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九·唐纪三十五

起柔兆涒滩十月,尽强圉作噩闰月,不满一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上◎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既。

上发顺化,癸未,至彭原。

初,李林甫为相,谏官言事皆先白宰相,退则又以所言白之。

御史言事须大夫同署。

至是,敕尽革其弊,开谏诤之涂。

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笔、承旨,旬日而更,惩林甫及杨国忠之专权故也。

第五琦见上于彭原,请以江、淮租庸市轻货,溯江、汉而上至洋川,令汉中王瑀陆运至扶风以助军。

上从之。

寻加琦山南等五道度支使。

琦作榷盐法,用以饶。

房琯喜宾客,好谈论,多引拔知名之士,而轻鄙庸俗,人多怨之。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诣行在,上命琯以为南海太守,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

琯以为摄御史大夫。

进明入谢,上怪之,进明因言与琯有隙,且曰:“晋用王衍为三公,祖尚浮虚,致中原板荡。

今房琯专为迂阔大言以立虚名,所引用皆浮华之党,真王衍之比也!

陛下用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

且琯在南朝佐上皇,使陛下与诸王分领诸道节制,仍置陛下于沙塞空虚之地,又布私党于诸道,使统大权。

其意以为上皇一子得天下,则己不失富贵,此忠臣所为乎?

”上由是疏之。

房琯上疏,请自将兵复两京。

上许之,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

琯请自选参佐,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

既行,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

琯悉以戎务委李揖、刘秩,二人皆书生,不闲军旅。

琯谓人曰:“贼曳落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

”琯分为三军:使裨将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

刘贵哲将中军,自武功入。

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

光进,光弼之弟也。

以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

颍王璬之至成都也,崔圆迎谒,拜于马首,璬不之止。

圆恨之。

璬视事两月,吏民安之。

圆奏罢璬,使归内宅。

以武部侍郎李璬为剑南节度使,代之。

璬,岘之兄也。

上皇寻命璬与陈王珪诣上宣慰,至是,见上于彭原。

延王玢从上皇入蜀,追车驾不及。

上皇怒,欲诛之,汉中王瑀救之,乃命玢亦诣上所。

甲申,令狐潮、王福德复将步骑万馀攻雍丘。

张巡出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贼遁去。

房琯以中军、北军为前锋,庚子,至便桥。

辛丑,二军遇贼将安守忠于咸阳之陈涛斜。

琯效古法,用车战,以牛车二千乘,马步夹之。

贼顺风鼓噪,牛皆震骇。

贼纵火焚之,人畜大乱,官军死伤者四万馀人,存者数千而已。

癸卯,琯自以南军战,又败,杨希文、刘贵哲皆降于贼。

上闻琯败,大怒。

李泌为之营救,上乃宥之,待琯如初。

以薛景仙为关内节度副使。

敦煌王承寀至回纥牙帐,回纥可汗以女妻之,遣其贵臣与承寀及仆固怀恩偕来,见上于彭原。

上厚礼其使者而归之,赐回纥女号毘伽公主。

尹子奇围河间,四十馀日不下。

史思明引兵会之。

颜真卿遣其将和琳将万二千人救河间,思明逆击,擒之,遂陷河间。

执李奂送洛阳,杀之。

又陷景城,太守李赴湛水死。

思明使两骑赍尺书以招乐安,即时举郡降。

又使其将康没野波将先锋攻平原,兵未至,颜真卿知力不敌,壬寅,弃郡度河南走。

思明即以平原兵攻清河、博平,皆陷之。

思明引兵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以城降,亲导思明入城,交兵马、仓库,马三千匹、兵五万人,思明送承恩诣洛阳,禄山复其官爵。

饶阳裨将束鹿张兴,力举千钧,性复明辩,贼攻饶阳,弥年不能下。

及诸郡皆陷,思明并力围之,外救俱绝,太守李系窘迫,赴火死,城遂陷。

思明擒兴,立于马前,谓曰:“将军真壮士,能与我共富贵乎?

”兴曰:“兴,唐之忠臣,固无降理,今数刻之人耳,愿一言而死。

”思明曰:“试言之。

”兴曰:“主上待禄山,恩如父子,群臣莫及,不知报德,乃兴兵指阙,涂炭生人,大丈夫不能剪除凶逆,乃北面为之臣乎!

仆有短策,足下能听之乎?

足下所以从贼,求富贵耳,譬如燕巢于幕,岂能久安!

何如乘间取贼,转祸为福,长享富贵,不亦美乎!

”思明怒,命张于木上,锯杀之,詈不绝口,以至于死。

贼每破一城,城中人衣服、财贿、妇人皆为所掠。

男子,壮者使之负担,羸、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

禄山初以卒三千人授思明,使定河北,至是,河北皆下之,郡置防兵三千,杂以胡兵镇之。

思明还博陵。

尹子奇将五千骑度河,略北海,欲南取江、淮。

会回纥可汗遣其臣葛逻支将兵入援,先以二千骑奄至范阳城下,子奇闻之,遽引兵归。

十一月,戊午,回纥至带汗谷,与郭子仪军合。

辛酉,与同罗及叛胡战于榆林河北,大破之,斩首三万,捕虏一万,河曲皆平。

子仪还军洛交。

上命崔涣宣慰江南,兼知选举。

令狐潮帅众万馀营雍丘城北,张巡邀击,大破之,贼遂走。

永王璘,幼失母,为上所鞠养,常抱之以眠。

从上皇入蜀。

上皇命诸子分总天下节制,谏议大夫高适谏,以为不可。

上皇不听。

璘领四道节度都使,镇江陵。

时江、淮租赋山积于江陵,璘召募勇士数万人,日费巨万。

璘生长深宫,不更人事,子襄城王瑒,有勇力,好兵,有薛镠等为之谋主,以为今天下大乱,惟南方完富,璘握四道兵,封疆数千里,宜据金陵,保有江表,如东晋故事。

上闻之,敕璘归觐于蜀。

璘不从。

江陵长史李岘辞疾赴行在,上召高适与之谋。

适陈江东利害,且言璘必败之状。

十二月,置淮南节度使,领广陵等十二郡,以适为之。

置淮南西道节度使,领汝南等五郡,以来瞋为之。

使与江东节度使韦陟共图璘。

安禄山遣兵攻颍川。

城中兵少,无蓄积,太守薛愿、长史庞坚悉力拒守,绕城百里庐舍、林木皆尽。

期年,救兵不至,禄山使阿史那承庆益兵攻之,昼夜死斗十五日,城陷,执愿、坚送洛阳,禄山缚于洛滨木上,冻杀之。

上问李泌曰:“今敌强如此,何时可定?

”对曰:“臣观贼所获子女金帛,皆输之范阳,此岂有雄据四海之志邪!

今独虏将或为之用,中国之人惟高尚等数人,自馀皆胁从耳。

以臣料之,不过二年,天下无寇矣。

”上曰:“何故?

”对曰:“贼之骁将,不过史思明、安守忠、田乾真、张忠志、阿史那承庆等数人而已。

今若令李光弼自太原出井陉,郭子仪自冯翊入河东,则思明、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守忠、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两军絷其四将也,从禄山者,独承庆耳。

愿敕子仪勿取华阴,使两京之道常通,陛下以所征之兵军于扶风,与子仪、光弼互出击之,彼救首则击其尾,救尾则击其首,使贼往来数千里,疲于奔命,我常以逸待劳,贼至则避其锋,去则乘其弊,不攻城,不遏路。

来春复命建宁为范阳节度大使,并塞北出,与光弼南北掎角以取范阳,覆其巢穴。

贼退则无所归,留则不获安,然后大军四合而攻之,必成擒矣。

”上悦。

时张良娣与李辅国相表里,皆恶泌。

建宁王倓谓泌曰:“先生举倓于上,得展臣子之效,无以报德,请为先生除害。

”泌曰:“何也?

”倓以良娣为言。

泌曰:“此非人子所言,愿王姑置之,勿以为先。

”倓不从。

甲辰,永王璘擅引舟师东巡,沿江而下,军容甚盛,然犹未露割据之谋。

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平牒璘,诘其擅引兵东下之意。

璘怒,分兵遣其将浑惟明袭希言于吴郡,季广琛袭广陵长史、淮南采访使李成式于广陵。

璘进至当涂,希言遣其将元景曜及丹徒太守阎敬之将兵拒之,李成式亦遣其将李承庆拒之。

璘击斩敬之以殉,景曜、承庆皆降于璘,江、淮大震。

高适与来瑱、韦陟会于安陆,结盟誓众以讨之。

于阗王胜闻安禄山反,命其弟曜摄国事,自将兵五千入援。

上嘉之,拜特进,兼殿中监。

令狐潮、李庭望攻雍丘,数月不下,乃置杞州,筑城于雍丘之北以绝其粮援。

贼常数万人,而张巡众才千馀,每战辄克。

河南节度使虢王巨屯彭城,假巡先锋使。

是月,鲁、东平、济阴陷于贼。

贼将杨朝宗帅马步二万,将袭宁陵,断巡后。

巡遂拔雍丘,东守宁陵以待之,始与睢阳太守许远相见。

是日,杨朝宗至宁陵城西北,巡、远与战,昼夜数十合,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流尸塞汴而下,贼收兵夜遁。

敕以巡为河南节度副使。

巡以将士有功,遣使诣虢王巨请空名告身及赐物,巨唯与折冲、果毅告身三十通,不与赐物。

巡移书责巨,巨竟不应。

是岁,置北海节度使,领北海等四郡。

上党节度使,领上党等三郡。

兴平节度使,领上洛等四郡。

吐蕃陷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胜、金天、天成等军,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

初,林邑王范真龙为其臣摩诃漫多伽独所杀,尽灭范氏。

国人立其王头黎之女为王,女不能治国,更立头黎之姑子诸葛地,谓之环王,妻以女王。

◎至德二年丁酉,公元七五七年春,正月,上皇下诰,以宪部尚书李麟同平章事,总行百司,命崔圆奉诰赴彭原。

麟,懿祖之后也。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

又病疽,性益躁暴,左右使令,小不如意,动加棰挞,或时杀之。

既称帝,深居禁中,大将希得见其面,皆因严庄白事。

庄虽贵用事,亦不免棰挞,阉竖李猪儿被挞尤多,左右人不自保。

禄山嬖妾段氏,生子庆恩,欲以代庆绪为后。

庆绪常惧死,不知所出。

庄谓庆绪曰:“事有不得已者,时不可失。

”庆绪曰:“兄有所为,敢不敬从。

”又谓猪儿曰:“汝前后受挞,宁有数乎!

不行大事,死无日矣!

”猪儿亦许诺。

庄与庆绪夜持兵立帐外,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斫禄山腹。

左右惧,不敢动。

禄山扪枕旁刀,不获,撼帐竿,曰:“必家贼也。

”腹已流血数斗,遂死。

掘床下深数尺,以氈裹其尸埋之,诫宫中不得泄。

乙卯旦,庄宣言于外,云禄山疾亟。

立晋王庆绪为太子,寻即帝位,尊禄山为太上皇,然后发丧。

庆绪性昏懦,言辞无序,庄恐众不服,不令见人。

庆绪日纵酒为乐,兄事庄,以为御史大夫、冯翊王,事无大小,皆取决焉。

厚加诸将官爵以悦其心。

上从容谓李泌曰:“广平为元帅逾年,今欲命建宁专征,又恐势分。

立广平为太子,何如?

”对曰:“臣固尝言之矣,戎事交切,须即区处,至于家事,当俟上皇。

不然,后代何以辨陛下灵武即位之意邪!

此必有人欲令臣与广平有隙耳。

臣请以语广平,广平亦必未敢当。

”泌出,以告广平王亻叔,亻叔曰:“此先生深知其心,欲曲成其美也。

”乃入,固辞,曰:“陛下犹未奉晨昏,臣何心敢当储副!

愿俟上皇还宫,臣之幸也。

”上赏慰之。

李辅国本飞龙小儿,粗闲书计,给事太子宫,上委信之。

辅国外恭谨寡言而内狡险,见张良娣有宠,阴附会之,与相表里。

建宁王倓数于上前诋讦二人罪恶,二人谮之于上曰:“倓恨不得为元帅,谋害广平王。

”上怒,赐倓死。

于是广平王倓及李泌皆内惧。

倓谋去辅国及良娣,泌曰:“不可,王不见建宁之祸乎?

”亻叔曰:“窃为先生忧之。

”泌曰:“泌与主上有约矣。

俟平京师,则去还山,庶免于患。

”亻叔曰:“先生去,则亻叔益危矣。

”泌曰:“王但尽人子之孝,良娣妇人,王委曲顺之,亦何能为!

” 上谓泌曰:“今郭子仪、李光弼已为宰相,若克两京,平四海,则无官以赏之,奈何?

”对曰:“古者官以任能,爵以酬功。

汉、魏以来,虽以郡县治民,然有功则锡以茅土,传之子孙,至于周、隋皆然。

唐初,未得关东,故封爵皆设虚名,其食实封者,给缯布而已。

贞观中,太宗欲复古制,大臣议论不同而止。

由是赏功者多以官。

夫以官赏功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

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为子孙之远图,务乘一时之权以邀利,无所不为。

向使禄山有百里之国,则亦惜之以传子孙,不反矣。

为今之计,俟天下既平,莫若疏爵土以赏功臣,则虽大国,不过二三百里,可比今之小郡,岂难制哉!

于人臣乃万世之利也。

”上曰:“善!

” 上闻安西、北庭及拔汗那、大食诸国兵至凉、鄯,甲子,幸保定。

丙寅,剑南兵贾秀等五千人谋反,将军席元庆、临邛太守柳奕讨诛之。

河西兵马使盖庭伦与武威九姓商胡安门物等,杀节度使周泌,聚众六万。

武威大城之中,小城有七,胡据其五,二城坚守。

支度判官崔称与中使刘日新以二城兵攻之,旬有七日,平之。

史思明自博陵,蔡希德自太行,高秀岩自大同,牛廷介自范阳,引兵共十万,寇太原。

李光弼麾下精兵皆赴朔方,馀团练乌合之众不满万人。

思明以为太原指掌可取,既得之,当遂长驱取朔方、河、陇。

太原诸将皆惧,议修城以待之,光弼曰:“太原城周四十里,贼垂至而兴役,是未见敌先自困也。

”乃帅士卒及民于城外凿壕以自固。

作墼数十万,众莫知所用。

及贼攻城于外,光弼用之增垒于内,坏辄补之。

思明使人取攻具于山东,以胡兵三千卫送之,至广阳,别将慕容溢、张奉璋邀击,尽杀之。

思明围太原,月馀不下,乃选骁锐为游兵,戒之曰:“我攻其北则汝潜趣其南,攻东则趣西,有隙则乘之。

”而光弼军令严整,虽寇所不至,警逻未尝少懈,贼不得入。

光弼购募军中,苟有小技,皆取之,随能使之,人尽其用,得安边军钱工三,善穿地道。

贼于城下仰而侮詈,光弼遣人从地道中曳其足而入,临城斩之。

自是贼行皆视地。

贼为梯冲、土山以攻城,光弼为地道以迎之,近城辄陷。

贼初逼城急,光弼作大砲,飞巨石,一发辄毙二十馀人,贼死者什二三,乃退营于数十步外,围守益固。

光弼遣人诈与贼约,刻日出降。

贼喜,不为备。

光弼使穿地道周贼营中,搘之以木。

至期,光弼勒兵在城上,遣裨将将数千人出,如降状,贼皆属目。

俄而营中地陷,死者千馀人,贼众惊乱,官军鼓噪乘之,俘斩万计。

会安禄山死,庆绪使思明归守范阳,留蔡希德等围太原。

庆绪以尹子奇为汴州刺史、河南节度使。

甲戌,子奇以归、檀及同罗、奚兵十三万趣睢阳。

许远告急于张巡,巡自宁陵引兵入睢阳。

巡有兵三千人,与远兵合六千八百人。

贼悉众逼城,巡督励将士,昼夜苦战,或一日至二十合。

凡十六日,擒贼将六十馀人,杀士卒二万馀,众气自倍。

远谓巡曰:“远懦,不习兵,公智勇兼济,远请为公守,请公为远战。

”自是之后,远但调军粮,修战具,居中应接而已,战斗筹画一出于巡。

贼遂夜遁。

郭子仪以河东居两京之间,扼贼要冲,得河东则两京可图。

时贼将崔乾祐守河东,丁丑,子仪潜遣人入河东,与唐官陷贼者谋,俟官军至,为内应。

初,平卢节度使刘正臣自范阳败归,安东都护王玄志鸩杀之。

禄山以其党徐归道为平卢节度使,玄志复与平卢将侯希逸袭杀之。

又遣兵马使董秦将兵以苇筏度海,与大将田神功击平原、乐安,下之。

防河招讨使李铣承制以秦为平原太守。

二月,戊子,上至凤翔。

郭子仪自洛交引兵趣河东,分兵取冯翊。

己丑夜,河东司户韩旻等翻河东城迎官军,杀贼近千人。

崔乾祐逾城得免,发城北兵攻城,且拒官军,子仪击破之。

乾祐走,子仪追击之,斩首四千级,捕虏五千人,乾祐至安邑,安邑人开门纳之,半入,闭门击之,尽殪。

乾佑未入,自白径岭亡去。

遂平河东。

上至凤翔旬日,陇右、河西、安西、西域之兵皆会,江、淮庸调亦至洋川、汉中,上自散关通表成都,信使骆驿。

长安人闻车驾至,从贼中自拔而来者日夜不绝。

西师憩息既定,李泌请遣安西及西域之众,如前策并塞东北,自归、檀南取范阳。

上曰:“今大众已集,庸调亦至,当乘兵锋捣其腹心,而更引兵东北数千里,先取范阳,不亦迂乎?

”对曰:“今以此众直取两京,必得之。

然贼必再强,我必又困,非久安之策。

”上曰:“何也?

”对曰:“今所恃者,皆西北守塞及诸胡之兵,性耐寒而畏暑,若乘其新至之锐,攻禄山已老之师,其势必克。

两京春气已深,贼收其馀众,遁归巢穴,关东地热,官军必困而思归,不可留也。

贼休兵秣马,伺官军之去,必复南来,然则征战之势未有涯也。

不若先用之于寒乡,除其巢穴,则贼无所归,根本永绝矣。

”上曰:“朕切于晨昏之恋,不能待此决矣。

” 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军武功,兵马使郭英乂军东原,王难得军西原。

丁酉,安守忠等寇武功,郭英乂战不利,矢贯其颐而走。

王难得望之不救,亦走。

思礼退军扶风。

贼游兵至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凤翔大骇,戒严。

李光弼将敢死士出击蔡希德,大破之,斩首七万馀级。

希德遁去。

安庆绪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兼领恒阳军事,封妫川王。

以牛廷介领安阳军事。

张忠志为常山太守兼团练使,镇井陉口。

馀各令归旧任,募兵以御官军。

先是安禄山得两京珍货,悉输范阳。

思明拥强兵,据富资,益骄横,浸不用庆绪之命。

庆绪不能制。

戊戌,永王璘败死,其党薛镠等皆伏诛。

时李成式与河北招讨判官李铣合兵讨璘,铣兵数千,军于扬子。

成式使判官裴茂将兵三千,军于瓜步,广张旗帜,列于江津。

璘与其子瑒登城望之,始有惧色。

季广琛召诸将谓曰:“吾属从王至此,天命未集,人谋已隳,不如及兵锋未交,早图去就。

不然,死于锋镝,永为逆臣矣。

”诸将皆然之。

于是广琛以麾下奔广陵,浑惟明奔江宁,冯季康奔白沙。

璘忧惧,不知所出。

其夕,江北之军多列炬火,光照水中,一皆为两,璘军又以火应之。

璘以为官军已济江,遽挈家属与麾下潜遁。

及明,不见济者,乃复入城收兵,具舟楫而去。

成式将赵侃等济江至新丰,璘使瑒及其将高仙琦将兵击之。

侃等逆战,射瑒中肩,璘兵遂溃。

璘与仙琦收馀众,南奔鄱阳,收库物甲兵,欲南奔岭表,江西采访使皇甫侁遣兵追讨,擒之,潜杀之于传舍。

瑒亦死于乱兵。

侁使人送璘家属还蜀,上曰:“侁既生得吾弟,何不送之于蜀而擅杀之邪!

”遂废侁不用。

庚子,郭子仪遣其子旰及兵马使李韶光、大将军王祚济河击潼关,破之,斩首五百级。

安庆绪遣兵救潼关,郭旰等大败,死者万馀人。

李韶光、王祚战死,仆固怀恩抱马首浮渡渭水,退保河东。

三月,辛酉,以左相韦见素为左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冕为右仆射,并罢政事。

初,杨国忠恶宪部尚书苗晋卿,安禄山之反也,请出晋卿为陕郡太守,兼陕、弘农防御使。

晋卿固辞老病,上皇不悦,使之致仕。

及长安失守,晋卿潜窜山谷。

上至凤翔,手敕征之为左相,军国大务悉咨之。

上皇思张九龄之先见,为之流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厚恤其家。

尹子奇复引大兵攻睢阳。

张巡谓将士曰:“吾受国恩,所守,正死耳。

但念诸君捐躯命,膏草野,而赏不酬勋,以此痛心耳!

”将士皆激励请奋。

巡遂椎牛,大飨士卒,尽军出战。

贼望见兵少,笑之。

巡执旗,帅诸将直冲贼阵。

贼乃大溃,斩将三十馀人,杀士卒三千馀人,逐之数十里。

明日,贼又合军至城下,巡出战,昼夜数十合,屡摧其锋,而贼攻围不辍。

辛未,安守忠将骑二万寇河东,郭子仪击走之,斩首八千级,捕虏五千人。

夏,四月,颜真卿自荆、襄北诣凤翔,上以为宪部尚书。

上以郭子仪为司空、天下兵马副元帅,使将兵赴凤翔。

庚寅,李归仁以铁骑五千邀之于三原北,子仪使其将仆固怀恩、王仲升、浑释之、李若幽等伏兵击之于白渠留运桥,杀伤略尽,归仁游水而逸。

若幽,神通之玄孙也。

子仪与王思礼军合于西渭桥,进屯潏西。

安守忠、李归仁军于京城西清渠。

相守七日,官军不进。

五月,癸丑,守忠伪遁,子仪悉师逐之。

贼以骁骑九千为长蛇阵,官军击之,首尾为两翼,夹击官军,官军大溃。

判官韩液、监军孙知古皆为贼所擒,军资器械尽弃之。

子仪退保武功,中外戒严。

是时府库无蓄积,朝廷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征,皆给空名告身,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下至中郎、郎将,听临事注名。

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异姓王者。

诸军但以职任相统摄,不复计官爵高下。

及清渠之败,复以官爵收散卒。

由是官爵轻而货重,大将军告身一通,才易一醉。

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称大官,而执贱役者,名器之滥,至是而极焉。

房琯性高简,时国家多难,而琯多称病不朝谒,不以职事为意,日与庶子刘秩、谏议大夫李揖高谈释、老,或听门客董庭兰鼓琴,庭兰以是大招权利。

御史奏庭兰赃贿,丁巳,罢琯为太子少师。

以谏议大夫张镐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上常使僧数百人为道场于内,晨夜诵佛。

镐谏曰:“帝王当修德以弭乱安人,未闻饭僧可致太平也!

”上然之。

庚申,上皇追册上母杨妃为元献皇后。

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守南阳,贼将武令珣、田承嗣相继攻之。

城中食尽,一鼠直钱数百,饿死者相枕藉。

上遣宦官将军曹日升往宣慰,围急,不得入。

日升请单骑入致命,襄阳太守魏仲犀不许。

会颜真卿自河北至,曰:“曹将军不顾万死,以致帝命,何为沮之!

借使不达,不过亡一使者。

达,则一城之心固矣。

”日升与十骑偕往,贼畏其锐,不敢逼。

城中自谓望绝,及见日升,大喜。

日升复为之至襄阳取粮,以千人运粮而入,贼不能遏。

炅在围中凡周岁,昼夜苦战,力竭不能支,壬戌夜,开城,帅馀兵数千突围而出,奔襄阳,承嗣追之,转战二日,不能克而还。

时贼欲南侵江、汉,赖炅扼其冲要,南夏得全。

司空郭子仪诣阙请自贬。

甲子,以子仪为左仆射。

尹子奇益兵围睢阳益急,张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若将出击者。

贼闻之,达旦儆备。

既明,巡乃寝兵绝鼓。

贼以飞楼瞰城中,无所见,遂解甲休息。

巡与将军南霁云、郎将雷万春等十馀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直冲贼营,至子奇麾下,营中大乱,斩贼将五十馀人,杀士卒五千馀人。

巡欲射子奇而不识,乃剡蒿为矢,中者喜,谓巡矢尽,走白子奇,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之,丧其左目,几获之。

子奇乃收军退还。

六月,癸未,田乾真围安邑。

会陕郡贼将杨务钦密谋归国,河东太守马承光以兵应之,务钦杀城中诸将不同己者,翻城来降。

乾真解安邑,遁去。

将军王去荣以私怨杀本县令,当死。

上以其善用砲,壬辰,敕免死,以白衣于陕郡效力。

中书舍人贾至不即行下,上表,以为:“去荣无状,杀本县之君。

《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若纵去荣,可谓生渐矣。

议者谓陕郡初复,非其人不可守。

然则它无去荣者,何以亦能坚守乎?

陛下若以砲石一能即免殊死,今诸军技艺绝伦者,其徒实繁。

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复何以止之!

若止舍去荣而诛其馀者,则是法令不一而诱人触罪也。

今惜一去荣之材而不杀,必杀十如去荣之材者,不亦其伤益多乎!

夫去荣,逆乱之人也,焉有逆于此而顺于彼,乱于富平而治于陕郡,悖于县君而不悖于大君欤!

伏惟明主全其远者、大者,则祸乱不日而定矣。

”上下其事,令百官议之。

太子太师韦见素等议,以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犹不敢擅杀,而小人得擅杀,是臣下之权过于人主也。

去荣既杀人不死,则军中凡有技能者,亦自谓无忧,所在暴横。

为郡县者,不亦难乎!

陛下为天下主,爱无亲疏,得一去荣而失万姓,何利之有!

于律,杀本县令,列于十恶。

而陛下宽之,王法不行,人伦道屈,臣等奉诏,不知所从。

夫国以法理,军以法胜。

有恩无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养战士而每战少利,岂非无法邪!

今陕郡虽要,不急于法也。

有法则海内无忧不克,况陕郡乎!

无法则陕郡亦不可守,得之何益!

而去荣末技,陕郡不以之存亡。

王法有无,国家乃为之轻重。

此臣等所以区区愿陛下守贞观之法。

”上竟舍之。

至,曾之子也。

南充土豪何滔作乱,执本郡防御使杨齐鲁。

剑南节度使卢元裕发兵讨平之。

秋,七月,河南节度使驾兰进明克高密、琅邪、杀贼二万馀人。

戊申夜,蜀郡兵郭千仞等反,六军兵马使陈玄礼、剑南节度使李峘讨诛之。

壬子,尹子奇复征兵数万,攻睢阳。

先是,许远于城中积粮至六万石,虢王巨以其半给濮阳、济阴二郡,远固争之,不能得。

既而济阴得粮,遂以城叛,而睢阳城至是食尽。

将士人廪米日一合,杂以茶纸、树皮为食,而贼粮运通,兵败复征。

睢阳将士死不加益,诸军馈救不至,士卒消耗至一千六百人,皆饥病不堪斗,遂为贼所围,张巡乃修守具以拒之。

贼为云梯,势如半虹,置精卒二百于其上,推之临城,欲令腾入。

巡预于城潜凿三穴,候梯将至,于一穴中出大木,末置铁钩,钩之使不得退。

一穴中出一木,拄之使不得进。

一穴中出一木,木末置铁笼,盛火焚之,其梯中折,梯上卒尽烧死。

贼又以钩车钩城上棚阁,钩之所及,莫不崩陷。

巡以大木,末置连锁,锁末置大镮,搨其钩头,以革车拔之入城,截其钩头而纵车令去。

贼又造木驴攻城,巡熔金汁灌之,应投销铄。

贼又于城西北隅以土囊积柴为磴道,欲登城。

巡不与争利,每夜,潜以松明、干蒿投之于中,积十馀日,贼不之觉,因出军大战,使人顺风持火焚之,贼不能救,经二十馀日,火方灭。

巡之所为,皆应机立办,贼伏其智,不敢复攻,遂于城外穿三重壕,立木栅以守巡,巡亦于其内作壕以拒之。

丁巳,贼将安武臣攻陕郡,杨务钦战死,贼遂屠陕。

崔涣在江南选补,冒滥者众,八月,甲申,罢涣为馀杭太守、江东采访、防御使。

以张镐兼河南节度、采访等使,代贺兰进明。

灵昌太守许叔冀为贼所围,救兵不至,拔众奔彭城。

睢阳士卒死伤之馀,才六百人,张巡、许远分城而守之,巡守东北,远守西南,与士卒同食茶纸,不复下城。

贼士攻城者,巡以逆顺说之,往往弃贼来降,为巡死战,前后二百馀人。

是时,许步冀在谯郡,尚衡在彭城,贺兰进明在临淮,皆拥兵不救。

城中日蹙,巡乃令南霁云将三十骑犯围而出,告急于临淮。

霁云出城,贼众数万遮之,霁云直冲其众,左右驰射,贼众披靡,止亡两骑。

既至临淮,见进明,进明曰:“今日睢阳不知存亡,兵去何益!

”霁云曰:“睢阳若陷,霁云请以死谢大夫。

且睢阳既拔,即及临淮,譬如皮毛相依,安得不救!

”进明爱霁云勇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去坐。

霁云慷慨,泣且语曰:“霁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矣!

霁云虽欲独食,且不下咽,大夫坐拥强兵,观睢阳陷没,曾无分灾救患之意,岂忠臣义士之所为乎!

”因啮落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

”座中往往为泣下。

霁云察进明终无出师意,遂去。

至宁陵,与城使廉坦同将步骑三千人,闰月,戊申夜,冒围,且战且行,至城下,大战,坏贼营,死伤之外,仅得千人入城。

城中将吏知无救,皆恸哭,贼知援绝,围之益急。

初,房琯为相,恶贺兰进明,以为河南节度使,以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俱兼御史大夫。

叔冀自恃麾下精锐,且官与进明等,不受其节制。

故进明不敢分兵,非惟疾巡、远功名,亦惧为叔冀所袭也。

戊辰,上劳飨诸将,遣攻长安,谓郭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

”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

” 辛未,御史大夫崔光远破贼于骆谷,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将二千人攻中渭桥,杀贼守桥者千人,乘胜至苑门。

贼有先屯武功者,闻之,奔归,遇于苑北,合战,杀伯伦,擒椿送洛阳。

然自是贼不复屯武功矣。

贼屡攻上党,常为节度使程千里所败。

蔡希德复引兵围上党。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唐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强围作噩九月,尽著雍阉茂,凡一年有奇。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中之下◎至德二年丁酉,公元七五七年九月,丁丑,希德以轻骑至城下挑战。

千里帅百骑开门突出,欲擒之。

会救至,千里收骑退还,桥坏,坠堑中,反为希德所擒。

仰谓从骑曰:“吾不幸至此,天也!

归语诸将,善为守备,宁失帅,不可失城。

”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于洛阳,安庆绪以为特进,囚之客省。

郭子仪以回纥兵精,劝上益征其兵以击贼。

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将精兵四千馀人来至凤翔。

上引见叶护,宴劳赐赉,惟其所欲。

丁亥,元帅广平王亻叔将朔方等军及回纥、西域之众十五万,号二十万,发凤翔。

亻叔见叶护,约为兄弟,叶护大喜,谓亻叔为兄。

回纥至扶风,郭子仪留宴三日。

叶护曰:“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以食为!

”宴毕,即行。

日给其军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斛。

庚子,诸军俱发。

壬寅,至长安城西,陈于香积寺北澧水之东。

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

贼众十万陈于其北,李归仁出挑战,官军逐之,逼于其陈。

贼军齐进,官军却,为贼所乘,军中惊乱,贼争趣辎重。

李嗣业曰:“今日不以身饵贼,军无孑遗矣。

”乃肉袒,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

于是嗣业帅前军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身先士卒,所向摧靡。

都知兵马使王难得救其裨将,贼射之中眉,皮垂鄣目。

难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前战不已。

贼伏精骑于阵东,欲袭官军之后,侦者知之,朔方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就击之,剪灭殆尽,贼由是气索。

李嗣业又与回纥出贼阵后,与大军交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贼遂大溃。

馀众走入城,迨夜,嚣声不止。

仆固怀恩言于广平王亻叔曰:“贼弃城走矣,请以二百骑追之,缚取安守忠、李归仁等。

”亻叔曰:“将军战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日图之。

”怀恩曰:“归仁、守忠,贼之骁将,骤胜而败,此天赐我也,奈何纵之!

使复得众,还为我患,悔之无及!

战尚神速,何明旦也!

”亻叔固止之,使还营。

怀恩固请,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

迟明,谍至,守忠、归仁与张通儒、田乾真等皆已遁矣。

癸卯,大军入西京。

初,上欲速得京师,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至是,叶护欲如约。

广平王亻叔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

”叶护惊跃下马答拜,跪捧王足,曰:“当为殿下径往东京。

”即与仆固怀恩引回纥、西域之兵自城南过,营于浐水之东。

百姓、军士、胡虏见亻叔拜者,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之主!

”上闻之,喜曰:“朕不及也!

”亻叔整众入城,百姓老幼夹道欢呼悲泣。

亻叔留长安,镇抚三日,引大军东出。

以太子少傅虢王巨为西京留守。

甲辰,捷书至凤翔,百寮入贺。

上涕泗交颐,即日,遣中使啖庭瑶入蜀奏上皇,命左仆射裴冕入京师,告郊庙及宣慰百姓。

上以骏马召李泌于长安。

既至,上曰:“朕已表请上皇东归,朕当还东宫复修人子之职。

”泌曰:“表可追乎?

”上曰:“已远矣。

”泌曰:“上皇不来矣。

”上惊,问故。

泌曰:“理势自然”。

上曰:“为之奈何?

”泌曰:“今请更为群臣贺表,言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则可矣。

”上即使泌草表。

上读之,泣曰:“朕始以至诚愿归万机。

今闻先生之言,乃寤其失。

”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饮酒,同榻而寝。

而李辅国请取契钥付泌,泌请使辅国掌之。

上许之。

泌曰:“臣今报德足矣,复为闲人,何乐如之!

”上曰:“朕与先生累年同忧患,今方相同娱乐,奈何遽欲去乎!

”泌曰:“臣有五不可留,愿陛下听臣去,免臣于死。

”上曰:“何谓也?

”对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

”上曰:“且眠矣,异日议之。

”对曰:“陛下今就臣榻卧,犹不得请,况异日香案之前乎!

陛下不听臣去,是杀臣也。

”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岂有如朕而办杀卿邪!

是直以朕为句践也!

”对曰:“陛下不办杀臣,故臣求归。

若其既办,臣安得复言!

且杀臣者,非陛下也,乃‘五不可’也。

陛下向日待臣如此,臣于事犹有不敢言者,况天下既安,臣敢言乎!

” 上良久曰:“卿以朕不从卿北伐之谋乎!

”对曰:“非也,所不敢言者,乃建宁耳。

”上曰:“建宁,朕之爱子,性英果,艰难时有功,朕岂不知之!

但因此为小人所教,欲害其兄,图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已而除之。

卿不细知其故邪?

”对曰:“若有此心,广平当怨之。

广平每与臣言其冤,辄流涕呜咽。

臣今必辞陛下去,始敢言之耳。

”上曰:“渠尝夜扪广平,意欲加害。

”对曰:“此皆出谗人之口,岂有建宁之孝友聪明,肯为此乎!

且陛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平。

建宁若有此心,当深憾于臣。

而以臣为忠,益相亲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

”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

既往不咎,朕不欲闻之。

” 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既往,乃欲陛下慎将来耳。

昔天后有四子,长曰太子弘,天后方图称制,恶其聪明,鸩杀之,立次子雍王贤。

贤内忧惧,作《黄台瓜辞》,冀以感悟天后。

天后不听,贤卒死于黔中。

其辞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今陛下已一摘矣,慎无再摘!

”上愕然曰:“安有是哉!

”卿录是辞,朕当书绅。

”对曰:“陛下但识之于心,何必形于外也!

”是时广平王有大功,良娣忌之,潜构流言,故泌言及之。

泌复固请归山,上曰:“俟将发此议之。

” 郭子仪引蕃、汉兵追贼至潼关,斩首五千级,克华阴、弘农二郡。

关东献俘百馀人,敕皆斩之。

监察御史李勉言于上曰:“今元恶未除,为贼所污者半天下,闻陛下龙兴,咸思洗心以承圣化,今悉诛之,是驱之使从贼也。

”上遽使赦之。

冬,十月,丁未,啖庭瑶至蜀。

壬子,兴平军奏:破贼于武关,克上洛郡。

吐蕃陷西平。

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若弃之去,贼必乘胜长驱,是无江、淮也。

且我众饥羸,走必不达。

古者战国诸侯,尚相救恤,况密迩群帅乎!

不如坚守以待之。

”茶纸既尽,遂食马。

马尽,罗雀掘鼠。

雀鼠又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

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

既尽,继以男子老弱。

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馀才四百人。

癸丑,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

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城遂陷,巡、远俱被执。

尹子奇问巡曰:“闻君每战眦裂齿碎,何也?

”巡曰:“吾志吞逆贼,但力不能耳!

”子奇以刀抉其口视之,所馀才三四。

子奇义其所为,欲活之。

其徒曰:“彼守节者也,终不为吾用。

且得士心,存之,将为后患。

”乃并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皆斩之。

巡且死,颜色不乱,扬扬如常。

生致许远于洛阳。

巡初守睢阳时,卒仅万人,城中居人亦且数万,巡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

前后大小战凡四百馀,杀贼卒十二万人。

巡行兵不依古法教战陈,令本将各以其意教之。

人或问其故,巡曰:“今与胡虏战,云合鸟散,变态不恒。

数步之间,势有同异。

临机应猝,在于呼吸之间,而动询大将,事不相及,非知兵之变者也。

故吾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

兵将相习,人自为战,不亦可乎!

”自兴兵,器械、甲仗皆取之于敌,未尝自修。

每战,将士或退散,巡立于战所,谓将士曰:“我不离此,汝为我还决之。

”将士莫敢不还死战,卒破敌。

又推诚待人,无所疑隐。

临敌应变,出奇无穷。

号令明,赏罚信,与众共甘苦寒暑,故下争致死力。

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亟进,檄浙东、浙西、淮南、北海诸节度及谯郡太守闾丘晓,使共救之。

晓素傲很,不受镐命。

比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

镐召晓,杖杀之。

张通儒等收馀众走保陕,安庆绪悉发洛阳兵,使其御史大夫严庄将之,就通儒以拒官军,并旧兵步骑犹十五万。

己未,广平王亻叔至曲沃。

回纥叶护使其将军鼻施吐拨裴罗等引军旁南山搜伏,因驻军岭北。

郭子仪等与贼遇于新店,贼依山而陈。

子仪等初与之战,不利,贼逐之下山。

回纥自南山袭其背,于黄埃中发十馀矢。

贼惊顾曰:“回纥至矣!

”遂溃。

官军与回纥夹击之,贼大败,僵尸蔽野。

严庄、张通儒等弃陕东走,广平王亻叔、郭子仪入陕城,仆固怀恩等分道追之。

严庄先入洛阳告安庆绪。

庚申夜,庆绪帅其党自苑门出,走河北。

杀所获唐将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馀人而去。

许远死于偃师。

壬戌,广平王亻叔入东京。

回纥意犹未厌,亻叔患之。

父老请率罗锦万匹以赂回纥,回纥乃止。

成都使还,上皇诰曰:“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

”上忧惧,不知所为。

数日后,使者至,言:“上皇初得上请归东宫表,彷徨不能食,欲不归。

及群臣表至,乃大喜,命食作乐,下诰定行日。

”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也!

”泌求归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听归衡山。

敕郡县为之筑室于山中,给三品料。

癸亥,上发凤翔,遣太子太师韦见素入蜀,奉迎上皇。

乙丑,郭子仪遣左兵马使张用济、右武锋使浑释之将兵取河阳及河内。

严庄来降。

陈留人杀尹子奇,举郡降。

田承嗣围来瑱于颍川,亦遣使来降。

郭子仪应之缓,承嗣复叛,与武令珣皆走河北。

制以瑱为淮南节度使。

丙寅,上至望贤宫,得东京捷奏。

丁卯,上入西京。

百姓出国门奉迎,二十里不绝,舞跃呼万岁,有泣者。

上入居大明宫。

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受贼官爵者皆脱巾徒跣立于含元殿前,搏膺顿首请罪,环之以兵,使百官临视之。

太庙为贼所焚,上素服向庙哭三日。

是日,上皇发蜀郡。

安庆绪走保鄴郡,改鄴郡为安成府,改元天成。

从骑不过三百,步卒不过千人,诸将阿史那承庆等散投常山、赵郡、范阳。

旬日间,蔡希德自上党,田承嗣自颍川,武令珣自南阳,各帅所部兵归之。

又召募河北诸郡人,众至六万,军声复振。

广平王亻叔之入东京也,百官受安禄山父子官者陈希烈等三百馀人,皆素服悲泣请罪。

亻叔以上旨释之,寻勒赴西京。

己巳,崔器令诣朝堂请罪,如西京百官之仪,然后收系大理、京兆狱。

其府县所由、祗承人等受贼驱使追捕者,皆收系之。

初,汲郡甄济,有操行,隐居青岩山,安禄山为采访使,奏掌书记。

济察禄山有异志,诈得风疾,舁归家。

禄山反,使蔡希德引行刑者二人,封刀召之,济引首待刀,希德以实病白禄山。

后安庆绪亦使人强舁至东京,月馀,会广平王亻叔平东京,济起,诣军门上谒,亻叔遣诣京师,上命馆之于三司,令受贼官爵者列拜以愧其心,以济为秘书郎。

国子司业苏源明称病不受禄山官,上擢为考功郎中、知制诰。

壬申,上御丹凤楼,下制:“士庶受贼官禄,为贼用者,令三司条件闻奏。

其因战被虏,或所居密近,因与贼往来者,皆听自首除罪。

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

” 癸酉,回纥叶护自东京还,上命百官迎之于长乐驿,上与宴于宣政殿。

叶护奏以“军中马少,请留其兵于沙苑,自归取马,还为陛下扫除范阳馀孽。

”上赐而遣之。

十一月,广平王亻叔、郭子仪来自东京,上劳子仪曰:“吾之家国,由卿再造。

” 张镐帅鲁炅、来瑱、吴王祗、李嗣业、李奂五节度徇河南、河东郡县,皆下之。

惟能元皓据北海,高秀岩据大同,未下。

己丑,以回纥叶护为司空、忠义王。

岁遗回纥绢二万匹,使就朔方军受之。

以严庄为司农卿。

上之在彭原也,更以栗为九庙主。

庚寅,朝享于长乐殿。

丙申,上皇至凤翔,从兵六百馀人,上皇命悉以甲兵输郡库。

上发精骑三千奉迎。

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

上皇在宫南楼,上释黄袍,着紫袍,望楼下马,趋进,拜舞于楼下。

上皇降楼,抚上而泣。

上捧上皇足,呜咽不自胜。

上皇索黄袍,自为上著之,上伏地顿首固辞。

上皇曰:“天数、人心皆归于汝,使朕得保养馀齿,汝之孝也!

”上不得已,受之。

父老在仗外,欢呼且拜。

上令开仗,纵千馀人入谒上皇,曰:“臣等今日复睹二圣相见,死无恨矣!

”上皇不肯居正殿,曰:“此天子之位也。

”上固请,自扶上皇登殿。

尚食进食,上品尝而荐之。

丁未,将发行宫,上亲为上皇习马而进之。

上皇上马,上亲执鞚。

行数步,上皇止之。

上乘马前引,不敢当驰道。

上皇谓左右曰:“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

今为天子父,乃贵耳!

”左右皆呼万岁。

上皇自开远门入大明宫,御含元殿,慰抚百官。

乃诣长东殿谢九庙主,恸哭久之。

即日,幸兴庆宫,遂居之。

上累表请避位还东宫,上皇不许。

辛亥,以礼部尚书李岘、兵部侍郎吕諲为详理使,与御史大夫崔器共按陈希烈等狱。

岘以殿中侍御史李栖筠为详理判官,栖筠多务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岘独得美誉。

戊午,上御丹凤楼,赦天下,惟与安禄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子孙不在免例。

立广平王亻叔为楚王,加郭子仪司徒,李光弼司空,自馀蜀郡、灵武扈从立功之臣,皆进阶,赐爵,加食邑有差。

李憕、卢奕、颜杲卿、袁履谦、许远、张巡、张介然、蒋清、庞坚等皆加追赠,官其子孙。

战亡之家,给复二载。

郡县来载租、庸三分蠲一。

近所改郡名、官名,一依故事。

以蜀郡为南京,凤翔为西京,西京为中京。

以张良娣为淑妃,立皇子南阳王亻系为赵王,新城王仅为彭王,颍川王僴为兗王,东阳王侹为泾王,僙为襄王,倕为杞王,偲为召王,佋为兴王,侗为定王。

议者或罪张巡以守睢阳不去,与其食人,曷若全人。

其友人李翰为之作传,表上之,以为:“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

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用,臣窃痛之!

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素志。

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

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唯其令名是其荣禄。

若不时纪录,恐远而不传,使巡生死不遇,诚可悲焉!

臣敢撰传一卷献上,乞编列史官。

”众议由是始息。

是后赦令无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独以生执贼庭,不沾褒赠。

甲子,上皇御宣政殿,以传国宝授上,上始涕泣而受之。

安庆绪之北走也,其大将北平王李归仁及精兵曳落河、同罗、六州胡数万人皆溃归范阳,所过俘掠,人物无遗。

史思明厚为之备,且遣使逆招之范阳境,曳落河、六州胡皆降。

同罗不从,思明纵兵击之,同罗大败,悉夺其所掠,馀众走归其国。

庆绪忌思明之强,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往征兵,因密图之。

判官耿仁智说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愿一言而死。

”思明曰:“何也?

