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

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

父异,洛阳令。

瑜长壮有姿貌。

初,孙坚与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

坚子策兴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

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往省之。

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

策大喜曰:“吾得卿。

谐也。

”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

乃渡江击秣陵,破笮融、薛礼。

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

刘繇奔走,而策之众已数万矣。

因谓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

卿还镇丹杨。

”瑜还。

顷之,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而瑜与尚俱还寿春。

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涂东归,术听之。

遂自居巢还吴。

是岁,建安三年也。

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

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

以瑜恩信着于庐江,出备牛渚,后领春谷长。

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领导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

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

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

复近寻阳,破刘勋,讨江夏,还定豫章、庐陵,留镇巴丘。

五年,策薨。

权统事。

瑜将兵赴丧,遂留吴,以中护军与长史张昭共掌众事。

十一年,督孙瑜等讨麻、保二屯,枭其渠帅,囚俘万余口,还备(官亭)。

江夏太守黄祖遣将邓龙将兵数千人入柴桑,瑜追讨击,生虏龙送吴。

十三年春,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

其年九月,曹公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曹公得其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

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

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

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

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

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

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

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瑜曰:”不然。

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

请为将军筹之: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场,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可)乎?

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

且舍鞍马,仗舟揖,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

又今盛寒,马无稿草。

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

将军擒操,宜在今日。

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陡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

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

君言当击,甚与孤台,此天以君授孤也。

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

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

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

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

瑜等在南岸。

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

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

“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

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

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

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

盖放诸船,同时发火。

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

顷之。

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备与瑜等复共追。

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

径自北归。

瑜与程普又进南郡,与仁相对,各隔大江。

兵未交锋,瑜即遣甘宁前据夷陵。

仁分兵骑别攻围宁。

宁告急于瑜。

瑜用吕蒙计,留淩统以守其后,身与蒙上救宁。

宁围既解,乃渡屯北岸,克期大战。

瑜亲跨马擽陈,会流矢中右胁,疮甚,便还。

后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

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

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

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为奉邑,屯据江陵。

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备诣京见权,瑜上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

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权以曹公在北方,当广揽英雄,又恐备难卒制,故不纳。

是时刘璋为益州牧。

外有张鲁寇侵,瑜乃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

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权许之。

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马丘病卒,时年三十六。

权素服举哀。

感动左右。

丧当还吴,又迎之芜湖,众事费度,一为供给。

后着令曰:“故将军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问。

”初瑜见友于策,太妃又使权以兄奉之。

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

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惟与程普不睦。

瑜少精意于音乐。

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

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 瑜两男一女,女配太子登。

男循尚公主,拜骑都尉,有瑜风,早卒。

循弟胤,初拜兴业都尉。

妻以宗女,授兵千人,屯公安。

黄龙元年,封都乡侯,后以罪徙庐陵郡。

赤乌二年,诸葛瑾、步骘连名上疏曰:“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臣窃以瑜昔见宠任,入作心膂,出为爪牙,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

故能摧曹操于乌林,走曹仁于郢都,扬国威德,华夏是震,蠢尔蛮荆,莫不宾服。

虽周之方叔,汉之信、布,诚无以尚也。

夫折冲扦难之臣,自古帝王莫不贵重,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申以丹书,重以盟诅,藏于宗庙,传于无穷,欲使功臣之后,世世相踵,非徒子孙,乃关苗裔,报德明功,勤勤恳恳,如此之至,欲以劝戒后人,用命之臣,死而无悔也。

况于瑜身没未久,而其子胤降为匹夫,益可悼伤。

窃惟陛下钦明稽古,隆于兴继,为胤归诉,乞丐余罪,还兵复爵,使失旦之鸡,复得一鸣。

抱罪之臣,展其后效。

”权答曰:“腹心旧勋,与孤协事,公瑾有之,诚所不忘。

昔胤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

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后告喻,曾无悛改。

孤于公瑾,义犹二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

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

今二君勤勤援引汉高河山之誓,孤用恧然。

虽德非其畴,犹欲庶几,事亦如尔,故未顺旨。

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瑾、骘表比上,朱然及全琮亦俱陈乞,权乃许之。

会胤病死。

瑜兄子峻,亦以瑜元功为偏将军,领吏士千人。

峻卒,全琮表峻子护为将。

权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

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便止之。

孤念公瑾,岂有已乎?

”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

生而失父,与祖母居。

家富于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

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

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

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

遂相亲结,定侨、扎之分。

袁术闻其名,就署东城长。

肃见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余人,南到居巢就瑜。

瑜之东渡,因与同行,留家曲阿。

会祖母亡,还葬东城。

刘子扬与肃友善,遗肃书,曰:“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

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

近郑宝者,今在巢湖,拥众万余,处地肥饶,庐江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

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速之。

”肃答然其计。

葬毕还曲阿,欲北行。

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

时孙策已薨,权尚住吴,瑜谓肃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今主人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

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

”肃从其言。

瑜因荐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不可令去也。

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

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

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余业,思有桓文之功。

君既惠顾,何以佐之?

”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

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

规模如此,亦自无嫌。

何者?

北方诚多务也。

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权曰:“今尽力—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

”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粗疏,未可用。

极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

刘表死,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

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

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

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

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

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

“权即遣肃行。

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

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

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

备甚欢悦。

时诸葛亮与备相随。

肃谓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

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

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与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而肃独不言。

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

”肃对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

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

何以言之?

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

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

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

”权叹息曰:“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望。

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

”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追召瑜还。

遂任瑜以行事,以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曹公破走,肃即先还,权大请诸将迎肃。

肃将入阁拜,权起礼之,因谓曰:“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

”肃趋近曰:“未也。

”众人闻之,无不愕然。

就坐,徐举鞭言曰:“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

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征肃,始当显耳。

“权抚掌欢笑。

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

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

周瑜病困,上疏曰:“当今天下,方有事役,是瑜乃心夙夜所忧,愿至尊先虑未然,然后康乐。

今既与曹操为敌,刘备近在公安,边境密迩,百姓未附,宜得良将以镇抚之。

鲁肃智略足任,乞以代瑜。

瑜陨踣之日,所怀尽矣。

”即拜肃奋武校尉,代瑜领兵。

瑜士众四千余人。

奉邑四县,皆属焉。

令程普领南郡太守。

肃初住江陵,后下屯陆口,威恩大行,众增万余人,拜汉昌太守、偏将军。

十九年,从权破皖城,转横江将军。

先是,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

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咨备,备内欲自规。

仍伪报曰:“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

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若不获请,备当放发归于山林。

”后备西图璋,留关羽守。

权曰:“猾虏乃敢挟诈!

”及羽与肃邻界,数生狐疑,疆场纷错,肃常以欢好抚之。

备既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不承旨,权遣吕蒙率众近取。

备闻,自还公安,遣羽争三郡。

肃住益阳,与羽相拒。

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

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

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

”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

”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

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

”目使之去。

备遂割湘水为界,于是罢军。

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

权为举哀,又临其葬。

诸葛亮亦为发哀。

权称尊号,临坛,愿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

”肃遣腹子淑既壮,濡须督张承谓终当到至。

永安中,为昭武将军、都亭侯、武昌督。

建衡中,假节,迁夏口督。

所在严整,有方干。

凤皇三年卒。

子睦袭爵,领兵马。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

少南渡,依姊夫邓当。

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

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

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

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母哀而舍之。

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坚子何能为?

此欲以肉喂虎耳。

”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

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逃邑子郑长家。

出因校尉袁雄自首,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数岁,邓当死,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

权统事,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欲并合之。

蒙阴赊贳,为兵作绛衣行滕,及简日,陈列赫然,兵人练习,权见之大悦,增其兵。

从讨丹杨,所向有功,拜平北都尉,领广德长。

从征黄祖,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

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将士乘胜,进攻其城。

祖闻就死,委城走,兵追禽之。

权曰:“事之克,由陈就先获也。

”以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千万。

是岁,又与周瑜、程普等西破曹公于乌林,围曹仁于南郡。

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瑜表以肃兵益蒙,蒙盛称肃有胆用。

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

权善其言,还肃兵。

瑜使甘宁前据夷陵,曹仁分众围宁,宁困急,使使请救。

诸将以兵少不足分,蒙谓瑜、普曰:“留凌公绩,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

”又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

瑜从之。

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

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

兵追蹙击,获马三百匹,方船载还。

于是将士形势自倍,乃渡江立屯,与相攻击,曹仁退走。

遂据南郡,抚定荆州。

还,拜偏将军,领寻阳令。

鲁肃代周瑜,当之陆口,过蒙屯下。

肃意尚轻蒙,或说肃曰:“吕将军功名日显,不可以故意待也,君宜顾之。

”遂往诣蒙。

酒酣,蒙问肃曰:“君受重任,与关羽为邻,将何计略以备不虞?

”肃造次应曰:“临时施宜。

”蒙曰:“今东西虽为一家,而关羽实熊虎也,计安可不豫定?

”因为肃画五策。

肃于是越席就之,拊其背曰:“吕子明,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

”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时蒙与成当、宋定、徐顾屯次比近,三将死,子弟幼弱,权悉以兵并蒙。

蒙固辞,陈启顾等皆勤劳国事,子弟虽小,不可废也。

书三上,权乃听。

蒙于是又为择师,使辅导之,其操心率如此。

魏使庐江谢奇为蕲春典农,屯皖田乡,数为边寇。

蒙使人诱之,不从,则伺隙袭击,奇遂缩退,其部伍孙子才、宋豪等,皆携负老弱,诣蒙降。

后从权拒曹公于濡须,数近奇计,又劝权夹水口立坞,所以备御甚精,曹公不能下而退。

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屯皖,大开稻田,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

蒙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态见矣,宜早除之。

”乃具陈其状。

于是权亲征皖,引见诸将,问以计策。

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督攻在前,蒙以精锐继之。

侵晨进攻,蒙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自升,食时破之。

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

权嘉其功,即拜庐江太守,所得人马皆分与之,别赐寻阳屯田六百户,官属三十人。

蒙还寻阳,未期而卢陵贼起,诸将讨击不能禽,权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复令蒙讨之。

蒙至,诛其首恶,余皆释放,复为平民。

是时刘备令关羽镇守,专有荆士,权命蒙西取长沙、零、桂三郡。

蒙移书二郡,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

而备自蜀亲至公安,遣羽争三郡。

权时住陆口,使鲁肃将万人屯益阳拒羽,而飞书召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

初,蒙既定长沙,当之零陵,过酃,载南阳邓玄之,玄之者郝普之旧也,欲令诱普。

及被书当还,蒙秘之。

夜召诸将,授以方略,晨当攻城。

顾谓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

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

关羽在南郡,今至尊身自临之。

近者破樊本屯,救酃,逆为孙规所破。

此皆目前之事,君所亲见也。

彼方首尾倒悬,救死不给,岂有余力复营此哉?

今吾士卒精锐,人思致命。

至尊遣兵,相继于道。

今子太以旦夕之命,待不可望之救。

犹牛蹄中鱼,冀赖江汉,其不可恃亦明矣。

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保孤城之守,尚能稽延旦夕,以待所归者,可也。

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

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

君可见之,为陈祸福。

”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听之。

玄之先出报蒙:“普寻后当至。

”蒙豫敕四将,各选百人,普出,便入守城门。

须臾普出,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

语毕,出书示之。

因拊手大笑。

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

蒙留(孙河),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

刘备请盟,权乃归普等。

割湘水,以零陵还之。

以寻阳、阳新为蒙奉邑。

师还,遂征合肥,既撤兵,为张辽等所袭,蒙与淩统以死扦卫。

后曹公又大出濡须,权以蒙为督,据前所立坞,置强弩万张于其上,以拒曹公。

曹公前锋屯未就,蒙攻破之,曹公引退。

拜蒙左护军、虎威将军。

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余尽以属蒙。

又拜汉昌太守,食下隽、刘阳、汉昌、州陵。

与关羽分土接境,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

初,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

蒙乃密陈计策曰:“今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

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复,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日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

”权深纳其策,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

蒙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新破诸袁,抚集幽、冀,未暇东顾。

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势陆通,骁骑所聘,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

”权尤以此言为当。

及蒙代肃,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

后羽讨樊,留兵将备公安、南郡。

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

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

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擒也。

”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

羽果信之,稍撤兵以赴樊。

魏使于禁救樊,羽尽擒禁等,人马数万,托以粮乏,擅取湘关米。

权闻之,遂行。

先遣蒙在前。

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舳舻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

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

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

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

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

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

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

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

会权寻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

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

以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候,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蒙固辞金钱,权不许。

封爵未下。

会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

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

时有针加,权为之惨戚,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

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

后更增笃,权自临视,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

年四十二,遂卒于内殿。

时权哀痛甚,为之降损。

蒙未死时,所得金宝诸赐尽付府藏,敕主者命绝之日皆上还,丧事务约。

权闻之,益以悲感。

蒙少不修书传,每陈大事,常口占为笺疏。

常以部曲事为江夏太守蔡遗所白,蒙无恨意。

及豫章太守顾邵卒,权问所用,蒙因荐遗奉职佳吏,权笑曰:“君欲为祁奚耶?

” 于是用之。

甘宁粗暴好杀,既常失蒙意,又时违权令,权怒之,蒙辄陈请:“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

”权遂厚宁,卒得其用。

蒙子霸袭爵,与守冢三百家,复田五十顷。

霸卒,兄琮袭候。

琮卒,弟睦嗣。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君今继之。

公瑾昔要子敬来东,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

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

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

且其决计策意,出张、苏远矣。

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

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

又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也。

“ 评曰:曹公乘汉相之资,挟天子而扫群桀,新荡荆城,仗威东夏,于时议者莫不疑贰。

周瑜、鲁肃建独断之明出众人之表,实奇才也。

吕蒙勇而有谋,断识军计,谲郝普,禽关羽,最其妙者。

初虽轻果妄杀,终于克己,有国士之量,岂徒武将而已乎!

孙权之论,优劣允当,故载录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吴书·程黄韩蒋周陈董甘淩徐潘丁传

