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魏书·和常杨杜赵裴传

和洽字阳土,汝南西平人也。

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

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

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

本初乘资,虽能强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

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

”遂与亲旧惧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

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

昏世之主,不可黜近,久而阽危,必有谗慝间其中者。

”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

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干事,其选用先尚俭节。

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俭也。

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

今朝廷之仪,吏有着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

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

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

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

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

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

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 魏国既建、为侍中。

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

洽陈玠素行有本,求案实其事。

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

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

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

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

和侍中比求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

”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

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

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

然人情难保,要宜考核,两验其实。

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

“太祖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

“洽对曰:”玠信有谤主之言,当肆之市朝。

若玠无此,言市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

二者不加检核,臣窃不安。

“太祖曰:”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

狐射姑刺阳处父于朝,此为君之诫也。

“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

太祖未纳,其后竟徙民弃汉中。

出为郎中令。

文帝践阼,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西陵乡侯,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以失天常也。

”诏书谦虚引咎,博咨异同。

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

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

故废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

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耕农。

自春夏以来,民穷于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

消复之术,莫大于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

吏士丰于资食,仓府衍于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

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役,损除他余之务,以为军戎之储。

三边守御,宜在备豫。

料贼虎实,蓄士养众,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

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

明帝闻之,加赐谷帛。

薨,谥曰简侯。

子禽嗣。

禽弟适,才爽开济,官至廷尉、吏部尚书。

洽同郡许混者,许助子也。

清醇有鉴识,明帝时为尚书。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人也。

年七岁,有父党造门。

问林:“伯先在否?

汝何不拜!

” 林曰:“虽当下客,临子字父,何拜之有?

”于是咸共嘉之。

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于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

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林叔父挝客,为诸生所白,匡怒收治。

举宗惶怖,不知所责多少,惧系者不救。

林往见匡同县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临吾鄙郡。

鄙郡表里山河,土广民殷,又多贤能,惟所择用。

今主上幼冲,贼臣虎据,华夏震栗,雄才奋用之秋也。

若欲诛天下之贼,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风,应之若响,克乱在和,何征不捷,苟无恩德。

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

君其藏之!

”因说叔父见拘之意。

彪即书责匡,匡原林叔父。

林乃避地上党,耕种山阿。

当时旱蝗,林独丰收,尽呼比邻,升斗分之。

依故河间太守陈延壁。

陈、冯二姓,旧族冠冕。

张杨利其妇女,贪其资货。

林率其宗族,为之策谋。

见围六十余日,卒全堡壁。

并州刺史高于表为骑都尉,林辞不受。

后刺史梁习荐州界名士林及杨俊、王淩、王象、荀纬,太祖皆以为县长。

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迁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绩。

文帝为五官将,林为功曹。

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扇动。

文帝欲亲自讨之。

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贼之形势,可料度也。

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

银、伯犬羊相聚,智小谋大,不能为害。

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也,轻动远举,虽克不武。

”文帝从之,遣将往伐,应时克灭。

出为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入为丞相东曹属。

魏国既建。

拜尚书。

文帝践阼,迁少府,封乐阳亭侯,转大司农。

明帝即位,进封高阳乡侯,徙光禄勋太常。

晋宣王以林乡邑耆德,每为之拜。

或谓林曰:“司马公贵重,君宜止之。

”林曰:“司马公自欲敦长幼之叙,为后生之法。

贵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

”言者踧踖而退。

时论以林节操清峻,欲致之公辅,而林遂称疾笃。

拜光禄大夫。

年八十三,薨,追赠骠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贞侯。

子旹嗣。

为泰山太守。

坐法诛。

旹弟静绍封。

杨俊字季才,河内获嘉人也。

受学陈留边让,让器异之。

俊以兵乱方起,而河内处四达之衢,必为战场,乃扶持老弱诣京、密山间,同行者百余家。

俊振济贫乏,通共有无。

宗族知故为人所略作奴仆者凡六家,俊皆倾财赎之。

司马宣王年十六七,与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入之也。

”又司马朗早有声名,其族兄芝,众未之知,惟俊言曰:“芝虽夙望不及朗,实理但有优耳。

”俊转避地并州。

本郡王象,少孤特,为人仆隶,年十七八,见使牧羊而私读书,因被棰楚。

俊嘉其才质,即赎象着家,聘娶立屋,然后与别。

太祖除俊曲梁长,入为丞相掾属,举茂才,安陵令,迁南阳太守。

宣德教,立学校,吏民称之。

徙为征南军师。

魏国既建,迁中尉。

太祖征汉中,魏讽反于来邺,俊自劾诣行在所。

俊以身方罪免,笺辞太子。

太子不悦曰:“杨中尉便去,何太高远邪!

”遂被书左迁平原太守。

文帝践阼,复在南阳。

时王象为散骑常恃。

荐俊曰:“伏见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茂质,履忠肃之弘量,体仁足以育物,笃实足以动众。

克长后进,惠训不倦,外宽内直,仁而有断。

自初弹冠,所历垂化,再守南阳,恩德流着,殊邻异党,襁负而至。

今境守清静,无所展其智能,宜还本朝,宣力辇毂,熙帝之载。

” 俊自少及长,以人伦自任。

同郡审固、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资拔奖致,咸作佳士。

后固历位郡守,恂御史、县令,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

初,临菑侯与俊善,太祖适嗣未定,密访群司。

俊虽并论文帝、临菑才分所长,不适有所据当,然称临菑犹美,文帝常以恨之。

黄初三年,车驾至宛,以市不丰乐,发怒收俊。

尚书仆射司马宣王、常侍王象、荀纬请俊,叩头流血,帝不许。

俊曰:“吾知罪矣。

”遂自杀。

众冤痛之。

杜袭字子绪,颖川定陵人也。

曾祖父安,祖父根,着名前世。

袭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

同郡繁钦数见奇于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惧来者,徙欲龙蟠幽薮,待时凤翔。

岂谓刘牧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

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

吾其与子绝矣!

”钦慨然曰:“请敬受命。

”袭遂南适长沙。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许。

袭逃还乡里,太祖以为西鄂长。

县滨南境,寇贼纵横。

时长吏皆敛民保城郭,不得农业。

野荒民困。

仓庾空虚。

袭自知思结于民,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业。

留丁强备守,吏民欢悦。

会荆州出步骑万人来攻城,袭乃悉召县吏民任拒守者五十余人,与之要誓。

其亲戚在外欲自营护者,恣听遣出。

皆叩头愿致死。

于是身执矢石,率与戮力。

吏民感恩,咸为用命。

临陈斩数百级,而袭众死者三十余人,其余十八人尽被创,贼得入城。

袭帅伤痍吏民决围得出,死丧略尽,而无反背者。

遂收散民,徙至摩陂营,吏民慕而从之如归。

司隶钟繇表拜议郎参军事。

苟彧又荐袭,太祖以为丞相军祭酒。

魏国既建,为侍中,与王粲、和洽并用。

粲强识博闻,故太祖游观出入,多得骖乘,至其见敬不及洽、袭。

袭尝独见,至于夜半。

粲性躁竞,起坐,曰:“不知公对杜袭道何等也?

”洽笑答曰:“天下事岂有尽邪?

卿昼侍可矣,悒悒于此,欲兼之乎!

”后袭领丞相长史,随太祖到汉中讨张鲁。

太祖还,拜袭驸马都尉,留督汉中军事。

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邺者八万余口。

夏侯渊为刘备所没,军丧元帅,将士失色。

袭与张合、郭淮纠摄诸军事,权宜以合为督,以一众心,三军遂定。

太祖东还,当选留府长史镇守长安,主者所选多不当。

太祖令曰:“释骐冀而不乘。

焉皇皇而更索?

”遂以袭为留府长吏,驻关中。

时将军许攸拥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

太祖大怒,先欲伐之。

群臣多谏:“可招怀攸,共讨强敌。

”太祖横刀于膝,作色不听。

袭入欲谏,太祖逆谓之曰:“吾计以定,卿勿复言。

”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

若殿下计非邪,虽‘成宜改之。

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阐乎?

“太祖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乎?

“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

“太祖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

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进不为勇,退不为仁。

臣闻千钩之弩不为鼷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

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

“太祖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服。

时夏侯尚昵于太子,情好至密。

袭谓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闻太祖。

文帝初甚不悦,后乃追思。

语在《尚传》。

其柔而不犯,皆此类也。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

及践阼,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更为督军粮执法,入为尚书。

文帝即位,进封平阳乡侯。

诸葛亮出秦川,大将军曹真督军拒亮,徙袭为大将军军师,分邑百户赐兄基爵关内侯。

真薨,司马宣王代之,袭复为军师,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户。

以疾征还,拜太中大夫。

薨,追赠少府,谥曰定侯。

子会嗣。

赵俨字伯然,颖川阳翟人也。

避乱荆州,与杜袭、繁钦通财同计,合为一家。

太祖始迎献帝都许。

俨谓钦曰:“曹镇东应期命世,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

”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诣太祖,太祖以俨为朗陵长。

县多豪猾,无所畏忌。

俨取其尤甚者,收缚案验,皆得死罪。

俨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思并着。

时袁绍举兵南侵,遣使招诱豫州诸郡,诸郡多受其命。

惟阳安郡不动,而都尉李通急录户调。

俨见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诸郡并叛,怀附者夏收其绵绢,小人乐乱,能无遗恨!

且远近多虞,不可不详也。

”通曰:“绍与大将军相持甚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

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

”俨曰:“诚亦如君虑。

然当权其轻重,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

”乃书与荀彧曰:“今阳安郡当送绵绢,道路艰阻,必致寇害。

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乃一方安危之机也。

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

微善必赏,则为义者劝。

善为国者,藏之于民。

以为国家宜垂慰抚,所敛绵绢,皆俾还之。

”彧报曰:“辄白曹公,公文下郡,绵绢悉以还民。

”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人为司空掾属主簿。

时于禁屯颖阴,乐进屯阳翟。

张辽屯长社。

诸将任气,多共不协。

使俨并参三军,每事训喻,遂相亲睦。

太祖征荆州,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合、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军。

复为丞相主簿,迁扶风太守。

太祖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余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俨为关中护军,尽统诺军。

羌虏数来寇害,俨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

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党据陈仓,俨夏率署等攻之,贼即破灭。

时被书差千二百兵往助汉中守,署督送之。

行者卒与室家别,皆有忧色。

署发后一日,俨虑其有变,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劳,又深戒署。

还宿雍州刺史张既舍。

署军复前四十里,兵果叛乱,未知署吉凶。

而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与叛者同部曲,或婚姻。

得此问,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

俨欲还,既等以为“今本营党已扰乱,一身赴之无益,可须定问”。

俨曰:“虽疑本营与叛者同谋,要当闻行者变,乃发之。

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犹豫,促抚守之。

且为之元帅,既不能安辑,身受祸难,命也。

” 遂去。

行三十里止,放马息,尽呼所从人,喻以成败,慰励恳切。

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前到诸营,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余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余一不问。

郡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

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太祖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当须到乃发遣,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喻。

俨谓诸将曰:“旧兵既少,东兵未到,是以诸营图为邪谋。

若或成变,为难不测。

因其狐疑,当令早决。

”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余悉遣东,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别之。

留者意定,与俨同心。

其当去者亦不敢动,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干人,分布罗落之。

东兵寻至,乃复胁喻。

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凡所全致二万余口。

关羽围征南将军曹仁于樊。

俨以议郎参仁军事南行,迁平寇将军徐晃俱前。

既到,羽围仁遂坚。

余救兵未到。

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呵责晃促救。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

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弊内外耳。

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

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

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

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军当之。

”诸将皆喜,便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北军亦至,并势大战。

羽军既退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而孙权袭取羽辎重,羽闻之,即走南还。

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必可追擒也。

”俨曰:“权邀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

今羽已孤进,更宜存之以为权害。

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

王必以此为深虑。

”仁乃解严。

太祖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

顷之,拜驸马都慰。

领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

黄初三年,赐爵关内侯。

孙权寇边,征东大将军曹休统五州军御之,征俨为军师。

权众退,军还,封宜士亭侯,转为度支中郎将,迁尚书。

从征吴,到广陵,复留为征东军师。

明帝即位,进封都乡侯,邑六百户,监荆州诸军事,假节。

会疾,不行,复为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转大司马军师,人为大司农。

齐王即位,以俨监雍,凉诸军事,假节,转征蜀将军,又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

正始四年,老疾求还,征为骠骑将军,迁司空。

薨,谥曰穆侯。

子亭嗣。

初,俨与同郡辛毗、陈群、杜袭并知名,号曰辛、陈、杜、赵云。

裴潜字文行,河东闻喜人也。

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

潜私谓所亲王粲、司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

”遂南适长沙。

太祖定荆州,以潜参丞相军事,出历三县令,入为仓曹属。

太祖问潜曰:“卿前与刘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

”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

若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

” 时代郡大乱,以潜为代郡太守。

乌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称单于,专制郡事。

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潜精兵以镇讨之。

潜辞曰:“代郡户口殷众,士马控弦,动有万数。

单于自知放横日久,内不自安。

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少将则不见惮。

宜以计谋图之,不可以兵威迫也。

“遂单车之郡。

单于惊喜。

潜抚之以静。

单于以下脱帽稽颡,悉还前后所掠妇女、器械、财物。

潜案诛郡中大吏与单于为表里者郝温、郭端等十余人,北边大震,百姓归心。

在代三年,还为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称治代之功。

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

今计者必以潜为理过严,而事加宽惠。

彼素骄忽,过宽必弛,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讼争所由生也。

以势料之,代必复叛。

”于是太祖深悔还潜之速。

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至,乃遣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征之。

潜出为沛国相,迁兖州刺史。

太祖次摩陂,叹其军陈齐整,特加赏赐。

文帝践阼,人为散骑常侍。

出为魏郡、颖川典农中郎将,奏通贡举,比之郡国,由是农官进仕路泰。

迁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

明帝即位,入为尚书。

出为河南尹,转太尉军师、大司农,封清阳亭侯,邑二百户。

入为尚书令,奏正分职,料简名实,出事使断官府者百五十余条。

丧父去官,拜光禄大夫。

正始五年薨,追赠太常,谥曰贞侯。

子秀嗣。

遗令俭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数枚,其余一无所设。

秀,咸熙中为尚书仆射。

评曰:和洽清和干理,常林素业纯固,杨俊人伦行义,杜袭温粹识统,赵俨则毅有度,裴潜平恒贞干,皆一世之美士也。

至林能不系心于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魏书·韩崔高孙王传

〔陈寿〕 〔晋〕

韩暨字公至,南阳堵阳人也。

同县豪右陈茂,谮暨父兄,几至大辟。

暨阳不以为言,庸赁积资,阴结死士,遂追呼寻禽茂,以首祭父墓,由是显名。

举孝廉,司空辟,皆不就。

乃变名姓,隐居避乱鲁阳山中。

山民合党,欲行寇掠。

暨散家财以供牛酒,请其渠帅,为陈安危。

山民化之,终不为害。

避袁术命召,徙居山都之山。

荆州牧刘表礼辟,遂遁逃,南居孱陵界,所在见敬爱,而表深恨之。

暨惧,应命,除宜城长。

太祖平荆州,辟为丞相士曹属。

后迁乐陵太守,徙监冶谒者,旧时冶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

更作人排,又费功力。

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计其利益,三倍于前。

在职七年,器用充实。

制书褒叹,就加司金都尉,班亚九卿。

文帝践阼,封宜城亭侯。

黄初七年,迁太常,进封南乡亭侯,邑二百户。

时新都洛阳,制度未备,而宗庙主杨皆在邺都,暨奏请迎邺四庙神主,建立洛阳庙,四时蒸尝,亲奉粢盛。

祟明正礼,废去淫祀,多所匡正。

在官八年,以疾逊位。

景初二年春,诏曰:“太中大夫韩暨,澡身浴德,志节高洁,年逾八十。

守道弥固,可谓纯笃,老而益劭者也。

其以暨为司徒。

”夏四月薨,遗令敛以时服,葬为土藏。

谥曰恭侯。

子肇嗣。

肇薨,于邦嗣。

崔林字德儒,清河东武城人也。

少时晚成,宗族莫知,惟从兄琰异之。

太祖定冀州,召除邬长,贫无车马,单步之官。

太祖征壶关,问长吏德政最者,并州刺史张陟以林对,于是擢为冀州主簿,徙署别驾、丞相掾属。

魏国既建,稍迁御史中丞。

文帝践阼,拜尚书,出为幽州刺史。

北中郎将吴质统河北军事,涿郡太守王雄谓林别驾曰:“吴中郎将,上所亲重,国之贵臣也。

仗节统事,州郡莫不奉笺致敬,而崔使君初不与相闻。

若以边塞不修斩卿,使君宁能护卿邪?

”别驾具以白林。

林曰:“刺史视去此州如脱屣,宁当相累邪?

此州与胡虏接,宜镇之以静,扰之则动其逆心,特为国家生北顾忧,以此为寄。

”在官一期,寇窃寝息。

犹以不事上司,左迁河间太守,清论多为林怨也。

迁大鸿胪。

龟兹王遣侍子来朝,朝廷嘉其远至,褒赏其王甚厚。

余国各遣子来朝,间使连属,林恐所遗或非真的。

权取疏属贾胡,因通使命,利得印绶。

而道路护送,所损滋多。

劳所养之民,资无益之事,为夷狄所笑,此囊时之所患也。

乃移书炖煌喻指,并录前世待遇诸国丰约故事,使有恒常。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转光禄勋、司隶校尉。

属郡皆罢非法除过员吏。

林为政推诚,简存大体,是以去后每辄见思。

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论》,制下百僚。

林议曰:“案《周官》考课,其文备矣,自康王以下,遂以陵迟。

此即考课之法存乎其人也。

及汉之季其失岂在乎佐吏之职不密哉?

方今军旅,或猥或卒,备之以科条。

申之以内外,增减无常,固难一矣。

且万目不张举其纲,众毛不整振其领。

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远。

五帝三王未必如一,而各以治乱。

《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太祖随宜设辟,以遗来今,不患不法古也。

以为今之制度,不为疏阔,惟在守一勿失而已。

若朝臣能任仲山甫之重,式是百辟,则孰敢不肃?

“ 景初元年,司徒、司空并缺,散骑侍郎孟康荐林,曰:“夫宰相者,天下之所瞻效,诚宜得秉忠履正本德仗义之士,足为海内所师表者。

窃见司隶校尉崔林,禀自然之正性,体高雅之弘量。

论其所长以比古人,忠直不回则史鱼之俦,清俭守约则季文之匹也。

牧守州郡,所在而治,及为外司,万里肃齐,诚台辅之妙器,衮职之良才也。

”后年遂为司空,封安阳亭侯,邑六百户。

三公封列侯,自林始也。

顷之,又进封安阳乡侯。

鲁相上言:“汉旧立孔子庙,褒成侯岁时奉嗣,辟雍行礼,必祭先师,王家出谷,春秋祭祀。

今宗圣侯奉嗣,未有命祭之礼,宜给牲牢,长吏奉祀,尊为贵神。

“制三府议,博士傅只以《春秋传》言立在祀典,则孔于是也。

宗圣适足继绝世,章盛德耳。

至于显立言,崇明德,则宜如鲁相所上。

林议以为”宗圣侯亦以王命祀,不为未有命也。

周武王封黄帝、尧、舜之后,及立三恪,禹、汤之世,不列于时,复特命他官祭也。

今周公已上,达于三皇,忽焉不祀,而其礼经亦存其言。

今独祀孔子者,以世近故也。

以大夫之后,特受无疆之祀,礼过古帝,义逾汤、武,可谓祟明报德矣,无复重祀于非族也。

“ 明帝又分林邑,封一子列侯。

正始五年薨,谥曰孝侯。

子述嗣。

高柔字文惠,陈留圉人也。

父靖,为蜀郡都尉。

柔留乡里。

谓邑中曰:“今者英雄并起,陈留四战之地也。

曹将军虽据兖州。

本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

而张府君先得志于陈留,吾恐变乘间作也,欲与诸君避之。

“众人皆以张邈与太祖善,柔又年少,不然其言。

柔从兄干,袁绍甥也。

在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

会靖卒于西州,时道路艰涩,兵寇纵横,而柔冒艰险诣蜀迎丧,辛苦荼毒、无所不尝,三年乃还。

太祖平袁氏,以柔为管长。

县中素闻其名,奸吏数人,皆自引去。

柔教曰:“昔邴吉临政,吏尝有非,犹尚容之。

况此诸吏,于吾未有失乎!

其召复之。

”咸还皆自励,咸为佳吏。

高干既降,顷之以并州叛。

柔自归太祖,太祖欲因事诛之,以为刺奸令史:处法允当,狱无留滞,辟为丞相仓曹属。

太祖欲遣钟繇等讨张鲁,柔谏,以为:今猥遣大兵,西有韩遂、马超,谓为己举,将相扇动作逆,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

繇入关,遂、超等果反。

魏国初建,为尚书郎。

转拜丞相理曹掾。

令曰:“夫治定之化,以礼为首。

拨乱之政,以刑为先。

是以舜流四凶族,皋陶作士。

汉祖除秦苛法,萧何定律。

掾清识平当,明于宪典,勉恤之哉!

”鼓吹宋金等在合肥亡逃。

旧法,军征士亡,考竟其妻子。

太祖患犹不息,更重其刑。

金有母妻及二弟皆给官,主者奏尽杀之。

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其中时有悔者。

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贼中不信,二可使诱其还心。

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已,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

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

”太祖曰:“善。

”即止不杀金母、弟,蒙活者甚众。

迁为颖川太守,复还为法曹掾。

时置校事卢洪、赵达等,使察群下,柔谏曰:“设官分职。

各有所司。

今置校事,既非居上信下之旨。

又达等数以憎爱擅作威福,宜检治之。

”大祖曰:“卿知达等,恐不如吾也。

要能刺举而辨众事,使贤人君子为之,则不能也。

昔叔孙通用群盗,良有以也。

”达等后奸利发,太祖杀之以谢于柔。

文帝践阼,以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爵关内侯,转加治书执法。

[时]民间数有诽谤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辄杀,而赏告者。

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辄赏。

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群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熙治道也。

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

在汉太宗,亦除妖言诽谤之令。

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

”帝不即从,而相诬告者滋甚。

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

于是遂绝。

校事刘慈等,自黄初初数年之间,举吏民奸罪以万数,柔皆请惩虚实。

其余小小挂法者,不过罚金。

四年,迁为廷尉。

魏初,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

柔上疏曰:“天地以四时成功,元首以辅弼兴治。

成汤仗阿衡之佐,文、武凭旦、望之力。

逮至汉初,萧、曹之俦并以元勋代作心膂,此皆明王圣主任臣于上,贤相良辅股肱于下也。

今公铺之臣、皆国之栋梁、民所具瞻。

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养高,鲜有进纳,诚非朝廷崇用大臣之义、大臣献可替否之谓也。

古者刑政有疑,辄议于槐棘之下。

自今之后,朝有疑议及刑狱大事,宜数以咨访三公。

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讲论得失,博尽事情,庶有裨起天听,弘益大化。

”帝嘉纳焉。

帝以宿嫌,欲枉法诛治书执法鲍勋,而柔固执不从诏命,帝怒甚,遂召柔诣台。

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考竟勋,勋死,乃遣柔还寺。

明帝即位、封柔延寿亭侯。

时博士执经,柔上疏,曰:“臣闻遵道重学,圣人洪训。

褒文崇儒,帝者明义。

昔汉末陵迟,礼乐崩坏,雄战虎争,以战陈为务,遂使儒林之群,幽隐而不显。

太祖初兴,愍其如此,在于拨乱之际,并使郡县立教学之官。

高祖即使,遂阐其业,兴复辟雍,州立课试,于是天下之士,复闻庠序之教,亲俎豆之礼焉。

陛下临政,允迪睿哲,敷弘大猷,光济先轨,虽夏启之承基,周成之继业,诚无以加也。

然今博士皆经明行修,一国清选,而使迁除限不过长,惧非所以崇显儒术,帅励怠惰也。

孔子称‘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故楚礼申公,学士锐精,汉隆卓茂,搢绅竞慕。

臣以为博士者,道之渊薮,六艺所宗,宜随学行优劣,待以不次之位。

敦崇道教,以劝学者,于化为弘。

“帝纳之。

后大兴殿舍,百姓劳役。

广采众女,充盈后宫。

后宫皇子连夭,继嗣未育。

柔上疏,曰:“二虏狡猾,潜自讲肄,谋动干戈,未图束手。

宜畜养将士,缮治甲兵,以逸待之,而顷兴造殿舍,上下劳扰。

若使吴、蜀知人虚实,通谋并势,复俱送死,甚不易也。

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

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

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北狄之患乎?

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

乞罢作者,使得就农。

二方平定,复可徐兴。

昔轩辕以二十五子,传祚弥远。

周室以姬国四十,历年滋多。

陛下聪达,穷理尽性,而顷皇子连多夭逝,熊罴之祥又未感应。

群下之心,莫不悒戚。

《周礼》,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嫔嫱之仪,既以盛矣。

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之,圣嗣不昌,殆能由此。

臣愚以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宫之数,其余尽遣还家。

且以育精养神,专静为宝。

如此,则螽斯之征,可庶而致矣。

“帝报曰:”知卿忠允,乃心王室,辄克昌言。

他复以闻。

“时猎法甚峻。

宜阳典农刘龟窃于禁内射兔,其功曹张京诣校事言之。

帝匿京名,收龟付狱。

柔表请告者名,帝大怒曰:”刘龟当死,乃敢猎吾禁地。

送龟廷尉,廷尉便当考掠,何复请告者主名,吾岂妄收龟邪?

“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毁法乎?

“重复为奏,辞指深切。

帝意寤,乃下京名。

即还讯,各当其罪。

时制,吏遭大丧者,百日后皆给役,有司徒吏解弘遭父丧,后有军事,受敕当行,以疾病为辞。

诏怒曰:“汝非曾、闵,何言毁邪?