”仁智曰:“大夫所以尽力于安氏者,迫于凶威耳,今唐室中兴,天子仁圣,大夫诚帅所部归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裨将乌承玼说思明曰:“今唐室再造,庆绪叶上露耳。

大夫奈何与之俱亡!

若归款朝廷,以自湔洗,易于反掌耳。

”思明以为然。

承庆、守忠以五千劲骑自随,至范阳,思明番众数万迎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谓承庆等曰:“相公及王远至,将士不胜其喜,然边兵怯懦,惧相公之众,不敢进,愿弛弓以安之。

”承庆等从之。

思明引承庆等入内厅乐饮,别遣人收其甲兵,诸郡兵皆给粮纵遣之,愿留者厚赐,分隶诸营。

明日。

囚承庆等,遣其将窦子昂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万来降,并帅其河东节度使高秀岩亦以所部来降。

乙丑,子昂至京师。

上大喜,以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子七人皆除显官。

遣内侍李思敬与乌承恩往宣慰,使将所部兵讨庆绪。

先是,庆绪以张忠志为常山太守,思明召忠志还范阳,以其将薛萼摄恒州刺史,开井陉路,招赵郡太守陆济,降之。

命其子朝义将兵五千人摄冀州刺史,以其将令狐彰为博州刺史。

乌承恩所至宣布诏旨,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率为唐有矣。

上皇加上尊号曰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

郭子仪还东都,经营河北。

崔器、吕諲上言:“诸陷贼官,背国从伪,准律皆应处死。

”上欲从之。

李岘以为:“贼陷两京,天子南巡,人自逃生。

此属皆陛下亲戚或勋旧子孙,今一概以叛法处死,恐乖仁恕之道。

且河北未平,群臣陷贼者尚多,若宽之,足开自新之路。

若尽诛之,是坚其附贼之心也。

《书》曰:‘歼厥渠魁,胁从罔理。

’諲、器守文,不达大体。

惟陛上图之。

”争之累日,上从岘议,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

壬申,斩达奚珣等十八人于城西南独柳树下,陈希烈等七人赐自尽于大理寺。

应受杖者于京兆府门。

上欲免张均、张垍死,上皇曰:“均、垍事贼,皆任权要。

均仍为贼毁吾家事,罪不可赦!

”上叩头再拜曰:“臣非张说父子,无有今日。

臣不能活均、垍,使死者有知,何面目见说于九泉!

”因俯伏流涕。

上皇命左右扶上起,曰:“张垍为汝长流岭表,张均必不可活,汝更勿救!

”上泣而从命。

安禄山所署河南尹张万顷独以在贼中能保庇百姓,不坐。

顷之,有自贼中来降者,言“唐群臣从安庆绪在鄴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贼庭。

及闻希烈等诛,乃止。

”上甚悔之。

臣光曰:为人臣者,策名委质,有死无贰。

希烈等或贵为卿相,或亲连肺腑,于承平之日,无一言以规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取容以窃富贵。

及四海横溃,乘舆播越,偷生苟免,顾恋妻子,媚贼称臣,为之陈力,此乃屠酤之所羞,犬马之不如。

倘更全其首领,复其官爵,是诌谀之臣无往而不得计也。

彼颜杲卿、张巡之徒,世治则摈斥外方,沉抑下僚。

世乱则委弃孤城,齑粉寇手。

何为善者之不幸而为恶者之幸,朝廷待忠义之薄而保奸邪之厚邪!

至于微贱之臣,巡徼之隶,谋议不预,号令不及,朝闻亲征之诏,夕失警跸之所,乃复责其不能扈从,不亦难哉!

六等议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故妃韦氏既废为尼,居禁中,是岁卒。

置左、右神武军,取元从子弟充,其制皆如四军,总谓之北牙六军。

又择善骑射者千人为殿前射生手,分左、右厢,号曰英武军。

升河中防御使为节度,领蒲、绛等七州。

分剑南为东、西川节度,东川领梓、遂等十二州。

又置荆澧节度,领荆、澧等五州。

夔峡节度,领夔、峡等五州。

更安西曰镇西。

◎乾元元年戊戌,公元七五八年春,正月,戊寅,上皇御宣政殿,授册,加上尊号。

上固辞“大圣”之号,上皇不许。

上尊上皇曰太上至道圣皇天帝。

先是,官军既克京城,宗庙之器及府库资财多散在民间,遣使检括,颇有烦扰。

乙酉,敕尽停之,乃命京兆尹李岘安抚坊市。

二月,癸卯朔,以殿中监李辅国兼太仆卿。

辅国依附张淑妃,判元帅府行军司马,势倾朝野。

安庆绪所署北海节度使能元皓举所部来降,以为鸿胪卿,充河北招讨使。

丁未,上御明凤门,赦天下,改元。

尽免百姓今载租、庸。

复以载为年。

庚午,以安东副大都护王玄志为营州刺史,充平卢节度使。

三月,甲戌,徙楚王亻叔为成王。

戊寅,立张淑妃为皇后。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屯河内。

癸巳,北庭兵马使王惟良谋作乱,嗣业与裨将荔非元礼讨诛之。

安庆绪之北走也,其平原太守王暕、清河太守宇文宽皆杀其使者来降。

庆绪使其将蔡希德、安太清攻拔之,生擒以归,C061于鄴市。

凡有谋归者,皆诛及种、族,乃至部曲、州县、官属,连坐死者甚众。

又与其群臣歃血盟于鄴南,而人心益离。

庆绪闻李嗣业在河内,夏,四月,与蔡希德、崔乾祐将步骑二万,涉沁水攻之,不胜而还。

癸卯,以太子少师虢王巨为河南尹,充东京留守。

辛卯,新主入太庙。

甲寅,上享太庙,遂祀昊天上帝。

乙卯,御明凤门,赦天下。

五月,壬午,制停采访使,改黜陟使为观察使。

张镐性简澹,不事中要,闻史思明请降,上言:“思明凶险,因乱窃位,力强则众附,势夺则人离,彼虽人面,心如野兽,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

”又言:“滑州防御使许叔冀,狡猾多诈,临难必变,请征入宿卫。

”时上以宠纳思明,会中使自范阳及白马来,皆言思明、叔冀忠恳可信,上以镐为不切事机,戊子,罢为荆州防御使。

以礼部尚书崔光远为河南节度使。

张后生兴王佋,才数岁,欲以为嗣。

上疑未决,从容谓考功郎中、知制诰李揆曰:“成王长,且有功,朕欲立为太子,卿意何如?

”揆再拜贺曰:“此社稷之福,臣不胜大庆!

”上喜曰:“朕意决矣。

”庚寅,立成王亻叔为皇太子。

揆,玄道之玄孙也。

乙未,以崔圆为太子少师,李麟为少傅,皆罢政事。

上颇好鬼神,太常少卿王玙专依鬼神以求媚,每议礼仪,多杂以巫祝俚俗。

上悦之,以玙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赠故常山太守颜杲卿太子太保,谥曰忠节,以其子威明为太仆丞。

杲卿之死也,杨国忠用张通幽之谮,竟无褒赠。

上在凤翔,颜真卿为御史大夫,泣诉于上。

上乃出通幽为普安太守,具奏其状于上皇,上皇杖杀通幽。

杲卿子泉明为王承业所留,因寓居寿阳,为史思明所虏,裹以牛革,送于范阳。

会安庆绪初立,有赦,得免。

思明降,乃得归,求其父尸于东京,得之,遂并袁履谦尸棺敛以归。

杲卿姊妹女及泉明之子皆流落河北。

真卿时为蒲州刺史,使泉明往求之,泉明号泣求访,哀感路人,久乃得之。

泉明诣亲故乞索,随所得多少赎之,先姑姊妹而后其子。

姑女为贼所掠,泉明钱二百缗,欲赎己女,闵其姑愁悴,先赎姑女。

比更得钱,求其女,已失所在。

遇群从姊妹及父时将吏袁履谦等妻子流落者,皆与之归,凡五十馀家,三百馀口,均减资粮,一如亲戚。

至蒲州,直卿悉加赡给,久之,随其所适而资送之。

袁履谦妻疑履谦衣衾俭薄,发棺视之,与杲卿无异,乃始惭服。

六月,己酉,立太一坛于南郊之东,从王玙之请也。

上尝不豫,卜云山川为祟,玙请遣中使与女巫乘驿分祷天下名山大川。

巫恃势,所过烦扰州县,干求受赃。

黄州有巫,盛年美色,从无赖少年数十,为蠹尤甚,至黄州,宿于驿舍。

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扃锁,不可启,震怒,破锁而入,曳巫于阶下斩之,所从少年悉毙之,籍其赃数十万,具以状闻,且请以其赃代贫民租,遣中使还京师,上无以罪也。

以开府仪同三司李嗣业为怀州刺史,充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

山人韩颖改造新历,丁巳,初行颖历。

戊午,敕两京陷贼官,三司推究未毕者皆释之。

已贬、降者续处分。

太子少师房琯既失职,颇怏怏,多称疾不朝,而宾客朝夕盈门,其党为之扬言于朝云:“琯有文武才,宜大用。

”上闻而恶之,下制数琯罪,贬幽州刺史。

前祭酒刘秩贬阆州刺史,京兆尹严武贬巴州刺史。

皆琯党也。

初,史思明以列将事来卢军使乌知义,知义善待之。

知义子承恩为信都太守,以郡降思明,思明思旧恩而全之。

及安庆绪败,承恩说思明降唐。

李光弼以思明终当叛乱,而承恩为思明所亲信,阴使图之。

又劝上以承恩为范阳节度副使,赐阿史那承庆铁券,令共图思明,上从之。

承恩多以私财募部曲,又数衣妇人服诣诸将营说诱之,诸将以白思明,思明疑未察。

会承恩入京师,上使内侍李思敬与之俱至范阳宣慰。

承恩既宣旨,思明留承恩馆于府中,帷其床,伏二人于床下。

承恩少子在范阳,思明使省其父。

夜中,承恩密谓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当以吾为节度使。

”二人于床下大呼而出。

思明乃执承恩,索其装囊,得铁券及光弼牒,牒云:“承庆事成则付铁券。

不然,不可付也。

”又得簿书数百纸,皆先从思明反者将士名。

思明责之曰:“我何负于汝而为此!

”承恩谢曰:“死罪,此皆李光弼之谋也。

”思明乃集将佐吏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欲杀臣!

”遂榜杀承恩父子,连坐死者二百馀人。

承恩弟承玼免。

思明囚思敬,表上其状。

上遣中使慰谕思明曰:“此非朝廷与光弼之意,皆承恩所为,杀之甚善。

” 会三司议陷贼官罪状至范阳,思明谓诸将曰:“陈希烈辈皆朝廷大臣,上皇自弃之幸蜀,今犹不免于死,况吾属本从安禄山反乎!

”诸将请思明表求诛光弼,思明从之,命判官耿仁智与其僚张不矜为表云:“陛下不为臣诛光弼,臣当自引兵就太原诛之。

”不矜草表以示思明,及将入函,仁智悉削去之。

写表者以白思明,思明命执二人斩之。

仁智事思明久,思明怜,欲活之,复召入,谓曰:“我任使汝垂三十年,今日非我负汝。

”仁智大呼曰:“人生会有一死,得尽忠义,死之善者也。

今从大夫反,不过延岁月,岂若速死之愈乎!

”思明怒,乱捶之,脑流于地。

乌承玼太原,李光弼表为昌化郡王,充石岭军使。

秋,七月,丙戌,初铸当十大钱,文曰“乾元重宝”,从御史中丞第五琦之谋也。

丁亥,册命回纥可汗曰英武威远毘伽阙可汗,以上幼女宁国公主妻之。

以监汉中王瑀为册礼使,右司郎中李巽副之。

命左仆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

戊子,又以司勋员餐郎鲜于叔明为瑀副。

叔明,仲通之弟也。

甲子,上送宁国公主至咸阳,公主辞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

”上流涕而还。

瑀等至回纥牙帐,可汗衣赭袍胡帽,坐帐中榻上,仪卫甚盛,引瑀等立于帐外,瑀不拜而立,可汗曰:“我与天可汗两国之君,君臣有礼,何得不拜!

”瑀与叔明对曰:“向者唐与诸国为婚,皆以宗室女为公主。

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

恩礼至重,可汗奈何以子婿傲妇翁,坐榻上受册命邪!

”可汗改容,起受册命。

明日,立公主为可敦,举国皆喜。

乙未,郭子仪入朝。

八月,壬寅,以青、登等五州节度使许叔冀为滑、濮等六州节度使。

庚戌,李光弼入朝。

丙辰,以郭子仪为中书令,光弼为侍中。

丁巳,子仪诣行营。

回纥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将骁骑三千助讨安庆绪,上命朔方左武锋使仆固怀恩领之。

九月,庚午朔,以右羽林大将军赵泚为蒲、同、虢三州节度使。

丙子,招讨党项使王仲升斩党项酋长拓跋戎德,传首。

安庆绪之初至鄴也,虽枝党离析,犹据七郡六十馀城,甲兵资粮丰备。

庆绪不亲政事,专以缮台沼楼船、酣饮为事。

其大臣高尚、张通儒等争权不叶,无复纲纪。

蔡希德有才略,部兵精锐,而性刚,好直言,通儒谮而杀之。

麾下数千人皆逃散,诸将怨怒不为用。

以崔乾祐为天下兵马使,总中外兵,乾祐愎戾好杀,士卒不附。

庚寅,命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兴平李奂、滑濮许叔冀、镇西、北庭李嗣业、郑蔡季广琛、河南崔光远七节度使及平卢兵马使董秦将步骑二十万讨庆绪。

又命河东李光弼、关内、泽潞王思礼二节度使将所部兵助之。

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开府仪同三司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

观军容之名自此始。

癸巳,广州奏:大食、波斯围州城,刺史韦利见逾城走,二国兵掠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

冬,十月,甲辰,册太子,更名曰豫。

自中兴以来,群下无复赐物,至是,始有新铸大钱,百官、六军沾赉有差。

郭子仪引兵自杏园济河,东至获嘉,破安太清,斩首四千级,捕虏五百人。

太清走保卫州,子仪进围之。

丙午,遣使告捷。

鲁炅自阳武济,季广琛、崔光远自酸枣济,与李嗣业兵皆会子仪于卫州。

庆绪悉举鄴中之众七万救卫州,分三军,以崔乾祐将上军,田承嗣将下军,庆绪自将中军。

子仪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垒垣之内,令曰:“我退,贼必逐我,汝乃登垒,鼓噪而射之。

”既而与庆绪战,伪退,贼逐之,至垒下,伏兵起射之,矢如雨注,贼还走,子仪复引兵逐之,庆绪大败。

获其弟庆和,杀之。

遂拔卫州。

庆绪走,子仪等追之至鄴,许叔冀、董秦、王思礼及河东兵马使薛兼训皆引兵继至。

庆绪收馀众拒战于愁思冈,又败。

前后斩首三万级,捕虏千人。

庆绪乃入城固守,子仪等围之,李光弼引兵继至。

庆绪窘急,遣薛嵩求救于史思明,且请以位让之。

思明发范阳兵十三万欲救鄴,观望未敢进,先遣李归仁将步骑一万军于滏阳,遥为庆绪声势。

甲寅,上皇幸化清宫。

十一月,丁丑,还京师。

崔光远拔魏州。

丙戌,以前兵部侍郎萧华为魏州防御使。

会史思明分军为三,一出邢、洛,一出冀、贝,一自洹水趣魏州。

郭子仪奏以崔光远代华,十二月,癸卯,敕以光远领魏州刺史。

甲辰,置浙江西道节度使,领苏、润等十州,以升州刺史韦黄裳为之。

庚戌,置浙江东道节度使,领越、睦等八州,以户部尚书李峘为之,兼淮南节度使。

己未,群臣请上尊号曰乾元大圣光天文武孝感皇帝。

许之。

史思明乘崔光远初至,引兵大下,光远使将军李处崟拒之。

贼势盛,处崟连战不利,还趣城。

贼追至城下,扬言曰:“处崟召我来,何为不出!

”光远信之,腰斩处崟。

处崟,骁将,众所恃也,既死,众无斗志,光远脱身走还汴州。

丁卯,思明陷魏州,所杀三万人。

平卢节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抚慰将士,且就察军中所欲立者,授以旌节。

高丽人李怀玉为裨将,杀玄志之子,推侯希逸为平卢军使。

希逸之母,怀玉姑也,故怀玉立之。

朝廷因以希逸为节度副使。

节度使由军士废立自此始。

臣光曰:夫民生有欲,无主则乱。

是故圣人制礼以治之。

自天子、诸侯至于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大小有伦,若纲条之相维,臂指之相使,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其在《周易》,“上天、下泽,履。

”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此之谓也。

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己也。

苟或舍之,则彼此之势均,何以使其下哉!

肃宗遭唐中衰,幸而复国,是宜正上下之礼以纲纪四方。

而偷取一时之安,不思永久之患。

彼命将帅,统籓维,国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无问贤不肖,惟其所欲与者则授之。

自是之后,积习为常,君臣循守,以为得策,谓之姑息。

乃至偏裨士卒,杀逐主帅,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

然则爵禄、废置、杀生、予夺皆不出于上而出于下,乱之生也,庸有极乎!

且夫有国家者,赏善而诛恶,故为善者劝,为恶者惩。

彼为人下而杀逐其上,恶孰大焉!

乃使之拥旄秉钺,师长一方,是赏之也。

赏以劝恶,恶其何所不至乎!

《书》云:“远乃猷。

”《诗》云:“猷之未远,是用大谏。

”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为天下之政,而专事姑息,其忧患可胜校乎!

由是为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苟得间则攻而族之。

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间则掩而屠之。

争务先发以逞其志,非有相保养为俱利久存之计也。

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

迹其厉阶,肇于此矣。

盖古者治军必本于礼,故晋文公城濮之战,见其师少长有礼,知其可用。

今唐治军而不顾礼,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将帅,则将帅之陵天子,自然之势也。

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馀年。

然后宋受命。

太祖始制军法,使以阶级相承,小有违犯,咸伏斧质。

是以上下有叙,令行禁止,四征不庭,无思不服,宇内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军以礼故也。

岂非诒谋之远哉!

是岁,置振武节度使,领镇北大都护府、麟、胜二州。

又置陕虢华及豫许汝二节度使。

安南经略使为节度使,领交、陆等十一州。

吐蕃陷河源军。

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一·唐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上章困敦,凡二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乾元二年己亥,公元七五九年春,正月,己巳朔,史思明筑坛于魏州城北,自称大圣燕王。

以周挚为行军司马。

李光弼曰:“思明得魏州而按兵不进,此欲使我懈惰,而以精锐掩吾不备也。

请与朔方军同逼魏城,求与之战。

彼惩嘉山之败,必不敢轻出。

得旷日引久,则鄴城必拔矣。

庆绪已死,彼则无辞以用其众也。

”鱼朝恩以为不可,乃止。

戊寅,上祀九宫贵神,用王玙之言也。

乙卯,耕藉田。

镇西节度使李嗣业攻鄴城,为流矢所中,丙申,薨。

兵马使荔非元礼代将其众。

初,嗣业表段秀实为怀州长史,知留后事,时诸军屯戍日久,财竭粮尽,秀实独运刍粟,募兵市马以奉镇西行营,相继于道。

二月,壬子,月食,既。

先是百官请加皇后尊号曰“辅圣”,上以问中书舍人李揆,对曰:“自古皇后无尊号,惟韦后有之,岂足为法!

”上惊曰“庸人几误我!

”会月食,事遂寝。

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横于禁中,干豫政事,请托无穷。

上颇不悦,而无如之何。

郭子仪等九节度使围鄴城,筑垒再重,穿堑三重,壅漳水灌之。

城中井泉皆溢,构栈而居,自冬涉春,安庆绪坚守以待史思明,食尽,一鼠直钱四千,淘墙<麦弋>及马矢以食马。

人皆以为克在朝夕,而诸军既无统帅,进退无所禀。

城中人欲降者,碍水深,不得出。

城久不下,上下解体。

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趣鄴,使诸将去城各五十里为营,每营击鼓三百面,遥胁之。

又每营选精骑五百,日于城下抄掠,官军出,即散归其营。

诸军人马牛车日有所失,樵采甚艰,昼备之则夜至,夜备之则昼至。

时天下饥馑,转饷者南自江、淮,西自并、汾,舟车相继。

思明多遣壮士窃官军装号,督趣运者,责其稽缓,妄杀戮人,运者骇惧。

舟车所聚,则密纵火焚之。

往复聚散,自相辨识,而官军逻捕不能察也。

由是诸军乏食,人思自溃。

思明乃引大军直抵城下,官军与之刻日决战。

三月,壬申,官军步骑六十万陈于安阳河北,思明自将精兵五万敌之,诸军望之,以为游军,未介意。

思明直前奋击,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先与之战,杀伤相半。

鲁炅中流矢。

郭子仪承其后,未及布陈,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

两军大惊,官军溃而南,贼溃而北,弃甲仗辎重委积于路。

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

战马万匹,惟存三千,甲仗十万,遗弃殆尽。

东京士民惊骇,散奔山谷,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官吏南奔襄、邓,诸节度各溃归本镇。

士卒所过剽掠,吏不能止,旬日方定。

惟李光弼、王思礼整勒部伍,全军以归。

子仪至河阳,将谋城守。

师人相惊,又奔缺门。

诸将继至,众及数万,议捐东京,退保蒲、陕。

都虞候张用济曰:“蒲、陕荐饥,不如守河阳,贼至,并力拒之。

”子仪从之。

使都游弈使灵武韩游瑰将五百骑前趣河阳,用济以步卒五千继之。

周挚引兵争河阳,后至,不得入而去。

用济役所部兵筑南、北两城而守之。

段秀实帅将士妻子及公私辎重自野戍渡河,待命于河清之南岸,荔非元礼至而军焉。

诸将各上表请罪,上皆不问,惟削崔圆阶封,贬苏震为济王府长史,削银青阶。

史思明审知官军溃去,自沙河收整士众,还屯鄴城南。

安庆绪收子仪等营中粮,得六七万石,与孙孝哲、崔乾祐谋闭门更拒思明。

诸将曰:“今日岂可复背史王乎!

”思明不与庆绪相闻,又不南追官军,但日于军中飨士。

张通儒、高尚等言于庆绪曰:“史王远来,臣等皆应迎谢。

”庆绪曰:“任公暂往。

”思明见之涕泣,厚礼而归之。

经三日,庆绪不至。

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诱之,庆绪窘蹙,不知所为,乃遣太清上表称臣于思明,请待解甲入城,奉上玺绶。

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

”因出表遍示将士,咸称万岁。

乃手疏唁庆绪而不称臣,且曰:“愿为兄弟之国,更作籓篱之援。

鼎足而立,犹或庶几。

北面之礼,固不敢受。

”并封表还之。

庆绪大悦,因请歃血同盟,思明许之。

庆绪以三百骑诣思明营,思明令军士擐甲执兵以待之,引庆绪及诸弟入至庭下。

庆绪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负,弃失两都,久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远垂救援,使臣应死复生,摩顶至踵,无以报德。

”思明忽震怒曰:“弃失两都,亦何足言。

尔为人子,杀父夺其位,天地所不容!

吾为太上皇讨贼,岂受尔佞媚乎!

”即命左右牵出,并其四弟及高尚、孙孝哲、崔乾祐皆杀之。

张通儒、李庭望等悉授以官。

思明勒兵入鄴城,收其士马,以府库赏将士,庆绪先所有州、县及兵皆归于思明。

遣安太清将兵五千取怀州,因留镇之。

思明欲遂西略,虑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义守相州,引兵还范阳。

甲申,回纥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还西京,上宴之于紫宸殿,赏赐有差。

庚寅,骨啜特勒等辞还行营。

辛卯,以荔非元礼为怀州刺史,权知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

元礼复以段秀实为节度判官。

甲午,以兵部侍郎吕諲同平章事,乙未,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苗晋卿为太子太傅,王玙为刑部尚书,皆罢政事。

以京兆尹李岘行吏部尚书,中书舍人兼礼部侍郎李揆为中书侍郎,及户部侍郎第五琦并同平章事。

上于岘恩意尤厚,岘亦以经济为己任,军国大事多独决于岘。

于是京师多盗,李辅国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以备巡逻。

李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氏。

皇朝置南、北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

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以制之!

”乃止。

丙申,以郭子仪为东畿、山东、河东诸道元帅,权知东京留守。

以河西节度使来瑱行陕州刺史,充陕、虢、华州节度使。

夏,四月,庚子,泽潞节度使王思礼破史思明将杨旻于潞城东。

太子詹事李辅国,自上在灵武,判元帅行军司马事,侍直帷幄,宣传诏命,四方文奏,宝印符契,晨夕军号,一以委之,乃还京师,专掌禁兵,常居内宅,制敕必经辅国押署,然后施行,宰相百司非时奏事,皆因辅国关白、承旨。

常于银台门决天下事,事无大小,辅国口为制敕,写付外施行,事毕闻奏。

又置察事数十人,潜令于人间听察细事,即行推按。

有所追索,诸司无敢拒者。

御史台、大理寺重囚,或推断未毕,辅国追诣银台,一时纵之。

三司、府、县鞫狱,皆先诣辅国咨禀,轻重随意,称制敕行之,莫敢违者。

宦官不敢斥其官,皆谓之五郎。

李揆山东甲族,见辅国执子弟礼,谓之五父。

及李岘为相,于上前叩头,论制敕皆应由中书出,具陈辅国专权乱政之状,上感寤,赏其正直。

辅国所行事,多所变更,罢其察事。

辅国由是让行军司马,请归本官,上不许。

壬寅,制:“比缘军国务殷,或宣口敕处分。

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

如非正宣,并不得行。

中外诸务,各归有司。

英武军虞候及六军诸使、诸司等,比来或因论竞,悬自追摄,自今一切须经台、府。

如所由处断不平,听具状奏闻。

诸律令除十恶、杀人、奸、盗、造伪外,馀烦冗一切删除,仍委中书、门下与法官详定闻奏。

”辅国由是忌岘。

甲辰,置陈、郑、亳节度使,以邓州刺史鲁炅为之。

以徐州刺史尚衡为青、密等七州节度使。

以兴平军节度使李奂兼豫、许、汝三州节度使。

仍各于境上守捉防御。

九节度之溃于相州也,鲁炅所部兵剽掠尤甚,闻郭子仪退屯河上,李光弼还太原,炅惭惧,饮药而死。

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元顺天,立其妻辛氏为皇后,子朝义为怀王,以周挚为相,李归仁为将,改范阳为燕京,诸州为郡。

戊申,以鸿胪卿李抱玉为郑、陈、颍、亳节度使。

抱玉,安兴贵之后也,为李光弼裨将,屡有战功,自陈耻与安禄山同姓,故赐姓李氏。

回纥毘伽阙可汗卒,长子叶护先遇杀,国人立其少子,是为登里可汗。

回纥欲以宁国公主为殉。

公主曰:“回纥慕中国之俗,故娶中国女为妇。

若欲从其本俗,何必结婚万里之外邪!

”然亦为之剺面而哭。

凤翔马坊押官为劫,天兴尉谢夷甫捕杀之。

其妻讼冤。

李辅国素出飞龙厩,敕监察御史孙蓥鞫之,无冤。

又使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权献鞫之,与蓥同。

妻犹不服。

又使侍御史太平毛若虚鞫之。

若虚倾巧士,希辅国意,归罪夷甫。

伯阳怒,召若虚诘责,欲劾奏之。

若虚先自归于上,上匿若虚于帘下。

伯阳寻至,言若虚附会中人,鞫狱不直。

上怒,叱出之。

伯阳贬高要尉,献贬桂阳尉,晔与凤翔尹严向皆贬岭下尉,蓥除名,长流播州。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李岘奏伯阳等无罪,责之太重。

上以为朋党,五月,辛巳,贬岘蜀州刺史。

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上谓之曰:“李岘欲专权,今贬蜀州,朕自觉用法太宽。

”对曰:“李岘言直,非专权。

陛下宽之,只益圣德耳。

”若虚寻除御史中丞,威振朝廷。

壬午,以滑、濮节度使许叔冀为汴州刺史,充滑、汴等七州节度使。

以试汝州刺史刘展为滑州刺史,充副使。

六月,丁巳,分朔方置邠、宁等九州节度使。

观军容使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

秋,七月,上召子仪还京师,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兵马元师。

士卒涕泣,遮中使请留子仪。

子仪绐之曰:“我饯中使耳,未行也。

”因跃马而去。

光弼愿得亲王为之副,辛巳,以赵王系为天下兵马元帅,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诸节度行营。

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赴东都,夜,入其军。

光弼治军严整,始至,号令一施,士卒、壁垒、旌旗、精彩皆变。

是时朔方将士乐子仪之宽,惮光弼之严。

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屯河阳,光弼以檄召之。

用济曰:“朔方,非叛军也,乘夜而入,何见疑之甚邪!

”与诸将谋以精锐突入东京,逐光弼,请子仪。

命其士皆被甲上马,衔枚以待。

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曰:“鄴城之溃,郭公先去,朝廷责帅,故罢其兵柄。

今逐李公而强请之,违拒朝命,是反也,其可乎!

”右武锋使康元宝曰:“君以兵请郭公,朝廷必疑郭公讽君为之,是破其家也。

郭公百口何负于君乎!

”用济乃止。

光弼以数千骑东出汜水,用济单骑来谒。

光弼责用济召不时至,斩之,命部将辛京杲代领其众。

仆固怀恩继至,光弼引坐,与语。

须臾,阍者曰:“蕃、浑五百骑至矣。

”光弼变色。

怀恩走出,召麾下将,阳责之曰:“语汝勿来,何得固违!

”光弼曰:“士卒随将,亦复何罪!

”命给牛酒。

丁亥,以潞沁节度使王思礼兼太原尹,充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

初,潼关之败,思礼马中矢而毙,有骑卒盩厔张光晟下马授之,问其姓名,不告而去。

思礼阴识其状貌,求之不获。

及至河东,或谮代州刺史河西辛云京,思礼怒之,云京惧,不知所出。

光晟时在云京麾下,曰:“光晟尝有德于王公,从来不敢言者,耻以此取赏耳。

今使君有急,光晟请往见王公,必为使君解之。

”云京喜,即遣之。

光晟谒思礼,未及言,思礼识之,曰:“噫!

子非吾故人乎?

何相见之晚邪!

”光晟以实告,思礼大喜,执其手,流涕曰:“吾之有今日,皆子力也,吾求子久矣。

”引与同榻坐,约为兄弟。

光晟因从容言云京之冤。

思礼曰:“云京过亦不细,今日特为故人舍之。

”即日擢光晟为兵马使,赠金帛田宅甚厚。

辛卯,以朔方节度副使、殿中监仆固怀恩兼太常卿,进爵大宁郡王。

怀恩从郭子仪为前锋,勇冠三军,前后战功居多,故赏之。

八月,乙巳,襄州将康楚元、张嘉延据州作乱,刺史王政奔荆州。

楚元自称南楚霸王。

回纥以宁国公主无子,听归。

丙辰,至京师。

戊午,上使将军曹日升往襄州慰谕康楚元,贬王政为饶州长史,以司农少卿张光奇为襄州刺史。

楚元不从。

壬戌,以李光弼为幽州长史、河北节度等使。

九月,甲午,张嘉延袭破荆州,荆南节度使杜鸿渐弃城走,澧、朗、郢、峡、归等州官吏闻之,争潜窜山谷。

戊辰,更令绛州铸乾元重宝大钱,加以重轮,一当五十。

在京百官,先以军旅毕无俸禄,宜以新钱给其冬料。

丁亥,以太子少保崔光远为荆、襄招讨使,充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

以陈、颍、亳、申节度使王仲升为申、沔等五州节度使,知淮南西道行军兵马。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范阳,命诸郡太守各将兵三千从己向河南,分为四道,使其将令狐彰将兵五千自黎阳济河取滑州,思明自濮阳,史朝义自白皋,周挚自胡良济河,会于汴州。

李光弼方巡河上诸营,闻之,还入汴州,谓汴滑节度使许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我则将兵来救。

”叔冀许诺。

光弼还东京。

思明至汴州,叔冀与战,不胜,遂与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将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降之。

思明以叔冀为中书令,与其将李详守汴州。

厚待董秦,收其妻子,置长芦为质。

使其将南德信与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数十人徇江、淮。

神功,南宫人也。

思明以为平卢兵马使。

顷之,神功袭德信,斩之。

从谏脱身走。

神功将其众来降。

思明乘胜西攻郑州。

光弼整众徐行,至洛阳,谓留守韦陟曰:“贼乘胜而来。

利在按兵,不利速战。

洛城不可守,于公计何如?

”陟请留兵于陕,退守潼关,据险以挫其锐。

光弼曰:“两敌相当,贵进忌退,今无故弃五百里地,则贼势益张矣。

不若移军河阳,北连泽潞,利则进取,不利则退守,表里相应,使贼不敢西侵,此猿臂之势也。

夫辨朝廷之礼,光弼不如公。

论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

”陟无以应。

判官韦损曰:“东京帝宅,侍中奈何不守?

”光弼曰:“守之,则汜水、崿岭、龙门皆应置兵,子为兵马判官,能守之乎?

”遂移牒留守韦陟使帅东京官属西入关,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帅吏民出城避贼,空其城。

光弼帅军士运油、铁诸物诣河阳为守备,光弼以五百骑殿。

时思明游兵已至石桥,诸将请曰:“今自洛城而北乎,当石桥而进乎?

”光弼曰:“当石桥而进。

”及日暮,光弼乘炬徐行,部曲坚重,贼引兵蹑之,不敢逼。

光弼夜至河阳,有兵二万,粮才支十日。

光弼按阅守备,部分士卒,无不严办。

庚寅,思明入洛阳,城空,无所得,畏光弼掎其后,不敢入宫,退屯白马寺南,筑月城于河阳南以拒光弼。

于是郑、滑等州相继陷没,韦陟、李若幽皆寓治于陕。

冬,十月,丁酉,下制亲征史思明。

群臣上表谏,乃止。

史思明引兵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诣城下挑战。

龙仙恃勇,举右足加马鬣上,慢骂光弼。

光弼顾诸将曰:“谁能取彼者?

”仆固怀恩请行。

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

”左右言“裨将白孝德可往。

”光弼召问之。

孝德请行。

光弼问:“须几何兵?

”对曰:“请挺身取之。

”光弼壮其志,然固问所须。

对曰:“愿选五十骑出垒门为后继,兼请大军助鼓噪以增气。

”光弼抚其背而遣之。

孝德挟二矛,策马乱流而进。

半涉,怀恩贺曰:“克矣。

”光弼曰:“锋未交,何以知之?

”怀恩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其万全。

”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

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非来为敌者,龙仙不测而止。

去之十步,乃与之言,龙仙慢骂如初。

孝德息马良久,因瞋目谓曰:“贼识我乎?

”龙仙曰:“谁也?

”曰:“我,白孝德也。

”龙仙曰:“是何狗彘!

”孝德大呼,运矛跃马搏之。

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

龙仙矢不及发,环走堤上。

孝德追及,斩首,携之以归。

贼众大骇。

孝德,本安西胡人也。

思明有良马千馀匹,每日出于河南渚浴之,循环不休以示多。

光弼命索军中牝马,得五百匹,絷其驹于城内。

俟思明马至水际,尽出之,马嘶不已,思明马悉浮渡河,一时驱之入城。

思明怒,列战船数百艘,泛火船于前而随之,欲乘流烧浮桥。

光弼先贮百尺长竿数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氈裹铁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

船不得进,须臾自焚尽。

又以叉拒战船,于桥上发砲石击之,中者皆沉没,贼不胜而去。

思明见兵于河清,欲绝光弼粮道,光弼军于野水渡以备之。

既夕,还河阳,留兵千人,使部将雍希颢守其栅,曰:“贼将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皆万人敌也。

思明必使一人来劫我。

我且去之,汝待于此。

若贼至,勿与之战。

降,则与之俱来。

”诸将莫谕其意,皆窃笑之。

既而思明果谓李日越曰:“李光弼长于凭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

汝以铁骑宵济,为我取之,不得,则勿返。

”日越将五百骑晨至栅下,希颢阻壕休卒,吟啸相视。

日越怪之,问曰:“司空在乎?

”曰:“夜去矣。

”“兵几何?

”曰:“千人。

”“将谁?

”曰:“雍希颢。

”日越默计久之,谓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颢而归,吾死必矣,不如降也。

”遂请降。

希颢与之俱见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

高庭晖闻之,亦降。

或问光弼:“降二将何易也?

”光弼曰:“此人情耳。

思明常恨不得野战,闻我在外,以为必可取。

日越不获我,势不敢归。

庭晖才勇过于日越,闻日越被宠任,必思夺之矣。

”庭晖时为五台府果毅。

己亥,以庭晖为右武卫大将军。

思明复攻河阳,光弼谓郑陈节度使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

”抱玉曰:“过期何如?

”光弼曰:“过期救不至,任弃之。

”抱玉许诺,勒兵拒守。

城且陷,抱玉绐之曰:“吾粮尽,明旦当降。

”贼喜,敛军以待之。

抱玉缮完城备,明日,复请战。

贼怒,急攻之。

抱玉出奇兵,表里夹击,杀伤甚众。

董秦从思明寇河阳,夜帅其众五百,拔栅突围,降于光弼。

时光弼自将屯中氵单,城外置栅,栅外穿堑,深广二丈。

乙巳,贼将周挚舍南城,并力攻中氵单。

光弼命荔非元礼出劲卒于羊马城以拒贼。

光弼自于城东北隅建小硃旗以望贼。

贼恃其众,直进逼城,以车载攻具自随,督众填堑,三面各八道以过兵,又开栅为门。

光弼望贼逼城,使问元礼曰:“中丞视贼填堑开栅过兵,晏然不动,何也?

”元礼曰:“司空欲守乎,战乎?

”光弼曰:“欲战。

”元礼曰:“欲战,则贼为吾填堑,何为禁之?

”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

”元礼俟栅开,帅敢死士突出击贼,却走数百步。

元礼度贼阵坚,未易摧陷,乃复引退,须其怠而击之。

光弼望见元礼退,怒,遣左右召,欲斩之。

元礼曰:“战正急,召何为?

”乃退入栅中。

贼亦不敢逼。

良久,鼓噪出栅门,奋击,破之。

周挚复收兵趣北城。

光弼遽帅众入北城,登城望贼曰:“贼兵虽多,嚣而不整,不足畏也。

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

”乃命诸将出战。

及期,不决,召诸将问曰:“向来贼阵,何方最坚?

”曰:“西北隅。

”光弼命其将郝廷玉当之。

廷玉请骑兵五百,与之三百。

又问其次坚者。

曰:“东南隅。

光弼命其将论惟贞当之。

惟贞请铁骑三百,与之二百。

光弼令诸将曰:“尔辈望吾旗而战,吾飐旗缓,任尔择利而战。

吾急飐旗三至地,则万众齐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斩!

”又以短刀置靴中,曰:“战,危事。

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

万一战不利,诸君前死于敌,我自刭于此,不令诸君独死也。

”诸将出战,顷之,廷玉奔还。

光弼望之,惊曰:“廷玉退,吾事危矣!

”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马中箭,非敢退也。

”使者驰报。

光弼令易马,遣之。

仆固怀恩及其子开府仪同三司瑒战小却,光弼又命取其首。

怀恩父子顾见使者提刀驰来,更前决战。

光弼连飐其旗,诸将齐进致死,呼声动天地,贼众大溃,斩首千馀级,捕虏五百人,溺死者千馀人。

周挚以数骑遁去,擒其大将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节度使安太清走保怀州。

思明不知挚败,尚攻南城,光弼驱俘囚临河示之,乃遁。

丁巳,以李日越为右金吾大将军。

邛、简、嘉、眉、泸、戎等州蛮反。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监董秦为陕西、神策两军兵马使,赐姓李,名忠臣。

康楚元等众至万馀人,商州刺史、充荆襄等道租庸使韦伦发兵讨之,驻于邓之境,招谕降者,厚抚之。

伺其稍怠,进军击之,生擒楚元,其众遂溃。

得其所掠租庸二百万缗,荆、襄皆平。

伦,见素之从祖弟也。

发安西、北庭兵屯陕,以备史思明。

第五琦作乾元钱、重轮钱,与开元钱三品并行,民争盗铸,货轻物重,谷价腾踊,饿殍相望。

上言者皆归咎于琦,庚午,贬琦忠州长史。

御史大夫贺兰进明贬溱州员外司马,坐琦党也。

十二月,甲午,吕諲领度支使。

乙巳,韦伦送康楚元诣阙,斩之。

史思明遣其将李归仁将铁骑五千寇陕州,神策兵马使卫伯玉以数百骑击破之于礓子阪,得马六百匹,归仁走。

以伯玉为镇西四镇行营节度使。

李忠臣与归仁等战于永宁、莎栅之间,屡破之。

◎上元元年庚子,公元七六零年春,正月,辛巳,以李光弼为太尉兼中书令,馀如故。

丙戌,以于阗王胜之弟曜同四镇节度副使,权知本国事。

党项等羌吞噬边鄙,将逼京畿,乃分邠宁等州节度为鄜坊丹延节度,亦谓之渭北节度。

以邠州刺史桑如珪领邠宁,鄜州刺史杜冕领鄜坊节度副使,分道招讨。

戊子,以郭子仪领两道节度使,留京师,假其威名以镇之。

上祀九宫贵神。

二月,李光弼攻怀州,史思明救之。

癸卯,光弼逆战于沁水之上,破之,斩首三千馀级。

忠州长史第五琦既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两,遣御史刘期光追按之。

琦曰:“琦备位宰相,二百两金不可手挈。

若付受有凭,请准律科罪。

”期光即奏琦已服罪。

庚戌,琦坐除名,长流夷州。

三月,甲申,改蒲州为河中府。

庚寅,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怀州城下,夏,四月,壬辰,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斩首千五百馀级。

襄州将张维瑾、曹玠杀节度使史翙,据州反。

制以陇州刺史韦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时李辅国用事,节度使皆出其门。

伦既朝廷所除,又不谒辅国,寻改秦州防御使。

己未,以陕西节度使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瑱至襄州,张维瑾等皆降。

闰月,丁卯,加河东节度使王思礼为司空。

自武德以来,思礼始不为宰相而拜三公。

甲戌,徙赵王系为越王。

己卯,赦天下,改元。

追谥太公望为武成王,选历代名将为亚圣、十哲。

其中祀、下祀并杂祀一切并停。

是日,史思明入东京。

五月,丙午,以太子太傅苗晋卿行侍中。

晋卿练达吏事,而谨身固位,时人比之胡广。

宦者马上言受赂,为人求官于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吕諲,諲为之补官。

事觉,上言杖死。

壬子,諲罢为太子宾客。

癸丑,以京兆尹南华刘晏为户部侍郎,充度支、铸钱、盐铁等使。

晏善治财利,故用之。

六月,甲子,桂州经略使邢济奏:破西原蛮二十万众,斩其帅黄乾曜等。

乙丑,凤翔节度使崔光远奏破泾、陇羌、浑十馀万众。

三品钱行浸久,属岁荒,米斗至七千钱,人相食。

京兆尹郑叔清捕私铸钱者,数月间,榜死者八百馀人,不能禁。

乃敕京畿,开元钱与乾元小钱皆当十,其重轮钱当三十,诸州更俟进止。

是时史思明亦铸顺天、得一钱,一当开元钱百。

贼中物价尤贵。

甲申,兴王佋薨。

佋,张后长子也,幼曰定王侗。

张后以故数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逊取容。

会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

乙酉,凤翔节度使崔光远破党项于普润。

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于郑州。

上皇爱兴庆宫,自蜀归,即居之。

上时自夹城往起居,上皇亦间至大明宫。

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内侍监高力士久侍卫上皇。

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内侍王承恩、魏悦及梨园弟子常娱侍左右。

上皇多御长庆楼,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上皇常于楼下置酒食赐之。

又尝召将军郭英乂等上楼赐宴。

有剑南奏事官过楼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为之作主人。

李辅国素微贱,虽暴贵用事,上皇左右皆轻之。

辅国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宠,乃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

今六军将士尽灵武勋臣,皆反仄不安,臣晓谕不能解,不敢不以闻。

”上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

”对曰:“上皇固无此意,其如群小何!

陛下为天下主,当为社稷大计,消乱于未萌,岂得徇匹夫之孝!

且兴庆宫与闾阎相参,垣墉浅露,非至尊所宜居。

大内深严,奉迎居之,与彼何殊,又得杜绝小人荧惑圣听。

如此,上皇享万岁之安,陛下有三朝之乐,庸何伤乎!

”上不听。

兴庆宫先有马三百匹,辅国矫敕取之,才留十匹。

上皇谓高力士曰:“吾儿为辅国所惑,不得终孝矣。

” 辅国又令六军将士,号哭叩头,请迎上皇居西内。

上泣不应。

辅国惧。

会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辅国矫称上语,迎上皇游西内,至睿武门,辅国将射生五百骑,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大内。

”上皇惊,几坠。

高力士曰:“李辅国何得无礼!

”叱令下马。

辅国不得已而下。

力士因宣上皇诰曰:“诸将士各好在!

”将士皆纳刃,再拜,呼万岁。

力士又叱辅国与己共执上皇马鞚,侍卫如西内,居甘露殿。

辅国帅众而退。

所留侍卫兵,才尪老数人。

陈玄礼、高力士及旧宫人皆不能留左右。

上皇曰:“兴庆宫,吾之王地,吾数以让皇帝,皇帝不受。

今日之徙,亦吾志也。

”是日,辅国与六军大将素服见上,请罪。

上又迫于诸将,乃劳之曰:“南宫、西内,亦复何殊!

卿等恐小人荧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何所惧也!