〔陈寿〕 〔晋〕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

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

从孙坚征伐,讨黄巾于宛、邓,破董卓于阳人,攻城野战,身被创夷。

坚薨,复随孙策在淮南,从攻庐江,拔之,还俱东渡。

策到横江、当利,破张英、于麋等。

转下秣陵、湖孰、句容、曲阿,普皆有功,增兵二千,骑五十匹。

进破乌程、石木、波门、陵传、余杭,普功为多。

策入会稽,以普为吴郡都尉,治钱唐。

后徙丹扬都尉,居石城。

复讨宣城、泾、安吴、陵阳、春谷诸贼,皆破之。

策尝攻祖郎,大为所围,普与一骑共蔽扦策,驱马疾呼,以矛突贼,贼披,策因随出。

后拜荡寇中郎将,领零陵太守,从讨刘勋于寻阳,进攻黄祖于沙羡,还镇石城。

策薨,与张昭等共辅孙权,遂周旋三郡,平讨不服。

又从征江夏,还过豫章,别讨乐安。

乐安平定,代太史慈备海昏,与周瑜为左右督,破曹公于乌林,又进攻南郡,走曹仁。

拜裨将军,领江夏太守,治沙羡,食四县。

先出诸将,普最年长,时人皆呼程公。

性好施与,喜士大夫。

周瑜卒,代领南郡太守。

权分荆州与刘备,普复还领江夏,迁荡寇将军,卒。

权称尊号,追论普功,封子咨为亭候。

黄盖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也。

初为郡吏,察孝廉,辟公府。

孙坚举义兵,盖从之。

坚南破山贼,北走董卓,拜盖别部司马,坚薨,盖随策及权,擐甲周旋,蹈刃屠城。

诸山越不宾,有寇难之县,辄用盖为守长。

石城县吏,特难检御,盖乃署两掾,分主诸曹。

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为官,不以文吏为称。

今贼寇未平,有军旅之务,一以文书委付两掾,当检摄诸曹,纠擿谬误。

两掾所署,事入诺出,若有奸欺,终不加以鞭杖,宜各尽心,无为众先。

”初皆怖威,夙夜恭职。

久之,吏以盖不视文书,渐容人事。

盖亦嫌外懈怠,时有所省,各得两掾不奉法数事。

乃悉请诸掾吏,赐酒食,因出事诘问。

两掾辞屈,皆叩头谢罪。

盖曰:“前已相敕,终不以鞭杖相加,非相欺也。

”遂杀之。

县中震栗。

后转春谷长,寻阳令。

凡守九县,所在平定。

迁丹杨都尉,抑强扶弱,山越怀附。

盖姿貌严毅,善于养众。

每所征讨,士卒皆争为先。

建安中,随周瑜拒曹公于赤壁,建策火攻,语在瑜传。

拜武锋中郎将。

武陵蛮夷反乱,攻守城邑,乃以盖领太守。

时郡兵才五百人,自以不敌,因开城门,贼半入,乃击之。

斩首数百,余皆奔走,尽归邑落。

诛讨魁帅,附从者赦之。

自春讫夏,寇乱尽平,诸幽邃巴、醴、由、诞邑侯君长,皆改操易节,奉礼请见,郡境遂清。

后长沙益阳县为山贼所攻,盖又平讨。

加偏将军,病卒于官。

盖当官决断,事无留滞,国人思之。

及权践阼,追论其功,赐子柄爵关内侯。

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

以便弓马有膂力,幸于孙坚,从征伐同旋,数犯危难。

陷敌擒虏,为别部司马。

及孙策东渡,从讨三郡,迁先登校尉,授兵二千,骑五十匹。

从征刘勋,破黄祖,还讨鄱阳,领乐安长,山越畏服。

后以中郎将与周瑜等拒破曹公,又与吕蒙袭取南郡,迁偏将军,领永昌太守。

宜都之役,与陆逊、朱然等共攻蜀军于涿乡,大破之,徙威烈将军,封都亭侯。

曹真攻南郡,当保东南。

在外为帅,厉将士同心固守,又敬望督司,奉遵法令,权善之。

黄武二年,封石城侯,迁昭武将军,领冠军太守,后又加都督之号。

将敢死及解烦兵万人,讨丹杨贼,破之。

会病卒,子综袭侯领兵。

其年,权征石阳,以综有忧,使守武昌,而综淫乱不轨。

权虽以父故不问,综内怀惧,载父丧,将母家属部曲男女数千人奔魏。

魏以为将军,封广阳侯。

数犯边境,杀害人民,权常切齿。

东兴之役。

综为前锋,军败身死,诸葛恪斩送其首,以白权庙。

蒋钦字公奕,九江寿春人也。

孙策之袭袁术,钦随从给事。

及策东渡,拜别部司马,授兵。

与策同旋,平定三郡,又从定豫章。

调授葛阳尉,历三县长,讨平盗贼,迁西部都尉。

会稽冶贼吕合、秦狼等为乱,钦将兵讨击,遂禽台、狼,五县平定,徙讨越中郎将,以经拘、昭阳为奉邑。

贺齐讨黟贼,钦督万兵,与齐并力,黟贼平定。

从征合肥,魏将张辽袭权于津北,钦力战有功,迁汤寇将军,领濡须督。

后召还都,拜津右护军,典领辞讼。

权尝入其堂内,母疏帐缥被,妻妾布裙。

权叹其在贵守约,即敕御府为母作锦被,改易帷帐,妻妾衣服悉皆锦绣。

初,钦屯宣城,尝讨豫章贼。

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权以钦在远不许,盛由是自嫌于钦。

曹公出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

盛常畏钦因事害己,而钦每称其善。

盛既服德,论者美焉。

权讨关羽,钦督水军入沔。

还,道病卒。

权素服举哀,以芜湖民二百户、田二百顷,给钦妻子。

子壹封宣城候,领兵拒刘备有功,还赴南郡,与魏交战,临陈卒。

壹无子,弟休领兵,后有罪失业。

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也。

与蒋钦随孙策为左右,服事恭敬,数战有功。

策入会稽,署别部司马,授兵。

权爱其为人,请以自给。

策讨六县山贼,权住宣城,使士自卫,不能千人,意尚忽略,不治围落,而山贼数千人卒至。

权始得上马,而贼锋刃已交于左右,或斫中马鞍,众莫能自定。

惟泰奋激,投身卫权,胆气倍人,左右由泰并能就战。

贼既解散,身被十二创,良久乃苏。

是日无泰,权几危殆,策深德之,补春谷长。

后从攻皖,及讨江夏,还过豫章,复补宜春长,所在皆食其征赋。

从讨黄祖有功。

后与周瑜、程普拒曹公于赤壁,攻曹仁于南郡。

荆州平定,将兵屯岑。

曹公出濡须,泰复赴击,曹公退。

留督濡须,拜平虏将军。

时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并不伏也。

权特为案行至濡须坞,因会诸将,大为酣乐。

权自行酒到泰前,命泰解衣,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

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欢宴极夜。

其明日,遣使者授以御盖。

于是盛等乃伏。

后权破关羽,欲进图蜀,拜泰汉中太守、奋威将军,封陵阳侯。

黄武中卒。

子邵以骑都尉领兵。

曹仁出濡须,战有功,又从攻破曹休,进位裨将军,黄龙二年卒。

弟承领兵袭侯。

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

孙策在寿春,武往修谒,时年十八,长七尺七寸,因从渡江征讨,有功,拜别部司马。

策破刘勋,多得庐江人,料其精锐,乃以武为督,所向无前。

及权统事,转督五校。

仁厚好施,乡里远方客多依托之。

尤为权所亲爱,数至其家。

累有功劳,进位偏将军。

建安二十年,从击合肥,奋命战死。

权哀之,自临其葬。

子修有武风,年十九,权召见奖厉,拜别部司马,授兵五百人。

时诸新兵多有逃叛,而修抚循得意,不失一人。

权奇之,拜为校尉。

建安末,追录功臣后,封修都亭候,为解烦督。

黄龙元年卒。

弟表,字文奥,武庶子也。

少知名,与诸葛恪、顾谭、张休等并侍东宫,皆共亲友。

尚书暨艳亦与表善,后艳遇罪,时人咸自营护,信厚言薄,表独不然,士以此重之。

徙太子中庶子,拜冀正都尉。

兄修亡后,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谓其母曰:“兄不幸早亡,表统家事,当奉嫡母。

母若能为表屈情承顺嫡母者,是至愿也。

若母不能,直当出别居耳。

”表于大义公正如此。

由是二母感寤雍穆。

表以父死敌场,求用为将,领兵五百人。

表欲得战士之力,倾意接待,士皆爱附,乐为用命。

时有盗官物者,疑无难士施明。

明素壮悍,收考极毒,惟死无辞,廷尉以闻。

权以表能得健儿之心,诏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实。

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

明乃首服,具列支党。

表以状闻。

权奇之,欲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

迁表为无难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继旧爵。

表皆陈让,乞以传修子延,权不许。

嘉禾三年,诸葛恪领丹杨太守,讨平山越,以表领新安都尉,与恪参势。

初,表所受赐复人得二百家,在会稽新安县。

表简视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陈让,乞以还官,充足精锐。

诏曰:“先将军有功于国,国家以此报之,卿何得辞焉?

”表乃称曰:“今除国贼,报父之仇,以人为本。

空枉此劲锐以为僮仆,非表志也。

”皆辄料取以充部伍。

所在以闻,权甚嘉之。

下郡县,料正户羸民以补其处。

表在官三年,广开降纳,得兵万余人。

事捷当出,会鄱阳民吴遽等为乱,攻没城郭,属县摇动,表便越界赴讨,遽以破败,遂降。

陆逊拜表偏将军,进封都乡侯,北屯章阬.年三十四卒。

家财尽于养士,死之日,妻子露立,太子登为起屋宅。

子敖年十七,拜别部司马,授兵四百人。

敖卒,修子延复为司马代敖。

延弟永,将军,封侯。

始施明感表,自变行为善,遂成健将,致位将军。

董袭字元代,会稽余姚人,长八尺,武力过人。

孙策入郡,袭迎于高迁亭,策见而伟之,到署门下贼曹。

时山阴宿贼黄龙罗、周勃聚党数千人,策自出讨,袭身斩罗、勃首,还拜别部司马,授兵数千,迁扬武都尉。

从策攻皖,又讨刘勋于寻阳,伐黄祖于江夏。

策薨,权年少,初统事,太妃忧之,引见张昭及袭等,问江东可保安否,袭对曰:“江东地势,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

讨虏承基,大小用命,张昭秉众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

”众皆壮其言。

鄱阳贼彭虎等众数万人,袭与淩统、步骘、蒋钦各别分讨。

袭所向辄破,虎等望见族旗,便散走,旬日尽平,拜威越校尉,迁偏将军。

建安十三年,权讨黄祖。

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栟闾大绁系石为矴,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

袭与淩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船,突入蒙冲里。

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

祖便开门走,兵追斩之。

明日大会,权举觞属袭曰:“今日之会,断绁之功也。

” 曹公出濡须,袭从权赴之,使袭督五楼船住濡须口。

夜卒暴风,五搂船倾覆,左右散走舸,乞使袭出。

袭怒曰:“受将军任,在此备贼,何等委去也,敢复言此者斩!

” 于是莫敢干。

其夜船败,袭死。

权改服临殡,供给甚厚。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

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

群聚相随,挟持弓驽,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宁。

人与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与交欢。

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

至二十余年。

止不攻劫,颇读诸子。

乃往依刘表,因居南阳,不见进用,后转托黄祖,祖又以凡人畜之。

于是归吴。

周瑜、吕蒙皆共荐达,孙权加异,同于旧臣。

宁陈计曰:“今汉祚日微,曹操弥憍,终为篡盗。

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

宁已观刘表,虑既不远。

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

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操。

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

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欺弄,务于货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

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

至尊今往,其破可必。

一破祖军,鼓行而西,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

“权深纳之。

张昭时在坐,难曰:”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

“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

“权举酒属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

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

“权遂西,果禽祖,尽获其士众。

遂授宁兵,屯当口。

后随周瑜拒破曹公于乌林。

攻曹仁于南郡,未拔。

宁建计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

时手下有数百兵,并所新得,仅满千人。

曹仁乃令五六千人围宁。

宁受攻累日,敌设高楼,雨射城中,士众皆惧,惟宁谈笑自若。

遣使报瑜,瑜用吕蒙计,帅诸将解围。

后随鲁肃镇益阳,拒关羽。

羽号有三万人,自择选锐士五千人,投县上流十余里浅濑,云欲夜涉渡。

肃与诸将议。

宁时有三百兵,乃曰:“可复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对之,保羽闻吾欬唾,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

”肃便选千兵益宁,宁乃夜往。

羽闻之,住不渡,而结柴营,今遂名此处为关羽濑。

权嘉宁功,拜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

后从攻皖,为升城督。

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

计功,吕蒙为最,宁次之,拜折冲将军。

后曹公出濡须,宁为前部督,受敕出斫敌前营。

权特赐米酒众殽,宁乃料赐手下百余人食。

食毕,宁先以银碗酌酒,自饮两碗,乃酌与其都督。

都督伏,不肯时持。

宁引白削置膝上,呵谓之曰:“卿见知于至尊,孰与甘宁?

甘宁尚不惜死,卿何以独惜死乎?

” 都督见宁色厉,即起拜持酒,通酌兵各一银碗。

至二更时,衔枚出斫敌。

敌惊动,遂退。

宁益贵重,增兵二千人。

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

建安二十年,从攻合肥,会疫疾,军旅皆已引出,唯车下虎士千余人。

并吕蒙、蒋钦、淩统及宁,从权逍遥津北。

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

宁引弓射敌,与统等死战。

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权尤嘉之。

宁厨下儿曾有过,走投吕蒙。

蒙恐宁杀之,故不即还,后宁赍礼礼蒙母,临当与升堂,乃出厨下儿还宁。

宁许蒙不杀。

斯须还船,缚置桑树,自挽弓射杀之。

毕,敕船人更增舸缆,解衣卧船中。

蒙大怒,击鼓会兵,欲就船玫宁。

宁闻之,故卧不起。

蒙母徒跣出谏蒙曰:“至尊待汝如骨肉,属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杀甘宁?

宁死之日,纵至尊不问,汝是为臣下非法。

”蒙素至孝,闻母言,即豁然意释,自至宁船,笑呼之曰:“兴霸,老母待卿食,急上!

”宁涕泣歔欷曰:“负卿。

”与蒙俱还见母,欢宴竟日。

宁卒,权痛惜之。

子瑰,以罪徙会稽,无几死。

淩统字公绩,吴郡余杭人也。

父操,轻侠有胆气。

孙策初兴,每从征伐,常冠军履锋。

守永平长,平治山越,奸猾敛手,迁破贼校尉。

及权统军,从讨江夏,入夏口,先登,破其前锋,轻舟独近,中流矢死。

统年十五,左右多称述者,权亦以操死国事,拜统别部司马。

行破贼都尉,使摄父兵。

后从击山贼,权破保屯先还,余麻屯万人。

统与督张异等留攻围之,克日当攻。

先期,统与督陈勤会饮酒,勤刚勇任气,因督祭酒,陵轹一坐,举罚不以其道。

统疾其侮慢,面折不为用。

勤怒詈统,及其父操,统流涕不答,众因罢出。

勤乘酒凶悖,又于道路辱统。

统不忍,引刀斫勤,数日乃死。

及当攻屯,统曰:“非死无以谢罪。

”乃率厉士卒,身当矢石,所攻一面,应时披坏,诸将乘胜,遂大破之。

还,自拘于军正。

权壮其果毅,使得以功赎罪。

后权复征江夏,统为前锋,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一船,常去大兵数十里。

行入右江,斩黄祖将张硕,尽获船人。

还以白权,引军兼道,水陆并集。

时吕蒙败其水军,而统先搏其城,于是大获。

权以统为承烈都尉,与周瑜等拒破曹公于乌林,遂攻曹仁,迁为校尉。

虽在军旅,亲贤接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

又从破皖,拜汤寇中郎将,领沛相。

与吕蒙等西取三郡,反自益阳,从往合肥,为右部督。

时权彻军,前部已发,魏将张辽等奄至津北。

权使追还前兵,兵去已远,势不相及,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扶扦权出。

敌已毁桥,桥之属者两版,权策马驱驰,统复还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所杀数十人,度权已免,乃还。

桥败路绝,统被甲潜行。

权既御船,见之惊喜。

统痛亲近无反者,悲不自胜。

权引袂拭之。

谓曰:“公绩,亡者己矣,苟使卿在,何患无人?

”拜偏将军,倍给本兵。

时有荐同郡盛暹于权者,以为梗概大节有过于统,权曰:“且令如统足矣。

”后召暹夜至。

时统已卧,闻之,摄衣出门,执其手以入。

其爱善不害如此。

统以山中人尚多壮悍,可以威恩诱也。

权令东占且讨之,命敕属城,凡统所求,皆先给后闻。

统素爱士,士亦慕焉。

得精兵万余人,过本县,步入寺门,见长吏怀三版,恭敬尽礼,亲旧故人,恩意益隆,事毕当出,会病卒,时年四十九。

权闻之,拊床起坐,哀不能自止,数日减膳,言及流涕,使张承为作铭诔。

二子烈、封,年各数岁,权内养于宫,爱待与诸子同,宾客进见,呼示之曰:“此吾虎子也。

”及八九岁,令葛光教之读书,十日一令乘马,追录统功,封烈亭侯,还其故兵,后烈有罪免,封复袭爵领兵。

徐盛字文响,琅邪莒人也。

遭乱,客居吴,以勇气闻。

孙权统事,以为别部司马,授兵五百人,守柴桑长,拒黄祖。

祖子射,尝率数千人下攻盛。

盛时吏士不满二百,与相拒击,伤射吏士千余人。

已乃开门出战,大破之。

射遂绝迹不复为寇。

权以为校尉、芜湖令。

复讨临城南阿山贼有功,徙中郎将,督校兵。

曹公出濡须,从权御之。

魏尝大出横江,盛与诸将俱赴讨。

时乘蒙冲,遇迅风,船落敌岸下。

诸将恐惧,未有出者。

盛独将兵,上突斫敌,敌披退走,有所伤杀。

风止便还,权大壮之。

及权为魏称藩,魏使邢贞拜权为吴王。

权出都亭候贞,贞有骄色,张昭既怒,而盛忿愤。

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因涕泣横流。

贞闻之,谓其旅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 后迁建武将军,封都亭候,领庐江太守,赐临成县为奉邑。

刘备次西陵,盛攻取诸屯,所向有功。

曹休出洞口,盛与吕范、全琮渡江拒守。

遭大风,船人多丧,盛收余兵,与休夹江。

休使兵将就船攻盛,盛以少御多,敌不能克,各引军退。

迁安东将军,封芜湖侯。

后魏文帝大出,有渡江之志,盛建计从建业筑围。

作薄落,围上设假楼,江中浮船。

诸将以为无益,盛不听,固立之。

文帝到广陵,望围愕然,弥漫数百里,而江水盛长,便引军退。

诸将乃伏。

黄武中卒。

子楷,袭爵领兵。

潘璋字文珪,东郡发干人也。

孙权为阳羡长,始往随权。

性博荡嗜酒,居贫,好赊酤,债家至门,辄言后豪富相还。

权奇爱之,因使召募,得百余人,遂以为将。

讨山贼有功,署别部司马。

后为吴大市刺奸,盗贼断绝,由是知名,迁豫章西安长。

刘表在荆州,民数被寇,自璋在事,寇不入境。

比县建昌起为贼乱,转领建昌,加武猛校尉,讨治恶民,旬月尽平,召合遗散,得八百人,将还建业。

合肥之役,张辽奄至,诸将不备,陈武斗死,宋谦、徐盛皆披走。

璋身次在后,便驰进,横马斩谦、盛兵走者二人,兵皆还战。

权甚壮之,拜偏将军,遂领百校,屯半州。

权征关羽,璋与朱然断羽走道,到临沮,住夹石。

璋部下司马马忠禽羽,并羽子平、都督赵累等。

权即分宜都(至)、秭归二县为固陵郡,拜璋为太守、振威将军,封溧阳侯。

甘宁卒,又并其军。

刘备出夷陵,璋与陆逊并力拒之,璋部下斩备护军冯习等,所杀伤甚众,拜平北将军、襄阳太守。

魏将夏侯尚等围南郡。

分前部三万人作浮桥,渡百里洲上。

诸葛瑾、杨粲并会兵赴救,未知所出,而魏兵日渡不绝。

璋曰:“魏势始盛,江水又浅,未可与战。

”便将所领,到魏上流五十里,伐苇数百万束,缚作大筏,欲顺流放火,烧败浮桥。

作筏适毕,伺水长当下,尚便引退。

璋下备陆口。

权称尊号。

拜右将军璋为人粗猛,禁令肃然,好立功业,所领兵马不过数千,而其所在常如万人。

征伐止顿,便立军市,他军所无,皆仰取足。

然性奢泰,末年弥甚,服物僭拟。

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监司举奏,权惜其功而辄原不问。

嘉禾三年卒。

子平,以无行徙会稽。

璋妻居建业,赐田宅,复客五十家。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也。

少以骁勇为小将,属甘宁、陆逊、潘璋等。

数随征伐,战斗常冠军。

每斩将搴旗,身被创夷。

稍迁偏将军。

孙亮即位,为冠军将军,封都亭侯。

魏遣诸葛诞、胡遵等攻东兴,诸葛恪率军拒之。

诸将皆曰:“敌闻太傅自来,上岸必遁走。

”奉独曰:“不然。

彼动其境内,悉许、洛兵大举而来,必有成规,岂虚还哉?

无恃敌之不至,恃吾有以胜之。

“及恪上岸,奉与将军唐咨、吕据、留赞等,俱从山西上。

奉曰:”今诸军行迟,若敌据便地,则难与争锋矣。

“乃辟诸军使下道,帅麾下三千人径进。

时北风,奉举帆二日至,遂据徐塘。

天寒雪,敌诸将置酒高会,奉见其前部兵少,相谓曰:”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

“乃使兵解铠着胄,持短兵。

敌人从而笑焉,不为设备。

奉纵兵斫之,大破敌前屯。

会据等至,魏军遂溃。

迁灭寇将军,进封都亭侯。

魏将文钦来降,以奉为虎威将军,从孙峻至寿春迎之,与敌追军战于高亭。

奉跨马持矛,突入其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

进封安丰侯。

太平二年,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来降,魏人围之。

遣朱异、唐咨等往救,复使奉与黎斐解围。

奉为先登,屯于黎浆,力战有功,拜左将军。

孙休即位,与张布谋,欲诛孙綝,布曰:“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断大事。

”休召奉告曰:“綝秉国威,将行不轨,欲与将军诛之。

”奉曰:“丞相兄弟友党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腊会,有陛下兵以诛之也。

”休纳其计,因会请綝,奉与张布目左右斩之。

迁大将军,加左右都护。

永安三年,假节领徐州牧。

六年,魏伐蜀,奉率诸军向寿春,为救蜀之势。

蜀亡,军还。

休薨,奉与丞相濮阳兴等从万彧之言,共迎立孙皓,迁右大司马、左军师。

宝鼎三年,皓命奉与诸葛靓攻合肥。

奉与晋大将石苞书,构而间之,苞以征还。

建衡元年,奉复帅众治徐塘,因攻晋榖阳。

榖阳民知之,引去,奉无所获。

皓怒,斩奉导军。

三年,卒。

奉贵而有功,渐以骄矜。

或有毁之者,皓追以前出军事,徙奉家于临川。

奉弟封,官至后将军,先奉死。

评曰:“凡此诸将,皆江表之虎臣,孙氏之所厚待也。

以潘璋之不修,权能忘过记功,其保据东南,宜哉!

陈表将家支庶,而与胄子名人比翼齐衡,拔萃出类,不亦美乎!

