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传·叙传上

班氏之先,与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后也。

子文初生,弃于瞢中,而虎乳之。

楚人谓乳“穀”,谓虎“於菟”,故名穀於菟,字子文。

楚人谓虎“班”,其子以为号。

秦之灭楚,迁晋、代之间,因氏焉。

始皇之末,班壹避地于楼烦,致马、牛、羊数千群。

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高后时,以财雄边,出入弋猎,旌旗鼓吹,年百余岁,以寿终,故北方多以“壹”为字者。

壹生孺。

孺为任侠,州郡歌之。

孺生长,官至上谷守。

长生回,以茂林为长子令。

回生况,举孝廉为郎,积功劳,至上河农都尉,大司农奏课连最,入为左曹越骑校尉。

成帝之初,女为婕妤,致仕就第,资累千金,徒昌陵。

昌陵后罢,大臣名家皆占数于长安。

况生三子:伯、斿、稚。

伯少受《诗》于师丹。

大将军王凤荐伯宜劝学,召见宴昵殿,容貌甚丽,诵说有法,拜为中常侍。

时,上方乡学,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中,诏伯受焉。

既通大义,又讲异同于许商,迁奉车都尉。

数年,金华之业绝,出与王、许子弟为群,在于绮襦纨绔之间,非其好也。

家本北边,志节慷慨,数求使匈奴。

河平中,单于来朝,上使伯持节迎于塞下。

会定襄大姓石、李群辈报怨,杀追捕吏,伯上状,因自请愿试守期月。

上遣侍中中郎将王舜驰传代伯护单于,并奉玺书印绶,即拜伯为定襄太守。

定襄闻伯素贵,年少,自请治剧,畏其下车作威,吏民竦息。

伯至,请问耆老父祖故人有旧恩者,迎延满堂,日为供具,执子孔礼。

郡中益弛。

诸所宾礼皆名豪,怀恩醉酒,共谏伯宜颇摄录盗贼,具言本谋亡匿处。

伯曰:“是所望于父师矣。

”乃召属县长吏,选精进掾史,分部收捕,及它隐伏,旬日尽得。

郡中震栗,咸称神明。

岁余,上征伯。

伯上书愿过故郡上父祖冢。

有诏,太守、都尉以下会。

因召宗族,各以亲疏加恩施,散数百金。

北州以为荣,长老纪焉。

道病中风,既至,以侍中光禄大夫养病,赏赐甚厚,数年未能起。

会许皇后废,班婕妤供养东宫,进侍者李平为婕妤,而赵飞燕为皇后,伯遂称笃。

久之,上出过临侯阳,伯惶恐,起视事。

自大将军薨后,富平、定陵侯张放、淳于长等始爱幸,出为微行,行则同舆执辔。

入侍禁中,设宴饮之会,及赵、李诸侍中皆引满举白,谈笑大噱。

时乘舆幄坐张画屏风,画纣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

上以伯新起,数目礼之,因顾指画而问伯:“纣为无道,至于是乎?

”伯对曰:“《书》云‘乃用妇人之言’,何有踞肆于朝?

所谓众恶归之,不如是之甚者也。

”上曰:“苟不若此,此图何戒?

”伯曰:“‘沉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

‘式号式呼’,《大雅》所以流连也。

《诗》、《书》淫乱之戒,其原皆在于酒。

”上乃喟然叹曰:“吾久不见班生,今日复闻谠言!

”放等不怿,稍自引起更衣,因罢出。

时,长信庭林表适使来,闻见之。

后上朝东宫,太后泣曰:“帝间颜色瘦黑,班侍中本大将军所举,宜宠异之,益求其比,以辅圣德。

宜遣富平侯且就国。

”上曰:“诺。

”车骑将军王音闻之,以风丞相御史奏富平侯罪过,上乃出放为边都尉。

后复证入,太后与上书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复来,其能默乎?

”上谢曰:“请今奉诏。

”是时,许商为少府,师丹为光禄大夫,上于是引商、丹入为光禄勋,伯迁水衡都尉,与两师并侍中,皆秩中二千石。

每朝东宫,常从。

及有大政,俱使谕指于公卿。

上亦稍厌游宴,复修经书之业,太后甚悦。

丞相方进复奏,富平侯竟就国。

会伯病卒,年三十八,朝廷愍惜焉。

斿博学有俊材,左将军史丹举贤良方正,以对策为议郎,迁谏大夫、右曹中郎将,与刘向校秘书。

每奏事,斿以选受诏进读群书。

上器其能,赐以秘书之副。

时书不布,自东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诸子书,大将军白不许。

语在《东平王传》斿亦早卒,有子曰嗣,显名当世。

稚少为黄门郎中常侍,方直自守。

成帝季年,立定陶王为太子,数遣中盾请问近臣,稚独不敢答。

哀帝即位,出稚为西河属国都尉,迁广平相。

王莽少与稚兄弟同列友善,兄事斿而弟畜稚。

斿之卒也,修緦麻,赙赗甚厚。

平帝即位,太后临朝,莽秉政,方欲文致太平,使使者分行风俗,采颂声,而稚无所上。

琅邪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大司空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详,稚绝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

太后曰:“不宣德美,宜与言灾害者异罚。

且后宫贤家,我所哀也。

”闳独下狱诛。

稚惧,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入补延陵园郎,太后许焉。

食故禄终身。

由是班氏不显莽朝,亦不罹咎。

初,成帝性宽,进入直言,是以王音、翟方进等绳法举过,而刘向、杜邺、王章、朱云之徒肆意犯上,故自帝师安昌侯,诸舅大将军兄弟及公卿大夫、后宫外属史、许之家有贵宠者,莫不被文伤诋。

唯谷永尝言:“建始、河平之际,许、班之贵,倾动前朝,熏灼四方,赏赐无量,空虚内臧,女宠至极,不可尚矣。

今之后起,无所不飨,仁倍于前。

”永指以驳饥赵、李,亦无间云。

稚生彪。

彪字叔皮,幼与从兄嗣共游学,家有赐书,内足于财,好古之士自远方至,父党扬子云以下莫不造门。

嗣虽修儒学,然贵老、严之术。

桓生欲借其书,嗣报曰:“若夫严子者,绝圣弃智,修生保真,清虚淡泊,归之自然,独师友造化,而不为世俗所役者也。

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奸其志,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

不絓圣人之罔,不嗅骄君之饵,荡然肆志,谈者不得而名焉,故可贵也。

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缰锁,伏周、孔之轨躅,驰颜、闵之极挚,既系挛于世教矣,何用大道为自炫耀?

昔有学步于邯郸者,曾未得其仿佛,又复失其故步,遂匍匐而归耳!

恐似此类,故不进。

”嗣之行己持论如此。

叔皮唯圣人之道然后尽心焉。

年二十,遭王莽败,世祖即位于冀州。

时隗嚣据垄拥众,招辑英俊,而公孙述称帝于蜀汉,天下云扰,大者连州郡,小者据县邑。

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乃定,其抑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

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

愿先生论之。

”对曰:“周之废兴与汉异。

昔周立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其势然也。

汉家承秦之制,并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危自上起,伤不及下。

故王氏之贵,倾擅朝廷,能窃号位,而不根于民。

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间,外内骚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而同辞。

方今雄桀带州城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

《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鉴观四方,求民之莫。

’今民皆讴吟思汉,乡仰刘氏,已可知矣。

”嚣曰:“先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民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

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掎之,时民复知汉乎!

”既感嚣言,又愍狂狡之不息,乃著《王命论》以救时难。

其辞曰: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

”舜亦以命禹。

泉于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于汤、武,而有天下。

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

是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

唐据火德,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故能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

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

悲失!

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

若然者,岂徒暗于天道哉?

又不睹之于人事矣!

夫饿馑流隶,饥寒道路,思有短褐之亵,儋石之畜,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于转死沟壑。

何则?

贫穷亦有命也。

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

故虽遭罹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咸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亨醢分裂,又况幺{麻骨},尚不及数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

是故驽蹇之乘不聘千里之途,燕雀之畴不奋六翮之用,{次呆}棁之材不荷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胜其任也。

当秦之末,豪桀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刑,不成祸有所归。

”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

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

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

”遂对汉使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

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

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四者,帝王之分决矣。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

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赴。

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

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

寤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

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

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

若乃灵端符应,又可略闻矣。

初刘媪任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

及其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吕公睹形而进女。

秦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

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

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

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取舍不厌斯位,符端不同斯度,而苟昧于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丧保家之主,失天气之寿,遇折足之凶,伏鈇钺之诛。

英雄诚知觉寤,畏若祸戒,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毋贪不可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知隗嚣终不寤,乃避地于河西。

河西大将军窦融嘉其美德,访问焉。

举茂材,为徐令,以病去官。

后数应三公之召。

仕不为禄,所如不合。

学不为人,博而不俗。

言不为华,述而不作。

有子曰固,弱冠而孤,作《幽通之赋》,以致命遂志。

其辞曰: 系高顼之玄胄兮,氏中叶之炳灵,由凯风而蝉蜕兮,雄朔野以扬声。

皇十纪而鸿渐兮,有羽仪于上京。

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谣,终保已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

懿前烈之纯淑兮,穷与达其必济,咨孤蒙之眇眇兮,将圮绝而罔阶,岂余身之足殉兮?

韪世业之可怀。

靖潜处以永思兮,经日月而弥远,匪党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茕茕与神交兮,精诚发于宵寐,梦登山而迥眺兮,觌幽人之仿佛,揽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隧。

昒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犹未察,黄神邈而靡质兮,仪遗谶以臆对。

曰乘高而{罒迂}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绵绵于樛木兮,咏《南风》以为绥,盖惴惴之临深兮,乃《二雅》之所祗。

既谇尔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晋以迨群兮?

辰倏忽其不再。

承灵训其虚徐兮,伫盘桓而且俟,惟天地之无穷兮,鲜生民之脢生。

纷屯亶与蹇连兮,何艰多而智寡!

上圣寤而后拔兮,岂群黎之所御!

昔卫叔之御昆兮,昆为寇而丧予。

管弯弧欲毙雠兮,雠作后而成已。

变化故而相诡兮,孰云豫其终始!

雍造怨而先赏兮,丁繇惠而被戮,取吊于逌吉兮,王膺庆于所慼。

畔回冗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

单治里而外凋兮,张修襮而内逼,聿中和为庶几兮,颇与冉又不得。

溺招路以从已兮,谓孔氏犹未可,安慆々而不萉兮,卒陨身乎世祸,游圣门而靡救兮,顾覆醢其何处?

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盗乱为赖道。

形气发于根柢兮,柯叶汇而灵茂。

恐网蜽之责景兮,庆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芈强大于南汜。

嬴取威于百仪兮,姜本支乎三止:既仁得其信然兮,卬天路而同轨。

东邻虐而歼仁兮,王合位乎三五。

戎女烈而丧孝兮,伯徂归于龙虎:发还师以成性兮,重醉行而自耦。

《震》鳞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灭姬。

《巽》羽化于宣官兮,弥五辟而成灾。

道悠长而世短兮,敻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诹兮,乃穷宙而达幽。

妫巢姜于孺筮兮,旦算祀于挈龟。

宣、曹兴败于下梦兮,鲁、卫名谥于铭谣。

妣聆呱而刻石兮,许相理而鞠条。

道混成而自然兮,术同原而分流。

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随行以消息。

翰流迁其不济兮,故遭罹而赢缩。

三栾同于一体兮,虽移盈然不忒。

洞参差其纷错兮,斯众兆之所惑。

周、贾荡而贡愤兮,齐死生与祸福,抗爽言以矫情兮,信畏牺而忌服。

所贵圣人之至论兮,顺天性而断谊。

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恶而不避,守孔约而不贰兮,乃輶德而无累。

三仁殊而一致兮,夷、惠舛而齐声。

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茧以存荆。

纪焚躬以卫上兮,晧颐志而弗营。

侯草木之区别兮,苟能实而必荣。

要没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

观天罔之纮覆兮,实棐谌而相顺,谟先圣之大繇兮,亦邻德而助信。

虞《韶》美而仪凤兮,孔忘味于千载。

素文信而底麟兮,汉宾祚于异代。

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

养游睇而猿号兮,李虎发而石开。

非精诚其焉通兮,苟无实其孰信!

操末技犹必然兮,矧湛躬于道真!

登孔、颢而上下兮,纬群龙之所经,朝贞观而夕化兮,犹喧已而遗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诉来哲以通情。

乱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复心弘道,惟贤圣兮。

浑元运物,流不处兮,保身遗名,民之表兮。

舍生取谊,亦道用兮,忧伤夭物,忝莫痛兮!

昊尔太素,曷渝色兮?

尚粤其几,沦神城兮!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博学,以著述为业。

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谕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

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列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

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

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章,是以圣哲之治,栖栖皇皇,孔席不暧,墨突不黔。

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

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矕龙虎之文,旧矣。

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景骇,闻之者响震。

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

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豪芒之内,潜神默记,恒以年岁。

然而器不贾于当已,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

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斯所谓见势利之华,暗道德之实,守突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

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御,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而虎争。

游说之徒,风扬电激,并起而救之,其余猋飞景附,煜霅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也。

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蛙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

因势合变,偶时之会,风移俗易,乖忤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

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云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焦瘁,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

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辩以徼君,吕行诈以贾国。

《说难》既酋,其身乃囚。

秦货既贵,厥宗亦隧。

是故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

道不可以贰也。

方今大汉洒扫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

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

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原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和,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殖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苓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

今子处皇世而论战国,耀所闻而疑所觌,欲从旄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 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

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

昔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圣神。

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甯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沂,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

近者陆子优由,《新语》以兴。

董生下帷,发藻儒林。

刘向怀籍,辩章旧闻。

扬雄覃思,《法言》、《大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壶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所,列炳于后人,斯非其亚与!

若乃夷抗行于首阳,惠降志于辱仕,颜耽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

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

乃文乃质,王道之纳。

有同有异,圣哲之常。

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

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随侯之珠藏于蚌蛤乎?

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耀,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夜光也。

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颢苍也。

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

先贱而后贵者,和、随之珍也。

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

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豪分。

逢蒙绝技于弧矢,班输榷巧于斧斤。

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

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

仆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汉书·传·叙传下

〔班固〕 〔汉〕

固以为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也!

”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

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纂前记,辍辑所闻,以述《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

其叙曰: 皇矣汉祖,纂尧之绪,实天生德,聪明神武。

秦人不纲,罔漏于楚,爰兹发迹,断蛇奋旅。

神母告符,朱旗乃举,粤蹈秦郊,婴来稽首。

革命创制,三章是纪,应天顺民,五星同晷。

项氏畔换,黜我巴、汉,西土宅心,战士愤怒。

乘畔而运,席卷三秦,割据河山,保此怀民。

股肱萧、曹,社稷是经,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龚行天罚,赫赫明明。

述《高纪》第一。

孝惠短世,高世称制,罔顾天显,吕宗以败。

述《惠纪》第二,《高后纪》第三。

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帅下以德,农不供贡,罪不收孥,宫不新馆,陵不崇墓。

我德如风,民应如草,国富刑清,登我汉道。

述《文纪》第四。

孝景莅政,诸侯方命,克伐七国,王室以定。

匪怠匪荒,务在农桑,著于甲令,民用宁康。

述《景纪》第五。

世宗晔晔,思弘祖业,畴咨熙载,髦俊并作。

厥作伊何?

百蛮是攘,恢我疆宇,外博四荒。

武功既抗,亦迪斯文,宪章六学,统一圣真。

封禅郊祀,登秩百神。

协律改正,飨兹永年。

述《武纪》第六。

孝昭幼冲,冢宰惟忠。

燕、盖诪张,实睿实聪,罪人斯得,邦家和同。

述《昭纪》第七。

中宗明明,夤用刑名,时举傅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燀耀威灵,龙荒幕朔,莫不来庭。

丕显祖烈,尚于有成。

述《宣纪》第八。

孝元翼翼,高明柔克,宾礼故老,优繇亮直。

外割禁囿,内损御服,离宫不卫,山陵不邑。

阉尹之疵,秽我明德。

述《元纪》第九。

孝成煌煌,临朝有光,威仪之盛,如圭如璋。

壶闱恣赵,朝政在王,炎炎燎火,亦允不阳。

述《成纪》第十。

孝哀彬彬,克揽威神,雕落洪支,底剭鼎臣。

婉娈董公,惟亮天功,《大过》之困,实桡实凶。

述《哀纪》第十一。

孝平不造,新都作宰,不周不伊,丧我四海。

述《平纪》第十二。

汉初受命,诸侯并政,制自项氏,十有八姓。

述《异姓诸侯王表》第一。

太祖元勋,启立辅臣,支庶藩屏,侯王并尊。

述《诸侯王表》第二。

侯王之祉,祚及宗子,公族蕃滋,支叶硕茂。

述《王子侯表》第三。

受命之初,赞功剖符,奕世弘业,爵土乃昭。

述《高惠高后孝文功臣侯表》第四。

景征吴、楚,武兴师旅,后昆承平,亦犹有绍。

述《景武昭宣元成哀功臣侯表》第五。

亡德不报,爰存二代,宰相外戚,昭韪见戒。

述《外戚恩泽侯表》第六。

汉迪于秦,有革有因,觕举僚职,并列其人。

述《百官公卿表》第七。

篇章博举,通于上下。

略差名号,九品之叙。

述《古今人表》第八。

元元本本,数始于一,产气黄钟,造计秒忽。

八音七始,五声六律,度量权衡,历算逌出,官失学微,六家分乖,一彼一此,庶研其几。

述《律历志》第一。

上天下泽,春雷奋作,先王观象,爰制礼乐。

厥后崩坏,郑、卫荒淫,风流民化,湎湎纷纷。

略存大纲,以统旧文。

述《礼乐志》第二。

雷电皆至,天威震耀,五刑之作,是则是效,威实辅德,刑亦助教。

季世不详,背本争末,吴、孙狙诈,申、商酷烈,汉章九法,太宗改作,轻重之差,世有定籍。

述《刑法志》第三。

厥初生民,食货惟先。

割制庐井,定尔土田,什一供贡,下富上尊。

商以足用,茂迁有无,货自龟贝,至此五铢。

扬榷古今,监世盈虚。

述《食货志》第四。

昔在上圣,昭事百神。

类帝禋宗,望秩山川,明德惟馨,永世丰年。

季末淫祀,营信巫史,大夫胪岱,侯伯僣畤,放诞之徒,缘间而起。

瞻前顾后,正其终始。

述《郊祀志》第五。

炫炫上天,县象著明,日月周辉,星辰垂精。

百官立法,宫室混成,降应王政,景以烛形。

三季之后,厥事放纷,举其占应,览故考新。

述《天文志》第六。

《河图》命庖,《洛书》赐禹,八卦成列,九畴逌叙。

世代实宝,光演文、武,《春秋》之占,咎征是举。

告往知来,王事之表。

述《五行志》第七。

《坤》作地势,高下九则,自昔黄、唐,经略万国,燮定东西,疆理南北。

三代损益,降及秦、汉,革铲五等,制立郡县。

略表山川,彰其剖判。

述《地理志》第八。

夏乘四载,百川是导。

唯河为艰,灾及后代。

商竭周移,秦决南涯,自兹歫汉,北亡八支。

文陻枣野,武作《瓠歌》,成有平年,后遂滂沱。

爰及沟渠,利我国家。

述《沟洫志》第九。

虙羲画卦,书契后作,虞夏商周,孔纂其业,纂《书》删《诗》,缀《礼》正《乐》,彖系大《易》,因史立法。

六学既登,遭世罔弘,群言纷乱,诸子相腾。

秦人是灭,汉修其缺,刘向司籍,九流以别。

爰著目录,略序洪烈。

述《艺文志》第十。

上嫚下暴,惟盗是伐,胜、广熛起,梁、籍扇烈。

赫赫炎炎,遂焚咸阳,宰割诸夏,命立侯王,诛婴放怀,诈虐以亡。

述《陈胜项籍传》第一。

张、陈之交,斿如父子,携手遁秦,拊翼俱起。

据国争权,还为豺虎,耳谋甘公,作汉藩辅。

述《张耳陈馀传》第二。

三枿之起,本根既朽,枯杨生华,曷惟其旧!

横虽雄材,伏于海隝,沐浴尸乡,北面奉首,旅人慕殉,义过《黄鸟》。

述《魏豹田儋韩信传》第三。

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

云起龙襄,化为侯王,割有齐、楚,跨制淮、梁。

绾自同闬,镇我北疆,德薄位尊,非胙惟殃。

吴克忠信,胤嗣乃长。

述《韩彭英卢吴传》第四。

贾廑从旅,为镇淮、楚。

泽王琅邪,权激诸吕。

濞之受吴,疆土逾矩,虽戒东南,终用齐斧。

述《荆燕吴传》第五。

太上四子:伯兮早夭,仲氏王代,斿宅于楚。

戊实淫,平陆乃绍。

其在于京,奕世宗正,劬劳王室,用侯阳成。

子政博学,三世成名,述《楚元王传》第六。

季氏之诎,辱身毁节,信于上将,议臣震栗。

栾公哭梁,田叔殉赵,见危授命,谊动明主,布历燕、齐,叔亦相鲁,民思其政,或金或社。

述《季布栾布田叔传》第七。

高祖八子,二帝六王。

三赵不辜,淮厉自亡,燕灵绝嗣,齐悼特昌。

掩有东土,自岱徂海,支庶分王,前后九子。

六国诛毙,适齐亡祀。

城阳、济北,后承我国。

赳赳景王,匡汉社稷。

述《高五王传》第八。

猗与元勋,包汉举信,镇守关中,足食成军,营都立宫,定制修文。

平阳玄默,继而弗革,民用作歌,化我淳德,汉之宗臣,是谓相国。

述《萧何曹参传》第九。

留侯袭秦,作汉腹心,图折武关,解厄鸿门。

推齐销印,驱至越、信。

招宾四老,惟宁嗣君。

陈公扰攘,归汉乃安,毙范亡项,走狄擒韩,六奇既设,我罔艰难。

安国廷争,致仕杜门。

绛侯矫矫,诛吕尊文。

亚夫守节,吴、楚有勋。

述《张陈王周传》第十。

舞阳鼓刀,滕公厩驺,颍阴商贩,曲周庸夫,攀龙附凤,并乘天衢。

述《樊郦滕灌傅靳周传》第十一。

北平志古,司秦柱下,定汉章程,律度之绪。

建平质直,犯上干色。

广阿之廑,食厥旧德。

故安执节,责通请错,蹇蹇帝臣,匪躬之故。

述《张周赵任申屠传》第十二。

食其监门,长揖汉王,画袭陈留,进收敖仓,寒隘杜津,王基以张。

贾作行人,百越来宾,从容风议,博我以文。

敬繇役夫,迁京定都,内强关中,外和匈奴。

叔孙奉常,与时抑扬,税介免胄,礼义是创。

或哲或谋,观国之光,述《郦陆朱娄叔孙传》第十三。

淮南僣狂,二子受殃。

安辩而邪,赐顽以荒,敢行称乱,窘世荐亡。

述《淮南衡山济北传》第十四。

蒯通一说,三雄是败,覆郦骄韩,田横颠沛。

被之拘系,乃成患害。

充、躬罔极,交乱弘大。

述《蒯伍江息夫传》第十五。

万石温温,幼寤圣君,宜尔子孙,夭夭伸伸,庆社于齐,不言动民。

卫、直、周、张,淑慎其身。

述《万石卫直周张传》第十六。

孝文三王,代孝二梁,怀折亡嗣,孝乃尊光。

内为母弟,外扞吴、楚,怙宠矜功,僣欲失所,思心既霿,牛祸告妖。

帝庸亲亲,厥国五分,德不堪宠,四支不传。

述《文三王传》第十七。

贾生娇娇,弱冠登朝。

遭文睿圣,屡抗其疏,暴秦之戒,三代是据。

建设藩屏,以强守圉,吴、楚合从,赖谊之虑。

述《贾谊传》第十八。

子丝慷慨,激辞纳说,揽辔正席,显陈成败。

错之琐材,智小谋大,祸如发机,先寇受害。

述《爰盎朝错传》第十九。

释之典刑,国宪以平。

冯公矫魏,增主之明。

长孺刚直,义形于色,下折淮南,上正元服。

庄之推贤,于兹为德。

述《张冯汲郑传》第二十。

荣如辱如,有机有枢,自下摩上,惟德之隅。

赖依忠正,君子采诸。

述《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

魏其翩翩,好节慕声,灌夫矜勇,武安骄盈,凶德相挻,祸败用成。

安国壮趾,王恢兵首,彼若天命,此近人咎。

述《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

景十三王,承文之庆。

鲁恭馆室,江都訬轻。

赵敬险诐,中山淫醟。

长沙寂漠,广川亡声。

胶东不亮,常山骄盈。

四国绝祀,河间贤明,礼乐是修,为汉宗英。

述《景十三王传》第二十三。

李广恂恂,实获士,控弦贯石,威动北邻,躬战七十,遂死于军。

敢怨卫青,见讨去病。

陵不引决,忝世灭姓。

苏武信节,不诎王命。

述《李广苏建传》第二十四。

长平桓桓,上将之元,薄伐猃允,恢我朔边,戎车七征,冲輣闲闲,合围单于,北登阗颜。

票骑冠军,猋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述《卫青霍去病传》第二十五。

抑抑仲舒,再相诸侯,身修国治,致仕县车,下帷覃思,论道属书,谠言访对,为世纯儒。

述《董仲舒传》第二十六。

文艳用寡,子虚乌有,寓言淫丽,托风终始,见识博物,有可观采,蔚为辞宗,赋颂之首。

述《司马相如传》第二十七。

平津斤斤,晚跻金门,既登爵位,禄赐颐贤,布衾疏食,用俭饬身。

卜式耕牧,以求其志,忠寤明君,乃爵乃试。

皃生亶,束发修学,偕列名臣,从政辅治。

述《公孙弘卜式皃宽传》第二十八。

张汤遂达,用事任职,媚兹一人,日旰忘令,既成宠禄,亦罗咎慝。

安世温良,塞渊其德,子孙遵业,全祚保国。

述《张汤传》第二十九。

杜周治文,唯上浅深,用取世资,幸而免身。

延年宽和,列于名臣。

钦用材谋,有异厥伦。

述《杜周传》第三十。

博望杖节,收功大夏。

贰师秉钺,身畔胡社。

致死为福,每生作祸。

述《张骞李广利传》第三十一。

乌呼史迁,薰胥以刑!

幽而发愤,乃思乃精,错综群言,古今是经,勒成一家,大略孔明。

述《司马迁传》第三十二。

孝武六子,昭、齐亡嗣。

燕刺谋逆,广陵祝诅。

昌邑短命,昏贺失据,戾园不幸,宣承天序。

述《武五子传》第三十三。

六世耽耽,其欲浟々,方武方作,是庸四克。

助、偃、淮南,数子之德,不忠其身,善谋于国。

述《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

东方赡辞,诙谐倡优,讥苑扞偃,正谏举邮,怀肉污殿,弛张沉浮。

述《东方朔传》第三十五。

葛绎内宠,屈氂王子。

千秋时发,宜春旧仕。

敞、义依霍,庶几云已。

弘惟政事,万年容己。

咸睡厥诲,熟为不子?