”刑部尚书颜真卿首帅百寮上表,请问上皇起居。

辅国恶之,奏贬蓬州长史。

癸丑,敕天下重稜钱皆当三十,如畿内。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悦流溱州,陈玄礼勒致仕。

置如仙媛于归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观。

上更选后宫百馀人,置西内,备洒扫。

令万安、咸宜二公主视服膳。

四方所献珍异,先荐上皇。

然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

上初犹往问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

其后上稍悔寤,恶辅国,欲诛之,畏其握兵,竟犹豫不能决。

初,哥舒翰破吐蕃于临洮西关磨环川,于其地置神策军。

及安禄山反,军使成如璆遣其将卫伯玉将千人赴难。

既而军地沦入吐蕃,伯玉留屯于陕,累官至右羽林大将军。

八月,庚午,以伯玉为神策军节度使。

丁亥,赠谥兴王佋曰恭懿太子。

九月,甲午,置南都于荆州,以荆州为江陵府,仍置永平军团练兵三千人,以扼吴、蜀之冲,从节度使吕諲之请也。

或上言:“天下未平,不宜置郭子仪于散地。

”乙未,命子仪出镇邠州。

党项遁去。

戊申,制:“子仪统诸道兵自朔方直取范阳,还定河北,发射生英武等禁军及朔方、鄜坊、邠宁、泾原诸道蕃、汉兵共七万人,皆受子仪节度。

”制下旬日,复为鱼朝恩所沮,事竟不行。

冬,十月,丙子,置青、沂等五州节度使。

十一月,壬辰,泾州破党项。

御史中丞李铣、宋州刺史刘殿皆领淮西节度副使。

铣贪暴不法,展刚强自用,故为其上者多恶之。

节度使王仲升先奏铣罪而诛之。

时有谣言曰:“手执金刀起东方。

”仲升使监军使、内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强不受命,姓名应谣谶,请除之。

”延恩因说上曰:“展与李铣一体之人,今铣诛,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为乱。

然展方握强兵,宜以计去之。

请除展江淮都统,代李峘,俟其释兵赴镇,中道执之,此一夫力耳。

”上从之,以展为都统淮南东、江南西、浙西三道节度使。

密敕旧都统李峘及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图之。

延恩以制书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陈留参军,数年至刺史,可谓暴贵矣。

江、淮租赋所出,今之重任,展无勋劳,又非亲贤,一旦恩命宠擢如此,得非有谗人间之乎?

”因泣下。

延恩惧,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为忧,故不次用公。

公反以为疑,何哉?

”展曰:“事苟不欺,印节可先得乎?

”延恩曰:“可。

”乃驰诣广陵,与峘谋,解峘印节以授展。

展得印节,乃上表谢恩,牒追江、淮亲旧,置之心膂,三道宫属遣使迎贺,申图籍,相望于道,展悉举宋州兵七千趣广陵。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还奔广陵,与李峘、邓景山发兵拒之,移檄州县,言展反。

展亦移檄言峘反,州县莫知所从。

峘引兵渡江,与副使润州刺史韦儇、浙西节度使侯令仪屯京口,邓景山将万人屯徐城。

展素有威名,御军严整,江、淮人望风畏之。

展倍道先期至,使人问景山曰:“吾奉诏书赴镇,此何兵也?

”景山不应。

展使人呼于阵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干吾旗鼓。

”使其将孙待封、张法雷击之,景山众溃,与延恩奔寿州。

展引兵入广陵,遣其将屈突孝标将兵三千徇濠、楚,王恒将兵四千略淮西。

李峘辟北固为兵场,插木以塞江口。

展军于白沙,设疑兵于瓜洲,多张火、鼓,若将趣北固者,如是累日。

峘悉锐兵守京口以待之。

展乃自上流济,袭下蜀。

峘军闻之,自溃,峘奔宣城。

甲午,展陷润州。

升州军士万五千人谋应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

侯令仪惧,以后事授兵马使姜昌群,弃城走。

昌群遣其将宗犀诣展降。

丙申,展陷升州,以宗犀为润州司马、丹杨军使。

使昌群领升州,以从子伯瑛佐之。

李光弼攻怀州,百馀日,乃拔之,生擒安太清。

史思明遣其将田承嗣将兵五千徇淮西,王同芝将兵三千人徇陈,许敬江将二千人徇兗郓,恭薛鄂将五千人徇曹州。

十二月,丙子,党项寇美原、华原、同官,大掠而去。

贼帅郭恽等引诸羌、胡败秦陇防御使韦伦,杀监军使。

兗郓节度使能元皓击史思明兵,破之。

峘之去润州也,副使李藏用谓峘曰:“处人尊位,食人重禄,临难而逃之,非忠也。

以数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险固,不发一矢而弃之,非勇也。

失忠与勇,何以事尹!

藏用请收馀兵,竭力以拒之。

”峘乃悉以后事授藏用。

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东至苏州募壮士,得二千人,立栅以拒刘展。

展遣其将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节度使郑炅之弃城走,李峘奔洪州。

李藏用与展将张景超、孙待封战于郁墅,兵败,奔杭州。

景超遂据苏州,待封进陷湖州。

展以其将许峄为润州刺史,李可封为常州刺史,杨持璧苏州刺史,待封领湖州事。

景超进逼杭州,藏用使其将温晃屯馀杭。

展以李晃为泗州刺史,宗犀为宣州刺史。

傅子昂屯南陵,将下江州,徇江西。

于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恒陷舒、和、滁、庐等州,所向无不摧靡,聚兵万人,骑三千,横行江、淮间。

寿州刺史崔昭发兵拒之,由是恒不得西,止屯庐州。

初,上命平庐都知兵马使田神功将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

邓景山既败,与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报。

景山遣人趣之,且许以淮南金帛子女为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众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讨展。

展闻之,始有惧色,自广陵将兵八千拒之,选精兵二千度淮,击神功于都梁山,展败,走至天长,以五百骑据桥拒战,又败,展独与一骑亡渡江。

神功入广陵及楚州,大掠,杀商胡以千数,城中地穿掘略遍。

是岁,吐蕃陷廓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二·唐纪三十八

〔司马光〕 〔宋〕

起重光赤奋若,尽昭阳单阏六月,凡二年有奇。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下之下◎上元二年辛丑,公元七六一年春,正月,癸卯,史思明改元应天。

张景超引兵攻杭州,败李藏用将李强于石夷门。

孙待封自武康南出,将会景超攻杭州,温晁据险击败之。

待封脱身奔乌程,李可封以常州降。

丁未,田神功使特进杨惠元等将千五百人西击王恒。

辛亥夜,神功先遣特进范知新等将四千人自白沙济,西趣下蜀。

邓景山等将千人自海陵济,东趣常州。

神功与邢延恩将三千人军于瓜洲,壬子,济江。

展将步骑万馀陈于蒜山。

神功以舟载兵趣金山,会大风,五舟飘抵金山下,展屠其二舟,沉其三舟,神功不得度,还军瓜洲。

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击之,不胜。

弟殷劝展引兵逃入海,可延岁月,展曰:“若事不济,何用多杀人父子乎!

死,早晚等耳!

”遂更帅众力战。

将军贾隐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斩之。

刘殷、许峄等皆死。

隐林,滑州人也。

杨惠元等击破王恒于淮南,恒引兵东走,至常熟,乃降。

孙待封诣李藏用降。

张景超聚兵至七千馀人,闻展死,悉以兵授张法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

法雷至杭州,李藏用击破之,馀党皆平。

平卢军大掠十馀日。

安、史之乱,乱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

荆南节度使吕諲奏,请以江南之潭、岳、郴、邵、永、道、连,黔中之涪州,皆隶荆南。

从之。

二月,奴剌、党项寇宝鸡,烧大散关,南侵凤州,杀刺史萧忄曳,大掠而西。

凤翔节度使李鼎追击破之。

戊辰,新罗王金嶷入朝,因请宿卫。

或言:“洛中将士皆燕人,久戍思归,上下离心,急击之,可破也。

”陕州观军容使鱼朝恩以为信然,屡言于上,上敕李光弼等进取东京。

光弼奏称:“贼锋尚锐,未可轻进。

”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勇而愎,麾下皆蕃、汉劲卒,恃功,多不法,郭子仪宽厚曲容之,每用兵临敌,倚以集事。

李光弼性严,一裁之以法,无所假贷。

怀恩惮光弼而心恶之,乃附朝恩,言东都可取。

由是中使相继,督光弼使出师,光弼不得已,使郑陈节度使李抱玉守河阳,与怀恩将兵会朝恩及神策节度使卫伯玉攻洛阳。

戊寅,陈于邙山。

光弼命依险而陈,怀恩陈于平原,光弼曰:“依险则可以进,可以退。

若平原,战而不利则尽矣。

思明不可忽也。

”命移于险,怀恩复止之。

史思明乘其陈未定,进兵薄之,官军大败,死者数千人,军资器械尽弃之。

光弼、怀恩渡河走保闻喜,朝恩、伯玉奔还陕,抱玉亦弃河阳走,河阳、怀州皆没于贼。

朝廷闻之,大惧,益兵屯陕。

李揆与吕諲同为相,不相悦。

諲在荆南,以善政闻,揆恐其复入相,奏言置军湖南非便,又阴使人如荆、湖求諲过失。

諲上疏讼揆罪,癸未,贬揆袁州长史,以河中节度使萧华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史思明猜忍好杀,群下小不如意,动至族诛,人不自保。

朝义,其长子也,常从思明将兵,颇谦谨,爱士卒,将士多附之。

无宠于思明,思明爱少子朝清,使守范阳,常欲杀朝义,立朝清为太子,左右颇泄其谋。

思明既破李光弼,欲乘胜西入关,使朝义将兵为前锋,自北道袭陕城,思明自南道将大军继之。

三月,甲午,朝义兵至礓子岭,卫伯玉逆击,破之。

朝义数进兵,皆为陕兵所败。

思明退屯永宁,以朝义为怯,曰:“终不足成吾事!

”欲按军法斩朝义及诸将。

戊戌,命朝义筑三隅城,欲贮军粮,期一日毕,朝义筑毕,未泥,思明至,诟怒之,令左右立马监泥,斯须而毕。

思明又曰:“俟克陕州,终斩此贼。

”朝义忧惧,不知所为。

思明在鹿桥驿,令腹心曹将军将兵宿卫。

朝义宿于逆旅,其部将骆悦、蔡文景说朝义曰:“悦等与王,死无日矣!

自古有废立,请召曹将军谋之。

”朝义俯首不应。

悦等曰:“王苟不许,悦等今归李氏,王亦不全矣。

”朝义泣曰:“诸君善为之,勿惊圣人!

”悦等乃令许叔冀之子季常召曹将军,至,则以其谋告之。

曹将军知诸将尽怨,恐祸及己,不敢违。

是夕,悦等以朝义部兵三百被甲诣驿,宿卫兵怪之,畏曹将军,不敢动。

悦等引兵入至思明寝所,值思明如厕,问左右,未及对,已杀数人,左右指示之。

思明闻有变,逾垣至厩中,自备马乘之,悦亻兼人周子俊射之,中臂,坠马,遂擒之。

思明问:“乱者为谁?

”悦曰:“奉怀王命。

”思明曰:“我朝来语失,宜其及此。

然杀我太早,何不待我克长安!

今事不成矣。

”悦等送思明于柳泉驿,囚之,还报朝义曰:“事成矣”。

朝义曰:“不惊圣人乎?

”悦曰:“无。

”时周挚、许叔冀将后军在福昌,悦等使许季常往告之,挚惊倒于地。

朝义引军还,挚、叔冀来迎,悦等劝朝义执挚,杀之。

军至柳泉,悦等恐众心未壹,遂缢杀思明,以氈裹其尸,橐驼负归洛阳。

朝义即皇帝位,改元显圣。

密使人至范阳,敕散骑常侍张通儒等杀朝清及朝清母辛氏并不附己者数十人。

其党自相攻击,战城中数月,死者数千人,范阳乃定。

朝义以其将柳城李怀仙为范阳尹、燕京留守。

时洛阳四面数百里,州、县皆为丘墟,而朝义所部节度使皆安禄山旧将,与思明等夷,朝义召之,多不至,略相羁縻而已,不能得其用。

李光弼上表,固求自贬。

制以开府仪同三司、侍中,领河中节度使。

术士长塞镇将硃融与左武卫将军窦如玢等谋奉嗣岐王珍作乱,金吾将军邢济告之。

夏,四月,乙卯朔,废珍为庶人,溱州安置,其党皆伏诛。

珍,业之子也。

丙辰,左散骑常侍张镐贬辰州司户。

镐尝买珍宅故也。

己未,以吏部侍郎裴遵庆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乙亥,青密节度使尚衡破史朝义兵,斩首五千馀级。

丁丑,兗郓节度使能元皓破朝义兵。

壬午,梓州刺史段子璋反,子璋骁勇,从上皇在蜀有功,东川节度使李奂奏替之,子璋举兵,袭奂于绵州。

道过遂州,剌史虢王巨苍黄修属郡礼迎之,子璋杀之。

李奂战败,奔成都,子璋自称梁王,改元黄龙,以绵州为龙安府,置百官,又陷剑州。

五月,己丑,李光弼自河中入朝。

初,李辅国与张后同谋迁上皇于西内。

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见上,上方抱幼女,谓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

”对曰:“太上皇思见陛下,计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

”上泫然泣下,然畏张后,尚不敢诣西内。

癸巳,党项寇宝鸡。

初,史思明以其博州刺史令狐彰为滑郑汴节度使,将数千兵戍滑台。

彰密因中使杨万定通表请降,徙屯杏园度。

思明疑之,遣其将薛岌围之。

彰与岌战,大破之,因随万定入朝。

甲午,以彰为滑、卫等六州节度使。

戊戌,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击史朝义范阳兵,破之。

乙未,西川节度使崔光远与东川节度使李奂共攻绵州,庚子,拔之,斩段子璋。

复以李光弼为河南副元帅、太尉兼侍中,都统河南、淮南东西、山南东、荆南、江南西、浙江东西八道行营节度,出镇临淮。

六月,甲寅,青密节度使能元皓败史朝义将李元遇。

江淮都统李峘畏失守之罪,归咎于浙西节度使侯令仪,丙子,令仪坐除名,长流康州。

加田神功开府仪同三司,徙徐州刺史。

征李峘、邓景山还京师。

戊寅,党项寇好畤。

秋,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见。

以试少府监李藏用为浙西节度副使。

八月,癸丑朔,加开府仪同三司李辅国兵部尚书。

乙未,辅国赴上,宰相朝臣皆送之,御厨具馔,太常设乐。

辅国骄纵日甚,求为宰相。

上曰:“以卿之功,何官不可为,其如朝望未允何!

”辅国乃讽仆射裴冕等荐己。

上密谓萧华曰:“辅国求为宰相,若公卿表来,不得不与。

”华出,问冕,曰:“初无此事,吾臂可断,宰相不可得!

”华入言之,上大悦。

辅国衔之。

己巳,李光弼赴河南行营。

辛巳,以殿中监李若幽为朔方、镇西、北庭、兴平、陈郑等节度行营及河中节度使,镇绛州,赐名国贞。

九月,甲申,天成地平节。

上于三殿置道场,以宫人为佛菩萨,北门武士为金刚神王,召大臣膜拜围绕。

壬寅,制去尊号,但称皇帝。

去年号,但称元年。

以建子月为岁首,月皆以所建为数。

因赦天下。

停京兆、河南、太原、凤翔四京及江陵南都之号。

自今每除五品以上清望京官及郎官、御史、刺史,令举一人自代,观其所举,以行殿最。

江、淮大饥,人相食。

冬,十月,江淮都统崔圆署李藏用为楚州刺史。

会支度租庸使以刘展之乱,诸州用仓库物无准,奏请征验。

时仓猝募兵,物多散亡,征之不足,诸将往往卖产以偿之。

藏用恐其及己,尝与人言,颇有悔恨。

其牙将高干挟故怨,使人诣广陵告藏用反,先以兵袭之,藏用走,干追斩之。

崔圆遂簿责藏用将吏以验之,将吏畏,皆附成其状。

独孙待封坚言不反,圆命引出斩之。

或谓曰:“子何不从众以求生!

”待封曰:“吾始从刘大夫,奉诏书来赴镇,人谓吾反。

李公起兵灭齐大夫,今又以李公为反。

如此,谁则非反者,庸有极乎!

吾宁就死,不能诬人以非罪。

”遂斩之。

建子月,壬午朔,上受朝贺,如正旦仪。

或告鸿胪卿康谦与史朝义通,事连司农卿严庄,俱下狱。

京兆尹刘晏遣吏防守庄家。

上寻敕出庄,引见。

庄怨晏,因言晏与臣言,常道禁中语,矜功怨上。

丁亥,贬晏通州刺史,庄难江尉,谦伏诛。

戊子,御史中丞元载为户部侍郎,充句当度支、铸钱、盐铁兼江淮转运等使。

载初为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对,上爱其才,委以江淮漕运,数月,遂代刘晏,专掌财利。

戊戌,冬至。

己亥,上朝上皇于西内。

神策节度使卫伯玉攻史朝义,拔永宁,破渑池、福昌、长水等县。

己酉,上朝献太清宫。

庚戌,享太庙、元献庙。

建丑月,辛亥朔,祀圜丘、太一坛。

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与范阳相攻连年,救援既绝,又为奚所侵,乃悉举其军二万馀人袭李怀仙,破之,因引兵而南。

◎宝应元年壬寅,公元七六二年建丙月,甲申,追尊靖德太子琮为奉天皇帝,妃窦氏为恭应皇后,丁酉,葬于齐陵。

甲辰,吐蕃遣使请和。

李光弼拔许州,擒史朝义所署颍川太守李春。

朝义将史参救之,丙午,战于城下,又破之。

戊申,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于青州北渡河而会田神功、能元皓于兗州。

租庸使元载以江、淮虽经兵荒,其民比诸道犹有资产,乃按籍举八年租调之违负及逋逃者,计其大数而征之。

择豪吏为县令而督之,不问负之有无,资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发徒围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谓之白著。

有不服者,严刑以威之。

民有蓄谷十斛者,则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泽为群盗,州县不能制。

建卯月,辛亥朔,赦天下。

复以京兆为上都,河南为东都,凤翔为西都,江陵为南都,太原为北都。

奴剌寇成固。

初,王思礼为河东节度使,资储丰衍,赡军之外,积米百万斛,奏请输五十万斛于京师。

思礼薨,管崇嗣代之,为政宽弛,信任左右,数月间,耗散殆尽,惟陈腐米万馀斛在。

上闻之,以邓景山代之。

景山至,则钩校所出入,将士辈多有隐没,皆惧。

有裨将抵罪当死,诸将请之,不许。

其弟请代兄死,亦不许。

请入一马以赎死,乃许之。

诸将怒曰:“我辈曾不及一马乎!

”遂作乱,癸丑,杀景山。

上以景山抚御失所以致乱,不复推究乱者,遣使慰谕以安之。

诸将请以都知兵马使、代州刺史辛云京为节度使。

己未,以云京为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

云京奏张光晟为代州刺史。

绛州素无储蓄,民间饥,不可赋敛,将士粮赐不充,朔方等诸道行营都统李国贞屡以状闻。

朝廷未报,军中咨怨。

突将王元振将作乱,矫令于众曰:“来日修都统宅,各具畚锸,待命于门。

”士卒皆怒,曰:“朔方健儿岂修宅夫邪!

”乙丑,元振帅其徒作乱,烧牙城门。

国贞逃于狱,元振执之,置卒食于彰,曰:“食此而役其力,可乎?

”国贞曰:“修宅则无之,军食则屡奏而未报,诸君所知也。

”众欲退。

元振曰:“今日之事,何必更问!

都统不死,则我辈死矣。

”遂拔刃杀之。

镇西、北庭行营兵屯于翼城,亦杀节度使荔非元礼,推裨将白孝德为节度使,朝廷因而授之。

戊辰,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与史朝义将谢钦让战于申州城下,为贼所虏,淮西震骇。

会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汴州,朝义召钦让兵救之。

绛州诸军剽掠不已,朝廷忧其与太原乱军合从连贼,非新进诸将所能镇服,辛未,以郭子仪为汾阳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泽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等军副元帅,发京师绢四万匹、布五万端、米六万石以给绛军。

建辰月,庚寅,子仪将行,时上不豫,群臣莫得进见。

子仪请曰:“老臣受命,将死于外,不见陛下,目不瞑矣!

”上召入卧内,谓曰:“河东之事,一以委卿。

史朝义遣兵围李抱玉于泽州,子仪发定国军救之,乃去。

上召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赴京师。

瑱乐在襄阳,其将士亦爱之,乃讽所部将吏上表留之,行及邓州,复令还镇。

荆南节度使吕諲、淮西节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来者言:“瑱曲收众心,恐久难制。

”上乃割商、金、均、房别置观察使,令瑱止领六州。

会谢钦让围王仲长升于申州数月,瑱怨之,按兵不救,仲升竟败没。

行军司马裴谋夺瑱位,密表瑱倔强难制,请以兵袭取之,上以为然。

癸巳,以瑱为淮西、河南十六州节度使,外示宠任,实欲图之。

密敕以代瑱为襄、邓等州防御使。

甲午,奴剌寇梁州,观察使李勉弃城走,以邠州剌史河西臧希让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丙申,党项寇奉天。

李辅国以求宰相不得怨萧华。

庚午,以户部侍郎元载为京兆尹。

载诣辅国固辞,辅国识其意。

壬寅,以司农卿陶锐为京兆尹。

辅国言萧华专权,请罢其相,上不许。

辅国固请不已,乃从之,仍引元载代华。

戊申,华罢为礼部尚书,以载同平章事,领度支、转运如故。

建巳月,庚戌朔,泽州剌史李抱玉破史朝义兵于城下。

壬子,楚州刺史崔侁表称,有尼真如,恍惚登天,见上帝,赐以宝玉十三枚,云:“中国有灾,以此镇之。

”群臣表贺。

甲寅,上皇崩于神龙殿,年七十八。

乙卯,迁坐于太极殿。

上以寝疾,发哀于内殿,群臣发哀于太极殿。

蕃官嫠面割耳者四百馀人。

丙辰,命苗晋卿摄冢宰。

上自仲春寝疾,闻上皇登遐,哀慕,疾转剧,乃命太子监国。

甲子,制改元。

复以建寅为正月,月数皆如其旧。

赦天下。

初,张后与李辅国相表里,专权用事,晚年,更有隙。

内射生使三原程元振党于辅国。

上疾笃,后召太子谓曰:“李辅国久典禁兵,制敕皆从之出,擅逼迁圣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与太子。

今主上弥留,辅国阴与程元振谋作乱,不可不诛。

”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勋旧之臣,一日不告而诛之,必致震惊,恐不能堪也。

”后曰:“然则太子姑归,吾更徐思之。

”太子出,后召越王系谓曰:“太子仁弱,不能诛贼臣,汝能之乎?

”对曰:“能。

”系乃命内谒者监段恒俊选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馀人,授甲于长生殿后。

乙丑,后以上命召太子。

元振知其谋,密告辅国,伏兵于陵霄门以俟之,太子至,以难告。

太子曰:“必无是事。

主上疾,亟召我,我岂可畏死而不赴乎!

”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

”乃以兵送太子于飞龙厩,且以甲卒守之。

是夜,辅国、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系、段恒俊及知内侍省事硃光辉等百馀人,系之。

以太子之命迁后于别殿。

时上在长生殿,使者逼后下殿,并左右数十人幽于后宫,宦官宫人皆惊骇逃散。

丁卯,上崩。

辅国等杀后并系及兗王僴。

是日,辅国始引太子素服于九仙门与宰相相见,叙上皇晏驾,拜哭,始行监国之令。

戊辰,发大行皇帝丧于两仪殿,宣遗诏。

己巳,代宗即位。

高力士遇赦还,至朗州,闻上皇崩,号恸,呕血而卒。

甲戌,以皇子奉节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

李辅国恃功益横,明谓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听老奴处分。

”上内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礼之。

乙亥,号辅国为尚父而不名,事无大小皆咨之,群臣出入皆先诣,辅国亦晏然处之。

以内飞龙厩副使程元振为左监门卫将军。

知内侍省事硃光辉及内常侍啖庭瑶、山人李唐等二十馀人皆流黔中。

初,李国贞治军严,朔方将士不乐,皆思郭子仪,故王元振因之作乱。

子仪至军,元振自以为功,子仪曰:“汝临贼境,辄害主将,若贼乘其衅,无绛州矣。

吾为宰相,岂受一卒之私邪!

”五月,庚辰,收元振及其同谋四十人,皆杀之。

辛云京闻之,亦推按邓景山者数十人,诛之。

由是河东诸镇率皆奉法。

壬午,以李辅国为司空兼中书令。

党项寇同官、华原。

甲申,以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为平卢、青、淄等六州节度使,由是青州节度有平卢之号。

乙酉,徙奉节王适为鲁王。

庚寅,追尊上母吴妃为皇太后。

壬辰,贬礼部尚书萧华为峡州司马。

元载希李辅国意,以罪诬之也。

敕乾元大小钱皆一当一,民始安之。

史朝义自围宋州数月,城中食尽,将陷,剌史李岑不知所为。

遂城果毅开封刘昌曰:“仓中犹有麹数千斤,请屑食之。

不过二十日,李太尉必救我。

城东南隅最危,昌请守之。

”李光弼至临淮,诸将以朝义兵尚强,请南保扬州。

光弼曰:“朝廷倚我以为安危,我复退缩,朝廷何望!

且吾出其不意,贼安知吾之众寡!

”遂径趣徐州,使兗郓节度使田神功进击朝义,大破之。

先是,田神功既克刘展,留连扬州未还,太子宾客尚衡与左羽林大将军殷仲卿相攻于兗、郓,闻光弼至,惮其威名,神功遽还河南,衡、仲卿相继入朝。

光弼在徐州,惟军旅之事自决之,自馀众务,悉委判官张傪。

傪吏事精敏,区处如流,诸将白事,光弼多令与傪议之,诸将事如光弼,由是军中肃然,东夏以宁。

先是,田神功起偏裨为节度使,留前使判官刘位等于幕府,神功皆平受其拜。

及见光弼与傪抗礼,乃大惊,遍拜位等曰:“神功出于行伍,不知礼仪,诸君亦胡为不言,成神功之过乎!

” 丁酉,赦天下。

立皇子益昌王邈为郑王,延为庆王,迥为韩王。

来瑱闻徙淮西,大惧,上言:“淮西无粮,请俟收麦而行。

”又讽将吏留己。

上欲姑息无事,壬寅,复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飞龙副使程元振谋夺李辅国权,密言于上,请稍加裁制。

六月,己未,解辅国行军司马及兵部尚书,馀如故,以元振代判元帅行军司马,仍迁辅国出居外第。

于是道路相贺。

辅国始惧,上表逊位。

辛酉,罢辅国兼中书令,进爵博陆王。

辅国入谢,愤咽而言曰:“老奴事郎君不了,请归地下事先帝!

”上犹慰谕而遣之。

壬戌,以兵部侍郎严武为西川节度使。

襄邓防御使裴谷屯穀城,既得密敕,即帅麾下二千人沿汉趣襄阳。

己巳,陈于谷水北。

瑱以兵逆之,问其所以来,对曰:“尚书不不受朝命,故来。

若受代,谨当释兵。

”瑱曰:“吾已蒙恩,复留镇此,何受代之有!

”因取敕及告身示之,瑱惊惑。

瑱与副使薛南阳纵兵夹击,大破之,追擒于申口,送京师。

赐死。

乙亥,以通州刺史刘晏为户部侍郎兼京兆尹,充度支、转运、盐铁、铸钱等使。

秋,七月,壬辰,以郭子仪都知朔方、河东、北庭、潞、仪、泽、沁、陈、郑等节度行营及兴平等军副元帅。

癸巳,剑南兵马使徐知道反,以兵守要害,拒严武,武不得进。

八月,桂州刺史刑济讨西原贼帅吴功曹等,平之。

己未,徐知道为其将李忠勇所杀,剑南悉平。

乙丑,山南东道节度使瑱入朝谢罪,上优待之。

己巳,郭子仪自河东入朝。

时程元振用事,忌子仪功高任重,数谮之于上。

子仪不自安,表请解副元帅、节度使。

上慰抚之,子仪遂留京师。

台州贼帅袁晁攻陷浙东诸州,改元宝胜。

民疲于赋敛者多归之。

李光弼遣兵击晁于衢州,破之。

乙亥,徙鲁王适为雍王。

九月,庚辰,以来瑱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知山南东道节度使。

乙未,加程元振骠骑大将军兼内侍监。

左仆射裴冕为山陵使,议事有与程元振相违者,丙申,贬冕施州刺史。

上遣中使刘清潭使于回纥,修旧好,且征兵讨史朝义。

清潭至其庭,回纥登里可汗已为朝义所诱,云“唐室继有大丧,今中原无主,可汗宜速来共收其府库。

”可汗信之。

清潭致敕书曰:“先帝虽弃天下,今上继统,乃昔日广平王,与叶护共收两京者也。

”回纥业已起兵至三城,见州、县皆为丘墟,有轻唐之志,乃困辱清潭。

清潭遣使言状,且曰:“回纥举国十万众至矣!

”京师大骇。

上遣殿中监药子昂往劳之于欣州南。

初,毘伽阙可汗为登里求婚,肃宗以仆固怀恩女妻之,为登里可敦,可汗请与怀恩相见,怀恩时在汾州,上令往见之,怀恩为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负,可汗悦,遣使上表,请助国讨朝义。

可汗欲自蒲关入,由沙苑出潼关东向,药子昂说之曰:“关中数遭兵荒,州县萧条,无以供拟,恐可汗失望。

贼兵尽在洛阳,请自土门略邢、洺、怀、卫而南,得其资财以充军装。

”可汗不从。

又请“自太行南下据河阴,扼贼咽喉”,亦不从。

又请“自陕州大阳津渡河,食太原仓粟,与诸道俱进”,乃从之。

袁晁陷信州。

冬,十月,袁晁陷温州、明州。

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元帅。

辛酉,辞行,以兼御史中丞药子昂、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以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判官,给事中李进为行军司马,会诸道节度使及回纥于陕州,进讨史朝义。

上欲以郭子仪为适副,程元振、鱼朝恩等沮之而止。

加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同平章事兼绛州刺史,领诸军节度行营以副适。

上在东宫,以李辅国专横,心甚不平,及嗣位,以辅国有杀张后之功,不欲显诛之。

壬戌夜,盗入其第,窃辅国之首及一臂而去。

敕有司捕盗,遣中使存问其家,为刻木首葬之,仍赠太傅。

丙寅,上命仆固怀恩与母、妻俱诣行营。

雍王适至陕州,回纥可汗屯于河北,适与僚属从数十骑往见之。

可汗责适不拜舞,药子昂对以礼不当然。

回纥将军车鼻曰:“唐天子与可汗约为兄弟,可汗于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子昂曰:“雍王,天子长子,今为元帅。

安有中国储君向外国可汗拜舞乎!

”且两宫在殡,不应舞蹈。

”力争久之,车鼻遂引子昂、魏琚、韦少华、李进各鞭一百,以适年少未谙事,遣归营。

琚、少华一夕而死。

戊辰,诸军发陕州,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前锋,陕西节度使郭英乂、神策观军容使鱼朝恩为殿,自渑池入。

潞泽节度使李抱玉自河阳入。

河南等道副元帅李光弼自陈留入。

雍王留陕州。

辛未,怀恩等军于同轨。

史朝义闻官军将至,谋于诸将。

阿史那承庆曰:“唐若独与汉兵来,宜悉众与战。

若与回纥俱来,其锋不可当,宜退守河阳以避之。

”朝义不从。

壬申,官军至洛阳北郊,分兵取怀州。

癸酉,拔之。

乙亥,官军陈于横水。

贼众数万,立栅自固,怀恩陈于西原以当之。

遣骁骑及回纥并南山出栅东北,表里合击,大破之。

朝义悉其精兵十万救之,陈于昭觉寺,官军骤击之,杀伤甚众,而贼陈不动。

鱼朝恩遣射生五百人力战,贼虽多死者,陈亦如初。

镇西节度使马璘曰:“事急矣!

”遂单骑奋击,夺贼两牌,突入万众中。

贼左右披靡,大军乘之而入,贼众大败。

转战于石榴园、老君庙,贼又败。

人马相蹂践,填尚书谷,斩首六万级,捕虏二万人,朝义将轻骑数百东走。

怀恩进克东京及河阳城,获其中书令许叔冀、王伷等,制释之。

怀恩留回纥可汗营于河阳,使其子右厢兵马使瑒及朔方兵马使高辅成帅步骑万馀乘胜逐朝义,至郑州,再战皆捷。

朝义至汴州,其陈留节度使张献诚闭门拒之。

朝义奔濮州,献诚开门出降。

回纥入东京,肆行杀略,死者万计,火累旬不灭。

朔方、神策军亦以东京、郑、汴、汝州皆为贼境,所过虏掠,三月乃已,比屋荡尽,士民皆衣纸。

回纥悉置所掠宝货于河阳,留其将安恪守之。

十一月,丁丑,露布至京师。

朝义自濮州北渡河,怀恩进攻滑州,拔之,追败朝义于卫州。

朝义睢阳节度使田承嗣等将兵四万馀人与朝义合,复来拒战。

仆固瑒击破之,长驱至昌乐东。

朝义帅魏州兵来战,又败走。

于是鄴郡节度使薛嵩以相、卫、洺、邢四州降于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恒阳节度使张忠志以恒、赵、深、定、易五州降于河东节度使辛云京。

嵩,楚玉之子也。

抱玉等已进军入其营,按其部伍,嵩等皆受代。

居无何,仆固怀恩皆令复位。

由是抱玉、云京疑怀恩有贰心,各表言之,朝廷密为之备。

怀恩亦上疏自理,上慰勉之。

辛巳,制:“东京及河南、北受伪官者,一切不问。

” 己丑,以户部侍郎刘晏兼河南道水陆转运都使。

丁酉,以张忠志为成德军节度使,统恒、赵、深、定、易五州,赐姓李,名宝臣。

初,辛云京引兵将出井陉,常山裨将王武俊说宝臣曰:“今河东兵精锐,出境远斗,不可敌也。

且吾以寡当众,以曲遇直,战则必离,守则必溃,公其图之。

”宝臣乃撤守备,举五州来降。

及复为节度使,以武俊之策为善,擢为先锋兵马使。

武俊,本契丹也,初名沿诺干。

郭子仪以仆固怀恩有平河朔功,请以副元帅让之。

己亥,以怀恩为河北副元帅,加左仆射兼中书令、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

史朝义走至贝州,与其大将薛忠义等两节度合,仆固瑒追之至临清。

朝义自衡水引兵三万还攻之,瑒设伏击走之。

回纥又至,官军益振,遂逐之。

大战于下博东南,贼大败,积尸拥流而下,朝义奔莫州。

怀恩都知兵马使薛兼训、兵马使郝庭玉与田神功、辛云京会于下博,进围朝义于莫州,青淄节度使侯希逸继至。

十二月,庚申,初以太祖配天地。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上◎广德元年癸卯,公元七六三年春,正月,己卯,追谥吴太后曰章敬皇后。

癸未,以国子祭酒刘晏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

初,来瑱在襄阳,程元振有所请托,不从。

及为相,元振谮瑱言涉不顺。

王仲升在贼中,以屈服得全,贼平得归,与元振善,奏瑱与贼合谋,致仲升陷贼。

壬寅,瑱坐削官爵,流播州,赐死于路。

由是籓镇皆切齿于元振。

史朝义屡出战,皆败,田承嗣说朝义,令亲往幽州发兵,还救莫州,承嗣自请留守莫州。

朝义从之,选精骑五千自北门犯围而出。

朝义既去,承嗣即以城降,送朝义母、妻、子于官军。

于是仆固瑒、侯希逸、薛兼训等帅众三万追之,及于归义,与战,朝义败走。

时朝义范阳节度使李怀仙已因中使骆奉仙请降,遣兵马使李抱忠将兵三千镇范阳县,朝义至范阳,不得入。

官军将至,朝义遣人谕抱忠以大军留莫州、轻骑来发兵救援之意,因责以君臣之义,抱忠对曰:“天不祚燕,唐室复兴。

今既归唐矣,岂可更为反覆,独不愧三军邪!

大丈夫耻以诡计相图,愿早择去就以谋自全。

且田承嗣必已叛矣,不然,官军何以得至此!

”朝义大惧,曰:“吾朝来未食,独不能以一餐相饷乎!

”抱忠乃令人设食于城东。

于是范阳人在朝义麾下者,并拜辞而去,朝义涕泣而已,独与胡骑数百既食而去。

东奔广阳,广阳不受。

欲北入奚、契丹,至温泉栅,李怀仙兵追及之。

朝义穷蹙,缢于林中,怀仙取其首以献。

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

甲辰,朝义首至京师。

闰月,己酉夜,有回纥十五人犯含光门,突入鸿胪寺,门司不敢遏。

癸亥,以史朝义降将薛嵩为相、卫、邢、洺、贝、磁六州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李怀仙仍故地为幽州、卢龙节度使。

时河北诸州皆已降,嵩等迎仆固怀恩,拜于马首,乞行间自效。

怀恩亦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

朝廷亦厌苦兵革,敬冀无事,因而授之。

回纥登里可汗归国,其部众所过抄掠,廪给小不如意,辄杀人,无所忌惮。

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欲遣官属置顿,人人辞惮,赵城尉马燧独请行。

比回纥将至,燧先遣人赂其渠帅,约毋暴掠,帅遣之旗曰:“有犯令者,君处戮之。

”燧取死囚为左右,小有违令,立斩之。

回纥相顾失色,涉其境者皆拱手遵约束。

抱玉奇之,燧因说抱玉曰:“燧与回纥言,颇得其情。

仆固怀恩恃功骄蹇,其子瑒好勇而轻,今内树四帅,外交回纥,必有窥河东、泽潞之志,宜深备之。

”抱玉然之。

初,长安人梁崇义以羽林射生从来瑱镇襄阳,累迁右兵马使。

崇义有勇力,能卷铁舒钩,沉毅寡言,得众心。

瑱之入朝也,命诸将分戍诸州。

瑱死,戍者皆奔归襄阳。

行军司马庞充将兵二千赴河南,至汝州,闻瑱死,引兵还袭襄州。

左兵马使李昭拒之,充奔房州。

崇义自邓州引戍兵归,与昭及副使薛南阳相让为长,久之不决,众皆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

”遂推崇义为帅。

崇义寻昭及南阳,以其状闻,上不能讨。

三月,甲辰,以崇义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留后。

崇义奏改葬瑱,为之立祠,不居瑱听事及正堂。

辛酉,葬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于泰陵。

庙号玄宗。

庚午,葬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于乔陵。

庙号肃宗。

夏,四月,庚辰,李光弼奏擒袁晃,浙东皆平。

时晁聚众近二十万,转攻州县,光弼使部将张伯仪将兵讨平之。

伯仪,魏州人也。

郭子仪数上言:“吐蕃、党项不可忽,宜早为之备。

”辛丑,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使于吐蕃,为虏所留,二年乃得归。

群臣三上表请立太子。

五月,癸卯,诏许俟秋成议之。

丁卯,制分河北诸州:以幽、莫、妫、檀、平、蓟为幽州管。

恒、定、赵、深、易为成德军管。

相、贝、邢、洺为相州管。

魏、博、德为魏州管。

沧、棣、冀、瀛为青淄管。

怀、卫、河阳为泽潞管。

六月,癸酉,礼部侍郎华阴杨绾上疏,以为:“古之选士必取行实,近世专尚文辞。

自隋炀帝始置进士科,犹试策而已。

至高宗时,考功员外郎刘思立始奏进士加杂文,明经加帖,从此积弊,转而成俗。

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长老以此训子,其明经则诵贴括以求侥幸。

又,举人皆令投牒自应,如此,欲其返淳朴,崇廉让,何可得也!

请令县令察孝廉,取行著乡闾、学知经术荐之于州。

剌史考试,升之于省。

任各占一经,朝廷择儒学之士,问经义二十条,对策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罢归。

又,道举亦非理国所资,望与明经、进士并停。

”上命诸司通议,给事中李栖筠、左丞贾至、京兆尹严武并与绾同。

至议以为:“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考文者以声病为是非,风流颓弊,诚当厘改。

然自东晋以来,人多侨寓,士居乡土,百无一二。

请兼广学校,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痒序推焉。

”敕礼部具条目以闻。

绾又请置五经秀才科。

庚寅,以魏博都防御使田承嗣为节度使。

承嗣举管内户口,壮者皆籍为兵,惟使老弱耕稼,数年间有众十万。

又选其骁健者万人自卫,谓之牙兵。

同华节度使李怀让为程元振所谮,恐惧,自杀。

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三·唐纪三十九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单瘀七月,尽旃蒙大荒落十月,凡二年有奇。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下◎广德元年癸卯,公元七六三年秋,七月,壬寅,群臣上尊号曰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

壬子,赦天下,改元。

诸将讨史朝义者进官阶、加爵邑有差。

册回纥可汗为颉咄登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可敦为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

左、右杀以下,皆加封赏。

戊辰,杨绾上贡举条目:秀才问经义二十条,对策五道。

国子监举人,令博士荐于祭酒,祭酒试通者升之于省,如乡贡法。

明法,委刑部考试。

或以为明经、进士,行之已久,不可遽改。

事虽不行。

识者是之。

以仆固瑒为朔方行营节度使。

吐蕃入大震关,陷兰、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取河西、陇右之地。

唐自武德以来,开拓边境,地连西域,皆置都督、府、州、县。

开元中,置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北庭诸节度使以统之,岁发山东丁壮为戍卒,缯帛为军资,开屯田,供糗粮,设监牧,畜马牛,军城戍逻,万里相望。

及安禄山反,边兵精锐者皆征发入援,谓之行营,所留兵单弱,胡虏稍蚕食之。

数年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自凤翔以西,邠州以北,皆为左衽矣。

初,仆固怀恩受诏与回纥可汗相见于太原。

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以可汗乃怀恩婿,恐其合谋袭军府,闭城自守,亦不犒师。

及史朝义既平,诏怀恩送可汗出塞,往来过太原,云京亦闭城不与相闻。

怀恩怒,具表其状,不报。

怀恩将朔方兵数万屯汾州,使其子御史大夫瑒将万人屯榆次,裨将李光逸等屯祈县,李怀光等屯晋州,张维岳等屯沁州。

怀光,本勃海靺鞨也,姓茹,为朔方将,以功赐姓。

中使骆奉仙至太原,云京厚结之,为言怀恩与回纥连谋,反状已露。

奉仙还,过怀恩,怀恩与饮于母前,母数让奉仙曰:“汝与吾儿约为兄弟,今又亲云京,何两面也!

”酒酣,怀恩起舞,奉仙赠以缠头彩。

怀恩欲酬之,曰:“来日端午,当更乐饮一日。

”奉仙固请行,怀恩匿其马,奉仙谓左右曰:“朝来责我,又匿我马,将杀我也。

”夜,逾垣而走。

怀恩惊,遽以其马追还之。

八月,癸未,奉仙至长安,奏怀恩谋反。

怀恩亦具奏其状,请诛云京、奉仙。

上两无所问,优诏和解之。

怀恩自以兵兴以来,所在力战,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收两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与比,而为人构陷,愤怨殊深,上书自讼,以为:“臣昨奉诏送可汗归国,倾竭家资,俾之上道。

行至山北,云京、奉仙闭城不出祗迎,仍令潜行窃盗。

回纥怨怒,亟欲纵兵,臣力为弥缝,方得出塞。

云京、奉仙恐臣先有奏论,遂复妄称设备,与李抱玉共相组织。

臣静而思之,其罪有六:昔同罗叛乱,臣为先帝扫清河曲,一也。

臣男玢为同罗所虏,得间亡归,臣斩之以令众士,二也。

臣有二女,远嫁外夷,为国和亲,荡平寇敌,三也。

臣与男瑒不顾死亡,为国效命,四也。

河北新附,节度使皆握强兵,臣抚绥以安反侧,五也。

臣说谕回纥,使赴急难,天下既平,送之归国,六也。

臣既负六罪,诚合万诛,惟当吞恨九泉,衔冤千古,复何诉哉!

臣受恩至重,夙夜思奉天颜,但以来瑱受诛,朝廷不示其罪,诸道节度,谁不疑惧!

近闻诏追数人,尽皆不至,实畏中官谗口,虚受陛下诛夷。

岂惟群臣不忠,正为回邪在侧。

且臣前后所奏骆奉仙,词情非不摭实,陛下竟无处置,宠任弥深。

皆由同类比周,蒙蔽圣听。

窃闻四方遣人奏事,陛下皆云与骠骑议之,曾不委宰相可否,或稽留数月不还,远近益加疑阻。

如臣朔方将士,功效最高,为先帝中兴主人,乃陛下蒙尘故吏,曾不别加优奖,反信谗嫉之词。

子仪先已被猜,臣今又遭诋毁,弓藏鸟尽,信匪虚言。

陛下信其矫诬,何殊指鹿为马!

倘不纳愚恳,且贵因循,臣实不敢保家,陛下岂能安国!

忠言利行,惟陛下图之。

臣欲公然入朝,恐将士留沮。

今托巡晋、绛,于彼迁延,乞陛下特遣一介至绛州问臣,臣即与之同发。

” 九月,壬戌,上遣裴遵庆诣怀恩谕旨,且察其去就。

怀恩见遵庆,抱其足号泣拆冤。

遵庆为言圣恩优厚,讽令入朝,怀恩许诺。

副将范志诚以为不可,曰:“公信其甘言,入则为来瑱,不复还矣!

”明日,怀恩见遵庆,以惧死为辞,请令一子入朝,志诚又以为不可,遵庆乃还。

御史大夫王翊使回纥还,怀恩先与可汗往来,恐翊泄其事,遂留之。

吐蕃之初入寇也,边将告急,程元振皆不以闻。

冬,十月,吐蕃寇泾州,刺史高晖以城降之,遂为之乡导,引吐蕃深入。

过邠州,上始闻之。

辛未,寇奉天、武功,京师震骇。

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以御之。

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十骑而行,至咸阳,吐蕃帅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馀万众,弥漫数十里,已自司竹园渡渭,循山而东。

子仪使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入奏,请益兵,程元振遏之,竟不召见。

癸酉,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月将将精卒二千,破吐蕃于盩厔之西。

乙亥,吐蕃寇盩厔,月将复与力战,兵尽,为虏所擒。

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桥,仓猝不知所为。

丙子,出幸陕州,官吏藏窜,六军逃散。

郭子仪闻之,遽自咸阳归长安,比至,车驾已去。

上才出苑门,渡浐水,射生将王献忠拥四百骑叛还长安,胁丰王珙等十王西迎吐蕃。

遇子仪于开远门内,子仪叱之,献忠下马,谓子仪曰:“今主上东迁,社稷无主,令公身为元帅,废立在一言耳。

”子仪未应。

珙越次言曰:“公何不言!