三国志·吴书·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陈寿〕 〔晋〕

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也。

初为县吏,后察孝廉,州辟从事,随孙坚征伐。

中平五年,拜司马。

从讨长沙、零、桂等三郡贼周朝、苏马等。

有功,坚表治行都尉。

从破董卓于阳人,入洛阳。

表治行督军校尉,特将步骑,东助徐州牧陶谦讨黄巾。

会坚薨,治扶冀策,依就袁术。

后知术政德不立,乃劝策还平江东。

时太傅马日碑在寿春,辟治为掾,迁吴郡都尉。

是时吴景已在丹杨,而策为术攻庐江。

于是刘繇恐为袁、孙所并,遂构嫌隙。

而策家门尽在州下,治乃使人于曲阿迎太妃及权兄弟。

所以供奉辅护,甚有恩纪。

治从钱唐欲进到吴,吴郡太守许贡拒之于由拳,治与战,大破之。

贡南就山贼严自虎,治遂入郡,领太守事。

策既走刘繇,东定会稽。

权年十五,治举为孝廉。

后策薨,治与张昭等共尊奉权。

建安七年,权表治为(九真)太守,行扶义将军,割娄、由拳、无锡。

毗陵为奉邑,置长吏。

征讨夷越,佐定东南,禽截黄巾余类陈败、万秉等。

黄武元年,封毗陵侯,领郡如故。

二年,拜安国将军,金印紫绶,徙封故鄣。

权历位上将,及为吴王,治每进见,权常亲迎。

执版交拜,飨宴赠赐,恩敬特隆,至从行吏,皆得奉贽私觌,其见异如此。

初,权弟翊,性峭急,喜怒快意,治数责数,谕以道义。

权从兄豫章太守贲,女为曹公子妇,及曹公破荆州,威震南土,贲畏惧,欲遣子入质。

治闻之,求往见贲,为陈安危,贲由此遂止。

权常叹治忧勤王事。

性俭约,虽在富贵,车服惟供事。

权优异之,自令督军御史典属城文书,治领四县租税而已。

然公族子弟及吴四姓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治率数年一遣诣王府。

所遣数百人,每岁时贡献御,权答报过厚。

是时丹杨深地,颇有奸叛,亦以年向老,思恋土风,自表屯故鄣,镇扶山越。

诸父老故人,莫不诣门,治皆引进,与共饮宴,乡党以为荣。

在故鄣岁余,还吴。

黄武三年卒,在郡三十一年,年六十九。

子才,素为校尉领兵,既嗣父爵,迁偏将军。

才弟纪,权以策女妻之,亦以校尉领兵。

纪弟纬、万岁,皆早夭。

才子琬,袭爵为将,至镇西将军。

朱然字义封,治姊子也,本姓施氏。

初治未有子,然年十三,乃启策乞以为嗣。

策命丹杨郡以羊酒召然,然到吴,策优以礼贺。

然尝与权同学书,结恩爱。

至权统事,以然为馀姚长,时年十九。

后迁山阴令,加折冲校尉,督五县。

权奇其能,分丹杨为临川郡,然为太守,授兵二千人。

会山贼盛起,然平讨,旬月而定。

曹公出濡须,然备大坞及三关屯,拜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从讨关羽,别与潘璋到临沮禽羽,迁昭武将军,封西安乡侯。

虎威将军吕蒙病笃。

权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

”蒙对曰:“朱然胆守有余,愚以为可任。

”蒙卒,权假然节,镇江陵。

黄武元年,刘备举兵攻宜都。

然督五千人与陆逊并力拒备。

然别攻破备前锋,断其后道,备遂破走。

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

魏遣曹真、夏侯尚、张合等攻江陵,魏文帝自住宛,为其势援,连屯围城。

权遣将军孙盛督万人备州上,立围坞,为然外救。

合渡兵攻盛,盛不能拒,即时欲退,合据州上围守,然中外断绝。

权遣潘璋、杨粲等解而围不解。

时然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然晏如而无恐意,方厉吏士,伺间隙攻破两屯。

魏攻围然凡六月日,未退。

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少,谷食欲尽。

因与敌交通,谋为内应。

垂发,事觉,然治戮泰。

尚等不能克,乃彻攻退还。

由是然名震于敌国,改封当阳侯。

六年,权自率众攻石阳,及至旋师,潘璋断后。

夜出错乱,敌追击璋,璋不能禁。

然即还住拒敌,使前船得引极远,徐乃后发。

黄龙元年,拜车骑将军、右护军、领兖州牧。

顷之,以兖州在蜀分,解牧职。

嘉禾三年,权与蜀克期大举,权自向新城,然与全琮备受斧钺,为左右督。

会吏士疾病,故未攻而退。

赤乌五年,征柤中,魏将蒲忠、胡质各将数千人,忠要遮险隘。

图断然后,质为忠继援。

时然所督兵将先四出,闻问不暇收合,便将帐下见兵八百人逆掩。

忠战不利,质等皆退。

九年,复征柤中,魏将李兴等闻然深入,率步骑六千断然后道,然夜出逆之,军以胜反。

先是,归义马茂怀奸,觉诛,权深忿之。

然临行上疏曰:“马茂小子,敢负恩养。

臣今奉天威,事蒙克捷,欲令所获,震耀远近,方舟塞江,使足可观,以解上下之忿。

惟陛下识臣先言,责臣后效。

”权时抑表不出。

然既献捷,群臣上贺,权乃举酒作乐,而出然表曰:“此家前初有表,孤以为难必,今果如其言,可谓明于见事也。

” 遣使拜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

然长不盈七尺,气候分明。

内行修洁,其所文采,惟施军器,余皆质素。

终日钦钦,常在战场,临急胆定。

尤过绝人。

虽世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者,咸行装就队。

以此玩敌,使不知所备,故出辄有功。

诸葛瑾子融,步骘子协,虽各袭任,权特复使然总为大督。

又陆逊亦本,功臣名将存者惟然,莫与比隆。

寝疾二年,后渐增笃,权昼为减膳。

夜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相望于道。

然每遣使表疾病消息,权辄召见,口自问讯。

入赐酒食,出送布帛。

自创业功臣疾病,权意之所钟,吕蒙、淩统最重,然其次矣。

年六十八,赤乌十二年卒,权素服举哀,为之感恸。

子绩嗣。

绩字公绪,以父任为郎,后拜建忠都尉。

叔父才卒,绩领其兵,随太常潘浚讨五溪,以胆力称。

迁偏将军营下督,领盗贼事,持法不倾。

鲁王霸注意交绩,尝至其廨,就之坐,欲与结好,绩下地住立,辞而不当。

然卒。

绩袭业,拜平魏将军,乐乡督。

明年,魏征南将军王昶率众攻江陵城,不克而退。

绩与奋威将军诸葛融书曰:“昶远来疲困,马无所食,力屈而走,此天助也。

今追之力少,可引兵相继,吾欲破之于前,足下乘之于后,岂一人之功哉,宜同断金之义。

”融答许绩。

绩便引兵及昶于纪南,纪南去城三十里,绩先战胜而融不进,绩后失利。

权深嘉绩,盛责怒融,融兄大将军恪贵重,故融得不废。

初绩与恪、融不平,及此事变,为隙益甚。

建兴元年,迁镇东将军。

二年春,恪向新城,要绩并力,而留置半州,使融兼其任。

冬,恪、融被害,绩复还乐乡,假节。

太平二年,拜骠骑将军。

孙綝秉政,大臣疑贰,绩恐吴必扰乱,而中国乘衅,乃密书结蜀,使为并兼之虑。

蜀遣右将军阎宇将兵五千,增白帝守,以须绩之后命。

永安初,迁上大将军、都护督,自巴丘上迄西陵,元兴元年,就拜左大司马。

初,然为治行丧竟,乞复本姓,权不许,绩以五凤中表还为施氏,建衡二年卒。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也。

少为县吏,有容观姿貌。

邑人刘氏,家富女美,范求之。

女母嫌,欲勿与,刘氏曰:“观吕子衡,宁当久贫者邪?

”遂与之婚。

后避乱寿春,孙策见而异之,范遂自委昵,将私客百人归策。

时太妃在江都,策遣范迎之。

徐州牧陶谦谓范为袁氏觇候,讽县掠考范,范亲客健儿篡取以归。

时唯范与孙河常从策,跨涉辛苦,危难不避,策亦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

后从策攻破庐江,还俱东渡,到横江、当利,破长英、于麋,下小丹杨、湖孰,领湖孰相。

策定秣陵、曲阿,收笮融,刘繇余众,增范兵二千,骑五十匹。

后领宛陵令,讨破丹杨贼,还吴,迁都督。

是时下邳陈瑀自号吴都太守,住海西,与强族严白虎交通。

策自将讨虎,别遣范与徐逸攻瑀于海西,枭其大将陈牧。

又从攻祖郎於陵阳,太史慈于勇里。

七县平定,拜征虏中郎将,征江夏,还平鄱阳。

策薨,奔丧于吴。

后权复征江夏,范与张昭留守。

曹公至赤壁,与周瑜等俱拒破之,拜裨将军,领彭泽太守,以彭泽、柴桑、历阳为奉邑。

刘备诣京见权,范密请留备。

后迁平南将军,屯柴桑。

权讨关羽,过范馆。

谓曰:“昔早从卿言,无此劳也。

今当上取之,卿为我守建业。

”权破羽还,都武昌,拜范建威将军,封宛陵候,领丹杨太守,治建业,督扶州以下至海,转以溧阳、怀安、宁国为奉邑。

曹休、张辽,臧霸等来伐,范督徐盛、全琮、孙韶等,以舟师拒休等于洞口。

迁前将军,假节,改封南昌候。

时遭大风,船人覆溺,死者数千,还军,拜扬州牧。

性好威仪,州民如陆逊、全琮及贵公子,皆修敬虔肃,不敢轻脱。

其居处服饰,于时奢靡,然勤事奉法,故权悦其忠,不怪其侈。

初策使范曲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

权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着薄书,使无谴问。

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黄武七年,范迁大司马,印绶未下,疾卒。

权素服举哀,遣使者追赠印绶。

及还都建业,权过范墓呼曰:“子衡!

”言及流涕,祀以太牢。

范长子先卒,次子据嗣。

据字世议。

以父任为郎,后范寝疾,拜副军校尉,佐领军事。

范卒,迁安军中郎将。

数讨山贼,诸深恶剧地,所击皆破、随太常潘浚讨五溪,复有功。

朱然攻樊,据与朱异破城外围,还拜偏将军。

入补马闲右部督,迁越骑校尉。

太元元年,大风,江水溢流,渐淹城门,权使视水,独见据使人取大船以备害。

权嘉之,拜荡魏将军。

权寝疾,以据为太子右部督。

太子即位,拜右将军。

魏出东兴,据赴讨有功。

明年,孙峻杀诸葛恪,迁据为骠骑将军,平西宫事。

五凤二年,假节,与峻等袭寿春,还遇魏将曹珍,破之于高亭。

太平元年,帅师侵魏,未及淮,闻孙峻死,以从弟綝自代,据大怒,引军还,欲废綝.綝闻之,使中书奉诏,诏文钦、刘纂,唐咨等使取据,又遣从兄虑以都下兵逆据于江都。

左右劝据降魏,据曰:“耻为叛臣。

”遂自杀。

夷三族。

朱桓字休穆,吴郡吴人也。

孙权为将军,桓给事幕府,除馀姚长。

往遇疫疠,谷食荒贵,桓分部良吏,隐亲医药,飧粥相继,士民感戴之。

迁汤寇校尉,授兵二千人,使部伍吴、会二郡,鸠合遗散,期年之间,得万余人。

后丹杨、鄱阳山贼蜂起,攻没城郭,杀略长吏,处处屯聚。

桓督领诸将,周旋赴讨,应皆平定。

稍迁裨将军,封新城亭候。

后代周泰为濡须督。

黄武元年,魏使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仁欲以兵袭取州上,伪先扬声欲东攻羡溪。

桓分兵将赴羡溪,既发,卒得仁进军拒濡须七十里问。

桓遣使追还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

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

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

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

无城池之守,又谓士众勇怯齐等故耳。

今人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桓与诸军。

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也。

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

“桓因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

仁果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督诸葛虔、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

仁自将万人留橐皋,复为泰等后拒。

桓部兵将攻取油船,或别击雕等,桓等身自拒泰,烧营而退,遂枭雕,生虏双,送武昌,临陈斩溺死者千余。

权嘉桓功,封嘉兴侯,迁奋武将军,领彭城相。

黄武七年,鄱阳太守周鲂谲诱魏大司马曹休,休将步骑十万至皖城以迎鲂。

时陆逊为元帅,全琮与桓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击休。

休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

桓进计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定。

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

而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

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近取寿春,割有淮面,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权先与陆逊议,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

黄龙元年,拜桓前将军,领青州牧,假节。

嘉禾六年,魏庐江主簿吕习请大兵自迎,欲开门为应。

桓与卫将军全琮俱以师迎。

既至,事露,军当引还。

城外有溪水,去城一里所,广三十余丈,深者八九尺,浅者半之,诸军勒兵渡去,桓自断后。

时庐江太守李膺整严兵骑,欲须诸军半渡,因迫击之。

及见桓节盖在后,卒不敢出,其见惮如此。

是时全琮为督,权又令偏将军胡综宣传诏命,参与军事。

琮以军出无获,议欲部分诸将,有所掩袭。

桓素气高,耻见部伍,乃往见琮,问行意,感激发怒,与琮校计。

琮欲自解,因曰:“上自令胡综为督,综意以为宜尔。

”桓愈恚恨,还乃使人呼综。

综至军门,桓出迎之,顾谓左右曰:“我纵手,汝等各自去。

”有一人旁出,语综使还。

桓出,不见综,知左右所为,因斫杀之。

桓佐军进谏,刺杀佐军,遂托狂发,诣建业治病。

权惜其功能,故不罪。

使子异摄领部曲,令医视护,数月复遣还中洲。

权自出祖送,谓曰:“今寇虏尚存,王涂未一,孤当与君共定天下,欲令督五万人专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君疾未复发也。

”桓曰:“天授陛下圣姿,当君临四海,猥重任臣,以除奸逆,臣疾当自愈。

” 桓性护前,耻为人下,每临敌交战,节度不得自由,辄嗔恚愤激。

然轻财贵义,兼以强识。

与人一面,数十年不忘,部曲万口,妻子尽识之。

爱养吏士,赡护六亲,俸禄产业,皆与共分。

及桓疾困,举营忧戚。

年六十二,赤乌元年卒。

吏士男女,无不号慕。

又家无余财,权赐盐五千斛以周丧事。

子异嗣。

异字季文,以父任除郎,后拜骑都尉,代桓领兵,赤乌四年,随朱然攻魏樊城,建计破其外围,还拜偏将军。

魏庐江太守文钦营住六安,多设屯寨,置诸道要,以招诱亡叛,为边寇害。

异乃身率其手下二千人,掩破钦七屯,斩首数百,迁扬武将军。

权与论攻战,辞对称意。

权谓异从父骠骑将军据曰:“本知季文定,见之复过所闻。

十三年,文钦诈降,密书与异,欲令自迎。

异表呈钦书,因陈其伪,不可便迎。

权诏曰:”方今北土未一,钦云欲归命,宜且迎之。

若嫌其有谲者,但当设计网以罗之,盛重兵以防之耳。

“乃遣吕据督二万人,与异并力,至北界,钦果不降。

建兴元年,迁镇南将军。

是岁魏遣胡遵、谱葛诞等出东兴,异督水军攻浮梁,坏之,魏军大破。

太平二元年,假节,为大都督,救寿春围,不解。

还军,为孙綝所枉害。

评曰:朱治、吕范以旧臣任用,朱然、朱桓以勇烈着闻,吕据、朱异、施绩咸有将领之才,克绍堂构。

若范、桓之越隘,得以吉终,至于据、异无此之尤而反罹殃者,所遇之时殊也。

三国志·吴书·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陈寿〕 〔晋〕

虞翻字仲翔,会稽馀姚人也。

太守王朗命为功曹。

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

朗不能用。

拒战败绩,亡走浮海。

翻追随营护,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

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

”翻既归,策复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身诣翻第。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

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曰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

”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

”翻出为富春长。

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必致不虞。

”因留制服行丧。

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

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使,曹公为司空辟,皆不就。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着《易注》。

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

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

”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光,不足以损。

” 孙权以为骑都尉。

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

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

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

后蒙举军西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

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

翻渭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答乎?

”蒙即从之。

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

关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

”果如翻言。

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

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

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权帐然不平。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

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

权去,翻起坐。

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

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

” 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翻由是得免。

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翻常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

”翻厉声曰:“失忠与信,何以事君?

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

”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

后翻乘车行,又经芳营劳,吏闭门,车不得过。

翻复怒曰:“当闭反开。

当开反闭。

岂得事宜邪?

”芳闻之,有惭色。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

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也!

”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

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咸显名。

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

归葬旧墓,妻子得还。

翻有十一子。

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朗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严,病卒,汜弟忠,宜都太守。

耸,越骑校尉。

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

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

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

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

”绩跪答曰:“欲归遗母。

”术大奇之。

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车。

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

“昭等异焉。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

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皆与绩友善。

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

绩既有躄疾,又意在儒雅,非其志也。

虽有军事,着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

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呜呼悲隔!

”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年三十二卒。

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长水校尉。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

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

卒。

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

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

”大(司)农刘基曰:“可与全琮为辈。

”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

温当今无辈。

”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

”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

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

”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

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

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蜀。

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

”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

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闇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

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这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

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兴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

陛下敦祟礼义,未便耻忽。

臣自(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

谨奉所赍函书一封。

”蜀甚贵其才。

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

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

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

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

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爱憎不由公理。

艳、彪皆坐自杀。

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

权幽之有司,下令曰:“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昔暨艳父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近而任之,欲观艳何如。

察其中问,形态果见。

而温与之结连死生,艳所进退。

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

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撝吏客及残余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

乃便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

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

后闻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

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

赖丕自退。

不然,已往岂可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

又礼之还,当亲本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

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卿代贾原,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

揆其奸心,无所不为。

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

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署俊乂于宫朝。

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

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

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

于是务势者妒者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

何者?

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

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

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武,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辩,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

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

若忍威烈以赦盛德,有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

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

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

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

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

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

但自错落,功不副言。

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

用之强羸,温不下之。

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

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

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

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

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

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

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

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

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今于屈建。

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

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

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

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

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

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

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

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昭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

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

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

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

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

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

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

“权终不纳。

后六年,温病卒。

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

父俊,官至陈相。

为袁术所害。

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

御者曰:“夫人犹在也。

”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

”事适母甚谨。

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

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

统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

”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

”乃自以私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

权嘉之,召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

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

常劝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

问其燥湿,加以密意。

诱谕使言,察其志趣。

今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

权纳用焉。

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及淩统死,复领其兵。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

民户损耗,统上疏曰:“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威福为尊贵。

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

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俟民茂。

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

《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

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

今强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

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

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

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

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

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

又闻民间,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

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

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

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

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场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

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

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

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办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

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

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馀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馀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

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

“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

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

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载。

尤以占募在民间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覆,终遂行之。

年三十六,黄武七年卒。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

少好学笃义。

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

就瑁游处,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

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

州郡辟举,皆不就。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

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

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

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

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

”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

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复,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

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

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

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

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

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

何者?

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

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

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

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

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

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

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

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

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

”权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

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

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

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

愿陛下抑威住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

“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修,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赤乌二年,瑁卒。

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

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

河后为将军,得自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

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

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

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着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

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

粲曰:“船败,当俱死耳!