述《公孙刘田杨王蔡陈郑传》第三十六。

王孙裸葬,建乃斩将。

云廷讦禹,福逾刺凤,是谓狂狷,敞近其衷。

述《杨胡朱梅云传》第三十七。

博陆堂堂,受遗武皇,拥毓孝昭,末命导扬。

曹家不造,立帝废王,权定社稷,配忠阿衡。

怀禄耽宠,渐化不详,阴妻之逆,至子而亡。

秺侯狄孥,虔恭忠信,奕世载德,<贝也>于子孙。

述《霍光金日磾传》第三十八。

兵家之策,惟在不战。

营平皤皤,立功立论,以不济可,上谕其信。

武贤父子,虎臣之俊。

述《赵充国辛庆忌传》第三十九。

义阳楼兰,长罗昆弥,安远日逐,义成郅支。

陈汤诞节,救在三哲。

会宗勤事,疆外之桀。

述《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

不疑肤敏,应变当理,辞霍不婚,逡遁致仕。

疏克有终,散金娱老。

定国之祚,于其仁考。

广德、当、宣,近于知耻。

述《隽疏于薜平彭传》第四十一。

四皓遁秦,古之逸民,不营不拔,严平、郑真。

吉因于贺,涅而不缁。

禹既黄发,以德来仕。

舍惟正身,胜死善道。

郭钦、蒋诩,近遁之好。

述《王贡两龚鲍传》第四十二。

扶阳济济,闻《诗》闻《礼》。

玄成退让,仍世作相。

汉之宗庙,叔孙是谟,革自孝元,诸儒变度。

国之诞章,博载其路。

述《韦贤传》第四十三。

高平师师,惟辟作威,图黜凶害,天子是毗。

博阳不伐,含弘光大,天诱其衷,庆流苗裔。

述《魏相丙吉传》第四十四。

占往知来,幽赞神明,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学微术昧,或见仿佛,疑殆匪阙,违众迕世,浅为尤海,深作敦害。

述《眭两夏侯京翼李传》第四十五。

广汉尹京,克聪克明。

延寿作翊,既和且平。

矜能讦上,俱陷极刑。

翁归承风,帝扬厥声。

敞亦平平,文雅自赞。

尊实赳赳,邦家之彦。

章死非罪,士民所叹。

述《赵尹韩张两王传》第四十六。

宽饶正色,国之司直。

丰繄好刚,辅亦慕直。

皆陷狂狷,不典不式。

崇执言责,隆持官守。

宝曲定陵,并有立志。

述《盖诸葛刘郑毋将孙何传》第四十七。

长倩懙々,觌霍不举,遇宣乃拔,傅元作辅,不图不虑,见踬石、许。

述《萧望之传》第四十八。

子明光光,发迹西疆,列于御侮,厥子亦良。

述《冯奉世传》第四十九。

宣之四子,淮阳聪敏,舅氏蘧蒢,几陷大理。

楚孝恶疾,东平失轨,中山凶短,母归戎里。

元之二王,孙后大宗,昭而不穆,大命更登。

述《宣元六王传》第五十。

乐安袖袖,古之文学,民具尔瞻,困于二司。

安昌货殖,朱云作娸。

博山忄享慎,受莽之疚。

述《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

乐昌笃实,不桡不诎,遘闵既多,是用废黜。

武阳殷勤,辅导副君,既忠且谋,飨兹旧勋。

高武守王,因用济身。

述《王商史丹傅喜传》第五十二。

高阳文法,扬乡武略,政事之材,道德惟薄,位过厥任,鲜终其禄。

博之翰音,鼓妖先作。

述《薜宣朱博传》第五十三。

高陵修儒,任刑养威,用合时宜,器周世资。

义得其勇,如虎如貔,进不跬步,宗为鲸鲵。

述《翟方进传》第五十四。

统微政缺,灾眚屡发。

永陈厥咎,戒在三七。

邺指丁、傅,略窥占术。

述《谷永杜邺传》第五十五。

哀、平之恤,丁、傅、莽、贤。

武、嘉戚之,乃丧厥身。

高乐废黜,咸列贞臣。

述《何武王嘉师丹传》第五十六。

渊哉若人!

实好斯文。

初拟相如,献赋黄门,辍而覃思,草《法》纂《玄》,斟酌《六经》,放《易》象《论》,潜于篇籍,以章厥身。

述《扬雄传》第五十七。

犷犷亡秦,灭我圣文,汉存其业,六学析分。

是综是理,是纲是纪,师徒弥散,著其终始,述《儒林传》第五十八。

谁毁谁誉,誉其有试。

泯泯群黎,化成良吏。

淑人君子,时同功异。

没世遗爱,民有余思。

述《遁吏传》第五十九。

上替下陵,奸轨不胜,猛政横作,刑罚用兴。

曾是强圉,掊克为雄,报虐以威,殃亦凶终。

述《酷吏传》第六十。

四民食力,罔有兼业,大不淫侈,细不匮乏,盖均无贫,遵王之法。

靡法靡度,民肆其诈,逼上并下,荒殖其货。

侯服玉食,败俗伤化。

述《货殖传》第六十一。

开国承家,有法有制,家不臧甲,国不专杀。

矧乃齐民,作威作惠,如台不匡,礼法是谓!

述《游侠传》第六十二。

彼何人斯,窃此富贵!

营损高明,作戒后世。

述《佞幸传》第六十三。

于惟帝典,戎夷猾夏!

周宣攘之,亦列《风》、《雅》。

宗幽既昏,淫于褒女,戎败我骊,遂亡酆鄗。

大汉初定,匈奴强盛,围我平城,寇侵边境。

至于孝武,爰赫斯怒,王师雷起,霆击朔野。

宣承其末,乃施洪德,震我威灵,五世来服。

王莽窃命,是倾是覆,备其变理,为世典式。

述《匈奴传》第六十四。

西南外夷,种别域殊。

南越尉佗,自王番禺。

攸攸外寓,闽越、东瓯。

爰洎朝鲜,燕之外区。

汉兴柔远,与尔剖符。

皆恃其岨,乍臣乍骄,孝武行师,诛灭海隅。

述《西南夷两越朝鲜传》第六十五。

西戎即序,夏后是表。

周穆观兵,荒服不旅。

汉武劳神,图远甚勤。

王师驒々,致诛大宛。

姼々公主,乃女乌孙,使命乃通,条支之濒。

昭、宣承业,都护是立,总督城郭,三十有六,修奉朝贡,各以其职。

述《西域传》第六十六。

诡矣祸福,刑于外戚,高后首命,吕宗颠覆。

薄姬坠魏,宗文产德。

窦后违意,考槃于代。

王氏仄微,世武作嗣。

子夫既兴,扇而不终。

钩弋忧伤,孝昭以登。

上官幼尊,类祃厥宗。

史娣、王悼,身遇不祥,及宣飨国,二族后光。

恭哀产元,夭而不遂。

邛成乘序,履尊三世。

飞燕之妖,祸成厥妹。

丁、傅僣恣,自求凶害。

中山无辜,乃丧冯、卫。

惠张、景薄,武陈、宣霍,成许、袁傅,平王之作,事虽歆羡,非天所度。

怨咎若兹,如何不恪!

进《外戚传》第六十七。

元后娠母,月精见表。

遭成之逸,政自诸舅。

阳平作威,诛加卿宰。

成都煌煌,假我明光。

曲阳歊歊,亦朱其堂。

新都亢极,作乱以亡。

述《元后传》第六十八。

咨尔贼臣,篡汉滔天,行骄夏癸,虐烈商辛。

伪稽黄、虞,缪称典文,众怨神怒,恶复诛臻。

百王之极,究其奸昏。

述《王莽传》第六十九。

凡《汉书》,叙帝皇,列官司,建侯王。

准天地,统阴阳,阐元极,步三光。

分州域,物土疆,穷人理,该万方。

纬《六经》,缀道纲,总百氏,赞篇章。

函雅故,通古今,正文字,惟学林。

述《叙传》第七十。

文王世子第八

〔戴圣〕 〔汉〕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

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

”内竖曰:“安”。

文王乃喜。

乃日中又至,亦如之。

及莫又至,亦如之。

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

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

食上,必在,视寒暖之节,食下,问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

”应曰:“诺。

”然后退。

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

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

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

旬有二日乃间。

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

”武王对曰:“梦帝与我九龄。

”文王曰:“女以为何也?

”武王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

”文王曰:“非也。

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

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

”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践阼而治。

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

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

文王之为世子也。

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皆于东序。

小乐正学干,大胥赞之。

师学戈,龠师丞赞之,胥鼓南。

春诵夏弦,大师诏之。

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

冬读书,典书者诏之。

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

大乐正学舞干戚,语说,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

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问三席,可以问。

终则负墙,列事未尽,不问。

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

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

凡大合乐,必遂养老。

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

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

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

三而有一焉,乃进其等,以其序,谓之郊人。

远之于成均以及取爵于上尊也。

始立学者,既兴器用币,然后释菜,不舞不授器,乃退。

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

乐,所以修内也。

礼,所以修外也。

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

立大傅少傅以养之,欲知其父子君臣之道也。

大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大傅之德行而审喻之。

大傅在前,少傅在后。

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

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

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

《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

不必备,唯其人。

”语使能也。

君子曰德,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国治,君之谓也。

仲尼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所以善成王也。

闻之曰:‘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

’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

周公优为之,是故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

知为人臣,然后可以为人君。

知事人,然后能使人。

成王幼,不能莅阼,以为世子,则无为也,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也。

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

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

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

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

其齿于学之谓也。

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有父在则礼然。

”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

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有君在则礼然。

”然而众著于君臣之义也。

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

”曰:“长长也。

”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

故父在斯为子,居在斯谓之臣,君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

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

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

”世子之谓也。

周公践阼。

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弟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

其朝于公,内朝则东面北上,臣有贵者以齿。

其在外朝,则以官,司士为之。

其在宗庙之中,则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其登献受爵,则以上嗣。

庶子治之,虽有三命,不逾父兄,其公大事,则以其丧服之精粗为序。

虽于公族之丧亦如之,以次主人。

若公之族燕,则异姓为宾,膳宰为主人,公与父兄齿。

族食,世降一等。

其在军,则守于公祢。

公若有出疆之政,庶子以公族之无事者守于公宫,正室守大庙,诸父守贵宫贵室,诸子诸孙守下宫下室。

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为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练祥则告。

族之相为也,宜吊不吊,宜免不免,有司罚之。

至于赙承含,皆有正焉。

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

其刑罪,则纤专刂,亦告于甸人。

公族无宫刑。

狱成,有司谳于公。

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

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

公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

公又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

”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

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

”有司对曰:“无及也!

”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

无服,亲哭之。

公族朝于内朝,内亲也。

虽有贵者以齿,明父子也。

外朝以官,体异姓也。

宗庙之中,以爵为位,崇德也。

宗人授事以官,尊贤也。

登受爵以上嗣,尊祖之道也。

丧纪以服之轻重为序,不夺人亲也。

公与族燕则以齿,而孝弟之道达矣。

其族食世降一等,亲亲之杀也。

战则守于公祢,孝爱之深也。

正室守大庙,尊宗室,而君臣之道著矣。

诸父诸兄有守贵室,子弟守下室,而让道达矣。

五庙之孙,祖庙未毁,虽及庶人,冠、取妻必告,死必赴,不忘亲也。

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贱无能也。

敬吊临赙,睦友之道也。

古者庶子之官治,而邦国有伦邦国有伦,而众乡方矣。

公族之罪,虽亲不以犯有司,正术也,所以体百姓也。

刑于隐者,不与国人虑兄弟也。

弗吊,弗为服,哭于异姓之庙,为忝祖远之也。

素服居外,不听乐,私丧之也,骨肉之亲无绝也。

公族无宫刑,不剪其类也。

天子视学,大昕鼓徵,所以警众也。

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

有司行事反命,始之养也。

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

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遂发咏焉,退,修之以孝养也。

反,登歌《清庙》,既歌而语,以成之也。

言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礼之大者也。

下管象,舞大武,大合众以事,达有神,兴有德也。

正君臣之位,贵贱之等焉,而上下之义行矣。

有司告以乐阕,王乃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幼于东序”,终之以仁也。

是故,圣人之记事也,虑之以大,爱之以敬,行之以礼,修之以孝养,纪之以义,终之以仁。

是故古之人一举事,而众皆知其德之备也。

古之君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而众安得不喻焉?

《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

”《世子》之《记》曰:“朝夕至于大寝之门外,问于内竖曰:‘今日安否何如?

’内竖曰:‘今日安。

’世子乃有喜色。

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世子,世子色忧不满容。

内竖言复初,然后亦复初。

”朝夕之食上,世子必在,视寒暖之节。

食下,问所膳羞。

必知所进,以命膳宰,然后退。

若内竖言疾,则世子亲齐玄而养。

膳宰之馔,必敬视之,疾之药,必亲尝之。

尝馔善,则世子亦能食。

尝馔寡,世子亦不能饱。

以至于复初,然后亦复初。

士不遇赋

〔董仲舒〕 〔汉〕

呜呼嗟乎,遐哉邈矣。

时来曷迟,去之速矣。

屈意从人,悲吾族矣。

正身俟时,将就木矣。

悠悠偕时,岂能觉矣。

心之忧欤,不期禄矣。

遑遑匪宁,只增辱矣。

努力触藩,徒摧角矣。

不出户庭,庶无过矣。

重曰:“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

以辩诈而期通兮,贞士耿介而自束,虽日三省于吾身,繇怀进退之惟谷。

彼寔繁之有徒兮,指其白以为黑。

目信嫮而言眇兮,口信辩而言讷。

鬼神不能正人事之变戾兮,圣贤亦不能开愚夫之违惑。

出门则不可与偕往兮,藏器又蚩其不容。

退洗心而内讼兮,亦未知其所从也。

观上古之清浊兮,廉士亦焭焭而靡归。

殷汤有卞随与务光兮,周武有伯夷与叔齐。

卞随务光遁迹于深渊兮,伯夷、叔齐登山而采薇。

使彼圣贤其繇周遑兮,矧举世而同迷。

若伍员与屈原兮,固亦无所复顾。

亦不能同彼数子兮,将远游而终慕。

于吾侪之云远兮,疑荒涂而难践。

惮君子之于行兮,诫三日而不饭。

嗟天下之偕违兮,怅无与之偕返。

孰若返身于素业兮,莫随世而输转。

虽矫情而获百利兮,复不如正心而归一善。

纷既迫而后动兮,岂云禀性之惟褊。

昭同人而大有兮,明谦光而务展。

遵幽昧于默足兮,岂舒采而蕲显。

苟肝胆之可同兮,奚须发之足辨也。

淮南子·原道训

〔刘安〕 〔汉〕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

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

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

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

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

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

甚淖而滒,甚纤而微。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

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风兴云蒸,事无不应。

雷声雨降,并应无穷。

鬼出电入,龙兴鸾集。

钧旋毂转,周而复匝。

已雕已琢,还反于朴。

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豪之末,而大宇宙之总。

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

呴谕覆育,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贕,鸟卵不毈,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

跂行喙息,蠉飞蠕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

待之后死,莫之能怨。

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

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

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

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

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

恍兮忽兮,用不屈兮。

幽兮冥兮,应无形兮。

遂兮洞兮,不虚动兮。

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

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蜺,游微雾,骛恍忽,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

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

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

以天为盖,以地为舆。

四时为马,阴阳为御。

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

纵志舒节,以驰大区。

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

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

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

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

刘览偏照,复守以全。

经营四隅,还反于枢。

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

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

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

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

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

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

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

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

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

是故响不肆应,而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而后动,性之害也。

物至而能神应,知之动也。

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

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

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

至无而供其求,时聘而要其宿。

小大修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而不失其数。

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

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虽有钩箴芒距,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

射者捍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

何则?

以所持之小也。

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之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

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

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蝫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

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

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伏,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

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

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

欲寅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

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

夫峭法刻诛者,非霸王之业也。

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

离朱之明,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

师旷之聪,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

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

修道理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

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

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

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

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

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

秋风下霜,倒生挫伤,鹰雕搏鸷,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

木处榛巢,水居窟穴,禽兽有芄,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于越生葛絺,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

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

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恊,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

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便之也。

故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

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

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

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净。

究于物者,终于无为。

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

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杂糅者也。

所谓人者,偶䁟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也。

故牛岐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

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

循天者,与道游者也。

随人者,与俗交者也。

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

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与语至道,拘于俗,束于教也。

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

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

昔共工之力,触不周之山,使地东南倾。

与高辛争为帝,遂潜于渊,宗族残灭,继嗣绝祀。

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

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

治在道,不在圣。

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

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

昔舜耕于历山,期年,而田者争处硗埆,以封壤肥饶相让。

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

当此之时,口不设言,手不指麾,执玄德于心,而化驰若神。

使舜无其志,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

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

夫能理三苗,朝羽民,徙裸国,纳肃慎。

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

法度刑罚,何足以致之也?

是故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澹然无治也而无不治也。

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

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

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

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

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

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

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

所谓志弱而事强者,柔毳安静,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

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而高者必以下为基。

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用弱而强,转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

所谓其事强者,遭变应卒,排患捍难,力无不胜,敌无不凌,应化揆时,莫能害之。

是故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

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

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同。

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

故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敝。

是故柔弱者,生之干也。

而坚强者,死之徒也。

先唱者,穷之路也。

后动者,达之原也。

何以知其然也?

凡人中寿七十岁,然而趋舍指凑,日以月悔也,以至于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

何者?

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

先者上高,则后者攀之。

先者逾下,则后者蹶之。

先者隤陷,则后者以谋。

先者败绩,则后者违之。

由此观之,先者,则后者之弓矢质的也。

犹錞之与刃,刃犯难而錞无患者,何也?

以其托于后位也。

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见也,而贤知者弗能避也。

所谓后者,非谓其底滞而不发,凝结而不流,贵其周于数而合于时也。

夫执道理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

是何则?

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

时之反侧,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逮。

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

禹之趋时也,履遗而弗取,冠挂而弗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

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因循应变,常后而不先。

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磨坚,莫能与之争。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息耗减益,通于不訾,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邅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馀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是故无所私而无所公,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无所左而无所右,蟠委错紾,与万物始终,是谓至德。

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

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出于无有,入于无间。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

无音者,声之大宗也。

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

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

出生入死,自无蹠有,自有蹠无,而以衰贱矣。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

而柔弱者,道之要也。

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用也。

肃然应感,殷然反本,则沦于无形矣。

所谓无形者,一之谓也。

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

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员不中规,方不中矩,大浑而为一叶,累而无根,怀囊天地,为道关门,穆忞隐闵,纯德独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

是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循之不得其身,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

是故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天下为之圈,则名实同居。

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

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

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

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

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

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是故一之理,施四海。

一之解,际天地。

其全也,纯兮若朴。

其散也,混兮若浊。

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万物之总,皆阅一孔。

百事之根,皆出一门。

其动无形,变化若神。

其行无迹,常后而先。

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于公。

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

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

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不明。

以知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

是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宜,不易其常,放准修绳,曲因其当。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

忧悲者,德之失也。

好憎者,心之过也。

嗜欲者,性之累也。

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

薄气发喑,惊怖为狂。

忧悲多恚,病乃成积。

好憎繁多,祸乃相随。

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

通而不变,静之至也。

嗜欲不载,虚之至也。

无所好憎,平之至也。

不与物散,粹之至也。

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

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

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

中能得之,则外能收之。

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虑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鞼,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寞,为天下枭。

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反。

迫则能应,感则能动。

物穆无穷,变无形像。

优游委纵,如响之与景。

登高临下,无失所秉。

履危行险,无忘玄伏。

能存之此,其德不亏,万物纷糅,与之转化,以听天下,若背风而驰,是谓至德。

至德则乐矣。

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

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

乐亡乎富贵,而在于德和。

知大己而小天下,则几于道矣。

所谓乐者,岂必处京台、章华,游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口味煎熬芬芳,驰骋夷道,钓射鹔鹴之谓乐乎?

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也。

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乐,不以廉为悲,与阴俱闭,与阳俱开。

故子夏心战而臞,得道而肥。

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欢不欣欣,其为悲不惙惙,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慷慨,遗物而与道同出。

是故有以自得之也,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

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

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

无不乐,则至极乐矣。

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

解车休马,罢酒彻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

是何则?

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

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伤生,失其得者也。

是故内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饰也,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滞于五藏。

故从外入者,无主于中,不止。

从中出者,无应于外,不行。

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

称至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

说之者众而用之者鲜,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

所以然者,何也?

不能反诸性也。

夫内不开于中而强学问者,不入于耳而不著于心。

此何以异于聋者之歌也?

效人为之而无以自乐也,声出于口则越而散矣。

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支,流行血气,驰骋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门户者也。

是故不得于心而有经天下之气,是犹无耳而欲调钟鼓,无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胜其任矣。

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也。

所以然者,何也?

因天下而为天下也。

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

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

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

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

夫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杀生之柄而以行其号令邪?

吾所谓有天下者,非谓此也,自得而已。

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

吾与天下相得,则常相有,己又焉有不得容其间者乎!

所谓自得者,全其身者也。

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

故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袅,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抮之音,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囿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逸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

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众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黎黑,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悴怨怼,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

是何也?

则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志德者也。

故夫乌之哑哑,鹊之唶唶,岂尝为寒暑燥湿变其声哉!

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

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

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

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

天地之永,登丘不可为修,居卑不可为短。

是故得道者,穷而不慑,达而不荣,处高而不机,持盈而不倾,新而不朗,久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

是故不待势而尊,不待财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下流,与化翱翔。

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贪势名。

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慊为悲,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

夫形者,生之舍也。

气者,生之充也。

神者,生之制也。

一失位,则三者伤矣。

是故圣人使人各处其位,守其职,而不得相乾也。

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

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

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

以其性之在焉而不离也,忽去之,则骨肉无伦矣。

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视,营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

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

何以知其然也?

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系者,其行也,足蹪趎埳、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见也,呼之而不能闻也。

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

神失其守也。

故在于小则忘于大,在于中则忘于外,在于上则忘于下,在于左则忘于右。

无所不充,则无所不在。

是故贵虚者以豪末为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险者,岂无形神气志哉?

然而用之异也。

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蹪蹈于污壑阱陷之中,虽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者,何也?

形神相失也。

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

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

贪饕多欲之人,漠欧于势利,诱慕于名位,冀以过人之智植于高世,则神日以耗而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距,则神无由入矣。

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

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

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躁而日耗者以老。

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沉浮俯仰,恬然则纵之,迫则用之。

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机。

如是,则万物之化无不遇,而百事之变无不应。

淮南子·俶真训

〔刘安〕 〔汉〕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

有有者,有无者,有 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

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

2, 未有形埒垠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

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 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 接而未成兆朕。

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 寂寞,萧条霄{雨兆},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

有有者,言万物掺落, 根茎枝叶,青葱苓茏,萑{艹扈}炫煌,飞蠕动,支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 有数量。

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 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

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 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毫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 而生有无之根。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

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 死也。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

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 知,犹有所遁。

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形矣。

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

一范人 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

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

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觉而后知其梦 也。

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

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

今吾 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

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

其兄掩户而入觇之, 则虎搏而杀之。

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

方其为虎也, 不知其尝为人也。

方其为人也,不知其且为虎也。

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

狡猾钝忄,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

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

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

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 形苑而神壮。

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

故疲马之死也,剥之若槁。

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

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

是皆不得形神俱没 也。

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

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

古之人 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枪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 能为害。

当此之时,万民猖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 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谓大治。

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 毋淫其性。

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

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 宾服。

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

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

夫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 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

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 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

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据难履危, 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

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 明,立太平者处大堂。

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

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 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

夫挟依于跃之术, 提挈人间之际,扌覃扌延扌同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 充其欲,何况怀环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扌杀, 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

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 尘垢,以死生为昼夜。

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 其神。

登千仞之谷,临爰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

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 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

则至德天地之精也。

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

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

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 易之一毛,无所于志也!

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

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

夫秉皓 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为,孟门、终隆之山 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

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

太行石涧,飞狐、句望 之险不能难也。

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

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

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

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

是故至道无为, 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

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

其所居神者,台简以游太清,引万物,群美萌生。

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 神者神居之。

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

非有 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

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 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

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

夫目 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

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 之内,一举而千万里。

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

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 也。

百家异说,各有所出。

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而轮 之无一辐。

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

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 之情也。

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 亦有以象于物者矣。

其形虽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又况比于 规形者乎?

其于道相去亦远矣!

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

若此 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

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

无不受也者,譬若周 云之茏苁,辽巢鼓濞而为雨。

沈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

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 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

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为伯乐 者,是曰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

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

以蓝染青, 则青于蓝。

涅非缁也,青非蓝也。

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

是何则?

以谕其 转而益薄也。

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

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 何足以举其数!

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

夫秋毫之末,沦于无 间而复归于大矣。

芦苻之厚,通于无?

5而复反于敦庞。

若夫无秋毫之微,芦苻之 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扌同万物,揣丸 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

夫疾风孛攵木,而不能拔毛发。

云台之高,堕者折 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

夫与支蛲同乘天机,夫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 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

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

是故圣人托 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

视于冥冥,听于无声。

冥冥之中,独见晓焉。

寂 漠之中,独有照焉。

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

其知也乃不知,其 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

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

地不定,草木无所植。

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 形。

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

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

今夫 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人乐其性者, 仁也。

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 决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

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 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

是故道 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

镂之以 剞屈刂,杂之以青黄,华藻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在断沟中,壹比牺 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

然而失木性钧也。

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 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

夫趋舍行伪者,为精求 于外也。

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

其所守者不定,而 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 澹矣。

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宣,而游于精神之和。

若然 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

若夫真人,则 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

骑蜚廉而从敦圄。

驰于外方,休乎宇内,烛十日 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

是故虚 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

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 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

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曷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 者,必有色于外矣。

夫岑木色青翳,而蠃<疒俞>蜗,此皆治目之药也。

人无 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

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

贤人之所以 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

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

块阜之山,无丈之村,所以 然者何也?

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

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

此其为山渊 之势亦远矣!

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 其有命在于外也。

至德之世,甘瞑于溷氵闲之域,而徙倚于汗漫之宇。

提挈天地 而委万物,以鸿为景柱,而浮扬乎无畛之际。

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 莫不然仰其德以和顺。

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

浑浑苍苍, 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

及世之衰也, 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林林,皆 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

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

乃至神农、黄帝, 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重九?