”子仪责让之,以兵援送行在。

丁丑,车驾至华州,官吏奔散,无复供拟,扈从将士不免冻馁。

会观军容使鱼朝恩将神策军自陕来迎,上乃幸朝恩营。

丰王珙见上于潼关,上不之责,退至幕中,有不逊语。

群臣奏请诛之,乃赐死。

戊寅,吐蕃入长安,高晖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故邠王守礼之孙广武王承宏为帝,改元,置百官,以前翰林学士于可封等为相。

吐蕃剽掠府库市里,焚闾舍,长安中萧然一空。

苗晋卿病卧家,遣人舆入,迫胁之,晋卿闭口不言,虏不敢杀。

于是六军散者所在剽掠,士民避乱,皆入山谷。

辛巳,上至陕,百官稍有至者。

郭子仪引三十骑自御宿川循山而东,谓王延昌曰:“六军将士逃溃者多在商州,今速往收之,并发武关防兵,数日间,北出蓝田以向长安,吐蕃必遁。

”过蓝田,遇元帅都虞候臧希让、凤翔节度使高升,得兵近千人。

子仪与延昌谋曰:“溃兵至商州,官吏必逃匿而人乱。

”使延昌自直径入商州抚谕之。

诸将方纵兵暴掠,闻子仪至,皆大喜听命。

子仪恐吐蕃逼乘舆,留军七盘,三日乃行,比至商州,行收兵,并武关防兵合四千人,军势稍振。

子仪乃泣谕将士以共雪国耻,取长安,皆感激受约束。

子仪请太子宾客第五琦为粮料使,给军食。

上赐子仪诏,恐吐蕃东出潼关,征子仪诣行在。

子仪表称:“臣不收京城无以见陛下,若出兵蓝田,虏必不敢东向。

”上许之。

鄜坊节度判官段秀实说节度使白孝德引兵赴难,孝德即日大举,南趣京畿,与蒲、陕、商、华合势进击。

吐蕃既立广武王承宏,欲掠城中士、女、百工,整众归国。

子仪使左羽林大将军长孙全绪将二百骑出蓝田观虏势,令第五琦摄京兆尹,与之偕行,又令宝应军使张知节将兵继之。

全绪至韩公堆,昼则击鼓张旗帜,夜则多燃火,以疑吐蕃。

前光禄卿殷仲卿聚众近千人,保蓝田,与全绪相表里,帅二百馀骑直度浐水。

吐蕃惧,百姓又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将大军不知其数至矣!

”虏以为然,稍稍引军去。

全绪又使射生将王甫入城阴结少年数百,夜击鼓大呼于硃雀街,吐蕃惶骇,庚寅,悉众遁去。

高晖闻之,帅麾下三百馀骑东走,至潼关,守将李日越擒而杀之。

壬辰,诏以元载判元帅行军司马,以第五琦为京兆尹。

癸巳,以郭子仪为西京留守。

甲午,子仪发商州。

巳亥,以鱼朝恩部将皇甫温为陕州刺史,周智光为华州刺史。

骠骑大将军、判元帅行军司马程元振专权自恣,人畏之甚于李辅国。

诸将有大功者,元振皆忌疾欲害之。

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时奏,致上狼狈出幸。

上发诏征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齿而莫敢发言。

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为:“犬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闱,焚陵寝,武士无一人力战者,此将帅叛陛下也。

陛下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群臣在廷,无一人犯颜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

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

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此四方叛陛下也。

内外离叛,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邪,危邪?

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为天下讨罪人乎!

臣闻良医疗疾,当病饮药,药不当病,犹无益也。

陛下视令日之病,何繇至此乎?

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隶诸州,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曰:‘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宜即募士西赴朝廷。

若以朕恶未悛,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

’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请阖门寸斩以谢陛下。

”上以元振尝有保护功,十一月,辛丑,削元振官爵,放归田里。

王甫自称京兆尹,聚众二千馀人,署置官属,暴横长安中。

壬寅,郭子仪至浐水西,甫按兵不出。

或谓子仪,城不可入。

子仪不听,引三十骑徐进,使人传呼召甫。

甫失据,出迎拜伏,子仪斩之,其兵尽散。

白孝德与邠宁节度使张蕴琦将兵屯畿县,子仪召之入城,京畿遂安。

宦官广州市舶使吕太一发兵作乱,节度使张休弃城奔端州。

太一纵兵焚掠,官军讨平之。

吐蕃还至凤翔,节度使孙志直闭城拒守,吐蕃围之数日。

镇西节度使马璘闻车驾幸陕,将精骑千馀自河西入赴难。

转斗至凤翔,值吐蕃围城,璘帅众持满外向,突入城中,不解甲,背城出战,单骑先士卒奋击,俘斩千计而归。

明日,虏复逼城请战,璘开悬门以待之。

虏引退,曰:“此将军不惜死,宜避之。

”遂去,居于原、会、成、渭之地。

十二月,丁亥,车驾发陕州。

左丞颜真卿请上先谒陵庙,然后还宫,元载不从,真卿怒曰:“朝廷岂堪相公再坏邪!

”载由是衔之。

甲午,上至长安,郭子仪帅城中百官及诸军迎于沪水东,伏地待罪。

上劳之曰:“用卿不早,故及于此。

” 以鱼朝恩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总禁兵,权宠无比,筑城于鄠县及中渭桥,屯兵以备吐蕃,以骆奉仙为鄠县筑城使,遂将其兵。

乙未,以苗晋卿为太保,裴遵庆为太子少傅,并罢政事。

以宗正卿李岘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遵庆既去,元载权益盛,以货结内侍董秀,使主书卓英倩潜与往来,上意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无不合。

上以是愈爱之。

英倩,金州人也。

吐蕃既去,广武王承宏逃匿草野。

上赦下诛,丙申,放之于华州。

程元振既得罪,归三原,闻上还宫,衣妇人服,私入长安,复规任用,京兆府擒之以闻。

吐蕃陷松、维、保三州及云山新筑二城,西川节度使高适不能救,于是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矣。

◎广德二年甲辰,公元七六四年春,正月,壬寅,敕称程元振变服潜行,将图不轨,长流溱州。

上念元振之功。

寻复令于江陵安置。

癸卯,合剑南东、西川为一道,以黄门侍郎严武为节度使。

丙午,遣检校刑部尚书颜真卿宣慰朔方行营。

上之在陕也,真卿请奉诏召仆固怀恩,上不许。

至是,上命真卿说谕怀恩入朝。

对曰:“陛下在陕,臣往,以忠义责之,使之赴难,彼犹有可来之理。

今陛下还宫,彼进不成勤王,退不能释众,召之,庸肯至乎!

且言怀恩反者,独辛云京、骆奉仙、李抱玉、鱼朝恩四人耳,自外群臣皆言其枉。

陛下不若以郭子仪代怀恩,可不战而服也。

”时汾州别驾李抱真,抱玉之从父弟也,知怀恩有异志,脱身归京师。

上方以怀恩为忧,召见抱真问计,对曰:“此不足忧也。

朔方将士思郭子仪,如子弟之思父兄。

怀恩欺其众云‘郭子仪已为鱼朝恩所杀’,众信之,故为其用耳。

陛下诚以子仪领朔方,彼皆不召而来耳。

”上然之。

甲寅,礼仪使杜鸿渐奏:“自今祀圜丘、方丘请以太祖配,祈谷以高祖配,大雩以大宗配,明堂以肃宗配。

”从之。

乙卯,立雍王适为太子。

吐蕃之入长安也,诸军亡卒及乡曲无赖子弟相聚为盗。

吐蕃既去,犹窜伏南山子午等五谷,所在为患。

丁巳,以太子宾客薛景仙为南山五谷防御使,以讨之。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奏名所管曰天雄军,从之。

仆固怀恩既不为朝廷所用,遂与河东都将李竭诚潜谋取太原。

辛云京觉之,杀竭诚,乘城设备。

怀恩使其子瑒将兵攻之,云京出与战,瑒大败而还,遂引兵围榆次。

上谓郭子仪曰:“怀恩父子负朕实深。

闻朔方将士思公如枯旱之望雨,公为朕镇抚河东,汾上之师必不为变。

”戊午,以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等使。

怀恩将士闻之,皆曰:“吾辈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

” 癸亥,以刘晏为太子宾客,李岘为詹事,并罢政事。

晏坐与程元振交通。

元振获罪,岘有力焉,由是为宦官所疾,故与晏皆罢。

以右散骑常侍王缙为黄门侍郎,太常卿杜鸿为兵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丁卯,以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大使。

二月,子仪至河中。

云南子弟万人戍河中,将贪卒暴,为一府患,子仪斩十四人,杖三十人,府中遂安。

癸酉,上朝献太清宫。

甲戌,享太庙。

乙亥,祀昊天上帝于圜丘。

仆固瑒围榆次,旬馀不拔。

遣使急发祁县兵,李光逸尽与之。

士卒未食,行不能前,十将白玉、焦晖紧鸣镝射其后者,军士曰:“将军何乃射人?

”玉曰:“今从人反,终不免死。

死一也,射之何伤!

”至榆次,瑒责期迟,胡人曰:“我乘马,乃汉卒不行耳。

”瑒捶汉卒,卒皆怨怒,曰:“节度使党胡人。

”其夕,焦晖、白玉帅众攻瑒,杀之。

仆固怀恩闻之,入告其母。

母曰:“吾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今众心既变,祸必及我,将如之何!

”怀恩不对,再拜而出。

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家杀此贼,取其心以射三军。

”怀恩疾走,得免,遂与麾下三百渡河北走。

时朔方将浑释之守灵州,怀恩檄至,云全军归镇,释之曰:“不然,此必众溃矣。

”将拒之,其甥张韶曰:“彼或翻然改图,以众归镇,何可不纳也!

”释之疑未决。

怀恩行速,先候者而至,释之不得已纳之。

张韶以其谋告怀恩,怀恩以韶为间,杀释之而收其军,使韶主之。

既而曰:“释之,舅也,彼尚负之,安有忠于我哉!

”他日,以事杖之,折其胫,置于弥峨城而死。

都虞候张维岳在沁州,闻怀恩去,乘传至汾州,抚定其众,杀焦晖、白玉而窃其功,以告郭子仪。

子仪使牙官卢谅至汾州,维岳赂谅,使实其言。

子仪奏维岳杀瑒,传首诣阙。

群臣入贺,上惨然不悦,曰:“朕信不及人,致勋臣颠越,深用为愧,又何贺焉!

”命辇怀恩母至长安,给待优厚,月馀,以寿终。

以礼葬之,功臣皆感叹。

戊寅,郭子仪如汾州,怀恩之众数万悉归之,咸鼓舞涕泣,喜其来而悲其晚也。

子仪知卢谅之诈,杖杀之。

上以李抱真言有验,迁殿中少监。

上之幸陕也,李光弼竟迁延不至。

上恐遂成嫌隙,其母在河中,数遣中使存问之。

吐蕃退,除光弼东都留守以察其去就。

光弼辞以就江、淮粮运,引兵归徐州。

上迎其母至长安,厚加供给,使其弟光进掌禁兵,遇之加厚。

戊子,赦天下。

自丧乱以来,汴水堙废,漕运者自江、汉抵梁、洋,迂险劳费。

三月,己酉,以太子宾客刘晏为河南、江、淮以来转运使,议开汴水。

庚戌,又命晏与诸道节度使均节赋役,听从便宜行毕以闻。

时兵火之后,中外艰食,关中米斗千钱,百姓挼穗以给禁军,宫厨无兼时之积。

晏乃疏浚汴水,遗元载书,具陈漕运利病,令中外相应。

自是每岁运米数十万石以给关中,唐世称漕运之能者,推晏为首,后来者皆遵其法度云。

甲子,盛王琦薨。

党项寇同州,郭子仪使开府仪同三司李国臣击之,曰:“虏得间则出掠,官军至则逃入山,宜使羸师居前以诱之,劲骑居后以覆之。

”国臣与战于澄城北,大破之,斩首捕虏千馀人。

夏,五月,癸丑,初行《五纪历》。

庚申,礼部侍郎杨绾奏岁贡教弟力田无实状,及童子科皆侥幸。

悉罢之。

郭子仪以安、史昔据洛阳,故诸道置节度使以制其要冲。

今大盗已平,而所在聚兵,耗蠹百姓,表请罢之,仍自河中为始。

六月,庚辰,敕罢河中节度及耀德军。

子仪复请罢关内副元帅。

不许。

仆固怀恩至灵武,收合散亡,其众复振。

上厚抚其家,癸未,下诏,称其“勋劳著于帝室,及于天下。

疑隙之端,起自群小,察其深衷,本无他志。

君臣之义,情实如初。

但以河北既平,朔方已有所属,宜解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等使,其太保兼中书令、大宁郡王如故。

但当诣阙,更勿有疑。

”怀恩竟不从。

秋,七月,庚子,税天下青苗钱以给百官俸。

大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临淮武穆王李光弼,治军严整,指顾号令,诸将莫敢仰视,谋定而后战,能以少制众,与郭子仪齐名。

及在徐州,拥兵不朝,诸将田神功等不复禀畏,光弼愧恨成疾,己酉,薨。

八月,丙寅,以王缙代光弼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行营。

郭子仪自河中入朝,会泾原奏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十万众将入寇,京师震骇,诏子仪帅诸将出镇奉天。

上召问方略,对曰:“怀恩无能为也。

”上曰:“何故?

”对曰:“怀恩勇而少恩,士心不附,所以能入寇者,因思归之士耳。

怀恩本臣偏裨,其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锋刃相向,以此知其无能为也。

”辛巳,子仪发,赴奉天。

甲午,加王缙东都留守。

河中尹兼节度副使崔发镇兵西御吐蕃,为法不一。

九月,丙申,镇兵作乱,掠官府及居民,终夕乃定。

丙午,加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同平章事。

辛亥,以郭子仪充北道邠宁、泾原、河西以来通和吐蕃使,以陈郑?

⒃舐航趰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

子仪闻吐蕃逼邠州,甲寅,遣其子朔方兵马使晞将兵万人救之。

己未,剑南节度使严武破吐蕃七万众,拔当狗城。

关中虫蝗、霖雨,米斗千馀钱。

仆固怀恩前军至宜禄,郭子仪使右兵马使本国臣将兵为郭晞后继。

邠宁节度使白孝德败吐蕃于宜禄。

冬,十月,怀恩引回纥、吐蕃至晞州,白教德、郭晞闭城拒守。

庚午,严武拔吐蕃盐川城。

仆固怀恩与回纥、吐蕃进逼奉天,京师戒严。

诸将请战,郭子仪不许,曰:“虏深入吾地,利于速战,吾坚壁以待之,彼以吾为怯,必不戒,乃可破也。

若遽战而不利,则众心离矣。

敢言战者斩!

”辛未夜,子仪出陈于乾陵之南,壬申未明,虏众大至。

虏始以子仪为无备,欲袭之,忽见大军,惊愕,遂不战而退。

子仪使裨将李怀光等将五千骑追虏,至麻亭而还。

虏至邠州,丁丑,攻之,不克。

乙酉,虏涉泾而遁。

怀恩之南寇也,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发卒万千,谓监军柏文达曰:“河西锐卒,尽于此矣。

君将之以攻灵武,则怀恩有返顾之虑,此亦救京师之一奇也!

”文达遂将其众击摧砂堡、灵武县,皆下之,进攻灵州。

怀恩闻之,自永寿遽归,使蕃、浑二千骑夜袭文达,大破之,士卒死者殆半。

文达将馀众归凉州,哭而入。

志烈迎之曰:“此行有安京室之功,卒死何伤。

”士卒怨其言。

未几,吐蕃围凉州,士卒不为用。

志烈奔甘州,为沙陀所杀,凉州遂陷。

沙陀姓硃耶,世居沙陀碛,因以为名。

十一月,丁未,郭子仪自行营入朝。

郭晞在邠州,纵士卒为暴,节度使白孝德患之,以子仪故,不敢言。

泾州剌史段秀实自请补都虞侯,孝德从之。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以刃刺酒翁,坏酿器,秀实列卒取十七人首注槊上,植市门。

晞一营大噪,尽甲。

孝德震恐,召秀实曰:“奈何?

”秀实曰:“无伤也,请往解之。

”孝德使数十人从行,秀实尽辞去,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

甲者出,秀实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

吾戴吾头来矣。

”甲者愕。

因谕曰:“尚书负若属邪,副元帅负若属邪?

奈何欲以乱败郭氏!

”晞出,秀实让之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念始终。

今尚书恣卒为暴,行且致乱,乱则罪及副元帅。

乱由尚书出,然则郭氏功名,其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敢不从命!

”顾叱左右:“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

”秀实因留宿军中。

晞通夕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秀实。

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

邠州由是无患。

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讨南山群盗,连月不克,上命李抱玉讨之。

贼帅高玉最强,抱玉遣兵马使李崇客将四百骑自洋州入,袭之于桃虢川,大破之。

玉走成固。

庚申,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擒玉,献之,馀盗皆平。

十二月,乙丑,加郭子仪尚书令。

子仪以为:“自太宗为此官,累圣不复置,近皇太子亦尝为之,非微臣所宜当。

”固辞不受,还镇河中。

是岁,户部奏:户二百九十馀万,口一千六百九十馀万。

上遣于阗王胜还国,胜固请留宿卫,以国授其弟曜。

上许之,加胜开府仪同三司,赐爵武都王。

◎永泰元年乙巳,公元七六五年春,正月,癸卯朔,改元,赦天下。

戊申,加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凤翔、陇右节度使,以其从弟殿中少监抱真为泽潞节度副使。

抱真以山东有变,上党为兵冲,而荒乱之馀,土瘠民困,无以赡军,乃籍民,每三丁选一壮者,免其租徭,给弓矢,使农隙习射,岁暮都试,行其赏罚。

比三年,得精兵二万,既不费廪给,府库充实,遂雄视山东。

由是天下称泽潞步兵为诸道最。

二月,戊寅,党项寇富平,焚定陵殿。

庚辰,仪王璲薨。

三月,壬辰朔,命左仆射裴冕、右仆射郭英乂等文武之臣十三人于集贤殿待制。

左拾遗洛阳独孤及上疏曰:“陛下召冕等待制以备询问,此五帝盛德也。

顷者陛下虽容其直,而不录其言,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遂使谏者稍稍钳口饱食,相招为禄仕,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而臣亦耻之。

今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

拥兵者第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羸饿就役,剥肤及髓。

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诘,官乱职废,将惰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纷麻,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闻于陛下,茹毒饮痛,穷而无告。

陛下不以此时思所以救之之术,臣实惧焉。

今天下惟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泾、凤翔之兵足以当之矣。

自此而往,东洎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

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不用之军,臣不知其故。

假令居安思危,自可厄要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馀,以粮储屝屦之资充疲人贡赋,岁可减国租之半。

陛下岂可持疑于改作,使率土之患日甚一日乎!

”上不能用。

丙午,以李抱玉同平章事,镇凤翔如故。

庚戌,吐蕃遣使请和,诏元载、杜鸿渐与盟于兴唐寺。

上问郭子仪:“吐蕃请盟,何如?

”对曰:“吐蕃利我不虞,若不虞而来,国不可守矣。

”乃相继遣河中兵戍奉天,又遣兵巡泾原以觇之。

是春不雨,米斗千钱。

夏,四月,丁丑,命御史大夫王翊充诸道税钱使。

河东道租庸、盐铁使裴谞入奏事,上问:“榷酤之利,岁入几何?

”谞久之不对。

上复问之,对曰:“臣自河东来,所过见菽粟未种,农夫愁怨,臣以为陛下见臣,必先问人之疾苦,乃责臣以营利,臣是以未敢对也。

”上谢之,拜左司郎中。

谞,宽之子也。

辛卯,剑南节度使严武薨。

武三镇剑南,厚赋敛以穷奢侈,梓州剌史章彝小不副意,召而杖杀之。

然吐蕃畏之,不敢犯其境。

母数戒其骄暴,武不从。

及死,母曰:“吾今始免为官婢矣!

” 五月,癸丑,以右仆射郭英又为剑南节度使。

畿内麦稔,京兆尹第五琦请税百姓田,十亩收其一,曰:“此古什一之法也。

”上从之。

平卢节度使侯希逸镇淄青,好游畋,营塔寺,军州苦之。

兵马使怀玉得众心,希逸忌之,因事解其军职。

希逸与巫宿于城外,军士闭门不纳,奉怀玉为帅。

希逸奔滑州上表待罪,诏赦之,召还京师。

秋,七月,壬辰,以郑王邈为平卢、淄青节度大使,以怀玉知留后,赐名正己。

时成德节度使李宝臣,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卫节度使薛嵩,卢龙节度使李怀仙,收安、史馀党,各拥劲卒数万,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及正己皆结为婚姻,互相表里。

朝廷专事姑息,不能复制,虽名籓臣,羁縻而已。

甲午,以上女升平公主嫁郭子仪之子暖。

太子母沈氏,吴兴人也。

安禄山之陷长安也,掠送洛阳宫。

上克洛阳,见之,未及迎归长安。

会史思明再陷洛阳,遂失所在。

上即位,遣使散求之,不获。

己亥,寿州崇善寺尼广澄诈称太子母,按验,乃故少阳院乳母也,鞭杀之。

九月,庚寅朔,置百高座于资圣、西明两寺,讲仁王经,内出经二宝舆,以人为菩萨、鬼神之状,导以音乐卤簿,百官迎于光顺门外,从至寺。

仆固怀恩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数十万众俱入寇,令吐蕃大将尚结悉赞磨、马重英等自北道趣奉天,党项帅任敷、郑庭、郝德等自东道趣同州,吐谷浑、奴剌之众自西道趣盩厔,回纥继吐蕃之后,怀恩又以朔方兵继之。

郭子仪使行军司马赵复入奏曰:“虏皆骑兵,其来如飞,不可易也。

请使诸道节度使凤翔李抱玉、滑濮李光庭、邠宁白孝德、镇西马璘、河南郝庭玉、淮西李忠臣各出兵以扼其冲要。

”上从之。

诸道多不时出兵。

李忠臣方与诸将击球,得诏,亟命治行。

诸将及监军皆曰:“师行必择日。

”忠臣怒曰:“父母有急,岂可择日而后救邪!

”即日勒兵就道。

怀恩中途遇暴疾而归。

丁酉,死于鸣沙。

大将张韶代领其众,别将徐璜玉杀之,范志诚又杀璜玉而领其众。

怀恩拒命三年,再引胡寇,为国大患,上犹为之隐,前后制敕未尝言其反。

及闻其死,悯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

” 吐蕃至邠州,白孝德婴城自守。

甲辰,上命宰相及诸司长官于西明寺行香设素馔,奏乐。

是日,吐蕃十万众至奉天,京城震恐。

朔方兵马使浑瑊、讨击使白元光先戍奉天,虏始列营,瑊帅骁骑二百直冲之,身先士卒,虏众披靡。

瑊挟虏将一人跃马而还,从骑无中锋镝者。

城上士卒望之,勇气始振。

乙巳,吐蕃进攻之,虏死伤甚众,数日,敛众还营。

瑊夜引兵袭之,杀千馀人,前后与虏战二百馀合,斩首五千级。

丙午,罢百高座讲。

召郭子仪于河中,使屯泾阳。

己酉,命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庭玉屯便桥,李抱玉屯凤翔,内侍骆奉仙、将军李日越屯盩厔,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屯同州,鄜坊节度使杜冕屯坊州,上自将六军屯苑中。

庚戌,下制亲征。

辛亥,鱼朝恩请索城中,括士民私马,令城中男子皆衣皁,团结为兵,城门皆塞二开一。

士民大骇,逾垣凿窦而逃者甚众,吏不能禁。

朝恩欲奉上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群臣论议不一。

一旦百官入朝,立班久之,阁门不开,朝恩忽从禁军十馀人操白刃而出,宣言:“吐蕃数犯郊畿,车驾欲幸河中,何如?

”公卿皆错愕不知所对。

有刘给事者,独出班抗声曰:“敕使反邪!

今屯军如云,不戮力扞寇,而遽欲胁天子弃宗庙社稷而去,非反而何!

”朝恩惊沮而退,事遂寝。

自丙午至甲寅,大雨不止,故虏不能进。

吐蕃移兵攻醴泉,党项西掠白水,东侵蒲津。

丁巳,吐蕃大掠男女数万而去,所过焚庐舍,蹂禾嫁殆尽。

周智光引兵邀击,破之于澄城北,因逐北至邠州。

智光素与杜冕不协,遂杀鄜州剌史张麟,坑冕家属八十一人,焚坊州庐舍三千馀家。

冬,十月,己未,复讲经于资圣寺。

吐蕃退至邠州,遇回纥,复相与入寇,辛酉,至奉天。

癸亥,党项焚同州官廨、民居而去。

丙寅,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子仪命诸将严设守备而不战。

及幕,二虏退屯北原,丁卯,复至城下。

是时,回纥与吐蕃闻仆固怀恩死,已争长,不相睦,分营而居,子仪知之。

回纥在城西,子仪使牙将李光瓚等往说之,欲与之共击吐蕃。

回纥不信,曰:“郭公固在此乎?

汝绐我耳。

若果在此,可得见乎?

”光瓚还报,子仪曰:“今众寡不敌,难以力胜。

昔与回纥契约甚厚,不若挺身往说之,可不战而下也。

”诸将请选铁骑五百为卫从,子仪曰:“此适足为害也。

”郭晞扣马谏曰:“彼,虎狼也。

大人,国之元帅,奈何以身为虏饵!

”子仪曰:“今战,则父子俱死而国家危。

往以至诚与之言,或幸而见从,则四海之福也!

不然,则身没而家全。

”以鞭击其手曰:“去!

”遂与数骑开门而出,使人传呼曰:“令公来!

”回纥大惊。

其大帅合胡禄都督药葛罗,可汗之弟也,执弓注矢立于阵前。

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回纥诸酋长相顾曰:“是也!

”皆下马罗拜。

子仪亦下马,前执药葛罗手,让之曰:“汝回纥有大功于唐,唐之报汝亦不薄,奈何负约,深入吾地,侵逼畿县,弃前功,结怨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也!

且怀恩叛君弃母,于汝国何有!

今吾挺身而来,听汝执我杀之,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

”药葛罗曰:“怀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驾,令公亦捐馆,中国无主,我是以敢与之来。

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复总兵于此,怀恩又为天所杀,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

”子仪因说之曰:“吐蕃无道,乘我国有乱,不顾舅甥之亲,吞噬我边鄙,焚荡我畿甸,其所掠之财不可胜载,马牛杂畜,长数百里,弥温在野,此天以赐汝也。

全师而继好,破敌以取富,为汝计,孰便于此!

不可失也。

”药葛罗曰:“吾为怀恩所误,负公诚深,今请为公尽力,击吐蕃以谢过。

然怀恩之子,可敦兄弟也,愿舍之勿杀。

”子仪许之。

回纥观者左右为两翼,稍前,子仪麾下亦进,子仪挥手却之,因取酒与其酋长共饮。

药葛罗使子仪先执酒为誓,子仪酹地曰:“大唐天子万岁!

回纥可汗亦万岁!

两国将相亦万岁!

有负约者,身殒陈前,家族灭绝。

”杯至药葛罗,亦酹地曰:“如令公誓!

”于是诸酋长皆大喜曰:“向以二巫师从军,巫言此行甚安稳,不与唐战,见一大人而还,今果然矣。

”子仪遗之彩三千匹,酋长分以赏巫。

子仪竟与定约而还。

吐蕃闻之,夜,引兵遁去。

回纥遣其酋长石野那等六人入见天子。

药葛罗帅众追吐蕃,子仪使白元光帅精骑与之俱。

癸酉,战于灵台西原,大破之,杀吐蕃万计,得所掠士女四千人。

丙子,又破之于泾州东。

丁丑,仆固怀恩将张休藏等降。

辛巳,诏罢亲征,京城解严。

初,肃宗以陕西节度使郭英乂领神策军,使内侍鱼朝恩监其军。

英乂入为仆射,朝恩专将之。

及上幸陕,朝恩举在陕兵与神策军迎扈,悉号神策军,天子幸其营。

及京师平,朝恩遂以军归禁中,自将之,然尚未得与北军齿。

至是,朝恩以神策军从上屯苑中,其势浸盛,分为左、右厢,居北军之右矣。

郭子仪以仆固名臣、李建忠等皆怀恩骁将,恐逃入外夷,请招之。

名臣,怀恩之侄也,时在回纥营。

上敕并旧将有功者皆赦其罪,令回纥送之。

壬午,名臣以千馀骑来降。

子仪使开府仪同三司慕容休贞以书谕党项帅郑庭、郝德等,皆诣凤翔降。

甲申,周智光诣阙献捷,再宿归镇。

智光负专杀之罪未治,上既遣而悔之。

乙酉,回纥胡禄都督等二百馀人入见,前后赠赉缯帛十万匹。

府藏空竭,税百官俸以给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四·唐纪四十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闰月,尽昭阳赤奋若,凡八年有奇。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中之上◎永泰元年乙巳,公元七六五年闰十月,乙巳,郭子仪入朝。

子仪以灵武初复,百姓雕弊,戎落未安,请以朔方军粮使三原路嗣恭镇之。

河西节度使杨志烈既死,请遣使巡抚河西及置凉、甘、肃、瓜、沙等州长史。

上皆从之。

丁未,百官请纳职田充军粮。

许之。

戊申,以户部侍郎路嗣恭为朔方节度使。

嗣公披荆棘,立军府,威令大行。

己酉,郭子仪还河中。

初,剑南节度使严武奏将军崔旰为利州刺史。

时蜀中新乱,山贼塞路,旰讨平之。

及武再镇剑南,赂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以求旰,献诚使旰移疾自解,诣武。

武以为汉州刺史,使将兵击吐蕃于西山,连拔其数城,攘地数百里,武作七宝舆迎旰入成都以宠之。

武薨,行军司马杜济知军府事。

都知兵马使郭英幹,英乂之弟也,与都虞候郭嘉琳共请英乂为节度使。

旰时为西山都知兵马使,与所部共请大将王崇俊为节度使,会朝廷已除英乂,英乂由是衔之,至成都数日,即诬崇俊以罪而诛之。

召旰还成都,旰辞以备吐蕃,未可归,英乂愈怒,绝其馈饷以困之。

旰转徙入深山,英乂自将兵攻之,声言助旰拒守。

会大雪,山谷深数尺,士马冻死者甚众,旰出兵击之,英乂大败,收馀兵,才及千人而还。

英乂为政,严暴骄奢,不恤士卒,众心离怨。

玄宗之离蜀也,以所居行宫为道士观,仍铸金为真容。

英乂爱其竹树茂美,奏为军营,因徙去真容,自居之。

旰宣言英乂反,不然,何以徙真容自居其处!

于是帅所部五千馀人袭成都。

辛亥,战于城西,英乂大败。

旰遂入成都,屠英乂家。

英乂单骑奔简州。

普州刺史韩澄杀英乂,送首于旰。

邛州牙将柏茂琳、泸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夔各举兵讨旰,蜀中大乱。

旰,卫州人也。

华原令顾繇上言,元载子伯和等招权受贿,十二月,戊戌,繇坐流锦州。

自安、史之乱,国子监室堂颓坏,军士多借居之。

祭酒萧昕上言:“学校不可遂废。

”◎大历元年丙午,公元七六六年春,正月,乙酉,敕复补国子学生。

丙戌,以户部尚书刘晏为都畿、河南、淮南、江南、湖南、荆南、山南东道转运、常平、铸钱、盐铁等使,侍郎第五琦为京畿、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转运等使,分理天下财赋。

周智光至华州,益骄横,召之,不至,上命杜冕从张献诚于山南以避之。

智光遣兵于商山邀之,不获。

智光自知罪重,乃聚亡命、无赖子弟,众至数万,纵其剽掠以悦其心,擅留关中所漕米二万斛,籓镇贡献,往往杀其使者而夺之。

二月,丁亥朔,释奠于国子监。

命宰相帅常参官、鱼朝恩帅六军诸将往听讲,子弟皆服硃紫为诸生。

朝恩既贵显,乃学讲经为文,仅能执笔辨章句,遽自谓才兼文武,人莫敢与之抗。

辛卯,命有司修国子监。

元载专权,恐奏事者攻讦其私,乃请:“百官凡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奏闻。

”仍以上旨谕百官曰:“比日诸司奏事烦多,所言多谗毁,故委长官、宰相先定其可否。

” 刑部尚书颜真卿上疏,以为:“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

今使论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

陛下患群臣之为谗,何不察其言之虚实!

若所言果虚宜诛之,果实宜赏之。

不务为此,而使天下谓陛下厌听览之烦,托此为辞以塞谏争之路,臣窃为陛下惜之。

太宗著《门司式》云:‘其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门司与仗家引奏,无得关碍。

’所以防壅蔽也。

天宝以后,李林甫为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

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达,蒙蔽喑呜,卒成幸蜀之祸。

陵夷至于今日,其所从来者渐矣。

夫人主大开不讳之路,群臣犹莫敢尽言,况令宰相大臣裁而抑之,则陛下所闻见者不过三数人耳。

天下之士从此钳口结舌,陛下见无复言者,以为天下无事可论,是林甫复起于今日也!

昔林甫虽擅权,群臣有不咨宰相辄奏事者,则托以它事阴中伤之,犹不敢明令百司奏事皆先白宰相也。

陛下倘不早寤,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

”载闻而恨之,奏真卿诽谤。

乙未,贬峡州别驾。

己亥,命大理少卿杨济修好于吐蕃。

壬子,以杜鸿渐为山南西道·剑南东·西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以平蜀乱。

以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马璘兼邠宁节度使。

璘以段秀实为三使都虞候。

卒有能引弓重二百四十斤者,犯盗当死,璘欲生之,秀实曰:“将有爱憎而法不一,虽韩、彭不能为理。

”璘善其议,竟杀之。

璘处事或不中理,秀实力争之。

璘有时怒甚,左右战栗,秀实曰:“秀实罪若可杀,何以怒为!

无罪杀人,恐涉非道。

”璘拂衣起,秀实徐步而出。

良久,璘置酒召秀实谢之。

自是军州事皆咨秀实而后行。

璘由是在邠宁,声称殊美。

癸丑,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兼剑南东川节度使,邛州刺史柏茂琳为邛南防御使。

以崔旰为茂州刺史,充西山防御使。

三月,癸未,献诚与旰战于梓州,献诚军败,仅以身免,旌节皆为旰所夺。

夏,五月,河西节度使杨休明徙镇沙州。

秋,八月,国子监成。

丁亥,释奠。

鱼朝恩执《易》升高座,讲“鼎覆餗”以讥宰相。

王缙怒,元载怡然。

朝恩谓人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

” 杜鸿渐至蜀境,闻张献诚败而惧,使人先达意于崔旰,许以万全。

旰卑辞重赂以迎之,鸿渐喜。

进至成都,见旰,但接以温恭,无一言责其干纪,日与将佐高会,州府事悉以委旰。

又数荐之于朝,因请以节度让旰,以柏茂琳、杨子琳、李昌夔各为本州刺史。

上不得已从之。

壬寅,以旰为成都尹、西川节度行军司马。

甲辰,以鱼朝恩行内侍监、判国子监事。

中书舍人京兆常衮上言:“成均之任,当用名儒,不宜以宦者领之。

”丁未,命宰相以下送朝恩上。

京兆尹黎幹自南山引涧水穿漕渠入长安,功竟不成。

冬,十月,乙未,上生日,诸道节度使献金帛、器服、珍玩、骏马为寿,共值缗钱二十四万。

常衮上言,以为:“节度使非能男耕女织,必取之于人。

敛怨求媚,不可长也。

请却之。

”上不听。

京兆尹第五琦什一税法,民苦其重,多流亡。

十一月,甲子,日南至,赦,改元,悉停什一税法。

十二月,癸卯,周智光杀陕州监军张志斌。

智光素与陕州刺史皇甫温不协,志斌入奏事,智光馆之,志斌责其部下不肃,智光怒曰:“仆固怀恩不反,正由汝辈激之。

我亦不反,今日为汝反矣!

”叱下斩之,脔食其肉。

朝士举选人,畏智光之暴,多自同州窃过,智光遣将将兵邀之于路,死者甚众。

戊申,诏加智光检校左仆射,遣中使余元仙持告身授之。

智光慢骂曰:“智光有大功于天下国家,不与平章事而与仆射!

且同、华地狭,不足展材,若益以陕、虢、商、鄜、坊五州,庶犹可耳。

”因历数大臣过失,且曰:“此去长安百八十里,智光夜眠不敢舒足,恐踏破长安城,至于挟天子令诸侯,惟周智光能之。

”元仙股栗。

郭子仪屡请讨智光,上不许。

郭子仪以河中军食常乏,乃自耕百亩,将校以是为差,于是士卒皆不劝而耕。

是岁,河中野无旷土,军有馀粮。

以陇右行军司马陈少游为桂管观察使。

少游,博州人也,为吏强敏而好贿,善结权贵,以是得进。

既得桂州,恶其道远多瘴疠。

宦官董秀掌枢密,少游请岁献五万缗,又纳贿于元载子仲武。

内外引荐,数日,改宣歙观察使。

◎大历二年丁未,公元七六七年春,正月,丁巳,密诏郭子仪讨周智光。

子仪命大将浑瑊、李怀光军于渭上。

智光麾下闻之,皆有离心。

己未,智光大将李汉惠自同州帅所部降于子仪。

壬戌,贬智光澧州刺史。

甲子,华州牙将姚怀、李延俊杀智光,以其首来献。

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入朝,以收华州为名,帅所部兵大掠,自潼关至赤水二百里间,财畜殆尽,官吏有衣纸或数日不食者。

己巳,置潼关镇兵二千人。

壬申,分剑南置东川观察使,镇遂州。

二月,丙戌,郭子仪入朝。

上命元载、王缙、鱼朝恩等互置酒于其第,一会之费至十万缗。

上礼重子仪。

常谓之大臣而不名。

郭暧尝与升平公主争言,暧曰:“汝倚乃父为天子邪?

我父薄天子不为!

”公主恚,奔车奏之。

上曰:“此非汝所知。

彼诚如是,使彼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所有邪?

”慰谕令归。

子仪闻之,囚暧,入待罪。

上曰:“鄙谚有之:‘不痴不聋,不作家翁。

’儿女子闺房之言,何足听也!

”子仪归,杖暧数十。

夏,四月,庚子,命宰相、鱼朝恩与吐蕃盟于兴唐寺。

杜鸿渐请入朝奏事,以崔旰知西川留后。

六月,甲戌,鸿渐来自成都,广为贡献,因盛陈利害,荐旰才堪寄任。

上亦务姑息,乃留鸿渐复知政事。

秋,七月,丙寅,以旰为西川节度使,杜济为东川节度使。

旰复敛以赂权贵,元载擢旰弟宽至御史中丞,宽兄审至给事中。

丁卯,鱼朝恩奏以先所赐庄为章敬寺,以资章敬太后冥福,于是穷壮极丽,尽都市之材不足用,奏毁曲江及华清宫馆以给之,费逾万亿。

卫州进士高郢上书,略曰:“先太后圣德,不必以一寺增辉。

国家永图,元宁以百姓为本。

舍人就寺,何福之为!

”又曰:“无寺犹可,无人其可乎!

”又曰:“陛下当卑宫室,以夏禹为法。

而崇塔庙,踵梁武之风乎?

”又上书,略曰:“古之明王积善以致福,不费财以求福。

修德以消祸,不劳人以禳祸。

今兴造急促,昼夜不息,力不逮者随以榜笞,愁痛之声盈于道路,以此望福,臣恐不然。

”又曰:“陛下回正道于内心,求微助于外物,徇左右之过计,伤皇王之大猷,臣窃为陛下惜之!

”皆寝不报。

始,上好祠祀,未甚重佛。

元载、王缙、杜鸿渐为相,三人皆好佛。

缙尤甚,不食荤血,与鸿渐造寺无穷。

上尝问以:“佛言报应,果为有无?

”载等奏以:“国家运祚灵长,非宿植福业,何以致之!

福业已定,虽时有小灾,终不能为害,所以安、史悖逆方炽而皆有子祸。

仆固怀恩称兵内侮,出门病死。

回纥、吐蕃大举深入,不战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岂得言无报应也!

”上由是深信之,常于禁中饭僧百馀人。

有寇至则令僧讲《仁王经》以禳之,寇去则厚加赏赐。

胡僧不空,官至卿监,爵为国公,出入禁闼,势移权贵,京畿良田美利多归僧寺。

敕天下无得棰曳僧尼。

造金阁寺于五台山,铸铜涂金为瓦,所费巨亿,缙给中书符牒,令五台僧数十人散之四方,求利以营之。

载等每侍上从容,多谈佛事,由是中外臣民承流相化,皆废人事而奉佛,政刑日紊矣。

八月,庚辰,凤翔等道节度使、左仆射、平章事李抱玉入朝,固让仆射,言情确至,上许之。

癸丑,又让凤翔节度使,不许。

丁酉,杜鸿渐饭千僧,以使蜀无恙故也。

九月,吐蕃众数万围灵州,游骑至潘原、宜禄。

郭子仪自河中帅甲士三万镇泾阳,京师戒严。

甲子,子仪移镇奉天。

山獠陷桂州,逐剌史李良。

冬,十月,戊寅,朔方节度使路嗣恭破吐蕃于灵州城下,斩首二千馀级。

吐蕃引去。

十二月,庚辰,盗发郭子仪父冢,捕之,不获。

人以为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使之。

子仪自奉天入朝,朝廷忧其为变。

子仪见上,上语及之,子仪流涕曰:“臣久将兵,不能禁暴,军士多发人冢,今日及此,乃天谴,非人事也。

”朝廷乃安。

是岁,复以镇西为安西。

新罗王宪英卒,子乾运立。

◎大历三年戊申,公元七六八年春,正月,乙丑,上幸章敬寺,度僧尼千人。

赠建宁王倓为齐王。

二月,癸巳,商州兵马使刘洽杀防御使殷仲卿,寻讨平之。

甲午,郭子仪禁无故军中走马。

南阳夫人乳母之子犯禁,都虞候杖杀之。

诸子泣诉子仪,且言都虞候之横,子仪叱遣之。

明日,以事语僚佐而叹息曰:“子仪诸子,皆奴材也。

不赏父之都虞候而惜母之乳母子,非奴材而何!

” 庚子,以后宫独孤氏为贵妃。

三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戊寅,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以疾举从父弟右羽林将军献恭自代,上许之。

壬寅,西川节度使崔旰入朝。

初,上遣中使征李泌于衡山,既至,复赐金紫,为之作书院于蓬莱殿侧,上时衣汗衫、蹑屦过之,自给、舍以上及方镇除拜、军国大事,皆与之议。

又使鱼朝恩于白花屯为泌作外院,使与亲旧相见。

上欲以泌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泌固辞。

上曰:“机务之烦,不得晨夕相见,诚不若且居密近,何必署敕然后为宰相邪!

”后因端午,王、公、妃、主各献服玩,上谓泌曰:“先生何独无所献?

”对曰:“臣居禁中,自巾至履皆陛下所赐,所馀独一身耳,何以为献!

”上曰:“朕所求正在此耳。

”泌曰:“臣身非陛下有,谁则有之?

”上曰:“先帝欲以宰相屈卿而不能得,自今既献其身,当惟朕所为,不为卿有矣。

”泌曰:“陛下欲使臣何为?

”上曰:“朕欲卿食酒肉,有室家,受禄位,为俗人。

”泌泣曰:“臣绝粒二十馀年,陛下何必使臣隳其志乎!

”上曰:“泣复何益!

卿在九重之中,欲何之?

”乃命中使为泌葬二亲,又为泌娶卢氏女为妻,资费皆出县官。

赐第于光福坊,令泌数日宿第中,数日宿蓬莱院。

上与泌语及齐王倓,欲厚加褒赠,泌请用岐、薛故事赠太子,上泣曰:“吾弟首建灵武之议,成中兴之业,岐、薛岂有此功乎!

竭诚忠孝,乃为谗人所害。

向使尚存,朕必以为太弟。

今当崇以帝号,成吾夙志。

”乙卯制,追谥倓曰承天皇帝。

庚申,葬顺陵。

崔旰之入朝也,以弟宽为留后,泸州刺史杨子琳帅精骑数千乘虚突入成都。

朝廷闻之,加旰检校工商尚书,赐名宁,遣还镇。

六月,壬辰,幽州兵马使硃希彩、经略副使昌平硃泚、泚弟滔共杀节度使李怀仙,希彩自称留后。

闰月,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遣将将兵讨希彩,为希彩所败,朝廷不得已宥之。

庚申,以王缙领卢龙节度使。

丁卯,以希彩知幽州留后。

崔宽与杨子琳战,数不利,秋,七月,崔宁妾任氏出家财数十万,募兵得数千人,帅以击子琳,破之。

子琳走。

乙亥,王缙如幽州,硃希彩盛兵严备以逆之。

缙晏然而行,希彩迎谒甚恭。

缙度终不可制,劳军,旬馀日而还。

回纥可敦卒,庚辰,以右散骑常侍萧昕为吊祭使。

回纥庭诘昕曰:“我于唐有大功,唐奈何失信,市我马,不时归其直?

”昕曰:“回纥之功,唐已报之矣。

仆固怀恩之叛,回纥助之,与吐蕃连兵入寇,逼我郊畿。

及怀恩死,吐蕃走,然后回纥惧而请和,我唐不忘前功,加惠而纵之。

不然,匹马不归矣。

乃回纥负约,岂唐失信邪!

