颜太初杂文序

天下之不尚儒久矣。

今世之士大夫,发言必自称曰儒。

儒者果何如哉?

高冠博带、广袂之衣谓之儒邪?

执简伏册、呻吟不息谓之儒邪?

又况点墨濡翰、织制绮组之文以称儒,亦远矣。

舍此勿言,至于西汉之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之欧阳歙、张酺、胡广,世之所谓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愤其然。

读先王之书,不治章句,必求其理而已矣。

既得其理,不徒诵之,以夸诳于人,必也蹈而行之。

在其身与乡党无余,于其外则不光。

不光,先王之道犹翳如也,乃求天下国家政理风俗之得失,为诗歌洎文以宣畅之。

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荡为事,慕嵇康、阮籍之为人,当时四方士大夫乐其无名教之拘,翕然效之,浸以成风。

太初恶其为大乱风俗之本,作《东州逸党》诗以刺之。

诗遂上闻,天子亟治牧罪。

又有郓州牧怒属令之清直与己异者诬以罪,榜掠死狱中。

妻子弱不能自诉,太初素与令善,怜其冤死,作《哭友人》诗,牧亦坐是废。

于时或荐太初博学有文,诏用为国子监直讲。

会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太初狂狷,不可任学官。

诏即行所至,改除河中府临晋主簿。

太初为人,实宽良有治行,非狂人也。

自临晋改应天府户曹,掌南京学,卒于睢阳。

旧制,判、司、簿、尉四考,无殿负,例为令录。

虽愚懦昏耄无所取者,积以年数,必得之。

而太初才识如此,举进士解褐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终身,死时盖年四十余。

噫,天丧儒者,使必至于大坏乎?

将犬吠所怪,桀桀者必见锄也?

何其仕与寿两穷如此?

世人见太初官职不能动人又其文多指讦有疵病者所恶闻虽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得其两卷。

在同州又得其所为《题名记》,今集而序之。

前世之士身不显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

太初虽贱而夭,其文岂必不传?

异日有见之者,观其《后车》诗,则不忘鉴戒矣。

观其《逸党》诗,则礼义不坏矣。

观其《哭友人》诗,则酷吏愧心矣。

观其《同州题名记》,则守长知弊政矣。

观其《望仙驿记》,则守长不事厨传矣。

由是言之,为益岂不厚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天下不崇尚儒学已经很久了。现在的士大夫,开口必自称儒。儒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戴高冠系博带、穿广袖衣就能称得上儒者吗?手持简册、呻吟不息就能称他为儒者?又何况以笔濡墨圈点文章、编织华美的文辞就称得上儒者,远远不是这样的啊。除去这些不谈,像西汉的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的欧阳歙、张酺、胡广,世人称之为大儒,果真能配得上儒者之名吗? 鲁地人颜太初,字醇之,一直看不起这些(人)。读先王之书,不求甚解,只求弄明白其中的道理罢了。明白道理后,不只诵读(先王之书),来在人前显摆,还要践行它。他看起来与乡民没什么分别,外在形象低调。他低调是因为先王之道湮灭无闻,所以他要寻求天下国家政理风俗的得失,写诗文来宣扬先王之道。景祐初年,青州牧荒淫放荡,向往嵇康、阮籍的为人,当时四方的士大夫乐于没有名教的约束,一致效仿他,逐渐形成风气。颜太初厌恶他是大乱风气的源头,写了《东州逸党》诗以讥讽他。诗于是传到朝中,天子立即治青州牧罪。又有郓州牧对属令的清廉正直与自己唱反调大感恼火,就诬陷他并治罪,把他打死在狱中。属令的妻子弱小不能自己上诉,颜太初向来与属令交好,同情他冤死,写《哭友人》诗,(于是)郓州牧也被罢官。 当时有人向朝廷推荐颜太初博学有文采,皇上下诏任命他为国子监直讲。恰好有一个向来与颜太初不对付的御史,向皇上进言说颜太初为人狂放不羁,不可以任学官。诏书到达后,改令颜太初为河中府临晋主簿。颜太初为人,其实宽厚温良有政绩,并非狂人。从临晋又改任应天府户曹,掌管南京学宫,死在睢阳。旧例,判、司、簿、尉四次考课,只要没有殿负(因欠国家赋税而考课居下),按旧例要升任县令。即使愚钝懦弱衰老一无是处的人,只要熬够年数,必能得到这一职务。然而太初才识过人,(虽然)中进士脱去布衣近十年,最终还是没能摆脱判、司、簿、尉的职务一直到死,死时只有四十多岁。唉,天丧儒者,一定让他要陷入悲惨的境地吗?不是说犬吠所怪(喻俗人群聚诋毁贤者),小人必定被铲除吗?为什么他的仕途与寿命困窘到如此地步? 世人见颜太初官职一般,他的文章又经常指责人,心里有鬼的人厌恶听到他,虽然得到了他的文章,也不怎么重视他,所以弃失的文章很多,我只得到其中的两卷。在同州又得到他所写的《题名记》,现在结集为它们作序。前世的士人名声不显于当时,然而言语立于后世的人很多。太初虽然官职微贱且早早挂了,但他的文章难道一定不能留传吗? 以后见到这些文章的人,看到他的《后车》诗,就不会忘记鉴戒了;看到他的《逸党》诗,那么礼义就不再败坏了;看到他的《哭友人》诗,那么即使是酷吏也心中有愧了;看到他的《同州题名记》,那么郡守就知道弊政了;看到他的《望仙驿记》,则郡守就不再麻烦厨传(驿站)了。由此看来,好处大大呀!(译者/尹瑞文)