”促收考竟。

柔见弘信甚羸劣,奏陈其事,宜加宽贷。

帝乃诏曰:“孝哉弘也!

其原之。

” 初,公孙渊兄晃,为叔父恭任内侍。

先渊未反,数陈其变。

及渊谋逆,帝不忍市斩,欲就狱杀之。

柔上疏,曰:“《书》称‘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此王制之明典也。

晃及妻子,叛逆之类,诚应枭县,勿使遗育。

而臣窃闻晃先数自归,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

夫仲尼亮司马牛之忧,祁奚明叔向之过,在昔之美义也。

臣以为晃信有言,宜贷其死。

苟自无言,便当市斩。

今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着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

“帝不听,竟遣使赍金屑饮晃及其妻子,赐以棺、衣,殡敛于宅。

是时,杀禁地鹿者身死。

财产没官,有能觉告者厚加赏赐。

柔上疏曰:“圣王之御世,莫不以广农为务,俭用为资。

夫农广则谷积,用俭则财畜,畜财积谷而有忧患之虞者,未之有也,古者,一夫不耕,或为之饥。

一妇不织,或为之寒。

中间已来,百姓供给众役,亲田者既减,加顷复有猎禁,群鹿犯暴,残食生苗,处处为害,所伤不赀。

民虽障防,力不能御。

至如荧阳左右,周数百里,岁略不收,元元之命,实可矜伤。

方今天下生财者甚少,而麋鹿之损者甚多。

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灾,将无以待之。

惟陛下览先圣之所念,愍稼穑之艰难,宽放民间,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则众庶久济,莫不悦豫矣。

” 顷之,护军营士窦礼近出不还。

营以为亡,表言逐捕,没其妻盈及男女为官奴婢。

盈连至州府,称冤自讼,莫有省者。

乃辞诣廷尉。

柔问曰:“汝何以知夫不亡?

”盈垂泣对曰:“夫少单特,养一老妪为母,事甚恭谨,又哀儿女,抚视不离,非是轻狡不顾室家者也。

”柔重问曰:“汝夫不与人有怨仇乎?

”对曰:“夫良善。

与人无仇。

”又曰:“汝夫不与人交钱财乎?

”对曰:“尝出钱与同营士焦子文,求不得。

”时子文适坐小事系狱,柔乃见于文。

问所坐。

言次,曰:“汝颇曾举人钱不?

”干文曰:“自以单贫,初不敢举人钱物也。

”柔察子文色动。

遂曰:“汝昔举窦礼钱,何言不邪?

”于文怪知事露,应对不次。

柔曰:“汝己杀礼,便宜早服。

”子文于是叩头,具首杀礼本末,埋葬处所。

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辞往掘礼,即得其尸。

诏书复盈母于为平民。

班下天下,以礼为戒。

在官二十三年,转为太常,旬日迁司空,后徙司徒。

太傅司马宣王奏免曹爽,皇太后诏召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

太傅谓柔曰:“君为周勃矣。

”爽诛,进封万岁乡侯。

高贵乡公即位,进封安国侯,转为太尉。

常道乡公即位,增邑,并前四千,前后封二子亭侯。

景元四年,年九十薨,于日元侯。

孙浑嗣。

咸熙中,开建五等。

以柔等着勋前朝,改封浑昌陆子。

孙礼字德达,涿郡容城人也。

太祖平幽州,召为司空军谋掾。

初丧乱时,礼与母相失,同郡马台求得礼母,礼推家财尽以与台。

台后坐法当死,礼私导令逾狱自首,既而曰:“臣无逃亡之义。

”径诣刺奸主簿温恢。

恢嘉之,具白太祖,各减死一等。

后除河间郡丞,稍迁荧阳都尉。

鲁山中贼数百人,保固险阻,为民作害。

乃徙礼为鲁相。

礼至官,出俸谷,发吏民,募首级,招纳降附,使还为闲,应时平泰。

历山阳、平原、平昌、琅邪太守。

从大司马曹休征吴于夹石口,礼谏以为不可深入,不从而败。

迁阳平太守,入为尚书。

明帝方修宫室,而节气不和,天下少谷。

礼固争罢役。

诏曰:“敬纳谠言,促遣民作。

”时李惠监作,复奏留一月,有所成讫。

礼径至作所,不复重奏,称诏罢民,帝奇其意而不责也。

帝猎于大石山,虎趋乘舆,礼便投鞭下马,欲奋剑斫虎,诏令礼上马。

明帝临崩之时,以曹爽为大将军,宜得良佐,于床下受遗诏。

拜礼大将军长史,加散骑常待。

礼亮直不挠,爽弗便也,以为扬州刺史,加伏波将军,赐爵关内侯。

吴大将军全琮帅数万众来侵寇,时州兵休使,在者无几。

礼躬勒卫兵御之,战于芍陂,自旦及暮,将士死伤过半。

礼犯蹈白刃,马被数创,手秉枹鼓,奋不顾身,贼众乃退。

诏书慰劳,赐绢七百匹。

礼为死事者设祀哭临,哀号发心,皆以绢付亡者家,无以入身。

征拜少府,出为荆州刺史,迁冀州牧。

太傅司马宣王谓礼曰:“今清河、平原争界八年,更二刺史,摩能决之。

虞、芮待文王而了,宜善令分明。

”礼曰:“讼者据墟墓为验,听者以先老为正,而老者不可加以榎楚,又墟墓或迁就高敞。

或徙避仇讐。

如今所闻,虽皋陶犹将为难。

若欲使必也无讼,当以烈祖初封平原时图决之。

何必推古问故,以益辞讼?

昔成王以桐叶戏叔虞,周公便以封之。

今图藏在天府,便可于坐上断也,岂待到州乎?

”宣王曰:“是也。

当别下图。

”礼到,案图宜属平原。

而曹爽信清河言,下书云:“图不可用,当参异同。

”礼上疏曰:“管仲霸者之佐,其器又小,犹能夺伯氏骈邑,使没齿无怨言。

臣受牧伯之任,奉圣朝明图,验地着之界,界实以王翁河为限。

而鄃以马丹候为验,诈以鸣犊河为界。

假虚讼诉,疑误台阁。

窃闻众口铄金,浮石沉木,三人成市虎,慈母投其杼。

今二郡争界八年,一朝决之者,缘有解书图画,可得寻案擿校也。

平原在两河。

向东上,其间有爵提,爵堤在高唐西南,所争地在高唐西北,相去二十余里,可谓长叹息流涕者也。

案解与图奏而鄃不受诏。

此臣软弱不胜其任,臣亦何颜尸禄素餐。

”辄束带着履,驾车待放。

爽见礼奏,大怒。

劾礼怨望,结刑五岁。

在家期年,众人多以为言,除城门校尉。

时匈奴王刘靖部众强盛,而鲜卑数寇边,乃以礼为并州刺史,加振武将军,使特节,护匈奴中郎将。

往见太傅司马宣王,有忿色而无言。

宣王曰:“卿得并州,少邪?

恚理分界失分乎?

今当远别,何不欢也!

”礼曰:“何明公言之乖细也!

礼虽不德,岂以官位往事为意邪?

本谓明公齐踪伊、吕,匡辅魏室,上报明帝之托,下建万世之勋。

今社稷将危,天下凶凶,此礼之所以不悦也。

”因涕泣横流。

宣王曰:“且止,忍不可忍。

” 爽诛后,入为司隶校尉,凡临七郡五州,皆有威信。

迁司空,封大利亭侯,邑一百户。

礼与卢毓同郡时辈,而情好不睦。

为人虽互有长短,然名位略齐云。

嘉平二年薨,谥曰景侯。

孙元嗣。

王观字伟台,东郡廪丘人也。

少孤贫励志,太祖召为丞相文学掾,出为高唐、阳泉、酂、任令。

所在称治,文帝践阼,入为尚书郎、廷尉监,出为南阳、源郡太守。

涿北接鲜卑,数有寇盗,观令边民十家已上,屯居,筑京候。

时或有不愿者,观乃假遣朝吏,使归助子弟,不与期会,但敕事讫各还。

于是吏民相率不督自劝,旬日之中,一时惧成。

守御有备,寇钞以息。

明帝即位,下诏书使郡县条为剧、中、平者。

主者欲言郡为中平,观教曰:“此郡滨近外虏,数有寇害,云何不为剧邪?

”主者曰:“若郡为外剧,恐于明府有任子。

”观曰:“夫君者,所以为民也。

今郡在外剧,则于役条当有降差。

岂可为太守之私而负一郡之民乎?

”遂言为外剧郡,后送任子诣邺。

时观但有一子而又幼弱。

其公心如此。

观治身清素,帅下以俭,僚属承风,莫不自励。

明帝幸许昌,召观为治书侍御史,典行台狱。

时多有仓卒喜怒,而观不阿意顺指。

太尉,司马宣王请观为从事中郎,迁为尚书,出为河南尹,徙少府。

大将军曹爽使材官张达斫家屋材,及诸私用之物,观闻知。

皆录夺以没官。

少府统三尚方御府内藏玩弄之宝,爽等奢放,多有干求,惮观守法,乃徙为太仆。

司马宣王诛爽,使观行中领军,据爽弟羲营,赐爵关内侯,复为尚书,加驸马都尉。

高贵乡公即位,封中乡亭侯。

顷之,加光禄大夫,转为右仆射。

常道乡公即位,进封阳乡侯,增邑干户,并前二干五百户。

迁司空,固辞,不许,遣使即第拜授。

就官数日,上送印绶,辄自舆归里舍。

薨于家,遗令藏足容棺,不设明器,不封不树。

谥曰肃侯。

子悝嗣。

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观着勋前朝,改封悝胶东子。

评曰:韩暨处以静居行化,出以任职流称。

崔林简朴知能。

高柔明于法理。

孙礼刚断伉厉。

王观清劲贞白:咸克致公辅。

及暨年过八十,起家就列。

柔保官二十年,元老终位:比之徐邈、常林,于兹为疚矣。

三国志·魏书·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陈寿〕 〔晋〕

辛毗字佐治,颖川阳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陇西东迁。

毗随兄评从袁绍。

太祖为司空,辟毗,毗不得应命。

及袁尚攻兄谭于平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

太祖将征荆州,次于西平。

毗见太祖致谭意,太祖大悦。

后数日,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弊。

他日置酒,毗望太祖色,知有变,以语郭嘉。

嘉白太祖,太祖谓毗曰:“谭可信?

尚必可克不?

”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

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

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

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

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而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谨并臻,国无囷仓,行无裹粮,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

兵法称有石城汤池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

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

还救,即谭踵其后。

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弊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

天以袁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

荆州丰乐,国未有衅。

仲虺有言‘取乱侮亡。

’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

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

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

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

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

且四方之寇,莫大干河北。

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

”太祖曰:“善。

”乃许谭平,次于黎阳。

明年攻邺,克之,表毗为议郎。

久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平下辩,使毗与曹休参之,令曰:“昔高祖贪财好色,而良、平匡其过失。

今佐治、文烈忧不轻矣。

”军还,为丞相长史。

文帝践阼,迁侍中。

赐爵关内侯。

时议改正朔。

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

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

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

帝善而从之”。

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

时连蝗民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

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

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

”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

”毗曰:“诚以为非也。

”帝曰:“吾不与卿共议也。

”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邪!

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

”帝不答,起入内。

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

”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

”帘遂徙其半。

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

”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

”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上军大将军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军师。

还,封广平亭侯。

帝欲大兴军征吴,毗谏曰:“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

今陛下祚有海内,夫不宾者,其能久乎?

昔尉佗称帝,子阳僭号,历年未几,或臣或诛。

何则,违逆之道不久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

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

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

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

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

今日之计,莫若修范蠢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国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

十年之中,强壮末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

”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

”毗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唯知时也。

苟时未可,容得已乎!

”帝竟伐吴,至江而还。

明帝即位,进封颖乡侯,邑三百户。

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于主,制断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

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尘。

不然必有谤言。

”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为暗劣。

吾之立身,自有本末。

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

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

”冗从仆射毕轨表言:“尚书仆射王思精勤旧吏,忠亮计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

”帝以访放、资,放、资对曰:“陛下用思者,诚欲取其效力,不贵虚名也。

毗实亮直,然性刚而专,圣虑所当深察也。

“遂不用。

出为卫尉。

帝方修殿舍,百姓劳役。

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而孙权市马辽东,量其意指,似欲相左右。

备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麦不收。

诗云:‘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唯陛下为社稷计。

”帝报曰:“二虏未灭而治宫室,直谏者立名之时也。

夫王者之都,当及民劳兼办,使后世无所复增,是萧何为汉规摹之略也。

今卿为魏重臣,亦宜解其大归。

”帝又欲平北芒,令于其上作台观,则见盂津,毗谏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

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

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

”帝乃止。

青龙二年,诸葛亮串众出渭南。

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

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

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敢犯违。

亮卒,复还为卫尉。

薨,谥曰肃侯。

子敞嗣,咸熙中为河内太守。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人也。

以州从事为牧韦端使诣许,拜安定长史。

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

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

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

”长史非其好,遂去官。

而端征为太仆,其子康代为刺史,辟阜为别驾。

察孝廉,辟丞相府,州表留参军事。

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

太祖追至安定,而苏伯反河间,将引军东还。

阜时奉使,言于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

若大军还,不严为之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同。

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超尽兼陇右之众,而张鲁又遣大将杨昂以助之,凡万余人,攻城。

阜率国土大夫及宗族子弟胜兵者千余人,使从弟岳于城上作偃月营,与超接战,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

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于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超之计。

阜流涕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

田单之守,不固于此也。

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阜以死守之。

” 遂号哭。

刺史、太守卒遣人请和,开城门迎超。

超入,拘岳于冀,使杨昂杀刺史、太守。

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

顷之,阜以丧妻求葬假。

阜外兄姜叙屯历城。

阜少长叙家,见叙母及叙,说前在冀中时事,歔欷悲甚。

叙曰:“何为乃尔?

”皋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

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

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

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

”叙母慨然,救叙从阜计。

计定,外与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结谋,定讨超约,使从弟谟至冀语岳,并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

约誓既明,十七年九月,与叙起兵于卤城。

超闻阜等兵起,自将出。

而衢、宽等解岳,闭冀城门,讨超妻子。

超袭历城,得叙母。

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

”超怒,杀之。

阜与超战,身被五创,宗族昆弟死者七人。

超遂南奔张鲁。

陇右平定,太祖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阜爵关内侯。

阜让曰:“阜君存无扦难之功,君亡无死节之效,于义当细,于法当诛。

超又不死,无宜苟荷爵禄。

”太祖报曰:“君与群贤共建大功,西上之人以为美谈。

子贡辞赏,仲尼谓之止善。

君其剖心以顺国命。

姜叙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虽杨敞之妻盖不过此。

贤哉,贤哉!

良史记录,必不坠于地矣。

” 太祖征汉中,以阜为益州刺史。

还,拜金城太守,未发,转武都太守。

郡滨蜀汉,阜请依袭遂故事,安之而已。

会刘备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趣下辩,而氐雷定等七部万余落反应之。

太祖遣都护曹洪御超等,超等退还。

洪置酒大会,令女倡着罗觳之衣,踏鼓,一坐皆笑。

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于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

虽桀、约之乱,不甚于此。

”遂奋衣辞出。

洪立罢女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

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民恋土。

阜威信索着,前后徙民、氏,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余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而随之。

为政举大纲而已,下不忍欺也。

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太守何如人也?

”皆称阜有公辅之节。

未及用,会帝崩。

在郡十余年,征拜城门校尉。

阜常见明帝着绣帽、被缥绫半裒。

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也?

”帝默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

迁将作大匠。

时初治富室,发美女以充后庭,数出入弋猎。

秋,大雨震电,多杀鸟雀。

阜上疏曰:“臣闻明主在上,群下尽辞。

尧、舜圣德,求非索谏。

大禹勤功,务卑宫室,成汤遭旱,归咎责己。

周文刑于寡妻,以御家邦。

汉文躬行节俭,身衣弋绨。

此皆能昭令问,贻厥孙谋者也。

伏惟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

所谓善治者,务俭约、重民力也。

所谓有恶政者,从心恣欲,触情而发也。

惟陛下稽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灭,近览汉末之变,足以动心诫惧矣。

囊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其能邪?

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

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愿陛下动则三思,虑而后行。

重慎出入,以往鉴来,言之若轻,成败甚重。

顷者天雨,又多卒暴雷电非常,至杀鸟雀。

天地神明,以王者为子也,政有不当,则见灾谴。

克己内讼,圣人所记。

惟陛下虑患无形之外,慎萌纤微之初,法汉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

顷所调送小女,远闻不令,宜为后图。

诸所缮治,务从约节。

《书》曰:“九族既睦,协和万国。

‘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精心计谋,省息费用。

吴、蜀以定,尔乃上安下乐,九亲熙熙。

如此以往,祖考心欢,尧、舜其犹病诸。

今宜开大信于天下,以安众庶,以示远人。

”时雍丘王植怨于不齿,藩国至亲,法禁峻密,故阜又陈九族之义焉。

诏报曰:“间得密表,先陈往古明王圣主,以讽暗政,切至之辞,款诚笃实。

退思补过,将顺匡救,备至悉矣。

览思苦言,吾甚嘉之。

” 后迁少府,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

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昃不暇食。

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

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

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

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

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国。

《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徙使六军团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

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

今年凶民讥,宜发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

昔邵信臣为少府于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

今者军用不足,益宜节度。

”帝即召诸军还。

后诏大议政治之不便于民者。

阜仪以为:致治在于任贤,兴国在于务农。

若舍贤而任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

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甚者也。

百工不敦其器,而竞作奇巧,以合上欲,此伤本之甚者也。

孔子曰:‘苛政甚于猛虎。

’今守功文俗之吏,为政不通治体,苟好烦苛,此乱民之甚者也。

当今之急,宜四甚,并诏公卿郡园,举贤良方正敦朴之士而选用之,此亦求贤之一端也。

”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

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

”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

”帝闻而愈敬惮阜。

帝爱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庙洛阳,葬于南陵。

将自临送,阜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

何至孩抱之赤子而可送葬也哉?

”帝不从。

帝既新作许宫,又营洛阳宫殿观阁。

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

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

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雕弊百姓之财力者也。

桀作璇室、象廊,约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

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

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

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

高高在上,实监后德。

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犹恐失之。

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而乃自暇自逸,惟富台是侈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

“《易》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閴其无人。

’王者以天下为家,言丰屋之祸,至于家无人也。

方今二虏合从,谋危宗庙,十万之军,东西奔赴,边境无一日之娱。

“农夫废业,民有饥色。

陛下不以是为忧,而营作宫室,无有已时。

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

君作无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

《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

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

“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将坠于地。

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

”奏御,天子感其忠言,手笔诏答。

每朝廷会议,阜常侃然以天下为己任。

数谏争,不听,乃屡乞逊位,未许。

会卒,家无余财。

孙豹嗣。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人,鲁高堂生后也。

少为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为督邮。

郡督军与悌争论,名悌而呵之。

隆按剑叱督军曰:“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

赵弹秦筝,相如进缶。

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

”督军失色,悌惊起止之。

后去吏,避地济南。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为丞相军议掾,后为历城侯徽文学,转为相。

徽遭太祖丧,不哀,反游猎驰骋。

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

黄初中,为堂阳长,以选为平原王傅。

王即尊位,是为明帝。

以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

帝初践阼,群臣或以为宜飨会,隆曰:“唐、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熙,光于四海。

”以为不宜为会,帝敬纳之。

迁陈留太守。

犊民酉牧,年七十余,有至行,举为计曹掾。

帝嘉之,特除郎中以显焉。

征隆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

青龙中,大治殿舍,西取长安大钟。

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仪刑文、武之明德,忽公旦之圣制,既铸大钱,又作大钟,单穆公谏而弗听,泠州鸠对而弗从,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记焉,以为永鉴。

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

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也。

”是日,帝幸上方,隆与卞兰从。

帝以隆表授兰,使难隆曰:“兴衰在政,乐何为也?

化之不明,岂钟之罪?

”隆曰:“夫礼乐者,为治之大本也。

故策韶九成,凤皇来仪,雷鼓六变,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错,和之至也。

新声发响,商辛以陨,大钟既铸,周景以弊,存亡之机,恒由斯作,安在废兴之不阶也?

君举必书,古之道也,作而不法,何以示后?

圣王乐闻其阙,故有箴规之道。

忠臣愿竭其节,故有匪躬之义也。

”帝称善。

迁侍中,犹领太史令。

崇华殿灾。

诏问隆:“此何咎?

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

”隆对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孝诫也,惟率礼修德,可以胜之。

《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

’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

’此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

上天降鉴,故谴告陛下。

陛下宜增祟人道,以答天意。

昔太成有桑谷生于朝,武丁有雊雉登于鼎,皆闻灾恐惧,侧身修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高宗。

此则前代之明鉴也。

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诫。

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

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

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宗,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

”昭问隆:“吾闻汉武帝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

”隆对曰:“臣闻《西京》:‘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以厌火祥。

’乃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

“《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兖巫蛊(也)卫太子事。

’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

孔子曰:‘灾者修类应行,精祲相感,以戒人君。

’是以圣主睹灾责躬,退而修德,以消复之。

今宜罢散民役。

宫室之制,务从约节,内足以待风雨,外足以讲礼仪。

清扫所灾之处,不敢于此有所立作,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报陛下虔恭之德。

岂可疲民之力,竭民之财!

实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

”帝遂复崇华殿,时郡国有九龙见,故改曰九龙殿。

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以问隆。

对曰:“《诗》云‘惟鹊有巢,惟鸠居之。

’今兴宫室,起陵霄厥,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

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

夫天道无亲。

惟与善人,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虑。

“夏、商之季,皆继体也,不钦承上天之明命,惟谗馅是从,废德适欲,故其亡也忽焉。

“太戊、武丁,睹灾竦惧,只承天戒,故其兴也勃焉。

今若休罢百役,俭以足用,增祟德政,动遵帝则,除普天之所患,兴兆民之所利,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惟殷宗转祸为福而已哉!

臣备腹心,苟可以繁祉圣躬,安存社稷,臣虽灰身破族,犹生之年也。

岂惮忤逆之灾,而令陛下不闻至言乎?

”于是帝改容动色。

是岁,有星孛于大辰。

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

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废厩库为次。

居室为后。

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

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兴戎军国之费,所尽略齐。

’民不堪命,皆有怨怒。

《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舆人作颂,则向以五福,民怒吁嗟,则威以六极,言天之赏罚,顺民言,顺民心也。

是以临政务在安民为先,然后稽古之化,格于上下,自古及今,未尝不然也。

夫采椽卑宫,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风也。

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

今之宫室,实违礼度,乃更建立九龙,华饰过前。

天彗章灼,始起于房心,犯帝坐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爱陛下,是以发教戒之象,始卒皆于尊位,殷勤郑重。

欲必觉寤陛下。

斯乃慈父恳切之训,宜崇孝子只耸之礼,以率先天下,以昭示后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财军国多事,用法深重。

隆上疏,曰:”夫拓迹垂统,必俟圣明,辅世匡治,亦须良佐,用能庶绩其凝而品物康乂也。

夫移风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风,回首面内,德教光熙,九服慕义,固非俗吏之所能也。

今有司务纠刑书,不本大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

宜崇礼乐,班叙明堂,修三雍、大射、养老,营建郊庙,尊儒士,举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恺悌,尚俭素,然后备礼封禅。

归功天地,使雅颂之声盈于六合,缉熙之化混于后嗣。

斯盖至治之美事,不朽之贵业也。

然九城之内,可揖让而治,尚何忧哉!

不正其本而救其末,譬犹棼丝,非政理也。

可命群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为典式。

’隆又以为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故三春称王,明三统也。

于是敷演旧章,奏而改焉。

帝从其议,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

迁光禄勋。

帝愈增崇宫殿,雕饰观阁,凿太行之石英,采谷城之文石,起景阳山于劳林之园,建昭阳殿于太极之北,铸作黄龙凤皇奇伟之兽,饰金塘、陵云台、陵霄阙。

百役繁兴,作者万数,公卿以下至于学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握土以率之。

而辽东不朝。

悼皇后崩。

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

隆上疏切谏曰:“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

何以守位?

曰仁。

何以聚人?

曰财’。

然则士民者,乃国家之镇也。

“谷帛者,乃士民之命也。

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

是以帝耕以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

昔在伊唐,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刊木,前后历年二十二载。

灾眚之甚,莫过于彼,力役之兴,莫久于此,尧、舜君臣,南面而已。

禹敷九州,庶士庸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

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

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

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

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阴阳之逆顺,矜矜业业,惟恐有违。

然后治道用兴,德与神符,灾异既发,惧而修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

爰及末叶,暗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于颠复者也。

天道既着,请以人道论之。

夫六情五性,同在于人,嗜欲廉贞,各居其一。

及其动也,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

“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

夫情之所在,非好则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

情苟无极,则人不堪其劳,物不充其求。

劳求并至,将起祸乱。

故不割情,无以相供。

仲尼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由此观之,礼义之制,非苟拘分,将以远害而兴治也。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僭号称帝,欲兴中国争衡。

今若有人来告,权、备并修德政,复履清俭,轻省租赋,不治玩好,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

”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祟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征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

陛下闻之,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诛,其次,岂不幸被疲弊而取之不难乎?

苟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远矣。

且秦始皇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修长城之役。

当其君臣为此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倾覆哉?

故臣以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于败,则弗为之矣。

是以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于亡。

贤圣之君自谓将亡,然后至于不亡。

昔汉文帝称为贤主,躬行约俭,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天下倒县,可为痛器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

况今天下雕弊,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畜,外有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庭矣。

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一。

诸受休者又绝廪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

此为官入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

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

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

《周礼》,天府掌九伐之则,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

各足之后,乃以式贡之余,供王玩好。

又上用财,必考于司会。

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

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惟恐不胜,是则具臣,非鲠辅也。

昔李斯教秦二世曰:“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梧。

”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

是以史迁讥其不正谏,而为世诫。

书奏,帝览焉。

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 隆疾笃。

口占上疏曰:“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

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臣寝疾病,有增无损,常惧奄忽,忠款不昭。

臣之丹诚,岂惟曾子,愿陛下少垂省览!