人穷,奈何弃之。

”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陷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

”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

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

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

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朱据字子范,吴都吴人也。

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

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

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

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

艳不听,卒败。

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

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

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

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

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

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

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

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

”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

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遂左迁新都郡丞。

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的五十七。

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谓,皆死。

永安中,迫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

孙皓时,宣至骠骑将军。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因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

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聘之严周矣。

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

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

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

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

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三国志·吴书·陆逊传

〔陈寿〕 〔晋〕

陆逊字伯言,吴郡吴人也。

本名议,世江东大族。

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

袁术与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逊及亲戚还吴。

逊年长于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

孙权为将军,逊年二十一。

始仕幕府,历东西曹令史,出为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

县连年亢旱,逊开仓谷以振贫民,劝督农桑,百姓蒙赖。

时吴、会稽、丹杨多有伏匿,逊陈便宜,乞与幕焉。

会稽山贼大帅潘临,旧为所在毒害,历年不禽。

逊以手下召兵,讨治深险,所向皆服,部曲已有二千余人。

鄱阳贼帅尤突作乱,复往讨之,拜定威校尉,军屯利浦。

权以兄策女配逊,数访世务。

逊建议曰:“方今英雄棋跱,豺狼规望,克敌宁乱。

非众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

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 权纳其策,以为帐下右部督。

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权遣逊讨栈。

栈支党多而往兵少,逊乃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

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

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

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

”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

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吕蒙称疾诣建业,逊往见之。

谓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

”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

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

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

下见至尊,宜好为计。

”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

”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

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

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

逊至陆口,书与羽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

敌国败绩,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

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廪良规。

”又曰:“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

闻徐晃等少骑驻旌,窥望麾葆。

“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

虽云师老,犹有骁悍。

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

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

喜邻威德,乐自倾尽。

虽未合策,犹可怀也。

倘明注仰,有以察之。

”羽览逊书,有谦下自托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

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权乃潜军而上,使逊与吕蒙为前部,至即克公安、南郡。

逊径进,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

备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

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

是岁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

逊遣将军李异、谢旌等将三千人,攻蜀将詹晏、陈凤。

异将水军,旌将步兵,断色险要,即破晏等,生降得凤。

又攻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大破之。

秭归大姓文布、邓凯等合夷兵数千人,首尾西方。

逊复部旌讨破布、凯。

布凯脱走,蜀以为将。

逊令人诱之,布帅众还降。

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

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

时荆州士人新还,仕进或未得所,逊上疏曰:“昔汉高受命,招延英异,光武中兴,群俊毕至,苟可以熙隆道教者,未必远近。

今荆州始定,人物未达,臣愚慺慺,乞普加覆载抽拔之恩。

令并获自进,然后四海延颈,思归大化。

”权敬纳其言。

黄武元年,刘备率大众来向西界,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督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备从巫峡、建平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锦爵赏诱动诸夷,使将军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辅匡,赵融、廖淳、傅肜等各为别督,先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

诸将皆欲击之,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

”备知其计不可,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

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

”逊上疏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

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

今日争之,当令必谐。

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

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

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

推此论之,不足为戚。

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

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人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

”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

今住己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

”乃先攻一营,不利。

诸将皆曰:“空杀兵耳。

”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

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靡柯等首,破其四十余营。

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

备升马鞍山,陈兵自绕。

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

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

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

备大惭恚,曰:“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

” 初,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为备所围,求救于逊。

逊曰:“未可。

”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

”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

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

”及方略大施,备果奔溃。

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

”当御备时,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

逊案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

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

仆虽书生,受命主上。

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

各在其事,岂复得辞!

军令有常,不可犯矣。

”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

权闻之,曰:“君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

”逊对曰:“受恩深重,任过其才。

又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

臣虽驽懦,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

”权大笑称善,加拜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即改封江陵候。

又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

权以问逊,逊与朱然、骆统以为“曹丕大合士众。

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

无几,魏军果出,三方受敌也。

备寻病亡,子禅袭位,诸葛亮秉政,与权连和。

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以置逊所。

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

七年,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

休果举众入皖,乃召逊假黄钺,为大都督,逆休。

休既觉知,耻见欺诱,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

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冀,三道俱近,果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略尽。

休还,疽发背死。

诸军振旅过武昌,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入出殿门。

凡所赐逊,皆御物上珍,于时莫与为比。

遣还西陵。

黄龙元年,拜上大将军、右都护。

是岁,权东巡建业,留太子,皇子及尚书九官,征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

时建昌候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

逊正色曰:“君候宜勤览经典以自新益,用此何为?

”虑即时毁彻之。

射声校尉松于公子中最亲,戏兵不整,逊对之髠其职吏。

南阳谢景善刘廙先刑后礼之论,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皆非也。

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逊虽身在外,乃心于国。

上疏陈时事曰:“臣以为科法严峻,下犯者多。

顷年以来,将吏罹罪,虽不慎可责,然天下未一,当图近取,小宜恩贷,以安下情。

且世务日兴,良能为先,自非奸秽人身,难忍之过,乞复显用,展其力效。

此乃圣王忘过记功,以成王业。

昔汉高舍陈平之愆,用其奇略,终建勋祚,功垂千载。

夫峻法严刑,非帝王之隆业。

有罚无怒,非怀远弘规也。

” 权欲遣偏师取夷州及朱崖,皆以咨逊,逊上疏曰:“臣愚以为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济时务。

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

忘寝与食,将远规夷州,以定大事,臣反覆思惟。

未见其利,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驱见众,经涉不毛,欲益更损,欲利反害。

又珠崖绝险,民犹禽兽,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

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

昔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

“陛下承运,拓定江表。

臣闻治乱讨逆,须兵为威,农桑衣食,民这本业,而干戈未戢,民有饥寒。

臣愚以为宜育养士民,宽其祖赋,众克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一统矣。

”权遂征夷州,得不补失。

及公孙渊背盟,权欲往征。

逊上疏曰:“渊凭险恃固,拘留大使,名马不献,实可仇忿。

蛮夷猾夏,未染王化,鸟窜荒裔,拒逆王师,至令陛下爱赫斯怒,欲劳万乘泛轻越海,不虑其危而涉不测。

方今天下云扰,群雄虎争,英豪踊跃,张声大视。

陛下以神武之姿,涎膺期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

皆摧其锋。

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

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

臣闻志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

图四海者,匪怀细以害大。

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远征,必致窥闟,戚至而忧,悔之无及。

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

今乃远惜辽东众之与马,奈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借乎?

乞息六师,以威大虏,早定中夏,垂耀将来。

”权用纳焉。

嘉禾五年,权北征。

使逊与诸葛瑾攻襄阳。

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

遇敌于沔中,钞逻得扁。

瑾闻之甚惧。

书与逊云:“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

且水干,宜当急去。

”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栾棋射戏如常。

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当有以。

”自来见逊,逊曰:“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慽,得专力于吾。

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

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

”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

敌素惮逊,遽还赴城。

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趋船,敌不敢干。

军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

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杀己民。

然后得阖。

斩首获生,凡千余人。

其所生得,皆加营护,不令兵士千扰侵侮。

将家属来者,使就料视。

若亡其妻子者,即给衣粮,厚加慰劳,发遗令还,或有感慕相携而归者。

邻境怀之,江夏功曹赵濯、弋阳备将裴生及夷王梅颐等,并帅支党来附逊。

逊倾财帛,周赡经恤。

又魏江夏太守逮式兼领兵马,颇作边害。

而与北旧将文聘子休宿不协。

逊闻其然。

即假作答式书云:“得报恳恻,知与休久结嫌隙,势不两存,欲来归附,辄以密呈来书表闻,撰众相迎。

宜潜速严,更示定期。

”以书置界上,式兵得书以见式,式惶惧,遂自送妻子还洛。

由是史士不复亲附,遂以免罢。

六年,中郎将周祗乞于鄱阳召募,事下问逊。

逊以为此郡民易动难安,不可与召。

恐致贼寇。

而祗固陈取之,郡民吴遽等果作贼杀祗,攻没诸县。

豫章、庐陵宿恶民并应遽为寇。

逊自闻,辄讨即破,遽等相率降,逊料得精兵八千余人,三郡平。

时中书典校吕壹,窃弄权柄,擅作威福。

逊与太常潘浚同心忧之,言至流涕。

后权诛壹,深以自责,语在权传。

时谢渊、谢厺等各陈便宜,欲兴利改作,以事下逊。

逊议曰:“国以民为本,强由民力,财由民出。

夫民殷国弱,民瘠国强者,末之有也。

故为国者,得民则治,失之则乱,若不受利,而令尽用立效,亦为难也。

是以《诗》叹‘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乞垂圣恩,宁济百姓,数年之间,国用少丰,然后更图。

” 赤乌七年,代顾雍丞相,诏曰:“朕以不德。

应其践运,王涂未一,奸宄充路,夙夜战惧,不遑鉴寐。

惟君天资聪睿,明德显融,统任上将,匡国弥难。

夫有超世之功者,必应光大之宠。

怀文武之者,必荷社稷之重。

昔伊尹隆汤,吕尚翼周,内外之任,君实兼之。

今以君为丞相,使使持节守太常傅常授印绶。

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绩,敬服王命,绥靖四方。

于乎!

总司三事,以训群寮,可不敬欤,君其勖之!

其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

”先是,二宫并阙,中外职司,多遣子弟给侍。

全琮报逊,逊以为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

若其不佳,终为取祸。

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

琮子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

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䃅,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

”琮既不纳,更以致隙。

及太子有不安之仪,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

谨叩头流血以闻。

”书三四上,及求诣都,欲口论适庶之分,以匡得失。

既不听许,而逊外生顾谭、顾承、姚信,工以亲附太子,枉见流徙。

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

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

家无余财。

初,暨艳造营府之论,逊谏戒之,以为必祸。

又谓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

在我下者,则扶持之。

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

非安德之基也。

”又广陵杨竺少获声名,而逊谓之终败。

劝竺兄穆令与别族。

其先睹如此。

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

孙休时,追谥逊曰昭侯。

抗字幼节,孙策外孙也。

逊卒时,年二十,拜建武校尉,领逊众五千人,送葬东还,诣都谢恩,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禁绝宾客,中使临诘,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权意渐解。

赤乌九年,迁立节中郎将,与诸葛恪换屯柴桑。

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居庐桑果,不得妄败。

恪入屯,俨然若新。

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

太元元年,就都治病。

病差当还。

权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

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

”建兴年元年,拜奋威将军。

太平二年,魏将诸葛诞举寿春降,拜抗为柴桑督,赴寿春,破魏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

永安二年,拜镇军将军,都督西陵,自关羽至白帝。

三年,假节。

孙皓即位,加镇军大将军,领益州牧。

建衡二年,大司马施绩卒,拜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

抗闻都下政令多阙,忧深虑远。

乃上疏曰:“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盖六国所以兼并于强秦,西楚所以北面于汉高也。

今敌跨制九服,非徒关右之地。

割据九州,岂但鸿沟以西而已。

国家外无连国之援,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

而议者所恃,徒以长川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

臣每远惟战国存亡之符,近览刘氏倾覆之衅,考之曲籍,验之行事,中夜抚枕,临餐忘食。

“昔匈奴未灭,去病辞馆。

汉道未纯,贾生哀泣,况臣王室之出,世荷光宠,身名否泰,与国同慽,死生契阔,义无苟且,夙夜忧怛,念至情惨。

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人臣之节匪躬是殉,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

”十七条失本,故不载。

时何定弄权,阉官预政。

抗上疏曰:“臣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靖谮庸回,唐书攸戒,是以雅人所以怨刺,仲尼所以叹息也。

春秋已来,爰及秦、汉,倾覆之衅,未有不由斯者也。

小人不明理道,所见既浅,虽使竭情尽节,犹不足任,况其奸心素笃,而憎爱移易哉?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

今委以聪明之任,假以专制之威,而冀雍熙之声作,肃清之化立,不可得也。

方今见吏,殊才虽少,然或冠冕之胄,少渐道孝。

或清苦自立,资能足用。

自可随才授职,抑黜群小,然后俗化可清,庶政无秽也。

” 凤皇元年,西陵督步阐据城以叛,遣使降晋。

抗闻之,日部分诸军,令将军左奕、吾彦、蔡贡等径赴西陵。

敕军营更筑严围,自赤溪至故市,内以围阐,外以御寇,昼夜催切,如敌以至,众甚苦之。

诸将咸谏曰:“今及三军之锐,亟以攻阐,比晋救至,阐必可拔。

何事于围,而以弊士民之力乎?

”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所缮修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

今反身攻之,既非可卒克,且北救必至,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

”诸将咸欲攻阐,抗每不许。

宜都太守雷谭言至恳切,抗欲服众,听令一攻。

攻果无利,围备始合。

晋车骑将军羊祜率师向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

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所忧患。

假令敌没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

如使西陵盘结,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则所忧虑,难可而竟也。

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

” 初,江陵平衍,道路通利,抗敕江陵督张咸作大堰遏水,渐渍平中,以绝寇叛。

祜欲因所遏水,浮船运粮,扬声将破堰以通步军。

抗闻,使咸亟破之。

诸将皆惑,屡谏不听。

祜至当阳。

闻堰败,乃改船以车运,大费损功力。

晋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诣建平,荆州刺史杨肇至西陵。

抗令张咸固守其城。

公安督孙遵巡南岸御祜。

水军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拒胤。

身率三军,凭围对肇。

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

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者,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

”即夜易夷民,皆以旧将充之。

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旋军击之,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

肇至经月。

计屈夜遁。

抗欲追之,而虑阐畜力项领,伺视间隙,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

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大破败,祜等皆引军还。

抗遂陷西陵城,诛夷阐族及其大将吏,自此以下,所请赦者数万口。

修治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谦冲如常,故得将士欢心。

加拜都护。

闻武昌左部督薛莹征下狱。

抗上疏曰:“夫俊乂者,国家之良宝,社稷之贵资。

庶政所以伦叙,四门所以穆清也。

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皆当世秀颖,一时显器,既蒙初宠,从容列位,而并旋受诛殛,或圮族替祀,或投弃荒裔。

盖《周礼》有赦贤之辟,《春秋》有宥善之义。

《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而蕃等罪名未定,大辟以加,心经忠义,身被极刑,岂不痛哉!

且已死之刑,固无所识,至乃焚烁流漂,弃之水滨,惧非先王之正典,或甫侯之所戒也。

是以百姓哀耸,士民同慽.蕃、勖永已,悔亦靡及,诚望陛下赦召玄出,而顷闻薛莹卒见逮录。

莹父综纳言先帝,傅弼文皇,及莹承基,内厉名行,今之所坐,罪在可宥。

臣惧有司未详其事,如复诛戮,益失民望,乞垂天恩,原赦莹罪,哀矜庶狱,清澄刑网,则天下幸甚!

时师旅仍动,百姓疲弊。

抗上疏曰:“臣闻《易》贵随时,《传》美观衅,故有夏多罪而殷汤用师,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钺。

苟无其时,玉台有忧伤之虑,孟津有反旆之军。

“今不务富国强兵,力农畜谷,使文武之才效展其用,百揆之署无旷厥职。

明黜陟以厉庶尹,审刑赏以示劝沮,训诸司以德。

而抚百姓以仁,然后顺天乘运,席卷宇内,而听诸将徇名,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

今争帝王之资,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非国家之良策也。

昔齐、鲁三战,鲁人再克而亡不旋踵。

“何则?

大小之势异也。

况今师所克获,不补所丧哉?

且阻兵无众,古之明鉴,诚宜暂息进取小规,以畜士民之力,观衅伺隙,庶无悔吝。

” 二年春,就拜大司马、荆州牧。

三年夏,疾病。

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

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

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

臣父逊昔在西垂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

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

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

臣往在西陵,得涉逊迹,前乞精兵三万,而(至)者循常,未肯差赴。

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

今臣所统千里,受敌四处,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弊日久,难以待变。

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未统国事,可且立傅相,辅导贤姿,无用兵马,以妨要务。

又黄门竖宦,开立占募,兵民怨役,逋逃入占。

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场受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信其赏罚,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

若兵不增,此制不改,而欲克谐大事,此臣之所深慽也。

若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

愿陛下思览臣言,则臣死且不朽。

” 秋遂卒,子晏嗣。

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

晏为裨将军、夷道监。

天纪四年,晋军伐吴,龙骧将军王浚顺流东下。

所至辄克,终如抗虑。

景字士仁,以尚公主拜骑都尉,封毗陵侯,既领抗兵,拜偏将军、中夏督,澡身好学,着书数十篇也。

二月壬戌,晏为王浚别军所杀。

癸亥,景亦遇害,时年三十一。

景妻,孙皓适妹,与景俱张承外孙也。

评曰:刘备天下称雄,一世所惮,陆逊春秋方壮,威名未着,摧而克之,罔不如志。

予既奇逊之谋略,又叹权之识才,所以济大事也。

及逊忠诚恳至,忧国亡身,庶几社稷之臣矣。

抗贞亮筹干,咸有父风,奕世载美,具体而微,可谓克构者哉!

三国志·吴书·吴主五子传

〔陈寿〕 〔晋〕

孙登字子高,权长子也。

魏黄初二年,以权为吴王。

拜登东中郎将,封万户侯,登辞侯不受。

是岁,立登为太子。

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

于是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等以选入。

侍讲诗书,出从骑射。

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登待接寮属,略用布衣之礼,与恪、休、谭等或同舆而载,或‘共帐而寐。

太傅张温言于权曰:“夫中庶子官最亲密,切问近对,宜用隽德。

”于是乃用表等为中庶子。

后又以庶子礼拘,复令整巾侍坐。

黄龙元年,权称尊号,立为皇太子,以恪为左辅,休右弼,谭为辅正,表为翼正都尉,是为四友。

而谢景、范慎、刁玄、羊衜等皆为宾客,于是东宫号为多士。

权迁都建业。

征上大将军陆逊辅登镇武昌,领宫府留事。

登或射猎,当由径道,常远避良田,不践苗稼,至所顿息,又择空间之地,其不欲烦民如此。

尝乘马出,有弹丸过,左右求之。

有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辞对不服,从者欲捶之,登不听,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见释。

又失盛水金马盂,觉得其主,左右所为,不忍致罚,呼责数之,长遣归家,敕亲近勿言。

后弟虑卒,权为之降损,登昼夜兼行,到赖乡,自闻,即时召见。

见权悲泣,因谏曰:“虑寝疾不起,此乃命也。

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而以下流之念,减损太官殽馔,过于礼制,臣窃忧惶。

”权纳其言,为之加膳。

住十余日,欲遣西还,深自陈乞,以久离定省,子道有阙,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权遂留焉。

嘉禾三年,权征新城,使登居守,总知留事。

时年谷不丰,颇有盗贼,乃表定科令,所以防御,甚得止奸之要。

初,登所生庶贱,徐夫人少有母养之恩,后徐氏以妒废处吴,而步夫人最宠。

步氏有赐,登不敢辞,拜受而已。

徐氏使至,所赐衣服,必沐浴服之。

登将拜太子。

辞曰:“本立而道生,欲立太子,宜先立后。

”权曰:“卿母安在?

”对曰:“在吴。

”权默然。

立凡二十一年,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

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贻陛下重慽,以此为哽结耳,世闻死生有命,长短自天,周晋、颜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况臣愚陋,年过其寿,生为国嗣,没享荣祚,于臣已多,亦何悲恨哉!

方今大事未定,逋寇未讨,万国喁喁,系命陛下,危者望安,乱者仰治。

愿陛下弃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黄老之术,笃养神光,加羞珍膳,广开神明之虑,以定无穷之业。

则率土幸赖,臣死无恨也。

皇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

诸葛恪才略博达,器任佐时。

张休、顾谭、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委腹心,出可为爪牙。

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土之风。

羊道辩捷,有专对之材。

刁玄优弘,志履道真。

裴钦博记,翰采足用。

蒋修、虞翻,志节分明。

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任将帅,皆练时事,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

此皆陛下日月所照,选置臣官,得与从事,备知情素,敢以陈闻。

臣重惟当今方外多虞,师旅未休,当厉六军,以图进取。

军以人为众,众以财为宝,窃闻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臣闻为政听民,律令与时推移,诚宜与将相大臣详择时宜,博采众议,宽刑轻赋,均息力役,以顺民望。

陆逊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朱据、吕岱、吾粲、阚泽、严畯、张承、孙怡忠于为国,通达治体。

可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

五年之外,十年之内,远者归复,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

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子囊临终,遗言戒时,君子以为忠,岂况臣登,其能已乎?