6,提挈阴阳,专扌完刚柔,枝解叶贯, 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

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

是故治 而不能和下。

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 得。

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

周室衰而王 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 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

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 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

于是万民乃始忄<角圭>离,各欲行其知伪,以 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

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

夫世之所 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

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 辽廓,而觉于寂漠也。

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内愁五藏,外劳耳目, 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

此我所羞而不为也。

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

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 之终始也。

而条达有无之际。

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 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

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

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

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

水之性真清,而 土汩之。

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

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 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

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

其 所为制者异也。

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明矣。

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

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

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 其易也。

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

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

是故虚室 生白,吉祥止也。

夫鉴明者,尘垢弗能霾。

神清者,嗜欲弗能乱。

精神已越于外, 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

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元光,而 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召々,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

心有所至,而神喟 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

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 之情。

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

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燠有余于身也。

冬日之不用た者,非简之也, 清有余于适也。

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

贪污之心奚由生哉!

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

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

圣人有所于 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

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 身犹不能行也。

又况所教乎?

是何则?

其道外也。

夫以末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 也,又况齐民乎!

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

趋舍何足以滑心!

若夫神无 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 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 此真人之道也。

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 夭遏。

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

神经于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 江而不能濡,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

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 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 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

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

和愉虚无,所以养 德也。

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

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

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 年,可谓能体道矣。

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 能尘垢,故能致其极。

非有其世,孰能济焉?

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 况无道乎!

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扌费疾?

7、辟寒暑, 所以与物接也。

蜂虿螫指而神不能忄詹,蚊虻噬肤而知不能平。

夫忧患之来撄人 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

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闻雷霆之声。

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

何则?

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

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扌蹇取吾情,有若泉源,虽 欲勿禀,其可得邪!

今夫树木者,灌以氵繁水,畴以肥壤。

一人养之,十人拔之, 则必无余蘖,又况与一国同伐之哉!

虽欲久生,岂可得乎?

今盆水在庭,清之终 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

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 也。

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

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 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

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 润泽,洛出丹书,河出绿图。

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

何则?

世之主 有欲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

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 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

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 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艹俎}菹梅伯之骸。

当此之时, 山崩,三川涸,飞鸟钅杀翼,走兽挤脚。

当此之时,岂独无圣人哉?

然而不能通 其道者,不遇其世。

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 乎?

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矣。

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 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

故河鱼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

故世治则愚者不能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

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 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

置猿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 肆其能也。

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

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

仁非能益也,处 便而势利也。

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

其志得道行,命也。

是故性遭命而 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

越ぎ蜀艇,不 能无水而浮。

今缴机而在上,{亡}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

故《 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彼周行。

”以言慕远世也。

汉书·传·王莽传下

〔班固〕 〔汉〕

四年五月,莽曰:“保成师友祭酒唐林、故谏议祭酒琅邪纪逡,孝弟忠恕,敬上爱下,博通旧闻,德行醇备,至于黄发,靡有愆失。

其封林为建德侯,逡为封德侯,位皆特进,见礼如三公。

赐弟一区,钱三百万,授几杖焉。

” 六月,更授诸侯茅土于明堂,曰:“予制作地理,建封五等,考之经艺,合之传记,通于义理,论之思之,至于再三,自始建国之元以来九年于兹,乃今定矣。

予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钦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

各就厥国,养牧民人,用成功业。

其在缘边,若江南,非诏所召,遣侍于帝城者,纳言掌货大夫且调都内故钱,予其禄,公岁八十万,侯、伯四十万,子、男二十万。

”然复不能尽得。

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遴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是岁,复明六管之令。

每一管下,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浸众。

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盗贼起。

纳言冯常以六管谏,莽大怒,免常官。

置执法左右刺奸。

选用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六队,如汉刺史,与三公士郡一人从事。

临淮瓜田仪等为盗贼,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女子吕母亦起。

初,吕母子为县吏,为宰所冤杀。

母散家财,以酤酒买兵弩,阴厚贫穷少年,得百余人,遂攻海曲县,杀其宰以祭子墓。

引兵入海,其众浸多,后皆万数。

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

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

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

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

民穷,悉起为盗贼。

”莽大怒,免之。

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

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之。

是岁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

威斗者,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

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铸斗日,大寒,百官人马有冻死者。

五年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

间者,国张六管,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

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几可以解释安集。

”莽怒,免兴官。

天下吏以不得奉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

莽下诏曰:“详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

”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开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几以禁奸,奸愈甚。

皇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印三:一曰“维祉冠存己夏处南山臧薄冰”,二曰“肃圣宝继”,三曰“德封昌图”。

又宗舅吕宽家前徙合浦,私与宗通,发觉按验,宗自杀。

莽曰:“宗属为皇孙,爵为上公,知宽等叛逆族类,而与交通。

刻铜印三,文意甚害,不知厌足,窥欲非望。

《春秋》之义,‘君亲毋将,将而诛焉。

’迷惑失道,自取此事,乌呼哀哉!

宗本名会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复名会宗。

贬厥爵,改厥号,赐谥为功崇缪伯,以诸伯之礼葬于故同谷城郡。

”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祝诅姑,杀婢以绝口。

事发觉,莽使中常侍惲{带足}责问妨,并以责兴,皆自杀。

事连及司命孔仁妻,亦自杀。

仁见莽免冠谢,莽使尚书劾仁:“乘‘乾’车,驾‘神’马,左苍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右杖威节,左负威斗,号曰赤星,非以骄仁,乃以尊新室之威命也。

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

”有诏勿劾,更易新冠。

其好怪如此。

以真道侯王涉为卫将军。

涉者,曲阳侯根子也。

根,成帝世为大司马,荐莽自代,莽恩之,以为曲阳非令称,乃追谥根曰直道让公,涉嗣其爵。

是岁,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饥馑相聚,起于琅邪,转抄掠,众皆万数。

遗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六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

下书曰:“《紫阁图》曰‘太一、黄帝皆仙上天,张乐昆仑虔山之上。

后世圣主得瑞者,当张乐秦终南山之上。

’予之不敏,奉行未明,乃今谕矣。

复以宁始将军为更始将军,以顺符命。

《易》不云乎?

‘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予其飨哉!

”欲以诳耀百姓,销解益贼。

众皆笑之。

初献《新乐》于明堂、太庙。

群臣始冠麟韦之弁。

或闻其乐声,曰:“清厉而哀,非兴国之声也。

” 是时,关东饥旱数年,力子都等党众浸多,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征还。

更遣复位后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晔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牺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益贼。

而匈奴寇边甚。

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为锐卒。

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

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差。

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

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

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

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

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

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

初,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其妻王昭君女也,尝内附。

莽遣昭君兄子和亲侯王歙诱呼当至塞下,胁将诣长安,强立以为须卜善于后安公。

始欲诱迎当,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

于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

”莽不听。

即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徵氏,号二徵将军,当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

出车城西横厩,未发。

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著古名将乐毅、白起不用之意及言边事凡三篇,奏以风谏莽。

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

莽大怒,乃策尤曰:“视事四年,蛮夷猾夏不能遏绝,寇贼奸宄不能殄灭,不畏天威,不用诏命,貌很自臧,持必不移,怀执异心,非沮军议。

未忍致于理,其上大司马武建伯印韨,归故郡。

”以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莽复三十税一。

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

众庶皆詈之。

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

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

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

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

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

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视百蛮,镇安天下。

”博意欲以风莽。

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

征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明年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

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讠襄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尽岁止。

”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二月壬申,日正黑。

莽恶之,下书曰:“乃者日中见昧,阴薄阳,黑气为变,百姓莫不惊怪。

兆域大将军王匡遣吏考问上变事者,欲蔽上之明,是以适见于天,以正于理,塞大异焉。

”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建华盖,立斗献,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二十五人,偏将军百二十五人,裨将军千二百五十人,校尉万二千五百人,司马三万七千五百人,候十一万二千五百人,当百二十二万五千人,士吏四十五万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应协于《易》‘孤矢之利,以威天下’。

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

”于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号为大将军,郡卒正、连帅、大尹为偏将军,属令长裨将军,县宰为校尉。

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仓无见谷以给,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于民。

七月,大风毁王路堂。

复下书曰:“乃壬午餔时,有列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弁焉,予甚栗焉,予甚恐焉。

伏念一旬,迷乃解矣。

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雒阳,为统义阳王。

是时予在摄假,谦不敢当,而以为公。

其后金匮文至,议老皆曰:‘临国雒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

’自此后,临久病,虽瘳不平,朝见挈茵舆行。

见王路堂者,张于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又以皇后被疾,临且去本就舍,妃妾在东永巷。

壬午,烈风毁王路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室。

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围,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

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予甚惊焉。

又侯官奏月犯心前星,厥有占,予甚忧之。

优念《紫阁图》文,太一、黄帝皆得瑞以仙,后世褒主当登终南山。

所谓新迁王者,乃太一新迁之后也。

统义阳王乃用五统以礼义登阳上千之后也。

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

宣尼公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至于刑罚不中,民无错手足。

’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正营,无所错手足。

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

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正,几以保全二子,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 是月,杜陵便殿乘舆虎文衣废臧在室匣中者出,自树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

吏卒见者以闻,莽恶之,下书曰:“宝黄厮亦,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士功象,莽又见四方盗贼多,欲视为自安能建万世之基者,乃下书曰:“予受命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府帑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且袷祭于明堂太庙,夙夜永念,非敢宁息。

深惟吉昌莫良于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

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

予将新筑焉。

”于是遂营长安城南,提封百顷。

九月甲申,莽立载行视,亲举筑三下。

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持节,及侍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将作。

崔发、张邯说莽曰:“德盛者文缛,宜崇其制度,宣视海内,且令万世之后无以复加也。

”莽乃博征天下工匠诸图画,以望法度算,乃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

坏彻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阳、犬台、储元宫及平乐、当路、阳禄馆,凡十余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庙。

是月,大雨六十余日。

令民入米六百斛为郎,其郎吏增秩赐爵至附城。

九庙:一曰黄帝太初祖庙,二曰帝虞始祖昭庙,三曰陈胡王统祖穆庙,四曰齐敬王世祖昭庙,五曰济北愍王王祖穆庙,凡五庙不堕云。

六曰济南伯王尊祢昭庙,七曰元城孺王尊称穆庙,八曰阳平顷王戚祢昭庙,九曰新都显王戚祢穆庙。

殿皆重屋。

太初祖庙东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庙半之。

为铜薄栌,饰以金银雕文,穷极百工之巧。

带高增下,功费数百巨万,卒徒死者万数。

巨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

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

封丹为辅国侯。

自莽为不顺时令,百姓怨恨,莽犹安之,又下书曰:“惟设此一切之法以来,常安六乡巨邑之都,枹鼓稀鸣,盗贼衰少,百姓安土,岁以有年,此乃立权之力也。

今胡虏未灭诛,蛮僰未绝焚,江湖海泽麻沸,盗贼未尽破殄,又兴奉宗庙社稷之大作,民众动摇。

今夏一切行此令,尽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奸。

” 是岁,罢大小钱,更行货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真货钱二十五。

货钱径一寸,重五铢,枚直一。

两品并行。

敢盗铸钱及偏行布货,伍人知不发举,皆没入为官奴婢。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

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

”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马柴车,藉槁,瓦器,又以历遗公卿。

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

莽闻而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

封尊为平化侯。

是时,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王匡等起云杜绿林,号曰:下江兵”,众皆万余人。

武功中水乡民三舍垫为池。

二年正月,以州牧位三公,刺举怠解,更置牧监副,秩元士,冠法冠,行事如汉刺史。

是月,莽候妻死,谥曰:“孝睦皇后”,莽渭陵长寿园西,令永侍文母,名陵曰“亿年”。

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

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

后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

临妻愔,国师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

临喜,以为所谋且成。

后贬为统义阳正,出在外第,愈忧恐。

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

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

”莽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

既莽,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

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

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

使侍中票骑将军同说侯林赐魂衣玺韨,策书曰:“符命文立临为统义阳王,此言新室即位三万六千岁后,为临之后者乃当龙阳而起。

前过听议者,以临为太子,有烈风之变,辄顺符命,立为统义阳正。

在此之前,自此之后,不作信顺,弗蒙厥佑,夭年陨命,呜呼哀哉!

迹行赐谥,谥曰:‘缪王’。

”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

”愔忆自杀。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

初,葬为侯就国实,幸侍者增秩、怀能、开明。

怀能生男兴,增秩生男匡、女晔,开明生女捷,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

及安疾甚,莽自病无子,为安作奏,使上言:“兴等母虽微贱,属犹皇子,不可以弃。

”章视群公,皆曰:“安友于兄弟,宜及春夏加封爵。

”于是以王车遣使者迎兴等,封兴为功修任,匡为功建公,晔为睦修任,捷为睦逮任。

孙公明公寿病死,旬月四丧焉。

莽坏汉孝武、孝昭庙,分葬子孙其中。

魏成大尹李焉与卜者王况谋,况谓焉曰:“新室即位以来,民田奴婢不得卖买,数改钱货,征发烦数,军旅骚动,四夷并侵,百姓怨恨,盗贼并起,汉家当复兴。

君姓李,李者徵,徵,火也,当为汉辅。

”因为焉作谶书言:“文帝发忿,居地下趣军,北告匈奴,南告越人。

江中刘信,执敌报怨,复续古先,四年当发军。

江湖有盗,自称樊王,姓为刘氏,万人成行,不受赦令,欲动秦、雒阳。

十一年当相攻,太白杨光,岁星入东井,其号当行。

”又言莽大臣吉凶,各有日期。

会合十余万言。

焉令吏写其书,吏亡告之。

莽遣使者即捕焉,狱治皆死。

三辅盗贼麻起,乃置捕盗都尉官,令执法谒者追击长安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随其后。

遣太师牺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

转天下谷、币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民犯铸钱,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

其男子槛车,儿女子步,以铁锁琅当其颈,传诣钟官,以十万数。

到者易其夫妇,愁苦死者什六七。

孙喜、景尚、曹放等击贼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困。

莽以王况谶言刑楚当兴,李氏为辅,欲厌之。

乃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为大将军、扬州牧,赐名圣,使将兵奋击。

上谷储夏自请愿说瓜田仪,莽以为中郎,使出仪。

仪文降,未出而死。

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词室,谥曰“瓜宁殇男”,几以招来其余,然无肯降者。

闰月丙辰,大赦天下,天下大服、民私服在诏书前亦释除。

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

”葬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梦长乐宫铜人五枚起立,莽恶之,念铜人铭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即使尚方工镌灭所梦铜人膺文。

又感汉高庙神灵,遣虎贲武士入高庙,拔剑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令轻车校尉居其中,又令中军北垒居高寝。

或言黄帝时建华盖以登仙,莽乃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尸,金瑵羽葆,载以秘机四轮车,驾六马,力士三百人黄衣帻,车上人击鼓,挽者皆呼“登仙”。

莽出,令在前。

成官窃言:“此似软车,非仙物也。

” 是岁,南郡秦丰众且万人。

平原女子迟昭平能说博经以八投,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

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

”故左将军公孙禄征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

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

太傅平化侯饰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

国师嘉信公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

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

牺和鲁匡设六管,以穷工商。

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

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

”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

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莽怒,使虎贲扶禄出。

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非故。

六管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

众虽万数,亶称臣人、从事、三老、祭酒,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

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

是岁,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

士还,上书具言状。

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

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

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

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

今则不然。

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

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

’贼曰:‘以贫穷故耳。

’贼护出我。

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

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常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

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

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黜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

”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亦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余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

赤糜闻之,不敢入界。

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虑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

厥罪乏兴。

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

”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

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

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非部吏、伍人所能禽也。

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

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曼连州,乃遣将率,多发使者,传相监趣。

郡县力事上官,应寒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不给复忧盗贼治官事。

将率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浸伤,徒费百姓。

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余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

今雒阳以东,米石二千。

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亡以威视远方。

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

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藏谷食,并力固守。

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

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

今空复多出将率,郡县苦之,反甚于贼。

宜尽征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

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

”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书。

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

况随使者西,到,拜为师尉大夫。

况去,齐地遂败。

三年正月,九庙盖构成,纳神主。

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

华盖车,元戎十乘有前。

因赐治庙者司徒、大司空饯客千万,侍中、中常侍以下皆封。

封都匠仇延为邯淡里附城。

二月,霸桥灾,数千人以水沃救,不灭。

莽恶之,下书曰:“夫三皇象春,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

皇王,德运也。

伯者,继空续乏以成历数,故其道驳。

惟常安御道多以所近为名。

乃二月癸巳之夜,甲午之辰,火烧霸桥,从东方西行,至甲午夕,桥尽火灭。

大司空行视考问,或云寒民舍居桥下,疑以火自燎,为此灾也。

其明旦即乙未,立春之日也。

予以神明圣祖黄、虞遗统受命,至于地皇四年为十五年。

正以三年终冬绝灭霸驳之桥,欲以兴成新室统一长存之道也。

又戒此桥空东方之道。

今东方岁荒民饥,道路不通,东岳太师亟科条,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以施仁道。

其更名霸馆为长存馆,霸桥为长存桥。

” 是月,赤眉杀太师牺仲景尚。

关东人相食。

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祖都门外,天大雨,沾衣止。

长老叹曰:“是为泣军!

”莽曰:“惟阳九之厄,与害气会,究于去年。

枯旱霜蝗,饥馑荐臻,百姓困乏,流离道路,于春尤甚,予甚悼之。

今使东岳太师特进褒新侯开东方诸仓,赈贷穷乏。

太师公所不过道,分遣大夫谒者并开诸仓,以全元元。

太师公因与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马更始将军平均侯之兖州,填抚所掌,及青、徐故不轨盗贼未尽解散,后复屯聚者,皆清洁之,期于安兆黎矣。

”太师、更始合将锐士十余万人,所过放纵。

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

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卒如田况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

莽下书曰:“惟民困乏,虽溥开诸仓以赈赡之,犹恐未足。

其且开天下山泽之防,诸能采取山泽之物而顺月令者,其恣听之,勿令出税。

至地皇三十年如故,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

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小民弗蒙,非予意也。

《易》不云乎?

‘损上益下,民说无疆。

’《书》云:‘言之不从,是谓不艾。

’咨乎群公,可不忧哉!

” 是时,下江兵盛,新市朱鲔、平林陈牧等皆复聚众,攻击乡聚。

莽遣司命大将军孔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余人,乘船从渭入河,至华阴乃出乘传,到部募士。

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 夏,蝗从东方来,蜚蔽天,至长安,入未央宫,缘殿阁。

莽发吏民设购赏捕击。

莽以天下谷贵,欲厌之,为大仓,置卫交戟,名曰“政始掖门”。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

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十七八。

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

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

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

”乃市所卖梁飰肉羹,持入视莽,曰:“居民食咸如此。

”莽信之。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

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余级。

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余人。

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

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

合战成昌,兵败,匡走。

丹使吏持其印韨符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

”遂止,战死。

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驰奔贼,皆战死。

莽伤之,下书曰:“惟公多拥选士精兵,众郡骏马仓谷帑藏皆得自调,忽于诏策,离其威节,骑马呵噪,为狂刃所害,乌呼哀哉!

赐谥曰‘果公’。

国将哀章谓莽曰:“皇祖考黄帝之时,中黄直为将,破杀蚩尤。

今臣中黄直之位,愿平山东。

”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

又遗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雒阳填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司徒寻初发长安,宿霸昌厩,亡其黄钺。

寻士房扬素狂直,乃哭曰:“此经所谓‘丧其齐斧’者也!

”自劾去。

莽击杀扬。

四方盗贼往往数万人攻城邑,杀二千石以下。

太师王匡等战数不利。

莽知天下溃畔,事穷计迫,乃议遣风俗大夫司国宪等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管之禁,即位以来诏令不便于民者皆收还之。

待见未发,会世祖与兄齐武王伯升、宛人李通等帅舂陵子弟数千人,招致新市平林朱鲔、陈牧等合攻拔棘阳。

是时,严尤、陈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等数千人别走,入南阳界。

十只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痘见。

莽数召问太史令宗宣,诸术数家皆缪对,言天文安善,群贼且灭。

莽差以自安。

四年正月,汉兵得下江王常等以为助兵,击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皆斩之,杀其众数万人。

初,京师闻青、徐贼众数十万人,讫无文号旌旗表识,咸怪异之。

好事者窃言:“此岂如古三皇无文书号谥邪?

”莽亦心怪,以问群臣,群臣莫对。

唯严尤曰:笭此不足怪也。

自黄帝、汤、武行师,必待部曲旌旗号令,今此无有者,直饥寒群盗,犬羊相聚,不知为之耳。

”莽大说,群臣尽服。

及后汉兵刘伯升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既杀甄阜,移书称说。

莽闻之忧惧。

汉兵乘胜遂围宛城。

初,世祖族兄圣公先在平林兵中。

三月辛巳朔,平林、新市、下江兵将王常、朱鲔等共立圣公为帝,改年为更始元年,拜置百官。

莽闻之愈恐。

欲外视自安,乃染其须发,进所征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为皇后,聘黄金三万斤,车马、奴婢、杂帛、珍宝以巨万计。

莽亲迎于前殿两阶间,成同牢之礼于上西堂。

备和嫔、美御、和人三,位视公。

嫔人九,视卿。

美人二十七,视大夫。

御人八十一,视元士:凡百二十人,皆佩印韨,执弓韣。

封皇后父谌为和平侯,拜为宁始将军,谌子二人皆侍中。

是日,大风发屋折木。

群臣上寿曰:“乃庚子雨水洒道,辛丑清靓无尘,其夕谷风迅疾,从东北来。

辛丑。

《巽》之宫日也。

《巽》为风为顺,后谊明,母道得,温和慈惠之化也。

《易》曰:‘受兹介福,于其王母。

’《礼》曰:‘承天之庆,万福无疆。

’诸欲依废汉火刘,皆沃灌雪除,殄灭无余杂矣。

百谷丰茂,庶草蕃殖,元元欢喜,兆民赖福,天下幸甚!

”莽日与方士涿郡昭尹等于后宫考验方术,纵淫乐焉。

大赦天下,然犹曰:“故汉氏舂陵侯群子刘伯升与其族人婚姻党及北狄胡虏逆舆洎南僰虏若豆、孟迁,不用此书。

有能捕得此人者,皆封为上公,食邑万户,赐宝货五千万。

” 又诏:“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司命孔仁、兖州牧寿良、卒正王闳、扬州牧李圣亟进所部州郡兵凡三十万众,迫措青、徐盗贼。

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车骑将军王巡、左队大夫王吴亟进所部州郡兵凡十万众,迫措前队丑虏。

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复迷惑不解散,皆并力合击,殄灭之矣!

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属,前以虎牙将军东指则反虏破坏,西击则逆贼靡碎,此乃新室威宝之臣也。

如黠贼不解散,将遣大司空将百万之师征伐剿绝之矣!

”遣七公干士隗嚣等七十二人分下赦令晓谕云。

嚣等既出,因逃亡矣。

四月,世祖与王常等别攻颍州,下昆阳、郾、定陵。

莽闻之愈恐。

遣大司空王邑驰伟至雒阳,与司徒王寻发众郡兵百万,号曰“虎牙五威兵”,平定山东。

得颛封爵,政决于邑,除用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术者,各持图书,受器械,备军吏。

倾府库以遣邑,多赍珍宝、猛兽,欲视饶富,用怖山东。

邑至雒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余在道不绝,车甲士马之盛,自古出师未尝有也。

六月,邑与司徒寻发雒阳,欲室宛,道出颍川,过昆阳。

昆阳时已降汉,汉兵守之。

严尤、陈茂与二公会,二公纵兵围昆阳。

严尤曰:“称尊号者在宛下,宜亟进。

彼破,诸城自定矣。

”邑曰:“百万之师,所过当灭,今属此城,喋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遂围城数十重。

城中请降,不许。

严尤又曰:“‘归师勿遏,围城为之阙’,可如兵法,使得逸出,以怖宛下。

”邑又不听。

会世祖悉发郾、定陵兵数千人来救昆阳,寻、邑易之,自将万余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

大军不敢擅相救,汉兵乘胜杀寻。

昆阳中兵出并战,邑走,军乱。

大风飞瓦,雨如注水,大众崩坏号呼,虎豹股栗,士卒奔走,各还归其郡。

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雒阳。

关中闻之震恐,盗贼并起。

又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帝。

莽乃会公卿以下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滕之策,泣以视群臣。

命明学男张邯称说其德及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

’‘莽’,皇帝之名,‘升’谓刘伯升。

‘高陵’谓高陵侯子翟义也。

言刘升、翟义为伏戎之兵于新皇帝世,犹殄灭不兴也。

”群臣皆称万岁。

又令东方槛车传送数人,言“刘伯升等皆行大戮”。

民知其诈也。

先是,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

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

”涉信其言,以语大司马董忠,数俱至国师殿中庐道语星宿,国师不应。

后涉特往,对歆涕泣言:“诚欲与公共安宗族,奈何不信涉也!

”歆因为言天文人事,东方必成。

涉曰:“新都哀侯小被病,功显君素耆酒,疑帝本非我家子也。

董公主中军精兵,涉领宫卫,伊休侯主殿中,如同心合谋,共劫持帝,东降南阳天子,可以全宗族。

不者,俱夷灭矣!

”伊休侯者,歆长子也,为侍中五官中朗将,莽素爱之。

歆怨莽杀其三子,又畏大祸至,遂与涉、忠谋,欲发。

歆曰:“当待太白星出,乃可。

”忠以司中大赘起武侯孙伋亦主兵,复与伋谋。

伋归家,颜色变,不能食。

妻怪问之,语其状。

妻以告弟云阳陈邯,邯欲告之。

七月,伋与邯俱告,莽遣使者分召忠等。

时忠方进兵都肄,护军王咸谓忠谋久不发,恐漏泄,不如遂斩使者,勒兵入。

忠不听,遂与歆、涉会省户下。

莽令{带足}惲责问,皆服。

中黄门各拔刃将忠等送庐,忠拔剑欲自刎,侍中王望传言大司马反,黄门持剑共格杀之。

省中相惊传,勒兵至郎署,皆拔刃张弩。

更始将军史谌行诸署,告郎吏曰:“大司马有狂病,发,已诛。

”皆令驰兵,莽欲以厌凶,使虎贲以斩马剑挫忠,盛以竹器,传曰“反虏出”。

下书赦大司马官属吏士为忠所诖误,谋反未发觉者。

收忠宗族,以醇醯毒药、尺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

刘歆、王涉皆自杀。

莽以二人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

伊休侯叠又以素谨,歆讫不告,但免侍中中郎将,更为中散大夫。

后日殿中钩盾土山仙人掌旁有白头公青衣,郎吏见者私谓之国师公。

衍功侯喜素善卦,莽使筮之,曰:“忧兵火。

”莽曰:“小儿安得此左道?