涣然改往事之过谬,勃然兴来事之渊塞,使神人响应,殊方慕义,四灵效珍,玉衡曜精,则三王可迈,五帝可越,非徒继体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绍尧、舜、汤、武之治。

而蹈踵桀、纣、幽、厉之迹,莫不蚩笑季世惑乱亡国之主,而不登践虞、夏、殷、周之轨。

悲夫!

以若所为,求若所致,犹缘木求鱼,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

寻观三代之有天下也,圣贤相承,历载数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万国咸宁,九有有截。

鹿台之金,巨桥之粟,无所用之,仍旧南面,夫何为哉!

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谄谀是尚,台观是崇,淫乐是好,倡优是说,作靡靡之乐,安濮上之音。

上天不蠲,眷然回顾,宗国为墟,不夷子隶,纣县自旗,粲放鸣条。

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胄也。

且当六国之时,天下殷炽,秦既兼之,不修圣道,乃构阿房之宫,筑长城之守,矜夸中国,威服百蛮,天下震竦,道路以目。

自谓本枝百叶,永垂洪晖,岂寤二世而灭,社稷崩圮哉、近汉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内兴宫殿,十余年间,天下嚣然。

乃信越巫,怼天迁怒,起建章之宫,千门万户,卒致江充妖蛊之变,至于宫室乖离,父子相残,殃咎之毒,祸流数世。

“臣观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之臣宁萧墙之内。

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抚皇畿,冀亮帝室。

昔周之东迁,晋、郑是依,汉吕之乱,实赖朱虚,斯盖前代之明鉴。

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掇录授能。

由此观之,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

臣百疾所钟,气力稍微,辄自舆出,归还里舍,若遂沉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

”诏曰:“生廉侔伯夷,直过史鱼,执心坚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里舍?

昔邴吉以阴德,疾除而延寿。

贡禹以守节,疾笃而济愈。

生其强饭专精以自持。

” 隆卒,遗令薄葬,敛以时服。

初,太和中,中护军蒋济上疏曰“宜遵古封禅”。

诏曰:“闻济斯盲,使吾汗出流足。

”事寝历岁,后遂议修之,使隆撰其礼仪。

帝闻隆没,叹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亡也。

”于琛嗣爵。

始,景初中,帝以苏林、秦静等并老,恐无能传业者。

乃诏曰:“昔先圣既没,而其遣言余教,着于六艺。

六艺之文,礼又为急,弗可斯须离者也。

末俗背本,所由来久。

故闵子讥原伯之不学,荀卿丑秦世之坑儒,儒学既废,则风化易由兴哉、方今宿生臣儒,并各年高,教训之道,孰为其继?

昔伏生将老,汉文帝嗣以晁错。

《谷梁》寡畴,宣帝承以十郎。

其科郎吏高才解经义者三十人,从光禄勋隆、散骑常侍林、博士静,分受四经三礼,主者具为设课试之法。

夏侯胜有言:“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今学者有能究极经道,则爵禄荣宠,不期而至。

可不勉哉!

”数年,隆等皆卒,学者遂废。

初,任城栈潜,太祖世历县令。

尝督守邺城。

时文帝为太子,耽乐田猎,晨出夜还。

潜谏曰:“王公设险以固其国,都城禁卫,用戒不虞。

“《大雅》云:‘宗子维城,无俾城坏。

’又曰:‘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若逸于游田,晨出昏归,以一日从禽之娱,而忘无垠之衅,愚窃惑之。

”太子不悦,然自后游出差简。

黄初中,文帝将立郭贵嫔为皇后,潜上疏谏,语在《后妃传》。

明帝时,众役并兴,戚属疏斥,潜上疏曰:“天生蒸民而树之君,所以覆焘群生,熙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为天子,裂土分疆匪为诸侯也。

始自三皇,爰暨唐、虞,咸以博济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赖之。

三王既微,降逮于汉,治日益少,丧乱弘多,自时厥后,亦罔克乂.太祖浚哲神武,芟除景乱,克复王纲,以开帝业。

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践阼七载,每事未遑。

陛下圣德,纂承洪绪,宜崇晏晏,与民休息。

而方隅匪宁,征夫远戍,有事海外,悬旌万里,六军骚动,水陆转运,百姓舍业,日费千金。

大兴殿舍,功作万计,祖来之松,刊出穷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尽为甸服,当供稿秸铚粟之调,而为苑囿择禽之府,盛林莽之秽,丰鹿兔之薮。

伤害农功,地繁茨棘,灾疫流行,民物大溃,上减和气,嘉禾不植。

臣闻文王作丰,经始勿亟,百姓子来,不日而成。

灵沼、灵囿,与民共之。

今宫观崇侈,雕楼极妙,忘有虞之总期,恩殷辛之琼室。

禁地千里,举足投网,丽拟阿房,役百干溪。

臣恐民力凋尽,下不堪命也。

昔秦据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号谥至万叶,而二世颠覆,愿为黔首,由枝干既杌,本实先拔也。

盖圣王之御世也,克明俊德,庸勋亲亲。

俊乂在官,则功业可隆,亲亲显用,则安危同忧。

深根固本,并为干冀,虽历盛衰,内外有辅。

昔成王幼冲,未能政,阂、吕、召、华,并在左右:今既无卫侯、康叔之监,分陕所任,又非旦、奭.东宫未建,天下无副。

愿陛下留心关塞,永保无极,则海内幸甚。

”后为燕中尉。

辞疾不就,卒。

评曰:辛毗、杨阜,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亚乎汲黯之高风焉。

高堂隆学业修明,志在匡君,因变陈戒,发于恳诚,忠矣哉!

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欤!

三国志·魏书·满田牵郭传

〔陈寿〕 〔晋〕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人也。

年十八,为郡督邮。

时郡内李朔等各拥部曲,害于平民,太守使宠纠焉。

朔等请罪,不复抄略。

守高平令。

县人张苞为郡督邮,贪秽受取,干乱吏政。

宠因其来在传舍,率吏卒出收之,诘责所犯,即日考竟,遂弃官归。

太祖临兖州,辟为从事。

及为大将军,辟署西曹属,为许令。

时曹洪宗室亲贵,有宾客在界,数犯法,宠收治之。

洪书报宠,宠不听。

洪白太祖,太祖召许主者。

宠知将欲原,乃速杀之。

太祖喜曰“当事不当尔邪?

”故太尉杨彪收付县狱,尚书令荀彧、少府孔融等并属宠:“但当受辞,勿加考掠。

”宠一无所报,考讯如法。

数日,求见太祖,言之曰:“杨彪考讯无他辞语。

当杀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窃为明公惜之。

”太祖即日赦出彪。

初,彧、融闻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宠。

时袁绍盛于河朔,而汝南绍之本郡,门生宾客布在诸县,拥兵拒守。

太祖忧之,以宠为汝南太守。

宠募其服从者五百人,率攻下二十余壁。

诱其未降渠帅,于坐上杀十余人,一时皆平。

得户二万,兵二干人,令就田业。

建安十三年,从太祖征荆州。

大军还,留宠行奋威将军,屯当阳。

孙权数扰东陲,复召宠还为汝南大守,赐爵关内侯。

关羽围襄阳,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城拒之,而左将军于禁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

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失色。

或谓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

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虽失城,尚可全身。

” 宠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

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

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

君宜待之。

”仁曰:“善。

”宠乃沉白马,与军人盟誓。

会徐晃等救至,宠力战有功,羽遂退。

进封安昌亭侯。

文帝即王位,迁扬武将军。

破吴于江陵有功,更拜伏波将军,屯新野。

大军南征,到精湖,宠帅诸军在前,与贼隔水相对。

宠敕诸将曰:“今夕风甚猛,贼必来烧军,宜为其备。

”诸军皆警。

夜半,贼果遣十部伏夜来烧,宠掩击破之,进封南乡侯。

黄初三年,假宠节钺。

五年,拜前将军。

明帝即使,进封昌邑侯。

太和二年,领豫州刺史。

三年春,降人称吴大严,扬声欲诣江北猎,孙权欲自出。

宠度其必袭西阳而为之备,权闻之,退还。

秋,使曹休从庐江南人合肥,令宠向夏口。

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洼地也。

若入无强口,宜深为之备。

”宠表未报,休遂深入。

贼果从无强口断夹石,要休还路。

休战不利,退走。

会朱灵等从后来断道,与贼相遇。

贼惊走,休军乃得还。

是岁休薨,宠以前将军代都督扬州诸军事。

汝南军民恋慕,大小相率,奔随道路,不可禁止。

护军表上,欲杀其为首者。

诏使宠将亲兵千人自随,其余一无所问。

四年,拜宠征东将军。

其冬,孙权扬声欲至合肥,宠表召兖、豫诸军,皆集。

贼寻退还,被诏罢兵。

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

表不罢兵。

后十余日,权果更来,到合肥城,不克而还。

其明年,吴将孙布遣人诣扬州求降,辞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

”刺史王淩腾布书,请兵马迎之。

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淩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尚。

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

且先密计以成本志,临时节度其宜。

”宠会被书当入朝,敕留府长史:“若淩欲往迎,勿与兵也。

”淩于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

布夜掩击,督将迸走,死伤过半。

初,宠与淩共事不平,淩支党毁宠疲老悖谬,故明帝召之。

既至,体气康强,见而遣还。

宠屡表求留,诏报曰:“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君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

其思安边境,惠此中国。

” 明年,吴将陆逊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赴之。

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时。

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县,尚欲诱致。

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可及耳。

” 整军趋杨宜口。

贼闻大兵东下,即夜遁。

时权岁有来计。

青龙元年,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

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

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

”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

一至于此,劫略无限,必以淮北为守。

” 帝未许。

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以弱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

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

又曰‘善动敌者形之’。

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此所谓形而诱之也。

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矣。

”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

其年,权自出,欲围新城,以其远水,积二十日不敢下船。

宠谓诸将曰:“权得吾移城。

必于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余。

”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城隐处以待之。

权果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

明年,权自将号十万,至合肥新城。

宠驰往赴,募壮士数十人,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射杀权弟子孙泰。

贼于是引退。

三年春,权遣兵数千家佃于江北。

至八月,宠以为田向收熟,男女布野,其屯卫兵去城远者数百里,可掩击也。

遣长吏督三军循江东下,摧破诸屯,焚烧谷物而还。

诏美之,因以所获尽为将士赏。

景初二年,以宠年老征还,迁为太尉。

宠不治产业,家无余财。

诏曰:“君典兵在外,专心忧公,有行父、祭遵之风。

赐田十顷,谷五百斛,钱二十万,以明清忠俭约之节焉。

”宠前后增邑,凡九千六百户,封子孙二人亭侯。

正始三年薨,谥曰景侯。

子伟嗣。

伟以格度知名,官至卫尉。

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

刘备之奔公孙瓒也,豫时年少,自托于备,备甚奇之。

备为豫州刺史,豫以老母求归,备涕泣与别。

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 公孙瓒使豫守东州令,瓒将王门叛瓒,为袁绍将军万余人来攻。

众惧欲降。

豫登城谓门曰:“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

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

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

何不急攻乎?

”门惭而退。

瓒虽知豫有权谋,而不能任也。

瓒败而鲜于辅为国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为长史。

时雄杰并起,辅莫知所从。

豫谓辅曰:“终能定于下者,必曹氏也。

宜速归命,无后祸期。

”辅从其计,用受封宠。

太祖召豫为丞相军谋掾,除颖阴、朗陵令,迁七阳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为相。

军次易北,虏伏骑击之,军人扰乱,莫知所为。

豫因地形,回车结圜陈,弓驽持满于内,疑兵塞其际。

胡不能近,散去。

追击,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迁南阳太守。

先时,郡人侯音反,众数千人在山中为群盗,大为郡患。

前太守收其党与五百余人,表奏皆当死。

豫悉见诸系囚,慰谕,开其自新之路,一时破械遣之。

诸囚皆叩头,愿自效,即相告语,群贼一朝解散,郡内清静。

具以状上,太祖善之。

文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

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卑。

自高柳以东,(氵岁)貊以西,鲜卑数十部,比能、弥加、素利割地统御,各有分界。

乃共要誓,皆不得以马与中国市。

豫以戎狄为一,非中国之利,乃先构离之,使自为仇敌,互相攻伐。

素利违盟,出马千匹与官,为比能所攻,求救于豫,豫恐遂相兼并,为害滋深,宣救善讨恶,示信众狄。

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多,钞军前后,断截归路。

豫乃进军,去虏十余里结屯营,多聚牛马粪然之,从他道引去。

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去,行数十里乃知之。

追豫到马城,围之十重,豫密严,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骑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

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噪而起,两头惧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弃弓马步走,迫讨二十余里,僵尸蔽地。

又乌丸王骨进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单将麾下百余骑人进部。

进逆拜,遂使左右斩进,显其罪恶以令众。

众皆怖慑不敢动,便以进弟代进。

自是胡人破胆,威震沙漠。

山贼高艾,众数干人,寇钞,为幽、冀害,豫诱使鲜素利部斩艾,传首京都。

封豫长乐亭侯。

为校尉九年,其御夷狄,恒摧抑兼并,乖散强猾。

凡通亡奸宄,为胡作计不利官者,豫皆构刺搅离,使凶邪之谋不遂,聚居之类不安。

事业未究,而幽州刺史王雄支党欲令雄领乌丸校尉,毁豫乱边,为国生事。

遂转豫为汝南太守,加珍夷将军。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欲征之而难其人。

中领军杨暨举豫应选,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诸军,假节,往讨之。

会吴贼遣使与渊相结,帝以贼众多,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

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成山。

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案行地形,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自入成山,登汉武之观。

贼还,果遇恶风,船皆触山沉没,波荡着岸,无所逃窜,尽虏其众。

初,诸将皆笑于空地待贼,及贼破,竟欲与谋,求人海钩取浪船。

豫惧穷虏死战,皆不听。

初,豫以太守督青州,青州刺史程喜内怀不服,军事之际,多相违错。

喜知帝宝爱明珠,乃密上:“豫虽有战功,而禁令宽弛,所得器仗珠金甚多,放散皆不纳官。

”由是功不见列。

后孙权号十万众攻新城,征东将军满宠欲率诸军救之。

豫曰:“贼悉众大举,非徒投射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

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

城不可拔,众必罢怠。

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

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走。

若便进兵,适人其计。

又大军相向,当使难知,不当使自画也。

”豫辄上状,天子从之。

会贼遁走。

后吴复来寇,豫往拒之,贼即退。

诸军夜惊云:“贼复来!

”豫卧不起,令众‘敢动者斩’。

有顷,竟无贼。

景初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户。

正始初,迁使持节护匈中郎将军,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

外胡闻其威名,相率来献。

州界宁肃,百姓怀之。

征为卫尉。

屡乞逊佼,太傅司马宣王以为豫克壮,书喻未听。

豫书答曰:“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

”遂固称疾笃。

拜太中大夫,食卿禄。

年八十二薨,子彭祖嗣。

豫清俭约素,赏赐皆散之将士。

每胡、狄私遗,悉簿藏官,不入家。

家常贫匮。

虽殊类,咸高豫节。

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赐其家钱谷。

语在《徐邈传》。

牵招字子经,安平观津人也。

年十余岁,诣同县乐隐受学。

后隐为车骑将军何苗长史,招随卒业。

值京都乱,苗、隐见害,招惧与隐门生史路等触蹈锋刃,共殡敛隐尸,送丧还归。

道遇寇钞,路等皆悉散走。

贼欲斫棺取钉,招垂泪请赦。

贼义之,乃释而去。

由此显名。

冀州牧袁绍辟为督军从事,兼领乌丸突骑。

绍舍人犯令,招先斩乃白,绍奇其意而不见罪也。

绍卒,又事绍子尚。

建安九年,太祖围邺。

尚遣招至上党,督致军粮。

未还,尚破走,到中山。

时尚外兄高干为并州刺史,招以并州左有恒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带甲五万,北阻强胡,劝干迎尚,并力观变。

干既不能,而阴欲害招。

招闻之,间行而去,道隔不得追尚,遂东诣太祖。

太祖领冀州,辟为从事。

太祖将讨袁谭,而柳城乌丸欲出骑助谭。

太祖以招尝领乌丸,遣诣柳城。

到,值峭王严,以五千骑当遣诣潭。

又辽东太守公孙康自称平州牧,遣使韩忠赍单于印绶往假峭王。

峭王大会群长,忠亦在坐。

峭王问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为单于。

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子,假我真单于。

辽东复持印绶来。

如此,谁当为正?

”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

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言当白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

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假也?

”忠曰:“我辽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万,又有扶余、(氵岁)貊之用。

当今之势,强者为右,曹操独问得为是也?

”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冀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汝君臣顽嚣,今恃险远,背违王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方当屠戮,何敢慢易咎毁大人?

”便促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

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左右失色。

招乃还坐,为峭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

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便辞辽东之使,罢所严骑。

太祖灭谭于南皮,署招军谋掾,从讨乌丸。

至柳城,拜护乌丸校尉。

还邺,辽东送衰尚首,县在马市,招睹之悲感,设祭头下。

太祖义之,举为茂才。

从平汉中,太祖还,留招为中护军。

事罢,还邺,拜平虏校尉,将兵督青、徐州郡军事,击东来贼,斩其渠率,东土宁静。

文帝践阼,拜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屯昌平。

是时,边民流散山泽,又亡叛在鲜卑中者,处有干数。

招广布恩信,招诱降附。

建义中郎将公孙集等,率将部曲,咸各归命。

使还本郡。

又怀来鲜卑素利、弥加等十余万落,皆令款塞。

大军欲征吴,召招还,至。

值军罢,拜右中郎将,出为雁门太守。

郡在边睡,虽有候望之备,而寇钞不断。

招既教民战陈,又表复乌丸五百余家租调,使备鞍马,远遣侦候。

虏每犯塞,勒兵逆击,来辄摧破,于是吏民胆气日锐,荒野无虞。

又构间离散,使虏更相猜疑。

鲜卑大人步度根、泄归泥等与轲比能为隙,将部落三万余家诣郡附塞。

救令还击比能,杀比能弟苴侯,及叛乌丸归义侯王同、王寄等,大结怨仇。

是以招自出,率将归泥等讨比能于云中故郡,大破之。

招通河西鲜卑附头等十余万家,缮治陉北故上馆城,置屯戍以镇内外,夷虏大小,莫不归心,诸叛亡虽亲戚不敢藏匿,咸悉收送。

于是野居晏闭,寇贼静息。

招乃简选有才识者,诣太学受业,还相授教,数年中库序大兴。

郡所治广武,井水咸苦,民皆担辇远汲流水,往返七里。

招准望地势,因山陵之直,凿原开渠,注水城内,民赖其益。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

太和二年,护乌丸校尉田豫出塞,为轲比能所围于故马邑城,移招求救。

招即整勒兵马,欲赴救豫。

并州以常宪禁招,招以为节将见围,不可拘于吏议,自表辄行。

又并驰布羽檄,称陈形势,云“当西北掩取虏家,然后东行,会诛虏身”。

檄到,豫军踊跃。

又遣一通于虏蹊要,虏即恐怖,种类离散。

军到故平城,便皆溃走。

比能复大合骑来,到故平州塞北。

招潜行扑讨,大斩首级。

招以蜀虏诸葛亮数出,而比能狡猾,能相交通,表为防备,议者以为县远,未之信也。

会亮时在祁山,果遣使连结比能。

比能至故北地石城,与相首尾。

帝乃诏招,使从便宜讨之。

时比能已还漠南,招与刺史华轨议曰:“胡虏迁徙无常。

若劳师远追,则迟速不相及。

若欲潜袭,则山溪艰险,资粮转运,难以密办。

可使守新兴、雁门二牙门,出屯陉北,外以镇抚,内令兵田,储畜资粮,秋冬马肥,州郡兵合,乘衅征讨,计必全克。

”未及施行,会病卒。

招在郡十二年,威风远振。

其治边之称,次于田豫,百姓追思之。

而渔阳傅容在雁门有名绩,继招后,在辽东又有事功云。

招子嘉嗣。

次子弘,亦猛毅有招风,以陇西太守随邓艾伐蜀有功,咸熙中为振威护军。

嘉与晋司徒李胤同母,早卒。

郭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也。

建安中举孝廉,除平原府丞。

文帝为五官将,召淮署为门下贼曹,转为丞相兵曹议令史,从征汉中。

太祖还,留征西将军夏侯渊拒刘备,以淮为渊司马。

渊与备战,淮时有疾不出。

渊遇害,军中扰扰,淮收散卒,推荡寇将军张合为军主,诸营乃定。

其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

诸将议众寡不敌,备便乘胜,欲依水为陈以拒之。

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

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半济而后击,备可破也。

”既陈,备疑不渡,淮遂坚守,示无还心。

以状闻,太祖善之,假合节,复以淮为司马。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转为镇西长史。

又行征羌护军,护左将军张合、冠军将军杨秋讨山贼郑甘、卢水叛胡,皆破平之。

关中始定,民得安业。

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

而道路得疾,故计远近为稽留。

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全诸侯于涂山,防风后至,便行大戮。

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

”淮对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

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自知免于防风之诛也。

”帝悦之,擢领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五年为真。

安定羌大师辟蹏反,讨破降之。

每羌、胡来降,淮辄先使人推问其亲理,男女多少,年岁长幼。

及见,一二知其款曲,讯问阂至,咸称神明。

太和二年,蜀相诸葛亮出祁山,遣将军马谡至街亭,高详屯列柳城。

张合击谡,淮攻详营,皆破之。

又破陇西名羌唐蹏于枹罕,加建威将军。

五年,蜀出卤城。

是时,陇右无谷,议欲关中大运,淮以威恩抚循羌、胡,家使出谷。

平其输调,军食用足,转扬武将军。

青龙二年,诸葛亮出斜谷,并田于兰坑。

是时司马宣王屯渭南。

淮策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议者多谓不然。

淮曰:“若亮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此非国之利也。

”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

暂垒末成,蜀兵大至,淮逆大至,淮逆击[走]之。

后数日,亮盛兵西行,诸将皆谓欲攻西围,淮独以为此见形于西,欲使官兵重应之,必攻阳遂耳。

其夜果攻阳遂,有备不得上。

正始元年,蜀将姜维出陇西。

淮遂进军,追至强中,维退,遂讨羌迷当等,按抚柔氐三千余落,拔徙以实关中。

迁左将军。

凉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种落二干余家附雍州。

淮奏使居安定之高平,为民保障,其后因置西川都尉。

转拜前将军,领州如故。

五年,夏侯玄伐蜀,淮督诸军为前锋。

淮度势不利,辄拔军出,故不大败。

还假淮节。

八年,陇西、南安、金城、西平诸羌饿何、烧戈、伐同、蛾遮塞等相结叛乱,攻围城邑,南招蜀兵,凉州名胡治无戴复叛应之。

讨蜀护军夏侯霸督诸军屯为翅。

淮军始到狄道,议者佥谓宜先讨定枹罕,内平恶羌,外折贼谋。

淮策维必来攻霸,遂入沨中,转南迎霸。

维果攻为翅,会淮军适至,维遁退。

进讨叛羌,斩饿何、烧戈,降服者万余落。

九年,遮塞等屯河关、白土故城,据河拒军。

淮见形上流,密于下渡兵据白土城,击,大破之。

治无戴围武威,家属留在西海。

淮进军趋西海,欲掩取其累重,会无戴折还,与战于龙夷之北,破走之。

令居恶虏在石头山之西,当大道止,断绝王使。

淮还过讨,大破之。

姜继出石营,从强川,乃西迎治无戴,留阴平太守廖化于成重山筑城,敛破羌保质。

淮欲分兵取之。

诸将以维众西接强胡,化以据险,分军两持,兵势转弱,进不制维,退不拔化,非计也,不如合而惧西,及胡蜀未接,绝其内外,此伐交之兵也。

淮曰:“今往取化,出贼不意,维必狼顾。

比维自致,足以定化,且使维疲于奔命。

兵不远西,而胡交自离,此一举而两全之策也。

”乃别遣夏侯霸等追维于沓中,淮自串诸军就攻化等。

维果驰还救化,皆如淮计。

进封都乡侯。

嘉平元年,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

是岁,与雍州刺史陈泰协策。

降蜀牙门将句安等于翅上。

二年诏曰:“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功书王府。

在关右三十余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

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旬安,功绩显着,朕甚嘉之。

今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

”进封阳曲侯,邑凡二千七百八十户,分三百户,封一子亭侯。

正元二年薨,追赠大将军,谥曰贞侯。

子统嗣。

统官至荆州刺史,薨。

子正嗣。

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淮着勋前朝,改封汾阳子。

评曰:满宠立志刚毅,勇而有谋。

田豫居身清白,规略明练。

牵招秉义壮烈,威绩显着。

郭淮方策精详,垂问秦、雍。

而豫位止小州,招终于郡守,末尽其用也。

三国志·魏书·徐胡二王传

〔陈寿〕 〔晋〕

徐邈宇景山,燕国苏人也。

太祖平河朔,召为丞相军谋掾,试守奉高令,人为东曹议令史。

魏国初建,为尚书郎。

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于沉醉。

校事赵达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

”达白之太祖,太祖甚怒。

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

”竟坐得免刑。

后领陇西太守,转为南安。

文帝践阼,历谯相,平阳、安平太守,颖川典农中郎将,所在着称,赐爵关内侯。

车驾幸许昌,问邈曰:“颇复中圣人不?