愿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既绝而后书闻,权益以摧感,言则陨涕。

是岁,赤乌四年也。

谢景时为豫章太守,不胜哀情,弃官奔赴,拜表自劾。

权曰:”君与太子从事,异于他吏。

“使中使慰劳,听复本职,发遣还郡。

谥登曰宣太子。

子璠、希,皆早卒,次子英,封吴侯。

五凤元年,英以大将军孙峻擅权,谋诛峻,事觉自杀,国除。

谢景者字叔发。

南阳宛人。

在郡有治迹,吏民称之,以为前有顾劭,其次即景。

数年卒官。

‘孙虑字子智,登弟也。

少敏惠有才艺,权器爱之。

黄武七年,封建昌候。

后二年,丞相雍等奏虑性聪体达,所尚日新,比方近汉,宜进爵称王,权未许。

久之,尚书仆射存上疏曰:“帝王之兴,莫不褒崇至亲,以光群后,故鲁卫于周,宠冠诸侯,高帝五王,封列于汉,所以藩屏本朝,为国镇卫。

建昌侯虑廪性聪敏,才兼文武,于古典制,宜正名号。

陛下谦光,未肯如旧,群寮大小,咸用于邑。

方今奸寇恣眼,金鼓未弭,腹心爪牙,惟亲与贤。

辄与丞相雍等议,咸以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光大业。

”权乃许之,于是假节开府,治半州,虑以皇子之尊,富于春秋,远近嫌其不能留意。

及至临事,遵奉法度,敬纳师友,过于众望。

年二十,嘉禾元年卒。

无子,国除。

孙和字子孝,虑弟也。

少以母王有宠见爱,年十四。

为置宫卫,使中书令阚泽教以书艺。

好学下士,甚见称述。

赤乌五年,立为太子,时年十九。

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而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皆从容侍从。

是时有司颇以条书问事,和以为奸妄之人,将因事错意,以生祸心,不可长也,表宜绝之。

又都督刘宝白庶子丁晏,晏亦白宝。

和谓晏曰:“文武在事,当能几人,因隙构薄,图相危害。

岂有福哉?

”遂两释之,使之从厚。

常言当世士人宜讲修术学,校习射御,以周世务,而但交游博弈以妨事业,非进取之谓。

后群寮侍宴,言及博弈。

以为妨事费日而无益于用,劳精损思而终无所成,非所以进德修业,积累功绪者也。

且志士爱日惜力,君子慕其大者,高山景行,耻非其次。

夫以天地长久,而人居其间,有白驹过隙之喻,年齿一暮,荣华不再。

凡所患者,在于人情所不能绝,诚能绝无益之欲以奉德义之涂,弃不急之务以修功业之基,其于名行,岂不善哉?

夫人情犹不能无嬉娱,嬉娱之好,亦在于饮宴琴书射御之间,何必博弈,然后为欢!

乃命侍坐者八人,各着论以矫之。

于是中庶子韦曜退而论奏。

和以示宾客。

时蔡颍好弈,直事在署者颇敩焉,故以此讽之。

是后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

权尝寝疾,和祠祭于庙。

和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和过所居。

全公主使人觇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

权由是发怒,夫人忧死,而和宠稍损,惧于废黜。

兽王霸觊觎滋甚,陆逊。

吾粲、顾谭等数陈适庶之义,理不可夺,全寄、杨竺为鲁王霸支党,谮诉日兴。

粲遂下狱诛,谭徙交州。

权沉吟者历年,后遂幽闭和。

于是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

权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无事忩忩。

权欲废和立亮,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上书,称引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

又据、晃固谏不止。

权大怒,族诛正、象,据、晃牵入殿,杖一百,竟徙和于故鄣,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

众咸冤之。

太元二年正月,封和为南阳王,遣之长沙。

四月,权薨,诸葛恪秉政。

恪即和妃张之舅也。

妃使黄门陈迁之建业上疏中宫,并致问于恪。

临去,恪谓迁曰:“为我达妃,期当使胜他人。

”此言颇泄。

又恪有徙都意,使治武昌宫,民间或言欲迎和。

及恪被诛,孙峻因此夺和玺绶,徙新都。

又遣使者赐死。

和与妃张辞别,张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活也。

”亦自杀,举邦伤焉。

孙休立,封和子皓为乌程侯,自新都之本国。

休薨,皓即阼,其年追谥父和曰文皇帝,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令、丞奉守。

后年正月,又分吴郡、丹杨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置太守,四时奉祠。

有司奏言,直立庙京邑。

宝鼎二年七月,使守大匠薛珝营立寝堂,号曰清庙。

十二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僚中军步骑二干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于明陵。

皓引见仁,亲拜送于庭。

灵舆当至,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于近郊,皓于金城外露宿。

明日,望拜于东门之外。

其翌日,拜庙荐祭,歔欷悲感。

比七日三祭,倡技昼夜娱乐。

有司奏言“祭不欲数,数则黩,宜以礼断情”,然后止。

孙霸字子威,和(同母)弟也。

和为太子。

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

顷之,和、霸不穆之声闻于权耳,权禁断往来,假以精学。

督军使者羊衜上疏曰:“臣闻古之有天下者,皆先显别适庶,封建子弟,所以尊重祖宗,为国藩表也。

二宫拜授,海内称宜,斯乃大吴兴隆之基。

顷闻二宫并绝宾客,远近悚然,大小失望。

窃从下风,听采众论,咸谓二宫智达英茂,自正名建号,于今三年,德行内着,美称外昭,西北二隅,久所服闻。

谓陛下当副顺遐迩所以归德,勤命二宫宾延四远,使异国闻声,恩为臣妾。

今既末垂意于此,而发明诏,省夺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虽实陛下敦尚古义,欲令二宫专志于学,不复顾虑观听小宜,期于温故博物而已,然非臣下倾企喁喁之至愿也。

或谓二宫不遵典式,此臣所以寝息不宁。

就如所嫌,犹宜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

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异同之语,易以闻达。

闻达之日,声论当兴,将谓二宫有不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

若无以解异国,则亦无以释境内。

境内守疑,异国兴谤,非所以育巍巍,镇社稷也。

愿陛下早发优诏,使二宫周旋礼命如初,则天清地晏,万国幸甚矣。

” 时全寄、吴安、孙奇、杨竺等阴共附霸,图危太子。

谮毁既行,太子以败,霸亦赐死。

流竺尸于江,兄穆以数谏戒竺,得免大辟,犹徙南州。

霸赐死后,又诛寄、安、奇等,咸以党霸构和故也。

霸二子,基、壹。

五凤中,封其为吴侯,壹宛陵候。

基侍孙亮在内,太平二年,盗乘御马,收付狱。

亮问侍中刁玄曰:“盗乘御马罪云何?

”玄对曰:“科应死。

然鲁王早终,惟陛下哀原之。

”亮曰:“法者,天下所共,何得阿以亲亲故邪?

当思惟可以释此者,奈何以情相迫乎?

”玄曰:“旧赦有大小,或天下,亦有千里、五百里赦,随意所及。

”亮曰:“解人不当尔邪!

”乃赦宫中,基以得免。

孙皓即位,迫和、霸旧隙,削基、壹爵土,与祖母谢姬俱徙会稽乌伤县。

孙奋字子扬,霸弟也。

母曰仲姬。

太元二年,立为齐王,居武昌。

权薨,太傅诸葛恪不欲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徙奋于豫章。

奋怒,不从命,又数越法度。

恪上笺谏曰:“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

仇雠有善,不得不举。

亲戚有恶,不得不诛。

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

昔汉初兴,多王子弟,至于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

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

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

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

近袁绍、刘表各有国土,土地非狭,人众非弱,以适庶不分,遂灭其宗祀。

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

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芽遏萌,虑于千载。

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诏策殷勤,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

诚欲上安宗庙,下全诸王。

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侮也。

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王、东海王强恭敬之节,下当裁抑骄恣荒乱以为警戒。

而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

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明白。

大司马吕岱亲受先帝诏敕,辅导大王,既不承用其言,令怀忧怖。

华锜先帝近臣,忠良正直,其所陈道,当纳用之,而闻怒锜,有收缚之语。

又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云“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

”闻此之日,大小惊怪,莫不寒心。

里语曰:“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

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敬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

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于藩臣邪?

此古今正义,大王所照知也。

夫福来有由,祸来有渐,渐生不忧,将不可悔,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哉?

夫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

忠言逆耳,惟达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为大王除危殆于萌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三思。

” 奋得笺惧,遂移南昌,游猎弥甚,官属不堪命。

及恪诛,奋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

傅相谢慈等谏奋,奋杀之。

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县。

太平三年,封为章安侯。

建衡二年,孙皓左夫人王氏卒。

皓哀念过甚,朝夕哭临,数月不出,由是民间或谓皓死,讹言奋与上虞侯奉当有立者。

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莹。

皓闻之,车裂俊,夷三族,诛奋及其五子,国除。

评曰:孙登居心所存,足为茂美之德。

虑、和并有好善之姿,规自砥砺,或短命早终,或不得其死,哀哉!

霸以庶干适,奋不遵轨度,固取危亡之道也。

然奋之诛夷,横遇飞祸矣。

三国志·吴书·张严程阚薛传

〔陈寿〕 〔晋〕

张纮字子纲,广陵人。

少游学京都,还本郡,举茂才,公府辟,皆不就,避难江东。

孙策创业,遂委质焉。

表为正议校尉,从讨丹扬,策身临行陈,纮谏曰:“夫主将乃筹谟之所自出,三军之所系命也,不宜轻脱。

自敌小寇,愿麾下重天授之姿,副四海之望,无令国内上下危惧。

” 建安四年,策遣纮奉章至许宫,留为侍御史。

少府孔融等皆与亲善。

曹公闻策薨,欲因丧伐吴。

纮谏,以为乘人之丧。

既非古义,若其不克,成仇弃好,不如因而厚之。

曹公从其言,即表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

曹公欲令纮辅权内附,出纮为会稽东部都尉。

后权以纮为长史,从征合肥。

权率轻骑将往突敌,纮谏曰:“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

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权纳纮言而止。

既还,明年将复出军,纮又谏曰:“自古帝王受命之君,虽有皇灵佐于上,文德播于下,亦赖武功以昭其勋。

然而贵于时动,乃后为威耳。

今麾下值四百之厄,有扶危之功,宜且隐息师徒,广开播殖,任贤使能,务祟宽惠,顺天命以行诛,可不劳而定也。

”于是遂止不行。

纮建计宜出都秣陵,权从之。

令还吴迎家,道病卒。

临困,授子靖留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

非无忠臣贤佐暗于治体也,由主不胜其情,弗能用耳。

夫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

《传》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

人君承奕世之基,据自然之势,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欢,无假取于人。

而忠臣挟难近之术,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

(虽)则有衅,巧辩缘间,眩于小忠,恋于恩爱,贤愚杂错,长幼失叙,其所由来,情乱之也。

故明君悟之,求贤如饥渴。

受谏而不厌,抑情损欲,以义割恩,上无偏谬之授,下无希冀之望。

宜加三思,含垢藏疾,以成仁覆之大。

“时年六十卒。

权省书流涕。

纮着诗赋铭诔十余篇。

子玄,官至南郡太守、尚书。

玄子尚,孙皓时为侍郎,以言语辩捷见知,擢为侍中、中书令。

皓使尚鼓琴,尚对曰:“素不能。

”敕使学之。

后宴言次说琴之精妙,尚因道“晋平公使师旷作清角,旷言吾君德薄,不足以听之。

”皓意谓尚以斯喻己,不悦。

后积他事下狱,皆追此为诘,送建安作船。

久之,又就加诛。

初,纮同郡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并与纮见待于孙策,参与谋谟。

各早卒。

严畯字曼才,彭城人也。

少耽学,善《诗》、《书》、三《礼》,又好《说文》。

避乱江东,与诸葛瑾、步骘齐名友善。

性质直纯厚,其于人物,忠告善道,志存补益。

张昭进之于孙权,权以为骑都尉、从事中郎。

及横江将军鲁肃卒,权以畯代肃,督兵万人,镇据陆口。

众人咸为畯喜。

畯前后固辞:“朴素书生,不闲军事,非才而据,咎悔必至。

”发言慷慨,至于流涕,权乃听焉,世嘉其能以实让。

权为吴王,及称尊号,畯尝为卫尉,使至蜀,蜀相诸葛亮深善之。

不畜禄赐,皆散之亲戚知故,家常不充。

广陵刘颖与畯有旧,颖精学家巷,权闻征之,以疾不就。

其弟略为零陵太守,卒官,颖往赴丧,权知其诈病,急驿收录。

畯亦驰语颖,使还谢权。

权怒废畯,而颖得免罪。

久之,以畯为尚书令,后卒。

畯着《孝经传》、《潮水论》,又与裴玄、张承论管仲、季路。

皆传于世。

玄字彦黄,下邳人也,亦有学行,官至太中大夫。

问子钦齐桓、晋文、夷、惠四人优劣,钦答所见,与玄相反复,各有文理。

钦与太子登游处,登称其翰采。

程秉字德枢,汝南南顿人也。

逮事郑玄,后避乱交州,与刘熙考论大义,遂博通五经。

士燮命为长史。

权闻其名儒,以礼征,秉既到,拜太子太傅。

黄武四年,权为太子登娉周瑜女,秉守太常,迎妃于吴,权亲幸秉船,深见优礼。

既还,秉从容进说登曰:“婚姻人伦之始,王教之基,是以圣王重之,所以率先众庶,风化天下,故《诗》美《关睢》,以为称首。

愿太子尊礼教于闺房,存《周南》之所咏,则道化隆于上,颂声作于下矣。

”登笑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诚所赖于傅君也。

”病卒官。

着《周易摘》、《尚书驳》、《论语弼》,凡三万余言。

秉为傅时,率更令河南征崇亦笃学立行云。

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

家世农夫,至泽好学,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以供纸笔,所写既毕,诵读亦遍。

追师论讲,究览群籍,兼通历数,由是显名。

察孝廉,除钱唐长,迁郴令。

孙权为骠骑将军,辟补西曹掾。

及称尊号,以泽为尚书。

嘉禾中,为中书令,加待中。

赤乌五年,拜太子太傅,领中书如故。

泽以经传文多,难得尽用,乃斟酌诸家,刊约《礼》文及诸注说以授二宫,为制行出入及见宾仪,又着《乾象历注》以正时日。

每朝廷大议,经典所疑,辄谘访之。

以儒学勤劳,封都乡侯。

性谦恭笃慎,宫府小吏,呼召对问,皆为抗礼。

人有非短,口未尝及,容貌似不足者,然所闻少穷。

权常问:“书传篇赋,何者为美?

”释欲讽喻以明治乱,因对贾谊《过秦论》最善,权览读焉。

初,以吕壹奸罪发闻,有司穷治,奏以大辟,或以为宜加焚裂,用彰元恶。

权以访泽,泽曰:“盛明之世,不宜复有此刑。

”权从之。

又诸官司有所患疾,欲增重科防,以检御臣下,泽每曰:“宜依礼、律”,其和而有正,皆此类也。

六年冬卒,权痛惜感悼,食不进者数日。

泽州里先辈丹杨唐固亦修身积学,称为儒者,着《国语》、《公羊》、《毂梁传》注,讲授常数十人。

权为吴王,拜固仪郎,自陆逊、张温、骆统等皆拜之。

黄武四年尚书仆射,卒。

薛综字敬文,沛郡竹邑人也。

少依族人避地交州,从刘熙学。

士燮既附孙权,召综为五官中郎(将),除合浦、交址太守。

时交土始开,刺史吕岱率师讨伐,综与俱行,越海南征,及到九真。

事毕还都,守遏者仆射。

西使张奉于权前列尚书阚泽姓名以嘲泽,泽不能答。

综下行酒,因劝酒曰:“蜀者何也?

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

”奉曰:“不当复列君吴邪?

” 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

”于是众坐喜笑,而奉无以对。

其枢机敏捷,皆此类也。

吕岱从交州召出,综惧继岱者非其人,上疏曰:“昔帝舜南巡,卒于苍梧。

泰置桂林、南海、象郡,然则四国之内属也,有自来矣。

赵佗起番禺,怀服百越之君,珠宫之南是也。

汉武帝诛吕嘉,开九郡,设交址刺史以镇监之。

山川长远,习俗不齐,言语同异,重译乃通。

民如禽兽,长幼无别,椎结徒跣,贯头左衽,长吏之设,虽有若无。

自斯以来,颇徙中国罪人杂居其间,稍使学书,粗知言语,使驿往来,观见礼化。

及后锡光为交址,任延为九真太守,乃教其耕梨,使之冠履。

为设媒官,始知聘娶。

建立学校,导之经义。

由此已降,四百余年,颇有似类。

自臣昔客始至之时,珠崖除州县嫁娶,皆须八月引户,人民集会之时,男女自相可适,乃为夫妻,父母不能止。

交址糜泠、九真都庞二县,皆兄死弟妻其嫂,世以此为俗,长吏恣听,不能禁制。

日南郡男女倮体,不以为羞。

由此言之,可谓虫豸,有腼面目耳。

然而土广人众,阻险毒害,易以为乱,难使从治。

县官羁縻,示令威服,田户之租赋,裁取供办,贵致远珍名珠、香药、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琉璃、鹦鹉、翡翠、孔雀、奇物,充备宝玩,不必仰其赋入,以益中国也。

然在九甸之外,长吏之选,类不精核。

汉时法宽,多自放恣,故数反违法。

珠崖之废,起于长吏睹其好发,髠取为髲。

及臣所见,南海黄盖为日南太守,下车以供设不丰,挝杀主薄,仍见驱逐。

九真太守儋萌为妻父周京作主人,并请大吏,酒酣作乐。

功曹番歆起舞属京,京不肯起,歆犹迫强,萌忿杖歆,亡于郡内。

歆弟苗帅众攻府,毒矢射萌,萌至物故。

交址太守士燮遣兵致讨,卒不能克。

又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吏,侵虐百姓,强赋于民,黄鱼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郡。

符走入海,流离丧亡。

次得南阳张津,与荆州牧刘表为隙,兵弱敌强,岁岁兴军,诸将厌患,去留自在。

津小检摄,威武不足,为所陵侮,遂至杀没。

后得零陵赖恭,先辈仁谨,不晓时事。

表又遣长沙吴巨为苍梧太守。

巨武夫轻悍,不为恭服。

(所取)(辄)相怨恨,逐出恭,求步骘。

是时津故将夷廖、钱博之徒尚多,骘以次锄治,纲纪适定,会仍召出。

吕岱既至,有士氏之变。

越军南征,平讨之日,改置长吏,章明王纲,威加万里,大小承风。

由此言之,绥边抚裔,实有其人。

牧伯之任,既宜清能,荒流之表,祸福尤甚。

今日交州虽名粗定,尚有高凉宿贼。

其南海、苍梧、郁林、珠官四郡界未绥,依作寇盗,专为亡叛逋逃之薮。

若岱不复南,新刺史宜得精密,检摄八郡,方略智计,能稍稍以渐(能)治高凉者,假其威宠,借之形势,责其成效,庶几可补复。

如但中人。

近守常法,无奇数异术者,则群恶日滋,久远成害。

故国之安危,在于所任,不可不察也。

窃惧朝廷忽轻其选,故敢竭愚情,以广圣思。

“ 黄龙三年,建昌侯虑为镇军大将军,屯半州,以综为长史,外掌众事,内授书籍。

虑卒,入守贼曹尚书,迁尚书仆射。

时公孙渊降而复叛,权盛怒,欲自亲征。

综上疏谏曰:“夫帝王者,万国之元首,天下之所系命也。

是以居则重门击柝以戒不虞,行则清道案节以养威严,盖所以存万安之福,镇四海之心。

昔孔子疾时,托乘桴浮海之语,季由斯喜,拒以无所取才。

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

何则?

水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

谚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况万乘之尊乎?