是乃予之皇祖叔父子侨欲来迎我也。

” 莽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欲呼邑与计议。

崔发曰:“邑素小心,今失大众而征,恐其执节引决,宜有以大慰其意。

”于是莽遣发驰传谕邑:“我年老毋适子,欲传邑以天下。

敕亡得谢,见勿复道。

”邑到,以为大司马。

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为国师,同说侯林为卫将军。

莽忧懑不能食,亶饮酒,啖鳆鱼。

读军书倦,因凭几寐,不复就枕矣。

性好时日小数,及事迫急,亶为厌胜。

遣使坏渭陵、延陵园门罘罳,曰:“毋使民复思也。

”又以墨洿色其周垣。

号将至曰“岁宿”,申水为“助将军”,右庚“刻木校尉”,前丙“耀金都尉鸀,又曰“执大斧,伐枯木。

流大水,灭发火。

”如此属不可胜记。

秋,太白星流入太微,烛地如月光。

成纪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以兄子隗嚣为大将军,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卒正王旬,并其众,移书郡县,数莽罪恶万于桀、纣。

是月,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百余人。

时析宰将兵数千屯鄡亭,备武关。

晔、匡谓宰曰:“刘帝已立,君何不知命也!

”宰请降,尽得其众。

晔自称辅汉左将军,匡右将军,拔析、丹水,攻武关,都尉朱萌降。

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西拔湖。

莽愈忧,不知所出。

崔发言:“《周礼》及《春秋左氏》,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

故《易》称‘先号啕而后笑’。

宜呼嗟告天以求救。

”莽自知败,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灭众贼?

即令臣莽非是,愿下雷霆诛臣莽!

”因搏心大哭,气尽,伏而叩头。

又作告天策,自陈功劳,千余言。

诸生小民会旦夕哭,为设飧粥,甚悲哀及能诵策文者除以为郎,至五千余人。

{带足}惲将领之。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九曰“九虎”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

时省中黄金万斤者为一匮,尚有六十匮,黄门、钩盾、臧府、中尚方处处各有数匮。

长乐御府、中御府及都内、平准帑藏钱、帛、珠玉财物甚众,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

众重怨,无斗意。

九虎至华阴回溪,距隘,北从河南至山。

于匡持数千弩,乘堆挑战。

邓晔将二万余人从阌乡南出枣街、作姑,破其一部,北出九虎后击之。

六虎败走。

史熊、王况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按在,皆自杀。

其四虎亡。

三虎郭钦、陈翚、成重收散卒,保京师仓。

邓晔开武关迎汉,丞相司直李松将二千余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

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度渭,入左冯翊界,降城略地。

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与莽波水将军战,波水走。

韩臣等追奔,遂至长门宫。

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

大姓栎阳申砀、下邽王大皆率众随宪,属县斄严春、茂陵董喜、蓝田王孟、槐里汝臣、周至王扶、阳陵严本、杜陵屠门少之属,众皆数千人,假号称汉将。

时李松、邓晔以为,京师小小仓尚未可下,何况长安城!

当须更始帝大兵到。

即引军至华阴,治攻具。

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闻天水隗氏兵方到,皆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

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诸狱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

”更始将军史谌将度渭桥,皆散走。

谌空还。

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或谓莽曰:“城门卒,东方人,不可信。

”莽更发越骑士为卫,门置六百人,各一校尉。

十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民间所谓都门也。

张邯行城门,逢兵见杀。

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惲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

汉兵贪莽封力战者七百余人。

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

二日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讠雚并和,烧作室门,斧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

”火及掖廷承明,黄皇室主所居也。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

宫人妇女啼呼曰:“当奈何!

”时莽绀袀服,带玺韨,持虞帝匕首。

天文郎桉栻于前,日时加某,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莽时不食,少气困矣。

三日庚戌,晨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西出白虎门,和新公王揖奉车待门外,莽就车,之渐台,欲阻池水,犹抱持符命、威斗,公、卿、大夫、侍中、黄门郎从官尚千余人随之。

王邑昼夜战,罢极,士死伤略尽,驰入宫,间关至渐台,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

军人入殿中,呼曰:“反虏王莽安在?

”有美人出房曰“在渐台。

”众兵追之,围数百重。

台上亦弓弩与相射,稍稍落去。

矢尽,无以复射,短兵接。

王邑父子、{带足}惲、王巡战死,莽入室。

下餔时,众兵上台,王揖、赵博、苗、唐尊、王盛、中常侍王参等皆死台上。

商人杜吴杀莽,取其绶。

校尉东海公宾就,故大行治礼,见吴问:“绶主所在?

”曰:“室中西北陬间。

”就识,斩莽首。

军人分裂莽身,支节肌骨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

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

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舍东宫,妻莽后宫,乘其车服。

六日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以王宪得玺绶不辄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收斩之。

传莽首诣更始,悬宛市,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

莽扬州牧李圣、司命孔仁兵败山东,圣格死,仁将其众降,已而叹曰:“吾闻食人食者死其事。

”拔剑自刺死。

及曹部监杜普、陈定大尹沈意、九江连率贾萌皆守郡不降,为汉兵所诛。

赏都大尹王钦及郭钦守京师仓,闻莽死,乃降,更始义之,皆封为侯。

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降雒阳,传诣宛,斩之。

严尤、陈茂败昆阳下,走至沛郡谯,自称汉将,召会吏邱。

尤为称说王莽篡位天时所亡、圣汉复兴状,茂伏而涕泣。

闻故汉钟武侯刘圣聚众汝南称尊号,尤、茂降之。

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

十余日败,尤、茂并死。

郡县皆举城降,天下悉归汉。

初,申屠建尝事崔发为《诗》,建至,发降之。

后复称说,建令丞相刘赐斩发以徇。

史谌、王延、王林、王吴、赵闳亦降,复见杀。

初,诸假号兵人人望封侯。

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黠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驰白更始。

二年二月,更始到长安,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全。

三辅悉平,更始都长安,居长乐宫。

府藏完具,独未央宫烧攻莽三日,死则案堵复故。

更始至,岁余政教不行。

明年夏,赤眉樊崇等众数十万人入关,立刘盆子,称尊号,攻更始,更始降之。

赤眉遂烧长安宫室市里,害更始。

民饥饿相食,死者数十万,长安为虚,城中无人行。

宗庙园陵皆发掘,唯霸陵、杜陵完。

六月,世祖即位,然后宗庙社稷复立,天下艾安。

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

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

岂所谓“在家必闻,在国必闻”,“色取仁而行违”者邪?

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惹,以成篡盗之祸。

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

及其窃位南面,处非所据,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

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流毒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

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丘垅发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途,俱用灭亡,皆炕龙绝气,非命之运,紫色蛙声,余分闰位,圣王之驱除云尔!

汉书·传·王莽传中

〔班固〕 〔汉〕

始建国元年正月朔,莽帅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玺韨,上太皇太后,顺符命,去汉号焉。

初,莽妻宜春侯王氏女,立为皇后。

本生四男:宇、获、安、临。

二子前诛死,安颇荒忽,乃以临为皇太子,安为新嘉辟。

封宇子六人:千为功隆公,寿为功明公,吉为功成公,宗为功崇以,世为功昭公,利为功著公。

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曰:“咨尔婴,昔皇天右乃太祖,历世十二,享国二百一十载,历数在于予躬。

《诗》不云乎?

‘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封尔为定安公,永为新室宾。

于戏!

敬天之休,往践乃位,毋废予命。

”又曰:“其以平原、安德、漯阴、鬲、重丘,凡户万,地方百里,为定安公国。

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其正朔、服色。

世世以事其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历代之祀焉。

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

”读策毕,莽亲执孺子手,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哀叹良久。

中傅将孺子下殿,北面而称臣。

百僚陪位,莫不感动。

又按金匮,辅臣皆封拜。

以太傅、左辅、骠骑将军安阳侯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

大司徒就德侯平晏为太傅,就新公。

少阿、羲和、京兆尹、红休侯刘歆为国师,嘉新公。

广汉梓潼哀章为国将,美新公:是为四辅,位上公。

太保、后承承阳侯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

丕进侯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

步兵将军成都侯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是为三公。

大阿、右拂。

大司空、卫将军广阳侯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

京兆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

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

京兆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是为四将。

凡十一公。

王兴者,故城门令史。

王盛者,卖饼。

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余人,两人容貌应卜相,径从布衣登用,以视神焉。

余皆拜为郎。

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书官凡数百人。

诸刘为郡守,皆徙为谏大夫。

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

以故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皆置门卫使者监领。

敕阿乳母不得与语,常在四壁中,至于长大,不能名六畜。

后莽以女孙宇子妻之。

莽策群司曰:“岁星司肃,东岳太师典致时雨,青炜登平,考景以晷。

荧惑司哲,南岳太傅典致时奥,赤炜颂平,考声以律。

太白司艾,西岳国师典致时阳,白炜象平,考量以铨。

辰星司谋,北岳国将典致时寒,玄炜和平,考星以漏。

月刑元股左,司马典致武应,考方法矩,主司天文,钦若昊天,敬授民时,力来农事,以丰年谷。

日德元厷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规,主司人道,五教是辅,帅民承上,宣美风俗,五品乃训。

斗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图,考度以绳,主司地里,平治水土,掌名山川,众殖鸟兽,蕃茂草木。

”各策命以其职,如典诰之文。

置大司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

更名大司农曰羲和,后更为纳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鸿胪曰典乐,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与三公司卿凡九卿,分属三公。

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凡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诸职。

更名光禄勋曰司中,太仆曰太御,卫尉曰太卫,执金吾曰奋武,中尉曰军正,又置大赘官,主乘舆服御物,后又典兵秩,位皆上卿,号曰六监。

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太尉,县令长曰宰,御史曰执法,公车司马曰王路四门,长乐宫曰常乐室,未央宫曰寿成室,前殿曰王路堂,长安曰常安。

更名秩百名曰庶士,三百石曰下士,四百石曰中士,五百石曰命士,六百石曰元士,千石曰下大夫,比二千石曰中大夫,二千石曰上大夫,中二千石曰卿。

车服黻冕,各有差品。

又置司恭、司徒、司明、司聪、司中大夫及诵诗工、彻膳宰,以司过。

策曰:“予闻上圣欲昭厥德,罔不慎修厥身,用绥于远,是用建尔司于五事。

毋隐尤,毋将虚,好恶不愆,立于厥中。

于戏,勖哉!

”令王路设进善之旌,非谤之木,敢谏之鼓。

谏大夫四人常坐王路门受言事者。

封王氏齐縗之属为侯,大功为伯,小功为子,緦麻为男,其女皆为任。

男以“睦”、女以“隆”为号焉,皆授印韨。

令诸侯立太夫人、夫人、世子,亦受印韨。

又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百王不易这道也。

汉氏诸侯或称王,至于四夷亦如之,违于古典,缪于一统。

其定诸侯王之号皆称公,及四夷僣号称王者皆更为侯。

” 又曰:“帝王之道,相因而通。

盛德之祚,百世享祀。

予惟黄帝、帝少昊、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帝夏禹、皋陶、伊尹咸有圣德,假于皇天,功烈巍巍,光施于远。

予甚嘉之,营求其后,将祚厥祀。

”惟王氏,虞帝之后也,出自帝喾。

刘氏,尧之后也,出自颛顼。

于是封姚恂为初睦侯,奉黄帝后。

梁护为修远伯,奉少昊后。

皇孙功隆公千,奉帝喾后。

刘歆为祁烈伯,奉颛顼后。

国师刘歆子叠为伊休侯,奉尧后。

妫昌为始睦侯,奉虞帝后。

山遵为褒谋子,奉皋陶后。

伊玄为褒衡子,奉伊尹后。

汉后定安公刘婴,位为宾。

周后卫公姬党,更封为章平公,亦为宾。

殷后宋公孔弘,运转次移,更封为章昭侯,位为恪。

夏后辽西姒丰,封为章功侯,亦为恪。

四代古宗,宗祀于明堂,以配皇始祖考虞帝。

周公后褒鲁子姬就、宣尼公后褒成子孔钧,已前定焉。

莽又曰:“予前在摄时,建郊宫,定祧庙,立社稷,神祇报况,或光自上复于下,流为乌,或典气熏烝,昭耀章明,以着黄、虞之烈焉。

自黄帝至于济南伯王,高祖世氏姓有五矣。

黄帝二十五子,分赐厥姓十有二氏。

虞帝之先,受姓曰姚,其在陶唐曰妫,在周曰陈,在齐曰田,在济南曰王。

予伏念皇初祖考黄帝,皇始祖考虞帝,以宗祀于明堂,宜序于祖宗之亲庙。

其立祖庙五,亲庙四,后夫人皆配食。

郊祀黄帝以配天,黄后以配地。

以新都侯东弟为大禖,岁时以祀。

家之所尚,种祀天下。

姚、妫、陈、田、王氏凡五姓者,皆黄、虞苗裔,予之同族也。

《书》不云乎?

‘惇序九族’。

其令天下上此五姓名籍于秩宗,皆以为宗室。

世世复,无有所与。

其元城王氏,勿令相嫁娶,以别族理亲焉。

”封陈崇为统睦侯,奉胡王后。

田丰为世睦侯,奉敬王后。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义、赵明等领州郡,怀忠孝,封牧为男,守以附城。

又封旧恩戴崇、金涉、箕闳、杨并等子皆为男。

遣骑都尉嚣等分治黄帝园位于上都桥畤,虞帝于零陵九疑,胡王于淮阳陈,敬王于齐临淄,愍王于城阳莒,伯王于济南东平陵,孺王于魏郡元城,使者四时致祠。

其庙当作者,以天下初定,且祫祭于明堂太庙。

以汉高庙为文祖庙。

莽曰:“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嬗于唐,汉氏初祖唐帝,世有传国之象,予复亲受金策于汉高皇帝之灵。

惟思褒厚前代,何有忘时?

汉氏祖宗有七,以礼立庙于定安国。

其园寝庙在京师者,勿罢,祠荐如故。

予以秋九月亲入汉氏高、元、成、平之庙。

诸刘更属籍京兆大尹,勿解其复,各终厥身,州牧数存问,勿令有侵冤。

” 又曰:“予前在大麓,至于摄假,深惟汉氏三七之厄,赤德气尽,思索广求,所以辅刘延期之术,靡所不用,以故作金刀之利,几以济之。

然自孔子作《春秋》以为后王法,至于哀之十四而一代毕,协之于今,亦哀之十四也。

赤世计尽,终不可强济。

皇天明威,黄德当兴,隆显大命,属予以天下。

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汉而立新,废刘而兴王。

夫‘刘’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

博谋卿士,佥曰天人同应,昭然著明。

其去刚卯莫以为佩,除刀钱勿以为利,承顺天心,快百姓意。

”乃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

欲防民盗铸,乃禁不得挟铜炭。

四月,徐乡侯刘快结党数千人起兵于其国。

快兄殷,故汉胶东王,时改为扶崇公。

快举兵攻即墨,殷闭城门,自系狱。

吏民距快,快败走,至长广死。

莽曰:“昔予之祖济南愍王困于燕寇,自齐临淄出保于莒。

宗人田单广设奇谋,获杀燕将,复定齐国。

今即墨士大夫复同心殄灭反虏,予甚嘉其忠者,怜其无辜。

其赦殷等,非快之妻子它亲属当坐者皆勿治。

吊问死伤,赐亡者葬钱,人五万。

殷知大命,深疾恶快,以故辄伏厥辜。

其满殷国户万,地方百里。

”又封符命臣十余人。

莽曰:“古者,设庐井八家,一夫一妇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

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

秦为无道,厚赋税以自供奉,罢民力以极欲,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

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兰,制于民臣,颛断其命。

奸虐之人因缘为利,至略卖人妻子,逆天心,悖人伦,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

《书》曰‘予则奴戮女’,唯不用命者,然后被此辜矣。

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

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

父子夫妇终年耕芸,所得不足以自存。

故富者犬马余菽粟,骄而为邪。

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

俱陷于辜,刑用不错。

予前在大麓,始令天下公田口井,时则有嘉禾之祥,遭以虏逆贼且止。

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

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予九族邻里乡党。

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

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 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

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

莽患之。

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

”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

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

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应十二,凡四十二篇。

其德祥言文、宣之世黄龙见于成纪、新都,高祖考王伯墓门梓柱生枝叶之属。

符命言井石、金匮之属。

福应言雌鸡化为雄之属。

其文尔雅依托,皆为作说,大归言莽当代汉有天下云。

总有说之曰:“帝王受命,必有德祥之符瑞,协成五命,申以福应,然后能立巍巍之功,传于子孙,永享无穷之祚。

故新室之兴也,德祥发于汉三七九世之后。

肇命于新都,受瑞于黄支,开王于威功,定命于子同,成命于巴宕,申福于十二应,天所以保祐新室者深矣,固矣!

武功丹石出于汉氏平帝末年,火德销尽,土德当代,皇天眷然,去汉与新,以丹石始命于皇帝。

皇帝谦让,以摄居之,未当天意,故其秋七月,天重以三能文马。

皇帝复谦让,未即位,故三以铁契,四以石龟,五以虞符,六以文圭,七以玄印,八以茂陵石书,九以玄龙石,十以神井,十一以大神石,十二以铜符帛图。

申命之瑞,浸以显著,至于十二,以昭告新皇帝。

皇帝深惟上天之威不可不畏,故去摄号,犹尚称假,改元为初始,欲以承塞天命,克厌上帝之心。

然非皇天所以郑重降符命之意,故是日天复决以龟书。

又侍郎王盱见人衣白布单衣,赤缋方领,冠小冠,立于王路殿前,谓盱曰:‘今日天同色,以天下人民属皇帝。

’盱怪之,行十余步,人忽不见。

至丙寅暮,汉氏高庙有金匮图策:‘高帝承天命,以国传新皇帝。

’明旦,宗伯忠孝侯刘宏以闻,乃召公卿议,未决,而大神石人谈曰:‘趣新皇帝之高庙受命。

毋留!

’于是新皇帝立登车,之汉氏高庙受命,受命之日,丁卯也。

丁,火,汉氏之德也。

卯,刘姓所以为字也。

明汉刘火德尽,而传于新室也。

皇帝谦谦,既备固让,十二符应迫著,命不可辞,惧然祗畏,苇然闵汉氏之终不可济,亹亹左右之不得从意,为之三夜不御寝,三日不御食。

延问公侯卿大夫,佥曰:‘宜奉如上天威命。

’于是乃改元定号,海内更始。

新室既定,神祗欢喜,申以福应,吉瑞累仍。

《诗》曰:‘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此之谓也。

”五威将奉《符命》,赍印绶,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蛮夷,皆即授新室印绶,因收故汉印绶。

赐吏爵人二级,民爵人一级,女子百户羊、酒、蛮夷币、帛各有差。

大赦天下。

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鷩鸟之毛,服饰甚伟。

每一将各置左右前后中帅,凡五帅。

衣冠车服驾马,各如其方面色数。

将持节,称太一之使。

帅持幢,称五帝之使。

莽策命曰:“普天之下,迄于四表,靡所不至。

”其东出者,至玄菟、乐浪、高句骊、夫馀。

南出者,逾徼外,历益州,贬句町王为侯。

西出者,至西域,尽改其王为侯。

北出者,至匈奴庭,授单于印,改汉印文,去“玺”曰“章”。

单于欲求故印,陈饶椎破之。

语在《匈奴传》。

单于大怒,而句町、西域后卒以此皆畔。

饶还,拜为大将军,封威德子。

冬,雷,桐华。

置五威司命,中城四关将军。

司命司上公以下,中城主十二城门。

策命统睦侯陈崇曰:“咨尔崇。

夫不用命者,乱之原也。

大奸猾者,贼之本也。

铸伪金钱者,妨宝货之道也。

骄奢逾制者,凶害之端也。

漏泄省中及尚书事者,‘机事不密则害成’也。

拜爵王庭,谢恩私门者,禄去公室,政从亡矣:凡此六条,国之纲纪。

是用建尔作司命,‘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圉’,帝命帅由,统睦于朝。

”命说符侯崔发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

’女作五威中城将军,中德既成,天下说符。

”命明威侯王级曰:“绕霤之固,南当荆楚。

女作五威前关将军,振武奋卫,明威于前。

”命尉睦侯王嘉曰:“羊头之厄,北当燕、赵。

女作五威后关将军,壶口捶扼,尉睦于后。

”命掌威侯王奇曰:“肴、黾之险,东当郑、卫。

女作五威左关将军,函谷批难,掌威于左。

”命怀羌子王福曰:“汧陇之阻,西当戎狄。

女作五威右关将军,成固据守地,怀羌于右。

” 又遣谏大夫五十人分铸钱于郡国。

是岁,长安狂女子碧呼道中曰:“高皇帝大怒,趣归我国。

不者,九月必杀汝!

”莽收捕杀之。

治者掌寇大夫陈咸自免去官。

真定刘都等谋举兵,发觉,皆诛。

真定、常山大雨雹。

二年二月,赦天下。

五威将帅七十二人还奏事,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

封将为子,帅为男。

初设六管之令。

命县官酤酒,卖盐铁器,铸钱,诸采取名山大泽众物者税之。

又令市官收贱卖贵,赊贷予民,收息百月三。

牺和置酒士,郡一人,乘传督酒利,禁民不得挟弩铠,徙西海。

匈奴单于求故玺,莽不与,遂寇边郡,杀略吏民。

十一月,立国将军建奏:“西域将钦上言,九月辛已,戊己校尉中陈良、终带共贼杀校尉刁护,劫略吏士,自称废汉大将军,亡入匈奴。

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车前,自称‘汉氏刘子舆,成帝下妻子也。

刘氏当复,趣空宫。

’收系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

皆逆天违命,大逆无道。

请论仲及陈良等亲属当坐者。

奏可。

汉氏高皇帝比著戒云,罢吏卒,为宾食,诚欲承天心,全子孙也。

其宗庙不当在常安城中,及诸刘为诸侯者当与汉俱废。

陛下至仁,久未定。

前故安众侯刘崇、徐乡侯刘快、陵乡侯刘曾、扶恩侯刘贵等更聚众谋反。

今狂狡之虏或妄自称亡汉将军,或称成帝子子舆,至犯夷灭,连未止者,此圣恩不蚤绝其萌牙故也。

芳愚以为汉高皇帝为新室宾,享食明堂。

成帝,异姓之兄弟。

平帝,婿也。

皆不宜复入其庙。

元帝与皇太后为体,圣恩所隆,礼亦宜之。

臣请汉氏诸庙在京师者皆罢。

诸刘为诸侯者,以户多少就五等之差。

其为吏者皆罢,待除于家。

上当天心,称高皇帝神灵,塞狂狡之萌。

”莽曰:“可。

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予四辅,明务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虏,厥功茂焉。

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曰王。

”唯国师以女配莽子,故不赐姓。

改定安太后号曰“黄皇室主”,绝之于汉也。

冬十二月,雷。

更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

”莽曰:“降奴服于知威侮五行,背畔四条,侵犯西域,延及边垂,为元元害,罪当夷灭。

命遣立国将军孙建等凡十二将,十道并出,共行皇天之威,罚于知之身。

惟知先祖故呼韩邪单于稽侯犭册累世忠孝,保塞守徼,不忍以一知之罪,灭稽侯犭册之世。

今分匈奴国土人民以为十五,立稽侯犭册子孙十五人为单于。

遣中郎将蔺苞、戴级驰塞下,召拜当为单于者。

诸匈奴人当坐虏知之法者,皆赦除之”。

遣五威将军苗、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诛貉将军阳俊、讨秽将军严尤出渔阳,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

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众郡委输五大夫衣裘、兵器、粮食,长吏送自负海江淮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以军兴法从事,天下骚动。

先至者屯边郡,须皆具乃同时出。

莽以钱币讫不行,复下书曰:“民以食为命,以货为资,是以八政以食为首。

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

”于是造宝货五品,语在《食货志》。

百姓不从,但行小大钱二品而已。

盗铸钱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

吏民出入,持布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

公卿皆持以入宫殿门,欲以重而行之。

是时,争为符命封侯,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

”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

”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狱。

初,甄丰、刘歆、王舜为莽腹心,倡导在位,褒扬功德。

“安汉”、“宰衡”之号及封莽母、两子、兄子,皆丰等所共谋,而丰、舜、歆亦受其赐,并富贵矣,非复欲令莽居摄也。

居摄之萌,出于泉陵侯刘庆、前辉光谢嚣、长安令田终术。

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

丰等承顺其意,莽辄复封舜、歆两子及丰孙。

丰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满,又实畏汉宗室、天下豪桀。

而疏远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舜、歆内惧而已。

丰素刚强,莽觉其不说,故徙大阿、右拂、大司空丰、托符命文,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同列。

丰父子默默。

时子寻为侍中京兆大君茂德侯,即作符命,言新室当分陕,立二伯,以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如周、召故事。

莽即从之,拜丰为右伯。

当述职西出,未行,寻复作符命,言故汉氏平帝后黄皇室主为寻之妻。

莽以诈立,心疑大臣怨谤,欲震威以惧下,因是发怒曰:“黄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谓也!

”收捕寻。

寻亡,丰自杀。

寻随方士入华山,岁余捕得,辞连国师公歆子侍中东通灵将、五司大夫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泳,大司空邑弟左关将军掌威侯奇,及歆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牵引公卿党亲列侯以下,死者数百人。

寻手理有“天子”字,莽解其臂入视之,曰:“此一大子也,或曰一六子也。

六者,戮也。

明寻父子当戮死也。

”乃流棻于幽州,放寻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车载其尸传致云。

莽为人侈口蹶顄,露眼赤精,大声而嘶。

长七尺五寸,好厚履高冠,以氂装衣,反膺高视,瞰临左右。

是时,有用方技待诏黄门者,或问以莽形貌,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问者告之,莽诛灭待诏,而封告者。

后常翳云母屏面,非亲近莫得见也。

是岁,以初睦侯姚恂为宁始将军。

三年,莽曰:“百官改更,职事分移,律令仪法,未及悉定,且因汉律令仪法以从事。

令公卿、大夫、诸侯、二千石举吏民有德行通政事能言语明文学者各一人,诣王路四门。

遣尚书大夫赵并使劳北边,还言五原北假膏壤殖谷,异时常置田官。

乃以并为田禾将军,以戍卒屯田北假,以助军粮。

是时,诸将在边,须大众集,吏士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流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

莽令七公六卿号皆兼称将军,遣著武将军逮并等填名都,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填缘边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皆便为奸于外,挠乱州郡,货赂为市,侵渔百姓。

莽下书曰:“虏知罪当夷灭,故遣猛将分十二部,将同时出,一举而决绝之矣。

内置司命军正,外设军监十有二人,诚欲以司不奉命,令军人咸正也。

今则不然,各为权势,恐猲良民,妄封人颈,得钱者去。

毒蠚并作,农民离散。

司监若此,可谓称不?