”邈对曰:“昔子反毙于谷阳,御叔罚于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

然宿瘤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

”帝大笑,顾左右曰:“名不虚立。

”迁抚军大将军军师。

明帝以凉州绝远,南接蜀寇,以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

至,值诸葛亮出祁山。

陇右三郡反,邈辄遣参军及金城太守等击南安贼,破之。

河右少雨,常苦乏谷,邈上修武威、酒泉盐池以收虏谷,又广开水田,募贫民佃之,家家丰足,仓库盈溢。

乃支度州界军用之余,以市金帛犬马,通供中国之费。

以渐收敛民间私仗,藏之俯库。

然后率以仁义,立学明训,禁厚葬,断淫祀,进善黜恶,风化大行,百姓归心焉。

西域流通,荒戎入贡,皆邈勋也。

讨叛羌柯吾有功,封都亭侯,邑三百户,加建威将军。

邈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

若犯大罪,先告部帅。

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是以信服畏威,赏赐皆散与将士,无入家者,妻子衣食不充。

天了闻而嘉之,随时供给其家。

弹邪绳枉,州界肃清。

正始元年,还为大司农。

迁为司隶校尉,百寮敬惮之。

公事去官。

后为光禄大夫,数岁即拜司空,邈叹曰:“三公论道之官,无其人则缺,岂可以老病忝之哉?

”遂固辞不受。

嘉平元年,年七十八,以大夫薨于家,用公礼葬,谥曰穆侯。

子武嗣。

六年,朝廷追思情节之士,诏曰:“夫显贤表德,圣王所重。

举善而教,仲尼所美。

故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皆服职前朝,历事四世,出统戎马,入赞庶政,忠清在公,忧国忘私,不营产业,身没之后,家无余财,朕甚嘉之。

其赐邈等家谷二千斛,钱三十万,布告天下。

”邈同郡韩观、曼游,有鉴识器干,与邈齐名,而在孙礼、卢毓先,为豫州刺史,甚有治功,卒官。

卢钦着书,称邈曰:“徐公志高行洁,才博气猛。

其施之也,高而不狷,洁而不介,博而守约,猛而能宽。

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也。

”右问钦:“徐公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在凉州及还京师,人以为介,何也?

”钦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为通。

比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

是世人之无常,而徐公之有常也。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也。

少与将济、未绩俱知名于江、淮间,仕州郡。

蒋济为别驾,使见太祖。

太祖问曰:“胡通达,长者也,宁有子孙不?

”济曰:“有子曰质,规模大略不及于父,至于精良综事过之。

”太祖即召质为顿丘令。

县民郭政通于从妹,杀其夫程他,郡吏马谅系狱为证。

政与妹皆耐掠隐抵,谅不胜痛,自诬,当反其罪。

质至宫,察其情色,更详其事,检验具服。

入为丞相东曹议令史,州请为治中。

将军张辽与其护军武周有隙。

辽见刺史温恢求请质,质辞以疾。

辽出谓质曰:“仆委意于君,何以相辜如此?

”质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故可终也。

武伯南身为雅士,往者将军称之不容于口,今以睚眦之恨,乃成嫌隙。

况质才薄,岂能终好?

是以不愿也。

”辽感言,复与周平。

太祖辟为丞相属。

黄初中,徙吏部郎,为常山太守,迁任东莞。

士卢显为人所杀。

质曰:“此士无仇而有少妻,所以死乎!

”悉见其比居年少,书吏李若见问而色动,遂穷诘情状。

若即自首,罪人斯得。

每军功赏赐,皆散之于众,无入家者。

在郡几年,交民便安,将士用命。

迁荆州刺史,加振威将军,赐爵关内侯。

吴大将朱然围樊城,质轻军赴之。

议者皆以为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下,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

不然,危矣。

”遂勒兵临围,城中乃安。

迁征东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

广农积谷,有兼年之储,置东征台,且佃且守。

又通渠诸郡,利舟揖,严设备以待敌,海边无事。

性沉实内察,不以其节检物,所在见思。

嘉平二年薨,家无余财,惟有赐衣书箧而已。

军师以闻,追进封阳陵亭侯,邑百户,谥曰贞侯。

子威嗣。

六年,诏书褒述质清行,赐其家钱谷。

语在《徐邈传》。

威,咸熙中官至刺史,有殊绩,历三郡守,所在有名。

卒于安定。

王昶字文舒,太原晋阳人也。

少与同郡王淩俱知名。

淩年长,昶兄事之。

文帝在东宫,昶为太子文学,迁中庶子。

文帝践阼,徙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

时都畿树木成林,昶斫开荒莱,勤劝百姓,垦田特多。

迁兖州刺史。

明帝即位,加扬烈将军,赐爵关内侯。

昶虽在外任,心存朝廷,以为魏承秦、汉之弊,法制苛碎,不大(赦厘——上下)改国典以准先王之风而望治化复兴,不可得也。

乃着《治论》,略依古制而合于时务者二十余篇,又着《兵书》十余篇,言奇正之用,青龙中奏之。

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谦实,以见其意。

故兄子默字处静,沈字处道,其子浑字玄冲,深字道冲。

遂书戒之,曰:“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以显父母。

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破家,陷于灭亡之祸者,何也?

由所祖习非其道也。

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

孝敬则宗族安之,仁义则乡党重之,此行成于内,名着于外者矣。

人若不笃于至行,而背本遂末,以陷浮华焉,以成朋党焉。

浮华则有虚伪之累,朋党则有彼此之患。

此二者之戒,昭然着明,而循覆车滋众,逐末弥甚,皆由感当时之誉,昧目前之利故也。

夫富贵声名,人情所乐,而君子或得不而处,何也?

恶不由其道耳。

患人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悔吝之咎。

语曰:”如不知足,则失所欲。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览往事之成败,察将来之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厌,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禄者也。

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放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

古者盘杆有铭,几杖有诫,俯仰察焉,用无过行。

况在己名,可不戒之哉!

夫物速成则疾亡。

晚就则善终。

朝华之草,夕而零落。

松柏之茂,隆寒不衰。

是以大雅君子恶速成,戒阙党也。

若范丐对秦客而武子击之,折其委笄,恶其掩人也。

夫人有善鲜不自伐,有能者寡不自矜。

伐则掩人,矜则陵人。

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

故三郤为戮于晋,王叔负罪于周,不惟矜善自伐好争之咎乎?

故君子不自称,非以让人,恶其盖人也。

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矣。

夫毁誉,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是以圣人慎之。

孔子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

如有所誉,必有所试。

又曰:”于贡方人。

赐也贤乎哉,我则不暇。

“以圣人之德,犹尚如此,况庸庸之徒而轻毁誉哉?

“昔伏波将军马援戒其兄子。

言:”闻人之恶,当如闻父母之名。

耳可得而闻,口不可得而言也。

‘斯戒矣至矣。

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于身。

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

若己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

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于身,又何反报焉?

且闻人毁己而忿者,恶丑声之加入也,人报者滋甚,不如默而自修己也。

谚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

’其言信矣。

若与是非之士,凶险之人,近犹不可,况与对校乎?

其害深矣。

夫虚伪之人,言不根道,行不顾言,其为浮浅较可识别。

而世人惑焉,犹不检之以言行也。

近济阴魏讽、山阳曹伟皆以倾邪败没,荧惑当世,挟持奸慝,驱动后生。

虽刑于鈇钺,大为烱戒,然所污染,固以众矣。

可不慎与!

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于首阳,安赴火于绵山,绵可以激贪励俗,然圣人不可为,吾亦不愿也。

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义为名,守慎为称。

孝悌于闺门,务学于师友。

吾与时人从事,虽出处不同,然各有所取。

颖川郭伯益,好尚通达,敏而有知。

其为人弘旷不足,轻贵有余。

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

吾以所知亲之昵之,不愿儿子为之。

北海徐伟长,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淡然自守,惟道是务。

其有所是非,则托古人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

吾敬之重之,愿儿子师之。

东平刘公干,博学有高才,诚节有大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补。

吾爱之重之,不愿儿子慕之。

乐安任昭先,淳粹履道,内敏外恕,推逊恭让,处不避洿,怯而义勇,在朝忘身。

吾友之善之,愿儿子遵之。

若引而绅之,触类而长之,汝其庶几举一隅耳。

及其用财先九族,其施舍务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论议贵无贬,其进仕尚忠节,其取人务实道,其处世戒骄淫。

其贫贱慎无威。

其进退念合宜。

其行事加九思。

如此而已。

吾复何忧哉?

青龙四年,诏‘欲得有才智文章,谋虑渊深,料远若近,视昧而察,筹不虚运,策弗徒发,端一小心,清修密静,乾乾不解,志尚在公者,无限年齿,勿拘贵贱,卿校已上各举一人。

太尉司马宣王以昶应选。

正始中,转在徐州,封武观亭侯,迁征南将军。

假节都督荆、豫诸军事。

昶以为国有常众,战无常胜。

地有常险,守无常势。

今屯宛,去襄阳三百余里,诸军散屯,船在宣池,有急不足相赴,乃表徙治新野,习水军于二州,广农垦殖,仓谷盈积。

嘉平初,太傅司马宣王既诛曹爽,乃秦博问大臣得失。

昶陈治略五事:其一,欲祟道笃学,抑绝浮华,使国子入太学而修庠序。

其二,欲用考试,考试犹准绳也,未有舍准绳而意正曲直,废黜陟而空论能否也。

其三,欲令居官者久于其职,有治绩则就增位赐爵。

其四,欲约官实禄,励以廉耻,不使与百姓争利。

其五,欲绝侈靡,务崇节俭,令衣服有章,上下有叙,储谷畜帛,反民于朴。

诏书褒赞。

因使撰百官考课事,昶以为唐虞虽有黜陟之文,而考课之法不垂。

周制冢宰之职,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又无校比之制。

由此言之,圣主明于任贤,略举黜陟之体,以委达官之长,而总其统纪,故能否可得而知也。

其大指如此。

二年,昶奏:“孙权流放良臣,适庶分争,可乘衅而制吴、蜀。

白帝、夷陵之间,黔、巫、秭归、房陵皆在江北,民夷与新城郡接,可袭取也。

”乃遣新城太守州泰袭巫、秭归、房陵,荆州刺史王基诣夷陵,昶诣江陵,两岸引竹縆为桥,渡水击之。

贼奔南岸,凿七道并来攻。

于是昶使积驽同时俱发,贼大将施绩夜遁人江陵城,迫斩数百级。

昶欲引致平地与合战,乃先遣五军案大道发还,使贼望见以喜之,以所获铠马甲首,驰环城以怒之,设伏兵以待之。

绩果追军,与战,克之。

绩遁走,斩其将钟离茂、许旻,收其甲首旗鼓珍宝器仗,振旅而还。

王基、州泰皆有功。

于是迁昶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进封京陵侯。

毋丘俭、文钦作乱,引兵拒俭、钦有功,封二子亭侯、关内修,进位骠骑将军。

诸葛诞反,昶据夹石以逼江陵,持施绩、全熙使不得东。

诞既诛诏曰:“昔孙膑佐赵,直凑大梁。

西兵骤近,亦所以成东征之势也。

”增邑千户,并前四千七百户,迁司空,持节、都督如故。

甘露四年薨,谥曰穆侯。

子浑嗣,咸熙中为越骑校尉。

王基字伯輿,东莱曲城人也。

少孤,与叔父翁居。

翁抚养甚笃,基亦发孝称。

年十七,郡召为吏,非其好也,遂去,入琅邪界游学。

黄初中,察孝廉,除郎中。

是时青土初定,刺史王淩特表请基为别驾,后召为秘书郎,淩复请还。

顷之,司徒王朗辟基,淩不遣。

朗书劾州曰:“凡家臣之良,则升于公辅,公臣之良,则入于王职。

是故古者侯伯有贡士之礼。

今州取宿卫之臣,留秘阁之吏,所希闻也。

”淩犹不遣。

淩流称青土,盖亦由基协和之辅也。

大将军司马宣王辟基,未至,擢为中书侍郎。

明帝盛修宫室,百姓劳瘁。

基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惧。

夫民逸则虑易,苦则思难,是以先王居之以约俭,俾不至于生患。

昔颜渊云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是以知其将败。

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

昔汉有天下,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也。

今寇贼末殄,猛将拥兵,检之则无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竞,社稷之忧也。

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囊时矣。

散骑常侍王肃着诸经传解及论定朝仪,改易郑玄旧说,而基据持玄义,常与抗衡。

迁安平太守,公事去官。

大将军曹爽请为从事中郎,出为安丰太守。

郡接吴寇,为政清严有威惠,明设防备,敌不敢犯。

加讨寇将军。

吴尝大发众集建业,扬声欲入攻扬州,刺史诸葛诞使基策之。

基曰:“昔孙权再至合肥,一至江夏,其后全琮出庐江,朱然寇襄阳,皆无功而还。

今陆逊等已死,而权年老,内无贤嗣,中无谋主。

权自出则惧内衅卒起,痈疽发溃。

遣将则旧将已尽,新将未信。

此不过欲补定支党,还自保护耳。

”后权竞不能出。

时曹爽专柄,风化陵迟。

基着《时要论》以切世事。

以疾征还,起家为河南尹,未拜,爽伏诛,基尝为爽官属,随例罢。

其年为尚书,出为荆州刺史。

加扬烈将军,随征南王昶击吴。

基别袭步协于夷陵,协闭门自守。

基示以攻形,而实分兵取雄父邸阁,收米三十余万斛,虏安北将军谭正,纳降数千口。

于是移其降民,置夷陵县。

赐爵关内侯。

基又表城上昶,徙江夏治之,以逼夏口。

由是贼不敢轻越江。

明制度,整军农,兼修学校,南方称之。

时朝廷仪欲伐吴,诏基量进趣之宜。

基对曰:“夫兵动而无功,则威名折于外,财用穷于内,故必全而后用也。

若不资通川聚粮水战之备,则虽积兵江内,无必渡之势矣。

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数。

安陵左右,陂池沃衍。

若水陆并农,以实军资,然后引兵诣江陵、夷陵,公据夏口,顺沮、漳,资水浮谷而下。

贼知官兵有经久之势,则拒天诛者意沮而向王化者益固。

然若率合蛮夷以攻其内,精卒劲兵以讨其外,则夏口以上必拔,而江外之郡不守。

如此,吴、蜀之交绝,交绝而吴禽矣。

不然,兵出之利,未可必矣。

”于是遂止。

司马景王新统政,基书戒之,曰:“天下至广,万机至狎,诚不可不矜矜业业,坐而待旦也。

夫志正则众邪不生,心静则众事不躁,思虑审定则教令不烦,亲用忠良则远近协服。

故知和远在身,定众在心,许允、传嘏、袁侃、崔赞皆一时正士,有直质而无流心,可与同政事者也。

”景王纳其言。

高贵乡公即尊位,近封常乐亭侯。

毋丘俭、文钦作乱,以基为行监军、假节,统许昌军,适与景王会于许昌。

景王曰:“君筹俭等何如?

”基曰:“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乱也,俭等诳肋迫惧,畏目下之戮,是以尚群聚耳。

若大兵临逼,必土崩瓦解,俭、钦之首。

不终朝而悬于军门矣。

“景王曰:”善。

“乃令基居军前。

仪者咸以俭、钦栗悍,难与争锋。

诏基停驻。

基以为:”检等举军足以深入,而久不进者,是其诈伪已露,众心疑沮也。

今不张示威形以副民望,而停军高垒,有似畏懦,非用兵之势也。

若或虏略民人,又州郡兵家为贼所得者,更怀离心。

俭等所迫肋者,自顾罪重,不敢复还,此为错兵无用之地,而成好宄之源。

吴寇因之,则淮南非国家之有,谯、沛、汝、豫危不安,此计之大失也。

军宜速进据南顿,南顿有大邸阁,计足军人四十日粮。

保坚城,因积谷,先人有夺人之心,此平贼之要也。

“基屡请,乃听进据(氵隐)水。

既至复言,曰:”兵闻拙速,未睹工迟之久。

方今外有强寇,内有叛臣,若不时决,则事之深浅未可测也。

议者多欲将军持重。

将军持重是也,停军不进非也。

持重非不行之谓也,进而不可犯耳。

今据坚城,保壁垒,以积实资虏,县运军粮,甚非计也。

“景王欲须诸军集到,犹尚未许。

基曰:”将在军。

君令有所不受。

彼得则利,我得亦利,是谓争城,南顿是也。

“遂辄进据南顿,俭等从项亦争欲往,发十余里,闻基先到,复还保项。

时兖州刺史邓艾屯乐嘉,俭使文钦将兵袭艾。

基知其势分,进兵逼项,俭众遂败。

钦等已平,迁镇南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进封安乐乡侯。

上疏求分户二百,赐叔父子乔爵关内侯,以报叔父拊育之德。

有诏特听。

诸葛诞反,基以本官行镇东将军。

都督扬、豫诸军事。

时大军在项,以贼兵精,诏基敛军坚垒。

基累启求进讨。

会吴遣朱异来救诞,军于安城。

基又被诏引诸军转据北山。

基谓诸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修守备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智者不能善后矣。

”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家对敌,当不动如山。

若迁移依险,人心摇荡,于势大损。

诸军并据深沟高垒,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

”书奏,报听。

大将军司马文王进屯丘头,分部围守,各有所统。

基督城东城南二十六军,文王敕军吏入镇南部界,一不得有所谴。

城中食尽,昼夜攻垒,基辄拒击,破之。

寿春既拔,文王与基书曰:“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

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志,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至制敌擒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

“文王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

基谏曰:”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

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深入,粮饱不继,军覆上都。

夫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

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

且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

武皇帝克袁绍于官渡,自以为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

“文王乃止。

以淮南初定,转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进封东武侯。

基上疏固让,归功参佐,由是长史司马等七人皆侯。

是岁,基母卒。

诏秘其凶问,迎基父豹丧合葬洛阳。

追赠豹北海太守。

甘露四年,转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常道乡公即尊泣,增邑干户,并前五千七百户。

前后封子二人亭侯、关内侯。

景元二年,襄阳太守表吴贼邓由等欲来归化,基被诏:“当因此震荡江表。

”基疑其诈,驰驿陈状。

且曰:“嘉平以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务,在于镇安社稷,绥宁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

”文王报书曰:“凡处事者,多曲相从顺,鲜能确然共尽理实。

诚感忠爱,每见规示,辄敬依来指。

”后由等竟不降。

是岁基薨,追赠司空,谥曰景侯。

子徽嗣,早卒。

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基着勋前朝,改封基孙廙,而以东武余邑赐一子爵关内侯。

晋室践阼,下诏曰:“故司空王基既着德立勋,又治身清素,不营产业,久在重任,家无私积,可谓身没行显,足用励俗者也。

其以奴婢二人赐其家。

” 评曰:徐邈清尚弘通,胡质素业贞粹,王昶开济识度,王基学行坚白,皆掌统方任,垂称着绩。

可谓国之良臣,时之彦士矣。

三国志·魏书·王毋丘诸葛邓钟传

〔陈寿〕 〔晋〕

王淩字彦云,太原祁人也。

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

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

淩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

淩举孝廉,为发干长,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文帝践阼,拜散骑常侍。

出为兖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

临江,夜大风,吴将吕范等船漂至北岸,淩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封宜城亭侯,加建武将军,转在青州。

是时海滨乘丧乱之后,法度未整。

淩布政施教,赏善罚恶,甚有纲纪,百姓称之,不容于口。

后从曹休征吴,与贼遇于夹石,休军失利,淩力战决围,休得免难。

仍徙为扬、豫州刺史,咸得军民之欢心。

始至豫州,旌先贤之后,求未显之士,各有条教,意义甚美。

初,淩与司马朗、贾逵友善,及临兖、豫,继其名迹,正始初,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

二年,吴大将全琮数万众寇芍陂,淩率诸军逆讨。

与贼争塘,力战连日,贼退走。

进封南乡侯,邑千三百五十户,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是时,淩外甥令狐愚以才能为兖州刺史,屯平阿。

舅甥并典兵,专淮南之重。

淩就迁为司空。

司马宣王既诛曹爽,进淩为太尉,假节钺。

淩、愚密协计,渭齐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

嘉平元年九月,愚遣将张式至白马,与彪相问往来。

淩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语子广。

广言:“废立大事,勿为祸先。

”其十一月,愚复遣式诣彪,未还,会愚病死。

二年,荧惑守南斗。

淩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

”三年春,吴贼塞涂水。

淩欲因此发,大严诸军,表求讨贼。

诏报不听。

淩阴谋滋甚,遣将军扬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太傅司马宣王。

宣王将中军乘水道讨淩,先下赦淩罪,又将尚书广东,使为书喻淩,大军掩至百尺逼淩.淩自知势穷,乃乘船单出迎宣王,遣掾王彧谢罪,送印绶、节钺。

军到丘头,淩面缚水次。

宣王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见淩,慰劳之,还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

淩至项,饮药死。

宣王遂至寿春。

张式等皆自首,乃穷治其事。

彪赐死,诸相连者悉夷三族。

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璀杼、郑归生皆加追戮,陈尸斫棺,载在方策。

淩、愚罪宜如旧典。

乃发淩、愚冢,剖棺,暴尸于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

进弘、华爵为乡侯。

广有志尚学行,死时年四十余。

毋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

父兴,黄初中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开通河右,名次金城太守苏则。

讨贼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

入为将作大匠。

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

明帝即位,为尚书郎,迁羽林监。

以东富之旧,甚见亲待。

出为洛阳典农。

时取农民以治宫室,俭上疏曰:“臣愚以为天下所急除者二贼,所急务者衣食。

诚使二贼不灭,士民饥冻,虽祟美宫室,犹无益也。

”迁荆州刺史。

青龙中,帝图讨辽东,以俭有干策,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

率幽州诸军至襄平,屯辽隧。

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串众王护留等,昔随袁尚奔辽东者,率众五千余人降。

寇娄敦遣弟阿罗盘等诣阙朝贡,封其渠率二十余人为侯、王,赐舆马缮彩各有差。

公孙渊逆与俭战,不利,引还。

明年,帝遣太尉司马宣王统中军及俭等众数万讨渊,定辽东。

俭以功进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正始中,俭以高句骊数侵叛。

督诸军步骑万人出玄菟,从诸道讨之。

句骊王宫将步骑二万人,进军沸流水上,大战梁口。

宫连破走。

俭遂束马县车,以登丸都,屠句骊所都,斩获首虏以千数。

句骊沛者名得来,数谏宫,宫不从其言。

得来叹曰:“立见此地将生蓬篙。

”遂不食而死,举国贤之。

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

官单将妻子逃窜。

俭引军还。

六年,复征之,宫遂奔买沟。

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之,过沃沮千有余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刊丸都之山,铭不耐之城。

诸所诛纳八千余口,论功受赏,侯者百余人。

穿山溉灌,民赖其利。

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转为镇南将军。

诸葛诞战于东关,不利,乃令诞、俭对换。

诞为镇南,都督豫州。

俭为镇东,都督扬州。

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俭与文钦御之,太尉司马孚督中军东解围,恪退还。

初,俭与夏侯玄、李丰等厚善。

杨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曹爽之邑人也。

骁果粗猛,数有战功,好增虏获,以徼宠赏,多不见许,怨恨日甚。

俭以计厚待钦,情限好洽。

钦亦感戴,投心无二。

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数十丈,西北竟天,起于吴、楚之分。

俭、钦喜,以为己样。

遂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移诸郡园,举兵反。

迫胁淮南将守诸别屯者,及吏民大小,皆入寿春城,为坛于城西,歃血称兵为盟,分老弱守城,俭、钦自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

俭坚守,钦在外为游兵。

大将军统中外军讨之。

别使诺葛诞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拟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

宋之间,绝其归路。

大将军屯汝阳,使监军王基督前锋诸军据南顿以待之。

令诸军皆坚壁勿与战。

俭、钦进不得关,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

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

大将军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万余人至乐嘉,示弱以诱之,大将军寻自洙至。

钦不知,果夜来欲袭艾等,会明,见大军兵马盛,乃引还。

大将军纵骁骑追击,大破之,钦遁走。

是日,俭闻钦战败,恐惧夜走,众溃。

比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独与小弟秀及孙重藏水边草中。

安风津都尉部民张属就射杀俭,传首京都。

属封侯。

秀、重走入吴。

将士诸为俭、钦所迫胁者,悉归降。

俭字甸为治书侍御史,先时知俭谋将发,私出将家属逃走新安灵山上。

别攻下之,夷俭三族。

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阳都人。

诸葛丰后也。

初以尚书郎为荣阳令,入为吏部郎。

人有所属托,辄显其言而承用之,后有当否,则公议其得失以为褒贬,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

累迁御史中巫、尚书,与夏侯玄、邓扬等相善,收名朝廷,京都翕然。

言事者以诞,扬等修浮华,合虚誉,渐不可长。

明帝恶之,免诞官。

会帝崩,正始初,玄等并在职。

复以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王淩之阴谋也,太傅司马宣王潜军东伐,以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之诸军事,封山亭侯。

诸葛恪兴东关,遣诞督诸军讨之,与战,不利。

还,徙为镇南将军。

后毋丘俭、文钦反,遣使诣诞,招呼豫州士民。

诞斩其使,露布天下,令知俭、钦凶逆。

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使诞豫州诸军。

渡安风津向寿春。

俭、钦之破也,诞先至寿春。

寿春中十余万口,闻俭、钦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进山泽,或散走入吴。

以延久在淮南,乃复以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

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闻淮南乱,会文钦往,乃帅众将钦径至寿春。

时诞诸军已至,城不可攻,乃走。

诞遣将军蒋班追击之,斩赞,传首,收其印节。

进封高平侯,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扬等至亲,又王淩、毋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

倾帑藏振施以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

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堨,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而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内欲保有淮南。

朝廷微知涎有自疑心,以诞旧臣,欲入度之。

二年五月,征为司空。

诞被诏书,愈恐,遂反。

召会诸将,自出攻扬州刺史乐綝,杀之。

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

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

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率三万众,密与文钦俱来应诞。

以为诞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骡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

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督诸军围寿春,未合。

咨、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

六月,车驾东征至项。

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临淮讨之。

大将军屯丘头。

使基及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

又使监军石苞、兖州刺史州泰等,简锐卒为游军,备外寇。

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

吴将朱异再以大众来迎诞等,渡黎浆水,泰等逆与战,每摧其锋。

孙綝以异战不进,怒而杀之。

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

将军蒋班、焦彝,皆诞爪牙计事者也,弃诞,逾城自归大将军。

大将军乃使反间,以奇变说全怿等,怿等率众数千人开门来出。

城中震惧,不知所为。

三年正月,诞、钦、咨等大为攻具。

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

围上诸军,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死伤者蔽地,血流盈堑。

复还入城,城内食转竭,降出者数万口。

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

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

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

钦子鸯及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驰赴之,众不为用。

鸯、虎单走,逾城出,自归大将军。

军吏请诛之,大将军令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

”乃赦鸯、虎,使将兵数百骑驰巡城,呼语城内云:“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余何惧?