今辽东戎貊小国,无城池之固,备御之术,器械铢钝,犬羊无政,往必禽克,诚如明诏。

然其方土寒埆,谷稼不殖,民习鞍马,转徙无常。

卒闻大军之至,自度不敌,鸟惊兽骇,长驱奔窜,一人匹马,不可得见。

虽获空地,守之无益,此不可一也。

加又洪流滉瀁,有成山之难,海行无常,风波难免,倏忽之间,人船异势。

虽有尧、舜之德,智无所施,贲、育之勇,力不得设,此不可二也。

加以郁雾冥其上,咸水蒸其下,善生流肿,转相洿染,凡行海者,稀无斯患,此不可三也。

天生神圣,显以符瑞,当乘平丧乱,康此民物。

嘉祥日集,海内垂定,逆虏凶虐,灭亡在近。

中国一平,辽东自毙,但当拱手以待耳。

今乃违必然之图,寻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计,又开辟以来所未尝有,斯诚群僚所以倾身侧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者也。

“惟陛下抑雷霆之威,忍赫斯之怒,遵乘桥之安,远履冰之险,则臣子赖祉,天下幸甚。

”时群臣多谏,权遂不行。

正月乙未,权敕综祝祖不得用常文,综承诏,卒造文义,信辞粲烂。

权曰:“复为两头。

使满三也。

”综复再祝,辞令皆新,众咸称善。

赤乌三年,徙选曹尚书。

五年,为太子少傅,领选职如故。

六年春,卒。

凡所着诗赋难论数万言,名曰《私载》,又定《五宗图述》、《二京解》,皆传于世。

子珝,官至威南将军,征交址还,道病死。

珝弟莹,字道言,初为秘府中书郎,孙休即位,为散骑中常侍。

数年,以病去官。

孙皓初,为左执法,迁选曹尚书,及立太子,又领少傅。

建衡三年,皓追叹莹父综遗文,且命莹继作。

莹献诗曰:“惟臣之先,昔仕于汉,奕世绵绵,颇涉台观。

暨臣父综,遭时之难,卯金失御,邦家毁乱。

适兹乐土,庶存孑遗,天启其心,东南是归。

厥初流隶,困于蛮垂,大皇开基,恩德远施。

特蒙招命,拯擢泥污,释放巾褐,受职剖符。

作守合浦,在海之隅,迁入京辇,遂升机枢。

枯瘁更荣,绝统复纪,自微而显,非愿之始。

亦惟宠遇,心存足止,重值文皇,建号东宫,乃作少傅,光华益隆。

明明圣嗣,至德谦祟,礼遇兼加,惟渥惟丰。

哀哀先臣,念竭其忠,洪恩未报,委世以终。

嗟臣蔑贱,惟昆及弟,幸生幸育,托综遗体。

过庭既训,顽蔽难启。

堂构弗克,志存耦耕。

岂悟圣朝,仁泽流盈。

追录先臣,愍其无成,是济是拔,被以殊荣。

珝忝千里,受命南征,旌旗备物,金革扬声。

及臣斯陋,实暗实微,既显前轨,人物之机。

复傅东宫,继世荷辉,才不逮先,是忝是违。

乾德博好,文雅是贵,追悼亡臣,冀存遗类。

如何愚胤,曾无仿佛!

瞻彼旧宠,顾此顽虚,孰能忍愧,臣实与居。

夙夜反侧,克心自论,父子兄弟,累世蒙恩,死惟结草,生誓杀身,虽则灰陨,无报万分。

“是岁,何定建议凿圣溪以通江淮,皓令莹督万人往,遂以多盘石难施功,罢还,出为武昌左部督,后定被诛,皓追圣溪事,下莹狱,徙广州。

右国史华核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皆立史官,叙录功美,垂之无穷。

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

大吴受命,建国南土。

大皇帝末年,命太史令丁孚、郎中项峻始撰《吴书》。

孚、峻俱非史才,其所撰作,不足纪录。

至少帝时,更差韦曜、周昭、薛莹、梁广及臣五人,访求往事,所共撰立,备有本末。

昭、广先亡,曜负恩蹈罪,莹出为将,复以过徙,其书遂委滞,迄今末撰奏。

臣愚浅才劣,适可为莹等记注而已,若使撰合,必袭孚、峻之迹,惧坠大皇帝之元功,损当世之盛美。

莹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寮之中,莹为冠首。

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是以慺慺为国惜之。

实欲使卒垂成之功,编于前史之末。

奏上之后,退填沟壑,无所复恨。

“皓遂召莹还,为左国史。

顷之,选曹尚书同郡缪祎以执意不移,为群小所疾,左迁衡阳太守。

既拜,又追以职事见诘责,拜表陈谢。

因过诣莹,复为人所白,云祎不惧罪,多将宾客会聚莹许,乃收祎下狱,徙桂阳,莹还广州。

未至,召莹还,复职。

是时法政多谬,举措烦苛,莹每上便宜,陈缓刑简役,以济育百姓,事或施行。

迁光禄勋。

天纪四年,督军征皓,皓奉书司马伷、王浑、王浚请降,其文,莹所造也。

莹既至洛阳,特先见叙,为散骑常侍,答问处当,皆有条理。

太康三年卒。

着书八篇,名曰《新议》。

评曰:张纮文理意正,为世令器,孙策待之亚于张昭,诚有以也,严、程、阚生,一时儒林也。

至畯辞荣济旧,不亦长者乎!

薛综学识规纳,为吴良臣。

及莹纂蹈,允有先风,然于暴酷之朝,屡登显列,君子殆诸。

三国志·吴书·张顾诸葛步传

〔陈寿〕 〔晋〕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

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

弱冠察孝廉,不就。

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

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

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

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

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

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

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

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

上表汉室,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权悲感未视事,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

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

”乃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然后众心知有所归。

昭复为权长史,授任如前。

后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昭为军师。

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

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

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猛兽者乎?

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

“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

“然犹不能已,乃作射虎车,为方目,间不置盖,一人为御,自于中射之。

时有逸群之兽,辄复犯车,而权每手击以为乐。

昭虽谏争,常笑而不答。

魏黄初二年,遣使者邢贞拜权为吴王。

贞入门,不下车。

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

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

“贞即遽下车。

拜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

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

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

“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

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

“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

“权默然。

有惭色,遂罢酒。

初,权当置丞相,众议归昭。

权曰:“方今多事,职统者责重,非所以优之也。

” 后孙邵卒,百寮复举昭,权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

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

”乃用顾雍。

权既称尊号,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

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

在里宅无事,乃着《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

权尝问卫尉严畯:“宁念小时所暗书不?

”畯因诵《孝经》“仲尼居”。

昭曰:“严畯鄙生,臣请为陛下诵之。

”乃诵“君子之事上”,咸以昭为知所诵。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

后蜀使来,称蜀德美,而群臣莫拒,权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

”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

昭避席谢,权跪止之。

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

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

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

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

”权辞谢焉。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

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

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

”权与相反复,昭意弥切。

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

”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

”因涕泣横流。

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

然卒遣弥、晏往。

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

权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

渊果杀弥,晏。

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

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门户。

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

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

”举邦惮之。

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

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

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

长子承已自封侯,少子休袭爵。

昭弟子奋年二十,造作攻城大攻车,为步骘所荐。

昭不愿曰:“妆年尚少,何为自委于军旅乎?

”奋对曰:“昔童汪死难,子奇治阿,奋实不才耳,于年不为少也。

”遂领兵为将军,连有功效,至(平州)都督,封乐乡亭侯。

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

权为骠骑将军,辟西曹掾,出为长沙西部都尉。

讨平山寇,得精兵万五千人。

后为濡须都督、奋威将军,封都乡侯,领部曲五千人。

承为人壮毅忠谠,能甄识人物,拔彭城蔡款、南阳谢景于孤微童幼,后并为国士,款至卫尉,景豫章太守。

又诸葛恪年少时,众人奇其英才。

承言终败诸葛氏者,元逊也。

勤于长进,笃于物类,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年六十七,赤乌七年卒,谥曰定侯。

子震嗣。

初,承丧妻,昭欲为索诸葛瑾女,承以相与有好,难之,权闻而劝焉,遂为婿。

生女,权为子和纳之。

权数令和修敬于承,执子婿之礼。

震诸葛恪诛时亦死。

休字叔嗣,弱冠与诸葛恪、顾谭等惧为太子登僚友,以《汉书》授登。

从中庶子转为右弼都尉。

权常游猎,迨幕乃归,休上疏谏戒,权大善之,以示于昭。

及登卒后,为侍中,拜羽林都督,平三典军事,迁扬武将军。

为鲁王霸友党所谮,与顾谭、承俱以芍陂论功事,休、承与典军陈恂通情,诈增其伐,并徙交州。

中书令孙弘佞伪险诐,休素所忿,弘因是谮诉,下诏书赐休死,时年四十一。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也。

蔡伯喈从朔方还,尝避怨于吴,雍从学琴书。

州郡表荐,弱冠为合肥长,后转在娄、曲阿、上虞,皆有治迹。

孙权领会稽太守,不之郡,以雍为丞,行太守事,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数年,入为左司马。

权为吴王,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黄武四年,迎母于吴。

既至,权临贺之,亲拜其母于庭,公卿大臣毕会,后太子又往庆焉。

雍为人不饮酒,寡言语,举动时当。

权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

”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

权亦曰:“顾公在坐,使人不乐。

”其见惮如此。

是岁,改为太常。

进封醴陵侯,代孙邵为丞相,平尚书事。

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

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

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不用,终不宣泄。

权以此重之,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

权尝咨问得失,张昭因陈听采闻,颇以法令太稠,刑罚微重,宜有所蠲损。

权默然,顾问雍曰:“君以为何如?

”雍对曰:“臣之所闻,亦如昭所陈。

”于是权乃议狱轻刑。

久之,吕壹、秦博为中书,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

壹等因此渐作威福,遂造作榷酤障管之利,举罪纠奸,纤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雍等皆见举白,用被谴让。

后壹奸罪发露,收系延尉。

雍往断狱。

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

”壹叩头无言。

时尚书郎怀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

” 雍为相十九年,年七十六,赤乌六年卒。

初疾微时,权令医赵泉视之。

拜其少子济为骑都尉。

雍闻,悲曰:“泉善别生死,吾必不起,故上欲及吾目见济拜也。

”权素服临吊,谥曰肃侯。

长子邵早卒,次子裕有笃疾,少子济嗣,无后,绝。

永安元年,诏曰:“故丞相雍,至德忠贤,辅国以礼,而侯统废绝。

朕甚愍之。

其以雍次子裕袭爵为醴陵候,以明着旧勋。

” 邵字孝则,博览书传,好乐人伦。

少与舅陆绩齐名,而陆逊、张敦、卜静等皆亚焉。

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士,往来相见,或言议而去,或结厚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

权妻以策女。

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

下车祀先贤徐孺子之墓。

优待其后。

禁其淫祀非礼之祭者。

小吏资质佳者,辄令就学,择其先进,擢置右职,举善以教,风化大行。

初,钱唐丁谞出于役伍,阳羡张秉生于庶民。

乌程吴粲、云阳殷礼起乎微贱,邵皆拔而友之,为立声誉。

秉遭大丧,亲为制服结绖。

邵当之豫章,发在近路,值秉疾病,时送者百数。

邵辞宾客曰:“张仲节有疾,苦不能来别,恨不见之,暂还与诀,诸君少时相待。

”其留心下士,惟善所在,皆此类也。

谞至典军中郎,秉云阳太守,礼零陵太守,粲太子少傅。

世以邵为知人。

在郡五年,卒官,子谭、承云。

谭字子默,弱冠与诸葛恪等为太子四友,从中庶子转辅正都尉。

赤乌中,代恪为左节度。

每省簿书,未尝下筹,徒屈指心计,尽发疑谬,下吏以此服之。

加奉车都尉。

薛综为选曹尚书,固让谭曰:“谭心精体密,贯道达微,才照人物,德允众望,诚非愚臣所可越先。

”后遂代综。

祖父雍卒数月,拜太常,代雍平尚书事。

是时鲁王霸有盛宠,与太子和齐衡,谭上疏曰:“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生,觊觎之望绝。

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势,以为势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势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

故淮南亲弟,不终飨国,失之于势重也。

吴芮疏臣,传祚长沙,得之于势轻也。

昔汉文帝使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座,帝有怒色。

及盎辨上下之仪,陈人彘之戒,帝既悦怪,夫人亦悟。

今臣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

”由是霸与谭有隙。

时长公主婿卫将军全琮子寄为霸宾客,寄素倾邪,谭所不纳。

先是,谭弟承与张休俱北征寿春,全琮时为大都督,与魏将王淩战于芍陂,军不利,魏兵乘胜陷没五营将(秦儿),军,休、承奋击之。

遂驻魏师。

时琮群子绪、端亦并为将,因敌既住,乃进击之。

淩军用退。

时论功行赏。

以为功驻敌之功大,退敌之功小。

休、承并为杂号将军,绪、端偏裨而已。

寄父子益恨,共构会谭。

谭坐徙交州,幽而发愤,着《新言》仁十篇。

其《知难篇》盖以自悼伤也。

见流二年,年四十二,卒于交址.承字子直,嘉禾中与舅陆瑁俱以礼征。

权赐丞相雍书曰:“贵孙子直,令问休休,至与相见,过于所闻,为君嘉之。

”拜骑都尉,领羽林兵。

后为吴郡西部都尉,与诸葛恪等共平山越,别得精兵八千人,还屯军章阬,拜昭义中郎将,入为侍中。

芍陂之役,拜奋威将军,出领京下督。

数年,与兄谭,张休等惧徙交州,年三十七卒。

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阳都人也。

汉末避乱江东。

值孙策卒,孙权姊婿曲阿弘咨见而异之,荐之于权,与鲁肃等并见宾待。

后为权长史,转中司马。

建安二十年,权遣瑾使蜀通好刘备,与其弟亮俱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与权谈说谏喻,未尝切愕,微见风彩,粗陈指归。

如有未合,则舍而及他,徐复托事造端,以物类相求,于是权意往往而释。

吴郡太守朱治,权举将也,权曾有以望之,而素加敬,难自诘让,忿忿不解。

瑾揣知其故,而不敢显陈,乃乞以意私自问,遂于权前为书,泛论物理,因以己心遥往忖度之。

毕,以呈权,权喜,笑曰:“孤意解矣。

颜氏之德,使人加亲,岂谓此耶?

”权又怪校尉殷模,罪至不测。

群下多为之言,权怒益甚,与相反复,推瑾默然。

权曰:“子瑜何独不言?

”瑾避席曰:“瑾与殷模等遭本州倾覆,生类殄尽。

弃坟墓,携老弱,披草莱,归圣化,在流隶之中,蒙生成之福,不能躬相督厉。

陈答万一,至令模孤负恩惠,自陷罪戾。

臣谢过不暇,诚不敢有言。

”权闻之怆然,乃曰:“特为君赦之。

” 后从讨关羽,封宣城侯,以绥南将军代吕蒙领南郡太守,住公安。

刘备东伐吴,吴王求和,瑾与备笺曰:“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末留意于大者也。

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

陛下若抑威损忿,暂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咨之于群后也。

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

荆州大小孰与海内?

俱应仇疾,谁当先后?

若审此数,易于反掌。

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黄武元年,迁左将军,督公安,假节,封宛陵侯。

虞翻以狂直流徙,惟瑾屡为之说。

翻与所亲书曰:“诸葛敦仁,则天活物,比蒙清论,有以保分。

恶积罪深,见忌殷重,虽有祁老之救,德无羊舌,解释难冀也。

” 瑾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

权亦重之,大事咨访。

又别咨瑾曰:“近得伯言表,以为曹丕已死,毒乱之民,当望旌瓦解,而更静然。

闻皆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操时。

孤以为不然。

操之所行,其惟杀伐小为过差,及离间人骨肉,以为酷耳。

至于御将,自古少有。

丕之于操,万不及也。

今睿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

其所以务祟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住耳,宁是兴隆之渐邪!

闻任陈长文、曹子丹辈,或文人诸生,或宗室戚臣,宁能御雄才虎将以制天下乎?

夫威柄不专,则其事乖错。

如昔张耳、陈馀,非不敦睦。

至于秉势,自还相贼,乃事理使然也。

又长文之徒,昔所以能善守者,以操笮其头,畏操威严,故竭心尽意,不敢为非耳。

逮丕继业,年已长大,承操之后,以恩情加之,用能感义。

今睿幼弱,随人东西,此曹等辈,必当因此弄巧行态,阿党比周,各助所附。

如此之日,奸谗并起,更相陷怼,转成嫌贰。

一尔已往,群下争利,主幼不御。

其为败也焉得久乎?

所以知其然者,自古至今,安有四五人把持刑柄,而不离刺转相蹄啮者也!

强当陵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

子瑜,卿但侧耳听之,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

” 权称尊号,拜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

及吕壹诛,权又有诏切磋瑾等,语在《权传》。

瑾辄因事以答,辞顺理正。

瑾子恪,名盛当世,权深器异之。

然瑾常嫌之,谓非保家之子,每以忧戚。

赤乌四年,年六十八卒,遣命令素棺敛以时服,事从省约。

恪已自封侯,故弟融袭爵。

摄兵业驻公安,部曲吏士亲附之。

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

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

融父兄质素,虽在军旅,身无采饰。

而融锦罽文绣,独为奢绮。

孙权薨,徙奋威将军。

后恪征淮南,假融节,令引军入沔,以击西兵。

恪既诛,遗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全熙等取融。

融卒闻兵士至,惶惧犹豫,不能决计,兵到围城,饮药而死,三子皆伏诛。

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也。

世乱,避难江东,单身穷困。

与广陵卫旌同年相善,俱以种瓜自给,昼勤四体,夜诵经传。

会稽焦征羌,郡之豪族,人客放纵。

骘与旌求食其地,惧为所侵。

乃共修刺奉瓜,以献征羌。

征羌方在内卧,驻之移时,旌欲委去。

骘止之曰:“本所以来,畏其强也。

而今舍去,欲以为高,只结怨耳。

“良久,征羌开牖见之,身隐几坐帐中,设席致地,坐骘、旌于牖外,旌愈耻之,骘辞色自若。

征羌作食,身享大案,殽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旌,惟菜茹而已。

旌不能食,骘极饭致饱乃辞出。

旌怒骘曰:”何能忍此?

“骘曰:”吾等贫贱,是以主人以贫贱遇之,固其宜也,当何所耻?

“ 孙权为讨虏将军,召骘为主记。

除海盐长,还辟车骑将军东曹掾。

建安十五年,出领鄱阳太守。

岁中,徙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将。

领武射吏千人,便道南行。

明年,追拜使持节、征南中郎将。

刘表所置苍梧太守吴巨阴怀异心,外附内违。

骘降意怀诱,请与相见,因斩徇之,威声大震。

士燮兄弟,相率供命,南土之宾,自此始也。

益州大姓雍闿等杀蜀所署太守正昂,与燮相闻,求欲内附。

骘因承制遣使宣恩抚纳,由是加拜平戎将军,封广信侯。

延康元年,权遣吕岱代骘,骘将交州义士万人出长沙。

会刘备东下,武陵蛮夷蠢动,权遂命骘上益阳。

备既败绩,而零、桂诸郡犹相惊扰,处处阻兵,骘周旋征讨,皆平之。

黄武二年,迁右将军、左护军,改封临湘侯。

五年,假节,徙屯沤口。

权称尊号,拜骠骑将军,领冀州牧。

是岁,都督西陵。

代陆逊抚二境,顷以冀州在蜀分,解牧职。

时权太子登驻武昌,爱人好善,与骘书曰:“夫贤人君子,所以兴隆大化,佐理时务者也。

受性暗蔽,不达道数,虽实区区欲尽心于明德,归分于君子,至于远近士人,先后之宜,犹或缅焉,未之能详。

《传》曰:”爱之能勿劳乎?

忠焉能勿诲乎?

‘斯其义也,岂非所望于君子哉!