自今以来,敢犯此者,辄捕系,以名闻。

”然犹放纵自若。

而蔺苞、戴级到塞下,招诱单于弟咸、咸子登入塞,胁拜咸为孝单于,赐黄金千斤,锦绣甚多,遣去。

将登至长安,拜为顺单于,留邸。

太师王舜自莽篡位后病悸,浸剧,死。

莽曰:“昔齐太公以淑德累世,为周氏太师,盖予之所监也。

其以舜子延袭父爵,为安新公,延弟褒新侯匡为太师将军,永为新室辅。

” 为太子置师友各四人,秩以大夫。

以故大司徒马宫为师疑,故少府宗伯凤为傅丞,博士袁圣为阿辅,京兆尹王嘉为保拂,是为四师。

故尚书令唐林为胥附,博士李充为奔走,谏大夫赵襄为先后,中郎将廉丹为御侮,是为四友。

又置师友祭酒及侍中、谏议、《六经》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上卿。

琅邪左咸为讲《春秋》、颍川满昌为讲《诗》、长安国由为讲《易》、平阳唐昌为讲《书》、沛郡陈咸为讲《礼》、崔发为讲《乐》祭酒。

遣谒者持安车印绶,即拜楚国龚胜为太子师友祭酒,胜不应征,不食而死。

宁始将军姚恂免,侍中、崇禄侯孔永为宁始将军。

是岁,池阳县有小人景,长尺余,或乘车马,或步行,操持万物,小大各相称,三日止。

濒河郡蝗生。

河决魏郡,泛清河以东数郡。

先是,莽恐河决为元城冢墓害。

及决东去,元城不忧水,故遂不堤塞。

四年二月,赦天下。

夏,赤气出东南,竟天。

厌难将军陈钦言捕虏生口,虏犯边者皆孝单于咸子角所为。

莽怒,斩其子登于长安,以视诸蛮夷。

大司马甄邯死,宁始将军孔永为大司马,侍中大赘侯辅为宁始将军。

莽每当出,辄先搜索城中,名曰“横搜”。

是月,横搜五日。

莽至明堂,授诸侯茅土。

下书曰:“予以不德,袭于圣祖,为万国主。

思安黎元,在于建侯,分州正惑,以美风俗。

追监前代,爰纲爰纪。

惟在《尧典》,十有二州,卫有五服。

《诗》国十五,布遍九州。

《殷颂》有‘奄有九有’之言。

《禹贡》之九州无并、幽,《周礼•司马》则无徐、梁。

帝王相改,各有云为。

或昭其事,或大其本,厥义著明,其务一矣。

昔周二后受命,故有东都、西都之居。

予之受命,盖亦如之。

其以洛阳为新室东都,常安为新室西都。

邦畿连体,各有采任。

州从《禹贡》为九,爵从周氏有五。

诸侯之员千有八百,附城之数亦如之,以俟有功。

诸公一同,有众万户,土方百里。

侯伯一国,众户五千,土方七十里。

子男一则,众户二千有五百,土方五十里。

附城大者食邑九成,众户九百,土方三十里。

自九以下,降杀以两,至于一城。

五差备具,合当一则。

今已受茅土者,公十四人、侯九十三人、伯二十一人、子百七十一人、男四百九十七人,凡七百九十六人。

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

九族之女为任者,八十三人。

及汉氏女孙中山承礼君、遵德君、修义君更以为任。

萎有一公,九卿,十二大夫,二十四元士。

定诸国邑采之处,使侍中讲礼大夫孔秉等与州部众郡晓知地理图籍者,共校治于寿成朱鸟堂。

予数与群公祭酒上卿亲听视,咸已通矣。

夫褒德赏功,所以显仁贤也。

九族和睦,所以褒亲亲也。

予永惟匪解,思稽前人,将章黜陟,以明好恶,安元元焉。

”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且令受奉都内,月钱数千。

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

中郎区博谏莽曰:“井田虽圣王法,其废久矣。

周道既衰,而民不从。

秦知顺民之心,可以获大利也,故灭庐井而置阡陌,遂王诸夏,讫今海内未厌其敝。

今欲违民心,追复千载绝迹,虽尧、舜夏起,而无百年之渐,弗能行也。

天下初定,万民新附,诚未可施行。

”莽知民怨,乃下书曰:“诸名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

犯私买卖庶人者,且一切勿治。

” 初,五威将帅出,改句町王以为侯,王邯怨怒不附。

莽讽牂柯大尹周歆诈杀邯。

邯弟承起兵攻杀歆。

先是,莽发高句骊兵,当伐胡,不欲行,郡强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冠。

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

州郡归咎于高句骊侯驺。

严尤奏言:“貉人犯法,不从驺起,正有它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

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夫馀之属必有和者。

匈奴未克,夫馀、秽貉复起,此大忧也。

”莽不尉安,秽貉遂反,诏尤击之。

尤诱高句骊侯驺至而斩焉,传首长安。

莽大说,下书曰:“乃者,命遣猛将,共行天罚,诛灭虏知,分为十二部,或断其右臂,或斩其左腋,或溃其胸腹,或其两胁。

今年刑在东方,诛貉之部先纵焉。

捕斩虏驺,平定东域,虏知殄灭,在于漏刻。

此乃天地群神、社稷、宗庙佑助之福,公卿、大夫、士民同心将率虓虎之力也。

予甚嘉之。

其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布告天下,令咸知焉。

”于是貉人愈犯边,东北与西南夷皆乱云。

莽志方盛,以为四夷不足吞灭,专念稽古之事,复下书曰:“伏念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终文祖,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巡狩五岳,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

予之受命即真,到于建国五年,已五载矣。

阳九之厄既度,百霹之会已过。

岁在寿星,填在明堂,仓龙癸酉,德在中宫。

观晋掌岁,龟策告从,其以此年二月建寅之节东巡狩,具礼仪调度。

”群公奏请募吏民人马布帛绵,又请内郡国十二买马,发帛四十五万匹,输常安,前后毋相须。

至者过半,莽下书曰:“文母太后体不安,其且止待后。

” 是岁,改十一公号,以“新”为“心”,后又改“心”为“信”。

五年二月,文母皇太后崩,葬渭陵,与元帝合而沟绝之。

立庙于长安,新室世世献祭。

元帝配食,坐于床下。

葬为太倔服丧三年。

大司马孔永乞骸骨,赐安车驷马,以特进就朝位。

同风侯逯并为大司马。

是时,长安民闻莽欲都雒阳,不肯缮治室宅,或颇彻之。

莽曰:“玄龙石文曰‘定帝德,国雒阳’。

符命著明,敢不钦奉!

以始建国八年,岁缠星纪,在雒阳之都。

其谨缮修常安之都,勿令坏败。

敢有犯者,辄以名闻,请其罪。

” 是岁,乌孙大小昆弥遣使贡献。

大昆弥者,中国外孙也。

其胡妇子为小昆弥,而乌孙归附之。

莽见匈奴诸边并侵,意欲得乌孙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弥使置大昆弥使上。

保成师友祭酒满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国有礼谊,故诎而服从。

大昆弥,君也。

今序臣使于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

奉使大不敬!

”莽怒,免昌官。

西域诸国以莽积失恩信,焉耆先畔,杀都护但钦。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余日,不见。

是岁,以犯挟铜炭者多,除其法。

明年改元曰“天凤”。

天凤元年正月,赦天下。

莽曰:“予以二月建寅之节行巡狩之礼,太官赍糒干肉,内者行张坐卧,所过毋得有所给。

予之东巡,必躬载耒,每县则耕,以劝东作。

予之南巡,必躬载耨,每县则耨,以劝南伪。

予之西巡,必躬载铚,每县则获,以劝西成。

予之北巡,必躬载拂,每县则粟,以劝盖藏。

毕北巡狩之礼,即于土中居雒阳之都焉。

敢有趋讠雚犯法,辄以军法从事。

”群公奏言:“皇帝至考,往年文母圣体不豫,躬亲供养,衣冠稀解。

因遭弃群臣悲哀,颜色未复,饮食损少。

今一岁四巡,道路万里,春秋尊,非糒干肉之所能堪。

且无巡狩,须阕大服,以安圣体,臣等尽力养牧兆民,奉称明诏。

”莽曰:“群公、群牧、群司、诸侯、庶尹愿尽力相帅养牧兆民,欲以称予,繇此敬听,其勖之哉!

毋食言焉。

更以天凤七年,岁在大梁,仓龙庚辰,行巡狩之礼。

厥明年,岁在实沈,仓龙辛已,即土之中雒阳之都。

”乃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雒阳,营相宅兆,图起宗庙、社稷、郊兆云。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策大司马逯并曰:“日食无光,干戈不戢,其上大司马印韨,就侯氏朝位。

太傅平晏勿领尚书事,省侍中、诸曹兼官者。

以?

男苗为大司马。

” 莽即真,尤备大臣,抑夺下权,朝臣有言其过失者,辄拔擢。

孔仁、赵博、费兴等以敢击大臣,故见信任,择名官而居之。

公卿入宫,吏有常数,太傅平晏从吏过例,掖门仆射苛差问不逊,戊曹士收系仆射。

莽大怒,使执法发车骑数百围太傅府,捕士,即时死。

大司空士夜过奉常亭,亭长苛之,告以官名,亭长醉曰:“宁有符传邪?

”士以马棰击亭长,亭长斩士,亡,郡县逐之。

家上书,莽曰:“亭长奉公,勿逐。

”大司空邑斥士以谢。

国将哀章颇不清,莽为选置和叔,敕曰:“非但保国将闺门,当保亲属在西州者。

”诸公皆轻贱,而章尤甚。

四月,陨霜,杀草木,海濒尤甚。

六月,黄雾四塞。

七月,大风拔树,飞北阙直城门屋瓦。

雨雹,杀牛羊。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职如太守。

属令、属长,职如都尉。

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见礼如三公。

监位上大夫,各主五郡。

公氏作牧,侯氏卒正,伯氏连率,子氏属令,男氏属长,皆世其官。

其无爵者为尹。

分长安城旁六乡,置帅各一人。

分三辅为六尉郡,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置大夫,职如太守。

属正,职如都尉。

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

益河南属县满三十。

置六郊州长各一人,人主五县。

及它官名悉改。

大郡至分为五。

郡县以亭为名者三百六十,以应符命文也。

缘边又置竟尉,以男为之。

诸侯国闲田,为黜陟增减云。

莽下书曰:“常安西都曰六乡,众县曰六尉。

义阳东都曰六州,众县曰六队。

粟米之内曰内郡,其外曰近郡。

有障徼者曰边郡。

合百二十有五郡。

九州之内,县二千二百有三。

公作甸服,是为惟城。

诸在侯服,是为惟宁。

在采、任诸侯,是为惟翰。

在宾服,是为惟屏。

在揆文教,奋武卫,是为惟垣。

在九州之外,是为惟藩:各以其方为称,总为万国焉。

”其后,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

吏民不能纪,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曰:“制诏陈留大尹、太尉:其以益岁以南付新平。

新平,故淮阳。

以雍丘以东付陈定。

陈定,故梁郡。

以封丘以东付治亭。

治亭,故东郡。

以陈留以西付祈隧。

祈隧,故荥阳。

陈留已无复有郡矣。

大尹、太尉,皆诣行在所。

”其号令变易,皆此类也。

今天下小学,戊子代甲子为六旬首。

冠以戊子为元日,昏以戊寅之旬为忌日。

百姓多不从者。

匈奴单于知死,弟咸立为单于,求和亲。

莽遣使者厚赂之,诈还许其侍子登,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即执良等付使者,槛车诣长安。

莽燔烧良等于城北,令吏民会观之。

缘边大饥,人相食。

谏大夫如普行边兵,还言“军士久屯塞苦,边郡无以相赡。

今单于新和,宜因是罢兵。

”校尉韩威进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

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可以横行。

”莽壮其言,以威为将军。

然采普言,征还诸将在边者。

免陈钦等十八人,又罢四关填都尉诸屯兵。

会匈奴使还,单于知侍子登前诛死,发兵寇边,莽复发军屯。

于是边民流入内郡,为人奴婢,乃禁吏民敢挟边民者弃市。

益州蛮夷杀大尹程隆,三边尽反。

遣平蛮将军冯茂将兵击之。

宁始将军侯辅免,讲《易》祭酒戴参为宁始将军。

二年二月,置酒王路堂,公卿、大夫皆佐酒。

大赦天下。

是时,日中见星。

大司马苗左迁司命,以延德侯陈茂为大司马。

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以万数。

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起,不能得。

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钦,以他罪系狱。

钦曰:“是欲以我为说于匈奴也。

”遂自杀。

莽选儒生能颛对者济南王咸为大使,五威将琅邪伏黯等为帅,使送登尸。

敕令掘单于知墓,棘鞭其尸。

又令匈奴却塞于漠北,责单于马万争,牛三万头,羊十万头,及稍所略边民生口在者皆还之。

莽好为大言如此。

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责单于背畔之罪,应敌从横,单于不能诎,遂致命而还之。

入塞,咸病死,封其子为伯,伏黯等皆为子。

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议论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

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

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案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

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

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

吏民上封事书,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

其畏备臣下如此。

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前,前后相乘,愦眊不渫。

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

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三岁矣。

谷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仰衣食,县官愁若。

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与兵郡县合击,岁余乃定,边郡亦略将尽。

邯郸以北大雨雾,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立国将军孙建死,司命赵闳为立国将军。

宁始将军戴参归故官,南城将军廉丹为宁始将军。

三年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

大司空王邑上书言:“视事八年,功业不效,司空之职尤独废顿,至乃有地震之变。

愿乞骸骨。

”莽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

《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动静辟胁,万物生焉。

灾异之变,各有云为。

天地动威,以戒予躬,公何辜焉,而乞骸骨,非所以助予者也。

使诸吏散骑司禄大卫修宁男遵谕予意焉。

” 五月,莽下吏禄制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用不足,民人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

予每念之,未尝不戚焉。

今厄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

”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

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差增,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

莽又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盖以天下养焉。

《周礼》膳羞百有二十品,今诸侯各食其同、国、则。

辟、任、附城食其邑。

公、卿、大夫、元士食其采。

多少之差,咸有条品。

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

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

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

东岳太师立国将军保东方三州一部二十五郡。

南岳太傅前将军保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

西岳国师宁始将军保西方一州二部二十五郡。

北岳国将卫将军保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

大司马保纳卿、言卿、仕卿、作卿、京尉、扶尉,兆队、右队、中部左洎前七部。

大司徒保乐卿、典卿、宗卿、秩卿、翼尉、光尉、左队、前队、中部、右部,有五郡。

大司空保予卿、虞卿、共卿、工卿、师尉、列尉、祈队、后队、中部洎后十郡。

及六司,六卿,皆随所属之公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

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

诸侯、辟、任、附城、群吏亦各保其灾害。

几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

”莽之制度烦碎如此,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

是月戊辰,长平馆西岸崩,邕泾水不流,毁而北行。

遣大司空王邑行视,还奏状,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奴灭亡之祥也。

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至边止屯。

七月辛酉,霸城门灾,民间所谓青门也。

戊子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复令公卿、大夫、诸侯、二千石举四行各一人。

大司马陈茂以日食免,武建伯严尤为大司马。

十月戊辰,王路朱鸟门鸣,昼夜不绝,崔发等曰:“虞帝辟四门,通四聪。

门鸣者,明当修先圣之礼,招四方之士也。

”于是令群臣皆贺,所举四行从朱鸟门入而对策焉。

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征还下狱死。

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击句町,颇斩首,有胜。

莽征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

复大赋敛,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越巂遂久仇牛、同亭邪豆之属反畔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

续用冯茂,苟施一切之政。

僰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离毒气死者什七。

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十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

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

”莽怒,免英官。

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

”复以英为长沙连率。

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藏,以竹筵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是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贡献焉。

诸国前杀都护但钦,骏欲袭之,命佐帅何封、戊己校尉郭钦别将。

焉耆诈降,伏兵击骏等,旨死。

钦、封后到,袭击老弱,从车师还入塞。

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劋胡子。

何封为集胡男。

西域自此绝。

汉书·传·王莽传上

〔班固〕 〔汉〕

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后之弟子也。

元后父及兄弟皆以元、成世封侯,居位辅政,家凡九侯、五大司马,语在《元后传》。

唯莽父曼蚤死,不侯。

莽群兄弟皆将军五侯子,乘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高,莽独孤贫,因折节为恭俭。

受《礼经》,师事沛郡陈参,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

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敕备。

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

阳朔中,世父大将军凤病,莽侍疾,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

凤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

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书,愿分户邑以封莽,及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骑校尉箕闳、上谷都尉阳并、中郎陈汤,皆当世名士,咸为莽言,上由是贤莽。

永始元年,封莽为新都侯,国南阳新野之都乡,千五百户。

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

宿卫谨敕,爵位益尊,节操愈谦。

散舆马衣裘,振施宾客,家无所余。

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

故在位更推荐之,游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

敢为激发之行,处之不惭恧。

莽兄永为诸曹,蚤死,有子光,莽使学博士门下。

莽休沐出,振车骑,奉羊酒,劳遗其师,恩施下竟同学。

诸生纵观,长老叹息。

光年小于莽子宇,莽使同日内妇,宾客满堂。

须臾,一人言太夫人苦某痛,当饮某药,比客罢者数起焉。

尝私买侍婢,昆弟或颇闻知,莽因曰:“后将军朱子元无子,莽闻此儿种宜子,为买之。

”即日以婢奉子元。

其匿情求名如此。

是时,太后姊子淳于长以材能为九卿,先进在莽右。

莽阴求其罪过,因大司马曲阳侯根白之,长伏诛,莽以获忠直,语在《长传》。

根因乞骸骨,荐莽自代,上遂擢为大司马。

是岁,绥和元年也,年三十八矣。

莽既拔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已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悉以享士,愈为俭约。

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问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

见之者以为僮使,问知其夫人,皆惊。

辅政岁余,成帝崩,哀帝即位,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太后诏莽就第,避帝外家。

莽上疏乞骸骨,哀帝遣尚书令诏莽曰:“先帝委政于君而弃群臣,朕得奉宗庙,诚嘉与君同心合意。

今君移病求退,以著朕之不能奉顺先帝之意,朕甚悲伤焉。

已诏尚书待君奏事。

”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白太后曰:“皇帝闻太后诏,甚悲。

大司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听政。

”太后复令莽视事。

时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母丁姬在,高昌侯董宏上书言:“《春秋》之义,母以子贵,丁姬宜上尊号。

”莽与师丹共劾宏误朝不道,语在《丹传》。

后日,未央宫置酒,内者令为傅太后张幄坐于太皇太后坐旁。

莽案行,责内者令曰:“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与至尊并!

”彻去,更设坐,傅太后闻之,大怒,不肯会,重怨恚莽。

莽复乞骸骨,哀帝赐莽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罢就第。

公卿大夫多称之者,上乃加恩宠,置使家,中黄门十日一赐餐。

下诏曰:“新都侯莽忧劳国家,执义坚固,朕庶几与为治。

太皇太后诏莽就第,朕甚闵焉。

其以黄邮聚户三百五十益封莽,位特进,给事中,朝朔望见礼如三公。

车驾乘绿车从。

”后二岁,傅太后、丁姬皆称尊号,丞相朱博奏:“莽前不广尊尊之义,抑贬尊号,亏损孝道,当伏显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请免为庶人。

”上曰:“以莽与太皇太后有属,勿免,遣就国。

” 莽杜门自守,其中子获杀奴,莽切责获,令自杀。

在国三岁,吏上书冤讼莽者以百数。

元寿元年,日食,贤良周护、宋崇等对策深颂莽功德,上于是征莽。

始莽就国,南阳太守以莽贵重,选门下掾宛孔休守新都相。

休谒见莽,莽尽礼自纳,休亦闻其名,与相答。

后莽疾,休侯之,莽缘恩意,进其玉具宝剑,欲以为好。

休不肯受,莽因曰:“诚见君面有瘢,美玉可以灭瘢,欲献其瑑耳。

”即解其瑑,休复辞让。

莽曰:“君嫌其贾邪?

”遂椎碎之,自裹以进休,休乃受。

及莽征去,欲见休,休称疾不见。

莽还京师岁余,哀帝崩,无子,而傅太后、丁太后皆先薨,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遣使者驰召莽。

诏尚书,诸发兵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皆属莽。

莽白:“大司马高安侯董贤年少,不合众心,收印绶。

”贤即日自杀。

太后诏公卿举可大司马者,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宣举莽,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互相举。

太后拜莽为大司马,与议立嗣。

安阳侯王舜,莽之从弟,其人修饬,太后所信爱也,莽白以舜为车骑将军,使迎中山王奉成帝后,是为孝平皇帝。

帝年九岁,太后临朝称制,委政于莽。

莽白赵氏前害皇子,傅氏骄僣,遂废孝成赵皇后、孝哀傅皇后,皆令自杀,语在《外戚传》。

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

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说者,莽皆傅致其罪,为请奏,令邯持与光。

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

于是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坐互相举免,丁、傅及董贤亲属皆免官爵,徙远方。

红阳侯立,太后亲弟,虽不居位,莽以诸父内敬惮之,畏立从容言太后,令已不得肆意,乃复令光奏立旧恶:“前知定陵侯淳于长犯大逆罪,多受其赂,为言误朝。

后白以官婢杨寄私子为皇子,众言曰吕氏、少帝复出,纷纷为天下所疑,难以示来世,成襁褓之功。

请遣立就国。

”太后不听。

莽曰:“今汉家衰,比世无嗣,太后独代幼主统政,诚可畏惧,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从,今以私恩逆大臣议如此,群下倾邪,乱从此起!

宜可且遣就国,安后复征召之。

”太后不得已,遣立就国。

莽之所以胁持上下,皆此类也。

于是附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

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

丰子寻、歆子棻、涿郡崔发、南阳陈崇皆以材能幸于莽。

莽色厉而言方,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让焉,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于众庶。

始,风益州令塞处蛮夷献白雉,元始元年正月,莽白太后下诏,以白雉荐宗庙。

群臣因奏言太后:“委任大司马莽定策定宗庙。

故大司马霍光有安宗庙之功,益封三万户,畴其爵邑,比萧相国。

莽宜如光故事。

”太后问公卿曰:“诚以大司马有大功当著之邪?

将以骨肉故欲异之也?

”于是群臣乃盛陈:“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载同符。

圣王之法,臣有大功则生有美号,故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

莽有定国安汉家之大功,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上应古制,下准行事,以顺天心。

”太后诏尚书具其事。

莽上书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条光等功赏,寝置臣莽,勿随辈列。

”甄邯白太后下诏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属有亲者,义不得阿。

君有安宗庙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隐不扬。

君其勿辞。

”莽复上书让。

太后诏谒者引莽待殿东箱,莽称疾不肯入。

太后使尚书令恂诏之曰:“君以选故而辞以疾,君任重,不可阙,以时亟起。

”莽遂固辞。

太后复使长信太仆闳承制召莽,莽固称疾。

左右白太后,宜勿夺莽意,但条孔光等,莽乃肯起。

太后下诏曰:“太傅博山侯光宿卫四世,世为傅相,忠考仁笃,行义显著,建议定策,益封万户,以光为太师,与四辅之政。

车骑将军安阳侯舜积累仁孝,使迎中山王,折冲万里,功德茂著,益封万户,以舜为太保。

左将军光禄勋丰宿卫三世,忠信仁笃,使迎中山王,辅导共养,以安宗庙,封丰为广阳侯,食邑五千户,以丰为少傅。

皆授四辅之职,畴其爵邑,各赐第一区。

侍中奉车都尉邯宿卫勤劳,建议定策,封邯为承阳侯,食邑二千四百户。

”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群臣复上言:“莽虽克让,朝所宜章,以时加赏,明重元功,无使百僚元元失望。

”太后乃下诏曰:“大司马新都侯莽三世为三公,典周公之职,建万世策,功德为忠臣宗,化流海内,远人慕义,越裳氏重译献白雉。

其以召陵,新息二县户二万八千益封莽,复其后嗣,畴其爵邑,封功如萧相国。

以莽为太傅,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

以故萧相国甲第为安汉公第,定著于令,传之无穷。

” 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

策曰:“汉危无嗣,而公定之。

四辅之职,三公之任,而公干之。

群僚众位,而公宰之。

功德茂著,宗庙以安,盖白雉之瑞,周成象焉。

故赐嘉号曰安汉公,辅翼于帝,期于致平,毋违朕意。

”莽受太傅安汉公号,让还益封畴爵邑事,云愿须百姓家给,然后加赏。

群公复争,太后诏曰:“公自期百姓家给,是以听之。

其令公奉、舍人赏赐皆倍故。

百姓家给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闻。

”莽复让不受,而建言宜立诸侯王后及高祖以来功臣子孙,大者封侯,或赐爵关内侯食邑,然后及诸在位,各有第序。

上尊宗庙,增加礼乐。

下惠士民鳏寡,恩泽之政无所不施。

语在《平纪》。

莽既说众庶,又欲专断,知太后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迁至二千石,及州部所举茂材异等吏,率多不称,宜皆见安汉公。

又太后不宜亲省小事。

”令太后下诏曰:“皇帝幼年,朕且统政,比加元服。

今众事烦碎,朕春秋高,精气不堪,殆非所以安躬体而育养皇帝者也。

故选忠贤,立四辅,群下劝职,永以康宁。

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

’自今以来,惟封爵乃以闻。

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

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

”于是莽人人延问,致密恩意,厚加赠送,其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

莽欲以虚名说太后,白言:“新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后,百姓未赡者多,太后宜且衣缯练,颇损膳,以视天下。

”莽因上书,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助给贫民。

于是公卿皆慕效焉。

莽师群臣奏言:“陛下春秋尊,久衣重练,减御膳,诚非所以辅精气,育皇帝,安宗庙也。

臣莽数叩头省户下,白争未见许。

今幸赖陛下德泽,间者风雨时,甘露降,神芝生,蓂荚、朱草、嘉禾、休征同时并至。

臣莽等不胜大愿,愿陛下爱精休神,阔略思虑,遵帝王之常服,复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尽欢心,备共养。

惟哀省察!

”莽又令太后下诏曰:“盖闻母后之义,思不出乎门阈。

国不蒙佑,皇帝年在襁褓,未任亲政,战战兢兢,惧于宗庙之不安。

国家之大纲,微朕孰当统之?

是以孔子见南子,周公居摄,盖权时也。

勤身极思,忧劳未绥,故国奢则视之以俭,矫枉者过其正,而朕不身帅,将谓天下何!

夙夜梦想,五谷丰熟,百姓家给,比皇帝加元服,委政而授焉。

今诚未皇于轻靡而备味,庶几与百僚有成,其勖之哉!

”每有水旱,莽辄素食,左右以白。

太后遣使者诏莽曰:“闻公菜食,忧民深矣。

今秋幸熟,公勤于职,以时食肉,爱身为国。

” 莽念中国已平,唯四夷未有异,乃遣使者赍黄金、币、帛,重赂匈奴单于,使上书言:“闻中国讥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从圣制。

”又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入待。

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方故万端。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长秋宫未建,液廷媵未充。

乃者,国家之难,本从亡嗣,配取不正。

请考论《五经》,定取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

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适子女。

”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

莽恐其与已女争,即上言:“身亡德,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

”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

”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者日千余人,公卿大夫或诣廷中,或伏省户下,咸言:“明诏圣德巍巍如彼,安汉公盛勋堂堂若此,今当立后,独奈何废公女?