”表鸯、虎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城内喜且扰,又日讥困,诞、咨等智力穷。

大将军乃自临围,四面进兵,同时鼓噪登城,城内无敢动者。

诞窘急,单乘马,将其麾下突小城门出。

大将军司马胡奋部兵逆击,斩涎,传首,夷三族。

诞麾下数百人,坐不降见斩,皆曰:“为诸葛公死,不恨。

”其得人心如此。

唐咨、王祚及诸裨将皆面缚降,吴兵万众,器仗军实山积。

初围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大将军以为: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

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而制也。

诞以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

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竟不烦攻而克。

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

大将军以为:古之用兵。

全因为上,戮其元恶而已。

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弘耳。

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

唐咨本利城人。

黄初中,利城郡反。

杀太守徐箕,推咨为主。

文帝遣诸军讨破之,咨走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

封侯、持节。

诞、钦屠戮,咨亦生擒,三叛皆获,天下快焉。

拜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号位,吴众悦服。

江东感之,皆不诛其家。

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余皆秋赦之。

听鸯、虎收敛钦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也。

少孤,太祖破荆州,徙汝南,为农民养犊。

年十二,随母至颖川。

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

后宗族有与同者,故改焉。

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干佐。

为稻田守丛草吏。

同郡吏父怜其家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稍谢。

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

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

宣王奇之,辟之为掾,迁尚书郎。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

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

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

乃着《济河论》以喻其指。

又以为“昔破黄巾。

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

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

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

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

水丰常收三倍于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

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

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

“宣王善之,事皆施行。

正始二年,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军兴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太。

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

维退,淮因西击羌。

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

”于是留艾屯白水北。

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

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

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

维必自东袭取洮城。

”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

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

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后迁城阳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

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

严?

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困。

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

诱丽致之,使来入侍。

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干在内,万里顺轨。

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士之威浸重。

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

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

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

离国弱寇、迫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

”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

”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

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己死,遣吏祭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

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

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

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于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

昔子胥、吴起、商殃、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

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

”恪归,果见诛。

迁兖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强则战胜。

然农者,胜之本也。

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

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财畜之功。

今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

毋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艾斩之,兼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

司马景王至,遂据之。

文钦以后大军破败于城下,艾追之至丘头。

钦奔吴。

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遂走之。

其年征拜长水校尉。

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侯,行安西将军。

解雍州刺史王经围于狄道,姜维退驻钟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

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

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

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于危亡。

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

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杖未复,二也。

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

三也。

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

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趋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县饵,五也。

贼有黠数,其来必矣。

“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

维与艾争险,不克。

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邽,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

甘露元年诏曰:”逆贼姜继连年狡黠,民夷骚动,西士不宁。

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计。

国威震于巴、蜀,武声扬于江、岷。

今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分五百户封子忠为亭侯。

“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

迁征西将军,前后增邑凡六千六百户。

景元三年,又破维干侯和,维却保沓中。

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军司马文王皆指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

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

维闻钟会诸军己入汉中,引退还。

欣等追蹑于强川口,大战,维败走。

闻雍州已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

诸葛绪闻之,却还三寸里。

维入北道三十余里,闻绪军却,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

维遂东引,还守剑阁。

钟会攻维未能克。

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余里,奇兵冲其腹心。

剑阁之守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

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

军志有之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

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

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

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

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

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陈待艾。

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

忠、纂战不利,并退还。

曰:“贼未可击。

”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

”乃叱忠、纂等,将斩之。

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进军到雒,刘禅遣使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诣军门。

艾执节解缚焚榇。

受而宥之。

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

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

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

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大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

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

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藏。

艾深自矜伐。

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

如遇吴汉之徒,己殄灭矣。

”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

”有识者笑之。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僭号之主,稽首系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

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

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擒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

其以艾为大尉,增邑二万户,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干户。

”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

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

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

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人,若便送禅于京都,吴以为流徒,则于向化之心不劝。

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尔吴亦足平。

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

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

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

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

”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

不宜辄行。

”艾重言曰:“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

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宜。

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

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

《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

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

”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已结。

诏书槛车征艾。

艾父子既囚,钟会至成都。

先送艾,然后作乱。

会已死。

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

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

子忠与艾惧死,余子在洛阳者悉诛,缇艾妻子及孙于。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

《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

不利东北。

其道穷也。

’往必克蜀,殆不还乎!

”艾怃然不乐。

泰始元年,晋室践阼。

诏曰:“昔太尉王淩谋废齐王,而土竟不足以守位。

征西将军邓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

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干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同。

今天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

”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臣窃悼之。

借哉,言艾之反也!

艾性刚急,轻犯雅俗。

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

臣敢言艾不反之状。

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修治备守,积谷强兵。

值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

上下相感,莫不尽力。

艾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

故落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

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

艾受命忘身,束马悬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手屈膝。

艾功名以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

七十老公,反欲何求。

艾诚恃养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社稷。

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在可论。

钟会忌艾威名,构成其事。

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悬马市,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

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忌,受诛之家,不拘叙用。

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

今天下民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犹是也。

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

以平蜀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余恨。

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

“九年,诏曰:”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

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

筑起城坞。

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

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

艾州里时辈南阳州泰,亦好立功业。

善用兵。

官至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

景元二年薨,追赠卫将军,谥日壮侯。

钟会字士季,颖川长社人。

太傅繇小子也。

少敏惠夙成。

中护军蒋济着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

”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

”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

迁尚书、中书恃郎。

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毋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薨于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

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

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雒水南屯住。

于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恃郎。

封东武亭候,邑三百户。

甘田二年,征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

文王以事已施行,不复追改。

及诞反,车驾任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初,吴大将全琮,孔权之婚亲重臣也。

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皆将兵来救诞。

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

会建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

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

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

军还。

迁为太仆,固辞不就。

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

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

屡让不受。

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

料敌制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

辞指款实。

前后累重,志不可夺。

夫成功不处,古人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

”迁司隶校尉。

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

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

惟会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

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兖、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

四年秋,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余人。

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会统十余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

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

会在后行。

而桥穿,马足陷,于是斩仪。

仪者,许褚之于,有功王室,犹不原贷。

诸军闻之,莫不震竦。

蜀令诸围皆不得战,退还汉、乐二城守。

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

蜀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

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恺围汉城,辅围乐城。

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

使护军胡烈等行前,攻破关城,得库藏积谷。

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

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

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

会移檄蜀将吏士民曰: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

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

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

受命践阼。

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

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

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

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

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

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

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

王者之师,有征无战。

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

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与隆大好。

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诺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

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

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蓄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

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

比年以来,曾无宁岁。

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

此皆诸贤所亲见也。

蜀相壮见擒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

此皆诸贤所备闻也。

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窥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

岂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

今国朝隆天覆之思,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

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

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

咨因逼擒获,钦二于还降,皆将军,封侯。

咨与闻国事。

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

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措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

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

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 邓艾迫姜维到阴平。

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与诸葛绪共行。

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

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

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

遂长驱而前。

会与绪军向剑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

军悉属会,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保险拒守。

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

维等闻瞻已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

艾进军向成都,刘掸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

维至广汉郪县,令兵悉放器仗,送节传于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

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

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径从剑阁,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参军爱(青彡)、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其腹。

臣据涪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众,方轨而西。

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据势。

广张罗网,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走伏无地。

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

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

牧野之师,商旅倒戈。

有征无战,帝王之盛业。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用兵之令典。

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譓,殊俗向化,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

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思化,复其社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

”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抄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与维情好欢甚。

十二月诏曰:“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网罗进逸。

蜀之豪帅,面缚归命,谋无遗策,举无废功。

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

拓平西夏,方隅清晏。

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

增邑万户。

封予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

于是诏书槛车征艾。

司马文王惧艾或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艾入槛车。

会所惮惟艾,艾既擒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

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猛将锐率皆在己手,遂谋反。

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

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

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征,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

”会得书惊,呼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办之。

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

便当速发。

事成。

可得天下。

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

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

我欲持此安归乎!

”会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宫,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

矫太后遗诏,使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

所请群官,悉闭着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

会帐下督丘建本届胡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

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纳—人。

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棓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

焰?

,拜为散将,以次棓杀坑中。

“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

或渭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

“会犹豫未决。

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儿擂鼓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噪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

时方给与姜维铠杖,白外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

会惊。

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当云何?

“维曰:”但当击之耳。

“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

斯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

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维,争赴杀会。

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

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

会兄毓,以四年冬薨,会竟未知问。

会兄子邕,随会与惧死。

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辿等下狱,当伏诛,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

父毓,历职内外,干事有绩。

昔楚思子文之治,不灭斗氏之祀。

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会、邕之罪,而绝繇、毓之类,吾有愍然!

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

惟毅及邕息伏法。

“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有峻等云。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钟会率十余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余人行。

”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

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

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适为敌擒耳。

惟钟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

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

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已破故也。

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国事。

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

若作恶,只自灭族耳。

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

”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钟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会取艾,不足自行。

”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

虽尔,此言不可宣也。

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

近日贾护军问我。

言‘颇疑钟会不?

’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

‘贾亦无以《易》我语也。

我到长安,则自了矣。

“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

会尝论《易》无互体、才性同异。

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

而实刑名家也,其文似会。

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

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余卒。

评曰:“王凌风节格尚,毋丘俭才识拔干,诺葛诞严毅威重,钟会精练策数,咸以显名,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惑邪!

邓艾矫然强壮,立功立事,然暗于防患,咎败旋至,岂远知乎诸葛恪而不能近自见,此盖古人所谓自论者也。

三国志·魏书·桓二陈徐卫卢传

〔陈寿〕 〔晋〕

桓阶字伯绪,长沙临湘人也。

仕郡功曹。

太守孙坚举阶孝廉,除尚书郎。

父丧还乡里。

会坚击刘表战死,阶冒难诣表乞坚丧,表义而与之。

后太祖与袁绍相拒于官渡,表举州以应绍。

阶说其太守张羡,曰:“夫举事而不本于义,未有不败者也。

故齐桓率诸侯以尊周,晋文逐叔带以纳王。

今袁氏反此,而刘牧应之,取祸之道也。

明府必欲立功明义,全福远祸,不宜与之同也。

”羡曰:“然则何向而可?

”阶曰:“曹公虽弱,仗义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

今若举四郡保三江以待其来,而为之内应,不亦可乎!

”羡曰:“善。

”乃举长沙及旁三郡以拒表,遣使诣太祖。

太祖大悦。

会绍与太祖连战,军未得南。

而表急攻羡,羡病死。

城陷,阶遂自匿。

久之,刘表辟为从事祭酒,欲妻以妻妹蔡氏。

阶自陈已结婚,拒而不受,因辞疾告退。

太祖定荆州,闻其为张羡谋也。

异之,辟为丞相掾主簿,迁赵郡太守。

魏国初建,为虎贲中郎将、恃中。

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

阶数陈文帝德优齿长,宜为储副,公规密谏,前后恳至。

又毛玠、徐奕以刚蹇少党,而为西曹掾丁仪所不善,仪屡言其短,赖阶左右以自全保。

其将顺匡救,多此类也。

迁尚书,典选举。

曹仁为关羽所围,太祖遣徐晃救之,不解。

太祖欲自南征,以问群下。

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

”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

”曰:“能。

”“大王恐二人遗力邪?

”曰:“不。

”“然则何为自往?

”曰:“吾恐虏众多,而晃等势不便耳。

”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

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

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余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

”大祖善其言,驻军于摩陂。

贼遂退。

文帝践阼,迁尚书令,封高乡亭侯,加侍中。

阶疾病,帝自临省,谓曰:“吾方托六尺之孤,寄天下之命于卿。

勉之!

”徙封安乐乡侯,邑六百户,又赐阶三子爵关内侯。

佑以嗣子不封,病卒,又追赠关内侯。

后阶疾笃,遣使者即拜太常,薨,帝为之流涕,谥曰贞侯。

子嘉嗣。

以阶弟纂为散骑侍郎,赐爵关内侯。

嘉尚升迁亭公主,会嘉平中,以乐安太守与吴战于东关,军败,没。

谥曰壮侯。

子翊嗣。

陈群字长文,颖川许昌人也。

祖父实,父纪,叔父湛,皆有盛名。

群为儿时,实常奇异之,谓宗人父老曰:“此儿必兴吾宗。

”鲁国孔融高才倔傲,年在纪、群之间,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由是显名。

刘备临豫州,辟群为别驾。

时陶谦病死,徐州迎备,备欲往。

群说备曰:“袁术尚强,今东,必与之争。

吕布若袭将军之后,将军虽得徐州,事必无成。

”备遂东,与袁术战。

布果袭下邳,遣兵助术,大破备军,备恨不用群言。

举茂才,除柘令,不行,随纪避难徐州。

属吕布破,太祖辟群为司空西曹掾属。

时有荐乐安王模、下邳周逵者,太祖辟之。

群封还教,以为模、逵秽德,终必败,太祖不听。

后模、逵皆坐奸宄诛,太祖以谢群。

群荐广陵陈矫、丹阳戴乾,太祖皆用之。

后吴人叛,乾忠义死难,矫遂为名臣,世以群为知人。

除萧、赞、长平令,父卒去官。

后以司徒掾举高第,为治书侍御史,转参丞相军事。

魏国既建,迁为御史中丞。

时太祖议复肉刑。

令曰:“安得通理君子达于古今者,使平斯事乎!

昔陈鸿胪以为死刑有可加于仁恩者,正渭此也。

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论乎?

”群对曰:“臣父纪以为汉除肉刑而增加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所谓名轻而实重者也。

名轻则易犯,实重则伤民。

《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易》着劓、刖、灭趾之法,所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也。

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

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裁剪毛发,非其理也。

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则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

夫三干之属,虽未可悉复,若斯数者,时之所患,宜先施用。

汉律所杀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余逮死者,可以刑杀。

如此,则所刑之与所生足以相贸矣。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杀之刑,是重人支体而轻人躯命也。

”时钟繇与群议同,王朗及议者多以为未可行。

大祖深善繇、群言,以军事未罢,顾众议,故且寝。

群转为侍中,领丞相东西曹掾。

在朝无适无莫,雅仗名义,不以非道假人。

文帝在东宫,深敬器焉,待以交友之礼,常叹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以亲。

”及即王位,封群昌武亭侯,徙为尚书。

制九品官人之法,群所建也。

及践阼,迁尚书仆射,加侍中,徙尚书令,进爵颖乡侯。

帝征孙权,至广陵,使群领中领军。

帝还,假节,都督水军。

还许昌,以群为镇军大将军,领中护军,录尚书事。

帝寝疾,群与曹真、司马宣王等并受遗诏辅政。

明帝即使,进封颖阴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三百户,与征东大将军曹休、中军大将军曹真、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并开府。

顷之,为司空,故录尚书事。

是时,帝初莅政,群上疏,曰:“《诗》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道自近始,而化洽于天下。

自丧乱以来,干戈未戢,百姓不识王教之中,惧其陵迟已甚。

陛下当盛魏之隆,荷二祖之业,天下想望至治,唯有以崇德布化,惠恤黎庶,则兆民幸甚。

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国之大患也。

若不和睦则有仇党,有仇党则毁誉无端,毁誉无端则真伪失实,不可不深防备,有以绝其源流。

”太和中,曹真表欲数道伐蜀,从斜谷入。

群以为“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

今既无所因,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

帝从群议。

真复表从于午道。

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

诏以群议下真,真据之遂行。

会霖雨积日,群又以为宜诏真还,帝从之。

后皇女淑薨,追封谥平原懿公主。

群上疏曰:“长短有命,存亡有分。

故圣人制礼,或抑或致,以求厥中。

防墓有不修之俭,赢、博有不归之魂。

夫大人动合天地,垂之无穷,又大德不逾闲,动为师表故也。

八岁下殇,礼所不备。

况未期月,而以成人礼送之,加为制服,举朝素衣,朝夕哭临。

自古已来,未有此比。

而乃复自往视陵,亲临祖载。

“愿陛下抑割无益有损之事,但悉听群臣送葬,乞车驾不行,此万国之至望也。

闻车驾欲幸摩陂,实到许昌,二宫上下,皆悉惧东,举朝大小,莫不惊怪。

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于便处移殿舍,或不知何故。

臣以为吉凶有命,祸福由人,移徙求安,则亦无益。

若必当移避,缮治金墉城西宫,及孟津别宫,皆可权时分止。

可无举宫暴露野次,废损盛节蚕农之要。

又贼地闻之,以为大衰。

加所烦费,不可计量。

且(由)吉士贤人,当盛衰,处安危。

秉道信命,非徙其家以宁,乡邑从其风化,无恐惧之心。

况乃帝王万国之主,静则天下安,动则天下扰。

行止动静,岂可轻脱哉?

”帝不听。

青龙中,营治宫室,百姓失农时。

群上疏,曰:“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富室而恶衣服,况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

加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

且吴、蜀未灭,社稷不安。

宜及其未动,讲武劝农,有以待之。

今舍此急而先宫室,臣惧百姓遂困,将何以应敌?

昔刘备自成都至白水,多作传舍,兴费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

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

此安危之机也,惟陛下虑之。

”帝答曰:“王者宫室,亦宜并立。

灭贼之后,但当罢守耳,岂可复兴役邪?

是故君之职,萧何之大略也。

”群又曰:“昔汉祖唯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是以萧何建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犹非其壮丽。

今二虏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

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天王,莫之敢违。

前欲坏武库,谓不可不坏也。

后欲置之,谓不可不置也。

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

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

汉明帝欲起德阳殿,钟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

殿成,谓群臣曰:‘钟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

’夫王者岂惮一臣,盖为百姓也。

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远矣。

”帝于是有所减省。

初,太祖时,刘廙坐弟与魏讽谋反。

当诛。

群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臣也,吾亦欲赦之。

”乃复位。

廙深德群,群曰:“夫议刑为国,非为私也。

且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

”其弘博不伐,皆此类也。

青龙四年薨,谥曰靖侯。

子泰嗣。

帝追思群功德,分群户邑,封一子列侯。

泰字玄伯。

青龙中,除散骑侍郎。

正始中,徙游击将军,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怀柔夷民,甚有威惠。

京邑贵人多寄宝货,因泰市奴婢,泰皆挂之于壁,不发其封,及征为尚书,悉以还之。

嘉平初,代郭淮为雍州刺史,加奋威将军。

蜀大将军姜维率众依曲山筑二城,使牙门将句安、李歆等守之,聚羌、胡质任等寇逼诸郡。

征西将军郭淮与泰谋所以御之。

泰曰:“曲城虽固,去蜀险远,当须运粮。

羌夷患维劳役,必未肯附。

今围而取之,可不血刃而拔其城。

虽其有救,山道阻险,非行兵之地也。

”淮从泰计,使泰率讨蜀护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等进兵围之,断其运道及城外流水。

安等挑战,不许,将士困窘,分粮聚雪以稽日月。

维果来救,出自牛头山,与泰相对。

泰曰:“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

今绝牛头,维无反道,则我之擒也。

”敕诸军各坚垒勿与战,遣使白淮。

欲自南渡白水,循水而东,使淮趣牛头,截其还路,可并取维。

不惟安等而已。

淮善其策,进率诸军军洮水。

维惧,遁走,安等孤县,遂皆降。

淮薨,泰代为征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诸军事。

后年,雍州刺史王经白泰,云姜维、夏侯霸欲三道向祁山、石营、金城,求进兵为翅。

使凉州军至枹罕,讨蜀护军向祁山。

泰量贼势终不能三道,且兵势恶分,凉州未宜越境,报经:“审其定问,知所趣向,须东西势合乃进。

”时维等将数万人至枹罕,趣狄道。

泰救经进屯狄道,须军到,乃规取之。

泰进军陈仓。

会经所统诸军于故关与贼战不利,经辄渡洮。

泰以经不坚据狄道。

必有他变,并遣五营在前,泰串诸军继之。

经已与维战,大败,以万余人还保狄道城,余皆奔散。

维乘胜围狄道,泰军上邽,分兵守要,晨夜进前。

邓艾、胡奋、王秘亦到,即与艾,秘等分为三军,进到陇西。

艾等以为“王经精卒破衄于西,贼众大盛,乘胜之兵既不可当,而将军以乌合之卒,继败军之后,将士失气,陇右倾荡。

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其腕。

’《孙子》曰:‘兵有所不击,地有所不宁。

’盖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

今陇右之害,过于腹蛇,狄道之地,非徒不守之谓。

姜维之兵,是所辟之锋。

不如割险自保,观衅待弊,然后进救,此计之得者也。

” 泰曰:“姜维提轻兵深入,正欲与我争锋原野,求一战之利。

王经当高壁深垒,挫其锐气。

今乃与战,使贼得计,走破王经,封之狄道。

若维以战克之威,进兵东向,据栎阳积谷之实,放兵收降,招纳羌、胡,东争关、陇,传檄四郡,此我之所恶也。

而维以乘胜之兵,挫峻城之下,锐气之卒,屈力致命,攻守势殊,客主不同。

兵书云:‘修橹,三月乃成,拒堙三月而后已。

’诚非轻军远人,继之诡谋仓率所办,县军远侨,粮谷不继,是我速进破贼之时也,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势也。

洮水带其表,维等在其内,今乘高据势。

临其项领,不战必走。

寇不可纵,围不可久,君等何言如此?

”逐进军度高城岭,潜行,夜至狄道东南高山上,多举烽火,鸣鼓角。

狄道城中将士见救者至,皆愤踊。

维始谓官救兵当须众集乃发,而卒闻已至,谓有奇变宿谋,上下震惧。

自军之发陇西也。

以山道深险,贼必设伏。

泰诡从南道。

维果三日施伏,定军潜行卒出其南,维乃缘山突至,泰与交战,维退还。

凉州军从金城南至沃干阪。

泰与经共密期,当共向其还路,维等闻之,遂遁,城中将士得出。

经叹曰:“粮不至旬,向不应机,举城屠裂,覆丧一州矣。

”泰慰劳将士,前后遣还,更差军守,并冶城垒,还屯上邽。

初、泰闻经见围,以州军将士索皆一心,加得保城,非维所能卒倾。

表上进军晨夜速到还。

众议以“经奔北,城不足自固,维若断凉州之道,兼四郡民夷,据关、陇之险,敢能没经军而屠陇右。

宜须大兵四集,乃致攻讨。

”大将军司马文王曰:“昔诸葛亮常有此志,卒亦不能。

事大谋远,非维所任也。

且城非仓卒所拔,而粮少为急,征西速救,得上策矣。

”泰每以一方有事,辄以虚声扰动天下。

故希简白上事,驿书不过六百里。

司马文王语荀觊曰:“玄伯沉勇能断,荷方伯之重,救将陷之城,而不求益兵,又希简上事,必能办贼故也。

都督大将,不当尔邪!

” 后征泰为尚书右仆射,典选举,加倍中光禄大夫。

吴大将孙峻出淮、泗。

以泰为镇军将军,假节都督淮北诸军事,诏徐州监军己下受泰节度。

峻退,军还,转为左仆射。

诸葛涎作乱寿春,司马文王率六军军丘头,泰总署行台。

司马景王、文王皆与泰亲友,及沛国武陔亦与泰善。

文王问陔曰:“玄伯何如其父司空也?

”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

明(统)[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

”泰前后以功增邑二千六百户,赐子弟一人亭侯,二人关内侯。

景元元年薨,追赠司空,谥曰穆侯。

子恂嗣。

恂薨,无嗣。

弟温绍封。

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泰着勋前朝,改封温为慎子。

陈矫字季弼,广陵东阳人也。

避乱江东及东城,辞孙策、袁术之命,还本郡。

太守陈登请为功曹,使矫诣许。

谓曰:“许下论议,待吾不足。

足下相为观察,还以见诲。

” 矫还曰:“闻远近之论,颇谓明府骄而自矜。

”登曰:“夫闺门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陈元方兄弟。

渊清玉洁,有礼有法,吾敬华子鱼。

清修疾恶,有识有议,吾敬赵元达。

博闻强记,奇逸卓荦,吾敬孔文举。

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所敬如此,何骄之有!

余子琐琐,亦焉足录哉?

”登雅意如此,而深敬友矫。

郡为孙权所围于匡奇,登令矫求救于太祖。

矫说太祖曰:“鄙郡虽小,形便之国也,若蒙救援,使为外藩,则吴人挫谋,徐方永安,武声远震,仁爱滂流,未从之国。

望风景附,崇德养威,此王业也。

”太祖奇矫,欲留之。

矫辞曰:“本国倒悬,本奔走告急,纵无申胥之效,敢忘弘演之义乎?

”太祖乃遣赴救。

吴军既退,登多设间伏,勒兵追奔,大破之。

太祖辟矫为司空掾属,除相令,征南长史。

彭城、乐陵太守,魏郡西部都尉。

曲周民父病,以牛祷,县结正弃市。

矫曰:“此孝子也。

”表赦之。

迁魏郡太守。

时系囚千数,至有历年。

矫以为周有三典之制,汉约三章之法,今借轻重之理,而忽久系之患,可谓谬矣。

悉自览罪状,一时论决。

大军东征,入为丞相长史。

军还,复为魏郡,转西曹属。

从征汉中,还为尚书。

行前未到邺,太祖崩洛阳,郡臣拘常,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

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

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

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矣。

”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

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位,大赦荡然。

文帝曰:“陈季弼临大节,明略过人,信一时之俊杰也。

”帝既践阼,转置吏部,封高陵亭侯,迁尚书令。

明帝即位,进爵东乡侯,邑六百户。

车驾尝牢至尚书门,矫跪问帝曰:“陛下欲何之?

