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操

大波相拍流水鸣,蓬山鸟兽多奇形。

琴心不喜亦不惊,安弦缓爪何泠泠。

水仙缥缈来相迎,伯牙从此留嘉名。

峄阳散木虚且轻,重华斧下知其声。

檿丝相纠成凄清,调和引得薰风生。

指底先王长养情,曲终天下称太平。

后人好事传其曲,有时声足意不足。

始峨峨兮复洋洋,但见山青兼水绿。

成连入海移人情,岂是本来无嗜欲。

琴兮琴兮在自然,不在徽金将轸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大浪相撞流水鸣响,蓬山上的鸟兽形态奇特。琴心不喜也不惊,轻轻安放琴弦还缓慢地拨动琴弦。水仙花儿如雾般飘来相迎,伯牙从此留下了美名。峄阳的散木轻盈虚幻,重华的斧头劈下去,知道它的声音。檿丝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凄凉悲切的音调,调和引起了芬芳的和风。指尖承载着先王对音乐的深情培养,曲调结束后,天下称为太平。后人喜欢传唱这首曲子,有时声音足够,但情感却不足够。曲调一开始是雄伟的,现在又恢复了旺盛的活力,只见山色青翠,水色清澈。音乐的声音连接着海洋,感动着人们的情感,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欲望。琴啊,琴啊,你自然地存在着,不在于演奏技巧或者金银珠宝。



张中丞传后叙

〔韩愈〕 〔唐〕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

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

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

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

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

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

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

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

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

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

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

虽至愚者不忍为。

呜呼!

而谓远之贤而为之耶?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

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

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

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

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

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

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

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

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赢之馀,虽欲去,必不达。

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

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

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

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

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

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日矣。

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

』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

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

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

』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

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

』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

公有言,云敢不死?

』即不屈。

」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

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

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馀矣。

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

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

云:巡长七尺馀,须髯若神。

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

』嵩曰:『未熟也。

』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

』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

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

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

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

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

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

巡怒,须髯辄张。

及城陷,贼縳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

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

巡曰:『汝勿怖。

死,命也。

』众泣,不能仰视。

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

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

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

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

嵩无子。

」张籍云。

赠质上人

〔杜荀鹤〕 〔唐〕

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新乐府·红线毯·忧蚕桑之费也

〔白居易〕 〔唐〕

红线毯,择茧缫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

披香殿广十丈馀,红线织成可殿铺。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

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

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

宣城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

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

宣城太守知不知?

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答裴迪辋口遇雨忆终南山之作

〔王维〕 〔唐〕

淼淼寒流广,苍苍秋雨晦。

君问终南山,心知白云外。

夜宿七盘岭

〔沈佺期〕 〔唐〕

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

晓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

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

浮客空留听,褒城闻曙鸡。

边方春兴

〔高骈〕 〔唐〕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

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

客有卜居不遂薄游汧陇因题

〔许浑〕 〔唐〕

海燕西飞白日斜,天门遥望五侯家。

楼台深锁无人到,落尽春风第一花。

台城曲二首

〔杜牧〕 〔唐〕

【其一】 整整复斜斜,隋旗簇晚沙。

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谁怜容足地,却羡井中蛙。

【其二】 王颁兵势急,鼓下坐蛮奴。

潋滟倪塘水,叉牙出骨须。

乾芦一炬火,回首是平芜。

书谱序

〔孙过庭〕 〔唐〕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

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馀不足观。

」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

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

张草犹当雁行。

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

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

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

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

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

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

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

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

然后君子。

」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

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

」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

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

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

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

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

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

」答云:「故当胜。

」安云:「物论殊不尔。

」子敬又答:「时人那得知!

」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

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

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

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

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

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

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

」敬乃内惭。

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

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昧钟张之馀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

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

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

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

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

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

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

曾不傍窥尺犊,俯习寸阴。

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

任笔为体,聚墨成形。

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

杨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

」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

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

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

讵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

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

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

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

存精寓赏,岂徒然与?

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淬。

至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

去之滋永,斯道愈微。

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

设有所会,缄秘已深。

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

假令薄能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

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

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

加以趁变适时,行书为要。

题勒方幅,真乃居先。

草不兼真,殆于专谨。

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

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

草乖使转,不能成字。

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回互虽殊,大体相涉。

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

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

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

元常不草,使转纵横。

自兹己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

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

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

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

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

感惠徇知,二合也。

时和气润,三合也。

纸墨相发,四合也。

偶然欲书,五合也。

心遽体留,一乖也。

意违势屈,二乖也。

风燥日炎,三乖也。

纸墨不称,四乖也。

情怠手阑,五乖也。

乖合之际,优劣互差。

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

五合交臻,神融笔畅。

畅无不适,蒙无所从。

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

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

徒立其工,未敷厥旨。

不揆庸昧,辄效所明。

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

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

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蒙。

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

至于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

若乃师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

邯郸淳之令范,空著缣缃。

暨乎崔、杜以来,萧、羊已往,代祀绵远,名氏滋繁。

或藉甚不渝,人亡业显。

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

加以糜蠹不传,搜秘将尽,偶逢缄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覼缕。

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

且六文之作,肇自轩辕。

八体之兴,始于嬴政。

其来尚矣,厥用斯弘。

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既非所习,又亦略诸。

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

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

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

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

岂有贻谋令嗣,道叶义方,章则顿亏,一至于此!