摸鱼儿·雁丘词

〔元好问〕 〔金〕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双调·小圣乐

〔元好问〕 〔金〕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

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

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青杏儿

〔赵秉文〕 〔金〕

风雨替花愁。

风雨罢,花也应休。

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

乘兴两三瓯。

拣溪山好处追游。

但教有酒身无事,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

摸鱼儿

〔元好问〕 〔金〕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

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夕阳无语。

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

人间俯仰今古。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兰舟少住。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鹧鸪天·薄命妾辞

〔元好问〕 〔金〕

颜色如花画不成。

命如叶薄可怜生。

浮萍自合无根蒂,杨柳谁教管送迎。

云聚散,月亏盈。

海枯石烂古今情。

鸳鸯只影江南岸,肠断枯荷夜雨声。

满庭芳

〔刘处玄〕 〔宋〕

体挂云衣,身如布素,应为莫厌清贫。

道无形象,大悟里头真。

憎爱心无有德,俱赞美、归顺良因。

洪禧至,闲看法教,松竹每为邻。

真亲。

全性命,明今达古,混世忘尘。

若依余常善,永免沉沦。

蓬岛仙乡咫尺,蜕形去、现出真神。

碧霄外大罗天上,无缺宝光新。

满庭芳

〔刘处玄〕 〔宋〕

万恶心除,千思意泯,自然罪病消亡。

寸灵念道,动静两俱忘。

清志如庞似许,任云水、到处为乡。

仙家好,茅斋幽阒,胜似住高堂。

无忙。

看古教,顿明至理,上运三光。

也不须昼夜,数墨寻行。

养就真铅真汞,蜕形去、天地难量。

碧霄外,大罗归去,重礼马丹阳。

满庭芳

〔刘处玄〕 〔宋〕

遇七修斋,庚申餐素,礼参旦望行香。

时时念道,世梦顿然忘。

三教经书为伴,真闲处、胜似贪忙。

迷云散,一轮皓月,无缺照无方。

从长。

明大道,暗中积行,上达穹苍。

效许庞归去,万古名扬。

未往蓬壶阆苑,筠轩坐、吟笑潜藏。

功成去,阴公难唤,跨鹤到仙乡。

满庭芳

〔刘处玄〕 〔宋〕

三载施为,十全八九,有些未及功圆。

不曾行疏,所惠自然钱。

也不修斋动众,一麻麦、任润灵田。

非外觅,无中造化,有口妙难言。

道传。

明易象,倒颠光运,天地之先。

觉无形应物,非殢中边。

清静金婴玉姹,虚无里、汞结灵铅。

六铢挂,大罗归去,重受玉皇宣。

满庭芳

〔刘处玄〕 〔宋〕

今世荣光,前生福行,悟来更好真修。

外欢未尽,念动意多忧。

清淡平常道乐,筠轩坐、至理频搜。

真明了,碧天莹净,命耀似新秋。

休休。

崇道德,清廉治政,应变全周。

待功成名遂,霞洞云游。

琴剑仙经为伴,蜕仙去、真上云头。

如庞许,全家拔宅,永永信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