“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诸葛瑾、陆逊、朱然、程普、潘浚,斐玄、夏侯承,卫旌,李肃、周条、石干十一人。

甄别行状,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百官有司各任其职。

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弹五弦之琴,咏南风之诗,不下堂庙而天下治也。

齐桓用管仲,被发载车,齐国既治,又致匡合。

近汉高祖揽三杰以兴帝业,西楚失雄俊以丧成功,汲黯在朝,淮南寝谋。

郅都守边,匈奴窜迹。

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祟替之所由也。

方今王化未被于汉北,河、洛之滨尚有僭逆之丑,诚揽英雄拔俊任贤之时也。

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 后中书吕壹典校文书,多所纠举,骘上疏曰:“伏闻诸典校擿抉细微,吹毛求瑕,重案深诬,辄欲陷人以成威福。

无罪无辜,横受大刑,是以使民局天蹐地,谁不战栗?

昔之狱官,惟贤是任,故皋陶作士,吕侯赎刑,张、于廷尉,民无冤枉,休泰之祚,实由此兴。

今之小臣,动与古异,狱以贿成,轻忽人命,归咎于上,为国速怨,夫一人吁嗟,王道为亏,甚可仇疾。

明德慎罚,哲人惟刑,书传所美。

自今蔽狱,都下则宜谘顾雍,武昌则陆逊、潘浚,平心专意,务在得情,骘党神明,受罪何恨?

“又曰:”天子父天母地,故宫室百官,动法列宿。

若施政令,钦顺时节,官得其人,则阴阳和平,七曜循度。

至于今日,官寮多阙,虽有大臣,复不信任,如此天地焉得无变?

故频年枯旱,亢阳之应也。

又嘉禾六年五月十四日,赤乌二年正月一日及二十七日,地皆震动。

地阴类,臣之象,阴气盛故动,臣下专政之故也。

夫天地见异,所以警悟人主,可不深思其意哉!

“ 又曰:“丞相顾雍。

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浚,忧深责重,志在竭诚,夙夜兢兢,寝食不宁,念欲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

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责其成效,课其负殿。

此三臣者,思虑不到则已,岂敢专擅威福欺负所天乎?

”又曰:“悬赏以显善,设刑以威奸,任贤而使能,审明于法术,则何功而不成,何事而不辨,何听而不闻,何视而不睹哉?

若今郡守百里,皆各得其人,共相经纬,如是,庶政岂不康哉!

窃闻诸县并有备吏,吏多民烦,俗以之弊。

但小人因缘衔命,不务奉公而作威福,无益视听,更为民害,愚以为可一切罢省。

”权亦觉悟,遂诛吕壹。

骘前后荐达屈滞,救解患难,书数十上。

权虽不能悉纳,然时采其言,多蒙济赖。

赤乌九年,代陆逊为丞相,犹诲育门生,手不释书。

被服居处有如儒生。

然门内妻妾服饰奢绮,颇以此见讥。

在西陵二十年,邻敌敬其威信。

性宽弘得众,喜怒不形于声色,而外内肃然。

十(一)年卒,子协嗣,统骘所领,加抚军将军。

协卒,子玑嗣侯。

协弟阐,继业为西陵督,加昭武将军,封西亭侯,凤皇元年,召为绕帐督。

阐累世在西陵,卒被征命,自以失职,又惧有谗祸,于是据城降晋,遣玑与弟璿诣洛阳为任,晋以阐为都督西陵诸军事、卫将军、仪同三司,加侍中,假节领交州牧,封宜都公。

玑监江陵诸军事、左将军。

加散骑常侍,领庐陵太守,改封江陵侯。

璿给事中、宣威将军,封都乡侯。

命车骑将军羊祜、荆州刺吏杨肇往赴救阐。

孙皓使陆抗西行,祜等遁退。

抗陷城,斩阐等,步氏泯灭,惟璿绍祀。

颍川周昭着书称步骘及严畯等曰:“古今贤士大夫所以失名丧身倾家害国者,其由非一也,然要其大归,总其常患,四者而已。

急论议一也,争名势二也,重朋党三也,务欲速四也。

急论议则伤人,争名势则败友,重朋党则蔽主,务欲速则失德,此四者不除,未有能全也。

当世君子能不然者,亦比有之,岂独古人乎!

然论其绝异,未若顾豫章、诸葛使君、步丞相、严卫尉、张奋威之为美也。

《论语》言‘夫子恂恂然善诱人’,又曰‘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豫章有之矣。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使君体之矣。

‘恭而安,威而不猛’,丞相履之矣。

学不求禄,心无苟得,卫尉,奋威蹈之矣。

此五君者,虽德实有差,轻重不同,至于趣舍大检,不犯四者,惧一揆也。

昔丁谞出于孤家,吾粲由于牧坚,豫章扬其善,以并陆、全之列,是以人无幽滞而风俗厚焉。

使君、丞相、卫尉三君,昔以布衣俱相友善,诸论者因各叙其优劣。

初,先卫尉,次丞相,而后有使君也。

其后并事明主,经营世务,出处之才有不同,先后之名须反其初,此世常人所决勤薄也。

至于三君分好,卒无亏损,岂非古人交哉!

又鲁横江昔杖万兵,屯据陆口,当世之美业也,能与不能,孰不愿焉?

而横江既亡,卫尉应其选,自以才非将帅,深辞固让,终于不就。

后徙九列,迁典八座,荣不足以自曜,禄不足以自奉。

至于二君,皆位为上将,穷富极贵。

卫尉既无求欲,二君又不称荐,各守所志。

保其名好。

孔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斯有风矣。

又奋威之名,亦三君之次也,当一方之戍,受上将之任,与使君、丞相不异也。

然历国事,论功劳,实有先后。

故爵位之荣殊焉。

而奋威将处此,决能明其部分,心无失道之欲,事无充诎之求。

每升朝堂,循礼而动,辞气謇謇,罔不惟忠。

叔嗣虽亲贵,言忧其败,蔡文至虽疏贱,谈称其贤。

女配太子,受礼若吊,慷忾之趋,惟笃人物,成败得失,皆如所虑,可谓守道见机,好古之士也。

若乃经国家,当军旅,于驰骛之际,立霸王之功,此五者未为过人。

至其纯粹履道,求不苟得,升降当世,保全名行,邈然绝俗,实有所师。

故粗论其事,以示后之君子。

周昭者字恭远,与韦曜、薛莹、华核并述《吴书》,后为中书郎,坐事下狱,核表救之,孙休不听,遂伏法云。

评曰:张昭受遗辅佐,功勋克举,忠謇方直,动不为己。

而以严见惮,以高见外,既不处宰相,又不登师保,从容闾巷,养老而已,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

顾雍依杖素业,而将之智局,故能究极荣位。

诸葛瑾、步骘并以德度规检见器当世,张承,顾邵虚心长者,好尚人物,周昭之论,称之甚美,故详录焉。

谭献纳在公,有忠贞之节。

休、承修志,咸庶为善。

爱恶相攻,流播南裔,哀哉!

三国志·吴书·宗室传

〔陈寿〕 〔晋〕

孙静字幼台,坚季弟也。

坚始举事,静纠合乡曲及宗室五六百人以为保障,众咸附焉。

策破刘繇,定诸县。

进攻会稽,遣人请静,静将家属与策会于钱唐。

是时太守王朗拒策于固陵,策数渡水战,不能克。

静说策曰:“朗负阻城守,难可卒拔。

查渎南去此数十里,而道之要径也,宜从彼据其内,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者也。

吾当自帅众为军前队,破之必矣。

”策曰:“善。

”乃诈令军中曰:“顷连雨水浊,兵饮之多腹痛,令促具罂缶数百口澄水。

”至昏暮,罗以然火诳朗,便分军夜投查渎道,袭高迁屯。

朗大惊。

遣故丹杨太守周昕等帅兵前战。

策破昕等,斩之,遂定会稽。

表拜静为奋武校尉,欲授之重任,静恋坟墓宗族,不乐出仕,求留镇守。

策从之。

权统事,就迁昭义中郎将,终于家。

有五子,皓、瑜、皎、奂、谦。

皓三子:绰、超、恭。

超为偏将军。

恭生峻。

绰生綝.瑜字仲异,以恭义校尉始领兵众。

是时宾客诸将多江西人,瑜虚心绥抚,得其欢心。

建安九年,领丹杨太守,为众所附,至万余人。

加绥远将军。

十一年,与周瑜共讨麻、保二屯,破之。

后从权拒曹公于濡须,权欲交战,瑜说权持重,权不从,军果无功。

迁奋威将军,领郡如故,自溧阳徙屯牛渚。

瑜以永安人饶助为襄安长,无锡人颜连为居巢长,使招纳庐江二郡,各得降附。

济阴人马普笃学好古,瑜厚礼之,使二府将吏子弟数百人就受业,遂立学官,临飨讲肄。

是时诸将皆以军务为事,而瑜好乐坟典,虽在戎旅,诵声不绝。

年三十九,建安二十年卒。

瑜五子:弥、熙、耀、曼、纮。

曼至将军,封侯。

孙皎字叔朗,始拜护军校尉,领众二千余人。

是时曹公数出濡须,皎每赴拒,号为精锐。

迁都护征虏将军,代程普督夏口。

黄盖及兄瑜卒,又并其军。

赐沙羡、云杜、南新市、竟陵为奉邑。

自置长吏。

轻财能施,善于交结,与诸葛瑾至厚。

委庐江刘靖以得失,江夏李允以众事,广陵吴硕、河南张梁以军旅,而倾心亲待,莫不自尽。

皎尝遣兵候获魏边将吏美女以进皎,皎更其衣服送还之,下令曰:“今所诛者曹氏,其百姓何罪?

自今以往,不得击其老弱。

“由是江淮间多归附者。

尝以小故与甘宁忿争,或以谏宁,宁曰:”臣子一例,征虏虽公子,何可专行侮人邪!

吾值明主,但当输效力命,以报所天,诚不能随俗屈典矣。

“权闻之,以书让皎曰:”自吾与北方为敌,中间十年,初时相持年小,今者且三十矣。

孔子言‘三十而立’,非但谓五经也。

授卿以精兵,委卿以大任,都护诸将于千里之外,欲使如楚任昭奚恤,扬威于北境。

非徒相使逞私志而已。

近闻卿与甘兴霸饮,因酒发作,侵陵其人,其人求属吕蒙督中。

此人虽粗豪,有不如人意时,然其较略大丈夫也。

吾亲之者,非私之也。

我亲爱之,卿疏憎之。

卿所为每与吾违,其可久乎?

夫居敬而行简,可以临民。

爱人多容,可以得众。

二者尚不能知,安可董督在远,御寇济难乎?

卿行长大,特受重任,上有远方瞻望之视,下有部曲朝夕从事,何可恣意有盛怒邪?

人谁无过,贵其能改,宜追前愆,深自咎责。

今故烦诸葛子瑜重宣吾意。

临书摧怆,心悲泪下。

“皎得书,上疏陈谢,遂与宁结厚。

后吕蒙当袭南郡,权欲令皎与蒙为左右部大督。

蒙说权曰:”若至尊以征虏能,宜用之。

以蒙能,宜用蒙。

昔周瑜、程普为左右部督,共攻汇陵,虽事决于瑜,普自恃久将,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几败国事,此目前之戒也。

“权寤,谢蒙曰:”以卿为大督,命皎为后继。

“禽关羽,定荆州,皖有力焉。

建安二十四年卒。

权追录其功,封子胤为丹杨侯。

胤卒,无子。

弟曦嗣。

领兵,有罪自杀,国除。

弟咨、弥。

仪皆将军,封侯。

咨羽林督,仪无难督。

咨为滕胤所杀,仪为孙峻所害。

孙奂字季明。

兄皎既卒,代统其众,以扬武中郎将领江夏太守。

在事一年,遵皎旧迹,礼刘靖、李允、吴硕、张梁及江夏闾举等,并纳其善。

奂讷于造次而敏于当宫,军民称之。

黄武五年,权攻石阳,奂以地主,使所部将军鲜于丹帅五千人先断淮道。

自帅吴硕、张梁五千人为军前锋,降高城,得三将。

大军引还,权诏使在前住,驾过其军,见奂军陈整齐,权叹曰:“初吾忧其迟钝,今治军,诸将少能及者,吾无忧矣。

”拜扬威将军,封沙羡侯。

吴硕、张梁皆裨将军,赐爵关内侯。

奂亦爱乐儒生,复命部曲子弟就业,后仕进朝廷者数十人。

年四十,嘉禾三年卒。

子承嗣,以昭武中郎将代统兵,领郡。

赤乌六年卒,无子,封承庶弟壹奉奂后,袭业为将。

孙峻之诛诸葛恪也,壹与全熙、施绩攻恪弟公安督融,融自杀。

壹从镇南迁镇军,假节督夏口。

及孙綝诛滕胤、吕据,据、胤皆壹皆之妹夫也,壹弟封又知胤、据谋,自杀。

綝遣朱异潜袭壹。

异至武昌,壹知其攻己,率部曲千余口过将胤妻奔魏。

魏以壹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封吴侯,以故主芳贵人邢氏妻子。

邢美色妒忌,下不堪命,遂共杀壹及邢氏。

壹入魏(黄初)三年死。

孙贲字伯阳。

父羌字(圣壹),坚同产兄也,贲早失二亲,弟辅婴孩,贲自赡育,友爱甚笃。

为郡督邮守长。

坚于长沙举义兵,贲去吏从征伐。

坚薨,贲摄帅余众,扶送灵柩。

后袁术徙寿春,贲又依之。

术从兄绍用会稽周昂为九江太守,绍与术不协,术遣贲攻破昂于阴陵。

术表贲领豫州刺史,转丹杨都尉,行征虏将军,讨平山越。

为杨州刺史刘繇所迫逐,因将士众还住历阳。

顷之,术复使贲与吴景共击樊能、张英等,未能拔。

及策东渡,助贲、景破英、能等,遂进击刘繇。

繇走豫章。

策遣贲、景还寿春报术,值术僭号,署置百官。

除贲九江太守。

贲不就,弃妻孥还江南。

时策已平吴、会二郡,贲与策征庐江太守刘勋、江夏太守黄祖,军旋,闻繇病死,过定豫章,上贲领太守,后封都亭侯。

建安十三年,使者刘隐奉诏拜贲为征虏将军,领郡如故。

在官十一年卒。

子邻嗣。

邻年九岁,代领豫章,近封都乡侯。

在郡垂二十年,讨平叛贼,功绩修理。

召还武昌,为绕帐督。

时太常潘浚掌荆州事,重安长陈留舒燮有罪下狱,浚尝失燮,欲置之于法。

论者多为有言,浚犹不释。

邻谓浚曰:“舒伯膺兄弟争死,海内义之,以为美谈,仲膺又奉国旧意。

今君杀其子弟,若天下一统,青盖北巡,中州士人必问仲膺继嗣,答者云潘承明杀燮,于事何如?

”浚意即解,燮用得济。

邻迁夏口沔中督、威远将军,所居任职。

赤乌十二年卒。

子苗嗣。

苗弟旅及叔父安、熙、绩,皆历列位。

孙辅字国仪,贲弟也,以扬武校尉佐孙策平三郡。

策讨丹杨七县,使辅西屯历阳以拒袁术,并招诱余民,鸠合遗散。

又从策讨陵阳,生得祖郎等。

策西袭庐江太守刘勋,辅随从,身先士卒,有功。

策立辅为庐陵太守,抚定属城,分置长吏。

迁平南将军,假节领交州刺史。

遣使与曹公相闻,事觉,权幽系之。

数岁卒。

子兴、昭、伟、昕,皆历列位。

孙翊字叔弼,权弟也,骁悍果烈,有兄策风。

太守朱治举孝廉,司空辟。

建安八年,以偏将军领丹杨太守,时年二十。

后卒为左右边鸿所杀,鸿亦即诛。

子松为射声校尉、都乡侯。

黄龙三年卒。

蜀丞相诸葛亮与兄瑾书曰:“既受东朝厚遇,依依于子弟。

又子乔良器,为之恻怆。

见其所与亮器物,感用流涕。

”其悼松如此,由亮养子乔咨述故云。

孙匡字季佐,翊弟也。

举孝廉茂才,未试用,卒。

时年二十余。

子泰,曹氏之甥也,为长水校尉。

嘉禾三年,从权围新城,中流矢死。

泰子秀为前将军、夏口督。

秀公室至亲,握兵在外,皓意不能平。

建衡二年,皓遣何定将五千人至夏口猎。

先是,民间佥言秀当见图,而定远猎,秀遂惊,夜将妻子亲兵数百人奔晋。

晋以秀为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封会稽公。

孙韶字公礼。

伯父河,字伯海,本姓俞氏,亦吴人也。

孙策爱之,赐姓为孙,列之属籍,后为将军,屯京城。

初,孙权杀吴郡太守盛宪,宪故孝廉妫览、戴员亡匿山中,孙翊为丹杨,皆礼致之。

览为大都督督兵,员为郡丞。

及翊遇害,河驰赴宛陵,责怒览、员,以不能全权,令使奸变得施。

二人议曰:“伯海与将军疏远,而责我乃耳。

讨虏若来,吾属无遗矣。

”遂杀河,使人北迎扬州刺史刘馥,令住历阳,以丹阳应之。

会翊帐下徐元、孙高、傅婴等杀览、员。

韶年十七,收河余众,缮治京城。

起楼橹,修器备议御敌。

权闻乱,从椒丘还,过定丹杨,引军归吴。

夜至京城下营,试攻惊之,兵皆乘城传檄备警,欢声动地,颇射外人,权使晓喻乃止。

明日见韶,甚器之。

即拜承烈校尉,统河部曲,食曲阿、丹徒二县,自置长吏,一如河旧。

后为广陵太守、偏将军。

权为吴王,迁扬威将军,封建德侯。

权称尊号,为镇北将军。

韶为边将数十年,善养士卒,得其死力。

常以警疆场远斥候为务,先知动静而为之备,故鲜有负败。

青、徐、汝、沛颇来归附,淮南滨江屯候皆彻兵远徙,徐、泗、江、淮之地,不居者各数百里。

自权西征,还都武昌,韶不进见者十余年。

权还建业,乃得朝觐。

权问青、徐诸屯要害,远近人马众寡,魏将帅姓名,尽具识之,有问咸对。

身长八尺,仪貌都雅。

权欢悦曰:“吾久不见公礼,不图进益乃尔。

”加领幽州牧、假节。

赤乌四年卒。

子越嗣,至右将军,越兄楷武卫大将军、临成侯,代越为京下督。

楷弟异至领军将军,奕宗正卿,恢武陵太守。

天玺元年,征楷为宫下镇骠骑将军。

初永安贼施但等劫皓弟谦,袭建业,或白楷二端不即赴讨者,皓数遣诘楷。

楷常惶怖,而卒被召,遂将妻子亲兵数百人归晋,晋以为车骑将军,封丹杨侯。

孙桓字叔武,河之子也。

年二十五,拜安东中郎将,与陆逊共拒刘备。

备军众甚盛,弥山盈谷,桓投力奋命。

与逊戮力,备遂败走。

桓斩上(兜)(夔)道,截其径要。

备逾山越险,仅乃得免,忿恚叹曰:“吾昔初至京城,桓尚小儿,而今迫孤乃至此也!

” 桓以功拜建武将军,封丹徒侯,下督牛港,作横江坞,会卒。

评曰:夫亲亲恩义,古今之常。

宗子维城,诗人所称。

况此诸孙,或赞兴初基,或镇据边陲,克堪厥任,不忝其荣者乎!

故详着云。

三国志·吴书·妃嫔传

〔陈寿〕 〔晋〕

孙破虏吴夫人,吴主权母也。

本吴人,徙钱唐,早失父母。

与弟景居。

孙坚闻其才貌,欲娶之。

吴氏亲戚嫌坚轻狡,将拒焉,坚甚以惭恨。

夫人谓亲戚曰:“何爱一女以取祸乎?