”回纥惭,厚礼而归之。

丙戌,内出盂兰盆赐章敬寺。

设七庙神座,书尊号于幡上,百官迎谒于光顺门。

自是岁以为常。

八月,壬戌,吐蕃十万众寇灵武。

丁卯,吐蕃尚赞摩二万众寇邠州,京师戒严。

邠宁节度使马璘击破之。

庚午,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辛云京薨,以王缙领河东节度使,馀如故。

九月,壬申,命郭子仪将兵五万屯奉天以备吐蕃。

丁丑,济王环薨。

壬午,朔方骑将白元光击吐蕃,破之。

壬辰,元光又破吐蕃二万众于灵武。

凤翔节度使李抱玉使右军都将临洮李晟将兵五千击吐蕃,晟曰:“以力则五千不足用。

以谋则太多。

”乃将千人兼行出大震关。

至临洮,屠吐蕃定秦堡,焚其积聚,虏堡帅慕容谷种而还。

吐蕃闻之,释灵州之围而去。

戊戌,京师解严。

颍州刺史李岵以事忤滑亳节度使令狐彰,彰使节度判官姚奭按行颍州,因代岵领州事,且曰:“岵不受代,即杀之。

”岵知之,因激怒将士,使杀奭,与奭同死者百馀人。

岵走依河南节度使田神功于汴州。

冬,十月,乙巳,彰表言其状,岵亦上表自理。

上命给事中贺若察往按之。

丁卯,郭子仪自奉天入朝。

十一月,丁亥,以幽州留后硃希彩为节度使。

郭子仪还河中。

元载以吐蕃连岁入寇,马璘以四镇兵屯邠宁,力不能拒,而郭子仪以朔方重兵镇河中,深居腹中无事之地,乃与子仪及诸将议,徙璘镇泾州,而使子仪以朔方兵镇邠州,曰:“若以边土荒残,军事不给,则以内地租税及运金帛以助之。

”诸将皆以为然。

十二月,己酉,徙马璘为泾原节度使,以邠、宁、庆三州隶朔方。

璘先往城泾州,以都虞候段秀实知邠州留后。

初,四镇、北庭兵远赴中原之难,久羁旅,数迁徙,四镇历汴、虢、凤翔,北庭历怀、绛、鄜然后至邠,颇积劳弊。

及徙泾州,众皆怨诽。

刀斧兵马使王童之谋作乱,期以辛酉旦警严而发。

前夕,有告之者。

秀实阳召掌漏者,怒之,以其失节,令每更来白,辄延之数刻,遂四更而曙,童之不果发。

秀实欲讨之而乱迹未露,恐军中疑其冤。

告者又云,“今夕欲焚马坊草,因救火谋作乱。

中夕,火果发起,秀实命军中行者皆止,坐者勿起,各整部伍,严守要害。

童之白请救火,不许。

及旦,捕童之及其党八人,皆斩之。

下令曰:“后徙者族,流言者刑!

”遂徙于泾。

癸亥,西川破吐蕃万馀众。

平卢行军司马许杲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淮南节度使崔圆令副使元城张万福摄濠州刺史。

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

是岁,上召万福,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讨杲。

万福至州,杲惧,移军上元,又北至楚州大掠,淮南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追讨之。

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劝所逐。

自劝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什二三。

元甫将厚赏将士,万福曰:“官健常虚费衣粮,无所事。

今方立小功,不足过赏,请用三分之一。

”◎大历四年己酉,公元七六九年春,正月,丙子,郭子仪入朝,鱼朝恩邀之游章敬寺。

元载恐其相结,密使子仪军吏告子仪曰:“朝恩谋不利于公。

”子仪不听。

吏亦告诸将,将士请衷甲以从者三百人。

子仪曰:“我,国之大臣,彼无天子之命,安敢害我!

若受命而来,汝曹欲何为!

”乃从家僮数人而往。

朝恩迎之,惊其从者之约。

子仪以所闻告,且曰:“恐烦公经营耳。

”朝恩抚膺捧手流涕曰:“非公长者,能无疑乎!

”壬午,流李岵于夷州。

乙酉,郭子仪还河中。

辛卯,赐李岵死。

二月,壬寅,以京兆之好畤、凤翔之麟游、普润隶神策军,从鱼朝恩之请也。

杨子琳既败还泸州,招聚亡命,得数千人,沿江东下,声言入朝。

涪州守捉使王守仙伏兵黄草峡,子琳悉擒之,击守仙于忠州,守仙仅以身免。

子琳遂杀夔州别驾张忠,据其城。

荆南节度使卫伯玉欲结以为援,以夔州许之,为之请于朝。

阳曲人刘昌裔说子琳遣使诣阙请罪,子琳从之。

乙巳,以子琳为峡州团练使。

初,仆固怀恩死,上怜其有功,置其女宫中,养以为女。

回纥请以为可敦,夏,五月,辛卯,册为崇徽公主,嫁回纥可汗。

壬辰,遣兵部侍郎李涵送之,涵奏祠部郎中虞乡董晋为判官。

六月,丁酉,公主辞行,至回纥牙帐。

回纥来言曰:“唐约我为市,马既入,而归我贿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

”涵惧,不敢对,视晋,晋曰:“吾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尔赐不既多乎!

尔之马岁至,吾数皮而归资。

边吏请致诘也,天子念尔有劳,故下诏禁侵犯。

诸戎畏我大国之尔与也,莫敢校焉。

尔之父子宁而畜马蕃者,非我谁使之!

”于是其众皆环晋拜。

既又相帅南面序拜,皆举两手曰:“不敢有意大国。

” 戊申,王缙表让副元帅、都统、行营使,许之。

辛酉,郭子仪自河中迁于邠州,其精兵皆自随,馀兵使裨将将之,分守河中、灵州。

军士久家河中,颇不乐徙,往往自邠逃归。

行军司马严郢领留府,悉捕得,诛其渠帅,众心乃定。

秋,九月,吐蕃寇灵州。

丁丑,朔方留后常谦光击破之。

河东兵马使王无纵、张奉璋等恃功骄蹇,以王缙书生,易之,多违约束。

缙受诏发兵诣盐州防秋,遣无纵、奉璋将步骑三千赴之。

奉璋逗留不进,无纵托他事擅入太原城。

缙悉擒斩之,并其党七人,诸将悍戾者殆尽,军府始安。

冬,十月,常谦光奏吐蕃寇鸣沙,首尾四十里。

郭子仪遣兵马使浑瑊将锐兵五千救灵州,子仪自将进至庆州,闻吐蕃退,乃还。

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杜鸿渐以疾辞位,壬申,许之。

乙亥,薨。

鸿渐病甚,令僧削发,遗令为塔以葬。

丙子,以左仆射裴冕同平章事。

初,元载为新平尉,冕尝荐之,故载举以为相,亦利其老病易制。

受命之际,蹈舞仆地,载趋而扶之,代为谢词。

十二月,戊戌,冕薨。

◎大历五年庚戌,公元七七零年春,正月,己巳,羌奠白对蓬等各帅部落内属。

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左监门卫大将军兼神策军使、内侍监鱼朝恩,专典禁兵,宠任无比,上常与议军国事,势倾朝野。

朝恩好于广座恣谈时政,陵侮宰相,元载虽强辩,亦拱默不敢应。

神策都虞候刘希暹,都知兵马使王驾鹤,皆有宠于朝恩。

希暹说朝恩于北军置狱,使坊市恶少年罗告富室,诬以罪恶,捕系地牢,讯掠取服,籍没其家资入军,并分赏告捕者。

地在禁密,人莫敢言。

朝恩每奏事,以必允为期。

朝廷政事有不豫者,辄怒曰:“天下事有不由我者邪!

”上闻之,由是不怿。

朝恩养子令徽尚幼,为内给使,衣绿,与同列忿争,归告朝恩。

朝恩明日见上曰:“臣子官卑,为侪辈所陵,乞赐之紫衣。

”上未应,有司已执紫衣于前,令徽服之,拜谢。

上强笑曰:“儿服紫,大宜称。

”心愈不平。

元载测知上指,乘间奏朝恩专恣不轨,请除之。

上亦知天下共怨怒,遂令载为方略。

朝恩每入殿,常使射生将周皓将百人自卫,又使其党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握兵于外以为援。

载皆以重赂结之,故朝恩阴谋密语,上一一闻之,而朝恩不之觉也。

辛卯,载为上谋,徙李抱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温为凤翔节度使,外重其权,实内温以自助也。

载又请割郿、虢、宝鸡、鄠、盩厔隶抱玉,兴平、武功、天兴、扶风隶神策军,朝恩喜于得地,殊不以载为虞,骄横如故。

壬辰,加河南尹张延赏为东京留守。

罢河南等道副元帅,以其兵属留守。

延赏,嘉贞之子也。

二月,戊戌,李抱玉徙镇盩厔,军士愤怒,大掠凤翔坊市,数日乃定。

刘希暹颇觉上意异,以告鱼朝恩,朝恩始疑惧。

然上每见之,恩礼益隆,朝恩亦以此自安。

皇甫温至京师,元载留之未遣,因与温及周皓密谋诛朝恩。

既定计,载白上。

上曰:“善图之,勿反受祸!

” 三月,癸酉,寒食,上置酒宴贵近于禁中,载守中书省。

宴罢,朝恩将还营,上留之议事,因责其异图。

朝恩自辩,语颇悖慢,皓与左右擒而缢杀之,外无知者。

上下诏,罢朝恩观军容等使,内侍监如故。

诈云“朝恩受诏乃自缢”,以尸还其家,赐钱六百万以葬。

丁丑,加刘希暹、王驾鹤御史中丞,以慰安北军之心。

丙戌,赦京畿系囚,命尽释朝恩党与,且曰:“北军将士,皆联爪牙,并宜仍旧。

朕今亲御禁旅,勿有忧惧。

” 己丑,罢度支使及关内等道转运、常平、盐铁使,其度支事委宰相领之。

敕皇甫温还镇于陕。

元载既诛鱼朝恩,上宠任益厚,载遂志气骄溢。

每众中大言,自谓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僭侈无度。

吏部侍郎杨绾,典选平允,性介直,不附载。

岭南节度使徐浩,贪而佞,倾南方珍货以赂载。

辛卯,载以绾为国子祭酒,引浩代之。

浩,越州人也。

载有丈人自宣州来,从载求官,载度其人不足任事,但赠河北一书而遣之。

丈人不悦,行至幽州,私发书视之,书无一言,惟署名而已。

丈人大怒,不得已试谒院僚,判官闻有载书,大惊,立白节度使,遣大校以箱受书,馆之上舍,留宴数日,辞去,赠绢千匹。

其威权动人如此。

夏,四月,庚子,湖南兵马使臧玠杀观察使崔灌。

澧州刺史杨子琳起兵讨之,取赂而还。

泾原节度使马璘屡诉本镇荒残,无以赡军,上讽李抱玉以郑、颍二州让之。

乙巳,以璘兼郑颖节度使。

庚申,王缙自太原入朝。

癸未,以左羽林大将军辛京杲为湖南观察使。

荆南节度使卫伯玉遭母丧,六月,戊戌,以殿中监王昂代之。

伯玉讽大将杨鉥等拒昂留己。

甲寅,诏起复伯玉镇荆南如故。

秋,七月,京畿饥,米斗千钱。

刘希暹内常自疑,有不逊语,王驾鹤以闻。

九月,辛未,赐希暹死。

吐蕃寇永寿。

冬,十一月,郭子仪入朝。

上悉知元载所为,以其任政日久,欲全始终,因独见,深戒之。

载犹不悛,上由是稍恶之。

载以李泌有宠于上,忌之,言:“泌常与亲故宴于北军,与鱼朝恩亲善,宜知其谋。

”上曰:“北军,泌之故吏也,故朕使之就见亲故。

朝恩之诛,泌亦预谋,卿勿以为疑。

”载与其党攻之不已。

会江西观察使魏少游求参佐,上谓泌曰:“元载不容卿,朕今匿卿于魏少游所,俟朕决意除载,当有信报卿,可束装来。

”乃以泌为江西判官,且属少游使善待之。

◎大历六年辛亥,公元七七一年春,二月,壬寅,河西、陇右、山南西道副元帅兼泽潞、山南西道节度使李抱玉上言:“凡所掌之兵,当自训练。

今自河、陇达于扶、文,绵亘二千馀里,抚御至难。

若吐蕃两道俱下,臣保固汧、陇则不救梁岷,进兵扶、文则寇逼关辅,首尾不赡,进退无从。

愿更择能臣,委以山南,使臣得专备陇坻。

”诏许之。

郭子仪还邠州。

岭南蛮酋梁崇牵自称平南十道大都统,据容州,与西原蛮张侯、夏永等连兵攻陷城邑,前容管经略使元结等皆寄治藤梧。

经略使王翃至藤州,以私财募兵,不数月,斩贼帅欧阳珪,驰诣广州,见节度使李勉,请兵以复容州,勉以为难,翃曰:“大夫如未暇出兵,但乞移牒诸州,扬言出千兵为援,冀藉声势,亦可成功。

”勉从之。

翃乃与义州刺史陈仁璀、藤州刺史李晓庭等结盟讨贼。

翃募得三千馀人,破贼数万众。

攻容州,拔之,擒梁崇牵,前后大小百馀战,尽复容州故地。

分命诸将袭西原蛮,复郁林等诸州。

先是,番禺贼帅冯崇道,桂州叛将硃济时,皆据险为乱,陷十馀州,官军讨之,连年不克。

李勉遣其将李观与翃并力攻讨,悉斩之,三月,五岭皆平。

河北旱,米斗千钱。

夏,四月,己未,澧州刺史杨子琳入朝,上优接之,赐名猷。

庚申,以典内董秀为内常侍。

吐蕃请和。

庚辰,遣兼御史大夫吴损使于吐蕃。

成都司录李少良上书言元载奸赃阴事,上置少良于客省。

少良以上语告友人韦颂,殿中侍御史陆珽以告载,载奏之。

上怒,下少良、颂、珽御史台狱。

御史奏少良、颂、珽凶险比周,离间君臣,五月,戊申,赦付京兆,皆杖死。

秋,七月,丙午,元载奏,凡别敕除文、武六品以下官,乞令吏部、兵部无得检勘,从之。

时载所奏拟多不遵法度,恐为有司所驳故也。

八月,丁卯,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将兵二千屯奉天防秋。

上益厌元载所为,思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腹心,渐收载权。

丙子,内出制书,以沂西观察使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宰相不知,载由是稍绌。

九月,吐蕃下青石岭,军于那城。

郭子仪使人谕之,明日,引退。

是岁,以尚书右丞韩滉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自兵兴以来,所在赋敛无度,仓库出入无法,国用虚耗。

滉为人廉勤,精于簿领,作赋敛出入之法,御下严急,吏不敢欺。

亦值连岁丰穰,边境无寇,自是仓库蓄积始充。

滉,休之子也。

◎大历七年壬子,公元七七二年春,正月,甲辰,回纥使者擅出鸿胪寺,掠人子女。

所司禁之,殴击所司,以三百骑犯金光、硃雀门。

是早,宫门皆闭,上遣中使刘清潭谕之,乃止。

三月,郭子仪入朝。

丙午,还邠州。

夏,四月,吐蕃五千骑至灵州,寻退。

五月,乙未,赦天下。

秋,七月,癸巳,回纥又擅出鸿胪寺,逐长安令邵说至含光门街,夺其马。

说乘他马而去,弗敢争。

卢龙节度使硃希彩既得位,悖慢朝廷,残虐将卒。

孔目官李怀瑗因众怒,伺间杀之。

众未知所从。

经略副使硃泚营于城北,其弟滔将牙内兵,潜使百馀人于众中大言曰:“节度使非硃副使不可。

”众皆从之。

泚遂权知留后,遣使言状。

冬,十月,辛未,以泚为检校左常侍、幽州、卢龙节度使。

十二月,辛未,置永平军于滑州。

◎大历八年癸丑,公元七七三年春,正月,昭义节度使、相州刺史薛嵩薨。

子平,年十二,将士胁以为帅,平伪许之。

既而让其叔父崿,夜奉父丧,逃归乡里。

壬午,制以崿知留后。

二月,壬申,永平节度使令狐彰薨。

彰承滑、亳离乱之后,治军劝农,府廪充实。

时籓镇率皆跋扈,独彰贡赋未尝阙。

岁遣兵三千诣京西防秋,自赍粮食,道路供馈皆不受,所过秋毫不犯。

疾亟,召掌书记高阳齐映,与谋后事,映劝彰请代人,遣子归私第。

彰从之,遗表称:“昔鱼朝恩破史朝义,欲掠滑州,臣不听,由是有隙。

及朝恩诛,值臣寝疾,以是未得入朝,生死愧负。

臣今必不起,仓库畜牧,先已封籍,军中将士,州县官吏,按堵待命。

伏见吏部尚书刘晏、工部尚书李勉可委大事,愿速以代臣。

臣男建等,今勒归东都私第。

”彰薨,将士欲立建,建誓死不从,举家西归。

三月,丙子,以李勉为永平节度使。

吏部侍郎徐浩、薛邕,皆元载、王缙之党。

浩妾弟侯莫陈怤为美原尉,浩属京兆尹杜济虚以知驿奏优,又属邕拟长安尉。

怤参台,御史大夫李栖筠劾奏其状,敕礼部侍郎万年于邵等按之。

邵奏邕罪在敕前,应原除,上怒。

夏,五月,乙酉,贬浩明州别驾,邕歙州刺史。

丙戌,贬济杭州刺史,邵桂州长史,朝廷稍肃。

辛卯,郑王邈薨,赠昭靖太子。

回纥自乾元以来,岁求和市,每一马易四十缣,动至数万匹,马皆驽瘠无用。

朝廷苦之,所市多不能尽其数,回纥待遣、继至者常不绝于鸿胪。

至是,上欲悦其意,命尽市之。

秋,七月,辛丑,回纥辞归,载赐遣及马价,共用车千馀乘。

八月,己未,吐蕃六万骑寇灵武,践秋稼而去。

辛未,幽州节度使硃泚遣弟滔将五千精骑诣泾州防秋。

自安禄山反,幽州兵未尝为用,滔至,上大喜,劳赐甚厚。

壬申,回纥复遣使者赤心以马万匹来求互市。

九月,壬午,循州刺史哥舒晃杀岭南节度史吕崇贲,据岭南反。

癸未,晋州男子郇模,以麻辫发,持竹筐苇席,哭于东市。

人问其故,对曰:“愿献三十字,一字为一事。

若言无所取,请以席裹尸,贮筐中,弃于野。

”京兆以闻。

上召见,赐新衣,馆于客省。

其言“团”者,请罢诸州团练使也。

“监”者,请罢诸道监军使也。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为安、史父子立祠堂,谓之四圣,且求为相。

上令内侍孙知古因奉使讽令毁之。

冬,十月,甲辰,加承嗣同平章事以褒之。

灵州破吐蕃万馀众。

吐蕃众十万寇泾、邠,郭子仪遣朔方兵马使浑瑊将步骑五千拒之。

庚申,战于宜禄。

瑊登黄萯原望虏,命据险布拒马以备其驰突。

宿将史抗、温儒雅等意轻瑊,不用其命。

瑊召使击虏,则已醉矣。

见拒马,曰:“野战,乌用此为!

”命撤之。

叱骑兵冲虏阵,不能入而返。

虏蹑而乘之,官军大败,士卒死者什七八,居民为吐蕃所掠千馀人。

甲子,马璘与吐蕃战于盐仓,又败。

璘为虏所隔,逮暮未还,泾原兵马使焦令谌等与败卒争门而入。

或劝行军司马段秀实乘城拒守,秀实曰:“大帅未知所在,当前击虏,岂得苟自全乎!

”召令谌等让之曰:“军法,失大将,麾下皆死。

诸君忘其死邪!

”令谌等惶惧拜请命。

秀实乃发城中兵未战者悉出,陈于东原,且收散兵,为将力战状。

吐蕃畏之,稍却。

既夜,璘乃得还。

郭子仪召诸将谋曰:“败军之罪在我,不在诸将。

然朔方兵精闻天下,今为虏败,何策可以雪耻?

”莫对。

浑瑊曰:“败军之将,不当复预议。

然愿一言今日之事,惟理瑊罪,不则再见任。

”子仪赦其罪,使将兵趣朝那。

虏既破官军,欲掠汧、陇。

盐州刺史李国臣曰:“虏乘胜必犯郊畿,我掎其后,虏必返顾。

”乃引兵趣秦原,鸣鼓而西。

虏闻之,至百城,返,浑瑊邀之于隘,尽复得其所掠。

马璘亦出精兵袭虏辎重于潘原,杀数千人,虏遂遁去。

己丑,以江西观察使路嗣恭兼岭南节度使,讨哥舒晃。

初,元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山川形势。

是时,吐蕃数为寇,载言于上曰:“四镇、北庭既至泾州,无险要可守。

陇山高峻,南连泰岭,北抵大河。

今国家西境尽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间,当陇山之口,其西皆监牧故地,草肥水美,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给军食,故垒尚存,吐蕃弃而不居。

每岁盛夏,吐蕃畜牧青海,去塞甚远,若乘间筑之,二旬可毕。

移京西军戍原州,移郭子仪军戍泾州,为之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渐开陇右,进达安西,据吐蕃腹心,则朝廷可高枕矣。

”并图地形献之,密遣人出陇山商度功用。

会汴宋节度使田神功入朝,上问之,对曰:“行军料敌,宿将所难,陛下奈何用一书生语,欲举国从之乎!

”载寻得罪,事遂寝。

有司以回纥赤心马多,请市千匹。

郭子仪以为如此,逆其意太甚,自请输一岁俸为国市之。

上不许。

十一月,戊子,命市六千匹。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八·唐纪三十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涒滩五月,至九月,不满一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下◎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五月,丁巳,炅众溃,走保南阳,贼就围之。

太常卿张垍荐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征吴王只为太仆卿,以巨为陈留、谯郡太守、河南节度使,兼统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南阳节度使鲁炅。

国珍,本牂柯夷也。

戊辰,巨引兵自蓝田出,趣南阳。

贼闻之,解围走。

令狐潮复引兵攻雍丘。

潮与张巡有旧,于城下相劳苦如平生,潮因说巡曰:“天下事去矣,足下坚守危城,欲谁为乎?

”巡曰:“足下平生以忠义自许,今日之举,忠义何在!

”潮惭而退。

郭子仪、李光弼还常山,史思明收散卒数万踵其后。

子仪选骁骑更挑战,三日,至行唐,贼疲,乃退。

子仪乘之,又败之于沙河。

蔡希德至洛阳,安禄山复使将步骑二万人北就思明,又使牛廷玠发范阳等郡兵万馀人助思明,合五万馀人,而同罗、曳落河居五分之一。

子仪至恒阳,思明随至,子仪深沟高垒以待之。

贼来则守,去则追之,昼则耀兵,夜斫其营,贼不得休息。

数日,子仪、光弼议曰。

“贼倦矣,可以出战。

”壬午,战于嘉山,大破之,斩首四万级,捕虏千馀人。

思明坠马,露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枪归营,奔于博陵。

光弼就围之,军声大振。

于是河北十馀郡皆杀贼守将而降。

渔阳路再绝,贼往来者皆轻骑窃过,多为官军所获,将士家在渔阳者无不摇心。

禄山大惧,召高尚、严庄诟之曰:“汝数年教我反,以为万全。

今守潼关,数月不能进,北路已绝,诸军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郑数州而已,万全何在?

汝自今勿来见我!

”尚、庄惧,数日不敢见。

田乾真自关下来,为尚、庄说禄山曰:“自古帝王经营大业,皆有胜败,岂能一举而成!

今四方军垒虽多,皆新募乌合之众,未更行陈,岂能敌我蓟北劲锐之兵,何足深忧!

尚、庄皆佐命元勋,陛下一旦绝之,使诸将闻之,谁不内惧!

若上下离心,臣窃为陛下危之!

”禄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

”即召尚、庄,置酒酣宴,自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

阿浩,乾真小字也。

禄山议弃洛阳,走归范阳,计未决。

是时,天下以杨国忠骄纵召乱,莫不切齿。

又,禄山起兵以诛国忠为名,王思礼密说哥舒翰,使抗表请诛国忠,翰不应。

思礼又请以三十骑劫取以来,至潼关杀之。

翰曰:“如此,乃翰反,非禄山也。

”或说国忠:“今朝廷重兵尽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于公岂不危哉!

”国忠大惧,乃奏:“潼关大军虽盛,而后无继,万一失利,京师可忧。

请选监牧小儿三千于苑中训练。

”上许之,使剑南军将李福德等领之。

又募万人屯灞上,令所亲杜乾运将之,名为御贼,实备翰也。

翰闻之,亦恐为国忠所图,乃表请灞上军隶潼关。

六月,癸未,召杜乾运诣关,因事斩之。

国忠益惧。

会有告崔乾祐在陕,兵不满四千,皆羸弱无备,上遣使趣哥舒翰进兵复陕、洛。

翰奏曰:“禄山久习用兵,今始为逆,岂肯无备!

是必羸师以诱我。

若往,正堕其计中。

且贼远来,利在速战。

官军据险以扼之,利在坚守。

况贼残虐失众,兵势日蹙,将有内变。

因而乘之,可不战擒也。

要在成功,何必务速!

今诸道征兵尚多未集,请且待之。

”郭子仪、李光弼亦上言:“请引兵北取范阻,覆其巢穴,质贼党妻子以招之,贼必内溃。

潼关大军,帷应固守以弊之,不可轻出。

”国忠疑翰谋己,言于上,以贼方无备,而翰逗留,将失机会。

上以为然,续遣中使趣之,项背相望。

翰不得已,抚膺恸哭。

丙戌,引兵出关。

己丑,遇崔乾祐之军于灵宝西原。

乾祐据险以待之,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

庚寅。

官军与乾祐会战。

乾祐伏兵于险,翰与田良丘浮舟中流以观军势,见乾祐兵少,趣诸军使进。

王思礼等将精兵五万居前,庞忠等将馀兵十万继之,翰以兵三万登河北阜望之,鸣鼓以助其势。

乾祐所出兵不过万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却,官军望而笑之。

乾祐严精兵,陈于其后。

兵既交,贼偃旗如欲遁者,官军懈,不为备。

须臾,伏兵发,贼乘高下木石,击杀士卒甚众。

道隘,士卒如束,枪槊不得用。

翰以氈车驾马为前驱,欲以冲贼。

日过中,东风暴急,乾祐以草车数十乘塞氈车之前,纵火焚之,烟焰所被,官军不能开目,妄自相杀,谓贼在烟中,聚弓弩而射之。

日幕,矢尽,乃知无贼。

乾祐遣同罗精骑自南山过,出官军之后击之,官军首尾骇乱,不知所备,于是大败。

或弃甲窜匿山谷,或相挤排入河溺死,嚣声振天地,贼乘胜蹙之。

后军见前军败,皆自溃,河北军望之亦溃,瞬息间,两岸皆空。

翰独与麾下百馀骑走,自首阳山西渡河入关。

关外先为三堑,皆广二丈,深丈,人马坠其中,须臾而满。

馀众践之以度,士卒得入关者才八千馀人。

辛卯,乾祐进攻潼关,克之。

翰至关西驿,揭榜收散卒,欲复守潼关。

蕃将火拔归仁等以百馀骑围驿,入谓翰曰:“贼至矣,请公上马。

”翰上马出驿,归仁帅众叩头曰:“公以二十万众一战弃之,何面目复见天子!

且公不见高仙芝,封常清乎?

请公东行。

”翰不可,欲下马。

归仁以毛縻其足于马腹,及诸将不从者,皆执之以东。

会贼将田乾真已至,遂降之,俱送洛阳。

安禄山问翰曰:“汝常轻我,今定何如?

”翰伏地对曰:“臣肉眼不识圣人。

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东平,鲁炅在南阳,陛下留臣,使以尺书招之,不日皆下矣。

”禄山大喜,以翰为司空、同平章事。

谓火拔归仁曰:“汝叛主,不忠不义。

”执而斩之。

翰以书招诸将,皆复书责之。

禄山知无效,乃囚诸苑中。

潼关既败,于是河东、华阴、冯翊、上洛防御使皆弃郡走,所在守兵皆散。

是日,翰麾下来告急,上不时召见,但遣李福德等将监牧兵赴潼关。

及暮,平安火不至,上始惧。

壬辰,召宰相谋之。

杨国忠自以身领剑南,闻安禄山反,即令副使崔圆阴具储偫,以备有急投之,至是首唱幸蜀之策。

上然之。

癸巳,国忠集百官于朝堂,惶懅流涕。

问以策略,皆唯唯不对。

国忠曰:“人告禄山反状已十年,上下之信。

今日之事,非宰相之过。

”仗下,士民掠扰奔走,不知所之,市里萧条。

国忠使韩、虢入宫,劝上入蜀。

甲午,百官朝者什无一二。

上御勤政楼,下制,云欲亲征,闻者皆莫之信。

以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

京兆少尹灵昌崔光远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

将军边令诚掌宫闱管钥。

托以剑南节度大使颍王璬将赴镇,令本道设储偫。

是日,上移仗北内。

既夕,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整比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厩马九百馀匹,外人皆莫之知。

乙未,黎明,上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玄礼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

上过左藏,杨国忠请焚之,曰:“无为贼守。

”上愀然曰:“贼来不得,必更敛于百姓。

不如与之,无重困吾赤子。

”是日,百官犹有入朝者,至宫门,犹闻漏声,三卫立仗俨然。

门既启,则宫人乱出,中外扰攘,不知上所之。

于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窜,山谷细民争入宫禁及王公第舍,盗取金宝,或乘驴上殿。

又焚左藏大盈库。

崔光远、边令诚帅人救火,又募人摄府、县官分守之,杀十馀人,乃稍定。

光远遣其子东见禄山,令诚亦以管钥献之。

上过便桥,杨国忠使人焚桥。

上曰:“士庶各避贼求生,奈何绝其路!

”留内侍监高力士,使扑灭乃来。

上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谕郡县置顿。

食时,至咸阳望贤宫,洛卿与县令俱逃,中使征召,吏民莫有应者。

日向中,上犹未食,杨国忠自市胡饼以献。

于是民争献粝饭,杂以麦豆。

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犹未能饱。

上皆酬其直,慰劳之。

众皆哭,上亦掩泣。

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

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

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

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

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

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

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

”上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

”慰谕而遣之。

俄而尚食举御膳以至,上命先赐从官,然后食之。

命军士散诣村落求食,期未时皆集而行。

夜将半,乃至金城。

县令亦逃,县民皆脱身走,饮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给。

时从者多逃,内侍监袁思艺亦亡去,驿中无灯,人相枕藉而寝,贵贱无以复分辨。

王思礼自潼关至,始知哥舒翰被擒。

以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即令赴镇,收合散卒,以俟东讨。

丙申,至马嵬驿,将士饥疲,皆愤怒。

陈玄礼以祸由杨国忠,欲诛之,因东宫宦者李辅国以告太子,太子未决。

会吐蕃使者二十馀人遮国忠马,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对,军士呼曰:“国忠与胡虏谋反!

”或射之,中鞍。

国忠走至西门内,军士追杀之,屠割支体,以枪揭其首于驿门外,并杀其子户部侍郎暄及韩国、秦国夫人。

御史大夫魏方进曰:“汝曹何敢害宰相!

”众又杀之。

韦见素闻乱而出,为乱兵所挝,脑血流地。

众曰:“勿伤韦相公。

”救之,得免。

军士围驿,上闻喧哗,问外何事,左右以国忠反对。

上杖屦出驿门,慰劳军士,令收队,军士不应。

上使高力士问之,玄礼对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

”上曰:“朕当自处之。

”入门,倚杖倾首而立。

久之,京兆司录韦谔前言曰:“今众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

”因叩头流血。

上曰:“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

”高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

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

”上乃命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

舆尸置驿庭,召玄礼等入视之。

玄礼等乃免胄释甲,顿首请罪,上慰劳之,令晓谕军士。

玄礼等呼万岁,再拜而出,于是始整部伍为行计。

谔,见素之子也。

国忠妻裴柔与其幼子晞及虢国夫人、夫人子裴徽皆走,至陈仓,县令薛景仙帅吏士追捕,诛之。

丁酉,上将发马嵬,朝臣惟韦见素一人,乃以韦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

将士皆曰:“国忠谋反,其将吏皆在蜀,不可往。

”或请之河、陇,或请之灵武,或请之太原,或言还京师。

上意在入蜀,虑违众心,竟不言所向。

韦谔曰:“还京,当有御贼之备。

今兵少,未易东向,不如且至扶风,徐图去就。

”上询于众,众以为然,乃从之。

及行,父老皆遮道请留,曰:“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

”上为之按辔久之,乃命太子于后宣慰父老。

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

若殿下与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谁为之主?

”须臾,众至数千人。

太子不可,曰:“至尊远冒险阻,吾岂忍朝夕离左右。

且吾尚未面辞,当还白至尊,更禀进止。

”涕泣,跋马欲西。

建宁王倓与李辅国执鞚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

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

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可得乎!

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

何必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乎!

”广平王亻叔亦劝太子留。

父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

太子乃使亻叔驰白上。

上总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

”乃命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且谕将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庙,汝曹善辅佐之。

”又谕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为念。

西北诸胡,吾抚之素厚,汝必得其用。

”太子南向号泣而已。

又使送东宫内人于太子,且宣旨欲传位,太子不受。

亻叔、倓,皆太子之子也。

己亥,上至岐山。

或言贼前锋且至,上遽过,宿扶风郡。

士卒潜怀去就,往往流言不逊,陈玄礼不能制,上患之。

会成都贡春彩十馀万匹,至扶风,上命悉陈之于庭,召将士入,临轩谕之曰:“朕比来衰耄,托任失人,致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

知卿等皆苍猝从朕,不得别父母妻子,茇涉至此,劳苦至矣,朕甚愧之。

蜀路阻长,郡县褊小,人马众多,或不能供,今听卿等各还家,朕独与子、孙、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达。

今日与卿等诀别,可共分此彩,以备资粮。

若归,见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好自爱也!

”因泣下沾襟。

众皆哭,曰:“臣等死生从陛下,不敢有贰。

”上良久曰:“去留听卿。

”自是流言始息。

太子既留,未知所适。

广平王亻叔曰:“日渐晏,此不可驻,众欲何之?

”皆莫对。

建宁王倓曰:“殿下昔尝为朔方节度大使,将吏岁时致启,倓略识其姓名。

今河西、陇右之众皆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或生异图。

朔方道近,士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无贰心。

贼入长安方虏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图大举,此上策也。

敝诮栽唬骸吧疲敝廖急酰?

遇潼箥貚败卒,误与之战,死伤甚众。

已,乃收馀卒,择渭水浅处,乘马涉渡。

无马者涕泣而返。

太子自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驰三百馀里,士卒、器械失亡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

新平太守薛羽弃郡走,太子斩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亦走,又斩之。

庚子,以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等副大使。

辛丑,上发扶风,宿陈仓。

太子至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献衣及糗粮。

至彭原,募士,得数百人。

是日,至平凉,阅监牧马,得数万匹,又募士,得五百馀人,军势稍振。

壬寅,上至散关,分扈从将士为六军,使颍王璬先行诣剑南。

寿王瑁等分将六军以次之。

丙午,上至河池郡。

崔圆奉表迎车驾,具陈蜀土丰稔,甲兵全盛。

上大悦,即日,以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长史如故。

以陇西公瑀为汉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防御使。

瑀,璡之弟也。

王思礼至平凉,闻河西诸胡乱,还,诣行在。

初,河西诸胡部落闻其都护皆从哥舒翰没于潼关,故争自立,相攻击。

而都护实从翰在北岸,不死,又不与火拔归仁俱降贼。

上乃以河西兵马使周泌为河西节度使,陇右兵马使彭元耀为陇右节度使,与都护思结进明等俱之镇,招其部落。

以思礼为行在都知兵马使。

戊申,扶风民康景龙等自相帅击贼所署宣慰使薛总,斩首二百馀级。

庚戌,陈仓令薛景仙杀贼守将,克扶风而守之。

安禄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遣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崔光远为京兆尹。

使安忠顺将兵屯苑中,以镇关中。

孝哲为禄山所宠任,尤用事,常与严庄争权。

禄山使监关中诸将,通儒等皆受制于孝哲。

教哲豪侈,果于杀戮,贼党畏之。

禄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每获数百人,辄以兵卫送洛阳。

王、侯、将、相扈从车驾、家留长安者,诛及婴孩。

陈希烈以晚节失恩,怨上,与张均、张垍等皆降于贼。

禄山以希烈、垍为相,自馀朝士皆授以官。

于是贼势大炽,西胁汧、陇,南侵江、汉,北割河东之半。

然贼将皆粗猛无远略,既克长安,自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宝贿为事,无复西出之意,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之患。

李光弼围博陵未下,闻潼关不守,解围而南。

史思明踵其后,光弼击却之,与郭子仪皆引兵入井陉,留常山太守王俌将景城、河间团练兵守常山。

平卢节度使刘正臣将袭范阳,未至,史思明引兵逆击之,正臣大败,弃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馀人。

初,颜真卿闻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出井陉,即敛军还平原,以待光弼之命。

闻郭、李西入井陉,真卿始复区处河北军事。

太子至平凉数日,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盐池判官李涵相与谋曰:“平凉散地,非屯兵之所,灵武兵食完富,若迎太子至此,北收诸城兵,西发河、陇劲骑,南向以定中原,此万世一时也。

”乃使涵奉笺于太子,且籍朔方士马、甲兵、谷帛、军须之数以献之。

涵至平凉,太子大悦。

会河西司马裴冕入为御史中丞,至平凉见太子,亦劝太子之朔方,太子从之。

鸿渐,暹之族子。

涵,道之曾孙也。

鸿渐、漪使少游居后,葺次舍,庀资储,自迎太子于平凉北境,说太子曰:“朔方,天下劲兵处也。

今吐蕃请和,回纥内附,四方郡县大抵坚守拒贼以俟兴复。

殿下今理兵灵武,按辔长驱,移檄四方,收揽忠义,则逆贼不足屠也。

”少游盛治宫室,帷帐皆仿禁中,饮膳备水陆。

秋,七月,辛酉,太子至灵武,悉命撤之。

甲子,上至普安,宪部侍郎房琯来谒见。

上之发长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阳,谓高力士曰:“朝臣谁当来,谁不来?

”对曰:“张均、张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连戚里,是必先来。

时论皆谓房琯宜为相,而陛下不用,又禄山尝荐之,恐或不来。

”上曰:“事未可知。

”及琯至,上问均兄弟,对曰:“臣帅与偕来,逗留不进:观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

”上顾力士曰:“朕固知之矣。

”即日,以垍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初,张垍尚宁亲公主,听于禁中置宅,宠渥无比。

陈希烈求解政务,上幸垍宅,问可为相者。

垍未对。

上曰:“无若爱婿。

”垍降阶拜舞。

既而不用,故垍怀怏怏,上亦觉之。

是时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尚书右丞奕、萧蒿之子兵部侍郎华、韦安石之子礼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尝曰:“或命相,当遍举故相子弟耳。

”既而皆不用。

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遵马嵬之命,即皇帝位,太子不许。

冕等言曰:“将士皆关中人,日夜思归,所以崎岖从殿下远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

若一朝离散,不可复集。

愿殿下勉徇众心,为社稷计!

”笺五上,太子乃许之。

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城南楼,群臣舞蹈,上流涕歔欷。

尊玄宗曰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

以杜鸿渐、崔漪并知中书舍人事,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徒治安化,以前蒲关防御使吕崇贲为之。

以陈仓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

陇右节度使郭英乂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

时塞上精兵皆选入讨贼,惟馀老弱守边,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

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

上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勉,元懿之曾孙也。

旬日间,归附者渐众。

张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从上来朔方。

时从兵单寡,良娣每寝,常居上前。

上曰:“御寇非妇人所能。

”良娣曰:“苍猝之际,妾以身当之,殿下可从后逸去。

”至灵武,产子。

三日起,缝战士衣。

上止之,对曰:“此非妾自养之时。

”上以是益怜之。

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享充天下兵马元帅,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都使,南取长安、洛阳。

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陇西郡司马刘秩试守右庶子。

永王璘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都使,以少府监窦绍为之傅,长沙太守李岘为都副大使。

盛王琦充广陵大都督,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长史刘汇为之傅,广陵郡长史李成式为都副大使。

丰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都使,以陇西太守济阴邓景山为之傅,充都副大使。

应须士马、甲仗、粮赐等,并于当路自供。

其诸路本节度使虢王巨等并依前充使。

其署置官属及本路郡县官,并任自简择,署讫闻奏。

”时琦、珙皆不出阁,惟璘赴镇。

置山南东道节度,领襄阳等九郡。

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领南海等二十二郡。

升五溪经略使为黔中节度,领黔中等诸郡。

分江南为东、西二道,东道领馀杭,西道领豫章等诸郡。

先是四方闻潼关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舆所在。

汇,秩之弟也。

安禄山使孙孝哲杀霍国长公主及王妃、附马等于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庆宗。

凡杨国忠、高力士之党及禄山素所恶者皆杀之,凡八十三人,或以铁棓揭其脑盖,流血满街。

己巳,又杀皇孙及郡、县主二十馀人。

庚午,上皇至巴西。

太守崔涣迎谒。

上皇与语,悦之,房琯复荐之,即日,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韦见素为左相。

涣,玄之孙也。

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闻,玄宗使与忠王游。

忠王为太子,泌已长,上书言事。

玄宗欲官之,不可。

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常谓之先生。

杨国忠恶之,奏徒蕲春,后得归隐,居颍阳。

上自马嵬北行,遣使召之,谒见于灵武,上大喜,出则联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

上欲以泌为右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于宰相矣,何必屈其志!

”上乃止。

同罗、突厥从安禄山反者屯长安苑中,甲戌,其酋长阿史那从礼帅五千骑,窃厩马二千匹逃归朔方,谋邀结诸胡,盗据边地。

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众。

贼遣兵寇扶风,薛景仙击却之。

安禄山遣其将高嵩以敕书、缯彩诱河、陇将士,大震关使郭英乂擒斩之。

同罗、突厥之逃归也,长安大扰,官吏窜匿,狱囚自出。

京兆尹崔光远以为贼且遁矣,遣吏卒守孙孝哲宅。

孝哲以状白禄山,光远乃与长安令苏震帅府、县官十馀人来奔。

己卯,至灵武,上以光远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渭北招集吏民。

以震为中丞。

震,瑰之孙也。

禄山以田乾真为京兆尹。

侍御史吕諲、右拾遗杨绾、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继诣灵武。

以諲、器为御史中丞,绾为起居舍人、知制诰。

上命河西节度副使李嗣业将兵五千赴行在,嗣业与节度使梁宰谋,且缓师以观变。

绥德府折冲段秀实让嗣业曰:“岂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

特进常自谓大丈夫,今日视之,乃儿女子耳!

”嗣业大惭,即白宰如数发兵,以秀实自副,将之诣行在。

上又征兵于安西。

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励以忠义而遣之。

敕改扶风为凤翔郡。

庚辰,上皇至成都,从官及六军至者千三百人而已。

令狐潮围张巡于雍丘,相守四十馀日,朝廷声问不通。

潮闻玄宗已幸蜀,复以书招巡。

有大将六人,官皆开府、特进,白巡以兵势不敌,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贼。

巡阳许诺。

明日,堂上设天子画像,帅将士朝之,人人皆泣。

巡引六将于前,责以大义,斩之。

士心益劝。

中城矢尽,巡缚稿为人千馀,被以黑衣,夜缒城下,潮兵争射之,久乃知其稿人。

得矢数十万。

其后复夜缒人,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五百斫潮营。

潮军大乱,焚垒而遁,追奔十馀里。

潮惭,益兵围之。

巡使郎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相闻,语未绝,贼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

潮疑其木人,使谍问之,乃大惊,遥谓巡曰:“向见雷将军,方知足下军令矣,然其如天道何!

”巡谓之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

”未几,出战,擒贼将十四人,斩道百馀级。

贼乃夜遁,收兵入陈留,不敢复出。

顷之,贼步骑七千馀众屯白沙涡,巡夜袭击,大破之。

还,至桃陵,遇贼救兵四百馀人,悉擒之。

分别其众,妫、檀及胡兵,悉斩之。

荥阳、陈留胁从兵,皆散令归业。

旬日间,民去贼来归者万馀户。

河北诸郡犹为唐守,常山太守王俌欲降贼,诸将怒,因击球,纵马践杀之。

时信都太守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诸将遣使者宗仙运帅父老诣信都,迎承恩镇常山。

承恩辞以无诏命,仙运说承恩曰:“常山地控燕、蓟,路通河、洛,有井陉之险,足以扼其咽喉。

顷属车驾南迁,李大夫收军退守晋阳,王太守权统后军,欲举城降贼,众心不从,身首异处。

大将军兵精气肃,远近莫敌,若以家国为念,移据常山,与大夫首尾相应,则洪勋盛烈,孰与为比!

若疑而不行,又不设备,常山既陷,信都岂能独全!

”承恩不从。

仙运又曰:“将军不纳鄙夫之言,必惧兵少故也。

今人不聊生,咸思报国,竞相结聚,屯据乡村,若悬赏招之,不旬日十万可致。

与朔方甲士三千馀人相参用之,足成王事。

若舍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如倒持剑戟,取败之道也。

”承恩竟疑不决。

承恩,承玼族兄也。

是月,史思明、蔡希德将兵万人南攻九门。

旬日,九门伪降,伏甲于城上。

思明登城,伏兵攻之。

思明坠城,鹿角伤其左胁,夜,奔博陵。

颜真卿以蜡丸达表于灵武。

以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并致赦书,亦以蜡丸达之。

真卿颁下河北诸郡,又遣人颁于河南、江、淮。

由是诸道始知上即位于灵武,徇国之心益坚矣。

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盛,人有兴复之望矣。

八月,壬午朔,以子仪为武部尚书、灵武长史,以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北都留守,并同平章事,馀如故。

光弼以景城、河间兵五千赴太原。

先是,河东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朝廷遣待御史崔众交其兵,寻遣中使诛之。

众侮易承业,光弼素不平。

至是,敕交兵于光弼,众见光弼,不为礼,又不时交兵,光弼怒,收斩之,军中股栗。

回纥可汗、吐蕃赞普相继遣使请助国讨贼,宴赐而遣之。

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遣录事参军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于上皇,以为:“今方用兵,财赋为急,财赋所产,江、淮居多,乞假臣一职,可使军无乏用。

”上皇悦,即以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

史思明再攻九门,辛卯,克之,所杀数千人。

引兵东围稾城。

李庭望将蕃、汉二万馀人东袭宁陵、襄邑,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营。

张巡帅短兵三千掩击,大破之,杀获太半。

庭望收军夜遁。

癸巳,灵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

”丁酉,制:“自今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

四海军国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

俟克复上京,朕不复预事。

”己亥,上皇临轩,命韦见素、房琯、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

辛丑,史思明陷稾城。

初,上皇每酺宴,先设太常雅乐坐部、立部,继以鼓吹、胡乐、教坊、府县散乐、杂戏。

又以山车、陆船载乐往来。

又出宫人舞《霓裳羽衣》。

又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

又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

安禄山见而悦之,既克长安,命搜捕乐工,运载乐器、舞衣,驱舞马、犀、象皆诣洛阳。

臣光曰:圣人以道德为丽,仁义为乐。

故虽茅茨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惟恐奉养之过以劳民费财。

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玩,穷声技之巧,自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逾,非徒娱己,亦以夸人。

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窬之心,卒致銮舆播越,生民涂炭。

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盗之招也。

禄山宴其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

梨园弟子往往歔欷泣下,贼皆露刃睨之。

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

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支解之。

禄山闻向日百姓乘乱多盗库物,既得长安,命大索三日,并其私财尽掠之。

又令府县推按,铢两之物无不穷治,连引搜捕,支蔓无穷,民间骚然,益思唐室。

自上离马嵬北行,民间相传太子北收兵来取长安,长安民日夜望之,或时相惊曰:“太子大军至矣!

