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六十七·汉纪五十九

起阏逢敦牂,尽柔兆涒滩,凡三年。

孝献皇帝壬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二一四年)春,马超从张鲁求兵,北取凉州,鲁遣超还围祁山。

姜叙等告急于夏侯渊,诸将议欲须魏公操节度。

渊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报,叙等必败,非救急也。

”遂行,使张郃督步骑五千为前军。

超败走。

韩遂在显亲,渊欲袭取之,遂走。

渊追至略阳城,去遂三十馀里,诸将欲攻之,或言当攻兴国氐。

渊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袭长离诸羌。

长离诸羌多在遂军,必归救其家。

若舍羌独守则孤,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必可虏也。

”渊乃留督将守辎重,自将轻兵到长离,攻烧羌屯,遂果救长离。

诸将见遂兵众,欲结营作堑乃与战。

渊曰:“我转斗千里,今复作营堑,则士众罢敝,不可复用。

贼虽众,易与耳。

”乃鼓之,大破遂军。

进围兴国。

氐王千万奔马超,馀众悉降。

转击高平、屠各,皆破之。

三月,诏魏公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夏,四月,旱。

五月,雨水。

初,魏公操遣庐江太守硃光屯皖,大开稻田。

吕蒙言于孙权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宜早除之。

”闰月,权亲攻皖城。

诸将欲作土山,添攻具,吕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历日乃成。

城备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图也。

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经日,水必向尽,还道艰难,蒙窃危之。

今观此城,不能甚固,以三军锐气,四面并攻,不移时可拔。

及水以归,全胜之道也。

”权从之。

蒙荐甘宁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士卒先。

蒙以精锐继之,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

侵晨进攻,食时破之,获硃光及男女数万口。

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

权拜吕蒙为庐江太守,还屯寻阳。

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将兵溯流克巴东。

至江州,破巴郡太守严颜,生获之。

飞呵颜曰:“大军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颜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

颜容止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分遣赵云从外水定江阳、犍为,飞定巴西、德阳。

刘备围雒城且一年,庞统为流矢所中,卒。

法正笺与刘璋,为陈形势强弱,且曰:“左将军从举兵以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璋不答。

雒城溃,备进围成都。

诸葛亮、张飞、赵云引兵来会。

马超知张鲁不足与计事,又鲁将杨昂等数害其能,超内怀于邑。

备使建宁督邮李恢往说之,超遂从武都逃入氐中,密书请降于备。

使人止超,而潜以兵资之。

超到,令引军屯城北,城中震怖。

备围城数十日,使从事中郎涿郡简雍入说刘璋。

时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

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恩德以加百姓。

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

”遂开城,与简雍同舆出降,群下莫不流涕。

备迁璋于公安,尽归其财物,佩振威将军印绶。

备入成都,置酒,大飨士卒。

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

备领益州牧,以军师中郎将诸葛亮为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南郡董和为掌军中郎将,并置左将军府事,偏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军议校尉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裨将军南阳黄忠为讨虏将军,从事中郎麋竺为安汉将军,简雍为昭德将军,北海孙乾为秉忠将军,广汉长黄权为偏将军,汝南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羲为司马,李严为犍为太守,费观为巴郡太守,山阳伊籍为从事中郎,零陵刘巴为西曹掾,广汉彭羕为益州治中从事。

初,董和在郡,清俭公直,为民夷所爱信,蜀中推为循吏,故备举而用之。

备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刘巴独北诣魏公操。

操辟为掾,遣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备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还京师。

时诸葛亮在临蒸,以书招之,巴不从,备深以为恨。

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刘璋。

及璋迎备,巴谏曰:“备,雄人也,入必为害。

”既入,巴复谏曰:“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于山林也。

”璋不听,巴闭门称疾。

备攻成都,令军中曰:“有害巴者,诛及三族。

”及得巴,甚喜。

是时益州郡县皆望风景附,独黄权闭城坚守,须璋稽服,乃降。

于是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

吴懿、费观等,璋之婚亲也。

彭羕,璋之所摈弃也。

刘巴,宿昔之所忌恨也。

备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益州之民,是以大和。

初,刘璋以许靖为蜀郡太守。

成都将溃,靖谋逾城降备,备以此薄靖,不用也。

法正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宜加敬重,以慰远近之望。

”备乃礼而用之。

成都之围也,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及拔成都,士众皆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

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刘巴曰:“此易耳。

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价,令吏为官市。

”备从之。

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时议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赐诸将。

赵云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

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

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

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不宜夺之以私所爱也。

”备从之。

备之袭刘璋也,留中郎将南郡霍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杨昂诱峻求共守城。

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昂乃退。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馀人由阆水上,攻围峻,且一年。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斩存。

备既定蜀,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

法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飧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

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

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诸葛亮佐备治蜀,颇尚严峻,人多怨叹者。

法正谓亮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

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

”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

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累,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人土,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宠之以位,位极则贱。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所以致敝,实由于此。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矣。