”帝曰:“欲案行文书耳。

”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

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

陛下宜还。

”帝惭,回车而反。

其亮直如此。

加侍中光禄大夫,迁司徒。

景初元年薨,谥曰贞侯。

于本嗣,历位郡守、九卿。

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

有统御之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

而得廷尉之称优于司马峻等。

精练文理。

迁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

薨,子粲嗣。

本弟骞,咸熙中为车骑将军。

初,矫为郡功曹,使过泰山。

泰山太守东郡薛悌异之,结为亲友。

戏谓矫曰:“以郡吏而交二千石,邻国君屈从陪臣游,不亦可乎!

”悌后为魏郡及尚书令,皆承代矫云。

徐宣字宝坚,广陵海西人也。

避乱江东,又辞孙策之命,还本郡。

与陈矫并为纲纪,二人齐名而私好不协,然惧见器于太守陈登,与登并心于太祖。

海西、淮浦二县民作乱,都尉卫弥、令梁习夜奔宣家,密送免之。

太祖遣督军扈质来讨贼,以兵少不进。

宣潜见责之,示以形势,质乃进破贼。

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东缗、发干令,迁齐郡在守,入为门下督,从到寿春。

会马超作乱,大军西征,太祖见官属曰:“今当远征,而此方未定,以为后忧,宣得清公大德以镇统之。

”乃以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

还,为丞相东曹掾,出为魏郡太守。

太祖崩洛阳,群臣入殿中发哀。

或言可易诸城守,用谯、沛人。

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谯、沛,而沮宿卫者心。

”文帝闻曰:“所谓社稷之臣也。

”帝既践阼,为御史中丞,赐爵关内侯,徙城门校尉,旬月迁司隶校尉,转散骑常侍。

从至广陵,六军乘舟,风浪暴起,帝船回倒,宣病在后,陵波面前,群寮莫先至者。

帝壮之,迁尚书。

明帝即位,封津阳亭侯,邑二百户。

中领军桓范荐宣曰:“臣闻帝王用人,度世授才,争夺之时,以策略为先,分定之后,以忠义为首。

故晋文行舅犯之计而赏雍季之言,高祖用陈平之智而托后于周勃也。

窃见尚书徐宣,体忠厚之行,秉直亮之性。

清雅特立,不拘世俗。

确然难动,有社稷之节。

历位州郡,所在称职。

今仆射缺,宣行掌后事。

腹心任重,莫宜宣者。

”帝遂以宣为左仆射,后加待中光禄大夫。

车驾幸许昌,总统留事。

帝还,主者奏呈文书。

诏曰:“吾省与仆射何异?

”竟不视。

尚方令坐猥见考竟,宣上疏陈威刑大过,又谏作宫殿穷尽民力,帝皆手诏嘉纳。

宣曰:“七十有县车之礼,今已六十八,可以去矣。

”乃固辞疾逊位,帝终不许。

青龙四年薨,遗令布衣疏巾,敛以时服。

诏曰:“宣体履至实,直内方外,历在三朝,公亮正色,有托孤寄命之节,可谓柱石臣也。

常欲倚以台辅,未及登台辅,未及登之,惜乎大命不永!

其追赠车骑将军,葬如公礼。

”谥曰贞侯。

子钦嗣。

卫臻宇公振,陈留襄邑人也。

父兹,有大节,不应三公之辟。

太祖之初至陈留。

兹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

”太祖亦异之,数诣兹议大事。

从讨董卓,战于荧阳而卒。

太祖每涉郡境,辄遣使祠焉。

夏侯惇为陈留太守,举臻计交,命妇出宴,臻以为“末世之俗,非礼之正”。

惇怒,执臻。

既而赦之。

后为汉黄门侍郎。

东郡朱越谋反,引臻。

太祖令曰:“孤与卿君同共举事,加钦令问。

始闻越言,固自不信。

及得荀令君书,具亮忠诚。

” 会奉诏命,聘贵人于魏,因表留臻参丞相军事。

追录臻父旧勋,赐爵关内侯,转为户曹掾。

文帝即王位,为散骑常侍。

及践阼,封安国亭侯。

时郡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

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

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

”迁尚书,转侍中、吏部尚书。

帝幸广陵,行中领军,从。

征东大将军曾休表得降贼辞,“孙权已在濡须口”。

臻曰:“权恃长江,未敢抗衡,此必畏怖伪辞耳。

”考核降者,果守将诈所作也。

明帝即位,进封康乡侯,后转为右仆射,典选举如前,加侍中。

中护军蒋济遗臻书曰:“汉祖遇亡虏为上将,周武拔渔父为太师。

布衣厮养,可登王公,何必守文,试而后用?

”臻答曰:“古人遗智慧而任度量,须考绩而加黜陟。

今子同牧野于成、康,喻断蛇于文、景,好不经之举,开拔奇之津,将使天下驰骋而起矣。

”诸葛亮寇天水,臻奏:“宜遣奇兵入散关,绝其粮道。

”乃以臻为征蜀将军,假节督诸军事,到长安,亮退。

还,复职,加光禄大夫。

是时,帝方隆意于殿舍,臻数切深。

及殿中监擅收兰台令史。

臻奏案之。

诏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

”臻上疏曰:“古制侵官之法,非恶其勤事也,诚以所益者小,所堕者大也。

臣每察校事,类皆如此,惧群司将遂越职,以至陵迟矣。

”亮又出斜谷。

征南上:“朱然等军已过荆城。

”臻曰:“然,吴之骁将,必下从权,且为势以缀征南耳。

”权果召然入居巢,进攻合肥。

帝欲自东征,臻曰:“权外示应亮,内实观望。

且合肥城固,不足为虑。

车驾可无亲征,以省六军之费。

”帝到寻阳而权竟退。

幽州刺史毋丘俭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未有可书,吴、蜀恃险,示可卒平,聊可以此方无用之士克定辽东。

”臻曰:“俭所陈皆战国细术,非王者之事也。

吴频岁称兵,寇乱边境,而犹案甲养士,未果寻致讨者,诚以百姓疲劳故也。

且渊生长海表,相承三世,外抚戎夷,内修战射,而俭欲以偏军长驱,朝至夕卷,知其妄矣。

”俭行,军遂不利。

臻迁为司空,徙司徒。

正始中,进爵长垣侯,邑千户,封一子列侯。

初,太祖久不立太子,而方奇贵临菑侯。

丁仪等为之羽冀,劝臻自结,臻以大义拒之,及文帝即位,东海王霖有宠,帝问臻:“平原侯何如?

”臻称明德美丽终不言。

曹爽辅政,使夏侯玄宣指,欲引臻入守尚书令,及为弟求婚,皆不许。

固乞逊位。

诏曰:“昔干木倡息,义压强秦留侯颐神,不忘楚事。

谠言嘉谋,望不吝焉。

”赐宅一区,位特进,秩如三司。

薨,追赠太尉谥曰敬侯。

子烈嗣,咸熙中为光禄勋。

卢毓字子家,涿郡涿人也。

父植,有名于世。

毓十岁而孤,遇本州乱,二兄死难。

当袁绍、公孙瓒交兵,幽、冀饥荒,养寡嫂孤兄子,以学行见称。

文帝为五官将,召毓署门下贼曹。

崔琰弃举为冀州主簿。

时天下草创,多逋逃,故重士亡法,罪及妻子。

亡士妻白等,始适夫家数日,未与夫相见,大理奏弃市。

毓驳之曰:“夫女子之情,以接见而恩生,成妇而义重。

故《诗》云‘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我心则夷。

’又《礼》‘未庙见之妇而死,归葬女氏之党,以未成妇也’。

今白等生有未见之悲,死有非妇之痛,而吏议欲肆之大辟,则若同牢合卺之后,罪何所加?

且《记》曰‘附从轻’,言附人之罪,以轻者为比也。

又《书》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恐过重也。

苟以白等皆受礼聘,已入门庭,刑之为可,杀之为重。

” 太祖曰:“毓执之是也。

又引经典有意,使孤叹息。

”由是为丞相法曹议令史,转西曹仪令吏。

魏国既建,为吏部郎。

文帝践阼,徙黄门侍郎,出为济阴相,梁、谯二郡太守。

帝以谯旧乡,故大徙民充之,以为屯田。

而谯土地(土尧)瘠,百姓穷困,毓愍之,上表徙民于梁国就沃衍,失帝意。

虽听毓所表,必犹恨之,遂左迁毓,使将徙民为睢阳典农校尉。

毓心在利民,躬自临视,择居美田,百姓赖之。

迁安平、广平太守,所在有惠化。

青龙二年,入为侍中。

先是,散骑常侍刘劭受诏定律,未就。

毓上论古今科律之意,以为法宜一正,不宜有两端,使奸吏得容情。

及侍中高堂隆数以宫室事切谏,帝不悦,毓进曰:“臣闻君明则臣直,古之圣王恐不闻其过,故有敢谏之鼓。

近臣尽规,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

隆诸生,名为狂直,陛下宜容之。

”在职三年,多所驳争。

诏曰:“官人秩才,圣帝所难,必须良佐,近可替否。

侍中毓禀性贞固,心平体正,可谓明试有功,不懈于位者也。

其以毓为吏部尚书。

”使毓自选代,曰:“得如卿者乃可。

”毓举常侍郑冲,帝曰:“文和,吾自知之,更举吾所未闻者。

”乃举阮武、孙邕,帝于是用邕。

前此诸葛诞、邓扬等驰名誉,有四窗八达之诮,帝疾之。

时举中书郎。

诏曰:“得其人与否,在卢生耳。

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毓对曰:“名不足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

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

愚臣既不足以识异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

故古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

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蒙。

”帝纳其言,即诏作考课法。

会司徒缺,毓举处士管宁,帝不能用。

更问其次,毓对曰:“敦笃至行,则太中大夫韩暨。

亮直清方,则司隶校尉崔林。

贞固纯粹,则太常常林。

”帝乃用暨。

毓于人及选举,先举性行,而后言才。

黄门李丰尝以问毓,毓曰:“才所以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

今称之有才而不能为善,是才不中器也。

”丰等服其言。

齐王即位,赐爵关内侯。

时曹爽秉权,将树其党,徙毓仆射,以侍中何晏代毓。

顷之,出毓为廷尉,司隶毕轨又枉奏免官。

众论多讼之,乃以毓为光禄勋。

爽等见收,太傅司马宣王使毓行司隶校尉,治其狱。

复为吏部尚书,加奉车都尉,封高乐亭侯,转为仆射,故典选举,加光禄大夫。

高贵乡公即位,进封大梁乡侯。

封一子高亭侯,毋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出征,毓纲纪后事,加侍中。

正元三年,疾病,逊位。

迁为司空,固推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王祥。

诏使使者即授印绶,近爵封容城侯,邑二千三百户。

甘露三年薨,谥曰成侯。

孙藩嗣。

毓子钦、珽,咸熙中钦为尚书,珽泰山太守。

评曰:桓阶识睹成败,才周当世。

陈群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

泰弘济简至,允克堂构矣。

魏世事统台阁,重内轻外,故八座尚书。

即古六卿之任也。

陈、徐、卫、卢,久居斯位,矫、宣刚断骨鲠,臻、毓规鉴清理,咸不忝厥职云。

三国志·魏书·王卫二刘傅传

〔陈寿〕 〔晋〕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也。

曾祖父龚,祖父畅,皆为汉三公。

父谦,为大将军何进长史。

进以谦名公之胄,欲与为婚。

见其二子,使择焉。

谦弗许。

以疾免,卒于家。

献帝西迁,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

时邕才学显着,贵重朝廷,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

闻粲在门,倒屣迎之。

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坐尽惊。

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

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

乃之荆州依刘表。

表以粲貌寝而体弱通侻,不甚重也。

表卒。

粲劝表子琮,令归太祖。

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

太祖置酒汉滨,粲奉觞贺曰:“方今袁绍起河北,仗大众,志兼天下,然好贤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

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

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

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

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车即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之,以横行天下。

及平江、汉,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文武并用,英雄毕力,此三王之举也。

”后迁军谋祭酒。

魏国既建,拜侍中。

博物多识,问无不对。

时旧仪废弛,兴造制度,粲恒典之。

初,粲与人共行,读道边碑。

人问曰:“卿能谙诵乎?

”曰:“能。

”固使背而诵之,不失一字。

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

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

用相比较,不误一道。

其强记默识如此。

性善算,作算术,略尽其理。

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

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

着诗、赋、论、议垂六十篇。

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

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粲二子,为魏讽所引,诛。

后绝。

始文帝为五官将,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学。

粲与北海徐干字伟长,广陵陈琳字孔璋,陈留阮瑀字元瑜,汝南应玚字德琏,东平刘帧宇公干并见友善。

干为司空军谋祭酒掾属,五官将文学。

琳前为何进主簿。

进欲诛诸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四方猛将,并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后。

琳谏进曰:“《易》称‘即鹿无虞’。

谚有‘掩目捕雀’。

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

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

以此行事,无异于鼓洪炉以燎毛发。

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

而反释其利器,更征于他。

大兵合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必不成功,只为乱阶。

”进不纳其言,竟以取祸。

琳避难冀州,袁绍使典文章。

袁氏败,琳归太祖。

太祖谓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

”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

瑀少受学于蔡邕。

建安中都护曹洪欲使掌书记,瑀终不为屈。

太祖并以琳、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军国书檄,多琳、瑀所作也。

琳徙门下督,瑀为仓曹掾属。

项、桢各被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玚转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

桢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

咸着文赋数十篇。

瑀以十七年卒。

干、琳、玚、桢二十二年卒。

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惧逝。

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

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谈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

着《中论》二十余篇,辞义典雅,足传于后。

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学足以着书,美志不遂,良可痛借。

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

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

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

仲宣独自善于辞赋,借其体弱,不起其文。

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也。

昔伯牙绝弦于钟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

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俊也。

” 自颖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

沛园丁仪、丁廙,弘农杨修、河内荀纬等。

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例。

玚弟璩,璩子贞,咸以文章显。

璩官至侍中。

贞咸熙中参相国军事。

瑀子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则。

官至步兵校尉。

时又有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

至景元中,坐事诛。

景初中,下邳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着《浑舆经》,依道以见意。

从齐国门下书佐、司徒署吏,后为安成令。

吴质,济阴人。

以文才为文帝所善,官至振威将军。

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封列侯。

卫觊字伯儒,河东安邑人也。

少夙成,以才学称。

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茂陵令、尚书郎。

太祖征袁绍,而刘表为绍援,关中诸将又中立。

益州牧刘璋与表有隙,觊以治书侍御史使益州,令璋下兵以缀表军。

至长安,道路不通,觊不得进,遂留镇关中。

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觊书与荀彧曰:“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

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

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

一旦变动,必有后忧。

夫盐,国之大宝也,自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

若有归民,以供给之。

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

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

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

”彧以白太祖。

太祖从之,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

关中服从,乃白召觊还,稍迁尚书。

魏国既建,拜侍中,与王粲并典制度。

文帝即王位,徙为尚书。

顷之,还汉朝为侍郎,劝赞禅代之义,为文诰之诏。

文帝践阼,复为尚书,封阳吉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闵乡侯,三百户。

觊奏曰:“九章之律,自古所传,断定刑罪,其意微妙。

百里长吏,皆宜知律。

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

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

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

” 事遂施行。

时百姓凋匮而役务方殷,觊上疏,曰:“夫变情厉性,强所不能,人臣言之既不易。

人主受之又艰难。

且人之所乐者富贵显荣也,所恶者贫贱死亡也,然此四者,君上之所制也,君爱之则富贵显荣,君恶之则贫贱死亡。

顺指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也。

故人臣皆争顺指而避逆意,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

陛下留意察之,则臣下之情可见矣。

今议者多好悦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于尧舜,其言征伐则比二虏于狸鼠。

臣以为不然。

昔汉文之时,诸侯强大,贾谊累息以为至危。

况今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

其来降者,未肯言舍邪就正,咸称迫于困急,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也。

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弊难可复振。

礼,天子之器必有金玉之饰,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至于凶荒,则彻膳降服。

然则奢俭之节,必视世之丰约也。

武皇帝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绵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遗福子孙。

此皆陛下之所亲览也。

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并用筹策,计校府库,量人为出。

深思句践滋民之术,由恐不及,而尚方所造金银之物,渐更增广,工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

昔汉武信求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

陛下通明,每所非笑。

汉武有求于露,而由尚见非,陛下无求于露而空设之。

不益于好而糜费功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

“觊历汉、魏,时献忠言,率如此。

受诏典着作,又为《魏官仪》,凡所撰述数十篇。

好古文、鸟篆、隶草,无所不善。

建安末,尚书右丞河南潘勖,黄初时,散骑常侍河内王象。

亦与觊并以文章显。

觊薨,谥曰敬侯。

子瓘嗣。

瓘咸熙中为镇西将军。

刘廙字恭嗣,南阳安众人也。

年十岁,戏于讲堂上,颖川司马德操拊其头曰:“孺子,孺子,‘黄中通理’,宁自知不?

”廙兄望之,有名于世,荆州牧刘表辟为从事。

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

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促尼回轮。

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于内,则宜模范蠡迁化于外。

坐而自绝于时,殆不可也!

”望之不从,寻复见害。

廙惧,奔扬州,遂归太祖。

太祖辟为丞相掾属,转五官将文学。

文帝器之,命廙通草书。

廙答书曰:“初以尊卑有逾,礼之常分也。

是以贪守区区之节,不敢修草。

必如严命,诚知劳谦之素,不贵殊异若彼之高,而惇白屋如斯之好,苟使郭隗不轻于燕,九九不忽于刘,乐毅自至,霸业以隆。

亏匹夫之节,成巍巍之美,虽愚不敏,何敢以辞?

”魏国初建,为黄门侍郎。

太祖在长安,欲亲征蜀。

廙上疏曰:“圣人不以智轻俗,王者不以人废言。

故能成功于千载者,必以近察远,智周于独断者,不耻于下问,亦欲博采必尽于众也。

且韦弦非能言之物,而圣贤引以自匡。

臣才智暗浅,愿自比于韦弦。

昔乐毅能以弱燕破大齐,而不能以轻兵定即墨者,夫自为计者虽弱必固,欲自溃者虽强必败也。

自殿下起军以来。

三十余年,敌无不破,强无不服。

今以海内之兵,百胜之威,而孙权负险于吴,刘备不宾于蜀。

夫夷狄之臣,不当冀州之卒,权、备之籍,不比袁绍之业。

然本初以亡,而二寇未捷,非暗弱于今而智武于昔也。

斯自为计者,与欲自溃者异势耳。

故文王伐崇,三驾不下,归而修德,然后服之。

秦为诸侯,所征必服,及兼天下,东向称帝,匹夫大呼而社稷用隳。

是力毙于外,而不恤民于内也。

臣恐边寇非六国之敌,而世不乏才,土崩之势,此不可不察也。

天下有重得,有重失:势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得也。

势不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失也。

于今之计,莫若料四方之险,择要害之处而守之,选天下之甲卒,随方面而岁更焉。

殿下可高枕于广夏,潜思于治国。

广农桑,事从节约,修之旬年,则国富民安矣。

“太祖遂进前而报廙曰:”非但君当知臣,臣亦当知君。

今欲使吾坐行西伯之德,恐非其人也。

‘魏讽反,廙弟伟为讽所引,当相坐诛。

太祖令曰:“叔向不坐弟虎,古之制也。

” 特原不问,徙署丞相仓曹属。

廙上疏谢曰:“臣罪应顷宗,祸应覆族。

遭乾坤之灵,值时来之运,扬汤止沸,使不燋烂。

起烟于寒灰之上,生华于已枯之木。

物不答施于天地,子不谢生于父母,可以死效,难用笔陈。

”廙着书数十篇,及与丁仪共论刑礼,皆传于世。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

赐爵关内侯。

黄初二年卒。

无子。

帝以弟子阜嗣。

刘助字孔才,广平邯郸人也。

建安中,为计吏,诣许。

太史上言:“正旦当日蚀。

”劭时在尚书令荀彧所,坐者数十人,或云当废朝,或云宜却会。

劭曰:“梓慎、裨灶,古之良史,犹占水火错失天时。

《礼记》曰,诸侯旅见天子,及门不得终礼者四,日蚀在一。

然则圣人垂制,不为变异豫废朝礼者,或灾消异伏,或推术谬误也。

”彧善其言。

敕朝会如旧,日亦不蚀。

御史大夫郗虑辟劭,会虑免,拜太子舍人。

迁秘书郎。

黄初中,为尚书郎、散骑侍郎。

受招集五经群书,以类相从,作《皇览》。

明帝即位,出为陈留太守,敦崇教化,百姓称之。

征拜骑都尉,与议郎庾嶷、荀诜等定科令,作《新律》十八篇,着《律略论》。

迁散骑常侍。

时闻公孙渊受孙权燕王之号,议者欲留渊计吏,遣兵讨之。

助以为“昔袁尚兄弟归渊父康,康斩送其首,是渊先世之效忠也。

又所闻虚实,未可审知。

古者要荒未服,修德而不征,重劳民也。

宜加宽贷,使有以自新。

”后渊果斩送权使张弥等首。

助尝作《赵都赋》,明帝美之,诏劭作《许都》、《洛都赋》。

时外兴军旅,内营宫室,劭作二赋,皆讽谏焉。

青龙中,吴围合肥。

时东方吏士皆分休,征东将军满宠表请中军兵,并召休将士,须集击之。

劭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

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击,不必能制。

宠求待兵,未有所失也。

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

军前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

骑到合肥。

疏其行队,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贼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

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贼矣。

“帝从之。

兵比至合肥,贼果退还。

时诏书博求众贤。

散骑侍郎夏侯惠荐劭曰:“伏见常侍刘劭,深忠笃思,体周于数,凡所错综,源流弘远,是以群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

故性实之士服其平和良正,清静之人慕其玄虚退让,文学之士嘉其推步详密。

法理之士明其分数精比,意思之士知其沈深笃固,文章之士爱其着论属辞,制度之士贵其化略较要,策谋之士赞其明思通微,凡此诸论,皆取适己所长而举其支流者也。

臣数听其清谈,览其笃论,渐渍历年,服膺弥久,实为朝廷奇其器量。

以为若此人者,宜辅翼机事,纳谋帏幄,当与国道俱隆,非世俗所常有也。

惟陛下垂优游之听,使劭承清闲之欢。

得自尽于前,则德音上通。

辉耀日新矣。

” 景初中,受诏作《都官考课》。

劭上疏,曰:“百官考课,王政之大较,然而历代弗务,是以治曲阙而未补,能否混而相蒙。

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纲之弛颓,神虑内鉴,明诏外发。

臣奉恩旷然,得以启曚,辄作《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

臣学寡识浅,诚不足以宣畅圣旨,着定典制。

”又以为宣制礼作乐,以移风俗,着《乐论》十四篇,事成未上。

会明帝崩,不施行。

正始中,执经讲学,赐爵关内侯。

凡所撰述,《法论》、《人物志》之类百余篇。

卒,追赠光禄勋。

子琳嗣。

劭同时东海缪袭亦有才学,多所述叙,官至尚书、光禄勋。

袭友人山阳仲长统,汉末为尚书郎,早卒。

着《昌言》,词佳可观省。

散骑常侍陈留苏林、光禄大夫京兆韦诞、乐安太守谯国夏侯惠、陈郡太守任城孙该、郎中令河东杜挚等亦着文赋,颇传于世。

傅嘏字兰石,北地泥阳人。

傅介子之后也。

伯父巽,黄初中为侍中、尚书。

嘏弱冠知名,司空陈郡辟为掾。

时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法,事下三府。

嘏难劭论曰:“盖闻帝制宏深,圣道奥远,苟非其才,则道不虚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暨乎王略亏颓而旷载罔缀,微言既没,六籍泯玷。

何则?

道弘致远而众才莫曦也。

案劭考课论,虽欲寻前代黜陟之文,然其制度略以阙亡。

礼之存者,惟有周典,外建侯伯,藩屏九服,内立列司,筦齐六职,土有恒贡,官有定则,百揆均任,四民殊业,故考绩可理而黜陟易通也。

大魏继百王之末,承秦、汉之烈,制度之流,靡所修采。

自建安以来,至于青龙,神武拨乱,肇基皇祚,扫除凶逆,芟夷遗寇,旌旗卷舒,目不暇给。

及经邦治戎,权法并用,百官群司,军国通任,随时之宜,以应政机。

以古施今,事杂义殊,难得而通也。

所以然者,制宜经远,或不切近,法应时务,不足垂后。

夫建官均职,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

循名考实,纠励成规,所以治末也。

本纲未举而造制未呈,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

昔先王之择才,必本行于州闾。

讲道于痒序。

行具而谓之贤。

道修则谓之能。

乡老献贤能于王,王拜受之,举其贤者,出使长之,科其能者,入使治之,此先王收才之义也。

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乡之举,其选才之职,专任吏部。

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如此则殿最之课,未尽人才。

述综王度,敷赞国式,体深义广,难得而详也。

“ 正始初,除尚书郎,迁黄门侍郎。

时曹爽秉政,何晏为吏部尚书。

嘏谓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铦巧,好利,不念务本。

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诶。

”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

起家拜荧阳太守,不行。

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

曹爽诛,为河南尹,迁尚书。

嘏常以为“秦始罢侯置守,设官分职,不与古同。

汉、魏因循,以至于今。

然儒生学士,咸欲错综以三代之礼,礼弘致远,不应时务,事与制违,名实未附,故历代而不至于治者,盖由是也。

欲大改定官制,依古正本,今遇帝室多难,未能革易。

” 时论者议欲自伐吴,三征献策各不同。

诏以访嘏。

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晋,威行中国,终祸姑苏。

齐闵兼土拓境,辟地千里,身蹈颠覆。

有始不必善终,古之明效也。

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志盈欲满,凶宄以极,是以宣文侯深建宏图大举之策。

今权以死,托孤于诸葛恪。

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于深江之外矣。

而议者或欲泛舟径济,横行江表。

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

或欲大佃疆场,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

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

贼之为寇,几六十年矣,君臣伪立,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

惟进军大佃,最差完牢。

(隐)兵出民表,寇钞不犯。

坐食积谷,不烦运士。

乘衅讨袭,无远劳费:此军之急务也。

昔樊哙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

今欲越长江,涉虏庭,亦向时之喻也。

未若明法练士,错计于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敌之余烬,斯必然之数也。

“吴大将诸蔼恪新破东关,乘胜扬声欲向青、徐,朝廷将为之备。

嘏议以为”淮海非贼轻行之路,又昔孙权遣兵人海,漂浪沉溺,略无孑遗,恪岂敢倾根竭本,寄命洪流,以激乾没乎?