”则皆走,市里为空,贼望见北方尘起,辄惊欲走。

京畿豪杰往往杀贼官吏,遥应官军。

诛而复起,相继不绝,贼不能制。

其始自京畿、鄜、坊至于岐、陇皆附之,至是西门之外率为敌垒,贼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关,北不过云阳,西不过武功。

江、淮奏请贡献之蜀、之灵武者,皆自襄阳取上津路抵扶风,道路无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九月,壬子,史思明围赵郡,丙辰,拔之。

又围常山,旬日,城陷,杀数千人。

建宁王倓,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

亻炎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

上或过时求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

上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

然广平,兄也。

若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为吴太伯乎!

”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

”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

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

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

太宗、上皇,即其事也。

”上乃以广平王亻叔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

倓闻之,谢泌曰:“此固倓之心也!

” 上与泌出行军,军士指之,窃言曰:“衣黄者,圣人也。

衣白者,山人也。

”上闻之,以告泌,曰:“艰难之际,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绝群疑。

”泌不得已,受之。

服之,入谢。

上笑曰:“既服此,岂可无名称!

”出怀中敕,以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

泌固辞,上曰:“朕非敢相臣,以济艰难耳。

俟贼平,任行高志。

”泌乃受之。

置元帅府于禁中,亻叔入则泌在府,泌入亻叔亦如之。

泌又言于上曰:“诸将畏惮天威,在陛下前敷陈军事,或不能尽所怀。

万一小差,为害甚大。

乞先令与臣及广平熟议,臣与广平从容奏闻,可者行之,不可者已之。

”上许之。

时军旅务繁,四方奏报,自昏至晓无虚刻,上悉使送府,泌先开视,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门通进,馀则待明。

禁门钥契,悉委亻叔与泌掌之。

阿史那从礼说诱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北,将寇朔方,上命郭子仪诣天德军发兵讨之。

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之子玢别将兵与虏战,兵败,降之。

既而复逃归,怀恩叱而斩之。

将士股栗,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

上虽用朔方之众,欲借兵于外夷以张军势,以豳王守礼之子承寀为敦煌王,与仆固怀恩使于回纥以请兵。

又发拔汗那兵,且使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

李泌劝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将至,进幸扶风以应之。

于时庸调亦集,可以赡军。

”上从之。

戊辰,发灵武。

内侍边令诚复自贼中逃归,上斩之。

丙子,上至顺化。

韦见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宝册,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权总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

”群臣固请,上不许,置宝册于别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礼。

上以韦见素本附杨国忠,意薄之。

素闻房琯名,虚心待之,琯见上言时事,辞情慷慨,上为之改容,由是军国事多谋于琯。

琯亦以天下为己任,知无不为,专决于胸臆。

诸相拱手避之。

上皇赐张良娣七宝鞍,李泌言于上曰:“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不宜乘此。

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者赏之。

”良娣自阁中言曰:“邻里之旧,何至如是!

”上曰:“先生为社稷计也。

”遽命撤之。

建宁王倓泣于廊下,声闻于上。

上惊,召问之,对曰:“臣比忧祸乱未已,今陛下从谏如流,不日当见陛下迎上皇还长安,是以喜极而悲耳。

”良娣由是恶李泌及倓。

上尝从容与泌语及李林甫,欲敕诸将克长安,发其冢,焚骨扬灰。

泌曰:“陛下方定天下,奈何仇死者!

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弘耳。

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

”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

朕之全,特天幸耳!

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奈何矜之!

”对曰:“臣岂不知!

所以言者,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

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敕,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

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

”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

”遂抱泌颈泣不已。

他夕,上又谓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

朕欲使正位中宫,以慰上皇心,何如?

”对曰:“陛下在灵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践大位,非私己也。

至于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间耳。

”上从之。

南诏乘乱陷越巂会同军,据清溪关。

寻传、骠国皆降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七·唐纪三十三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尽柔兆涒滩四月,凡二年有奇。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下◎天宝十三年甲午,公元七五四年春,正月,己亥,安禄山入朝。

是时杨国忠言禄山必反,且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

”上使召之,禄山闻命即至。

庚子,见上于华清宫,泣曰:“臣本胡人,陛下宠擢至此,为国忠所疾,臣死无日矣!

”上怜之,赏赐巨万,由是益亲信禄山,国忠之言不能入矣。

太子亦知禄山必反,言于上,上不听。

甲辰,太清宫奏:“学士李琪见玄元皇帝乘紫云,告以国祚延昌。

” 唐初,诏敕皆书、门下官有文者为之。

乾封以后,始召文士元万顷、范履冰等草诸文辞,常于北门候进止,时人谓之“北门学士”。

中宗之世,上官昭容专其事。

上即位,始置翰林院,密迩禁廷,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书、画、琴、棋、数术之工皆处之,谓之“待诏”。

刑部尚书张均及弟太常卿垍皆翰林院供奉。

上欲加安禄山同平章事,已令张垍草制。

杨国忠谏曰:“禄山虽有军功,目不知书,岂可为宰相!

制书若下,恐四夷轻唐。

”上乃止。

乙巳,加禄山左仆射,赐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

丙午,上还宫。

安禄山求兼领闲厩、群牧。

庚申,以禄山为闲厩、陇右群牧等使。

禄山又求兼总监。

壬戌,兼知总监事。

禄山奏以御史中丞吉温为武部侍郎,充闲厩逼使,杨国忠由是恶温。

禄山密遣亲信选健马堪战者数千匹,别饲之。

二月,壬申,上朝献太清宫,上圣祖尊号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大皇太帝。

癸酉,享太庙,上高祖谥曰神尧大圣光孝皇帝,太宗谥曰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高宗谥曰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宗谥曰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谥曰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以汉家诸帝皆谥孝故也。

甲戌,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

赦天下。

丁丑,杨国忠进位司空。

甲申,临轩册命。

己丑,安禄山奏:“臣所部将士讨奚、契丹、九姓、同罗等,勋效甚多,乞不拘常格,超资加赏,仍好写告身付臣军授之。

”于是除将军者五百馀人,中郎将者二千馀人。

禄山欲反,故先以此收众心也。

三月,丁酉朔,禄山辞归范阳。

上解御衣以赐之,禄山受之惊喜。

恐杨国忠奏留之,疾驱出关。

乘船沿河而下,令船夫执绳板立于岸侧,十五里一更,昼夜兼行,日数百里,过郡县不下船。

自是有言禄山反者,上皆缚送之。

由是人皆知其将反,无敢言者。

禄山之发长安也,上令高力士饯之长乐坡,及还,上问:“禄山慰意乎?

”对曰:“观其意怏怏,必知欲命为相而中止故也。

”上以告国忠,曰:“此议他人不知,必张垍兄弟告之也。

”上怒,贬张均为建安太守,垍为卢溪司马,垍弟给事中埱为宜春司马。

哥舒翰亦为其部将论功,敕以陇右十将、特进、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归仁为骠骑大将军,河源军使王思礼加特进,临洮太守成如璆、讨击副使范阳鲁炅、皋兰府都督浑惟明并加云麾将军,陇右讨击副使郭英乂为左羽林将军。

英乂,知运之子也。

翰又奏严挺之之子武为节度判官,河东吕諲为度支判官,前封丘尉高适为掌书记,安邑曲环为别将。

程千里执阿布思,献于阙下,斩之。

甲子,以千里为金吾大将军,以封常清权北庭都护、伊西节度使。

夏,四月,癸巳,安禄山奏击奚破之,虏其王李日越。

六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

侍御史、俞南留后李宓将兵七万击南诏。

阁罗凤诱之深入,至太和城,闭壁不战。

宓粮尽,士卒罹瘴疫及饥死什七八,乃引还。

蛮追击之,宓被擒,全军皆没。

杨国忠隐其败,更以捷闻,益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几二十万人,无敢言者。

上尝谓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

”力士对曰:“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

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谓无忧也!

”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 秋,七月,癸丑,哥舒翰奏,于所开九曲之地置洮阳、浇河二郡及神策军,以临洮太守成如璆兼洮阳太守,充神策军使。

杨国忠忌陈希烈,希烈累表辞位。

上欲以武部侍郎吉温代之,国忠以温附安禄山,奏言不可。

以文部侍郎韦见素和雅易制,荐之。

八月,丙戌,以希烈为太子太师,罢政事。

以见素为武部尚书、同平章事。

自去岁水旱相继,关中大饥。

杨国忠恶京兆尹李岘不附己,以灾沴归咎于岘,九月,贬长沙太守。

岘,祎之子也。

上忧雨伤稼,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

”上以为然。

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国忠使御史推之。

是岁,天下无敢言灾者。

高力士侍侧,上曰:“淫雨不已,卿可尽言。

”对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何敢言!

”上默然。

冬,十月,乙酉,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己未,置内侍监二员,正三品。

河东太守兼本道采访使韦陟,斌之兄也,文雅有盛名,杨国忠恐其入相,使人告陟赃污事,下御史按问。

陟赂中丞吉温,使求救于安禄山,复为国忠所发。

闰月,壬寅,贬陟桂岭尉,温澧阳长史。

安禄山为温讼冤,且言国忠谗疾。

上两无所问。

戊午,上还宫。

是岁,户部奏天下郡三百二十一,县千五百三十八,乡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户九百六万九千一百五十四,口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

◎天宝十四年乙未,公元七五五年春,正月,苏毘王子悉诺逻去吐蕃来降。

二月,辛亥,安禄山使副将何千年入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上命立进画,给告身。

韦见素谓杨国忠曰:“禄山久有异志,今又有此请,其反明矣。

明日见素当极言。

上未允,公其继之。

”国忠许诺。

壬子,国忠、见素入见,上迎谓曰:“卿等有疑禄山之意邪?

”见素因极言禄山反已有迹,所请不可许,上不悦,国忠逡巡不敢言,上竟从禄山之请。

他日,国忠、见素言于上曰:“臣有策可坐消禄山之谋。

今若除禄山平章事,召诣阙,以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则势自分矣。

”上从之。

已草制,上留不发,更遣中使辅璆琳以珍果赐禄山,潜察其变。

璆琳受禄山厚赂,还,盛言禄山竭忠奉国,无有二心。

上谓国忠等曰:“禄山,朕推心待之,必无异志。

东北二虏,藉其镇遏。

朕自保之,卿等勿忧也!

”事遂寝。

循,华原人也,时为节度副使。

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入朝,道得风疾,遂留京师,家居不出。

三月,辛巳,命给事中裴士淹宣慰河北。

夏,四月,安禄山奏破奚、契丹。

癸巳,以苏毘王子悉诺逻为怀义王,赐姓名李忠信。

安禄山归至范阳,朝廷每遣使者至,皆称疾不出迎,盛陈武备,然后见之。

裴士淹至范阳,二十馀日乃得见,无复人臣礼。

杨国忠日夜求禄山反状,使京兆尹围其第,捕禄山客李超等,送御史台狱,潜杀之。

禄山子庆宗尚宗女荣义郡主,供奉在京师,密报禄山,禄山愈惧。

六月,上以其子成婚,于诏召禄山观礼,禄山辞疾不至。

秋,七月,禄山表献马三千匹,每匹执控夫二人,遣蕃将二十二人部送。

河南尹达奚珣疑有变,奏请“谕禄山以进车马宜俟至冬,官自给夫,无烦本军。

”于是上稍寤,始有疑禄山之意。

会辅璆琳受赂事亦泄,上托以他事扑杀之。

上遣中使冯神威赍手诏谕禄山,如珣策。

且曰:朕新为卿作一汤,十月于华清宫待卿。

”神威至范阳宣旨,禄山踞床微起,亦不拜,曰:“圣人安隐。

”又曰:“马不献亦可,十月灼然诣京师。

”即令左右引神威置馆舍,不复见。

数日,遣还,亦无表。

神威还,见上,泣曰:“臣几不得见大家!

” 八月,辛卯,免今载百姓租庸。

冬,十月,庚寅,上幸华清宫。

安禄山专制三道,阴蓄异志,殆将十年,以上待之厚,欲俟上晏驾然后作乱。

会杨国忠与禄山不相悦,屡言禄山且反,上不听。

国忠数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

禄山由是决意遽反,独与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将军阿史那承庆密谋,自馀将佐皆莫之知,但怪其自八月以来,屡飨士卒,秣马厉兵而已。

会有奏事官自京师还,禄山诈为敕书,悉召诸将示之曰:“有密旨,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诸君宜即从军。

”众愕然相顾,莫敢异言。

十一月,甲子,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二十万,反于范阳。

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别将高秀岩守大同。

诸将皆引兵夜发。

诘朝,禄山出蓟城南,大阅誓众,以讨杨国忠为名,榜军中曰:“有异议扇动军人者,斩及三族!

”于是引兵而南。

禄山乘铁舆,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震地。

时海内久承平,百姓累世不识兵革,猝闻范阳兵起,远近震骇。

河北皆禄山统内,所过州县,望风瓦解。

守令或开门出迎,或弃城窜匿,或为所擒戮,无敢拒之者。

禄山先遣将军何千年、高邈将奚骑二十,声言献射生手,乘驿诣太原。

乙丑,北京副留守杨光翙出迎,因劫之以去。

太原具言其状。

东受降城亦奏禄山反。

上犹以为恶禄山者诈为之,未之信也。

庚午,上闻禄山定反,乃召宰相谋之。

杨国忠扬扬有得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

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

”上以为然,大臣相顾失色。

上遣特进毕思琛诣东京,金吾将军程千里诣河东,各简募数万人,随便团结以拒之。

辛未,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上问以讨贼方略,常清大言曰:“今太平积久,故人望风惮贼。

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诣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棰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献阙下!

”上悦。

壬申,以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

常清即日乘驿诣东京募兵,旬日,得六万人。

乃断河阳桥,为守御之备。

甲戌,禄山至博陵南,何千年等执杨光翙见禄山,责光翙以附杨国忠,斩之以徇。

禄山使其将安忠志将精兵军土门,忠志,奚人,禄山养为假子。

又以张献诚摄博陵太守,献诚,守珪之子也。

禄山至稾城,常山太守颜杲卿力不能拒,与长史袁履谦往迎之。

禄山辄赐杲卿金紫,质其子弟,使仍守常山。

又使其将李钦凑将兵数千人守井陉口,以备西来诸军。

杲卿归,途中指其衣谓履谦曰:“何为著此?

”履谦悟其意,乃阴与杲卿谋起兵讨禄山。

杲卿,思鲁之玄孙也。

丙子,上还宫。

斩太仆卿安庆宗,赐荣义郡主自尽。

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为户部尚书,思顺弟元贞为太仆卿。

以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

置河南节度使,领陈留等十三郡,以卫尉卿猗氏张介然为之。

以程千里为潞州长史。

诸郡当贼冲者,始置防御使。

丁丑,以荣王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副之,统诸军东征。

出内府钱帛,于京师募兵十一万,号曰天武军,旬日而集,皆市井子弟也。

十二月,丙戌,高仙芝将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边兵在京师者合五万人,发长安。

上遣宦者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其军,屯于陕。

丁亥,安禄山自灵昌渡河,以縆约败船及草木横绝河流,一夕,冰合如浮梁,遂陷炅昌郡。

禄山步骑散漫,人莫知其数,所过残灭。

张介然至陈留才数日,禄山至,授兵乘城。

众忷惧,不能守。

庚寅,太守郭纳以城降。

禄山入北郭,闻安庆宗死,恸哭曰:“我何罪,而杀我子!

”时陈留将士降者夹道近万人,禄山皆杀之以快其忿。

斩张介然于军门。

以其将李庭望为节度使,守陈留。

壬辰,上下制欲亲征,其朔方、河西、陇右兵留守城堡之外,皆赴行营,令节度使自将之,期二十日毕集。

初,平原太守颜真卿知禄山且反,因霖雨,完城浚壕,料丁壮,实仓廪。

禄山以其书生,易之。

及禄山反,牒真卿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遣平原司兵李平间道奏之。

上始闻禄山反,河北郡县皆风靡,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邪!

”及平至,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

”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诸郡,由是诸郡多应者。

真卿,杲卿之从弟也。

安禄山引兵向荥阳,太守崔无诐拒之。

士卒乘城者,闻鼓角声,自坠如雨。

癸巳,禄山陷荥阳,杀无诐,以其将武令珣守之。

禄山声势益张,以其将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前锋。

封常清所募兵皆白徒,未更训练,屯武牢以拒贼。

贼以铁骑蹂之,官军大败。

常清收馀众,战于葵园,又败。

战上东门内,又败。

丁酉,禄山陷东京,贼鼓噪自四门入,纵兵杀掠。

常清战于都亭驿,又败。

退守宣仁门,又败。

乃自苑西坏墙西走。

河南尹达奚珣降于禄山。

留守李憕谓御史中丞卢奕曰:“吾曹荷国重任,虽知力不敌,必死之!

”奕许诺。

憕收残兵数百,欲战,皆弃憕溃去。

憕独坐府中。

弈先遣妻子怀印间道走长安,朝服坐台中,左右皆散。

禄山屯于闲厩,使人执憕、奕及采访判官蒋清,皆杀之。

奕骂禄山,数其罪,顾贼党曰:“凡为人当知逆顺。

我死不失节,夫复何恨!

”憕,文水人。

奕,怀慎之子。

清,钦绪之子也。

禄山以其党张万顷为河南尹。

封常清帅馀众至峡,陕郡太守窦廷芝已奔河东,吏民皆散。

常清谓高仙芝曰:“常清连日血战,贼锋不可当。

且潼关无兵,若贼豕突入关,则长安危矣。

陕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据潼关以拒之。

”仙芝乃帅见兵西趣潼关。

贼寻至,官军狼狈走,无复部伍,士马相腾践,死者甚众。

至潼关,修完守备,贼至,不得入而去。

禄山使其将崔乾祐屯陕,临汝、弘农、济阴、濮阳、云中郡皆降于禄山。

是时,朝廷征兵诸道,皆未至,关中忷惧。

会禄山方谋称帝,留东京不进,故朝廷得为之备,兵亦稍集。

禄山以张通儒之弟通晤为睢阳太守,与陈留长史杨朝宗将胡骑千馀东略地,郡县官多望风降走,惟东平太守嗣吴王祗、济南太守李随起兵拒之。

祗,祎之弟也。

郡县之不从贼者,皆倚吴王为名。

单父尉贾贲帅吏民南击睢阳,斩张通晤。

李庭望引兵欲东徇地,闻之,不敢进而还。

庚子,以永王璘为山南节度使,江陵长史源洧为之副。

颍王璬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之副。

二王皆不出阁。

洧,光裕之子也。

上议亲征,辛丑,制太子临国,谓宰相曰:“朕在位垂五十载,倦于忧勤,去秋已欲传位太子。

值水旱相仍,不欲以馀灾遗子孙,淹留俟稍丰。

不意逆胡横发,朕当亲征,且使之监国。

事平之日,朕将高枕无为矣。

”杨国忠大惧,退谓韩、虢、秦三夫人曰:“太子素恶吾家专横久矣,若一旦得天下,吾与姊妹并命在旦暮矣!

”相与聚哭,使三夫人说贵妃,衔土请命于上。

事遂寝。

颜真卿召募勇士,旬日至万馀人,谕以举兵讨安禄山,继以涕泣,士皆感愤。

禄山使其党段子光赍李憕、卢奕、蒋清首徇河北诸郡,至平原,壬寅,真卿执子光,腰斩以徇。

取三人首,续以蒲身,棺敛葬之,祭哭受吊。

禄山以海运使刘道玄摄景城太守,清池尉贾载、盐山尉河内穆宁共斩道玄,得其甲仗五十馀船。

携道玄首谒长史李,收严庄宗族,悉诛之。

是日,送道玄首至平原,真卿召载、宁及清河尉张澹诣平原计事。

饶阳太守卢全诚据城不受代。

河间司法李奂杀禄山所署长史王怀忠。

李随遣游弈将訾嗣贤济河,杀禄山所署博平太守马冀。

各有众数千或万人,共推真卿为盟主,军事皆禀焉。

禄山使张献诚将上谷、博陵、常山、赵郡、文安五郡团结兵万人围饶阳。

高仙芝之东征也,监军边令诚数以事干之,仙芝多不从。

令诚入奏事,具言仙芝、常清桡败之状,且云:“常清以贼摇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赐。

”上大怒,癸卯,遣令诚赍敕即军中斩仙芝及常清。

初,常清既败,三遣使奉表陈贼形势,上皆不之见。

常清乃自驰诣阙,至渭南,敕削其官爵,令还仙芝军,白衣自效。

常清草遗表曰:“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

”时朝议皆以为禄山狂悖,不日授首,故常清云然。

令诚至潼关,先引常清,宣敕示之。

常清以表附令诚上之。

常清既死,陈尸蘧蒢。

仙芝还,至听事,令诚索陌刀手百馀人自随,乃谓仙芝曰:“大夫亦有恩命。

”仙芝遽下,令诚宣敕。

仙芝曰:“我遇敌而退,死则宜矣。

今上戴天,下履地,谓我盗减粮赐则诬也。

”时士卒在前,皆大呼称枉,其声振地。

遂斩之,以将军李承光摄领其众。

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病废在家,上藉其威名,且素与禄山不协,召见,拜兵马副元帅,将兵八万以讨禄山。

仍敕天下四面进兵,会攻洛阳。

翰以病固辞,上不许,以田良丘为御史中丞,充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判官,蕃将火拔归仁等各将部落以从,并仙芝旧卒,号二十万,军于潼关。

翰病,不能治事,悉以军政委田良丘。

良丘复不敢专决,使王思礼主骑,李承光主步,二人争长,无所统一。

翰用法严而不恤,士卒皆懈弛,无斗志。

安禄山大同军使高秀岩寇振武军,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击败之,子仪乘胜拔静边军。

大同兵马使薛忠义寇静边军,子仪使左兵马使李光弼、右兵马使高浚、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右武锋使浑释之等逆击,大破之,坑其骑七千。

进围云中,使别将公孙琼岩将二千骑击马邑,拔之,开东陉关。

甲辰,加子仪御史大夫。

怀恩,哥滥拔延之曾孙也,世为金微都督。

释之,浑部酋长,世为皋兰都督。

颜杲卿将起兵,参军冯虔、前真定令贾深、稾城尉崔安石、郡人翟万德、内丘丞张通幽等皆预其谋。

又遣人语太原尹王承业,密与相应。

会颜真卿自平原遣杲卿甥卢逖潜告杲卿,欲连兵断禄山归路,以缓其西入之谋。

时禄山遣其金吾将军高邈诣幽州征兵,未还,杲卿以禄山命召李钦凑,使帅众诣群受犒赉。

丙午,薄暮,钦凑至,杲卿使袁履谦、冯虔等携酒食妓乐往劳之,并其党皆大醉,乃断钦凑首,收其甲兵,尽缚其党,明日,斩之,悉散井陉之众。

有顷,高邈自幽州还,且至稾城,杲卿使冯虔往擒之。

南境又白何千年自东京来,崔安石与崔万德驰诣醴泉驿迎千年,又擒之,同日致于郡下。

千年谓杲卿曰:“今太守欲输力王室,既善其始,当慎其终。

此郡应募乌合,难以临敌,宜深沟高垒,勿与争锋。

俟朔方军至,并力齐进,传檄赵、魏、断燕、蓟要膂,彼则成擒矣。

今且宜声云‘李光弼引步骑一万出井陉’,因使人说张献诚云:‘足下所将多团练之人,无坚甲利兵,难以当山西劲兵’,献诚必解围遁去。

此亦一奇也。

”杲卿悦,用其策,献诚果遁去,其团练兵皆溃。

杲卿乃使人入饶阳城,慰劳将士。

命崔安石等徇诸郡云:“大军已下井陉,朝夕当至,先平河北诸郡。

先下者赏,后至者诛!

”于是河北诸郡响应,凡十七郡皆归朝廷,兵合二十馀万。

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鄴六郡而已。

杲卿又密使人入渔阳招贾循,郏城人马燧说循曰:“禄山负恩悖逆,虽得洛阳,终归夷灭。

公若诛诸将之不从命者,以范阳归国,倾其根柢,此不世之功也。

”循然之,犹豫不时发。

别将牛润容知之,以告禄山,禄山使其党韩朝阳召循。

朝阳至渔阳,引循屏语,使壮士缢杀之,灭其族。

以别将牛廷玠知范阳军事。

史思明、李立节将蕃、汉步骑万人击博陵、常山。

马燧亡入西山。

隐者徐遇匿之,得免。

初,禄山自将欲攻潼关,至新安,闻河北有变而还。

蔡希德将兵万人自河内北击常山。

戊申,荣王琬薨,赠谥靖恭太子。

是岁,吐蕃赞普乞梨苏笼猎赞卒,子娑悉笼猎赞立。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上◎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春,正月,乙卯朔,禄山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以达奚珣为侍中,张通儒为中书令,高尚、严庄为中书侍郎。

李随至睢阳,有众数万。

丙辰,以随为河南节度使,以前高要尉许远为睢阳太守兼防御使。

濮阳客尚衡起兵讨禄山,以郡人王栖曜为衙前总管,攻拔济阴,杀禄山将邢超然。

颜杲卿使其子泉明、贾深、翟万德献李钦凑首及何千年、高邈于京师。

张通幽泣请曰:“通幽兄陷贼,乞与泉明偕行,以救宗族。

”杲卿哀而许之。

至太原,通幽欲自托于王承业,乃教之留泉明等,更其表,多自为功,毁短杲卿,别遣使献之。

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

杲卿告急于承业。

承业既窃其功,利于城陷,遂拥兵不救。

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

壬戌,城陷。

贼纵兵杀万馀人,执杲卿及袁履谦等送洛阳。

王承业使者至京师,玄宗大喜,拜承业羽林大将军,麾下受官爵者以百数。

征颜杲卿为卫尉卿,朝命未至,常山已陷。

杲卿至洛阳,禄山数之曰:“汝自范阳户曹,我奏汝为判官,不数年超至太守,何负于汝而反邪?

”杲卿瞋目骂曰:“汝本营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使,恩幸无比,何负于汝而反?

我世为唐臣,禄位皆唐有,虽为汝所奏,岂从汝反邪!

我为国讨贼,恨不斩汝,何谓反也!

臊羯狗,何不速杀我!

”禄山大怒,并袁履谦等缚于中桥之柱而C061之。

杲卿、履谦比死,骂不虚口。

颜氏一门死于刀锯者三十馀人。

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既克常山,引兵击诸郡之不从者,所过残灭,于是鄴、广平、巨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复为贼守。

饶阳太守卢全诚独不从,思明等围之。

河间司法李奂将七千人、景城长史李遣其子祀将八千人救之,皆为思明所败。

上命郭子仪罢围云中,还朔方,益发兵进取东京。

选良将一人分兵先出井陉,定河北。

子仪荐李光弼,癸亥,以光弼为河东节度使,分朔方兵万人与之。

甲子,加哥舒翰左仆射、同平章事,馀如故。

置南阳节度使,以南阳太守鲁炅为之,将岭南、黔中、襄阳子弟五万人屯叶北,以备安禄山。

炅表薛愿为颍川太守兼防御使,庞坚为副使。

愿,故太子瑛之妃兄。

坚,玉之玄孙也。

乙丑,安禄山遣其子庆绪寇潼关,哥舒翰击却之。

己巳,加颜真卿户部侍郎兼本郡防御使。

真卿以李为副。

二月,丙戌,加李光弼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史。

史思明等围饶阳二十九日,不下,李光弼将蕃、汉步骑万馀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出井陉。

己亥,至常山,常山团练兵三千人杀胡兵,执安思义出降。

光弼谓思义曰:“汝自知当死否?

”思义不应。

光弼曰:“汝久更陈行,视吾此众,可敌思明否?

今为我计当如何?

汝策可取,当不杀汝。

”思义曰:“大夫士马远来疲弊,猝遇大敌,恐未易当。

不如移军入城,早为备御,先料胜负,然后出兵。

胡骑虽锐,不能持重,苟不获利,气沮心离,于时乃可图矣。

思明今在饶阳,去此不二百里。

昨暮羽书已去,计其先锋来晨必至,而大军继之,不可不留意也。

”光弼悦,释其缚,即移军入城。

史思明闻常山不守,立解饶阳之围。

明日未旦,先锋已至,思明等继之,合二万馀骑,直抵城下。

光弼遣步卒五千自东门出战,贼守门不退。

光弼命五百弩于城上齐发射之,贼稍却。

乃出弩手千人分为四队,使其矢发发相继,贼不能当,敛军道北。

光弼出兵五千为枪城于道南,夹呼沱水而陈。

贼数以骑兵搏战,光弼之兵射之,人马中矢者太半,乃退,小憩以俟步兵。

有村民告贼步兵五千自饶阳来,昼夜行百七十里,至九门南逢壁,度憩息。

光弼遣步骑各二千,匿旗鼓,并水潜行,至逢壁,贼方饭,纵兵掩击,杀之无遗。

思明闻之,失势,退入九门。

时常山九县,七附官军,惟九门、稾城为贼所据。

光弼遣裨将张奉璋以兵五百戍石邑,馀皆三百人戍之。

上以吴王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

贾贲前至雍丘,有众二千。

先是谯郡太守杨万石以郡降安禄山,逼真源令河东张巡使为长史,西迎贼。

巡至真源,帅吏民哭于玄元皇帝庙,起兵讨贼,吏民乐从者数千人。

巡选精兵千人西至雍丘,与贾贲合。

初,雍丘令令狐潮以县降贼,贼以为将,使东击淮阳救兵于襄邑,破之,俘百馀人,拘于雍丘,将杀之,往见李庭望。

淮阳兵遂杀守者,潮弃妻子走,故贾贲得以其间入雍丘。

庚子,潮引贼精兵攻雍丘。

贲出战,败死。

张巡力战却贼,因兼领贲众,自称吴王先锋使。

三月,乙卯,潮复与贼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四万馀众奄至城下。

众惧,莫有固志。

巡曰:“贼兵精锐,有轻我心。

今出其不意击之,彼必惊溃。

贼势小折,然后城可守也。

”乃使千人乘城。

自帅千人,分数队,开门突出。

巡身先士卒,直冲贼陈,人马辟易,贼遂退。

明日,复进攻城,设百砲环城,楼堞皆尽。

巡于城上立木栅以拒之。

贼蚁附而登,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贼不得上。

时同贼隙,出兵击之,或夜縋斫营。

积六十馀日,大小三百馀战,带甲而食,裹疮复战,贼遂败走。

巡乘胜追之,获胡兵二千人而还,军声大振。

初,户部尚书安思顺知禄山反谋,因入朝奏之。

及禄山反,上以思顺先奏,不之罪也。

哥舒翰素与之有隙,使人诈为禄山遗思顺书,于关门擒之以献,且数思顺七罪,请诛之。

丙辰,思顺及弟太仆卿元贞皆坐死,家属徙岭外。

杨国忠不能救,由是始畏翰。

郭子仪至朔方,益选精兵,戊午,进军于代。

戊辰,吴王祗击谢元同,走之,拜陈留太守、河南节度使。

壬午,以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为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加颜真卿河北采访使。

真卿以张澹为支使。

先是清河客李萼,年二十馀,为郡人乞师于真卿曰:“公首唱大义,河北诸郡恃公以为长城。

今清河,公之西邻,国家平日聚江、淮、河南钱帛于彼以赡北军,谓之‘天下北库’。

今有布三百馀万匹,帛八十馀万匹,钱三十馀万缗,粮三十馀万斛。

昔讨默啜,甲兵皆贮清河库,今有五十馀万事。

户七万,口十馀万。

窃计财足以三平原之富,兵足以倍平原之强。

公诚资以士卒,抚而有之,以二郡为腹心,则馀郡如四支,无不随所使矣。

”真卿曰:“平原兵新集,尚未训练,自保恐不足,何暇及邻!

虽然,借若诺子之请,则将何为乎?

”萼曰:“清河遣仆衔命于公者,非力不足而借公之师以尝寇也,亦欲观大贤之明义耳。

今仰瞻高意,未有决辞定色,仆何敢遽言所为哉!

”真卿奇之,欲与之兵。

众以为萼年少轻虏,徒分兵力,必无所成,真卿不得已辞之。

萼就馆,复为书说真卿,以为:“清河去逆效顺,奉粟帛器械以资军,公乃不纳而疑之。

仆回辕之后,清河不能孤立,必有所系托,将为公西面之强敌,公能无悔乎?

”真卿大惊,遽诣其馆,以兵六千借之。

送至境,执手别。

真卿问曰:“兵已行矣,可以言子之所为乎?

”萼曰:“闻朝廷遣程千里将精兵十万出崞口讨贼,贼据险拒之,不得前。

今当引兵先击魏郡,执禄山所署太守袁之泰,纳旧太守司马垂,使为西南主人。

分兵开崞口,出千里之师,因讨汲、鄴以北至于幽陵郡县之未下者。

平原、清河帅诸同盟,合兵十万,南临孟津,分兵循河,据守要害,制其北走之路。

计官军东讨者不下二十万,河南义兵西向者亦不减十万。

公但当表朝廷坚壁勿战,不过月馀,贼必有内溃相图之变矣。

”真卿曰“善!

”命录事参军李择交及平原令范冬馥将其兵,会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千人军于堂邑西南。

袁知泰遣其将白嗣恭等将二万馀人来逆战,三郡兵力战尽日,魏兵大败,斩首万馀级,捕虏千馀人,得马千匹,军资甚众,知泰奔汲郡。

遂克魏郡,军声大振。

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亦起兵,真卿以书召之并力,进明将步骑五千渡河,真卿陈兵逆之,相揖,哭于马上,哀动行伍。

进明屯平原城南,休养士马,真卿每事咨之,由是军权稍移于进明矣,真卿不以为嫌。

真卿以堂邑之功让进明,进明奏其状,取舍任意。

敕加进明河北招讨使,择交、冬馥微进资级,清河、博平有功者皆不录。

进明攻信都郡,久之,不克。

录事参军长安第五琦劝进明厚以金帛募勇士,遂克之。

李光弼与史思明相守四十馀日,思明绝常山粮道。

城中乏草,马食荐籍。

光弼以车五百乘之石邑取草,将车者皆衣甲,弩手千人卫之,为方陈而行,贼不能夺。

蔡希德引兵攻石邑,张奉璋拒却之。

光弼遣使告急于郭子仪,子仪引兵自井陉出,夏,四月,壬辰,至常山,与光弼合,蕃、汉步骑共十馀万。

甲午,子仪、光弼与史思明等战于九门城南,思明大败。

中郎将浑瑊射李立节,杀之。

瑊,释之之子也。

思明收馀众奔赵郡,蔡希德奔钜鹿。

思明自赵郡如博陵,时博陵已降官军,思明尽杀郡官。

河朔之民苦贼残暴,所在屯结,多至二万人,少者万人,各为营以拒贼。

及郭、李军至,争出自效。

庚子,攻赵郡。

一日,城降。

士卒多虏掠,光弼坐城门,收所获,悉归之,民大悦。

子仪生擒四千人,皆舍之,斩禄山太守郭献璆。

光弼进围博陵,十日,不拔,引兵还恒阳就食。

杨国忠问士之可为将者于左拾遗博平张镐及萧昕,镐、昕荐左赞善大夫永寿来瑱。

丙午,以瑱为颍川太守。

贼屡攻之,瑱前后破贼甚众,加本郡防御使,人谓之“来嚼铁”。

安禄山使平卢节度使吕知诲诱安东副大都护马灵察,杀之。

平卢游弈使武陟刘客奴、先锋使董秦及安东将王玄志同谋讨诛知诲,遣使逾海与颜真卿相闻,请取范阳以自效。

真卿遣判官贾载赍粮及战士衣助之。

真卿时惟一子颇,才十馀岁,使诣客奴为质。

朝廷闻之,以客奴为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

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董秦为平卢兵马使。

南阳节度使鲁炅立栅于滍水之南,安禄山将武令珣、毕思琛攻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六·唐纪三十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十二月,尽昭阳大荒落,凡六年有奇。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上◎天宝六年丁亥,公元七四七年十二月,己巳,上以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征灵察入朝,灵察大惧。

仙芝见灵察,趋走如故,灵察益惧。

副都护京兆程千里、押牙毕思琛及行官王滔等,皆平日构仙芝于灵察者也,仙芝面责千里、思琛曰:“公面虽男子,心如妇人,何也?

”又捽滔等,欲笞之,既而皆释之,谓曰:“吾素所恨于汝者,欲不言,恐汝怀忧。

今既言之,则无事矣。

”军中乃安。

初,仙芝为都知兵马使,猗氏人封常清,少孤贫,细瘦颣目,一足偏短,求为仙芝傔,不纳。

常清日候仙芝出入,不离其门,凡数十日,仙芝不得已留之。

会达奚部叛走,夫蒙灵察使仙芝追之,斩获略尽。

常清私作捷书以示仙芝,皆仙芝心所欲言者,由是一府奇之。

仙芝为节度使,即署常清判官。

仙芝出征,常为留后。

仙芝乳母子郑德诠为郎将,仙芝遇之如兄弟,使典家事,威行军中。

常清尝出,德诠走马自后突之而过。

常清至使院,使召德诠,每过一门,辄阖之,既至,常清离度谓曰:“常清本出寒微,郎将所知。

今日中丞命为留后,郎将何得于众中相陵突!

”因叱之曰:“郎将须暂死以肃军政!

”遂杖之六十,面仆地曳出。

仙芝妻及乳母于门外叫哭救之,不及,因以状白仙芝。

仙芝览之,惊曰:“已死邪?

”及见常清,遂不复言,常清亦不之谢。

军中畏之惕息。

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

其四夷之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

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馀年不易,始久任矣。

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

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

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畯胡人。

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心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

”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

至是,诸道节度使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

◎天宝七年戊子,公元七四八年夏,四月,辛丑,左监门大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加骠骑大将军。

力士承恩岁久,中外畏之。

太子亦呼之为兄,诸王公呼之为翁,驸马辈直谓之爷,自李林甫、安禄山辈皆因之以取将相。

其家富厚不赀。

于西京作宝寿寺,寺钟成,力士作斋以庆之,举朝毕集。

击钟一杵,施钱百缗,,有求媚者至二十杵,少者不减十杵。

然性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

五月,壬午,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

赦天下,免百姓来载租庸,择后魏子孙一人为三恪。

六月,庚子,赐安禄山铁券。

度支郎中兼侍御史杨钊善窥上意所爱恶而迎之,以聚敛骤迁,岁中领十五馀使。

甲辰,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恩幸日隆。

苏冕论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

政有恒而易守,事归本而难失,经远之理,舍此奚据!

洎奸臣广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宠,刻下民以厚敛,张虚数以献状。

上心荡而益奢,人望怨而成祸。

使天子有司守其位而无其事,爱厚禄而虚其用。

宇文融首唱其端,杨慎矜、王鉷继遵其轨,杨国忠终成其乱。

仲尼云:“宁有盗臣,而无聚敛之臣。

”诚哉是言!

前车既覆,后辙未改,求达化本,不亦难乎!

冬,十月,庚戌,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癸未,以贵妃姊适崔氏者为韩国夫人,适裴氏者为虢国夫人,适柳氏者为秦国夫人。

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之为姨,出入宫掖,并承恩泽,势倾天下。

每命妇入见,玉真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

三姊与銛、锜五家,凡有请托,府县承迎,峻于制敕。

四方赂遗,辐凑其门,惟恐居后,朝夕如市。

十宅诸王及百孙院婚嫁,皆先以钱千缗赂韩、虢使请,无不如志。

上所赐与及四方献遗,五家如一。

竞开第舍,极其壮丽,一堂之费,运逾千万。

既成,见它人有胜己者,辄毁而改为。

虢国尤为豪荡,一旦,帅工徒突入韦嗣立宅,即撤去旧屋,自为新第,但授韦氏以隙地十亩而已。

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

复求赏技,虢国以绛罗五百段赏之,嗤而不顾,曰:“请取蝼蚁、蜥蜴,记其数置堂中,苟失一物,不敢受直。

” 十二月,戊戌,或言玄元皇帝降于朝元阁,制改会昌县曰昭应,废新丰入昭应。

辛酉,上还宫。

哥舒翰筑神威军于青海上,吐蕃至,翰击破之。

又筑城于青海中龙驹岛,谓之应龙城,吐蕃屏迹不敢近青海。

是岁,云南王归义卒,子阁罗凤嗣,以其子凤迦异为阳瓜州刺史。

◎天宝八年己丑,公元七四九年春,二月,戊申,引百官观左藏,赐帛有差。

是时州县殷富,仓库积粟帛,动以万计。

杨钊奏请所在粜变为轻货,及征丁租地税皆变布帛输京师。

屡奏帑藏充牣,古今罕俦,故上帅群臣观之,赐钊紫衣金鱼以赏之。

上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

三月,朔方节度等使张齐丘于中受降城西北五百馀里木刺山筑横塞军,以振远军使郑人郭子仪为横塞军使。

夏,四月,咸宁太守赵奉璋告李林甫罪二十馀条。

状未达,林甫知之,讽御史逮捕,以为妖言,杖杀之。

先是,折冲府皆有木契、铜鱼,朝廷征发,下敕书、契、鱼,都督、郡府参验皆合,然后遣之。

自募置彍骑,府兵日益堕坏,死及逃亡者,有司不复点补。

其六驮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

府兵入宿卫者,谓之侍官,言其为天子侍卫也。

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隶,长安人羞之,至以相诟病。

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苦使,利其死而没其财。

由是应为府兵者皆逃匿,至是无兵可交。

五月,癸酉,李林甫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

是后府兵徒有官吏而已。

其折冲、果毅,又历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

其彍骑之法,天宝以后,稍亦变废,应募者皆市井负贩、无赖子弟,未尝习兵。

时承平日久,议者多谓中国兵可销,于是民间挟兵器者有禁。

子弟为武官,父兄摈不齿。

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边,中国无武备矣。

太白山人李浑等上言见神人,言金星洞有玉板石记圣主福寿之符。

命御史中丞王鉷入仙游谷求而获之。

上以符瑞相继,皆祖宗休烈,六月,戊申,上圣祖号曰大道玄元皇帝,上高祖谥曰神尧大圣皇帝,大宗谥曰文武大圣皇帝,高宗谥曰天皇大圣皇帝,中宗谥曰孝和大圣皇帝,睿宗谥曰玄真大圣皇帝,窦太后以下皆加谥曰顺圣皇后。

辛亥,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坐赃左迁汝阴太守。

上命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帅陇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东兵,凡六万三千,攻吐蕃石堡城。

其城三面险绝,惟一径可上,吐蕃但以数百人守之,多贮粮食,积檑木及石,唐兵前后屡攻之,不能克。

翰进攻数日不拔,召裨将高秀岩、张守瑜,欲斩之,二人请三日期可克。

如期拔之,获吐蕃铁刃悉诺罗等四百人,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王忠嗣之言。

顷之,翰又遣兵于赤岭西开屯田,以谪卒二千戍龙驹岛。

冬冰合,吐蕃大集,戍者尽没。

闰月,乙丑,以石堡城为神武军,又于剑南西山索磨川置保宁都护府。

丙寅,上谒太清宫。

丁卯,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赦天下。

禘、祫自今于太清宫圣祖前设位序正。

秋,七月,册突骑施移拨为十姓可汗。

八月,乙亥,护蜜王罗真檀入朝,请留宿卫。

许之,拜左武卫将军。

冬,十月,乙丑,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乙未,吐火罗叶护失里怛伽罗遣使表称:“朅师王亲附吐蕃,因苦小勃律镇军,阻其粮道。

臣思破凶徒,望发安西兵,以来岁正月至小勃律,六月至大勃律。

”上许之。

◎天宝九年庚寅,公元七五零年春,正月,己亥,上还宫。

群臣屡表请封西岳,许之。

二月,杨贵妃复忤旨,送归私第。

户部郎中吉温因宦官言于上曰:“妇人识虑不远,违忤圣心,陛下何爱宫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岂忍辱之于外舍邪?