天下安所归命!

愿得公女为天下母。

”莽遣长安以下分部晓止公卿及诸生,而上书者愈甚。

太后不得已,听公卿采莽女。

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

”公卿争曰:“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

”莽白:“愿见女。

”太后遣长乐少府、宗正、尚书令纳采见女,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有诏遣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庙,杂加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封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

”信乡侯佟上言:“《春秋》,天子将娶于纪,则褒纪子称侯,安汉公国未称古制。

事下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封后父百里,尊而不臣,以重宗庙,孝之至也。

佟言应礼,可许。

请以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顷益封莽,满百里。

”莽谢曰:“臣莽子女诚不足以配至尊,复听众议,益封臣莽。

伏自惟念,得托肺腑,获爵士,如使子女诚能奉称圣德,臣莽国邑足以共朝贡,不须复加益地之宠。

愿归所益。

”太后许之。

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

”莽深辞让,受四千万,而以其三千三百万予十一媵家。

群臣复言:“今皇后受骋,逾群妾亡几。

”有诏,复益二千三百万,合为三千万。

莽复以其千万分予九族贫者。

陈崇时为大司徒司直,与张敞孙竦相善。

竦者博通士,为崇草奏,称莽功德,崇奏之,曰: 窃见安汉公自初束脩,值世俗隆奢丽之时,蒙两宫厚骨肉之宠,被诸父赫赫之光,财饶势足,亡所牾意,然而折节行仁,克心履礼,拂世矫俗,确然特立。

恶衣恶食,陋车驽马,妃匹无二,闺门之内,孝友之德,众莫不闻。

清静乐道,温良下士,惠于故旧,笃于师友。

孔子曰:“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公之谓矣。

及为侍中,故定陵侯淳于长有大逆罪,公不敢私,建白诛讨。

周公诛管、蔡,季子鸩叔牙,公之谓矣。

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马,委以国统。

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统,公手劾之,以定大纲。

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舆幄坐,以明国体。

《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圉”,公之谓矣。

深执谦退,推诚让位。

定陶太后欲立僣号,惮彼面剌幄坐之义,佞惑之雄,朱博之畴,惩此长、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谗贼交乱,诡辟制度,遂成篡号,斥逐仁贤,诛残戚属,而公被胥、原之诉,远去就国,朝政崩坏,纲纪废驰,危亡之祸,不隧如发。

《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顇,”公之谓矣。

当此之时,官亡储主,董贤据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结仇中山,则必同忧,断金相翼,借假遗诏,频用赏诛,先除所惮,急引所附,遂诬往冤,更惩远属,事势张见,其不难矣!

赖公方入,即时退贤,及其党亲。

当此之时,公远独见之明,奋亡前之威,盱衡厉色,振扬武怒,乘其未坚,厌其未发,震起机动,敌人摧折,虽有贲、育不及持剌,虽有樗里不及回知,虽有鬼谷不及造次,是故董贤丧其魂魄,遂自绞杀。

人不还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为宁朝。

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祸。

《诗》云“惟师尚父,时惟鹰扬,亮彼武王,”孔子曰“敏则有功,”公之谓矣。

于是公乃白内故泗水相丰、斄令邯,与大司徒光、车骑将军舜建定社稷,奉节东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为国名臣。

《书》曰“知人则哲”,公之谓也。

公卿咸叹公德,同盛公勋,皆以周公为比,宜赐号安汉公,益封二县,公皆不受。

传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报,晏平仲不受辅齐之封,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公之谓也。

将为皇帝定立妃后,有司上名,公女为首,公深辞让,迫不得已然后受诏。

父子之亲天性自然,欲其荣贵甚于为身,皇后之尊侔于天子,当时之会千载希有,然而公惟国家之统,揖大福之恩,事事谦退,动而固辞。

《书》曰“舜让于德不嗣,”公之谓矣。

自公受策,以至于今,亹亹翼翼,日新其德,增修雅素以命下国,逡俭隆约以矫世俗,割财损家以帅群下,弥躬执乎以逮公卿,教子尊学以隆国化。

僮奴衣布,马不秣谷,食饮之用,不过凡庶。

《诗》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孔子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公之谓矣。

克身自约,籴食逮给,物物卬市,日阕亡储。

又上书归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钱献田,殚尽旧业,为众倡始。

于是小大乡和,承风从化,外则王公列侯,内则帷幄侍御,翕然同时,各竭所有,或入金钱,或献田亩,以振贫穷,收赡不足者。

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鲁公仪子不菇园葵,公之谓矣。

开门延士,下及白屋,娄省朝政,综管众治,亲见牧守以下,考迹雅素,审知白黑。

《诗》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易》曰“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公之谓矣。

比三世为三公,再奉送大行,秉冢宰职,填安国家,四海辐凑,靡不得所。

《书》曰:“纳于大麓,列风雷雨不迷”,公之谓矣。

此皆上世之所鲜,禹、稷之所难,而公包其终始,一以贯之,可谓备矣!

是以三年之间,化行如神,嘉瑞叠累,岂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贤之致哉!

故非独君之受命也,臣之生亦不虚矣。

是以伯禹锡玄圭,周公受郊祀,盖以达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

揆公德行,为天下纪。

观公功勋,为万世基。

基成而赏不配,纪立而褒不副,诚非所以厚国家,顺天心也。

高皇帝褒赏元功,相国萧何邑户既倍,又蒙殊礼,奏事不名,入殿不趋,封其亲属十有余人。

乐善无厌,班赏亡遴,苟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孙戎位在充郎,选繇旄头,一明樊哙,封二千户。

孝文皇帝褒赏绛侯,益封万户,赐黄金五千斤。

孝武皇帝恤录军功,裂三万户以封卫青,青子三人,或在襁褓,皆为通侯。

孝宣皇帝显著霍光,增户命畴,封者三人,延及兄孙。

夫绛侯即因汉藩之固,杖朱虚之鲠,依诸将之递,据相扶之势,其事虽丑,要不能遂。

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乘大胜之威,未尝遭时不行,陷假离朝,朝之执事,亡非同类,割断历久,统政旷世,虽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犹有计策不审过征之累。

及至青、戎,摽末之功,一言之劳,然犹皆蒙丘山之赏。

课功绛、霍,造之与因也。

比于青、戎,地之与天也。

而公又有宰治之效,乃当上与伯禹、周公等盛齐隆,兼其褒赏,岂特与若云者同日而论哉?

然曾不得蒙青等之厚,臣诚惑之!

臣闻功亡原者赏不限,德亡首者褒不检。

是故成王之于周公也,度百里之限,越九锡之检,开七百里之宇,兼商、奄之民,赐以附庸殷民六族,大路大旗,封父之繁弱,夏后之璜,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白牡之牲,郊望之礼。

王曰:“叔父,建尔元子。

”子父俱延拜而受之。

可谓不检亡原者矣。

非特止此,六子皆封。

《诗》曰:“亡言不雠,亡德不报。

”报当知之,不如非报也。

近观行事,高祖之约非刘氏不王,然而番君得王长沙,下诏称忠,定著于令,明有大信不拘于制也。

春秋晋悼公用魏绛之策,诸夏服从。

郑伯献乐,悼公于是以半赐之。

绛深辞让,晋侯曰:“微子,寡人不能济河。

夫赏,国之典,不可废也。

子其受之。

”魏绛于是有金石之乐,《春秋》善之,取其臣竭忠以辞功,君知臣以遂赏也。

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褒赏,遂听公之固辞,不顾《春秋》之明义,则民臣何称,万世何述?

诚非所以为国也。

臣愚以为宜恢公国,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赐之品,亦皆如之。

诸子之封,皆如六子。

即群下较然输忠,黎庶昭然感德。

臣诚输忠,民诚感德,则于王事何有?

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仪形虞、周之盛,敕尽伯禽之赐,无遴周公之报,令天法有设,后世有祖,天下幸甚!

太后以视群公,群公方议其事,会吕宽事起。

初,莽欲擅权,白太后:“前哀帝立,背恩义,自贵外家丁、傅,挠乱国家,几危社稷。

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为成帝后,宜明一统之义,以戒前事,为后代法。

”于是遣甄丰奉玺绶,即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

莽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帝长大后见怨。

宇即私遣人与宝等通书,教令帝母上书求入。

语在《卫后传》。

莽不听。

宇与师吴章及妇兄吕宽议其故,章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可为变怪以惊惧之,章因推类说令归政于卫氏。

宇即使宽夜持血酒莽第门,吏发觉之,莽执宇送狱,饮药死。

宇妻焉怀子,系狱,须产子已,杀之。

莽奏言:“宇为吕宽等所诖误,流言惑众,与管、蔡同罪,臣不敢隐,其诛。

”甄邯等白太后下诏曰:“夫唐尧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圣亡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

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朕甚嘉之。

昔周公诛四国之后,大化乃成,至于刑错。

公其专意翼国,期于致平。

”莽因是诛灭卫氏,穷治吕宽之狱,连引郡国豪桀素非议已者,内及敬武公主、梁王立、红阳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杀。

死者以百数,海内震焉。

大司马护军褒奏言:“安汉公遭子宇陷于管、蔡之辜,子受至重,为帝室故不敢顾私。

惟宇遭罪,喟然愤发作书八篇,以戒子孙。

宜班郡国,令学官以教授。

”事下群公,请令天下吏能诵公戒者,以著官簿,比《孝经》。

四年春,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皇帝以配上帝。

四月丁未,莽女立为皇后,大赦天下。

遣大司徒司直陈崇等八人分行天下,览观风俗。

太保舜等奏言:“《春秋》列功德之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唯至德大贤然后能之。

其在人臣,则生有大赏,终为宗臣,殷之伊尹,周之周公是也。

”及民上书者八千余人,咸曰:“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太宰,周公享七子之封,有过上公之赏。

宜如陈崇言。

”章下有司,有司请“还前所益二县及黄邮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

掾史秩六百石。

三公言事,称‘敢言之’。

群吏毋得与公同名。

出众期门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后大车十乘。

赐公太夫人号曰功显君,食邑二千户,黄金印赤韨。

封公子男二人,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加后聘三千七百万,合为一万万,以明大礼”。

太后临前殿,亲封拜。

安汉公拜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

莽稽首辞让,出奏封事,愿独受母号,还安、临印韨及号位户邑。

事下太师光等,皆曰:“赏未足以直功,谦约退让,公之常节,终不可听。

”莽求见固让。

太后下诏曰:“公每见,叩头流涕固辞,今移病,固当听其让,令视事邪?

将当遂行其赏,遣归就第也?

”光等曰:“安、临亲受印韨,策号通天,其义昭昭。

黄邮、召陵、新野之田为入尤多,皆止于公,公欲自损以成国化,宜可听许。

治平之化当以时成,宰衡之官不可世及。

纳征钱,乃以尊皇后,非为公也。

功显君户,止身不传。

褒新、赏都两国合三千户,甚少矣。

忠臣之节,亦宜自屈,而信主上之义。

宜遣大司徙、大司空持节承制,诏公亟入视事。

诏尚书勿复受公之让奏。

”奏可。

莽乃起视事,上书言:“臣以元寿二年六月戊午仓卒之夜,以新都侯引入未央宫。

瘐申拜为大司马,充三公位。

元始元年正月丙辰拜为太傅,赐号安汉公,备四辅官。

今年四月甲子复拜为宰衡,位上公。

臣莽伏自惟,爵为新都侯,号为安汉公,官为宰衡、太傅、大司马,爵贵、号尊、官重,一身蒙大宠者五,诚非鄙臣所能堪。

据元始三年,天下岁已复,官属宜皆置。

《穀梁传》曰:‘天子之宰,通于四海。

’臣愚以为,宰衡官以正百僚平海内为职,而无印信,名实不副。

臣莽无兼官之材,今圣朝既过误而用之,臣请御史刻宰衡印章曰‘宰衡太傅大司马印’,成,授臣莽,上太傅与大司马之印。

”太后诏曰:“可。

韨如相国,朕亲临授焉。

”莽乃复以所益纳征钱千万,遗与长乐长御奉共养者。

太保舜奏言:“天下闻公不受干乘之土,辞万金之币,散财施予千万数,莫不乡化。

蜀郡男子路建等辍讼惭怍而退,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

宜报告天下。

”奏可。

宰衡出,从大车前后各十乘,直事尚书郎、待御史、谒者、中黄门、期门羽林。

宰衡常持节,所止,谒者代持之。

宰衡掾史秩六百石,三公称“敢言之”。

是岁,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作市、常满仓,制度甚盛。

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

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车。

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廖,一异说云。

群臣奏言:“昔周公奉继体之嗣,据上公之尊,然犹七年制度乃定。

夫明堂、辟雍,堕废千载莫能兴,今安汉公起于第家,辅翼陛下,四年于兹,功德烂然。

公以八月载生魄庚子奉使,朝用书临赋营筑,越若翊辛丑,诸生、庶民大和会,十万众并集,平作二旬,大功毕成。

唐、虞发举,成周造业,诚亡以加。

宰衡位宜在诸侯王上,赐以束帛加璧,大国乘车、安车各一,骊马二驷。

”诏曰:“可。

其议九锡之法。

” 冬,大风吹长安城东门屋瓦且尽。

五年正月,袷祭明堂,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余人,征助祭。

礼毕,封孝宣曾孙信第三十六人为列侯,余皆益户赐爵,金、帛之赏各有数。

是时,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见者皆叩头言,宜亟加赏于安汉公。

于是莽上书曰:“臣以外属,越次备位,未能奉称。

伏念圣德纯茂。

承天当古,制礼以治民,作乐以移风,四海奔走,百蛮并臻,辞去之日,莫不陨涕,非有款诚,岂可虚致?

自诸侯王已下至于吏民,咸知臣莽上与陛下有葭莩之故,又得典职,每归功列德者,辄以臣莽为余言。

臣见诸侯面言事于前者,未尝不流汗而渐愧也。

虽性愚鄙,至诚自知,德薄位尊,力少任大,夙夜悼栗,常恐污辱圣朝。

今天下治平,风俗齐风,百蛮率服,毕陛下圣德所自躬亲,太师光、太保舜等辅政佐治,群卿大夫莫不忠良,故能以五年之间至致此焉。

臣莽实无奇策异谋。

奉承太后圣诏,宣之于下,不能得什一。

受群贤之筹画,而上以闻,不得能什伍。

当被无益之辜,所以敢且保首领须臾者,诚上休陛下余光,而下依群公之故也。

陛下不忍众言,辄下其章于议者。

臣莽前欲立奏止,恐其遂不肯止。

今大礼已行,助祭者毕辞,不胜至愿,愿诸章下议者皆寝勿上,使臣莽得尽力毕制礼作乐事。

事成,以传示天下,与海内平之。

即有所间非,则臣莽当被诖上误朝之罪。

如无他谴,得全命赐骸骨归家,避贤者路,是臣之私愿也。

惟陛下哀怜财幸!

” 甄邯等白太后,诏曰:“可。

惟公功德光于天下,是以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诸生、吏民翕然同辞,连守阙庭,故下其章。

诸侯、宗室辞去之日,复见前重陈,虽晓喻罢遣,犹不肯去。

告以孟夏将行厥赏,莫不欢悦,称万岁而退。

今公每见,辄流涕叩头言愿不受赏,赏即加不敢当位。

方制作未定,事须公而决,故且听公。

制作毕成,群公以闻。

究于前议,其九锡礼仪亟奏。

” 于是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列侯张纯等九百二人皆曰:“圣帝明王招贤劝能,德盛者位高,功大者赏厚。

故宗臣有九命上公之尊,则有九锡登等之宠。

今九族亲睦,百姓既章,万国和协,黎民时雍,圣瑞毕溱,太平已洽。

帝者之盛莫隆于唐、虞,而陛下任之。

忠臣茂功莫著于伊、周,而宰衡配之。

所谓异时而兴,如合符者也。

谨以《六艺》通义,经文所见,《周官》、《礼记》宜于今者,为九命之锡。

臣请命锡。

”奏可。

策曰: 惟元始五年五月庚寅,太皇太后临于前殿,延登,亲诏之曰:公进,虚听朕言。

前公宿卫孝成皇帝十有六年,纳策尽忠,白诛故定陵侯淳于长,以弥乱发奸,登大司马,职在内辅。

孝哀皇帝即位,骄妾窥欲,奸臣萌动,公手劾高昌侯董宏,改正故定陶共王母之僣坐。

自是之后,朝臣论议,靡不据经。

以病辞位,归于第家,为贼臣所陷。

就国之后,孝哀皇帝觉寤,复还公长安,临病加剧,犹不忘公,复特进位。

是夜仓卒,国无储主,奸臣充朝,危殆甚矣。

朕惟定国之计莫宜于公,引纳于朝,即日罢退高安侯董贤,转漏之间,忠策辄建,纲纪咸张。

绶和、元寿,再遭大行,万事皆举,祸乱不作。

辅朕五年,人伦之本正,天地之位定。

钦承神祇,经纬四时,复千载之废,矫百世之失,天下和会,大众方辑。

《诗》之灵台,《书》之作雒,镐京之制,商邑之度,于今复兴。

昭章先帝之元功,明著祖宗之令德,推显严父配天之义,修立郊禘宗祀之礼,以光大孝。

是以四海雍雍,万国慕义,蛮夷殊俗,不召自至,渐化端冕,奉珍助祭。

寻旧本道,遵术重古,动而有成,事得厥中。

至德要道,通于神明,祖考嘉享。

光耀显章,天符仍臻,元气大同。

麟凤龟龙,众祥之瑞,七百有余。

遂制礼作乐,有绥靖宗庙社稷之大勋。

普天之下,惟公是赖,官在宰衡,位为上公。

今加九命之锡,其以助祭,共文武之职,乃遂及厥祖。

于戏,岂不休哉!

于是莽稽首再拜,受绿韨衮冕衣赏,玚琫玚珌,句履,鸾路乘马,龙旗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彤弓矢,卢弓矢,左建朱钺,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瓒二,九命青玉珪二,朱户纳陛。

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贲三百人,家令丞各一人,宗、祝、卜、史官皆置啬夫,佐官汉公。

在中府外第,虎贲为门卫,当出入者傅籍。

自四辅、三公有事府第,皆用传。

以楚王邸为安汉公第,大缮治,通周卫。

祖祢庙及寝皆为朱户纳陛。

陈崇又奏:“安汉公祠祖祢,出城门,城门校尉宜将骑士从。

入有门卫,出有骑士,所以重国也。

”奏可。

其秋,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

子午道从杜陵直绝南山,径汉中。

风俗使者八人还,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凡三万言。

莽奏定著令。

又奏为市无二贾,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之制,犯者象刑。

刘歆、陈崇等十二人皆以治明堂,宣教化,封为列侯。

莽既致太平,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

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

宪等奏言:“羌豪良愿等种,人口可万二千人,愿为内臣,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平地美草皆予汉民,自居险阻处为藩蔽。

问良愿降意,对曰:‘太皇太后圣明,安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或禾长丈余,或一粟三米,或不种自生,或茧不蚕自成,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凤皇来仪,神爵降集。

从四岁以来,羌人无所疾苦,故思乐内属。

’宜以时处业,置属国领护。

”事下莽,莽复奏曰:“太后秉统数年,恩泽洋溢,和气四塞,绝域殊俗,靡不慕义。

越裳氏重译献白雉,黄支自三万里贡生犀,东夷王度大海奉国珍,匈奴单于顺制作,去二名,今西域良愿等复举地为臣妾,昔唐尧横被四表,亦亡以加之。

今谨案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

臣又闻圣王序天文,定地理,因山川民俗以制州界。

汉家地广二帝、三王,凡十三州,州名及界多不应经。

《尧典》十有二州,后定为九州。

汉家廓地辽远,州牧行部,远者三万余里,不可为九。

谨以经义正十二州名分界,以应正始。

”奏可。

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

徙者以千万数,民始怨矣。

泉陵侯刘庆上书言:“周成王幼少,称孺子,周公居摄。

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如周公。

”郡臣皆曰:“宜如庆言。

” 冬,荧惑入月中。

平帝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戴璧秉圭,愿以身代。

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

十二月,平帝崩,大赦天下。

莽征明礼者宗伯凤等与定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丧三年。

奏尊孝成庙曰统宗,孝平庙曰元宗。

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见王五人,列侯广戚侯显等四十八人,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

乃选玄孙中最幼广戚侯子婴,年二岁,托以为卜相最吉。

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

”符命之起,自此始矣。

莽命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诬罔天下,不可施行!

”太保舜谓太后:“事已如此,无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

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填服天下耳。

”太后听许。

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诏曰:“盖闻天生众民,不能相治,为之立君以统理之。

君年幼稚,必有寄托而居摄焉,然后能奉天施而成地化,群生茂育。

《书》不云乎?

‘天工,人其代之。

’朕以孝平皇帝幼年,且统国政,几加元服,委政而属之。

今短命而崩,呜呼哀哉!

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孙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后。

玄孙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

安汉公莽辅政三世,比遭际会,安光汉室,遂同殊风,至于制作,与周公异世同符。

今前辉光嚣、武功长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为皇帝’者,乃摄行皇帝之事也。

夫有法成易,非圣人者亡法。

其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以武功县为安汉公采地,名曰汉光邑。

具礼仪奏。

” 于是群臣奏言:“太后圣德昭然,深见天意,诏令安汉公居摄。

臣闻周成王幼少,周道未成,成王不能共事天地,修文、武之烈。

周公权而居摄,则周道成,王室安。

不居摄,则恐周队失天命。

《书》曰:‘我嗣事子孙,大不克共上下,遏失前人光,在家不知命不易。

天应棐谌,乃亡队命。

’说曰:周公服天子之冕,南面而朝群臣,发号施令,常称王命。

召公贤人,不知圣人之意,故不说也。

《礼•明堂记》曰‘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天子负斧依南面而立。

’谓‘周公践天子位,六年朝诸侯,制礼作乐,而天下大服’也。

召公不说。

时武王崩,■粗未除。

由是言之,周公始摄则居天了之位,非乃六年而践阼也。

《书》逸《嘉禾篇》曰:‘周公奉鬯立于阼阶,延登,赞曰:假王莅政,勤和天下。

’此周公摄政,赞者所称。

成王加元服,周公则致政。

《书》曰:‘朕复子明辟’,周公常称王命,专行不报,故言我复子明君也。

臣请安汉公居摄践祚,服天子韨冕,背斧依于户牖之间,南面朝群臣,听政事。

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

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庙,享祭群神,赞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

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诏称‘制’、以奉顺皇天之心,辅翼汉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义,隆治平之化。

其朝见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复臣节。

自施政教于其宫家国采,如诸侯礼仪故事。

臣昧死请。

”太后诏曰:“可。

”明年,改元曰“居摄”。

居摄元年正月,莽祀上帝于南郊,迎春于东郊,行大射礼于明堂,养三老五更,成礼而去。

置柱下五史,秩如御史,听政事,侍旁记疏言行。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

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拂,甄邯为太保后承。

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众侯刘崇与相张绍谋曰:“安汉公莽专制朝政,必危刘氏。

天下非之者,乃莫敢先举,此宗室耻也。

吾帅宗族为先,海内必和。

”绍等从者百余人,遂进攻宛,不得入而败。

绍者,张竦之从兄也。

竦与崇族父刘嘉诣阙自归,莽赦弗罪。

竦因为嘉作奏曰: 建平、元寿之间,大统几绝,宗室几弃。

赖蒙陛下圣德,扶服振救,遮扞匡卫,国命复延,宗室明目。

临明统政,发号施令,动以宗室为始,登用九族为先。

并录支亲,建立王侯,南面之孤,计以百数。

收复绝属,存亡续废,得比肩首,复为人者,嫔然成行,所以藩汉国,辅汉宗也。

建辟雍,立明堂,班天法,流圣化,朝群后,昭文德,宗室诸侯,咸益土地。

天下喁喁,引领而叹,颂声洋洋,满耳而入。

国家所以服此美,膺此名,飨此福,受此荣者,岂非太皇太后日昃之思,陛下夕惕之念哉!

何谓?

乱则统其理,危则致其安,祸则引其福,绝则继其统,幼则代其任,晨夜屑屑,寒暑勤勤,无时休息,孳孳不已者,凡以为天,厚刘氏也。

臣无愚智,民无男女,皆谕至意。

而安众侯崇乃独怀悖惑之心,操畔逆之虑,兴兵动众,欲危宗庙,恶不忍闻,罪不容诛,诚臣子之仇,宗室之雠,国家之贼,天下之害也。

是故亲属震落而告其罪,民人溃畔而弃其兵,进不跬步,退伏其殃。

百岁之母,孩提之子,同时断斩,悬头竿杪,珠珥在耳,首饰犹存,为计若此,岂不悖哉!

臣闻古者畔逆之国,既以诛讨,则猪其宫室以为污池,纳垢浊焉,名曰凶虚,虽生菜茹,而人不食。

四墙其社,覆上栈下,示不得通。

辨社诸侯,出门见之,著以为戒。

方今天下闻崇之反也,咸欲骞衣手剑而叱之。

其先至者,则拂其颈,冲其匈,刃其躯,切其肌。

后至者,欲拔其门,仆其墙,夷其屋,焚其器,应声涤地,则时成创。

而宗室尤甚,言必切齿焉。

何则?