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

若指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

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寂寥!

非训非经,宜从弃择。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

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

粗可仿佛其状,纲纪其辞。

冀酌希夷,取会佳境。

阙而未逮,请俟将来。

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

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

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

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

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

方复会其数法,归于一途。

编列众工,错综群妙,举前人之未及,启后学于成规。

窥其根源,析其枝派。

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

披卷可明,下笔无滞。

诡辞异说,非所详焉。

然今之所陈,务裨学者。

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

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

致使摹搨日广,研习岁滋,先后著名,多从散落。

历代孤绍,非其效与?

试言其由,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史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

写《乐毅》则情多佛郁。

书《画赞》则意涉瑰奇。

《黄庭经》则怡怿虚无。

《太史箴》又纵横争折。

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

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

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嗳之奏。

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

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议舛。

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

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

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

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

夫运用之方,虽由己出,规模所设,信属目前,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

心不厌精,手不忘熟。

若运用尽于精熟,规矩谙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潇洒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之心,预乎无际。

庖丁之目,不见全牛。

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

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

学成规矩,老不如少。

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

勉之不已,抑有三时。

时然一变,极其分矣。

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

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

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

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从心。

」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动不失宜。

时然后言,言必中理矣。

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

子敬已下,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

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

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

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

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

考之即事,断可明焉。

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驱。

或恬憺雍容,内涵筋骨。

或折挫槎蘖,外曜锋芒。

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

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捡。

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

纵欲唐突羲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

慕习之辈,尤宜慎诸。

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

不能迅速,翻效迟重。

夫劲速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

将反其速,行臻会美之方。

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

能速不速,所谓淹留。

因迟就迟,讵名赏会!

非其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

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

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

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

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

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

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蕊,空照灼而无依。

兰沼漂萍,徒青翠而奚托。

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

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径侹不遒。

刚很者又倔强无润。

矜敛者弊于拘束。

脱易者失于规矩。

温柔者伤于软缓,躁勇者过于剽迫。

狐疑者溺于滞涩。

迟重者终于蹇钝。

轻琐者淬于俗吏。

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

假令运用未周,尚亏工于秘奥。

而波澜之际,已浚发于灵台。

必能傍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镕铸虫篆,陶均草隶。

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

象八音之叠起,感会无方。

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

众点齐列,为体互乖。

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

违而不犯,和而不同。

留不常迟,遣不恒疾。

带燥方润,将浓遂枯。

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

乍显乍晦,若行若藏。

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

无间心手,忘怀楷则。

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

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

隋珠和璧,异质同妍。

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

得鱼获兔,犹吝筌蹄。

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

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

语过其分,实累枢机。

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曾不留目。

或有误失,翻被嗟赏。

既昧所见,尤喻所闻。

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

余乃假之以缃缥,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豪末之奇,罕议锋端之失。

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

是知伯子之息流波,盖有由矣。

夫蔡邕不谬赏,孙阳不妄顾者,以其玄鉴精通,故不滞于耳目也。

向使奇音在爨,庸听惊其妙响。

逸足伏枥,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伯乐未可尚也。

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

门生获书几,父削而子懊。

知与不知也。

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于知己。

彼不知也,曷足怪乎!

故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

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

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

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

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

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曰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

四海知音,或存观省。

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垂拱三年写记。

祭侄季明文稿

〔颜真卿〕 〔唐〕

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

〈方凭积善〉,每慰人心。

方期戬穀。

何图逆贼间衅,称兵犯顺。

尔父〈□制,改「被胁」又改〉竭诚,常山作郡。

余时受 命,亦在平原。

仁兄爱我,〈恐〉俾尔传言。

尔既归止,爰开土门。

土门既开,凶威大蹙。

〈贼臣拥众不救〉贼臣〈拥〉不救,孤城围逼。

父〈擒〉陷子死,巢倾卵覆。

天不悔祸,谁为荼毒。

念尔遘残,百身何赎。

呜乎哀哉!

吾承天泽,移牧〈河东近〉河关。

〈尔之〉尔明比者,再陷常山。

〈提〉携尔首櫬,〈亦自常山〉及兹同还。

抚念摧切,震悼心颜。

方俟〈□□〉远日,〈□〉卜尔幽宅。

〈抚〉魂而有知,无嗟久客。

呜呼哀哉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