”上亦悔之,遣中使赐以御膳。

妃对使者涕泣曰:“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

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惟发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

”乃剪发一缭而献之。

上遽使高力士召还,宠待益深。

时诸贵戚竞以进食相尚,上命宦官姚思艺为检校进食使,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费中人十家之产。

中书舍人窦华尝退朝,值公主进食,列于中衢,传呼按辔出其间,宫苑小儿数百奋梃于前,华仅以身免。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破朅师,虏其王勃特没。

三月,庚子,立勃特没之兄素迦为朅师王。

上命御史大夫王鉷凿华山路,设坛场于其上。

是春,关中旱,辛亥,岳祠灾。

制罢封西岳。

夏,四月,己巳,御史中丞宋浑坐赃巨万,流潮阳。

初,吉温因李林甫得进。

及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钊恩遇浸深,温遂去林甫而附之,为钊画代林甫执政之策。

萧炅及浑,皆林甫所厚也,求得其罪,使钊奏而逐之,以剪其心腹,林甫不能救也。

五月,乙卯,赐安禄山爵东平郡王。

唐将帅封王自此始。

秋,七月,乙亥,置广文馆于国子监,以教诸生习进士者。

八月,丁巳,以安禄山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

朔方节度使张齐丘给粮失宜,军士怒,殴其判官。

兵马使郭子仪以身捍齐丘,乃得免。

癸亥,齐丘左迁济阴太守,以河西节度使安思顺权知朔方节度事。

辛卯,处士崔昌上言:“国家宜承周、汉,以土代火。

周、隋皆闰位,不当以其子孙为二王后。

”事下公卿集议。

集贤院学士卫包上言:“集议之夜,四星聚于尾,天意昭然。

”上乃命求殷、周、汉后为三恪,废韩、介、巂公。

以昌为左赞善大夫,包为虞部员外郎。

冬,十月,庚申,上幸华清宫。

太白山人王玄翼上言见玄元皇帝,言宝仙洞有妙宝真符。

命刑部尚书张均等往求,得之。

时上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群臣表贺无虚月。

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寿,上悦。

安禄山屡诱奚、契丹,为设会,饮以莨菪酒,醉而坑之,动数千人,函其酋长之首以献,前后数四。

至是请入朝,上命有司先为起第于昭应。

禄山至戏水,杨钊兄弟姊妹皆往迎之,冠盖蔽野。

上自幸望春宫以待之。

辛未,禄山献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课之日书上上考。

前此听禄山于上谷铸钱五垆,禄山乃献钱样千缗。

杨钊,张易之之甥也,奏乞昭雪易之兄弟。

庚辰,制引易之兄弟迎中宗于房陵之功,复其官爵,仍赐一子官。

钊以图谶有“金刀”,请更名。

上赐名国忠。

十二月,乙亥,上还宫。

关西游弈使王难得击吐蕃,克五桥,拔树敦城,以难得为白水军使。

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伪与石国约和,引兵袭之,虏其王及部众以归,悉杀其老弱。

仙芝性贪,掠得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其馀口马杂货称是,皆入其家。

杨国忠德鲜于仲通,荐为剑南节度使。

仲通性褊急,失蛮夷心。

故事,南诏常与妻子俱谒都督,过云南,云南太守张虔陀皆私之。

又多所征求,南诏王阁罗凤不应,虔陀遣人詈辱之,仍密奏其罪。

阁罗凤忿怨,是岁,发兵反,攻陷云南,杀虔陀,取夷州三十二。

◎天宝十年辛卯,公元七五一年春,正月,壬辰,上朝献太清宫。

癸巳,朝享太庙。

甲子,合祀天地于南郊,赦天下,免天下今载地税。

丁酉,命李林甫遥领朔方节度使,以户部侍郎李知留后事。

庚子,杨氏五宅夜游,与广平公主从者争西市门,杨氏奴挥鞭及公主衣,公主坠马,驸马程昌裔下扶之,亦被数鞭。

公主泣诉于上,上为之杖杀杨氏奴。

明日,免昌裔官,不听朝谒。

上命有司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

既成,具幄帟器皿,充牣其中,有贴白檀床二,皆长丈,阔六尺。

银平脱屏风,帐一方一丈八尺。

于厨厩之物皆饰以金银,金饭罂二,银淘盆二,皆受五斗,织银丝筐及笊篱各一。

他物称是。

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

上每令中使为禄山护役,筑第及储偫赐物,常戒之曰:“胡眼大,勿令笑我。

” 禄山入新第,置酒,乞降墨敕请宰相至第。

是日,上欲于楼下击球,遽为罢戏,命宰相赴之。

日遣诸杨与之选胜游宴,侑以梨园教坊乐。

上每食一物稍美,或后苑校猎获鲜禽,辄遣中使走马赐之,络驿于路。

甲辰,禄山生日,上及贵妃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

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彩舆舁之。

上闻后宫喧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儿对。

上自往观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

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上亦不疑也。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入朝,献所擒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朅师王。

加仙芝开府仪同三司。

寻以仙芝为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

思顺讽群胡割耳剺面请留己,制复留思顺于河西。

安禄山求兼河东节度。

二月,丙辰,以河东节度使韩休珉为左羽林将军,以禄山代之。

户部郎中吉温见禄山有宠,又附之,约为兄弟,说禄山曰:“李右丞相虽以时事亲三兄,必不肯以兄为相。

温虽蒙驱使,终不得超擢。

兄若荐温于上,温即奏兄堪大任,共排林甫出之,为相必矣。

”禄山悦其言,数称温才于上,上亦忘曩日之言。

会禄山领河东,因奏温为节度副使、知留后,以大理司直张通儒为留后判官,河东事悉以委之。

是时,杨国忠为御史中丞,方承恩用事。

禄山登降殿阶,国忠常扶掖之。

禄山与王鉷俱为大夫,鉷权任亚于李林甫。

禄山见林甫,礼貌颇倨。

林甫阳以他事召王大夫,鉷至,趋拜甚谨,禄山不觉自失,容貌益恭。

林甫与禄山语,每揣知其情,先言之,禄山惊服。

禄山于公卿皆慢侮之,独惮林甫,每见,虽盛冬,常汗沾衣。

林甫乃引与坐于中书厅,抚以温言,自解披袍以覆之。

禄山欣荷,言无不尽,谓林甫为十郎。

既归范阳,刘骆谷每自长安来,必问:“十郎何言?

”得美言则喜。

或但云“语安大夫,须好检校!

”辄反手据床曰:“噫嘻,我死矣!

” 禄山既兼领三镇,赏刑己出,日益骄恣。

自以曩时不拜太子,见上春秋高,颇内惧。

又见武备堕驰,有轻中国之心。

孔目官严庄、掌书记高尚因为之解图谶,劝之作乱。

禄山养同罗、奚、契丹降者八千馀人,谓之“曳落河”。

曳落河者,胡言壮士也。

及家僮百馀人,皆骁勇善战,一可当百。

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分遣商胡诣诸道贩鬻,岁输珍货数百万。

私作绯紫袍、鱼袋、以百万计。

以高尚、严庄、张通儒及将军孙孝哲为腹心,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容、李庭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承庆为爪牙。

尚,雍权人,本名不危,颇有辞学,薄游河朔,贫困不得志,常叹曰:“高不危当举大事而死,岂能啮草根求活邪!

”禄山引置幕府,出入卧内。

尚典笺奏,庄治簿书。

通儒,万岁之子。

孝哲,契丹出。

承嗣世为卢龙小校,禄山以为前锋兵马使,治军严整。

尝大雪,禄山按行诸营,至承嗣营,寂若无人,入阅士卒,无一人不在者,禄山以是重之。

夏,四月,壬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大败于泸南。

时仲通将兵八万,分二道出戎、巂州,至曲州、靖州。

南诏王阁罗凤遣使谢罪,请还所俘掠,城云南而去,且曰:“今吐蕃大兵压境,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云南非唐有也。

”仲通不许,囚其使。

进军至西洱河,与阁罗凤战,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

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

阁罗凤敛战尸,筑为京观,遂北臣于吐蕃。

蛮语谓弟为“钟”,吐蕃命阁罗凤为“赞普钟”,号曰东帝,给以金印。

阁罗凤刻碑于国门,言于不得已而叛唐,且曰:“我世世事唐,受其封赏,后世容复归唐,当指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

”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

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应募。

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

旧制,百姓有勋者免征役,时调兵既多,国忠奏先取高勋。

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振野。

高仙芝之虏石国王也,石国王子逃诣诸胡,具告仙芝欺诱贪暴之状。

诸胡皆怒,潜引大食欲共攻四镇。

仙芝闻之,将蕃、汉三万众击大食,深入七百馀里,至恒罗斯城,与大食遇。

相持五日,葛罗禄部众叛,与大食夹攻唐军,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馀才数千人。

右威卫将军李嗣业劝仙芝宵遁,道路阻隘,拔汗那部众在前,人畜塞路。

嗣业前驱,奋大梃击之,人马俱毙,仙芝乃得过。

将士相失,别将汧阳段秀实闻嗣业之声,诟曰:“避敌先奔,无勇也。

全己弃众,不仁也。

幸而得达,独无愧乎!

”嗣业执其手谢之,留拒追兵,收散卒,得俱免。

还至安西,言于仙芝,以秀实兼都知兵马使,为己判官。

八月,丙辰,武库火,烧兵器三十七万。

安禄山将三道兵六万以讨契丹,以奚骑二千为乡导,过平卢千馀里,至土护真水,遇雨。

禄山引兵昼夜兼行三百馀里,至契丹牙帐,契丹大骇。

时久雨,弓驽筋胶皆弛,大将何思德言于禄山曰:“吾兵虽多,远来疲弊,实不可用,不如按甲息兵以临之,不过三日,虏必降。

”禄山怒、欲斩之,思德请前驱效死。

思德貌类禄山,虏争击,杀之,以为已得禄山,勇气增倍。

奚复叛,与契丹合,夹击唐兵,杀伤殆尽。

射禄山,中鞍,折冠簪,失履,独与麾下二十骑走。

会夜,追骑解,得入师州,归罪于左贤王哥解、河东兵马使鱼承仙而斩之。

平卢兵马使史思明惧,逃入山谷近二旬,收散卒,得七百人。

平卢守将史定方将精兵二千救禄山,契丹引去,禄山乃得免。

至平卢,麾下皆亡,不知所出。

史思明出见禄山,禄山喜,起,执其手曰:“吾得汝,复何忧!

”思明退,谓人曰:“向使早出,已与哥解并斩矣。

”契丹围师州,禄山使思明击却之。

冬,十月,壬子,上幸华清宫。

杨国忠使鲜于仲通表请己遥领剑南。

十一月,丙午,以国忠领剑南节度使。

◎天宝十一年壬辰,公元七五二年春,正月,丁亥,上还宫。

二月,庚午,命有司出粟帛及库钱数十万缗于两市易恶钱。

先是,江、淮多恶钱,贵戚大商往往以良钱一易恶钱五,载入长安,市井不胜其弊,故李林甫奏请禁之,官为易取,期一月,不输官者罪之。

于是商贾嚣然,不以为便。

众共遮杨国忠马自言,国忠为之言于上,乃更命非铅锡所铸及穿穴者,皆听用之如故。

三月,安禄山发蕃、汉步骑二十万击契丹,欲以雪去秋之耻。

初,突厥阿布思来降,上厚礼之,赐姓名李献忠,累迁朔方节度副使,赐爵奉信王。

献忠有才略,不为安禄山下,禄山恨之。

至是,奏请献忠帅同罗数万骑,与俱击契丹。

献忠恐为禄山所害,白留后张,请奏留不行,不许。

献忠乃帅所部大掠仓库,叛归漠北,禄山遂顿兵不进。

乙巳,改吏部为文部,兵部为武部,刑部为宪部。

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京光尹王鉷,权宠日盛,领二十馀使。

宅旁为使院,文案盈积,吏求署一字,累日不得前。

中使赐赍不绝于门,虽李林甫亦畏避之。

林甫子岫为将作监,鉷子淮为卫尉少卿,俱供奉禁中。

淮陵侮岫,岫常下之。

然鉷事林甫谨,林甫虽忌其宠,不忍害也。

准尝帅其徒过驸马都尉王繇,繇望尘拜伏。

准挟弹命于繇冠,折其玉簪,以为戏笑。

既而繇延准置酒,繇所尚永穆公主,上之爱女也,为准亲执刀匕。

准去,或谓繇曰:“鼠虽挟其父势,君乃使公主为之具食,有如上闻,无乃非宜?

”繇曰:“上虽怒无害,至于七郎,死生所系,不敢不尔。

” 鉷弟户部郎中銲,凶险不法,召术士任海川,问:“我有王者之相否?

”海川惧,亡匿。

鉷恐事泄,捕得,托以他事杖杀之。

王府司马韦会,安定公主之子,王繇之同产也,话之私庭。

鉷又使长安尉贾季邻收会系狱,缢杀之,繇不敢言。

銲所善刑縡,与龙武万骑谋杀龙武将军,以其兵作乱,杀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

前期二日,有告之者。

夏,四月,乙酉,上临朝,以告状面授鉷,使捕之。

鉷意銲在縡所,先遣人召之。

日晏,乃命贾季邻等捕縡。

縡居金城坊,季邻等至门,縡帅其党数十人持弓刀格斗突出。

鉷与杨国忠引兵继至,縡党曰:“勿伤大夫人。

”国忠之傔密谓国忠曰:“贼有号,不可战也。

”縡斗且走,至皇城西南隅。

会高力士引飞龙禁军四百至,击縡,捕其党,皆擒之。

国忠以状白上,曰:“鉷必预谋。

”上以鉷任遇深,不应同逆。

李林甫亦为之辨解。

上乃命特原銲不问,然意欲鉷表请罪之。

使国忠讽之,鉷不忍,上怒。

会陈希烈极言鉷大逆当诛,戊子,敕希烈与国忠鞫之,仍以国忠兼京兆尹。

于是任海川、韦会等事皆发,狱具,鉷赐自尽,銲杖死于朝堂。

鉷子准、偁流岭南,寻杀之。

有司籍其第舍,数日不能遍。

鉷宾佐莫敢窥其门,独采访判官裴冕收其尸葬之。

初,李林甫以陈希烈易制,引为相,政事常随林甫左右,晚节遂与林甫为敌,林甫惧。

会李献忠叛,林甫乃请解朔方节制,且荐河西节度使安思顺自代。

庚子,以思顺为朔方节度使。

五月,戊申,庆王琮薨,赠靖德太子。

丙辰,京兆尹杨国忠加御史大夫、京畿、关内采访等使,凡王鉷所绾使务,悉归国忠。

初,李林甫以国忠微才,且贵妃之族,故善遇之。

国忠与王鉷为中丞,鉷用林甫荐为大夫,故国忠不悦,遂深探刑縡狱,令引林甫交私鉷兄弟及阿布思事状,陈希烈、哥舒翰从而证之。

上由是疏林甫。

国忠贵震天下,始与林甫为仇敌矣。

六月,甲子,杨国忠奏吐蕃兵六十万救南诏,剑南兵击破之于云南,克敌隰州等三城,捕虏六千三百,以道远,简壮者千馀人及酋长降者献之。

秋,八月,乙丑,上复幸左藏,赐群臣帛。

癸巳,杨国忠奏有凤皇见左藏库屋,出纳判官魏仲犀言凤集库西通训门。

九月,阿布思入寇,围永清栅,栅使张元轨拒却之。

冬,十月,戊寅,上幸华清宫。

己亥,改通训门曰凤集门。

魏仲犀迁殿中侍御史,杨国忠属吏率以凤皇优得调。

南诏数寇边,蜀人请杨国忠赴镇。

左仆射兼右相李林甫奏遣之。

国忠将行,泣辞上,言必为林甫所害,贵妃亦为之请。

上谓国忠曰:“卿暂到蜀区处军事,朕屈指待卿,还当入相。

”林甫时已有疾,忧懑不知所为,巫言一见上可小愈。

上欲就视之,左右固谏。

上乃命林甫出庭中,上登降圣阁遥望,以红巾招之。

林甫不能拜,使人代拜。

国忠比至蜀,上遣中使召还,至昭应,谒林甫,拜于床下。

林甫流涕谓曰:“林甫死矣,公必为相,以后事累公!

”国忠谢不敢当,汗流覆面。

十一月,丁卯,林甫薨。

上晚年自恃承平,以为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

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

杜绝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

妒贤疾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

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

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

凡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之寤也。

庚申,以杨国忠为右相,兼文部尚书,其判使并如故。

国忠为人强辩而轻躁,无威仪。

既为相,以天下为己任,裁决机务,果敢不疑。

居朝廷,攘裾扼腕,公卿以下,颐指气使,莫不震慑。

自侍御史至为相,凡领四十馀使。

台省官有才行时名,不为己用者,皆出之。

或劝陕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

”彖曰:“吾辈依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

若皎日既出,吾辈得无失所恃乎!

”遂隐居嵩山。

国忠以司勋员外郎崔圆为剑南留后,征魏郡太守吉温为御史中丞,充京畿、关内采访等使。

温诣范阳辞安禄山,禄山令其子庆绪送至境,为温控马出驿数十步。

温至长安,凡朝廷动静,辄报禄山,信宿而达。

十二月,杨国忠欲收人望,建议:“文部选人,无问贤不肖,选深者留之,依资据阙注官。

”滞淹者翕然称之。

国忠凡所施置,皆曲徇时人所欲,故颇得众誉。

甲申,以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兼北平太守,充卢龙军使。

丁亥,上还宫。

丁酉,以安西行军司马封常清为安西四镇节度使。

哥舒翰素与安禄山、安思顺不协,上常和解之,使为兄弟。

是冬,三人俱入朝,上使高力士宴之于城东。

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颇同,何得不相亲?

”翰曰:‘古人云:狐向窟嗥不祥,为其忘本故也。

兄苟见亲,翰敢不尽心!

”禄山以为讥其胡也,大怒,骂翰曰:“突厥敢尔!

”翰欲应之,力士目翰,翰乃止,阳醉而散,自是为怨愈深。

棣王琰有二孺人,争宠,其一使巫书符置琰履中以求媚。

琰与监院宦者有隙,宦者知之,密奏琰祝诅上。

上使人掩其履而获之,大怒。

琰顿首谢:“臣实不知有符。

”上使鞫之,果孺人所为。

上犹疑琰知之,囚于鹰狗坊,绝朝请,忧愤而薨。

故事,兵、吏部尚书知政事者,选事悉委侍郎以下,三注三唱,仍过门下省审,自春及夏,其事乃毕。

及杨国忠以宰相领文部尚书,欲自示精敏,乃遣令史先于私第密定名阙。

◎天宝十二年癸巳,公元七五三年春,正月,壬戌,国忠召左相陈希烈及给事中、诸司长官皆集尚书都堂,唱注选人,一日而毕,曰:“今左相、给事中俱在座,已过门下矣。

”其间资格差缪甚众,无敢言者。

于是门下不复过官,侍郎但掌试判而已。

侍郎韦见素、张倚趋走门庭,与主事无异。

见素,凑之子也。

京兆尹鲜于仲通讽选人请为国忠刻颂,立于省门,制仲通撰其辞。

上为改定数字,仲通以金填之。

杨国忠使人说安禄山诬李林甫与阿布思谋反,禄山使阿布思部落降者诣阙,诬告林甫与阿布思约为父子。

上信之,下吏按问。

林甫婿谏议大夫杨齐宣惧为所累,附国忠意证成之。

时林甫尚未葬,二月,癸未,制削林甫官爵。

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给随身衣及粮食,自馀资产并没官。

近亲及党与坐贬者五十馀人。

剖林甫棺,抉取含珠,褫金紫,更以小棺如庶人礼葬之。

己亥,赐陈希烈爵许国公,杨国忠爵魏国公,赏其成林甫之狱也。

夏,五月,己酉,复以魏、周、隋后为三恪,杨国忠欲攻李林甫之短也。

卫包以助邪贬夜郎尉,崔昌贬乌雷尉。

阿布思为回纥所破,安禄山诱其部落而降之,由是禄山精兵,天下莫及。

壬辰,以左武卫大将军何复光将岭南五府兵击南诏。

安禄山以李林甫狡猾逾己,故畏服之。

及杨国忠为相,禄山视之蔑如也,由是有隙。

国忠屡言禄山有反状,上不听。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击吐蕃,拔洪济、大漠门等城,悉收九曲部落。

初,高丽人王思礼与翰俱为押牙,事王忠嗣。

翰为节度使,思礼为兵马使兼河源军使。

翰击九曲,思礼后期。

翰将斩之,既而复召释之。

思礼徐曰:“斩则遂斩,复召何为!

” 杨国忠欲厚结翰与共排安禄山,奏以翰兼河西节度使。

秋,八月,戊戌,赐翰爵西平郡王。

翰表侍御史裴冕为河西行军司马。

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

九月,甲辰,以突骑施黑姓可汗登里伊罗蜜施为突骑施可汗。

北庭都护程千里追阿布思至碛西,以书谕葛逻禄,使相应。

阿布思穷迫,归葛逻禄,葛逻禄叶护执之,并其妻子、麾下数千人送之。

甲寅,加葛逻禄叶护顿毘伽开府仪同三司,赐爵金山王。

冬,十月,戊寅,上幸华清宫。

杨国忠与虢国夫人居第相邻,昼夜往来,无复期度,或并辔走马入朝,不施障幕,道路为之掩目。

三夫人将从车驾幸华清宫,会于国忠第。

车马仆从,充溢数坊,锦绣珠玉,鲜华夺目。

国忠谓客曰:“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

”杨氏五家,队各为一色衣以相别,五家合队,粲若云锦。

国忠仍以剑南旌节引于其前。

国忠子暄举明经,学业荒陋,不及格。

礼部侍郎达奚珣畏国忠权势,遣其子昭应尉抚先白之。

抚伺国忠入朝上马,趋至马下。

国忠意其子必中选,有喜色。

抚曰:“大人白相公,郎君所试,不中程式,然亦未敢落也。

”国忠怒曰:“我子何患不富贵,乃令鼠辈相卖!

”策马不顾而去。

抚惶遽,书白其父曰:“彼恃挟贵势,令人惨嗟,安可复与论曲直!

”遂置暄上第。

及暄为户部侍郎,珣始自礼部迁吏部,暄与所亲言,犹叹己之淹回,珣之迅疾。

国忠既居要地,中外饷遗辐凑,积缣至三千万匹。

上在华清宫,欲夜出游,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谏曰:“宫外即旷野,安可不备不虞!

陛下必欲夜游,请归城阙。

”上为之引还。

是岁,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击大勃律,至菩萨劳城,前锋屡捷,常清乘胜逐之。

斥候府果毅段秀实谏曰:“虏兵羸而屡北,诱我也。

请搜左右山林。

”常清从之,果获伏兵,遂大破之,受降而还。

中书舍人宋昱知选事,前进士广平刘乃以选法未善,上书于昱,以为:“禹、稷、皋陶同居舜朝,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

近代主司,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间,何古今迟速不侔之甚哉!

借使周公、孔子今处铨廷,考其辞华,则不及徐、庾,观其利口,则不若啬夫,何暇论圣贤之事业乎!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五·唐纪三十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强圉大渊献十一月,凡五年有奇。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下◎天宝元年壬午,公元七四二年春,正月,丁未朔,上御勤政楼受朝贺,赦天下,改元。

壬子,分平卢别为节度,以安禄山为节度使。

是时,天下声教所被之州三百三十一,羁縻之州八百,置十节度、经略使以备边。

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龟兹城,兵二万四千。

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坚昆,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兵二万人。

河西节度断隔吐蕃、突厥,统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黑离、豆卢、新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凉、肃、瓜、沙、会五州之境,治凉州,兵七万三千人。

朔方节度捍御突厥,统经略、丰安、定远三军,三受降城,安北、单于二都护府,屯灵、夏、丰三州之境,治灵州,兵六万四千七百人。

河东节度与朔方掎角以御突厥,统天兵、大同、横野、岢岚四军,云中守捉,屯太原府欣、代、岚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兵五万五千人。

范阳节度临制奚、契丹,统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屯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九州之境,治幽州,兵九万一千四百人。

平卢节度镇抚室韦、靺鞨,统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屯营、平二州之境,治营州,兵三万七千五百人。

陇右节度备御吐蕃,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廊、洮、河之境,治鄯州,兵七万五千人。

剑南节度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屯益、翼、茂、当、巂、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治益州,兵三万九百人。

岭南五府经略绥静夷、獠,统经略、清海二军,桂、容、邕、交四管,治广州,兵万五千四百人。

此外又有长乐经略,福州领之,兵千五百人。

东莱守捉,莱州领之。

东牟守捉,登州领之。

兵各千人。

凡镇兵四十九万人,马八万馀匹。

开元之前,每岁供边兵衣粮,费不过二百万。

天宝之后,边将奏益兵浸多,每岁用衣千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公私劳费,民始困苦矣。

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于丹凤门之空中,告以‘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

’”上遣使于故函谷关尹喜台旁求得之。

陕州刺史李齐物穿三门运渠,辛未,渠成。

齐物,神通之曾孙也。

壬辰,群臣上表,以“函谷宝符,潜应年号。

先天不违,请于尊号加‘天宝’字。

”从之。

二月,辛卯,上享玄元皇帝于新庙。

甲午,享太庙。

丙申,合祀天地于南郊,赦天下。

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尚书左、右丞相复为仆射。

东都、北都皆为京,州为郡,刺史为太守。

改桃林县曰灵宝。

田同秀除朝散大夫。

时人皆疑宝符同秀所为。

间一岁,清河人崔以清复言:“见玄元皇帝于天津桥北,云藏符在武城紫微山。

”敕使往掘,亦得之。

东京留守王倕知其诈,按问,果首服。

奏之。

上亦不深罪,流之而已。

三月,以长安令韦坚为陕郡太守,领江、淮租庸转运使。

初,宇文融既败,言利者稍息。

及杨慎矜得幸,于是韦坚、王鉷之徒竞以利进,百司有事权者,稍稍别置使以领之,旧官充位而已。

坚,太子之妃兄也,为吏以干敏称。

上使之督江、淮租运,岁增巨万。

上以为能,故擢任之。

王鉷,方翼之孙也,亦以善治租赋为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

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己者,必百计去之。

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

世谓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 上尝陈乐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

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垂鞭按辔,横过楼下。

绚风标清粹,上目送之。

深叹其蕴藉。

林甫常厚以金帛赂上左右,上举动必知之。

乃召绚子弟谓曰:“尊君素望清崇,今交、广藉才,圣上欲以尊君为之,可乎?

若惮远行,则当左迁。

不然,以宾、詹分务东洛,亦优贤之命也,何如?

”绚惧,以宾、詹为请。

林甫恐乖众望,乃除华州刺史。

到官未几,诬其有疾,州事不理,除詹事、员外同正。

上又尝问林甫以“严挺之今安在?

是人亦可用。

”挺之时为绛州刺史。

林甫退,召挺之弟损之,谕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为见上之策,奏称风疾,求还京师就医。

”挺之从之。

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衰老得风疾,宜且授以散秩,使便医药。

”上叹吒久之。

夏,四月,壬寅,以为詹事,又以汴州刺史、河南采访使齐澣为少詹事,皆员外同正,于东京养疾。

澣亦朝廷宿望,故并忌之。

上发兵纳十姓可汗阿史那昕于突骑施,至俱兰城,为莫贺达干所杀。

突骑施大纛官都摩度来降,六月,乙未,册都摩度为三姓叶护。

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辛未,左相牛仙客薨。

八月,丁丑,以刑部尚书李适之为左相。

突厥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三部共攻骨咄叶护,杀之,推拔悉蜜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葛逻禄自为左、右叶护。

突厥馀众共立判阙特勒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

上遣使谕乌苏令内附,乌苏不从。

朔方节度使王忠嗣盛兵碛口以威之,乌苏惧,请降,而迁延不至。

忠嗣知其诈,乃遣使说拔悉蜜、回纥、葛逻禄使攻之,乌苏遁去。

忠嗣因出兵击之,取其右厢以归。

丁亥,突厥西叶护阿布思及西杀葛腊哆、默啜之孙勃德支、伊然小妻、毘伽登利之女帅部众千馀帐,相次来降,突厥遂微。

九月,辛亥,上御花萼楼宴突厥降者,赏赐甚厚。

护密先附吐蕃,戊午,其王颉吉里匐遣使请降。

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温泉。

己巳,还宫。

十二月,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奏破吐蕃大岭等军。

戊戌,又奏破青海道莽布支营三万馀众,斩获五千馀级。

庚子,河西节度使王倕奏破吐蕃渔海及游弈等军。

是岁,天下县一千五百二十八,乡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户八百五十二万五千七百六十三,口四千八百九十万九千八百。

回纥叶护骨力裴罗遣使入贡,赐爵奉义王。

◎天宝二年癸未,公元七四三年春,正月,安禄山入朝。

上宠待甚厚,谒见无时。

禄山奏言:“去秋营州虫食苗,臣焚香祝天云:‘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

若不负神祇,愿使虫散。

’即有群鸟从北来,食虫立尽。

请宣付史官。

”从之。

李林甫领吏部尚书,日在政府,选事悉委侍郎宋遥、苗晋卿。

御史中丞张倚新得幸于上,遥、晋卿欲附之。

时选人集者以万计,入等者六十四人。

倚子奭为之首,群议沸腾。

前蓟令苏孝韫以告安禄山,禄山入言于上,上悉召入等人面试之,奭手持试纸,终日不成一字,时人谓之“曳白”。

癸亥,遥贬武当太守,晋卿贬安康太守,倚贬淮阳太守,同考判官礼部郎中裴朏等皆贬岭南官。

晋卿,壶关人也。

三月,壬子,追尊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大夫为先天太皇。

又尊皋繇为德明皇帝,凉武昭王为兴圣皇帝。

江、淮南租庸等使韦坚引浐水抵苑东望春楼下为潭,以聚江、淮运船,役夫匠通漕渠,发人丘垄,自江、淮至京城,民间萧然愁怨,二年而成。

丙寅,上幸望春楼观新潭。

坚以新船数百艘,扁榜郡名,各陈郡中珍货于船背。

陕尉崔成甫着锦半臂,鈌胯绿衫而裼之,红袹首,居前船唱《得宝歌》,使美妇百人盛饰而和之,连樯数里。

坚跪进诸郡轻货,仍上百牙盘食。

上置宴,竟日而罢,观者山积。

夏,四月,加坚左散骑常侍,其僚属吏卒褒赏有差。

名其潭曰广运。

时京兆尹韩朝宗亦引渭水置潭于西街,以贮材木。

丁亥,皇甫惟明引军出西平,击吐蕃,行千馀里,攻洪济城,破之。

上以右赞善大夫杨慎矜知御史中丞事。

时李林甫专权,公卿之进,有不出其门者,必以罪去之。

慎矜由是固辞,不敢受。

五月,辛丑,以慎矜为谏议大夫。

冬,十月,戊寅,上幸骊山温泉。

乙卯,还宫。

◎天宝三年甲申,公元七四四年春,正月,丙申朔,改年曰载。

辛丑,上幸骊山温泉。

二月,庚午,还宫。

辛卯,太子更名亨。

海贼吴令光等抄掠台、明,命河南尹裴敦复将兵讨之。

三月,己巳,以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范阳节度使。

以范阳节度使裴宽为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席建侯为河北黜陟使,称禄山公直。

李林甫、裴宽皆顺旨称其美。

三人皆上所信任,由是禄山之宠益固不摇矣。

夏,四月,裴敦复破吴令光,擒之。

五月,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讨突骑施莫贺达干,斩之,更请立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禄毘伽。

六月,甲辰,册拜骨咄禄毘伽为十姓可汗。

秋,八月,拔悉蜜攻斩突厥乌苏可汗,传首京师。

国人立其弟鹘陇匐白眉特勒,是为白眉可汗。

于是突厥大乱,敕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出兵乘之。

至萨河内山,破其左厢阿波达干等十一部,右厢未下。

会回纥、葛逻禄共攻拔悉蜜颉跌伊施可汗,杀之。

回纥骨力裴罗自立为骨咄禄毘伽阙可汗,遣使言状。

上册拜裴罗为怀仁可汗。

于是怀仁南据突厥故地,立牙帐于乌德犍山,旧统药逻葛等九姓,其后又并拔悉蜜、葛逻禄,凡十一部,各置都督,每战则以二客部为先。

李林甫以杨慎矜屈附于己,九月,甲戌,复以慎矜为御史中丞,充诸道铸钱使。

冬,十月,癸巳,上幸骊山温泉。

十一月,丁卯,还宫。

术士苏嘉庆上言:“遁甲术有九宫贵神,典司水旱,请立坛于东郊,祀以四孟月。

”从之。

礼在昊天上帝下,太清宫、太庙上,所用牲玉,皆侔天地。

十二月,癸巳,置会昌县于温泉宫下。

户部尚书裴宽素为上所重,李林甫恐其入相,忌之。

刑部尚书裴敦复击海贼还,受请托,广序军功,宽微奏其事。

林甫以告敦复,敦复言宽亦尝以亲故属敦复。

林甫曰:“君速奏之,勿后于人。

”敦复乃以五百金赂女官杨太真之姊,使言于上。

甲午,宽坐贬睢阳太守。

初,武惠妃薨,上悼念不已,后宫数千,无当意者。

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绝世无双。

上见而悦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官,号太真。

更为寿王娶左卫郎将韦昭训女。

潜内太真宫中。

太真肌态丰艳,晓音律,性警颖,善承迎上意,不期岁,宠遇如惠妃,宫中号曰“娘子”,凡仪体皆如皇后。

癸卯,以宗女为和义公主,嫁宁远奉化王阿悉烂达干。

癸丑,上祀九宫贵神,赦天下。

初令百姓十八为中,二十三成丁。

初,上自东都还,李林甫知上厌巡幸,乃与牛仙客谋增近道粟赋及和籴以实关中。

数年,蓄积稍丰。

上从容谓高力士曰:“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

”对曰:“天子巡狩,古之制也。

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

彼威势既成,谁敢复议之者!

”上不悦。

力士顿首自陈:“臣狂疾,发妄言,罪当死!

”上乃为力士置酒,左右皆呼万岁。

力士自是不敢深言天下事矣。

◎天宝四年乙酉,公元七四五年春,正月,庚午,上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闻空中语去:‘圣寿延长。

’又朕于嵩山炼药成,亦置坛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闻空中语云:‘药未须收,此自守护。

’达曙乃收之。

”太子、诸王、宰相,皆上表贺。

回纥怀仁可汗击突厥白眉可汗,杀之,传首京师。

突厥毘伽可敦帅众来降。

于是北边晏然,烽燧无警矣。

回纥斥地愈广,东际室韦,西抵金山,南跨大漠,尽有突厥故地。

怀仁卒,子磨延啜立,号葛勒可汗。

二月,己酉,以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兼河东节度使。

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镇方面,专以持重安边为务,常曰:“太平之将,但当抚循训练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国之力以邀功名。

”有漆弓百五十斤,常贮之橐中,以示不用。

军中日夜思战,忠嗣多遣谋人伺其间隙,见可胜,然后兴师,故出必有功。

既兼两道节制,自朔方至去云中,边陲数千里,要害之地,悉列置城堡,斥地各数百里。

边人以为自张仁亶之后,将帅皆不及。

三月,壬申,上以外孙独孤氏为静乐公主,嫁契丹王李怀节。

甥杨氏为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宠。

乙巳,以刑部尚书裴敦复充岭南五府经略等使。

五月,壬申,敦复坐逗留不之官,贬淄川太守,以光禄少卿彭杲代之。

上嘉敦复平海贼之功,故李林甫陷之。

李适之与李林甫争权有隙。

适之领兵部尚书,附马张垍为侍郎,林甫亦恶之,使人发兵部铨曹奸利事,收吏六十馀人付京兆与御史对鞫之,数日,竟不得其情。

京兆尹萧炅使法曹吉温鞫之。

温入院,置兵部吏于外,先于后厅取二重囚讯之,或杖或压,号呼之声,所不忍闻。

皆曰:“苟存馀生,乞纸尽答。

”兵部吏素闻温之惨酷,引入,皆自诬服,无敢违温意者。

顷刻而狱成,验囚无榜掠之迹。

六月,辛亥,敕诮责前后知铨侍郎及判南曹郎官而宥之。

垍,均之兄。

温,顼之弟子也。

温始为新丰丞,太子文学薛嶷存温才,上召见,顾嶷曰:“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

” 萧炅为河南尹,尝坐事,西台遣温往按之,温治炅甚急。

及温为万年丞,未几,炅为京兆尹。

温素与高力士相结,力士自禁中归,温度炅必往谢官,乃先诣力士,与之谈谑,握手甚欢。

炅后至,温阳为惊避。

力士呼曰:“吉七不须避。

”谓炅曰:“此亦吾故人也。

”召还,与炅坐。

炅接之甚恭,不敢以前事为怨。

他日,温谒炅曰:“曩者温不敢隳国家法,自今请洗心事公。

”炅遂与尽欢,引为法曹。

及林甫欲除不附己者,求治狱吏,炅荐温于林甫。

林甫得之,大喜。

温常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

”时又有杭州人罗希奭,为吏深刻,林甫引之,自御史台主簿再迁殿中侍御史。

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锻炼成狱,无能自脱者,时人谓之“罗钳吉网”。

秋,七月,壬午,册韦昭训女为寿王妃。

八月,壬寅,册杨太真为贵妃。

赠其父玄琰兵部尚书,以其叔父玄珪为光禄卿,从兄銛为殿中少监,钅奇为驸马都尉。

癸卯,册武惠妃女为太华公主,命钅奇尚之。

及贵妃三姊,皆赐第京师,宠贵赫然。

杨钊,贵妃之从祖兄也,不学无行,为宗党所鄙。

从军于蜀,得新都尉。

考满,家贫不能自归,新政富民鲜于仲通常资给之。

杨玄琰卒于蜀,钊往来其家,遂与其中女通。

鲜于仲通名向,以字行,颇读书,有材智,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引为采访支使,委以心腹。

尝从容谓仲通曰:“今吾独为上所厚,苟无内援,必为李林甫所危。

闻杨妃新得幸,人未敢附之。

子能为我至长安与其家相结,吾无患矣。

”仲通曰:“仲通蜀人,未尝游上国,恐败公事。

今为公更求得一人。

”因言钊本末。

兼琼引见钊,仪观甚伟,言辞敏给。

兼琼大喜,即辟为推官,往来浸亲密。

乃使之献春彩于京师,将别,谓曰:“有少物在郫,以具一日之粮,子过,可取之。

”钊至郫,兼琼使亲信大赍蜀货精美者遗之,可直万缗。

钊大喜过望,昼夜兼行,至长安,历抵诸妹,以蜀货遗之,曰:“此章仇公所赠也。

”时中女新寡,钊遂馆于其室,中分蜀货以与之。

于是诸杨日夜誉兼琼。

且言钊善樗蒲,引之见上,得随供奉官出入禁中,改金吾兵曹参军。

九月,癸未,以陕郡太守、江淮租庸转运使韦坚为刑部尚书,罢其诸使,以御使中丞杨慎矜代之。

坚妻姜氏,皎之女,林甫之舅子也,故林甫昵之。

及坚以通漕有宠于上,遂有入相之志,又与李适之善。

林甫由是恶之,故迁以美宫,实夺之权也。

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数侵掠奚、契丹。

奚、契丹各杀公主以叛,禄山讨破之。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与吐蕃战于石堡城,为虏所败,副将褚誗战死。

冬,十月,甲午,安禄山奏:“臣讨契丹至北平郡,梦先朝名将李靖、李勣从臣求食。

”遂命立庙。

又奏荐奠之日,庙梁产芝。

丁酉,上幸骊山温泉。

上以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敕赐百姓复除。

鉷奏征其辇运之费,广张钱数,又使市本郡轻货,百姓所输乃甚于不复除。

旧制,戍边者免其租庸,六岁而更。

时边将耻败,士卒死者皆不申牒,贯籍不除。

王鉷志在聚敛,以有籍无人者皆为避课,按籍戍边六岁之外,悉征其租庸,有并征三十年者,民无所诉。

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后宫赏赐无节,不欲数于左、右藏取之。

鉷探知上指,岁贡额外钱帛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曰:“此皆不出于租庸调,无预经费。

”上以鉷为能富国,益厚遇之。

鉷务为割剥以求媚,中外嗟怨。

丙子,以鉷为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

杨钊侍宴禁中,专掌樗蒲文簿,钩校精密。

上赏其强明,曰:“好度支郎。

”诸杨数征此言于上,又以属王鉷,鉷因奏充判官。

十二月,戊戌,上还宫。

◎天宝五年丙戌,公元七四六年春,正月,乙丑,以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节度使。

李适之性疏率,李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主上未之知也。

”他日,适之因奏事言之。

上以问林甫,对曰:“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

”上以林甫为爱己,薄适之虑事不熟,谓曰:“自今奏事,宜先与林甫议之,无得轻脱。

”适之由是束手矣。

适之既失恩,韦坚失权,益相亲密,林甫愈恶之。

初,太子之立,非林甫意。

林甫恐异日为己祸,常有动摇东宫之志。

而坚,又太子之妃兄也。

皇甫惟明尝为忠王友,时破吐蕃,入献捷,见林甫专权,意颇不平。

时因见上,乘间微劝上去林甫。

林甫知之,使杨慎矜密伺其所为。

会正月望夜,太子出游,与坚相见,坚又与惟明会于景龙观道士之室。

慎矜发其事,以为坚戚里,不应与边将狎昵。

林甫因谮坚与惟明结谋,欲共立太子。

坚、惟明下狱,林甫使慎矜与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共鞫之。

上亦疑坚与惟明有谋而不显其罪,癸酉,下制,责坚以干进不已,贬缙云太守。

惟明以离间君臣,贬播川太守。

仍别下制戒百官。

以王忠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河东节度事。

忠嗣始在朔方、河东,每互市,高估马价,诸胡闻之,争卖马于唐,忠嗣皆买之。

由是胡马少,唐兵益壮。

及徙陇右、河西,复请分朔方、河东马九千匹以实之,其军亦壮。

忠嗣杖四节,控制万里,天下劲兵重镇,皆在掌握,与吐蕃战于青海、积石,皆大捷。

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军,虏其全部而归。

夏,四月,癸未,立奚酋娑固为昭信王,契丹酋楷洛为恭仁王。

己亥,制:“自今四孟月,皆择吉日祀天地、九宫。

” 韦坚等既贬,左相李适之惧,自求散地。

庚寅,以适之为太子少保,罢政事。

其子卫尉少卿霅尝盛馔召客,客畏李林甫,竟日无一人敢往者。

以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同平章事。

希烈,宋州人,以讲老、庄得进,专用神仙符瑞取媚于上。

李林甫以希烈为上所爱,且柔佞易制,故引以为相。

凡政事一决于林甫,希烈但给唯诺。

故事,宰相午后六刻乃出。

林甫奏,今太平无事,巳时即还第,军国机务皆决于私家。

主书抱成案诣希烈书名而已。

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乙亥,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

诸杨引之也。

秋,七月,丙辰,敕:“流贬人多在道逗留。

自今左降官日驰十驿以上。

”是后流贬者多不全矣。

杨贵妃方有宠,每乘马则高力士执辔授鞭,织绣之工专供贵妃院者七百人,中外争献器服珍玩。

岭南经略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精美,九章加三品,翼入为户部侍郎。

天下从风而靡。

民间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

”妃欲得生荔支,岁命岭南驰驿致之。

比至长安,色味不变。

至是,妃以妒悍不逊,上怒,命送归兄銛之第。

是日,上不怿,比日中,犹未食。

左右动不称旨,横被棰挞。

高力士欲尝上意,请悉载院中储偫送贵妃,凡百馀车。

上自分御膳以赐之。

及夜,力士伏奏请迎贵妃归院,遂开禁门而入。

自是恩遇愈隆,后宫莫得进矣。

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为其兄坚讼冤,且引太子为言。

上益怒。

太子惧,表请与妃离婚,乞不以亲废法。

丙子,再贬坚江夏别驾,兰、芝皆贬岭南。

然上素知太子孝谨,故谴怒不及。

李林甫因言坚与李适之等为朋党,后数日,坚长流临封,适之贬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韦斌贬巴陵太守,嗣薛王琄贬夷陵别驾,睢阳太守裴宽贬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贬竟陵太守,凡坚亲党连坐流贬者数十人。

斌,安石之子。

琄,业之子,坚之甥也。

琄母亦令随琄之官。

冬,十月,戊戌,上幸骊山温泉。

十一月,乙巳,还宫。

赞善大夫杜有邻,女为太子良娣,良娣之姊为左骁卫兵曹柳勣妻。

勣性狂疏,好功名,喜交结豪俊。

淄川太守裴敦复荐于北海太守李邕,邕与之定交。

勣至京师,与著作郎王曾等为友,皆当时名士也。

勣与妻族不协,欲陷之,为飞语,告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林甫令京兆士曹吉温与御史鞫之,乃勣首谋也。

温令勣连引曾等入台。

十二月,甲戌,有邻、勣及曾等皆杖死,积尸大理,妻子流远方。

中外震栗。

嗣虢王巨贬义阳司马。

巨,邕之子也。

别遣监察御史罗希奭往按李邕,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

乙亥,鄴郡太守王琚坐赃贬江华司马。

琚性豪侈,与李邕皆自谓耆旧,久在外,意怏怏,李林甫恶其负材使气,故因事除之。

◎天宝六年丁亥,公元七四七年春,正月,辛巳。

李邕、裴敦复皆杖死。

邕才艺出众,卢藏用常语之曰:“君如干将、莫邪,难与争锋,然终虞缺折耳。

”邕不能用。

林甫又奏分遣御史即贬所赐皇甫惟明、韦坚兄弟等死。

罗杀奭自青州如岭南,所过杀迁谪者,郡县惶骇。

排马牒至宜春,李适之忧惧,仰药自杀。

至江华,王琚仰药不死,闻希奭已至,即自缢。

希奭又迂路过安陆,欲怖杀裴宽,宽向希奭叩头祈生,希奭不宿而过,乃得免。

李适之子适迎父丧至东京,李林甫令人诬告适,杖死于河南府。

给事中房琯坐与适之善,贬宜春太守。

琯,融之子也。

林甫恨韦坚不已,遣使于循河及江、淮州县求坚罪,所在收系纲典船夫,溢于牢狱,征剥逋负,延及邻伍,皆裸露死于公府,至林甫薨乃止。

丁亥,上享太庙。

戊子,合祭天地于南郊,赦天下。

制免百姓今载田租。

又令除削绞、斩条。

上慕好生之名,故令应绞、斩者皆重杖流岭南,其实有司率杖杀之。

又令天下为嫁母服三载。

上欲广求天下之士,命通一艺以上皆诣京师。

李林甫恐草野之士对策斥言其奸恶,建言:“举人多卑贱愚聩,恐有俚言污浊圣听。

”乃令郡县长官精加试练,灼然超绝者,具名送省,委尚书覆试,御史中丞监之,取名实相副者闻奏。

既而至者皆试以诗、赋、论,遂无一人及第者,林甫乃上表贺野无遗贤。

戊寅,以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

禄山体充肥,腹垂过膝,尝自称重三百斤。

外若痴直,内实狡黠。

常令其将刘骆谷留京师诇朝廷指趣,动静皆报之。

或应有笺表者,骆谷即为代作通之。

岁献俘虏、杂畜、奇禽、异兽、珍玩之物,不绝于路,郡县疲于递运。

禄山在上前,应对敏给,杂以诙谐。

上尝戏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尔!

”对曰:“更无馀物,正有赤心耳!