恪不过遣偏串小将素习水军者,乘海沂淮,示动青、徐,恪自并兵来向淮南耳。

“后恪果图新城,不克而归。

嘏常论才性同异,钟会集而论之,嘉平末,赐爵关内侯。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武乡亭侯。

正元二年春,毋丘俭、文钦作乱。

或以司马景王不宜自行,可遣太尉孚往,惟嘏及王肃劝之。

景王遂行。

以嘏守尚书仆射,俱东。

俭、钦破败,嘏有谋焉。

及景王薨,嘏与司马文王径还洛阳,文王遂以辅政。

语在《钟会传》。

会由是有自矜色,嘏戒之曰:“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

”嘏以功进封阳乡侯,增邑六百户,并前千二百户。

是岁薨,时年四十七,追赠太常,谥曰元侯。

子祗嗣。

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嘏着勋前朝,改封祗泾原子。

评曰:昔文帝、陈王以公子之尊,博好文采,同声相应,才士并出。

惟粲等六人最见名目。

而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然其冲虚德宇,未若徐干之粹也。

卫觊亦以多识典故,相时王之式。

刘劭该览学籍,文质周洽。

刘廙以清鉴着,傅嘏用才达显云。

三国志·魏书·武文世王公传

〔陈寿〕 〔晋〕

武皇帝二十五男:卞皇后生文皇帝、任城威王彰、陈思王植、萧怀王熊,刘夫人生丰愍王昂、相殇王铄,环夫人生邓哀王冲、彭城王据、燕王宇,杜夫人生沛穆王林、中山恭王衮,秦夫人生济阳怀王玹、陈留恭王峻,尹夫人生范阳闵王矩,王昭仪生赵王干,孙姬生临邑殇公子上、楚王彪、刚殇公子勤,李姬生谷城殇公子乘、郿戴公子整、灵殇公子京,周姬生樊安公均,刘姬生广宗殇公子棘,宋姬生东平灵王徽,赵姬生乐陵王茂。

丰愍王昂字子修。

弱冠举孝廉。

随太祖南征,为张绣所害。

无子。

黄初二年追封,谥曰丰悼公。

三年,以樊安公均子琬奉昂后,封中都公。

其年徙封长子公。

五年,追加昂号曰丰悼王。

太和三年改昂谥曰愍王。

嘉平六年,以琬袭昂爵为丰王。

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二千七百户。

琬薨,谥曰恭王。

于廉嗣。

相殇王铄,早薨,太和三年追封谥。

青龙元年,子愍王潜嗣,其年薨。

二年,子怀王偃嗣,邑二千五百户,四年薨。

无子,国除。

正元二年,以乐陵王茂子阳都乡公竦继铄后。

邓哀王冲字仓舒。

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

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

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

”太祖大锐,即施行焉。

时军国多事,用刑严重。

太祖马鞍在库,而为鼠所啮,库吏惧必死,议欲面缚首罪,犹惧不免。

冲谓曰:“待三日中,然后自归。

”冲于是以刀穿单衣,如鼠啮者,谬为失意,貌有愁色。

太祖问之,冲对曰:“世俗以为鼠啮衣者,其主不吉。

今单衣见啮,是以忧戚。

”太祖曰:“此妄言耳,无所苦也。

”俄而库吏以啮鞍闻,太祖笑曰:“儿衣在侧,尚啮,况鞍县柱手?

” 一无所问。

冲仁爱识达,皆此类也。

凡应罪戳,而为冲微所辩理,赖以济宥者,前后数十。

太祖数对群臣称述,有欲传后意。

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亲为请命。

及亡,哀甚。

文帝宽喻太祖,太祖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

”言则流涕,为聘甄氏亡女与合葬,赠骑都尉印绶,命宛侯据子琮奉冲后。

二十二年,封琮为邓侯。

黄初二年,追赠谥冲曰邓哀候,又追加号为公。

三年,进琮爵,徙封冠军公。

四年,徙封己氏公。

太和五年,加冲号曰邓哀王。

景初元年,琮坐于中尚方作禁物,削户三百,贬爵为都乡侯。

三年,复为己氏公。

正始七年,转封平阳公。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井前千九百户。

彭城王据,建安十年封范阳侯。

二十二年,徙封宛侯。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章陵王,其年徙封义阳。

文帝以南方下湿,又以环太妃彭城人,徙封彭城。

又徙封济阴。

五年,诏曰:“先王建国,随时而制。

汉祖增秦所置郡,至光武以天下损耗,并省郡县。

以今比之,益不及焉。

其改封诸王,皆为县王。

”据改封定陶县。

太和六年,改封诸王,皆以郡为国,据复封彭城。

景初元年,据坐私遣人诣中尚方作禁物,削县二千户。

三年复所削户邑。

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六百户。

燕王宇安彭祖。

建安十六年,封都乡侯。

二十二年,改封鲁阳侯。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下邳王。

五年,改封单父县。

太和六年,改封燕王。

明帝少与宇同止,常爱异之。

及即位,宠赐与诸王殊。

青龙三年,征入朝。

景初元年,还邺。

二年夏,复征诣京都。

冬十二月,明帝疾笃,拜宇为大将军,属以后事。

受署四日,宇深固让。

帝意亦变,遂免宇官。

三年夏,还邺。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五千五百户。

常道乡公奂,宇之子,入继大宗。

沛穆王林,建安十六年封饶阳侯。

二十二年,徙封谯。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谯王。

五年,改封谯县。

七年,徙封鄄城。

太和六年,改封沛。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七百户。

林薨,子纬嗣。

中山恭王衮,建安二十一年封平乡侯。

少好学,年十余岁能属文。

每读书,文学左右常恐以精力为病,数谏止之,然性所乐,不能废也。

二十二年,徙封东乡侯,其年又改封赞侯。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官属皆贺,衮曰:“夫生深宫之中,不知稼穑之艰难,多骄逸之失。

诸贤既庆其休,宜辅其阙。

”每兄弟游娱,衮独覃思经典。

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公举错,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以闻,不可匿其美也。

”遂共表称陈衮美。

兖闻之,大惊惧。

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

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益我者。

”其戒慎如此。

三年,为北海王。

其年,黄龙见邺西漳水,衮上书赞颂。

诏赐黄金十斤,诏曰:“昔唐叔归禾,东平献颂,斯皆骨肉赞美,以彰懿亲。

王研精坟典,耽味道真,文雅焕炳,朕甚嘉之。

王其克慎明德,以终令闻。

“四年,改封赞王。

七年,徙封濮阳。

太和二年就国,尚约俭,教敕妃妾纺绩织纴,习为家人之事。

五年冬,入朝。

六年,改封中山。

初,衮来朝,犯京都禁。

青龙元年,有司奏衮褒。

诏曰:“王素敬慎,邂逅至此,其以议亲之典议之。

”有司固执。

诏削县二,户七百五十。

衮忧惧,戒敕宫属愈谨。

帝嘉其意,二年,复所削县。

三年秋,衮得疾病,调遣太医视疾,殿中、虎贲赍手诏、赐珍膳相属,又遣太妃、沛王林并就省疾。

衮疾困,敕令官属曰:“吾寡德忝宠,大命将尽。

吾既好俭,而圣朝着终诰之制,为天下法。

吾气绝之日,自殡及葬,务奉诏书。

昔卫大夫蘧瑗葬濮阳,吾望其墓,常想其遗风,愿托贤灵以弊发齿,营吾兆域,必往从之。

《礼》:男子不卒妇人之手。

亟以时成东堂。

“堂成,名之曰遂志之堂,舆疾往居之。

又令世子曰:“汝幼少,未闻义方,早为人君,但知乐,不知苦。

不知苦,必将以骄奢为失也。

接大臣,务以礼。

虽非大臣,老者犹宜答拜。

事兄以敬,恤弟以慈。

兄弟有不良之行,当造膝谏之。

谏之不从,流涕喻之。

喻之不改,乃白其母。

若犹不改,当以奏闻,并辞国土。

与其守宠罹祸,不若贫贱全身也。

此亦谓渭大罪恶耳,其微过细故,当掩覆之。

嗟尔小子,慎修乃身,奉圣朝以忠贞,事太妃以孝敬。

闺闱之内,奉令于太妃。

阃阈之外,受教于沛王。

无怠乃心,以慰予灵。

”其年薨。

诏沛王林留讫葬,使大鸿胪持节典护丧事,宗正吊祭,赠赗甚厚。

凡所着文章二万余言,才不及陈思王而好与之侔。

子孚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四百户。

济阳侯怀王玹,建安十六年封西乡侯。

早薨,无子。

二十年,以沛王林子赞袭玹爵邑,早薨,无子。

文帝复以赞弟壹绍玹后。

黄初二年,改封济阳侯。

四年,进爵为公,太和四年,追进玹爵,谥曰怀公。

六年,又进号曰怀王,追谥赞曰西乡哀侯。

壹薨,谥曰悼公。

子恒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九百户。

陈留恭王峻字子安,建安二十一年封郿侯。

二十二年,徙封襄邑。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陈留王。

五年,改封襄邑县。

太和六年,又封陈留。

甘露四年薨。

子澳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七百户。

范阳闵王矩,早薨,无子。

建安二十二年,以樊安公均子敏奉矩后,封临晋侯。

黄初三年追封谥矩为范阳闵公。

五年,改封敏范阳王。

七年,徙封句阳,太和六年,追进矩号曰范阳闵王,改封敏琅邪王。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四百户。

敏薨,谥曰原王。

子焜嗣。

赵王干,建安二十年封高平亭侯。

二十二年,徙封赖亭侯。

其年改封弘农侯。

黄初二年,进爵,徙封燕公。

三年,为河间王。

五年,改封乐城县。

七年,徙封巨鹿。

太和六年,改封赵王。

干母有宠于太祖。

及文帝为嗣,干母有力。

文帝临崩,有遗诏,是以明帝常加恩意。

青龙二年,私通宾客,为有司所奏,赐干玺书诫诲之,曰:“《易》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诗》着‘大车惟尘’之诫。

自太祖受命创业,深睹治乱之源,鉴存亡之机,初封诸侯,训以恭慎之至言,辅以天下之端士,常称马援之遗诫,重诸侯宾客交通之禁,乃使与犯妖恶同。

夫岂以此薄骨肉哉?

徒欲使子弟无过失之愆,士民无伤害之侮耳。

高祖践阼,祗慎万机,申着诸侯不朝之令。

朕感诗人《常棣》之作,嘉《采菽》之义,亦缘诏文曰‘若有诏得诣京都’,故命诸王以朝聘之礼。

而楚、中山并犯交通之禁,赵宗、戴捷咸伏其辜。

近东平王复使属官殴寿张吏,有司举奏,朕裁削县。

令有司以曹纂、王乔等因九族时节,集会王家,或非其时,皆违禁防。

朕惟王幼少有恭顺之素,加受先帝顾命,欲崇恩礼,延乎后嗣,况近在王之身乎?

且自非圣人,孰能无过?

已诏有司宥王之失。

古人有言:”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弗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焉。

‘叔父兹率先圣之典,以纂乃先帝之遗命,战战兢兢,靖恭厥位,称朕意焉。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五千户。

临邑殇公子上,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

无后。

楚王彪宇朱虎。

建安二十一年,封寿春侯。

黄初二年,进爵,徙封汝阳公。

三年,封弋阳王。

其年徙封吴王。

五年,改封寿春县。

七年,徙封白马。

太和五年冬,朝京都。

六年,改封楚。

初,彪来朝,犯禁,元年,为有司所奏,诏削县三,户千五百。

二年,大赦,复所削县。

景初三年,增户五百,并前三千户。

嘉平元年,兖州刺史令狐愚与太尉王凌谋迎彪都许昌。

语在《淩传》。

乃遣傅及侍御史就国案验,收治诸相连及者。

廷尉请征彪治罪。

于是依汉燕王旦故事,使兼廷尉大鸿胪持节赐彪玺书切责之,使自图焉。

彪乃自杀。

妃及诸子皆免为庶人,徙平原。

彪之官属以下及监国谒者,坐知情无辅导之义,皆伏诛。

国除为淮南郡。

正元元年诏曰:“放楚王彪,背国附奸,身死嗣替,虽自取之,犹哀矜焉。

夫含垢藏疾,亲亲之道也,其封彪世子嘉为常山真定王。

”景元年,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户。

刚殇公子勤,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

无后。

谷城殇公子乘,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

无后。

郿戴公子整,奉从叔父郎中绍后。

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

二十三年薨。

无子。

黄初二年追进爵,谥曰戴公。

以彭城王据子范奉整后。

三年,封平氏侯。

四年,徙封成武。

太和三年,进爵为公。

青龙三年薨。

谥曰悼公。

无后。

四年,诏以范弟东安乡公阐为郿公,奉整后。

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八百户。

灵殇公子京,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

无后。

樊安公均,奉叔父蓟恭公彬后。

建安二十二年,封樊侯。

二十四年薨。

子抗嗣。

黄初二年,追进公爵,谥曰安公。

三年,徙封抗蓟公。

四年,徙封屯留公。

景初元年薨,谥曰定公。

子谌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九百户。

广宗殇公子棘,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

无后。

东平灵王徽,奉叔父朗陵哀侯玉后。

建安二十二年,封历城侯。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庐江王。

四年,徙封寿张王。

五年,改封寿张县。

太和六年,改封东平。

青龙二年,徽使官属挝寿张县吏,为有司所奏。

诏削县一,户五百。

其年复所削县。

正始三年薨。

子翕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四百户。

乐陵王茂,建安二十二年封万岁亭侯。

二十三年,改封平舆侯。

黄初三年,进爵,徙封乘氏公。

七年,徙封中丘。

茂性慠佷,少无宠于太祖。

及文帝世,又独不王。

太和元年,徙封聊城公,其年为王。

诏曰:“昔象之为虐至甚,而大舜犹侯之有庳。

近汉氏淮南、阜陵,皆为乱臣逆子,而犹或及身而复国,或至于而锡土。

有虞建之于上古,汉文、明、章行之乎前代,斯皆敦叙亲亲之厚义也。

聊城公茂少不闲礼教,长不务善道。

先帝以为古之立诸候也,皆命贤者,故姬姓有未必侯者,是以独不王茂。

太皇太后数以为言,如闻茂顷来少知悔昔之非,欲修善将来。

君子与其进,不保其往也。

今封茂为聊城王,以慰太皇太后下流之念。

“六年,改封曲阳王。

正始三年,东平灵王薨,茂称嗌痛,不肯发哀,居处出入自若。

有司奏除国土,诏削县一,户五百。

五年,徙封乐陵,诏以茂租奉少,诸子多,复所削户,又增户七百。

嘉平、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五千户。

文皇帝九男:甄氏皇后生明帝,李贵人生赞哀王协,潘淑媛生北海悼王蕤,朱淑媛生东武阳怀王鉴,仇昭仪生东海定王霖,徐姬生元城哀王礼,苏姬生邯郸怀王邕,张姬生清河悼王贡,宋姬生广平哀王俨。

赞哀王协,早薨。

太和五年追封谥曰经殇公。

青龙二年,更追改号谥。

三年,子殇王寻嗣。

景初三年,增户五百,并前三千户。

正始九年薨。

无子、国除。

北海悼王蕤,黄初七年,明帝即位,立为阳平县王。

太和六年,改封北海。

青龙元年薨。

二年,以琅邪王子赞奉蕤后,封昌乡公。

景初二年,立为饶安王。

正始七年,徙封文安。

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五百户。

东武阳怀王鉴,黄初六年立。

其年薨。

青龙三年赐谥。

无子,国除。

东海定王霖,黄初三年立为河东王。

六年,改封馆陶县。

明帝即位,以先帝遗意,爱宠霖异干诸国。

而霖性粗暴,闺门之内,婢妾之间,多所残害。

太和六年,改封东海。

嘉平元年薨。

子启嗣。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六千二百户。

高贵乡公髦,霖之子也,入继大宗。

元城哀王礼,黄初二年封秦公,以京兆郡为国。

三年,改为京兆王。

六年改封元城王。

太和三年薨。

五年,以任城王楷子悌嗣礼后。

六年,改封梁王。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五百户。

邯郸怀王邕,黄初二年封淮南公,以九江郡为国。

三年,进为淮南王。

四年,改封陈。

六年,改封邯郸。

太和三年薨。

五年,以任城王楷子温嗣邕后。

六年,改封鲁阳。

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四百户。

清河悼王贡,黄初三年封。

四年薨。

无子。

国除。

广平哀王俨,黄初三年封。

四年薨。

无于。

国除。

评曰:魏氏王公,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于囹圄。

位号靡定,大小岁易。

骨肉之思乖,《常棣》之义废。

为法之弊,一至于此乎!

三国志·魏书·任城陈萧王传

〔陈寿〕 〔晋〕

任城威王彰,字子文。

少善射御,膂力过人,手格猛兽,不避险阻。

数从征伐,志意慷慨。

太祖尝抑之曰:“汝不念读书慕圣道,而好乘汗马击剑,此一夫之用,保足贵也!

”课彰读《诗》、《书》,彰谓左右曰:“丈夫一为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何能作博士邪?

”太祖尝问诸子所好,使各言其志。

彰曰:“好为将”。

太祖曰:“为将奈何?

”对曰:“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

赏必行,罚必信。

”太祖大笑。

建安二十一年,封鄢陵侯。

二十三年,代郡乌丸反,以彰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

临发,太祖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

”彰北征,入涿郡界,叛胡数千骑卒至。

时兵马未集,唯有步卒千人,骑数百匹。

用田豫计,固守要隙,虏乃退散。

彰追之,身自搏战,射胡骑,应弦而倒者前后相属。

战过半日,彰铠中数箭,意气益厉,乘胜遂北,至于桑干,去代二百余里。

长史诸将皆以为新涉远,士马疲顿,以受节度不得过代,不可深近,违令轻敌。

彰曰:“率师而行,唯利所在,何节度乎?

胡走未远,追之必破。

从令纵敌,非良将也。

”遂上马,令军中:“后出者斩。

”一日一夜与虏相及,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千数。

彰乃倍常科大赐将士,将士无不悦喜。

时鲜卑大人柯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所向皆破,乃请服。

北方悉平。

时太祖在长安,召彰诣行在所。

彰自代过邺,太子谓彰曰:“卿新有功,今西见上,宜勿自伐,应对常若不足者。

”彰到,如太子言,归功诸将。

太祖喜,持彰须曰:“黄须儿竟大奇也!

” 太祖东还,以彰行越骑将军,留长安。

太祖至洛阳,得疾,驿召彰,未至,太祖崩。

文帝即王位,彰与诸侯就国。

诏曰:“先王之道,庸勋亲亲,并建母弟,开国承家,故能藩屏大宗,御侮厌难。

彰前受命北伐,清定朔土,厥功茂焉。

增邑五千,并前万户。

” 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立为任城王。

四年,朝京都,疾薨于邸,谥曰威。

至葬,赐銮辂、龙旗,虎贲百人,如汉东平王故事。

子楷嗣,徙封中牟。

五年,改封任城县。

太和六年,复改封任城国,食五县二千五百户。

青龙三年,楷坐私遣官属诣中尚方作禁物,削县二千户。

正始七年,徙封济南,三千户。

正元、景元初,连增邑,凡四千四百户。

陈思王植字子建。

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

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

”植跪曰:“言出为沦,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

”时邺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

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性简易,不治威仪。

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进见难问,应声而对,特见宠爱。

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

十九年,徙封临菑侯。

太祖征孙权,使植留守邺,戒之曰:“吾昔为顿邱令,年二十三。

思此时所行,无悔于今。

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与!

” 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修等为之羽翼。

太祖狐疑,几为太子者数矣。

而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

文帝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

二十二年,增植邑五千,并前万户。

植尝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

太祖大怒,公车令坐死。

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

太祖既虑终始之变,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于是以罪诛修。

植益内不自安。

二十四年,曹仁为关羽所围。

太祖以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欲遣救仁,呼有所敕戒。

植醉不能受命,于是悔而罢之。

文帝即王位,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

植与诸侯并就国。

黄初二年,监国谒者灌均希指,奏“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

有司请治罪,帝以太后故,贬爵安乡侯。

其年改封鄄城侯。

三年,立为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户。

四年,徙封雍丘王。

其年,朝京都。

上疏曰:臣自抱衅归藩,刻肌刻骨,追思罪戾,昼分而食,夜分而寝。

诚以天罔不可重离,圣恩难可再恃。

窃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

以罪弃生,则违古贤‘夕改’之劝。

忍活苟全,则犯诗人‘胡颜’之讥。

伏惟陛下德象天地,恩隆父母,施畅春风,泽如时雨。

是以不别荆棘者,庆云之惠也。

七子均养者,尸鸠之仁也。

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举也。

矜愚爱能者,慈父之恩也:是以愚臣徘徊于恩泽而不能自弃者也。

前奉诏书,臣等绝朝,心离志绝,自分黄考无复执珪之望。

不图圣诏猥垂齿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

僻处西馆,未奉阙廷,踊跃之怀,瞻望反仄。

谨拜表献诗二篇,其辞曰:“于穆显考,时惟武皇,受命于天,宁济四方。

朱旗所拂,九士被攘,玄化滂流,荒服来王。

超商越周,与唐比踪。

笃生我皇,奕世再聪,武则肃烈,文则时雍,受禅炎汉,临君万邦。

万邦既化,率由旧则。

广命懿亲,以藩王国。

帝日尔侯,君兹青上,奄有海滨,方周于鲁,车服有辉,旗章有叙,济济隽义,我弼我辅。

伊予小于,恃宠骄盈,举挂时网,动乱国经。

作藩作屏,先轨是堕,做我皇使,犯我朝仪。

国有典刑,我削我绌,将置于理,元凶是率。

明明天子,时笃同类,不忍我刑,暴之朝肆,违彼执宪,哀予小子。

改封兖邑,于河之滨,股肱弗置,有君无臣,荒淫之阙,谁弼予身?

茕茕仆夫,于彼冀方,嗟予小于,乃罹斯殃。

赫赫天子,恩不遗物,冠我玄冕,要我朱绂。

朱绂光大,使我荣华,剖符授玉,王爵是加。

仰齿金玺,俯执圣策,皇恩过隆,祗承怵惕。

咨我小子,顽凶是婴,逝惭陵墓,存愧阙廷。

匪敢慠德,实恩是恃,威灵改加,足以没齿。

昊天罔极,性命不图,常惧颠沛,抱罪黄垆。

愿蒙矢石,建旗东岳,庶立毫嫠,微功自赎。

危躯授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奋戈吴、越。

天启其衷,得会京畿,迟奉圣颜,如渴如饥。

心之云慕,怆矣其悲,天高听卑,皇肯照微。

“又曰:”肃承明诏,应会皇都,星陈夙驾,秣马脂车。

命彼掌徒,肃我征旅,朝发鸾台,夕宿兰渚。

芒芒原隰,祁祁士女,经彼公田,乐我稷黍。

爰有瓙木,重阴匪息。

虽有(饣侯)粮,饥不遑食。

望城不过,面邑匪游,仆夫警策,平路是由。

玄驷蔼蔼,扬镳剽沫。

流风翼衡,轻云承盖。

涉涧之滨,缘山之隈,遵彼河浒,黄阪是阶。

西济关谷,或降或升。

騑骖倦路,再寝再兴。

将朝圣皇,匪敢晏宁。

弭节长骛,指日遄征。

前驱举燧,后乘抗旌。

轮不缀运,鸾无废声。

爰暨帝室,税此西墉。

嘉诏未赐,朝觐莫从。

仰瞻城阈,俯惟阙廷。

长怀永慕,忧心如醒。

“帝嘉其辞义,优诏答勉之。

六年,帝东征,还过雍丘,幸植宫,增户五百。

太和元年,徒封浚仪。

二年,复还雍丘。

植常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上疏求自试曰: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

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

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

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

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

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

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

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

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

今臣蒙国重恩,三世于今矣。

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沫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

而窃位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

退念古之授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

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

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其”之讥。

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而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脱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

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着。

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

简贤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御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

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

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

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士,岂恶生而尚死哉?

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

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

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靖乱,以功报主也。

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

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缨其王,羁致北阙。

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哉?

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干明君也。

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

”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

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

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耆即世者有闻矣。

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

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舟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

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策。

虽身分蜀境,首县吴阙,犹生之年也。

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

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衂,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

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

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

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

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徇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着于鼎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

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

故奔北败军之将用,奏、鲁以成其功。

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

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

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并灭。

臣闻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

卢狗悲号,则韩国知其才。

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

试之狡免之捷,以验搏噬之用。

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邑而窃自痛者也。

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拚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

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

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

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

三年,徙封东阿。

五年,复上疏求存问亲戚,因致其意曰:“医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

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

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

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

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

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夫天德之于万物,可谓弘广矣。

盖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

其《传》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

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

”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

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后百寮,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

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

不敢过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

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

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

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退惟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思,全怡怡之笃义。

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

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

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

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未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诚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

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常棣》匪他之诫,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

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

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

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

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向之者诚也。

窍自比于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

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

”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倡言者,窃不愿于圣世使有不蒙施之物。

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

故《柏舟》有“天只” ‘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

故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

”臣之愚蔽,固非虞、伊。

至于欲使陛下祟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者,是臣(忄娄)(忄娄)之诚,窃所独守,实怀鹤立企伫之心。

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 诏报曰:“盖教化所由,各有隆弊,非皆善始而恶终也,事使之然。

故夫忠厚仁及草木,则《行苇》之诗作。

恩泽衰薄,不亲九族,则《角弓》之章刺。

今令诸国兄弟,情理简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朕纵不能敦而睦之,王援古喻义备悉矣,何言精诚不足以感通哉?