以其背畔恩义,而不知重德之所在也。

宗室所居或远,嘉幸得先闻,不胜愤愤之愿,愿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负笼荷锸,驰之南阳,猪崇宫室,令如古制。

及崇社宜如毫社,以赐诸侯,用永监戒。

愿下四辅公卿大夫议,以明好恶,视四方。

于是莽大说。

公卿曰:“皆宜如嘉言。

”莽白太后下诏曰:“惟嘉父子兄弟,虽与崇有属,不敢阿私,或见萌牙,相率告之,及其祸成,同共雠之,应合古制,忠孝著焉。

其以杜衍户千封嘉为师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

”后又封竦为淑德侯。

长安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

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莽又封南阳吏民有功者百余人,污池刘崇室宅。

后谋反者,皆污池云。

群臣复白:“刘崇等谋逆者,以莽权轻也。

宜尊重以填海内。

”五月甲辰,太后诏莽朝见太后称“假皇帝。

”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请:“益安汉公宫及家吏,置率更令,庙、厩、厨长丞,中庶子,虎贲以下百余人,又置卫士三百人。

安汉公庐为摄省,府为摄殿,第为摄宫。

”奏可。

莽白太后下诏曰:“故太师光虽前薨,功效已列。

太保舜、大司空丰、轻车将军邯、步兵将军建皆为诱进单于筹策,又典灵台、明堂、辟雍、四郊,定制度,开子午道,与宰衡同心说德,合意并力,功德茂著。

封舜了匡为同心侯,林为说德侯,光孙寿为合意侯,丰孙匡为并力侯。

益邯、建各三千户。

” 是岁,西羌庞恬、傅幡等怨莽夺其地作西海郡,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

莽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

二年春,窦况等击破西羌。

五月,更造货:错刀,一直五千。

契刀,一直五百。

大钱,一直五十,与五铢钱并行。

民多盗铸者。

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输御府受直,然卒不与直。

九月,东郡太守翟义都试,勒车骑,因发奔命,立严乡侯刘信为天子,移檄郡国,言“莽毒杀平帝,摄天子位,欲绝汉室,今共行天罚诛莽”。

郡国疑惑,众十余万。

莽惶惧不能食,昼夜抱孺子告祷郊庙,放《大诰》作策,遣谏大夫桓谭等班于天下,谕以摄位当反政孺子之意。

遣王邑、孙建等八将军击义,分屯诸关,守厄塞。

槐里男子赵明、霍鸿等起兵,以和翟义,相与谋曰:“诸将精兵悉东,京师空,可攻长安。

”众稍多,至且十万人,莽恐,遣将军王奇、王级将兵拒之。

以太保甄邯为大将军,受钺高庙,领天下兵,左杖节,右把钺,屯城外。

王舜、甄丰昼夜循行殿中。

十二月,王邑等破翟义于圉。

司威陈崇使监军上书言:“陛下奉天洪范,心合宝龟,膺受元命,豫知成败,咸应兆占,是谓配天。

配天之主,虑则移气,言则动物,施则成化。

臣崇伏读诏书下日,窃计其时,圣思始发,而反虏仍破。

诏文始书,反虏大败。

制书始下,反虏毕斩,众将未及齐其锋芒,臣崇未及尽共愚虑,而事已决矣。

”莽大说。

三年春,地震。

大赦天下。

王邑等还京师,西与王级等合击明、鸿,皆破灭,语在《翟义传》。

莽大置酒未央宫白虎殿,劳赐将帅,诏陈崇治校军功,第其高下。

莽乃上奏曰:“明圣之世,国多贤人,故唐、虞之时,可比屋而封,至功成事就,则加赏焉。

至于夏后涂山之会,执玉帛者万国,诸侯执玉,附庸执帛。

周武王孟津之上,尚有八百诸侯。

周公居摄,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盖诸侯千八百矣。

《礼记•王制》千七百余国,是以孔子著《孝经》曰:‘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

故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

’此天子之孝也。

秦为亡道,残灭诸侯以为郡县,欲擅天下之利,故二世而亡。

高皇帝受命除残,考功施赏,建国数百,后稍衰微,其余仅存。

太皇太后躬统大纲,广封功德以劝善,兴灭继绝以永世,是以大化流通,旦暮且成。

遭羌寇害西海郡,反虏流言东郡,逆贼惑众西土,忠臣孝子莫不奋怒,所征殄灭,尽备厥辜,天下咸宁。

今制礼作乐,实考周爵五等,地四等,有明文。

殷爵三等,有其说,无其文。

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臣请诸将帅当受爵邑者爵五等,地四等。

”奏可。

于是封者高为侯、伯,次为子、男,当赐爵关内侯者更名曰附城,凡数百人。

击西海者以“羌”为号,槐里以“武”为号,翟义以“虏”为号。

群臣复奏言:“太后修功录德,远者千载,近者当世,或以文封,或以武爵,深浅大小,靡不毕举。

今摄皇帝背依践祚,宜异于宰国之时,制作虽未毕已,宜进二子爵皆为公。

《春秋》‘善善及子孙’,‘贤者之后,宜有土地’。

成王广封周公庶子六人,皆有茅土。

及汉家名相大将萧、霍之属,咸及支庶。

兄子光,可先封为列侯。

诸孙,制度毕已,大司徒、大司空上名,如前诏书。

”太后诏曰:“进摄皇帝子褒新侯安为新举公,赏都侯临为褒新公,封光为衍功侯。

”是时,莽还归新都国,群臣复白以封莽孙宗为新都侯。

莽既灭翟义,自谓威德日盛,获天人助,遂谋即真之事矣。

九月,莽母功显君死,意不在哀,令太后诏议其服。

少阿、羲和刘歆与博士诸儒七十八人皆曰:“居摄之义,所以统立天功,兴崇帝道,成就法度,安辑海内也。

昔殷成汤既没,而太子蚤夭,其子太甲幼少不明,伊尹放诸桐宫而居摄,以兴殷道。

周武王既没,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摄,以成周道。

是以殷有翼翼之化,周有刑错之功。

今太皇太后比遭家之不造,委任安汉公宰尹群僚,衡平天下。

遭孺子幼少,未能共上下,皇天降瑞,出丹石之符,是以太皇太后则天明命,诏安汉公居摄践祚,将以成圣汉之业,与唐、虞三代比隆也。

摄皇帝遂开秘府,会群儒,制礼作乐,卒定庶官,茂成天功。

圣心周悉,卓尔独见,发得周礼,以明因监,则天稽古,而损益焉,犹仲尼之闻《韶》,日月之不可阶,非圣哲之至,孰能若兹!

纲幻咸张,成在一匮,此其所以保佑圣汉,安靖元元之效也。

今功显君薨,《礼》:‘庶子为后,为其母緦。

’传曰:‘与尊者为体,不敢服其私亲也。

摄皇帝以圣德承皇天之命,受太后之诏居摄践祚,奉汉大宗之后,上有天地社稷之重,下有元元万机之忧,不得顾其私亲。

故太皇太后建厥元孙,俾侯新都,为哀侯后。

明摄皇帝与尊者为体,承宗庙之祭,奉共养太皇太后,不得服其私亲也。

《周礼》曰‘王为诸侯緦縗’,‘弁而加环绖’,同姓则麻,异姓则葛。

摄皇帝当为功显君緦縗,弁而加麻环绖,如天子吊诸侯服,以应圣制。

’莽遂行焉,凡一吊再会,而令新都侯宗为主,服丧三年云。

司威陈崇奏,衍功侯光私报执金吾窦况,令杀人,况为收系,致其法。

莽大怒,切责光。

光母曰:“女自视孰与长孙、中孙?

”遂母子自杀,及况皆死。

初,莽以事母、养嫂、抚兄子为名,及后悖虐,复以示公义焉。

令光子嘉嗣爵为侯。

莽下书曰:“遏密之义,讫于季冬,正月郊祀,八音当奏。

王公卿士,乐凡几等?

五声八音,条各云何?

其与所部儒生各尽精思,悉陈其义。

” 是岁,广饶侯刘京,车骑将军千人扈云、太保属臧鸿奏符命。

京言齐郡新井,云言巴郡石牛,鸿言扶风雍石,莽皆迎受。

十一月甲子,莽上奏太后曰: 陛下至圣,遭家不造,遇汉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诏臣莽居摄,受孺子之托,任天下之寄。

臣莽兢兢业业,惧于不称。

宗室广饶侯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

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

即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

’亭长晨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

”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宫之前殿。

臣与太保安阳侯舜等视,天风起,尘冥,风止,得铜符帛图于右前,文曰:天告帝符,献者封侯。

承天命,用神令。

”骑都尉崔发等视说。

及前孝哀皇帝建平二年六月甲子下诏书,更为太初元将元年,案其本事,甘忠可、夏贺良谶书臧兰台。

臣莽以为元将元年者,大将居摄改元之文也。

于今信矣。

《尚书•康诰》“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

’”此周公居摄称王之文也。

《春秋》隐公不言即位,摄也。

此二经周公、孔子所定,盖为后法。

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臣莽敢不承用!

臣请共事神祇宗庙,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称假皇帝。

其号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摄”。

以居摄三年为初始元年,漏刻以百二十为度,用应天命。

臣莽夙夜养育隆就孺子,令与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于万方,期于富而教之。

孺子加元服,复子明辟,如周公故事。

奏可。

众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议别奏,以视即真之渐矣。

期门郎张充等六人谋共劫莽,立楚王。

发觉,诛死。

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为大言。

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置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

某者,高皇帝名也。

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

图书皆书莽大臣八兴,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为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

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皆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

仆射以闻。

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嬗。

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

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

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祇畏,敢不钦受!

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

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

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建国元年正月之朔,以鸡鸣为时。

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其署曰‘新使王威节’,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汉书·传·元后传

〔班固〕 〔汉〕

孝元皇后,王莽姑也。

莽自谓黄帝之后,其《自本》曰:黄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

舜起妫汭,以妫为姓。

至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是为胡公,十三世生完。

完字敬仲,奔齐,齐桓公以为卿,姓田氏。

十一世,田和有齐国,二世称王,至王建为秦所灭。

项羽起,封建孙安为济北王。

至汉兴,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

文、景间,安孙遂字伯纪,处东平陵,生贺,字翁孺。

为武帝绣衣御史,逐捕魏郡群盗坚卢等党与,及吏畏懦逗留当坐者,翁孺皆纵不诛。

它部御史暴胜之等奏杀二千石,诛千石以下,及通行饮食坐连及者,大部至斩万余人,语见《酷吏传》。

翁孺以奉使不称免,叹曰:“吾闻活千人者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 翁孺既免,而与东平陵终氏为怨,乃徙魏郡元城委粟里,为三老,魏郡人德之。

元城建公曰:“昔春秋沙麓崩,晋史卜之,曰:‘阴为阳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

后六百四十五年,宜有圣女兴。

’其齐田乎!

今王翁孺徙,正真其地,日月当之。

元城郭东有五鹿之虚,即沙鹿地也。

后八十年,当有贵女兴天下”云。

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学法律长安,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后也。

禁有大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

长女君侠,次即元后政君,次君力,次君弟。

长男凤孝卿,次曼元卿,谭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逢时委卿,唯凤、崇与元后政君同母。

母,适妻,魏郡李氏女也。

后以妒去,更嫁为河内苟宾妻。

初,李亲任政君在身,梦月入其怀。

及壮大,婉顺得妇人道。

尝许嫁未行,所许者死。

后东平王聘政君为姬,未入,王薨。

禁独怪之,使卜数者相政君,“当大贵,不可言。

”禁心以为然,乃教书,学鼓琴。

五凤中,献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为家人子。

岁余,会皇太子所爱幸司马良娣病,且死,谓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

”太子怜之,且以为然。

及司马良娣死,太子悲恚发病,忽忽不乐,因以过怒诸娣妾,莫得进见者。

久之,宣帝闻太子恨过诸娣妾,欲顺适其意,乃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与在其中。

及太子朝,皇后乃见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长御问知太子所欲。

太子殊无意于五人者,不得已于皇后,强应曰:“此中一人可。

”是时政君坐近太子,又独衣绛缘诸于,长御即以为是。

皇后使侍中杜辅、掖庭令浊贤交送政君太子宫,见丙殿。

得御幸,有身。

先是者,太子后宫娣妾以十数,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一幸而有身。

甘露三年,生成帝于甲馆画堂,为世适皇孙。

宣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太孙,常置左右。

后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为孝元帝。

立太孙为太子,以母王妃为婕妤,封父禁为阳平侯。

后三日,婕妤立为皇后,禁位特进,禁弟弘至长乐卫尉。

永光二年,禁薨,谥曰顷侯。

长子凤嗣侯,为卫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后,希复进见。

太子壮大,宽博恭慎,语在《成纪》。

其后幸酒,乐燕乐,元帝不以为能。

而傅昭仪有宠于上,生定陶共王。

王多材艺,上甚爱之,坐则侧席,行则同辇,常有意欲废太子而立共王。

时凤在位,与皇后、太子同心忧惧,刺侍中史丹拥右太子,语在《丹传》。

上亦以皇后素谨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废。

元帝崩,太子立,是为孝成帝。

尊皇后为皇太后,以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益封五千户。

王氏之兴自凤始。

又封太后同母弟崇为安成侯,食邑万户。

凤庶弟谭等皆赐爵关内侯,食邑。

其夏,黄雾四塞终日。

天子以问谏大夫杨兴、博王驷胜等,对皆以为:“阴盛侵阳之气也。

高祖之约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诸弟皆以无功为侯,非高祖之约,外戚未曾有也,故天为见异。

”言事者多以为然。

凤于是惧,上书辞谢曰:“陛下即位,思慕谅闇,故诏臣凤典领尚书事,上无以明圣德,下无以益政治。

今有茀星天地赤黄之异,咎在臣凤,当伏显戮,以谢天下。

今谅门闇已毕,大义皆举,宜躬亲万机,以承天心。

”因乞骸骨辞职。

上报曰:“朕承先帝圣绪,涉道未深,不明事情,是以阴阳错缪,日月无光,赤黄之气,充塞天下。

咎在朕躬,今大将军乃引过自予,欲上尚书事,归大将军印绶,罢大司马官,是明朕之不德也。

朕委将军以事,诚欲庶几有成,显先祖之功德。

将军其专心固意,辅朕之不逮,毋有所疑。

” 后五年,诸吏散骑安成侯崇薨,谥曰共侯。

有遗腹子奉世嗣侯,太后甚哀之。

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谭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红阳侯,根曲阳侯,逢时高平侯。

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

太后同产唯曼蚤卒,余毕侯矣。

太后母李亲,苟氏妻,生一男名参,寡居。

顷侯禁在时,太后令禁还李亲。

太后怜参,欲以田蚡为比而封之。

上曰:“封田氏,非正也。

”以参为侍中水衡都尉。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势官满朝廷。

大将军凤用事,上遂谦让无所颛。

左右常荐光禄大夫刘向少子歆通达有异材。

上召见歆,诵读诗赋,甚说之,欲以为中常侍,召取衣冠。

临当拜,左右皆曰:“未晓大将军。

”上曰:“此小事,何须关大将军?

”左右叩头争之。

上于是语凤,凤以为不可,乃止。

其见惮如此。

上即位数年,无继嗣,体常不平。

定陶共王来朝,太后与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赏赐十倍于它王,不以往事为纤介。

共王之来朝也,天子留,不遣归国。

上谓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讳,一朝有它,且不复相见。

尔长留侍我矣!

”其后,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国邸,旦夕侍上,上甚亲重。

大将军凤心不便共王在京师,会日蚀,凤因言:“日蚀,阴盛之象,为非常异。

定陶王虽亲,于礼当奉藩在国。

今留侍京师,诡正非常,故天见戒。

宜遣王之国。

”上不得已于凤而许之。

共王辞去,上与相对涕泣而决。

京兆尹王章素刚直敢言,以为凤建遣共王之国非是,乃奏封事言日蚀之咎矣。

天子召见章,延问以事,章对曰:“天道聪明,佑善而灾恶,以瑞异为符效。

今陛下以未有继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上顺天心,下安百姓。

此正义善事,当有祥瑞,何故致灾异?

灾异之发,为大臣颛政者也。

今闻大将军猥归日蚀之咎于定陶王,建遣之国,苟欲使天子孤立于上,颛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

且日蚀,阴侵阳、臣颛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凤出,天子曾不一举手,凤不内省责,反归咎善人,推远定陶王。

且凤诬罔不忠,非一事也。

前丞相乐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属,内行笃,有威重,位历将相,国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诎节随凤委曲,卒用闺门之事为凤所罢,身以忧死,众庶愍之。

又凤知其小妇弟张美人已尝适人,于礼不宜配御至尊,托以为宜子,内之后宫,苟以私其妻弟。

闻张美人未尝任身就馆也。

且羌胡尚杀首子以荡肠正世,况于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

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见,足以知其余,及它所不见者。

凤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选忠贤以代之。

” 自凤之白罢商后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

及闻章言,天子感寤,纳之,谓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闻社稷计!

且唯贤知贤,君试为朕求可以自辅者。

”于是章奏封事,荐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冯野王“先帝时历二卿,忠信质直,知谋有余。

野王以王舅出,以贤复人,明圣主乐进贤也。

”上自为太子时数闻野王先帝名卿,声誉出凤远甚,方倚欲以代凤。

初,章每召见,上辄辟左右。

时太后从弟长乐卫尉弘子侍中音独侧听,具知章言,以语凤。

凤闻之,称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谢上曰:“臣材驽愚戆,得以外属兄弟七人封为列侯,宗族蒙恩,赏赐无量。

辅政出入七年,国家委任臣凤,所言辄听,荐士常用。

无一功善,阴阳不调,灾异数见,咎在臣凤奉职无状,此臣一当退也。

《五经》传记,师所诵说,咸以日蚀之咎在于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此臣二当退也。

河平以来,臣久病连年,数出在外,旷职素餐,此臣三当退也。

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诛废,臣犹自知当远流放,又重自念,兄弟宗族所蒙不测,当杀身靡骨死辇毂下,不当以无益之故有离寝门之心,诚岁余以来,所苦加侵,日日益甚,不胜大愿,愿乞骸骨,归自治养,冀赖陛下神灵,未埋发齿,期月之间,幸得瘳愈,复望帷幄,不然,必置沟壑。

臣以非材见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也。

以病得全骸骨归,天下知臣被恩见哀,重巍巍也。

进退于国为厚,万无纤介之议。

唯陛下哀怜!

”其辞指甚哀,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

上少而亲倚凤,弗忍废,乃报凤曰:“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阙,故天变娄臻,咸在朕躬。

将军乃深引过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则朕将何向焉!

《书》不云乎?

‘公毋困我’。

务专精神,安心自持,期于亟廖,称朕意焉。

”于是凤起视事。

上使尚书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补吏,而私荐之,欲令在朝阿附诸侯。

又知张美人体御至尊,而妄称引羌胡杀子荡肠,非所宜言。

”遂下章吏。

廷尉致其大逆罪,以为“比上夷狄,欲绝继嗣之端。

背畔天子,私为定陶王。

”章死狱中,妻子徙合浦。

自是公卿见凤,侧目而视,郡国守相、刺吏皆出其门。

又以侍中太仆音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

而五侯群弟,争为奢移,赂遗珍宝,四面而至。

后廷姬妾,各数十人,僮奴以千百数,罗钟馨,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

大治第室,起土山渐台,洞门高廊阁道,连属弥望。

百姓歌之曰:“五侯初起,曲阳最怒,坏决高都,连竟外杜,土山渐台西白虎。

”其奢僣如此。

然皆通敏人事,好士养贤,倾财施予,以相高尚。

凤辅政凡十一岁。

阳朔三年秋,凤疾,天子数自临问,亲执其手,涕泣曰:“将军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谭次将军矣。

”凤顿首泣曰:“谭等虽与臣至亲,行皆奢僣,无以率导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谨敕,臣敢以死保之。

”及凤且死,上疏谢上,复固荐音自代,言谭等五人必不可用。

天子然之。

初,谭倨,不肯事凤,而音敬凤,卑恭如子,故荐之。

凤薨,天子临吊赠宠,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自长安至渭陵,谥曰敬成侯。

子襄嗣侯,为卫尉。

御史大夫音竟代凤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平阿侯谭位特进,领城门兵。

谷永说谭,令让不受城门职,由是与音不平,语在《永传》。

音既以从舅越亲用事,小心亲职,岁余,上下诏曰:“车骑将军音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前为御史大夫,以外亲宜典兵马,入为将军,不获宰相之封,朕甚慊焉!

其封音为安阳侯,食邑与五侯等,俱三千户。

” 初,成都侯商尝病,欲避暑,从上借明光宫,后又穿长安城,引内澧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盖,张周帷,辑濯越歌。

上幸商第,见穿城引水,意恨,内衔之,未言。

后微行出,过曲阳侯第,又见园中土山渐台似类白虎殿。

于是上怒,以让车骑将军音。

商、根兄弟欲自黥、劓谢太后。

上闻之大怒,乃使尚书责问司隶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决引澧水,曲阳侯根骄奢僣上,赤墀青琐,红阳侯立父子臧匿奸猾亡命,宾客为群盗,司隶、京兆皆阿纵不举奏正法。

”二人顿首省户下。

又赐车骑将军音策书曰:“外家何甘乐祸败,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伤慈母之心,以危乱国!

外家宗族强,上一身寝弱日久,今将一施之。

君其召诸侯,令待府舍。

”是日,诏尚书奏文帝时诛将军薄昭故事。

车骑将军音藉槁请罪,商、立、根皆负斧质谢。

上不忍诛,然后得已。

久之,平阿侯谭薨,谥曰安侯,子仁嗣侯。

太后怜弟曼蚤死,独不封,曼寡妇渠供养东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常以为语。

平阿侯谭、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称莽者。

久之,上复下诏追封曼为新都哀侯,而子莽嗣爵为新都侯。

后又封太后姊子淳天长为定陵侯。

王氏亲属,侯者凡十人。

上悔废平阿侯谭不辅政而薨也,乃复进成都侯商以特进,领城门兵,置幕府,得举吏如将军。

杜邺说车骑将军音令亲附商,语在《邺传》。

王氏爵位日盛,唯音为修整,数谏正,有忠节,辅政八年,薨。

吊赠如大将军,谥曰敬侯。

子舜嗣侯,为太仆侍中。

特进成都侯商代音为大司马卫将军,而红阳侯立位特进,领城门兵。

商辅政四岁,病乞骸骨,天子悯之,更以为大将军,益封二千户,赐钱百万。

商薨,吊赠如大将军故事,谥曰景成侯,子况嗣侯。

红阳侯立次当辅政,有罪过,语在《孙宝传》。

上乃废立,而用光禄勋曲阳侯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岁余益封千七百户。

高平侯逢时无材能名称,是岁薨,谥曰戴侯,子买之嗣侯。

绥和元年,上即位二十余年无继嗣,而定陶共王已薨,子嗣立为王。

王祖母定陶傅太后重赂遗票骑将军根,为王求汉嗣,根为言,上亦欲立之,遂征定陶王为太子。

时根辅政五岁矣,乞骸骨,上乃益封根五千户,赐安车驷马,黄金五百斤,罢就第。

先是,定陵侯淳于长以外属能谋议,为卫尉侍中,在辅政之次。

是岁,新都侯莽告长伏罪与红阳侯立相连,长下狱死,立就国,语在《长传》。

故曲阳侯根荐莽以自代,上亦以为莽有忠直节,遂擢莽从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为大司马。

岁余,成帝崩,哀帝即位。

太后诏莽就第,避帝外家。

哀帝初优莽,不听。

莽上书固乞骸骨而退。

上乃下诏曰:“曲阳侯根前在位,建社稷策。

侍中太仆安阳侯舜往时护太子家,导朕,忠诚专一,有旧恩。

新都侯莽忧劳国家,执义坚固,庶几与为治,太皇太后诏休就第,朕甚闵焉。

其益封根二千户,舜五百户,莽三百五十户。

以莽为特进,朝朔望。

”又还红阳侯立京师。

哀帝少而闻知五氏骄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优之。

后月余,司隶校尉解光奏:“曲阳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据权,五将秉政,天下辐凑自效。

根行贪邪,臧累巨万,纵横恣意,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两市,殿上赤墀,户青琐。

游观射猎,使奴从者被甲持弓弩,陈为步兵。

止宿离宫,水衡共张,发民治道,百姓苦其役。

内怀奸邪,欲管朝政,推亲近吏主簿张业以为尚书,蔽上壅下,内塞王路,外交藩臣,骄奢僣上,坏乱制度,案根骨肉至亲,社稷大臣,先帝弃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乐五官殷严、王飞君等,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义。

及根兄子成都侯况幸得以外亲继父为列侯侍中,不思报厚恩,亦聘取故掖庭贵人以为妻,皆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

”于是天子曰:“先帝遇根、况父子,至厚也,今乃背忘恩义!

”以根尝建社稷之策,遣就国。

免况为庶人,归故郡。

根及况父商所荐举为官者,皆罢。

后二岁,傅太后、帝母丁姬皆称尊号。

有司奏:“新都侯莽前为大司马,贬抑尊号之议,亏损孝道,及平阿侯仁臧匿赵昭仪亲属,皆就国。

”天下多冤王氏。

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称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圣策深远,恩德至厚。

惟念先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

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

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时登高远望,独不渐于延陵乎!

”哀帝深感其言,复封商中子邑为成都侯。

元寿元年,日蚀。

贤良对策多讼新都侯莽者,上于是征莽及平阿侯仁还京师侍太后。

曲阳侯根薨,国除。

明年,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以莽为大司马,与共征立中山王奉哀帝后,是为平帝。

帝年九岁,当年被疾,太后临朝,委政于莽,莽颛威福。

红阳侯立莽诸父,平阿侯仁素刚直,莽内惮之,令大臣以罪过奏遣立、仁就国。

莽日诳耀太后,言辅政致太平,群臣奏请尊莽为安汉公。

后遂遣使者迫守立、仁令自杀。

赐立谥曰荒侯,子柱嗣,仁谥曰刺侯,子术嗣。

是岁,元始三年也。

明年,莽风群臣奏立莽女为皇后。

又奏尊莽为宰衡,莽母及两太子皆封为列侯,语在《莽传》。

莽既外一群臣,令称已功德,又内媚事旁侧长御以下,赂遗以千万数。

白尊太后姊妹君侠为广恩君,君力为广惠君,君弟为广施君,皆食汤沐邑,日夜共誉莽。

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乃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

春幸茧馆,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

夏游御宿、鄠、杜之间。

秋历东馆,望昆明,集黄山宫。

冬飨饮飞羽,校猎上兰,登长平馆,临泾水而览焉。

太后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为常。

太后从容言曰:“我始入太子家时,见于丙殿,至今五六十岁尚颇识之。

”莽因曰:“太子宫幸近,可一往游观,不足以为劳。

”于是太后幸太子宫,甚说。

太后旁弄儿病在外舍,莽自亲侯之。

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平帝崩,无子,莽征宣帝玄孙选最少者广戚侯子刘婴,年二岁,托以卜相为最吉。

乃风公卿奏请立婴为孺子,令宰衡安汉公莽践祚居摄,如周公傅成王故事。

太后不以为可,力不能禁,于是莽遂为摄皇帝,改元称制焉。

俄而宗室安众侯刘崇及东郡太守翟义等恶之,更举兵欲诛莽。

太后闻之,曰:“人心不相远也。

我虽妇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不可。

”其后,莽遂以符命自立为真皇帝,先奉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惊。

初,汉高祖入咸阳至霸上,秦王子婴降于轵道,奉上始皇玺。

及高祖诛项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曰汉传国玺,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

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

莽使安阳侯舜谕指。

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

舜既见,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

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天下岂有而兄弟邪!

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详玺为,而欲求之?

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

”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

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

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邪!

”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

”舜既得传国玺,奏之,莽大说,乃为太后置酒未央宫渐台,大纵众乐。

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

莽乃车驾至东宫,亲以其书白太后。

太后曰:“此言是也!

”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当诛!

”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莽乃下诏曰:“予视群公,咸曰‘休哉!

其文字非刻非画,厥性自然’。

予伏念皇天命予为子,更命太皇太后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协于新、故交代之际,信于汉氏。

哀帝之代,世传行诏筹,为西王母共具之祥,当为历代母,昭然著明。

于祗畏天命,敢不钦承!