”上悦。

又尝命见太子,禄山不拜。

左右趣之拜,禄山拱立曰:“臣胡人,不习朝仪,不知太子者何官?

”上曰:“此储君也,朕千秋万岁后,代朕君汝者也。

”禄山曰:“臣愚,向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储君。

”不得已,然后拜。

上以为信然,益爱之。

上尝宴勤政楼,百官列坐楼下,独为禄山于御座东间设金鸡障,置榻使坐其前,仍命卷帘以示荣宠。

命杨銛、杨锜、贵妃三姊皆与禄山叙兄弟。

禄山得出入禁中,因请为贵妃儿。

上与贵妃共坐,禄山先拜贵妃。

上问何故,对曰:“胡人先母而后父。

”上悦。

李林甫以王忠嗣功名日盛,恐其入相,忌之。

安禄山潜蓄异志,托以御寇,筑雄武城,大贮兵器,请忠嗣助役,因欲留其兵。

忠嗣先期而往,不见禄山而还,数上言禄山必反。

林甫益恶之。

夏,四月,忠嗣固辞兼河东、朔方节度。

许之。

冬,十月,己酉,上幸骊山温泉,改温泉宫曰华清宫。

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以部将歌舒翰为大斗副使,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充赤水军使。

翰父祖本突骑施别部酋长,光弼,契丹王楷洛之子也,皆以勇略为忠嗣所重。

忠嗣使翰击吐蕃,有同列为之副,倨慢不为用,翰挝杀之,军中股忄栗。

累功至陇右节度副使。

每岁积石军麦熟,吐蕃辄来获之,无能御者,边人谓之“吐蕃麦庄”。

翰先伏兵于其侧,虏至,断其后,夹击之,无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复来。

上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

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

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俟其有衅,然后取之。

”上意不快。

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上命忠嗣分兵助之。

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

李光弼言于忠嗣曰:“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

何以知之?

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

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

大夫军府充牣,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

”忠嗣曰:“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

忠嗣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

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乎!

李将军,子诚爱我矣,然吾志决矣,子勿复言!

”光弼曰:“向者恐为大夫之累,故不敢不言。

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

”遂趋出。

延光过期不克,言忠嗣沮挠军计,上怒。

李林甫因使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尝自言我幼养宫中,与忠王相爱狎”,欲拥兵以尊奉太子。

敕征忠嗣入朝,委三司鞫之。

上闻哥舒翰名,召见华清宫,与语,悦之。

十一月,辛卯,以翰判西平太守,充陇右节度使。

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判武威郡事,充河西节度使。

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为上所厚,李林甫浸忌之。

慎矜与王鉷父晋,中表兄弟也,少与鉷狎,鉷之入台,颇因慎矜推引。

及鉷迁中丞,慎矜与语,犹名之。

鉷自恃与林甫善,意稍不平。

慎矜夺鉷职田,鉷母本贱,慎矜尝以语人。

鉷深衔之。

慎矜犹以故意待之,尝与之私语谶书。

慎矜与术士史敬忠善,敬忠言天下将乱,劝慎矜于临汝山中买庄为避乱之所。

会慎矜父墓田中草木皆流血,慎矜恶之,以问敬忠。

敬忠请禳之,设道场于后园,慎矜退朝,辄躶贯桎梏坐其中。

旬日血止,慎矜德之。

慎矜有侍婢明珠,色美,敬忠屡目之,慎矜即以遗敬忠,车载过贵妃姊柳氏楼下,姊邀敬忠上楼,求车中美人,敬忠不敢拒。

明日,姊入宫,以明珠自随。

上见而异之,问所从来,明珠具以实对。

上以慎矜与术士为妖法,恶之,含怒未发。

杨钊以告鉷,鉷心喜,因侮慢慎矜。

慎矜怒。

林甫知鉷与慎矜有隙,密诱使图之。

鉷乃遣人以飞语告“慎矜隋炀帝孙,与凶人往来,家有谶书,谋复祖业。

”上大怒,收慎矜系狱,命刑部、大理与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之。

太府少卿张瑄,慎矜所荐也,卢铉诬瑄尝与慎矜论谶,拷掠百端,瑄不肯答辩。

乃以木缀其足,使人引其枷柄,向前挽之,身加长数尺,腰细欲绝,眼鼻出血,瑄竟不答。

又使吉温捕史敬忠于汝州。

敬忠与温父素善,温之幼也,敬忠常抱抚之。

及捕获,温不与交言,锁其颈,以布蒙首,驱之马前。

至戏水,温使吏诱之曰:“杨慎矜已款服,惟须子一辩,若解人意则生,不然必死,前至温汤,则求首不获矣。

”敬忠顾谓温曰:“七郎,求一纸。

”温阳不应。

去温汤十馀里,敬忠恳请哀切,乃于桑下令答三纸,辩皆如温意。

温徐谓曰:“丈人且勿怪!

”因起拜之。

至会昌,始鞫慎矜,以敬忠为证。

慎矜皆引服,惟搜谶书不获。

林甫危之,使卢铉入长安搜慎矜家,铉袖谶书入暗中,诟而出曰:“逆贼深藏秘记。

”至会昌,以示慎矜。

慎矜叹曰:“吾不蓄谶书,此何从在吾家哉!

吾应死而己。

”丁酉,赐慎矜及兄少府少监慎馀、洛阳令慎名自尽。

敬忠杖百,妻子皆流岭南。

瑄杖六十,流临封,死于会昌。

嗣虢王巨虽不预谋,坐与敬忠相识,解官,南宾安置。

自馀连坐者数十人。

慎名闻敕,神色不变,为书别姊。

慎馀合掌指天而缢。

三司按王忠嗣,上曰:“吾儿居深宫,安得与外人通谋,此必妄也。

但劾忠嗣沮挠军功。

”哥舒翰之入朝也,或劝多赍金帛以救忠嗣。

翰曰:“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

如其将丧,多赂何为!

”遂单囊而行。

三司奏忠嗣罪当死。

翰始遇知于上,力陈忠嗣之冤,且请以己官爵赎忠嗣罪。

上起,入禁中,翰叩头随之,言与泪俱。

上感寤,己亥,贬忠嗣汉阳太守。

李林甫屡起大狱,别置推事院于长安。

以杨钊有掖廷之亲,出入禁闼,所言多听,乃引以为援,擢为御史。

事有微涉东宫者,皆指擿使之奏刻,付罗希奭、吉温鞫之。

钊因得逞其私志,所挤陷诛夷者数百家,皆钊发之。

幸太子仁孝谨静,张垍、高力士常保护于上前,故林甫终不能间也。

十二月,壬戌,发冯翊、华阴民夫筑会昌城,置百司。

王公各置第舍,土亩直千金。

癸亥,上还宫。

丙寅,命百官阅天下岁贡物于尚书省,既而悉以车载赐李林甫家。

上或时不视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门,台省为空。

陈希烈虽坐府,无一人入谒者。

林甫子岫为将作监,颇以满盈为惧,尝从林甫游后园,指役夫言于林甫曰:“大人久处钧轴,怨仇满天下,一朝祸至,欲为此,得乎?

”林甫不乐曰:“势已如此,将若之何?

” 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处,不事威势,驺从不过数人,士民或不之避。

林甫自以多结怨,常虞刺客,出则步骑百馀人为左右翼,金吾静街,前驱在数百步外,公卿走避。

居则重关复壁,以石甃地,墙中置板,如防大敌,一夕屡徙床,虽家人莫知其处。

宰相驺从之盛,自林甫始。

初,将军高仙芝,本高丽人,从军安西。

仙芝骁勇,善骑射。

节度使夫蒙灵察屡荐至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充四镇节度副使。

吐蕃以女妻小勃律王,及其旁二十馀国,皆附吐蕃,贡献不入。

前后节度使讨之,皆不能克。

制以仙芝为行营节度使,将万骑讨之。

自安西行百馀日,乃至特勒满川,分军为三道,期以七月十三日会吐蕃连云堡下。

有兵近万人,不意唐兵猝至,大惊,依山拒战,砲櫑如雨。

仙芝以郎将高陵李嗣业为陌刀将,令之曰:“不及日中,决须破虏!

”嗣业执一旗,引陌刀缘险先登力战,自辰至巳,大破之,斩首五千级,捕虏千馀人,馀皆逃溃。

中使边令诚以入虏境已深,惧不敢进。

仙芝乃使令诚以羸弱三千守期城,复进。

三日,至坦驹岭,下峻阪四十馀里,前有阿弩越城。

仙芝恐士卒惮险,不肯下,先令人胡服诈为阿弩越城守者迎降,云:“阿弩越赤心归唐,娑夷水藤桥已斫断矣。

”娑夷,即弱水也,其水不能胜草芥。

藤桥者,通吐蕃之路也。

仙芝阳喜,士卒乃下。

又三日,阿弩越城迎者果至。

明日,仙芝入阿弩越城,遣将军席元庆将千骑前行,谓曰:“小勃律闻大军至,其君臣百姓必走山谷,弟呼出,取缯帛称敕赐之,大臣至,尽缚之以待我。

”元庆如其言,悉缚诸大臣。

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取不可得,仙芝至,斩其附吐蕃者大臣数人。

藤桥去城犹六十里,仙芝急遣元庆往斫之,甫毕,吐蕃兵大至,已无及矣。

藤桥阔尽一矢,力修之,期年乃成。

八月,仙芝虏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还。

九月,至连云堡,与边令诚俱。

月末,至播密川,遣使奏状。

至河西,夫蒙灵察怒仙芝不先言己而遽发奏,一不迎劳,骂仙芝曰:“啖狗粪高丽奴!

汝官皆困谁得,而不待我处分,擅奏捷书!

高丽奴!

汝罪当斩,但以汝新有功不忍耳!

”仙芝但谢罪。

边令诚奏仙芝深入万里,立奇功,今旦夕忧死。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四·唐纪三十

〔司马光〕 〔宋〕

起阏逢阉茂,尽重光大荒落,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中◎开元二十二年甲戌,公元七三四年春,正月,己巳,上发西京。

己丑,至东都。

张九龄自韶州入见,求终丧。

不许。

二月,壬寅,秦州地连震,坏公私屋殆尽,吏民压死者四千馀人。

命左丞相萧嵩赈恤。

方士张果自言有神仙术,诳人云尧时为侍中,于今数千岁。

多往来恒山中,则天以来,屡征不至。

恒州刺史韦济荐之,上遣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迎之。

庚寅,至东都,肩舆入宫,恩礼甚厚。

张九龄请不禁铸钱,三月,庚辰,敕百官议之。

裴耀卿等皆曰:“一启此门,恐小人弃农逐利,而滥恶更甚。

”秘书监崔沔曰:“若税铜折役,则官冶可成,计估度庸,则私铸无利,易而可久,简而难诬。

且夫钱之为物,贵以通货,利不在多,何待私铸然后足用也!

”右监门录事参军刘秩曰:“夫人富则不可以赏劝,贫则不可以威禁,若许其私铸,贫者必不能为之。

臣恐贫者益贫而役于富,富者益富而逞其欲。

汉文帝时,吴王濞富埒天子,铸钱所致也。

”上乃止。

秩,子玄之子也。

夏,四月,壬辰,以朔方节度使信安王祎兼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增领泾、原等十二州。

吏部侍郎李林甫,柔佞多狡数,深结宦官及妃嫔家,侍候上动静,无不知之。

由是每奏对,常称旨,上悦之。

时武惠妃宠幸倾后宫,生寿王清,诸子莫得为比,太子浸疏薄。

林甫乃因宦官言于惠妃,愿尽力保护寿王。

惠妃德之,阴为内助,由是擢黄门侍郎。

五月,戊子,以裴耀卿为侍中,张九龄为中书令,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种麦于苑中,帅太子以来亲往芟之,谓曰:“此所以荐宗庙,故不敢不亲,且欲使汝曹知稼穑艰难耳。

”又遍以赐侍臣曰:“比遣人视田中稼,多不得实,故自种以观之。

” 六月,壬辰,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大破契丹,遣使献捷。

薛王业疾病,上忧之,容发为变。

七月,己巳,薨,赠谥惠宣太子。

上以裴耀卿为江淮、河南转运使,于河口置输场。

八月,壬寅,于输场东置河阴仓,西置柏崖仓,三门东置集津仓,西置盐仓。

凿漕渠十八里,以避三门之险。

先是,舟运江、淮之米至东都含嘉仓,僦车陆运,三百里至陕,率两斛用十钱。

耀卿令江、淮舟运悉输河阴仓,更用河舟运至含嘉仓及太原仓,自太原仓入渭输关中,凡三岁,运米七百万斛,省僦车钱三十万缗。

或说耀卿献所省钱,耀卿曰:“此公家赢缩之利耳,奈何以之市宠乎!

”悉奏以为市籴钱。

张果固请归恒山,制以为银青光禄大夫,号通玄先生,厚赐而遣之。

后卒,好异者奏以为尸解。

上由是颇信神仙。

冬,十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乙巳,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斩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传首。

时可突干连年为边患,赵含章、薛楚玉皆不能讨。

守珪到官,屡击破之。

可突干困迫,遣使诈降,守珪使管记王悔就抚之。

悔至其牙帐,察契丹上下初无降意,但稍徙营帐近西北,密遣人引突厥,谋杀悔以叛。

悔知之。

牙官李过折与可突干分典兵马,争权不叶,悔说过折使图之。

过折夜勒兵斩屈烈及可突干,尽诛其党,帅馀众来降。

守珪出师紫蒙州,大阅以镇抚之,枭屈烈、可突干首于天津之南。

突厥毘伽可汗为其大臣梅录啜所毒,未死,讨诛梅录啜及其族党。

既卒,子伊然可汗立。

寻卒,弟登利可汗立。

庚戌,来告丧。

禁京城匄者,置病坊以廪之。

◎开元二十三年乙亥,公元七三五年春,正月,契丹知兵马中郎李过折来献捷。

制以过折为北平王,检校松漠州都督。

乙亥,上耕藉田,九推乃止。

公卿以下皆终亩。

赦天下,都城酺三日。

上御五凤楼酺宴,观者喧隘,乐不得奏,金吾白梃如雨,不能遏。

上患之。

高力士奏河南丞严安之为理严,为人所畏,请使止之。

上从之。

安之至,以手板绕场画地曰:“犯此者死!

”于是尽三日,人指其画以相戒,无敢犯者。

时命三百里内刺史、县令各帅所部音乐集于楼下,各较胜负。

怀州刺史上车载乐工数百,皆衣文绣,服箱之牛皆为虎豹犀象之状。

鲁山令元德秀惟遣乐工数人,连袂歌《于蔿》。

上曰:“怀州之人,其涂炭乎!

”立以刺史为散官。

德秀性介洁质朴,士大夫皆服其高。

上美张守珪之功,欲以为相,张九龄谏曰:“宰相者,代天理物,非赏功之官也。

”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其职,可乎?

”对曰:“不可。

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

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

”上乃止。

二月,守珪诣东都献捷,拜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赐二子官,赏赉甚厚。

初,殿中侍御史杨汪既杀张审素,更名万顷。

审素二子瑝、琇皆幼,坐流岭表。

寻逃归,谋伺便复仇。

三月,丁卯,手杀万顷于都城。

系表于斧,言父冤状,欲之江外杀与万顷同谋陷其父者。

至汜水,为有司所得。

议者多言二子父死非罪,稚年孝烈,能复父仇,宜加矜宥。

张九龄亦欲活之。

裴耀卿、李林甫以为如此坏国法,上亦以为然,谓九龄曰:“孝子之情,义不顾死。

然杀人而赦之,此涂不可启也。

”乃下敕曰:“国家设法,期于止杀。

各伸为子之志,谁非徇孝之人?

展转相仇,何有限极!

咎繇作士,法在必行。

曾参杀人,亦不可恕。

宜付河南府杖杀。

”士民皆怜之,为作哀诔,榜于衢路。

市人敛钱葬之于北邙。

恐万顷家发之,仍为作疑冢凡数处。

唐初,公主实封止三百户,中宗时,太平公主至五千户,率以七丁为限。

开元以来,皇妹止千户,皇女又半之,皆以三丁为限。

驸马皆除三品员外官,而不任以职事。

公主邑入少,至不能具车服,左右或言其太薄,上曰:“百姓租赋,非我所有。

战士出死力,赏不过束帛。

女子何功,而享多户邪?

且欲使之知俭啬耳。

”秋,七月,咸宜公主将下嫁,始加实封至千户。

公主,武惠妃之女也。

于是诸公主皆加至千户。

冬,十月,戊申,突骑施寇北庭及安西拔换城。

闰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乙亥,册故蜀州司户杨玄琰女为寿王妃。

玄琰,汪之曾孙也。

是岁,契丹王过折为其臣涅礼所杀,并其诸子,一子刺乾奔安东得免。

涅礼上言,过折用刑残虐,众情不安,故杀之。

上赦其罪,因以涅礼为松漠都督,且赐书责之曰:“卿之蕃法多无义于君长,自昔如此,朕亦知之。

然过折是卿之王,有恶辄杀之,为此王者,不亦难乎!

但恐卿今为王,后人亦尔。

常不自保,谁愿作王!

亦应防虑后事,岂得取快目前!

”突厥寻引兵东侵奚、契丹,涅礼与奚王李归国共击破之。

◎开元二十四年丙子,公元七三六年春,正月,庚寅,敕:“天下逃户,听尽今年内自首,有旧产者令还本贯,无者别俟进止。

逾限不首,当命专使搜求,散配诸军。

” 北庭都护盖嘉运击突骑施,大破之。

二月,甲寅,宴新除县令于朝堂,上作《令长新戒》一篇,赐天下县令。

庚午,更皇子名:鸿曰瑛,潭曰琮,浚曰玙,洽曰琰,涓曰瑶,滉曰琬,氵居曰琚,潍曰璲,沄曰璬,泽曰璘,清曰瑁,回曰玢,沐曰琦,溢曰环,沔曰理,泚曰玼漼曰珪,澄曰珙,潓曰瑱,漎曰璿,滔曰璥。

旧制,考功员外郎掌试贡举人。

有进士李权,陵侮员外郎李昂,议者以员外郎位卑,不能服众。

三月,壬辰,敕自今委礼部侍郎试贡举人。

张守珪使平卢讨击使、左骁卫将军安禄山讨奚、契丹叛者,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

夏,四月,辛亥,守珪奏请斩之。

禄山临刑呼曰:“大夫不欲灭奚、契丹邪!

奈何杀禄山!

”守珪亦惜其骁勇,欲活之,乃更执送京师。

张九龄批曰:“昔穰苴诛庄贾,孙武斩宫嫔。

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

”上惜其才,敕令免官,以白衣将领。

九龄固争曰:“禄山失律丧师,于法不可不诛。

且臣观其貌有反相,不杀必为后患。

”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枉害忠良。

”竟赦之。

安禄山者,本营州杂胡,初名阿荦山。

其母,巫也。

父死,母携之再适突厥安延偃。

会其部落破散,与延偃兄子思顺俱逃来,故冒姓安氏,名禄山。

又有史窣干者,与禄山同里闬,先后一日生。

及长,相亲爱,皆为互市牙郎,以骁勇闻。

张守珪以禄山为捉生将,禄山每与数骑出,辄擒契丹数十人而返。

狡黠,善揣人情,守珪爱之,养以为子。

窣干尝负官债亡入奚中,为奚游弈所得,欲杀之。

窣干绐曰:“我,唐之和亲使也。

汝杀我,祸且及汝国。

”游弈信之,送诣牙帐。

窣干见奚王,长揖不拜,奚王虽怒,而畏唐,不敢杀,以客礼馆之,使百人随窣干入朝。

窣干谓奚王曰:“王所遣人虽多,观其才皆不足以见天子。

闻王有良将琐高者,何不使之入朝!

”奚王即命琐高与牙下三百人随窣干入朝。

窣干将至平卢,先使人谓军使裴休子曰:“奚使琐高与精锐俱来,声云入朝,实欲袭军城,宜谨为之备,先事图之。

”休子乃具军容出迎,至馆,悉坑杀其从兵,执琐高送幽州。

张守珪以窣干为有功,奏为果毅,累迁将军。

后入奏事,上与语,悦之,赐名思明。

故连州司马武攸望之子温昚,坐交通权贵,杖死。

乙丑,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祎贬衢州刺史,广武王承宏贬房州别驾,泾州刺史薛自劝贬澧州别驾。

皆坐与温昚交游故也。

承宏,守礼之子也。

辛未,蒲州刺史王琚贬通州刺史。

坐祎交书也。

五月,醴泉妖人刘志诚作乱,驱掠路人,将趣咸阳。

村民走告县官,焚桥断路以拒之,其众遂溃。

数日,悉擒斩之。

六月,初分月给百官俸钱。

初,上因藉田赦,命有司议增宗庙笾豆之荐及服纪未通者。

太常卿韦縚奏请宗庙每坐笾豆十二。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圣人知孝人之情深而物类之无限,故为之节制。

人之嗜好本无凭准,宴私之馔与时迁移,故圣人一切同归于古。

屈到嗜芰,屈建不以荐,以为不以私欲干国之典。

今欲取甘旨肥浓,皆充祭用,苟逾旧制,其何限焉!

《书》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若以今之珍馔,平生所习,求神无方,何必泥古,则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在御矣,韶濩可息而箜篌筝笛当在奏矣。

既非正物,后嗣何观!

夫神,以精明临人者也,不求丰大。

苟失于礼,虽多何为!

岂可废弃礼经以从流俗!

且君子爱人以礼,不求苟合。

况在宗庙,敢忘旧章?

” 太子宾客崔沔议曰:“祭祀之兴,肇于太古。

茹毛饮血,则有毛血之荐。

未有麹蘖,则有玄酒之奠。

施及后王,礼物渐备。

然以神道致敬,不敢废也。

笾豆簠簋樽罍之实,皆周人之时馔也,其用通于宴飨宾客,而周公制礼,与毛血玄酒同荐鬼神。

国家由礼立训,因时制范,清庙时飨,礼馔必陈,用周制也。

园寝上食,时膳具设,遵汉法也。

职贡来祭,致远物也。

有新必荐,顺时令也。

苑囿之内,躬稼所收,搜狩之时,亲发所中,莫不荐而后食,尽诚敬也。

若此至矣,复何加焉!

但当申敕有司,无或简怠,则鲜美肥浓,尽在是矣,不必加笾豆之数也。

” 上固欲量加品味。

縚又奏每室加笾豆各六,四时各实以新果珍羞。

从之。

縚又奏:“《丧服》‘舅,缌麻三月,从母,外祖父母皆小功五月。

’外祖至尊,同于从母之服。

姨、舅一等,服则轻重有殊。

堂姨、舅亲即未疏,恩绝不相为服,舅母来承外族,不如同爨之礼。

窃以古意犹有所未畅者也,请加外祖父母为大功九月,姨、舅皆小功五月,堂舅、堂姨、舅母并加至袒免。

” 崔沔议曰:“正家之道,不可以贰。

总一定义,理归本宗。

是以内有齐、斩,外皆缌麻,尊名所加,不过一等,此先王不易之道也。

愿守八年明旨,一依古礼,以为万代成法。

” 韦述议曰:“《丧服传》曰:‘禽兽知母而不知父。

野人曰,父母何等焉!

都邑之士则知尊祢矣。

大夫及学士则知尊祖矣。

’圣人究天道而厚于祖祢,系族姓而亲其子孙,母党比于本族,不可同贯,明矣。

今若外祖及舅加服一等,堂舅及姨列于服纪,则中外之制,相去几何!

废礼徇情,所务者末。

古之制作者,知人情之易摇,恐失礼之将渐,别其同异,轻重相悬,欲使后来之人永不相杂。

微旨斯在,岂徒然哉!

苟可加也,亦可减也。

往圣可得而非,则《礼经》可得而隳矣。

先王之制,谓之彝伦,奉以周旋,犹恐失坠。

一紊其叙,庸可止乎!

请依《仪礼》丧服为定。

” 礼部员外郎杨仲昌议曰:“郑文贞公魏征始加舅服至小功五月。

虽文贞贤也,而周、孔圣也,以贤改圣,后学何从!

窃恐内外乖序,亲疏夺伦,情之所沿,何所不至!

昔子路有姊之丧而不除,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不忍也。

’子路除之。

此则圣人援事抑情之明例也。

《记》曰:‘无轻议礼。

’明其蟠于天地,并彼日月,贤者由之,安敢损益也!

” 敕:“姨舅既服小功,舅母不得全降,宜服缌麻,堂姨舅宜服袒免。

” 均,说之子也。

秋,八月,壬子,千秋节,群臣皆献宝镜。

张九龄以为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乃述前世兴废之源,为书五卷,谓之《千秋金镜录》,上之。

上赐书褒美。

甲寅,突骑施遣其大臣胡禄达干来请降,许之。

御史大夫李适之,承乾之孙也,以才干得幸于上,数为承乾论辨。

甲戌,追赠承乾恒山愍王。

乙亥,汴哀王璥薨。

冬,十月,戊申,车驾发东都。

先是,敕以来年二月二日行幸西京,会宫中有怪,明日,上召宰相,即议西还。

裴耀卿、张九龄曰:“今农收未毕,请俟仲冬。

”李林甫潜知上指,二相退,林甫独留,言于上曰:“长安、洛阳,陛下东西宫耳,往来行幸,何更择时!

借使妨于农收,但应蠲所过租税而已。

臣请宣示百司,即日西行。

”上悦,从之。

过陕州,以刺史卢奂有善政,题赞于其听事而去。

奂,怀慎之子也。

丁卯,至西京。

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前在河西,能节用度,勤职业,仓库充实,器械精利。

上闻而嘉之,欲加尚书。

张九龄曰:“不可。

尚书,古之纳言,唐兴以来,惟旧相及扬历中外有德望者乃为之。

仙客本河湟使典,今骤居清要,恐羞朝廷。

”上曰:“然则但加实封可乎?

”对曰:“不可。

封爵所以劝有功也。

边将实仓库,修器械,乃常务耳,不足为功。

陛下赏其勤,赐之金帛可也。

裂土封之,恐非其宜。

”上默然。

李林甫言于上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

九龄书生,不达大体。

”上悦。

明日,复以仙客实封为言,九龄固执如初。

上怒,变色曰:“事皆由卿邪?

”九龄顿首谢曰:“陛下不知臣愚,使待罪宰相,事有未允,臣不敢不尽言。

”上曰:“卿嫌仙客寒微,如卿有何阀阅!

”九龄曰:“臣岭海孤贱,不如仙客生于中华。

然臣出入台阁,典司诰命有年矣。

仙客边隅小吏,目不知书,若大任之,恐不惬众望。

”林甫退而言曰:“苟有才识,何必辞学!

天子用人,有何不可!

”十一月,戊戌,赐仙客爵陇西县公,食实封三百户。

初,上欲以李林甫为相,问于中书令张九龄,九龄对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

”上不从。

时九龄方以文学为上所重,林甫虽恨,犹曲意事之。

侍中裴耀卿与九龄善,林甫并疾之。

是时,上在位岁久,渐肆奢欲,怠于政事。

而九龄遇事无细大皆力争。

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伤之。

上之为临淄王也,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皆有宠,丽妃生太子瑛,德仪生鄂王瑶,才人生光王琚。

及即位,幸武惠妃,丽妃等爱皆驰。

惠妃生寿王瑁,宠冠诸子。

太子与瑶、琚会于内第,各以母失职有怨望语。

驸马都尉杨洄尚咸宜公主,常伺三子过失以告惠妃。

惠妃泣诉于上曰:“太子阴结党与,将害妾母子,亦指斥至尊。

”上大怒,以语宰相,欲皆废之。

九龄曰:“陛下践祚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

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

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摇。

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

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

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

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

由此观之,不可不慎。

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

”上不悦。

林甫初无所言,退而私谓宦官之贵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

”上犹豫未决。

惠妃密使官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

”九龄叱之,以其语白上。

上为之动色,故讫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

林甫日夜短九龄于上,上浸疏之。

林甫引萧炅为户部侍郎。

炅素不学,尝对中书侍郎严挺之读“伏腊”为“伏猎”。

挺之言于九龄曰:“省中岂容有‘伏猎侍郎’!

”由是出炅为岐州刺史,故林甫怨挺之。

九龄与挺之善,欲引以为相,尝谓之曰:“李尚书方承恩,足下宜一造门,与之款昵。

”挺之素负气,薄林甫为人,竟不之诣。

林甫恨之益深。

挺之先娶妻,出之,更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坐赃罪下三司按鞫,挺之为之营解。

林甫因左右使于禁中白上。

上谓宰相曰:“挺之为罪人请属所由。

”九龄曰:“此乃挺之出妻,不宜有情。

”上曰:“虽离乃复有私。

” 于是上积前事,以耀卿、九龄为阿党。

壬寅,以耀为左丞相,九龄为右丞相,并罢政事。

以林甫兼中书令。

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邻朔方节度如故。

严挺之贬洺州刺史,王元琰流岭南。

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珪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

九龄既得罪,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无复直言。

李林甫欲蔽塞人主视听,自专大权,明召诸谏官谓曰:“今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乌用多言!

诸君不见立仗马乎?

食三品料,一鸣辄斥去,悔之何及!

” 补阙杜璡尝上书言事,明日,黜为下邽令。

自是谏争路绝矣。

牛仙客既为林甫所引进,专给唯诺而已。

然二人皆谨守格式,百官迁除,各有常度,虽奇才异行,不免终老常调。

其以巧谄邪险自进者,则超腾不次,自有它蹊矣。

林甫城府深密,人莫窥其际。

好以甘言啖人,而阴中伤之,不露辞色。

凡为上所厚者,始则亲结之,及位势稍逼,辄以计去之。

虽老奸巨猾,无能逃其术者。

◎开元二十五年丁丑,公元七三七年春,正月,初置玄学博士,每岁依明经举。

二月,敕曰:“进士以声韵为学,多昧古今。

明经以贴诵为功,罕穷旨趣。

自今明经问大义十条,对时务策三首。

进士试大经十贴。

” 戊辰,新罗王兴光卒,子承庆袭位。

乙酉,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破契丹于捺禄山。

己亥,河西节度使崔希逸袭吐蕃,破之于青海西。

初,希逸遣使谓吐蕃边将乞力徐曰:“两国通好,今为一家,何必更置兵守捉,妨人耕牧!

请皆罢之。

”乞力徐曰:“常侍忠厚,言必不欺。

然朝廷未必专以边事相委,万一有奸人交斗其间,掩吾无备,悔之何及!

”希逸固请,乃刑白狗为盟,各去守备。

于是吐蕃畜牧被野。

时吐蕃西击勃律,勃律来告急。

上命吐蕃罢兵,吐蕃不奉诏,遂破勃律。

上甚怒。

会希逸傔人孙诲入奏事,自欲求功,奏称吐蕃无备,请掩击,必大获。

上命内给事赵惠琮与诲偕往,审察事宜。

惠琮等至,则矫诏令希逸袭之。

希逸不得已,发兵自凉州南入吐蕃境二千馀里,至青海西,与吐蕃战,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乞力徐脱身走。

惠琮、诲皆受厚赏。

自是吐蕃复绝朝贡。

夏,四月,辛酉,监察御史周子谅弹牛仙客非才,引谶书为证。

上怒,命左右扌暴于殿庭,绝而复苏。

仍杖之朝堂,流瀼州,至蓝田而死。

李林甫言:“子谅,张九龄所荐也。

”甲子,贬九龄荆州长史。

杨洄又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云与太子妃兄驸马薛锈潜构异谋,上召宰相谋之。

李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

”上意乃决。

乙丑,使宦者宣制于宫中,废瑛、瑶、琚为庶人,流锈于瀼州。

瑛、瑶、琚寻赐死城东驿,锈赐死于蓝田。

瑶、琚皆好学,有才识,死不以罪,人皆惜之。

丙寅,瑛舅家赵氏、妃家薛氏、瑶舅家皇甫氏,坐流贬者数十人,惟瑶妃家韦氏以妃贤得免。

五月,夷州刺史杨浚坐赃当死,上命杖之六十,流古州。

左丞相裴耀卿上疏,以为:“决杖赎死,恩则甚优。

解体受笞,事颇为辱,上可施之徒隶,不当及于士人。

”上从之。

癸未,敕以方隅底定,令中书门下与诸道节度使量军镇闲剧利害,审计兵防定额,于诸色征人及客户中召募丁壮,长充边军,增给田宅,务加优恤。

辛丑,上命有司选宗子有才者,授以台省及法官、京县官,敕曰:“违道慢常,义无私于王法。

修身效节,恩岂薄于它人!

期于帅先,励我风俗。

” 秋,七月,己卯,大理少卿徐峤奏:“今岁天下断死刑五十八,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盛,鸟雀不栖,今有鹊巢其树。

”于是百官以几致刑措,上表称贺。

上归功宰辅,庚辰,赐李林甫爵晋国公,牛仙客豳国公。

上命李林甫、牛仙客与法官删修《律令格式》成,九月,壬申,颁行之。

先是,西北边数十州多宿重兵,地租营田皆不以赡,始用和籴之法。

有彭果者,因牛仙客献策,请行籴法于关中。

戊子,敕以岁稔谷贱伤农,命增时价什二三,和籴东、西畿粟各数百万斛,停今年江、淮所运租。

自是关中蓄积羡溢,车驾不复幸东都矣。

癸巳,敕河南、北租应输含嘉、太原仓者,皆留输本州。

太常博士王玙上疏请立青帝坛以迎春。

从之。

冬,十月,辛丑,制自今立春亲迎春于东郊。

时上颇好祀神鬼,故玙专习祠祭之礼以干时。

上悦之,以为侍御史,领祠祭使。

玙祈祷或焚纸钱,类巫觋,习礼者羞之。

壬申,上幸骊山温泉。

乙酉,还宫。

己丑,开府仪同三司广平文贞公宋璟薨。

十二月,丙午,惠妃武氏薨,赠谥贞顺皇后。

是岁,命将作大匠康愆素之东都毁明堂。

愆素上言:“毁之劳人,请去上层,卑于旧九十五尺,仍旧为乾元殿。

”从之。

初令庸调租资课皆以土物输京都。

◎开元二十六年戊寅,公元七三八年春,正月,乙亥,以牛仙客为侍中。

丁丑,上迎气于浐水之东。

制边地长征兵,召募向足,自今镇兵勿复遣,在彼者纵还。

令天下州、县、里别置学。

壬辰,以李林甫领陇右节度副大使,以鄯州都督杜希望知留后。

二月,乙卯,以牛仙客兼河东节度副大使。

己未,葬贞顺皇后于敬陵。

壬戌,敕河曲六州胡坐康待宾散隶诸州者,听还故土,于盐、夏之间,置宥州以处之。

三月,吐蕃寇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击破之。

鄯州都督、知陇右留后杜希望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地为威戎军,置兵一千戍之。

夏,五月,乙酉,李林甫兼河西节度使。

丙申,以崔希逸为河南尹。

希逸自念失信于吐蕃,内怀愧恨,未几而卒。

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数劝上立寿王瑁。

上以忠王玙年长,且仁孝恭谨,又好学,意欲立之,犹豫岁馀不决。

自念春秋浸高,三子同日诛死,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

高力士乘间请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

”力士曰:“得非以郎君未定邪?

”上曰:“然。

”对曰:“大家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谁敢复争!

”上曰:“汝言是也!

汝言是也!

”由是遂定。

六月,庚子,立玙为太子。

辛丑,以岐州刺史萧炅为河西节度使总留后事,鄯州都督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太仆卿王昱为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吐蕃,仍毁所立赤岭碑。

突骑施可汗功禄,素廉俭,每攻战所得,辄与诸部分之,不留私蓄,由是众乐为用。

既尚唐公主,又潜通突厥及吐蕃,突厥、吐蕃各以女妻之。

苏禄以三国女为可敦,又立数子为叶护,用度浸广,由是攻战所得,不复更分。

晚年病风,一手挛缩,诸部离心。

酋长莫贺达干、都摩度两部最强,其部落又分为黄姓、黑姓,互相乖阻,于是莫贺达干勒兵夜袭苏禄,杀之。

都摩度初与莫贺达干连谋,既而复与之异,立苏禄之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以收其馀众,与莫贺达干相攻。

莫贺达干遣使告碛西节度使盖嘉运,上命嘉运招集突骑施、拔汗那以西诸国。

吐火仙与都摩度据碎叶城,黑姓可汗尔微特勒据怛逻斯城,相与连兵以拒唐。

太子将受册命,仪注有中严、外办及绛纱袍,太子嫌与至尊同称,表请易之。

左丞相裴耀卿奏停中严,改外办曰外备,改绛纱袍为硃明服。

秋,七月,己巳,上御宣政殿,册太子。

故事,太子乘辂至殿门。

至是,太子不就辂,自其宫步入。

是日,赦天下。

己卯,册忠王妃韦氏为太子妃。

杜希望将鄯州之众夺吐蕃河桥,筑盐泉城于河左,吐蕃发兵三万逆战,希望众少,不敌,将卒皆惧。

左威卫郎将王忠嗣帅所部先犯其陈,所向辟易,杀数百人,虏陈乱。

希望纵兵乘之,虏遂大败。

置镇西军于盐泉。

忠嗣以功迁左金吾将军。

八月,辛巳,勃海王武艺卒,子钦茂立。

九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初,仪凤中,吐蕃陷安戎城而据之,其地险要,唐屡攻之,不克。

剑南节度使王昱筑两城于其侧,顿军蒲婆岭下,运资粮以逼之。

吐蕃大发兵救安戎城,昱众大败,死者数千人。

昱脱身走,粮仗军资皆弃之。

贬昱括州刺史,再贬高要尉而死。

戊午,册南诏蒙归义为云南王。

归义之先本哀牢夷,地居姚州之西,东南接交趾,西北接吐蕃。

蛮语谓王曰诏,先有六诏:曰蒙舍,曰蒙越,曰越析,曰浪穹,曰样备,曰越澹,兵力相埒,莫能相壹。

历代因之以分其势。

蒙舍最在南,故谓之南诏。

高宗时,蒙舍细奴逻初入朝。

细奴逻生逻盛,逻盛生盛逻皮,盛逻皮生皮逻阁。

皮逻阁浸强大,而五诏微弱。

会有破渳河蛮之功,乃赂王昱,求合六诏为一。

昱为之奏请,朝迁许之,仍赐名归义。

于是以兵威胁服群蛮,不从者灭之,遂击破吐蕃,徙居大和城。

其后卒为边患。

冬,十月,戊寅,上幸骊山温泉,壬辰,上还宫。

是岁,于西京、东都往来之路,作行宫千馀间。

分左右羽林置龙武军,以万骑营隶焉。

润州刺史齐澣奏:“旧自瓜步济江,迂六十里。

请自京口埭下直济江,穿伊娄河二十五里即达扬子县,立伊娄埭。

”从之。

◎开元二十七年己卯,公元七三九年春,正月,壬寅,命陇右节度大使荣王琬自至本道巡按处置诸军,选募关内、河东壮士三五万人,诣陇右防遏,至秋末无寇,听还。

群臣请加尊号曰圣文。

二月,己巳,许之,因赦天下,免百姓今年田租。

夏,四月,癸酉,敕:“诸阴阳术数,自非婚丧卜择,皆禁之。

” 己丑,以牛仙客为兵部尚书兼侍中,李林甫为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总文武选事。

六月,癸酉,以御史大夫李适之兼幽州节度使。

幽州将赵堪、白真陁罗矫节度使张守珪之命,使平卢军使乌知义邀击叛奚馀党于横水之北。

知义不从,白真陁罗矫称制指以迫之。

知义不得已出师,与虏遇,先胜后败。

守珪隐其败状,以克获闻。

事颇泄,上令内谒者监牛仙童作察之。

守珪重赂仙童,归罪于白真陁罗,逼令自缢死。

仙童有宠于上,众宦官疾之,共发其事。

上怒,甲戌,命杨思勖杖杀之。

思勖缚格,杖之数百,刳取其心,割其肉啖之。

守珪坐贬括州刺史。

太子太师萧嵩尝赂仙童以城南良田数顷,李林甫发之,嵩坐贬青州刺史。

秋,八月,乙亥,碛西节度使盖嘉运擒突骑施可汗吐火仙。

嘉运攻碎叶城,吐火仙出战,败走,擒之于贺逻岭。

分遣疏勒镇守使夫蒙灵察与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潜引兵突入怛逻斯城,擒黑姓可汗尔微,遂入曳建城,取交河公主,悉收散发之民数万以与拔汗那王,威震西陲。

壬午,吐蕃寇白草、安人等军,陇右节度使萧炅击破之。

甲申,追谥孔子为文宣王。

先是,祀先圣先师,周公南向,孔子东向坐。

制:“自今孔子南向坐,被王者之服,释奠用宫悬。

”追赠弟子皆为公、侯、伯。

九月,戊午,处木昆、鼠尼施、弓月等诸部先隶突骑施者,皆帅众内附,仍请徙居安西管内。

太子更名绍。

冬,十月,辛巳,改修东都明堂。

丙戌,上幸骊山温泉。

十一月,辛丑,还宫。

甲辰,明堂成。

剑南节度使张宥,文吏不习军旅,悉以军政委团练副使章仇兼琼。

兼琼入奏事,盛言安戎城可取,上悦之。

丁巳,以宥为光禄卿。

十二月,以兼琼为剑南节度使。

初,睿宗丧既除,祫于太庙。

自是三年一祫,五年一禘。

是岁,夏既禘,冬又当祫。

太常议以为祭数则渎,请停今年祫祭,自是通计五年一祫、一禘。

从之。

◎开元二十八年庚寅,公元七四零年春,正月,癸巳,上幸骊山温泉。

庚子,还宫。

二月,荆州长史张九龄卒。

上虽以九龄忤旨逐之,然终爱重其人,每宰相荐士,辄问曰:“风度得如九龄不?

” 三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章仇兼琼潜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晏结谋,使局开门引内唐兵,尽杀吐蕃将卒,使监察御史许远将兵守之。

远,敬宗之曾孙也。

甲寅,盖嘉运入献捷。

上赦吐火仙罪,以为左金吾大将军。

嘉运请立阿史那怀道之子昕为十姓可汗。

从之。

夏,四月,辛未,以昕妻李氏为交河公主。

六月,吐蕃围安戎城。

上嘉盖嘉运之功,以为河西、陇右节度使,使之经略吐蕃。

嘉运恃恩流连,不时发。

左丞相裴耀卿上疏,以为:“臣近与嘉运同班,观其举措,诚勇烈有馀,然言气矜夸,恐难成事。

昔莫敖忸于蒲骚之役,卒丧楚师。

今嘉运有骄敌之色,臣窃忧之。

况防秋非远,未言发日,若临事始去,则吏卒尚未相识,何以制敌!

且将军受命,凿凶门而出。

今乃酣宴朝夕,殆非忧国爱人之心。

若不可改易,宜速遣进涂,仍乞圣恩严加训励。

”上乃趣嘉运行。

已而嘉运竟无功。

秋,八月,甲戌,幽州奏破奚、契丹。

冬,十月,甲子,上幸骊山温泉。

辛巳,还宫。

吐蕃寇安戎城及维州。

发关中强骑救之,吐蕃引去。

更命安戎城曰平戎。

十一月,罢牛仙客朔方、河东节度使。

突骑施莫贺达干闻阿史那昕为可汗,怒曰:“首诛苏禄,我之谋也。

今立史昕,何以赏我?

”遂帅诸部叛。

上乃立莫贺达干为可汗,使统突骑施之众,命盖嘉运招谕之。

十二月,乙卯,莫贺达干降。

金城公主薨。

吐蕃告丧,且请和,上不许。

是岁,天下县千五百七十三,户八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

西京、东都米斛直钱不满二百,绢匹亦如之。

海内富安,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兵。

◎开元二十九年辛巳,公元七四一年春,正月,癸巳,上幸骊山温泉。

丁酉,制:“承前诸州饥馑,皆待奏报,然始开仓赈给。

道路悠远,何救悬绝!

自今委州县长官与采访使量事给讫奏闻。

” 庚子,上还宫。

上梦玄元皇帝告云:“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馀里,汝遣人求之,吾当与汝兴庆宫相见。

”上遣使求得之于盩厔楼观山间。

夏,闰四月,迎置兴庆宫。

五月,命画玄元真容,分置诸州开元观。

六月,吐蕃四十万众入寇,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臧希液帅众五千击破之。

秋,七月,丙寅,突厥遣使来告登利可汗之丧。

初,登利从叔二人,分典兵马,号左、右杀。

登利患两杀之专,与其母谋,诱右杀,斩之,自将其众。

左杀判阙特勒兵攻登利,杀之,立毘伽可汗之子为可汗。

俄为骨咄叶护所杀,更立其弟。

寻又杀之,骨咄叶护自立为可汗。

上以突厥内乱,癸酉,命左羽林将军孙老奴招谕回纥、葛逻禄、拔悉密等部落。

乙亥,东都洛水溢,溺死者千馀人。

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倾巧,善事人,人多誉之。

上左右至平卢者,禄山皆厚赂之,由是上益以为贤。

御史中丞张利贞为河北采访使,至平卢。

禄山曲事利贞,乃至左右皆有赂。

利贞入奏,盛称禄山之美。

八月,乙未,以禄山为营州都督,充平卢军使,两蕃、勃海、黑水四府经略使。

冬,十月,丙申,上幸骊山温泉。

壬寅,分北庭、安西为二节度。

十一月,庚戌,司空邠王守礼薨。

守礼庸鄙无才识,每天将雨及霁,守礼必先言之,已而皆验。

岐、薛诸王言于上曰:“邠兄有术。

”上问其故,对曰:“臣无术。

则天时以章怀之故,幽闭宫中十馀年,岁赐敕杖者数四,背瘢甚厚,将雨则沉闷,将霁则轻爽,臣以此知之耳。

”因流涕沾襟。

上亦为之惨然。

辛酉,上还宫。

辛未,太尉宁王宪薨。

上哀惋特甚,曰:“天下,兄之天下也。

兄固让于我,为唐太伯,常名不足以处之。

”乃谥曰让皇帝。

其子汝阳王璡,上表追述先志谦冲,不敢当帝号。

上不许。

剑日,内出服,以手书致于灵座,书称“隆基白”。

又名其墓曰惠陵,追谥其妃元氏曰恭皇后,附葬焉。

十二月,乙巳,吐蕃屠达化县,陷石堡城,盖嘉运不能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