如有不遇,命也。

”于是遂许为婚,生四男一女。

景常随坚征伐有功,拜骑都尉。

袁术上景领丹杨太守,讨故太守周昕,遂据其郡。

孙策与孙河、吕范依景,合众共讨泾县山贼祖郎。

郎败走。

会为刘繇所迫,景复北依术,术以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共讨樊能、于麋于横江,又击笮融、薛礼于秣陵。

时策被创牛渚,降贼复反,景攻讨,尽禽之。

从讨刘繇,繇奔豫章,策遣景、贲到寿春报术。

术方与刘备争徐州,以景为为广陵太守。

术后僭号。

策以书喻术,术不纳,便绝江津,不与通,使人告景。

景即委郡东归,策复以景为丹扬太守。

汉遣议郎王誧衔命南行,表景为扬武将军,领郡如故。

及权少年统业,夫人助治军国,甚有补益。

建安七年,临薨,引见张昭等,属以后事,合葬高陵。

八年,景卒宫,子奋授兵为将,封新亭侯,卒。

子安嗣,安坐党鲁王霸死。

奋弟祺嗣,封都亭侯,卒。

子纂嗣。

纂妻即滕胤女也,胤被诛,并遇害。

吴主权谢夫人,会稽山阴人也。

父煚,汉尚书郎、徐令。

权母吴,为权聘以为妃,爱幸有宠。

后权纳姑孙徐氏,欲令谢下之,谢不肯,由是失志。

早卒。

后十余年,弟承拜五官郎中,稍迁长沙东部都尉、武陵太守,撰《后汉书》百余卷。

吴主权徐夫人,吴郡富春人也。

祖父真,与权父坚相亲,坚以妹妻真,生琨。

琨少仕州郡,汉末扰乱,去吏,随坚征伐有功,拜偏将军。

坚薨,随孙策讨樊能、于糜等于横江,击张英于当利口。

而船少,欲驻军更求。

琨母时在军中,谓琨曰:“恐州家多发水军来逆人,则不利矣,如何可驻邪?

宜伐芦苇以为泭,佐船渡军。

”琨具启策,策即行之。

众悉俱济,遂破英,击走笮融、刘繇,事业克定。

策表琨领丹杨太守,会吴景委广陵来东,复为丹杨守。

琨以督军中郎将领兵,从破庐江太守李术,封广德侯,迁平虏将军。

后从讨黄祖,中流矢卒。

琨生夫人,初适同郡陆尚。

尚卒,极为讨虏将军在吴,聘以为妃,使母养子登。

后权迁移,以夫人妒忌,废处吴。

积十余年,权为吴王及即尊号,登为太子,群臣请立夫人为后,权意在步氏,卒不许。

后以疾卒。

兄矫,嗣父琨侯,讨平山越,拜偏将军,先夫人卒,无子。

弟祚袭封,亦以战功至(于)芜湖督、平魏将军。

吴主权步夫人,临淮淮阴人也。

与丞相骘同族。

汉末,其母携将徙庐江,庐江为孙策所破,皆东渡江,以美丽得幸于权,宠冠后庭。

生二女,长曰鲁班,字大虎,前配周瑜子循,后配全琮。

少曰鲁育,字小虎,前配朱据,后配刘纂。

夫人性不妒忌,多所推近,故久见爱待。

权为王及帝,意欲以为后,而群臣议在徐氏,权依违者十余年,然宫内皆称皇后,亲戚上疏称中宫。

及薨,臣下缘权指,请追正名号,乃赠印绶,策命曰:“惟赤乌元年闰月戊子,皇帝曰:呜呼皇后,惟后佐命,共承天地。

虔恭夙夜,与朕均劳。

内教修整,礼义不愆。

宽容慈惠,有淑懿之德。

民臣悬望,远近归心。

朕以世难未夷,大统未一,缘后雅志,每怀谦损。

是以于时未授名号,亦必谓后降年有永,永与朕躬对扬天休。

不寤奄忽,大命近止。

朕恨本意不早昭显,伤后殂逝,不终天禄。

愍悼之至,痛于厥心。

今使使持节丞相(醴陵亭侯雍)奉策授号,配食先后。

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呜呼哀哉!

”葬于蒋陵。

吴主权王夫人,琅邪人也。

夫人以选入宫,黄武中得幸,生(孙)和,宠次步氏。

步氏薨后,和立为太子,权将立夫人为后,而全公主素憎夫人,稍稍谮毁。

及权寝疾。

言有喜色,由是权深责怒,以忧死。

和子皓立,追尊夫人曰大懿皇后,封三弟皆列侯。

吴主权王夫人,南阳人也。

以选人宫,嘉禾中得幸,生(孙)休。

及和为太子,和母贵重,诸姬有宠者,皆出居外。

夫人出公安,卒,因葬焉。

休即位,遣使追尊曰敬怀皇后,改葬敬陵。

王氏无后,封同母弟文雍为亭侯。

吴主权潘夫人,会稽句章人也。

父为吏,坐法死。

夫人与姊俱输织室,权见而异之,召充后宫。

得幸有娠,梦有以龙头授己者,己以蔽膝受之,遂生(孙)亮。

赤乌十三年,亮立为太子,请出嫁夫人之姊,权听许之。

明年,立夫人为皇后。

性险妒容媚,自始至卒,谮害袁夫人等甚众。

权不豫,夫人使问中书令孙弘吕后专制故事。

侍疾疲劳,因以羸疾,诸宫人伺其昏卧,共缢杀之,托言中恶。

后事泄,坐死者六七人。

权寻薨,合葬蒋陵。

孙亮即位,以夫人姊婿谭绍为骑都尉,授兵。

亮废,绍与家属送本部庐陵。

孙亮全夫人,全尚女也。

(尚)从祖母公主爱之,每进见辄与俱。

及潘夫人母子有宠,全主自以与孙和母有隙,乃劝权为潘氏男亮纳夫人,亮遂为嗣。

夫人立为皇后,以尚为城门校尉,封都亭侯,代滕胤为太常、卫将军,进封永平侯,录尚书事。

时全氏侯有五人,并典兵马。

其余为侍郎、骑都尉,宿卫左右,自吴兴,外戚贵盛莫及。

及魏大将诸葛诞以寿春来附,而全怿、全端、全祎、全仪等并因此际降魏。

全熙谋泄见杀,由是诸全衰弱。

会孙綝废亮为会稽王,后又黜为候官侯。

夫人随之国,居候官,尚将家属徙零陵,追见杀。

孙休朱夫人,朱据女,休姊公主所生也。

赤乌末,权为休纳以为妃。

休为琅邪王,随居丹杨。

建兴中,孙峻专政,公族皆患之。

全尚妻即峻姊。

故惟全主佑焉。

初,孙和为太子时,全主谮害王夫人,欲废太子,立鲁王,朱主不听,由是有隙。

五凤中,孙仪谋杀峻,事觉被诛。

全主因言朱主与仪同谋,峻枉杀朱主。

休惧,遣夫人还建业,执手泣别。

既至,峻遣还休。

太平中,孙亮知朱主为全主所害,问朱主死意?

全主惧曰:“我实不知,皆据二子熊、损所白。

”亮杀熊、损。

损妻是峻妹也,孙綝益忌亮,遂废亮,立休。

永安五年,立夫人为皇后。

休卒,群臣尊夫人为皇太后,孙皓即位月余,贬为景皇后。

称安定宫。

甘露元年七月,见逼薨,合葬定陵。

孙和何姬,丹杨句容人也。

父遂,本骑士。

孙权尝游幸诸营,而姬观于道中,权望见异之,命宦者召入,以赐子和。

生男,权喜。

名之曰彭祖,即皓也。

太子和既废,后为南阳王,居长沙。

孙亮即位,孙峻辅政。

峻素媚事全主,全主与和母有隙,遂劝峻徙和居新都,遣使赐死,嫡妃张氏亦自杀。

何姬曰:“若皆从死,谁当养孤?

”遂拊育皓及其三弟。

皓即位,尊和为昭献皇帝,何姬为昭献皇后,称升平宫,月余,进为皇太后。

封弟洪永平侯,蒋溧阳侯,植宣城侯。

洪卒,子邈嗣,为武陵监军,为晋所杀。

植官至大司徒。

吴末昏乱,何氏骄僭,子弟横放,百姓患之。

故民讹言“皓久死,立者何氏子” 云。

孙皓滕夫人,故太常胤之族女也。

胤夷灭,夫人父牧,以疏远徙边郡。

孙休即位,大赦,得还,以牧为五官中郎。

皓既封乌程侯,聘牧女为妃。

皓即位,立为皇后,封牧高密侯,拜卫将军,录尚书事。

后朝士以牧尊戚,颇推令谏争。

而夫人宠渐衰,皓滋不悦,皓母何恒左右之。

又太史言,于运历,后不可易,皓信巫觋,故得不废,常供养升平宫。

牧见遣居苍梧郡,虽爵位不夺,其实裔也,遂道路忧死。

长秋官僚,备员而已,受朝贺表疏如故。

而皓内诸宠姬,佩皇后玺绂者多矣。

天纪四年,随皓迁于洛阳。

评曰:《易》称“正家而天下定”。

《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诚哉,是言也!

远观齐桓,近察孙权,皆有识士之明,杰人之志,而嫡庶不分,闺庭错乱,遗笑古今,殃流后嗣。

由是论之,惟以道义为心、平一为主者,然后克免斯累邪!

三国志·吴书·刘繇太史慈士燮传

〔陈寿〕 〔晋〕

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

齐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孙家焉。

繇伯父宠,为汉太尉。

繇兄岱,字公山,历位侍中,兖州刺史。

繇年十九,从父韪为贼所劫质。

繇篡取以归,由是显名。

举孝廉,为郎中,除下邑长。

时郡守以贵戚托之,遂弃官去。

州辟部济南,济南相中常侍子,贪秽不循,繇奏免之。

平原陶丘洪荐繇,欲令举茂才。

刺吏曰:“前年举公山。

奈何复举正礼乎?

”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于前,擢正礼于后,所谓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不亦可乎?

” 会辟司空掾,除侍御史,不就。

避乱淮浦,诏书以为扬州刺史。

时衰术在淮南,繇畏惮,不敢之州。

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

术图为僭逆,攻没诸郡县。

繇遣樊能、张英屯江边以拒之。

以景、贲术所授用,乃迫逐使去。

于是术乃自置扬州刺史,与景、贲并力攻英、能等,岁余不下。

汉命加繇为牧,振武将军,众数万人。

孙策东渡,破英、能等。

繇奔丹徒,遂溯江南保豫章,驻彭泽。

笮融先至。

杀太守朱皓,入居郡中。

繇进讨融,为融所破,更复招合属县,攻破融,融败走人山。

为民所杀。

繇寻病卒,时年四十二。

笮融者,丹杨人。

初聚众数百,往依徐州牧陶谦。

谦使督广陵、彭城运漕,遂放纵擅杀,坐断三郡委输以自入。

乃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

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余人户。

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

曹公攻陶谦,徐土骚动,融将男女数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

先是,彭城相薛礼为陶谦所逼,屯秣陵。

融利广陵之众,因酒酣杀昱,放兵大略,因载而去。

过杀礼,然后杀皓。

后策西伐江夏,还过豫章,收载繇丧,善遇其家。

王朗遗策书曰:“刘正礼昔初临州,未能自达,实赖尊门为之先后。

用能济江成治,有所处定。

践境之礼,感分结意,情在终始。

后以袁氏之嫌,稍更乖刺。

更以同盟,还为仇敌,原其本心,实非所乐。

康宁之后,常愿渝平更成,复践宿好。

一尔分离,款意不昭,奄然殂陨,可为伤恨。

知敦以厉薄,德以报怨,收骨育孤,哀亡愍存,捐既往之猜。

保六尺之托,诚深恩重分,美名厚实也。

昔鲁人虽有齐怨,不废丧纪,《春秋》善之,谓之得礼,诚良史之所宜借,乡校之所叹闻。

正礼元子,致有志操,想必有以殊异。

威盛刑行,施之以恩,不亦优哉!

” 繇长子基,字敬舆。

年十四,居繇丧尽礼,故吏馈饷,皆无所受。

姿容美好,孙权爱敬之。

权为骠骑将军,辟东曹掾,拜辅义校尉、建忠中郎将。

权为吴王,迁基大农。

权尝宴饮,骑都尉虞翻醉酒犯忤,权欲杀之,威怒甚盛,由基谏争,翻以得免。

权大暑时,尝于船中宴饮,于船楼上值雷雨,权以盖自覆,又命覆基,余人不得也。

其见待如此。

徙郎中令。

权称尊号,改为光禄勋,分平尚书事。

年四十九卒。

后权为子霸纳基女,赐第一区。

四时宠赐,与全、张比。

基二弟,铄、尚,皆骑都尉。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

少好学,仕郡奏曹吏。

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

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

慈年二十一,以选行,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车门,见州吏始欲求通。

慈问曰:“君欲通章耶?

”吏曰:“然。

”问:“章安在?

”曰:“车上。

”慈曰:“章题署得无误耶?

取来视之。

”吏殊不知其东莱人也,因为取章,慈已先怀刀,便截败之。

吏踊跃大呼,言“人坏我章”!

慈将至车间,与语曰:“向使君不以章相与,吾亦无因得败之,是为吉凶祸福等耳,吾不独受此罪。

岂若默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无事俱就刑辟。

“吏言:”君为郡败吾章,已得如意,欲复亡为?

“慈答曰:”初受郡遣,但来视章通与未耳。

吾用意太过,乃相败章。

今还,亦恐以此见谴怒,故俱欲去尔。

“吏然慈言,即日俱去。

慈既与出城,因遁还通郡章。

州家闻之,更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复见理,州受其短。

由是知名,而为州家所疾。

恐受其祸,乃避之辽东。

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遗。

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

慈从辽东还,母谓慈曰:“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恤殷勤,过于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

”慈留三日,单步径至都昌。

时围尚未密,夜伺间隙,得入见融,因求兵出斫贼。

融不听,欲待外救,未有至者,而围日逼。

融欲告急平原相刘备,城中人无由得出,慈自请求行。

融曰:“今贼围甚密,众人皆言不可,卿意虽壮,无乃实难乎?

”慈对曰:“昔府君倾意于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来必有益也。

今众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岂府君爱顾之义,老母遣慈之意耶?

事已急矣,愿府君无疑。

”融乃然之。

于是严行蓐食,须明,便带鞬摄弓上马,将两骑自随,各作一的持之,开门直出。

外围下左右人并惊骇,兵马互出。

慈引马至城下堑内,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

射之毕,径入门。

明晨复如此,围下人或起或卧。

慈复植的,射之毕,复入门。

明晨复出如此,无复起者,于是下鞭马直突围中驰去。

比贼觉知,慈行已过,又射杀数人,皆应弦而倒,故无敢追者。

遂到平原,说备曰:“慈,东莱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灾共患之义。

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援,危在旦夕。

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

故北海区区,延颈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围,从万死之中自托于君,惟君所以存之。

”备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

”即遣精兵三千人随慈。

贼闻兵至,解围散走。

融既得济,益奇贵慈,曰:“卿吾之少友也。

”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 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慈自辽东还,未与相见,暂渡江到曲阿见繇,未去,会孙策至。

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但使慈侦视轻重。

时独与一骑卒遇策。

策从骑十三,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

慈便前斗,正与策对。

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

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

慈当与繇俱奔豫章,而遁于芜湖,亡入山中,称丹杨太守。

是时,策已平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

慈因进住泾县,立屯府,大为山越所附。

策躬自攻讨,遂见囚执。

策即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

若卿尔时得我云何?

”慈曰:“末可量也。

” 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即署门下督,还吴授兵,拜折冲中郎将。

后刘繇亡于豫章,士众万余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抚安焉。

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

” 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与谁?

”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答曰:“不过六十日。

”果如期而反。

刘表从子磐。

骁勇,数为寇于艾、西安诸县。

策于是分海昏、建昌左右六县,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昏,并督诸将拒磐。

磐绝迹,不复为寇。

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

弦不虚发。

赏从策讨麻保贼。

贼于屯里缘楼上行詈,以手持楼棼,慈引弓射之,矢贯手着棼,围外万人莫不称善。

其妙如此。

曹公闻其名,遣慈书,以箧封之。

发省无所道,而但贮当归。

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

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

子享,官至越骑校尉。

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

其先本鲁国汶阳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

六世至燮父赐,桓帝时为日南太守。

燮少游学京师,事颍川刘子奇,治《左氏春秋》,察孝廉,补尚书郎,公事免官。

父赐丧阕后,举茂才,除巫令,迁交址太守。

弟壹,初为郡督邮,刺史丁宫征还京都。

壹侍送勤恪,宫感之,临别谓曰:“刺史若待罪三事,当相辟也。

”后宫为司徒,辟壹。

比至,宫已免,黄琬代为司徒,甚礼遇壹。

董卓作乱,壹亡归乡里。

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

燮乃表壹领合浦太守。

次弟徐闻令(黄+有)领九真太守,(黄+有)弟武,领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

陈国袁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交址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于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二十余年疆场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

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

,官事小阕,辄玩习书传,《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

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

闻京师古今之学,是非忿争,今欲条《左氏》、《尚书》长义上之。

”其见称如此。

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

出入鸣钟磐,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

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

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不足逾也。

武先病没。

朱符死后,汉遣张津为交州刺吏,津后又为其将区景所杀,而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

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恭俱至。

汉闻张津死,赐燮玺书曰:“交州绝域,南带江海,上恩不宣,下义壅隔,知逆贼刘表又遣赖恭窥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址太守如故。

”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京都。

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

而燮不废贡职。

特复下诏拜安远将军,封龙度亭侯。

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

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

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

权加燮为左将军。

建安末年,燮遣子廞人质,权以为武昌太守,燮、壹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将。

燮又诱导益州豪姓雍闿等,率郡人民使遥东附,权益嘉之,迁卫将军,封龙编侯,弟壹偏将军,都乡侯。

燮每遣使诣权,致杂香细葛,辄以千数,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异果,蕉、邪、龙眼之属,无岁不至。

壹时贡马凡数百匹。

权辄为书,厚加宠赐,以答慰之。

燮在郡四十余岁,黄武五年,年九十卒。

权以交址县远,乃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

交址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

又遣陈时代燮为交址太守。

岱留南海,良与时俱前行到合浦。

而燮子徽自署交址太守,发宗兵拒良。

良留合浦。

交址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徽怒,笞杀邻。

邻兄治子发又合宗兵击徽,徽闭门城守,治等攻之数月不能下,乃约和亲,各罢兵还。

而吕岱被诏诛徽,自广州将兵昼夜驰入,过合浦,与良俱前。

壹子中郎将匡与岱有旧,岱署匡师友从事,先移书交址,告喻祸福,又遣匡见徽,说令服罪,虽失郡守,保无他忧。

岱寻匡后至,徽兄祗,弟干、颂等六人肉袒奉迎。

岱谢令复服,前至郡下。

明旦早施帐幔,请徽兄弟以次入,宾客满坐。

岱起,拥节读诏书,数徽罪过,左右因反缚以出,即皆伏诛,传首诣武昌。

壹、(黄+有)。

匡后出。

权原其罪,及燮质子廞,皆免为庶人。

数岁,壹、(黄+有)坐法诛。

廞病卒,无子,妻寡居。

诏在所月给俸米,赐钱四十万。

评曰:刘繇藻厉名行,好尚臧否。

至于扰攘之时,据万里之士,非其长也。

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分。

士燮作守南越,优游终世,至子不慎,自贻凶咎。

盖庸才玩富贵而恃阻险,使之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