谨以令月吉日,亲率群公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玺绂,以当顺天心,光于四海焉。

”太后听许。

莽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初,莽为安汉公时,又谄太后,奏尊元帝庙为高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

及莽改号太后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令得体元帝。

堕坏孝元庙,更为文母太后起庙,独置孝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篹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

以太后在,故未谓之庙。

莽以太后好出游观,乃车驾置酒长寿宫,请太后。

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与何治而坏之!

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为!

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

”私谓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晁乎!

”饮酒不乐而罢。

自莽篡位后,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无不为,然愈不说。

莽更汉家黑貂,着黄貂,又改汉正朔伏腊日。

太后令其官属黑貂,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酒食。

太后年八十四,建国五年二月癸丑崩。

三月乙酉,合葬渭陵。

莽诏大夫扬雄作诔曰:“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

”著其协于元城沙麓。

太阴精者,谓梦月也。

太后崩后十年,汉兵诛莽。

初,红阳侯立就国南阳,与诸刘结恩,立少子丹为中山太守。

世祖初起,丹降,为将军,战死。

上闵之,封丹子泓为武桓侯,至今。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来,《春秋》所记,王公国君,与其失世,稀不以女宠。

汉兴,后妃之家吕、霍、上官,几危国者数矣。

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

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卷卷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夫!

汉书·传·外戚传下

〔班固〕 〔汉〕

孝元王皇后,成帝母也。

家凡十侯,五大司马,外戚莫盛焉。

自有传。

孝成许皇后,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嘉女也。

元帝悼伤母恭哀后居位日浅而遭霍氏之辜,故选嘉女以配皇太子。

初入太了家,上令中常侍黄门亲近者侍送,还白太子欢说状,元帝喜谓左右:“酌酒贺我!

”左右皆称万岁。

久之,有一男,失之。

乃成帝即位,立许妃为皇后,复生一女,失之。

初,后父嘉自元帝时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已八九年矣。

及成帝立,复以元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与嘉并。

杜钦以为故事后父重于帝舅,乃说凤曰:“车骑将军至贵,将军宜尊之敬之,无失其意。

盖轻细微眇之渐,必生乖忤之患,不可不慎。

卫将军之日盛于盖侯,近世之事,语尚在于长老之耳,唯将军察焉。

”久之,上欲专委任凤,乃策嘉曰:“将军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职自累。

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朝位。

”后岁余薨,谥曰恭侯。

后聪慧,善史书,自为妃至即位,常宠于上,后宫希得进见。

皇太后及帝诸舅忧上无继嗣,时又数有灾异,刘向、谷永等皆陈其咎在于后宫。

上然其言,于是省减椒房掖廷用度。

皇后及上疏曰: 妾夸布服粝粮,加以幼稚愚惑,不明义理,幸得免离茅屋之下,备后宫扫除。

蒙过误之宠,居非命所当托,污秽不修,旷职尸官,数逆至法,逾越制度,当伏放流之诛,不足以塞责。

乃壬寅日大长秋受诏:“椒房仪法,御服舆驾,所发诸官署,及所造作,遗赐外家群臣妾,皆如竟宁以前故事。

”妾伏自念,入椒房以来,遗赐外家未尝逾故事,每辄决上,可复问也。

今诚时世异制,长短相补,不出汉制而已,纤微之间,未必可同。

若竟宁前与黄龙前,岂相放哉?

家吏不晓,今一受诏如此,且使妾摇手不得。

今言无得发取诸官,殆谓未央官不属妾,不宜独取也。

言妾家府亦不当得,妾窃惑焉。

幸得赐汤沐邑以自奉养,亦小发取其中,何害于谊而不可哉?

又诏书言服御所造,皆如竟宁前,吏诚不能揆其意,即且令妾被服所为不得不如前。

设妾欲作某屏风张于某所,曰故事无有,或不能得,则必绳妾以诏书矣。

此二事诚不可行,唯陛下省察。

宦吏忮佷,必欲自胜。

幸妾尚贵时,犹以不急事操人,况今日日益侵,又获此诏,其操约人,岂有所诉?

陛下见妾在椒房,终不肯给妾纤微内邪?

若不私府小取,将安所仰乎?

旧故,中官乃私夺左右之贱缯,乃发乘舆服缯,言为待诏补,已而贸易其中。

左右多窃怨者,甚耻为之。

又故事以特牛祠大父母,戴侯、敬侯皆得蒙恩以太牢祠,今当率如故事,唯陛下哀之!

今吏甫受诏读记,直豫言使后知之,非可复若私府有所取也。

其萌牙所以约制妾者,恐失人理。

今但损车驾,及毋若未央官有所发,遗赐衣服如故事,则可矣。

其余诚太迫急,奈何?

妾薄命,端遇竟宁前,竟宁前于今世而比之,岂可邪?

故时酒肉有所赐外家,辄上表乃决。

又故杜陵梁美人岁时遗酒一石,肉百斤耳。

妾甚少之,遗田八子诚不可若是。

事率众多,不可胜以文陈。

俟自见,索言之,唯陛下深察焉!

上于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曰: 皇帝向皇后,所言事闻之。

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

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贱逾贵之变与?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

自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

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

诸侯拘迫汉制,牧相执持之也,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

将相大臣怀诚秉忠,唯义是从,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

若乃徒步豪桀,非有陈胜、项梁之群也。

匈奴、夷狄,非有冒顿、郅支之伦也。

方外内乡,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怀德,虽使其怀挟邪意,狄不足忧,又况其无乎?

求于夷狄无有,求于臣下无有,微后官也当,何以塞之?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气出于营室。

营室者,天子之后官也。

正月于《尚书》为皇极。

皇极者,王气之极也。

白者西方之气,其于春当废。

今正于皇极之月,兴废气于后宫,视后妾无能怀任保全者,以著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

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于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此又章显前尤,著在内也。

其后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郡水出,流杀人民。

后则讹言传相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

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绝纪之应也。

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

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

《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

丧牛于易,凶。

”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不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虽先快意说笑,其后必号而无及也。

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称凶。

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于岱宗之山,甚可惧也。

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摇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坏槛屋,灾及宗庙,足为寒心!

四月己亥,日蚀东井,转旅且索,与既无异。

己犹戊也,亥复水也,明阴盛,咎在内。

于戊己,亏君体,著绝世于皇极,显祸败及京都。

于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

成形之祸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寝屡深,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

《书》云:“高宗肜日,粤有雊雉。

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

’”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即饬椒房及掖庭耳。

今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

吏拘于法,亦安足过?

盖矫枉者过直,古今同之。

且财币之省,特牛之祠,其于皇后,所以扶助德美,为华宠也。

咎根不除,灾变相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

传不云乎!

“以纳失之者鲜。

”审皇后欲从其奢与?

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

世俗岁殊,时变日化,遭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

郡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

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盖恶之也。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孝文皇帝,朕之师也。

皇太后,皇后成法也。

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逾乎!

皇后其刻心秉德,毋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称顺妇道,减省群事,谦约为右,其孝东宫,毋厥朔望,推诚永究,爰何不臧!

养名显行,以息众讠雚,垂则列妾,使有法焉。

皇后深惟毋忽!

是时,大将军凤用事,威权尤盛。

其后,比三年日蚀,言事者颇归咎于凤矣。

而谷永等遂著之许氏,许氏自知为凤所不佑。

久之,皇后宠亦益衰,而后宫多新爱。

后姊平安刚侯夫人谒等为媚道祝诅后宫有身者王美人及凤等,事发觉,太后大怒,下吏考问,谒等诛死,许后坐废处昭台宫,亲属皆归故郡山阳,后弟子平恩侯旦就国。

凡立十四年而废,在昭台岁余,还徙长定宫。

后九年,上怜许氏,下诏曰:“盖闻仁不遗远,谊不忘亲。

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罪,家属幸蒙赦令,归故郡。

朕惟平恩戴侯,先帝外祖,魂神废弃,莫奉祭祀,念之未尝忘于心。

其还平恩侯旦及亲属在山阳郡者。

”是岁,废后败。

先是,废后姊孊寡居,与定陵侯淳于长私通,因为之小妻。

长绐之曰:“我能白东宫,复立许后为左皇后。

”废后因孊私赂遗长,数通书记相报谢。

长书有悖谩,发觉,天子使廷尉孔光持节赐废后药,自杀,葬延陵交道厩西。

孝成班婕妤。

帝初即位选入后宫。

始为少使,蛾而大幸,为婕妤,居增成舍,再就馆,有男,数月失之。

成帝游于后庭,尝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

”上善其言而止。

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婕妤诵《诗》及《窃窕》、《德象》、《女师》之篇。

每进见上疏,依则古礼。

自鸿嘉后,上稍隆于内宠。

婕妤进侍者李平,平得幸,立为婕妤。

上曰:“始卫皇后亦从微起。

”乃赐平姓曰卫,所谓卫婕妤也。

其后,赵飞燕姊弟亦从自微贱兴,逾越礼制,浸盛于前。

班婕妤及许皇后皆失宠,稀复进见。

鸿嘉三年,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婕妤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

许皇后坐废。

孝问班婕妤,婕妤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

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

如其无知,诉之何益?

故不为也。

”上善其对,怜悯之,赐黄金百斤。

赵氏姊弟骄妒,婕妤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上许焉。

婕妤退处东宫,作赋自伤悼,其辞曰: 承祖考之遗德兮,何性命之淑灵,登薄躯于宫阙兮,充下陈于后庭。

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于增成。

既过幸于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离以自思,陈女图以镜监兮,顾女史而问诗。

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阎之为邮。

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

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

历年岁而悼惧兮,闵蕃华之不滋。

痛阳禄与柘馆兮,仍襁褓而离灾,岂妾人之殃咎兮?

将天命之不可求。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暗莫而昧幽,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于罪邮。

奉共养于东宫兮,托长信之末流,共洒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

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潜玄官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

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

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栊虚兮风泠泠。

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綷縩兮纨素声。

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

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綦。

仰视兮云屋,双涕兮横流。

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

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

已独享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

勉虞精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

《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

初生时,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

及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

成帝尝微行出。

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而说之,召入宫,大幸。

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婕妤,贵倾后宫。

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婕妤。

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难之。

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指,上立封赵婕妤父临为成阳侯。

后月余,乃立婕妤为皇后。

追以长前白罢昌陵功,封为定陵侯。

皇后既立,后宽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

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

姊弟颛宠十余年,卒皆无子。

末年,定陶王来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赂遗赵皇后、昭仪,定陶王竟为太子。

明年春,成帝崩。

帝素强,无疾病。

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

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

昏夜平善,乡晨,傅裤袜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上十刻而崩。

民间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众讠雚哗怪之。

掖庭令辅等在后庭左右,侍燕迫近,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

”赵昭仪自杀。

哀帝既立,尊赵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驸马都尉钦为新成侯。

赵氏侯者凡二人。

后数月,司隶解光奏言: 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隐不见。

臣遣从事掾业、史望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官婢曹晓、道房、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授皇后。

房与宫对食,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

”后数月,晓入殿中,见宫腹大,问宫。

宫曰:“御幸有身。

”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绿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毋问儿男女,谁儿也!

”武迎置狱,宫曰:“善臧我儿胞,丞知是何等儿也!

”后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

手书对牍背。

”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

”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

”武叩头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

杀之,亦死!

”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

”奏入,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

”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意何如?

”曰:“瞠也。

”武以儿付舜。

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赏。

毋令漏泄!

”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

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绿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

”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

女自知之!

”伟能即宫。

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

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

今儿安在?

危杀之矣!

奈何令长信得闻之?

宫饮药死。

后宫婢六人召入,出语武曰:“昭仪言‘女无过。

宁自杀邪,若外家也?

’我曹言愿自杀。

”即自缪死。

武皆表奏状。

弃所养儿十一日,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不知所置。

许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馆,数召入饰室中若舍,一岁再三召,留数月或半岁御幸。

元延二年怀子,其十一月乳。

诏使严持乳医及五种和药丸三,送美人所。

后客子、偏、兼闻昭仪谓成帝曰:“常给我言从中宫来,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

许氏竟当复立邪!

”怼,以手自捣,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当安置我,欲归耳!

”帝曰:“今故告之,反怒为!

殊不可晓也。

”帝亦不食。

昭仪曰:“陛下自知是,不食为何?

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

”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

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

”后诏使严持绿囊书予许美人,告严曰:“美人当有以予女,受来,置饰室中帘南。

”美人以苇箧一合盛所生儿,缄封,及绿囊报书予严。

严持箧书,置饰室帘南去。

帝与昭仪坐,使客子解箧缄。

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闭户,独与昭仪在。

须臾开户,呼客子、偏、兼,使缄封箧及绿绨方底,推置屏风东。

恭受诏,持箧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箧中有死儿,埋屏处,勿令人知。

”武穿狱楼垣下为坎,埋其中。

故长定许贵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业、任孋、公孙习前免为庶人,诏召入,属昭仪为私婢。

成帝崩,未幸梓宫,仓卒悲哀之时,昭仪自知罪恶大,知业等故许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赐予业等各且十人,以尉其意,属“无道我家过失。

” 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谓武曰:“掖庭丞吏以下皆与昭仪合通,无可与语者,独欲与武有所言。

我无子,武有子,是家轻族人,得无不敢乎?

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饮药伤堕者无数,欲与武共言之大臣,票骑将军贪耆钱,不足计事,奈何令长信得闻之?

”遵后病困,谓武:“今我已死,前所语事,武不能独为也,慎语!

” 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

臣谨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发长陵傅夫人冢。

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诏曰:“此朕不当所得赦也。

”穷治,尽伏辜,天下以为当。

鲁严公夫人杀世子,齐桓召而诛焉,《春秋》予之。

赵昭仪倾乱圣朝,亲灭继嗣,家属当伏天诛。

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同产当坐,以蒙赦令,归故郡。

今昭仪所犯尤悖逆,罪重于谒,而同产亲属皆在尊贵之位,迫近帏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惩恶崇谊示四方也。

请事穷竟,丞相以下议正法。

哀帝于是免新成侯赵钦、钦兄子成阳侯,皆为庶人,将家属徙辽西郡。

时议郎耿育上疏言: 臣闻继嗣失统,废适立庶,圣人法禁,古今至戒。

然大怕见历知适,逡循固让,委身吴粤,权变所设,不计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孙承业,七八百载,功冠三王,道德最备,是以尊号追及大王。

故世必有非常之变,然后乃有非常之谋。

孝成皇帝自知继嗣不以时立,念虽末有皇子,万岁之后未能持国,权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骄盛则耆欲无极,少主幼弱则大臣不使,世无周公抱负之辅,恐危社稷,倾乱天下。

知陛下有贤圣通明之德,仁孝子爱之恩,怀独见之明,内断于身,故废后宫就馆之渐,绝微嗣祸乱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庙。

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匮之计,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覆校省内,暴露私燕,诬污先帝倾惑之过,成结宠妾妒媚之诛,甚失贤圣远见之明,逆负先帝忧国之意。

夫论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万万于众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岂当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

且褒广将顺君父之美,匡救销灭既往之过,古今通义也。

事不当时固争,防祸于未然,各随指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后,尊号已定,万事已讫,乃探追不及之事,讦扬幽昧之过,此臣所深痛也!

愿下有司议,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哓知先帝圣意所起。

不然,空使谤议上及山陵,下流后世,远闻百蛮,近布海内,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

盖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哀帝为太子,亦颇得赵太后力,遂不竟其事。

傅太后恩赵太后,赵太后亦归心,故成帝母及王氏皆怨之。

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诏有司曰:“前皇太后与昭仪俱侍帷幄,姊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之义。

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

”后月余,复下诏曰:“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妇道,无共养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

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

今废皇后为庶人,就其园。

”是日自杀。

立十六年而诛。

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涏々,张公子,时相见。

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

皇孙死,燕啄矢。

”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

仓琅根,宫门铜鍰也。

孝元傅昭仪,哀帝祖母也。

父河内温人,蚤卒,母更嫁为魏郡郑翁妻,生男惲。

昭仪少为上官太后才人,自元帝为太子,得进幸。

元帝即位,立为婕妤,甚有宠。

为人有材略,善事人,下至宫人左右,饮酒酹地,皆祝延之。

产一男一女,女为平都公主,男为定陶恭王。

恭王有材艺,尤爱于上。

元帝既重傅婕妤,及冯婕妤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于后宫,以二人皆有子为王,上尚在,未得称太后,乃更号曰昭仪,赐以印绶,在婕妤上。

昭其仪,尊之也。

至成、哀时,赵昭仪、董昭仪皆无子,犹称焉。

元帝崩,傅昭仪随王归国,称定陶太后。

后十年,恭王薨,子代为王。

王母曰丁姬。

傅太后躬自养视,既壮大,成帝无继嗣。

时中山孝王在。

元延四年,孝王及定陶王皆入朝。

傅太后多以珍宝赂遗赵昭仪及帝舅票骑将军王根,阴为王求汉嗣。

昭仪及根皆见上无子,欲豫自结为久长计,更称誉定陶王。

上亦自器之,明年,遂征定陶王立为太子,语在《哀纪》。

月余,天子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奉恭王后。

太子议欲谢,少傅阎崇以为:“《春秋》不以父命废王父命,为人后之礼不得顾私亲,不当谢。

”太傅赵玄以为当谢,太子从之。

诏问所以谢状,尚书劾奏玄,左迁少府,以光禄勋师丹为太傅。

诏傅太后与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国邸,下有司议皇太子得与傅太后、丁姬相见不,有司秦议不得相见。

顷之,成帝母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成帝曰:“太子丞正统,当共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

”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养之。

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

”于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

丁姬以不安养太子,独不得。

成帝崩,哀帝即位。

王太后诏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

高昌侯董宏希指,上书言宜立丁姬为帝太后。

师丹劾奏:“宏怀邪误朝,不道。

”上初即位,谦让,从师丹言止。

后乃白令王太后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哀帝因是曰:“《春秋》‘母以子贵’,尊傅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

追尊恭皇太后父为崇祖侯,恭皇后父为褒德侯。

”后岁余,遂下诏曰:“汉家之制,推亲亲以显尊尊,定陶恭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

其尊恭皇太后为帝太太后,丁后为帝太后。

”后又更号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称永信宫,帝太后称中安宫,而成帝母太皇太后本称长信宫,成帝赵后为皇太后,并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

为恭皇立寝庙于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序昭穆于前殿。

傅太后父同产弟四人,曰子孟、中叔、子元、幼君。

子孟子喜至大司马,封高武侯。

中叔子晏亦大司马,封孔乡侯。

幼君子商封汝昌侯,为太后父崇祖侯后,更号崇祖曰汝昌哀侯。

太后同母弟郑惲前死,以惲子业为阳信侯,追尊惲为阳信节侯。

郑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十余人。

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成帝母语,至谓之妪。

与中山孝王母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诅罪,令自杀。

元寿元年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云。

定陶丁姬,哀帝母也,《易》祖师丁将军之玄孙。

家在山阳瑕丘,父至庐江太守。

始,定陶恭王先为山阳王,而丁氏内其女为姬。

王后姓张氏,其母郑礼,即傅太后同母弟也。

太后以亲戚故,欲其有子,然终无有。

唯丁姬河平四年生哀帝。

丁姬为帝太后,两兄忠、明。

明以帝舅封阳安侯。

忠蚤死,封忠子满为平周侯。

太后叔父宪、望,望为左将军,宪为太仆。

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

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马一人,将军、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诸曹亦十余人。

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

然哀帝不甚假以权势,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建平二年,丁太后崩。

上曰:“《诗》云‘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昔季武子成寝,杜氏之墓在西阶下,请合葬而许之。

附葬之礼,自周兴焉。

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后宜起陵恭皇之园。

”遣大司马票骑将军明,东送葬于定陶,贵震山东。

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举奏丁、傅罪恶。

莽以太皇太后诏皆免官爵,丁氏徙归故郡。

莽奏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

元始五年,莽复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至葬渭陵,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不应礼。

礼有改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消灭,徙共王母及丁姬归定陶,葬共王冢次,而葬丁姬复其故。

”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

莽固争之,太后诏曰:“因故棺为致椁作冢,祠以太牢。

”谒者护既发傅太后冢,崩压杀数百人。

开丁姬椁户,火出炎四五丈,吏卒以水沃灭乃得入,烧燔椁中器物。

莽复奏言:“前共王母生,僣居桂宫,皇天震怒,灾其正殿。

丁姬死,葬逾制度,今火焚其椁,此天见变以告,当改如媵妾也。

臣前奏请葬丁姬复故,非是。

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

”奏可。

既开傅太后棺,臭闻数里。

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余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间皆平。

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

时有群燕数千,衔土投丁姬穿中。

丁、傅既败,孔乡侯晏将家属徙合浦,宗族皆归故郡。

唯高武侯喜得全,自有传。

孝哀傅皇后,定陶太后从弟子也。

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重亲,取以配王。

王入为汉太子,傅氏女为妃。

哀帝即位,成帝大行尚在前殿,而傅太后封傅妃父晏为孔乡侯,与帝舅阳安侯丁明同日俱封。

时师丹谏,以为:“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

而仓卒若是,其不久长矣!

”晏封后月余,傅妃立为皇后。

傅氏既盛,晏最尊重。

哀帝崩,王莽白太皇太后下诏曰:“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与至尊同称号,终没,至乃配食于左坐,悖逆无道。

今令孝哀皇后退就桂宫。

”后月余,复与孝成赵皇后俱废为庶人,就其园自杀。

孝元冯昭仪,平帝祖母也。

元帝即位二年,以选入后宫。

时父奉世为执金吾。

昭仪始为长使,数月至美人,后五年就馆生男,拜为婕妤。

时父奉世为右将军光禄勋,奉世长男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居朝廷,议者以为器能当其位,非用女宠故也。

而冯婕妤内宠与傅昭仪等。

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坐。

熊佚出圈,攀槛欲上殿。

左右贵人傅昭仪等皆惊走,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

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

”婕妤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

”元帝嗟叹,以此倍敬重焉。

傅昭仪等皆惭。

明年夏,冯婕妤男立为信都王,尊婕妤为昭仪。

元帝崩,为信都太后,与王俱居储元宫。

河平中,随王之国。

后徙中山,是为孝王。

后征定陶王为太子,封中山王舅参为宜乡侯。

参,冯太后少弟也。

是岁,孝王薨,有一男,嗣为王,时未满岁,有眚病,太后自养视,数祷祠解。

哀帝即位,遣中郎谒者张由将医治中山小王。

由素有狂易病,病发怒去,西归长安。

尚书簿责擅去状,由恐,因诬言中山太后祝诅上及太后。

太后即傅昭仪也,素常怨冯太后,因是遣御史丁玄案验,尽收御者官吏及冯氏昆弟在国者百余人,分系雒阳、魏郡、巨鹿。

数十日无所得,更使中谒者令史立与丞相长史、大鸿胪丞杂治。

立受傅太后指,几得封侯,治冯太后女弟习及寡弟妇君之,死者数十人。

巫刘吾服祝诅。

医徐遂成言习、君之曰:“武帝时医修氏剌治武帝得二千万耳,今愈上,不得封侯,不如杀上,令中山王代,可得封。

”立等劾奏祝诅谋反,大逆。

责问冯太后,无服辞。

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也!

”太后还谓左右:“此乃中语,前世事,吏何用知之?

是欲陷我效也!

”乃饮药自杀。

先未死,有司请诛之,上不忍致法,废为庶人,徙云阳宫。

既死,有司复奏:“太后死在未废前。

”有诏以诸侯王太后仪葬之。

宜乡侯参、君之、习夫及子当相坐者,或自杀,或伏法。

参女弁为孝王后,有两女,有司奏免为庶人,与冯氏宗族徙归故郡。

张由以先告赐爵关内侯,史立迁中太仆。

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诬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为国家结怨于天下,以取秩迁,获爵邑,幸蒙赦令,请免为庶人,徒合浦”云。

中山卫姬,平帝母也。

父子豪,中山卢奴人,官至卫尉。

子豪女弟为宣帝婕妤,生楚孝王。

长女又为元帝婕妤,生平阳公主。

成帝时,中山孝王无子,上以卫氏吉祥,以子豪少女配孝王。

元延四年,生平帝。

平帝年二岁,孝王薨,代为王。

哀帝崩,无嗣。

太皇太后与新都侯莽迎中山王立为帝。

莽欲颛国权,惩丁、傅行事,以帝为成帝后,母卫姬及外家不当得至京师。

乃更立宗室桃乡侯子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遣少傅左将军甄丰赐卫姬玺绶,即拜为中山孝王后,以苦陉县为汤沐邑。

又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

赐帝三妹,谒臣号修义君,哉皮为承礼君,鬲子为尊德君,食邑各二千户。

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后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记,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几得至京师。

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曰:“中山孝王后深分明为人后之义,条陈故定陶傅太后、丁姬悖天逆理,上僣位号,徙定陶王于信都,为共王立庙于京师,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圣人言,坏乱法度,居非其制,称非其号。

是以皇天震怒,火烧其殿,六年之间大命不遂,祸殃仍重,竟令孝哀帝受其余灾,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绝废,精魂无所依归。

朕惟孝王后深说经义,明镜圣法,惧古人之祸败,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圣言,是乃久保一国,长获天禄,而令孝王永享无疆之祀,福祥之大者也。

朕甚嘉之。

夫褒义赏善,圣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户七千益中山后汤沐邑,加赐及中山王黄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 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而但益户邑。

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

会事发觉,莽杀宇,尽诛卫氏支属。

卫宝女为中山王后,免后,徙合浦。

唯卫后在,王莽篡国,废为家人,后岁余卒,葬孝王旁。

孝平王皇后,安汉公太傅大司马莽女也。

平帝即位,年九岁,成帝母太皇太后称制,而莽秉政。

莽欲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太后意不欲也。

莽设变诈,令女必入,因以自重,事在《莽传》。

太后不得已而许之,遣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少府宗伯凤、尚书令平晏纳采、太师光、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刘歆及太卜、太史令以下四十九人赐皮弁素绩,以礼杂卜筮,太牢祠宗庙,待吉月日。

明年春,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建、右将军甄邯、光禄大夫歆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

宫、丰、歆授皇后玺绂,登车称警跸,便时上林延寿门,入未央宫前殿。

群臣就位行礼,大赦天下。

益封父安汉公地满百里,赐迎皇后及行礼者,自三公以下至驺宰执事长乐、未央宫、安汉公第者,皆增秩,赐金、帛各有差。

皇后立三月,以礼见高庙。

尊父安汉公号曰宰衡,位在诸侯王上。

赐公夫人号曰功显君,食邑。

封公子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后立岁余,平帝崩。

莽立孝宣帝玄孙婴为孺子,莽摄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

三年,莽即真,以婴为定安公,改皇太后号为定安公太后。

太后时年十八矣,为人婉瘱有节操。

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

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礻象饰将医往问疾。

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

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复强也。

及汉兵诛莽,燔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

”自投火中而死。

赞曰:《易》著吉凶而言谦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

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

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

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

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呜呼!

鉴兹行事,变亦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