夫明贵贱,崇亲亲,礼贤良,顺少长,国之纲纪,本无禁固诸国通问之诏也,矫枉过正,下吏惧谴,以至于此耳。

已敕有司,如王所诉。

” 植复上疏陈审举之义,曰: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

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

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进矣。

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

”夫相者,文德昭者也。

将者,武功烈者也。

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也。

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

昔伊尹之为媵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玄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

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

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

”殷周二王是矣。

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

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

疆场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

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

故任益隆者负益重,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恩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

而数年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之将,至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鼲鼬讙哗于林木。

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挥餐,临觞而搤腕矣。

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

”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

昔骐骥之于吴阪,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

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

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

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

若朝司惟良,万机内理,武将行师,方难克弭。

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于边境哉?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

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

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

”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

廉颇在楚,思为赵将。

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优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

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间,使臣得一散所怀,掳舒蕴积,死不恨矣。

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

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躬,扰挂神思。

臣诚竦息,不遑宁处。

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

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

屈平曰:“国有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

”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

叔鱼陷刑,叔向匡国。

三监之衅,臣自当之。

二南之辅,求必不远。

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

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

”唯陛下少留意焉。

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五等之品制也。

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

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

豪右执政,不在亲戚。

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

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

唯陛下察之。

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

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

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

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

不胜愤懑,拜表陈情。

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

若有豪厘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

如是,则臣愿足矣。

“帝辄优文答报。

其年冬,诏诸王朝六年正月。

其二月,以陈四县封植为陈王,邑三千五百户。

植每欲求别见独谈,论及时政,幸冀试用,终不能得。

既还,怅然绝望。

时法制,待藩国既自峻迫,寮属皆贾竖下才,兵人给其残老,大数不过二百人。

又植以前过,事事复减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遂发疾薨,时年四十一。

遗令薄葬。

以小子志,保家之主也,欲立之。

初,植登鱼山,临东阿,喟然有终焉之心,遂营为墓。

子志嗣,徙封济北王。

景初中诏曰:“陈思王昔虽有过失,既克己慎行,以补前阙,且自少至终,篇籍不离于手,诚难能也。

其收黄初中诸奏植罪状,公卿已下议尚书、秘书、中书三府、大鸿胪者皆削除之。

撰录植前后所着赋颂诗铭杂论凡百余篇,副藏内外。

”志累增邑,并前吀九百九十户。

萧怀王熊,早薨。

黄初二年追封谥萧怀公。

太和三年,又追封爵为王。

青龙二年,子哀王炳嗣。

食邑二干五百户。

六年薨,无子,国除。

评曰:任城武艺壮猛,有将领之气。

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克让远防,终致携隙。

《传》曰“楚则失之矣。

而齐亦未为得也”,其此之谓欤!

三国志·魏书·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

〔陈寿〕 〔晋〕

李典字曼成,山阳巨野人也。

典从父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

初平中,以众随太祖,破黄巾于寿张,又从击袁术,征徐州。

吕布之乱,太祖遣乾还乘氏,慰劳诸县。

布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招乾,欲惧叛,乾不听,遂杀乾。

太祖使乾子整将乾兵,与诸将击兰、封。

兰、封破,从平兖州诸县有功,稍迁青州刺史。

整卒,典徙颍阴令,为中郎将,将整军,迁离狐太守。

时太祖与袁绍相拒官渡,典率宗族及部曲输谷帛供军。

绍破,以典为裨将军,屯安民。

太祖击谭、尚于黎阳,使典与程昱等以船运军粮。

会尚遣魏郡太守高蕃将兵屯河上,绝水道,太祖敕典、昱:“若船不得过,下从陆道。

”典与诸将议曰:“蕃军少甲而恃水,有懈怠之心,击之必克。

军不内御。

苟利国家,专之可也,宜亟击之。

”昱亦以为然。

遂北渡河,攻蕃,破之,水道得通。

刘表使刘备北侵,至叶,太祖遣典从夏侯惇拒之。

备一旦烧屯去,惇率诸军追击之,典曰:“贼无故退,疑必有伏。

南道狭窄,草木深,不可追也。

”惇不听,与于禁追之,典留守。

惇等果入贼伏里,战不利,典往救,备望见救至,乃散退。

从围邺,邺定,与乐进围高干于壶关,击管承于长广,皆破之。

迁捕虏将军,封都亭侯。

典宗族部曲三千余家,居乘氏,自请愿徙诣魏郡。

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纯邪?

”典谢曰:“典驽怯功微,而爵宠过厚,诚宜举宗陈力。

加以征伐未息,宜实郊遂之内,以制四方,非慕纯也。

”遂徙部曲宗族万三千余口居邺。

太祖嘉之,迁破虏将军。

与张辽、乐进屯合肥,孙权率众围之,辽欲奉教出战。

进、典、辽皆素不睦,辽恐其不从,典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义乎!

” 乃率众与辽破走权。

增邑百户,并前三百户。

典好学问,贵儒雅,不与诸将争功。

敬贤士大夫,恂恂若不及,军中称其长者。

年三十六薨,子祯嗣。

文帝践阼,追念合肥之功,增祯邑百户,赐典一子爵关内侯,邑百户。

谥典曰愍侯。

李通字文达,江夏平春人也。

以侠闻于江、汝之间。

与其郡人陈恭共起兵于朗陵,众多归之。

时有周直者,众二千余家,与恭、通外和内违。

通欲图杀直而恭难之。

通知恭无断,乃独定策,与直克会,酒酣杀直。

众人大扰,通率恭诛其党帅,尽并其营。

后恭其妻弟陈合,杀恭而据其众。

通攻破合军,斩合首以祭恭墓。

又生禽黄巾大帅吴霸而降其属。

遭岁大饥,通倾家振施,与士分糟糠,皆争为用。

由是盗贼不敢犯。

建安初,通举众诣太祖于许。

拜通振威中郎将,屯汝南西界。

太祖讨张绣,刘表遣兵以助绣,太祖军不利。

通将兵夜诣太祖,太祖得以复战。

通为先登,大破绣军。

拜裨将军,封建功侯。

分汝南二县,以通为阳安都尉。

通妻伯父犯法,朗陵长赵俨收治,致之大辟。

是时杀生之柄,决于牧守,通妻子号泣以请其命。

通曰:“方与曹公戮力,义不以私废公。

”嘉俨执宪不阿,与为亲交。

太祖与袁绍相拒于官渡。

绍遣使拜通征南将军,刘表亦阴招之,通皆拒焉。

通亲戚部曲流涕曰:“今孤危独守,以失大援,亡可立而待也,不如亟从绍。

”通按剑以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

绍虽强盛,而任使无方,终为之虏耳。

吾以死不贰。

”即斩绍使,送印绶诣太祖。

又击郡贼瞿恭、江宫、沈成等,皆破残其众,送其首。

遂定淮、汝之地。

改封都亭侯,拜汝南太守。

时贼张赤等五千余家聚桃山,通攻破之。

刘备与周瑜围曹仁于江陵,别遣关羽绝北道。

通率众击之,下马拔鹿角入围,且战且前,以迎仁军,勇冠诸将。

通道得病薨,时年四十二。

追增邑二百户,并前四百户,文帝践阼,谥曰刚侯。

诏曰:“昔袁绍之难,自许、蔡以南,人怀异心。

通秉义不顾,使携贰率服,朕甚嘉之。

不幸早薨,子基虽已袭爵,未足酬其庸勋。

基兄绪,前屯樊城,又有功。

世笃其劳,其以基为奉义中郎将,绪平虏中郎将,以宠异焉。

臧霸宇宣高,泰山华人也。

父戒,为县狱掾,据法不听欲所私杀。

太守大怒,令收戒诣府,时送者百余人。

霸年十八,将客数十人径于费西山中要夺之,送者莫敢动,因与父俱亡命东海,由是以勇壮闻。

黄巾起,霸从陶谦击破之,拜骑都尉。

遂收兵于徐州,与孙观、吴敦、尹礼等并聚众,霸为帅,屯于开阳。

太祖之讨吕布也,霸等将兵助布。

既擒布,霸自匿。

太祖募索得霸,见而悦之,使霸招吴敦、尹礼、孙观、观兄康等,皆诣太祖。

太祖以霸为琅邪相,敦利城、礼东莞、观北海、康城阳太守,割青、徐二州,委之于霸。

太祖之在兖州,以徐翕、毛晖为将。

兖州乱,翕,晖皆叛。

后兖州定,翕、晖亡命投霸。

太祖语刘备,令语霸送二人首。

霸谓备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

霸受公生全之恩,不敢违命。

然王霸之君可以义告,愿将军为之辞。

”备以霸言白太祖,太祖叹息,谓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愿也。

”乃皆以翕、晖为郡守。

时太祖方与袁绍相拒,而霸数以精兵入青州,故太祖得专事绍,不以东方为念。

太祖破袁谭于南皮,霸等会贺。

霸因求遣子弟及诸将父兄家属诣邺,太祖曰:“诸君忠孝,岂复在是!

昔萧何遣子弟人侍,而高祖不拒,耿纯焚室舆榇以从,而光武不逆,吾将何以易之哉!

”东州扰攘,霸等执义征暴,清定海岱,功莫大焉,皆封列侯。

霸为都亭侯,加威虏将军。

又与于禁讨昌豨,与夏侯渊讨黄巾余贼徐和等,有功,迁徐州史。

沛国公武周为下邳令,霸敬异周,身诣令舍。

部从事謥詷不法,周得其罪,便收考竟,霸益以善周。

从讨孙权,先登,再入巢湖,攻居巢,破之。

张辽之讨陈兰,霸别遣至皖,讨吴将韩当,使权不得救兰。

当遣兵逆霸,霸与战于逢龙,当复遣兵邀霸于夹石,与战破之,还屯舒。

权遣数万人乘船屯舒口,分兵救兰,闻霸军在舒,遁还。

霸夜追之,比明,行百余里,邀贼前后击之。

贼窘急,不得上船,赴水者甚众。

由是贼不得救兰,辽遂破之。

霸从讨孙权于濡须口,与张辽为前锋,行遇霖雨,大军先及,水遂长,贼船稍近,将士皆不安。

辽欲去,霸止之曰:“公明于利钝,宁肯捐吾等邪?

”明日果有令。

辽至,以语太祖。

太祖善之,拜扬威武将军,假节。

后权乞降,太祖还。

留霸与夏侯惇等屯居巢。

文帝即王位,迁镇东将军,近爵武安乡侯,都督青州诸军事。

及践阼,进封开阳侯,徙封良成侯。

与曹休讨吴贼,破吕范于洞浦,征为执金吾,位特进。

每有军事,帝常咨访焉。

明帝即位,增邑五百,并前三千五百户,薨,谥曰威候。

子艾嗣。

艾官至青州刺史、少府。

艾薨,谥曰恭侯。

子权嗣。

霸前后有功,封子三人列侯,赐一人爵关内侯。

而孙观亦至青州刺史,假节,从太祖讨孙权,战被创,薨。

子毓嗣,亦至青州刺史。

文聘宇仲业,南阳宛人也,为刘表大将,使御北方。

表死,其子琮立。

太祖征荆州,琮举州降,呼聘欲与俱,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

”太祖济汉,聘乃诣太祖,太祖问曰:“来何迟邪?

”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荆州虽没,常愿据守川汉,保全土境,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而计不得已,以至于此。

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

”遂欷歔流涕。

太祖为之怆然,曰:“仲业,卿真忠臣也。

”厚礼待之。

授聘兵,使与曹纯追讨刘备于长阪。

太祖先定荆州,江夏与吴接,民心不安,乃以聘为江下太守,使典北兵,委以边事,赐爵关内侯。

与乐进讨关羽于寻口,有功,近封延寿亭侯,加讨逆将军。

又攻羽重辎于汉津,烧其船于荆城。

文帝践阼,进爵长安乡侯,假节。

与夏侯尚围江陵,使聘别屯沔口,止石梵,自当一队,御贼有功,迁后将军,封新野侯。

孙权以五万众自围聘于石阳,甚急。

聘坚守不动,权住二十余日乃解去。

聘追击破之。

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九百户。

聘在江夏数十年,有威恩,名震敌国,贼不敢侵。

分聘户邑封聘子岱为列侯,又赐聘从子厚爵关内侯。

聘薨,谥曰壮侯。

岱又先亡,聘养子休嗣。

卒,子武嗣。

嘉平中,谯郡桓禺为江夏太守,清俭有威惠,名亚于聘。

吕虔字子恪,任城人也。

太祖在兖州,闻虔有胆策。

以为从事,将家兵守湖陆。

襄陵校尉杜松部民炅母等作乱,与昌豨通。

太祖以虔代松,虔到,招诱炅母渠率及同恶数十人,赐酒食。

简壮士伏其侧,虔察炅母等皆醉,使伏兵尽格杀之。

抚其余众,群贼乃平。

太祖以虔领泰山太守。

郡接山海,世乱,闻民人多藏窜。

袁绍所置中郎将郭祖、公孙犊等数十辈,保山为寇,百姓苦之。

虔将家兵到郡,开恩信,祖等党属皆降服,诸山中亡匿者尽出安士业。

简其强者补战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

济南黄巾徐和等,所在劫长吏,攻城邑。

虔引兵与夏侯渊会击之,前后数十战,斩首获生数千人。

太祖使督青州诸郡兵以讨东莱群贼李条等,有功。

太祖令曰:“夫有其志,必成其事。

盖烈士之所徇也。

卿在郡以来,禽奸讨暴,百姓获安,躬蹈矢石,所征辄克。

昔寇恂立名于汝、颍,耿弇建策于青、兖,古今一也。

”举茂才,加骑都尉,典郡如故。

虔在泰山十数年,甚有威惠。

文帝即王位,加裨将军,封益寿亭侯,迁徐州刺史,加威虏将军。

请琅邪王祥将为别驾,民事一以委之,世多其能任贤。

讨利城叛贼,斩获有功。

明帝即位,徙封万年亭侯,增邑二百,并前六百户。

虔薨,子翻嗣。

翻薨,子桂嗣。

许褚字仲康,谯国谯人也。

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

汉末,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共坚壁以御寇。

时汝南葛陂贼万余人攻褚壁,褚众不少敌,力战疲极。

兵矢尽,乃令壁中男女,聚治石如杆斗者置四隅。

褚飞石掷之,所值皆摧碎。

贼不敢进。

粮乏,伪与贼和,以牛与贼易食,贼来取牛,牛辄奔还。

褚乃出陈前,一手逆曳牛尾,行百余步。

贼众惊,遂不敢取牛而走。

由是淮、汝、陈、梁间,闻皆畏惮之。

太祖徇淮、汝褚以众归太祖。

太祖见而壮之,曰:“此吾樊哙也。

”即日拜都尉,引入宿卫。

诸从褚侠客,皆以为虎士。

从征张绣,先登,斩首万计,迁校尉。

从讨袁绍于官渡。

时常从士徐他等谋为逆,以褚常侍左右,惮之不敢发。

伺褚休下日,他等怀刀入。

褚至下舍心动,即还侍。

他等不知,入帐见褚,大惊愕。

他色变,褚觉之,即击杀他等。

太祖益亲信之,出入同行,不离左右。

从围邺,力战有功,赐爵关内侯。

从讨韩遂、马超于潼关。

太祖将北渡,临济河,先渡兵,独与褚及虎士百余人留南岸断后。

超将步骑万余人,来奔太祖军,矢下如雨。

褚白太祖,贼来多,今兵渡已尽,宜去,乃扶太祖上船。

贼战急,军争济,船重欲没。

褚斩攀船者,左手举马鞍蔽太祖。

船工为流矢所中死,褚右手并溯船,仅乃得渡。

是日,微褚几危。

其后太祖与遂、超等单马会语,左右皆不得从,唯将褚。

超负其力,阴欲前突太祖,素闻褚勇,疑从骑是褚。

乃问太祖曰:“公有虎侯者安在?

”太祖顾指褚,褚瞋目盼之。

超不敢动,乃各罢。

后数日会战,大破超等,褚身斩首级,迁武卫中郎将。

武卫之号,自此始也。

军中以褚力如虎而痴,故号曰虎痴。

是以超问虎侯,至今天下称焉,皆谓其姓名也。

褚性谨慎奉法,质重少言。

曹仁自荆州来朝谒,太祖未出,入与褚相见于殿外。

仁呼褚入便坐语,褚曰:“王将出。

”便还入殿,仁意恨之。

或以责褚曰:“征南宗室重臣,降意呼君,君何故辞?

”褚曰:“彼虽亲重,外藩也。

褚备内臣,众谈足矣,入室何私乎?

”太祖闻,愈爱待之,迁中坚将军。

太祖崩,褚号泣呕血。

文帝践阼,进封万岁亭侯,迁武卫将军,都督中军宿卫禁兵,甚亲近焉。

初,褚所将为虎士者从征伐,太祖以为皆壮士也,同日拜为将,其后以功为将军封侯者数十人,都尉、校尉百余人,皆剑客也。

明帝即位,进牟乡侯,邑七百户,赐子爵一人关内侯。

褚薨,谥曰壮侯。

子仪嗣。

褚兄定,亦以军功封为振威将军,都督徼道虎贲。

太和中,帝思褚忠孝,下诏褒赞,复赐褚子孙二人爵关内侯。

仪为钟会所杀。

泰始初,子综嗣。

典韦,陈留己吾人也。

形貌魁梧,旅力过人,有志节任侠。

襄邑刘氏与睢阳李永为仇,韦为报之。

永故富春长,备卫甚谨。

韦乘车载鸡酒,伪为候者,门开,怀匕首入杀永,并杀其妻,徐出,取车上刀戟,步出。

永居近市,一市尽骇。

追者数百,莫敢近。

行四五里,遇其伴,转战得脱。

由是为豪杰所识。

初平中,张邈举义兵,韦为士,属司马赵宠。

牙门旗长大,人莫能胜,韦一手建之,宠异其才力。

后属夏侯惇,数斩首有功,拜司马。

太祖讨吕布于濮阳。

布有别屯在濮阳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袭,比明破之。

未及还,会布救兵至,三面掉战。

时布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昳数十合,相持急。

太祖募陷陈,韦先占,将应募者数十人,皆重衣两铠,弃楯,但持长矛撩戟。

时西面又急,韦进当之,贼弓弩乱发,矢至如雨,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

”等人曰:“十步矣。

”又曰:“五步乃白。

”等人惧,疾言:“虏至矣!

”韦手持十余戟,大呼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

布众退。

会日暮,太祖乃得引去。

拜韦都尉,引置左右,将亲兵数百人,常绕大帐。

韦既壮武,其所将皆选率,每战斗,常先登陷陈。

迁为校尉。

性忠至谨重,常昼立侍终日,夜宿帐左右,稀归私寝。

好酒食,饮啖兼人,每赐食于前,大饮长歠,左右相属,数人益乃供,太祖壮之。

韦好持大双戟与长刀等,军中为之语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

” 太祖征荆州,至宛,张绣迎降。

太祖甚悦,延绣及其将帅,置酒高会。

太祖行酒,韦持大斧立后,刃径尺,太祖所至之前,韦辄举釜目之。

竟酒,绣及其将帅莫敢仰视。

后十余日,绣反,袭太祖营,太祖出战不利,轻骑引去。

韦战于门中,贼不得入。

兵遂散从他门并入。

时韦校尚有十余人,皆殊死战,无不一当十。

贼前后至稍多,韦以长戟左右击之,一叉入,辄十余矛摧。

左右死伤者略尽。

韦被数十创,短兵接战,贼前搏之。

韦双挟两贼击杀之,余贼不敢前。

韦复前突贼,杀数人,创重发,瞋目大骂而死。

贼乃敢前,取其头,传观之,覆军就视其躯。

太祖退住舞阴,闻韦死,为流涕,募间取其丧,亲自临哭之,遣归葬襄邑,拜子满为郎中。

车驾每过,常祠以中牢。

太祖思韦,拜满为司马,引自近。

文帝即王位,以满为都尉,赐爵关内侯。

庞德字令明,南安狟道人也。

少为郡吏、州从事。

初平中,从马腾击反羌叛氐,数有功,稍迁至校尉。

建安中,太祖讨袁谭、尚于黎阳,谭遣郭援、高干等略取河东,太祖使钟繇率关中诸将讨之。

德随腾子超拒援、干于平阳,德为军锋,进攻援、干,大破之,亲斩援首。

拜中郎将,封都亭侯。

后张白骑叛于弘农,德复随腾征之,破自骑于两殽间。

每战,常陷陈却敌,勇冠腾军。

后腾征为卫尉,德留属超。

太祖破超于渭南,德随超亡入汉阳,保冀城。

后复随超奔汉中,从张鲁。

太祖定汉中,德随众降。

太祖素闻其骁勇,拜立义将军,封关门亭侯,邑三户。

侯音、卫开等以宛叛,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斩音、开,遂南屯樊,讨关羽。

樊下诸将以德兄在汉中,颇疑之。

德常曰:“我受国恩,义在效死。

我欲身自击羽。

今年我不杀羽。

羽当杀我。

”后亲与羽交战,射羽中额。

时德常乘白马,羽军谓之白马将军,皆惮之。

仁使德屯樊北十里,会天霖雨十余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德与诸将避水上堤。

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

德被甲持弓,箭不虚发。

将军董衡、部典将董超等欲降,德皆收斩之。

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战。

德谓督将成何曰:“吾闻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

今日,我死日也。

” 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皆降。

德与麾下将一人,五伯二人,弯弓傅矢,乘小船欲还仁营。

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焉?

”德骂羽曰:“坚子,何谓降也!

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

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

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

”遂为羽所杀。

太祖闻而悲之,为之流涕,封其二子为列侯。

文帝即王位,乃遣使就德墓赐谥,策曰:“昔先轸丧元,王蠋绝脰,陨身徇节,前代美之。

惟侯戎昭果毅,蹈难成名,声溢当时,义高在昔,寡人愍焉,谥曰壮侯。

”又赐子会等四人爵关内侯,邑各百户。

会勇烈有父风,官至中卫将军,封列侯。

庞淯字子异,酒泉表氏人也。

初以凉州从事守破羌长,会武威太守张猛反,杀刺史邯郸商,猛令曰:“敢有临商丧,死不赦。

”淯闻之,弃官,昼夜奔走,号哭丧所讫,诣猛门,衷匕首,欲因见以杀猛。

猛知其义士,敕遣不杀,由是以忠烈闻。

太守徐捐请为主簿。

后郡人黄昂反,围城。

淯弃妻子,夜逾城出围,告急于张掖、敦煌二郡。

初疑未肯发兵,淯欲伏剑,二郡感其义,遂为兴兵。

军未至而郡城邑已陷,捐揖死。

淯乃收敛揖丧,送还本郡,行服三年乃还。

太祖闻之,辟为掾属,文帝践阼。

拜附马都尉,迁西海太守,赐爵关内侯。

后征拜中散大夫,薨。

子曾嗣。

初,淯外祖父安赵安为县李寿所杀,淯舅兄弟三人同时病死,寿家喜。

淯母娥自伤父仇不报,乃帏车袖剑,白日刺寿于都亭前,讫,徐诣县,颜色不变。

曰:“父仇已报,请受戮。

”禄福长尹嘉解印绶纵娥,娥不肯去,遂强载还家。

会赦得免,州郡叹贵,刊石表闾。

阎温字伯俭,天水西城人也。

以凉州别驾守上邽令。

马超走奔上邽,郡人任养等举众迎之。

温止之,不能禁,乃驰还州。

超复围州所治冀城甚急,州乃遣温密出,告急于夏侯渊。

贼围数重,温夜从水中潜出。

明日,贼见其迹,遣人追遮之,于显亲界得温,执还诣超。

超解其缚,谓曰:“今成败可见,足下为孤城请救而执于人手,义何所施,若从吾言,反谓城中‘东方无救’,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不然,今为戮矣。

”温伪许之,超乃载温诣城下。

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

”城中皆泣,称万岁。

超怒数之曰:“足下不为命计邪?

”温不应。

时超攻城久不下,故徐诱温,冀其改意。

复谓温曰:“城中故人,有欲与吾同者不?

”温又不应。

遂切责之,温曰:“夫事君有死贰,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吾岂苟生者乎?

”超遂杀之。

先是,河右扰乱,隔绝不通,敦煌太守马艾卒官,府又无丞。

功曹张恭素有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恩信甚着,乃遣子就东诣太祖,请太守。

时酒泉黄华、张掖张进各据其郡,欲与恭艾并势。

就至酒泉,为华所拘执,劫以白刃。

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

昔乐羊食子,李通覆家,经国之臣,宁怀妻孥邪?

今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

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

”恭即遣从弟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县。

恭又连兵寻继华后,以为首尾之援。

别遣铁骑二百,迎史官属,东缘酒泉北塞,径出张掖北河,逢迎太守尹奉。

于是张进须黄华之助。

华欲救进,西顾恭兵,恐急击其后,遂诣金城太守苏则降。

就竟平安。

奉得之官。

黄初二年,下诏褒扬,赐恭爵关内侯,拜西域戊己校尉。

数岁征还,将授以侍臣之位,而以子就代焉。

恭至敦煌,固辞疾笃。

太和中卒,赠执金吾。

就后为金城太守,父子着称于西州。

评曰:“李典贵尚儒雅,义忘私隙,美矣。

李通、臧霸、文聘、吕虔镇卫州郡,并着威惠。

许褚、典韦折冲左右,抑亦汉之樊哙也。

庞德授命叱敌,有周苛之节。

庞淯不惮伏剑,而诚感邻国。

阎温向城大呼,齐解、路之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