”刘备以零陵蒋琬为广都长。

备尝因游观,奄至广都,见琬众事不治,时又沉醉。

备大怒,将加罪戮。

诸葛亮请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

其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

”备雅敬亮,乃不加罪,仓卒但免官而已。

秋,七月,魏公操击孙权,留少子临菑侯植守鄴。

操为诸子高选官属,以刑颙为植家丞。

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

庶子刘桢美文辞,植亲爱之。

桢以书谏植曰:“君侯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愚实惧焉。

”魏尚书令荀攸卒。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魏公操攻讨,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

操尝称:“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休。

荀公达之去恶,不去不止。

”又称:“二荀令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

”初,枹罕宋建因凉州乱,自号河首平汉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馀年。

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渊自兴国讨建,围枹罕,拔之,斩建。

渊别遣张郃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诸羌皆降,陇右平。

帝自都许以来,守位而已,左右侍卫莫非曹氏之人者。

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魏公操恶而杀之。

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惧,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

不尔,幸垂恩相舍。

”操失色,俯仰求出。

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

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

自后不复朝请。

董承女为贵人,操诛承,求贵人杀之。

帝以贵人有妊,累为请,不能得。

伏皇后由是怀惧,乃与父完书,言曹操残逼之状,令密图之,完不敢发。

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收皇后玺绶,以尚书令华歆为副,勒兵入宫,收后。

后闭户,藏壁中。

歆坏户发壁,就牵后出。

时帝在外殿,引虑于坐,后被发,徒跣,行泣,过诀曰:“不能复相活邪?

”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顾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

”遂将后下暴室,以幽死。

所生二皇子,皆鸩杀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馀人。

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操以尚书郎高柔为理曹掾。

旧法:军征士亡,考竟其妻子。

而亡者犹不息。

操欲更重其刑,并及父母、兄弟,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基中时有悔者。

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诱其还心。

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

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己,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

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

”操曰:“善!

”即止不杀。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年(乙未,公元二一五年)春,正月,甲子,立贵人曹氏为皇后。

魏公操之女也。

三月,魏公操自将击张鲁,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张郃、硃灵等攻破之。

夏,四月,操自陈仓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众万馀人恃险不服,五月,攻屠之。

四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

初,刘备在荆州,周瑜、甘宁等数劝孙权取蜀。

权遣使谓备曰:“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

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张鲁,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备报曰:“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

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所难也。

议者见曹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念。

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

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

且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

今璋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往夏口。

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

”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权不得已召瑜还。

及备西攻刘璋,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如此!

”备留关羽守江陵,鲁肃与羽邻界。

羽数生疑贰,肃常以欢好抚之。

及备已得益州,权令中司马诸葛瑾以备求荆州诸郡。

备不许,曰:“吾方图凉州,凉州定,乃尽以荆州相与耳。

”权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虚辞引岁也。

”遂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吏。

关羽尽逐之。

权大怒,遣吕蒙督兵二万以取三郡。

蒙移书长沙、桂阳,皆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

刘备闻之,自蜀亲至公安,遣关羽争三郡。

孙权进住陆口,为诸军节度。

使鲁肃将万人屯曾阳以拒羽。

飞书召吕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

蒙得书,秘之,夜,召诸将授以方略。

晨,当攻零陵,顾谓郝普故人南阳邓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

今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

关羽在南郡,至尊身自临之。

彼方首尾倒县,救死不给,岂有馀力复营此哉!

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

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

君可见之,为陈祸福。

”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出降。

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语毕,出书示之,因拊手大笑。

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

蒙留孙河,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

鲁肃欲与关羽会语,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

肃曰:“今日之事,宜相开譬。

刘备负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欲干命!

”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

肃因责数羽以不返三郡,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戮力破敌,岂得徒劳,无一塊土,而足下来欲收地邪!

”肃曰:“不然。

始与豫州觐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

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廕以济其患。

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堕好。

今已藉手于西州矣,又欲剪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

”羽无以答。

会闻魏公操将攻汉中,刘备惧失益州,使使求和于权。

权令诸葛瑾报命,更寻盟好。

遂分荆州,以湘水为界。

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

诸葛瑾每奉使至蜀,与其弟亮但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秋,七月,魏公操至阳平。

张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率众数万人拒关坚守,横山筑城十馀里。

初,操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

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

”攻阳平山上诸屯,山峻难登,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军食且尽,操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

会前军夜迷惑,误入张卫别营,营中大惊退散。

侍中辛毘、主簿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

惇前自见,乃还白操,进兵攻卫,卫等夜遁。

张鲁闻阳平已陷,欲降,阎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轻。

不如依杜濩赴朴胡,与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

”乃奔南山入巴中。

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得达。

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

宝货仓库,国家之有。

”遂封藏而去。

操入南郑,甚嘉之。

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丞相主簿司马懿言于操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

今克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

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可失时也。

”操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复望蜀邪!

”刘晔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

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

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

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

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

今不取,必为后忧。

”操不从。

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守将虽斩之而不能安也。

”操问晔曰:“今尚可击不?

”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

”乃还。

以夏侯渊为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守汉中。

以丞相长史杜袭为驸马都尉,留督汉中事。

袭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鄴者八万馀口。

八月,孙权率众十万围合肥。

时张辽、李典、乐进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魏公操之征张鲁也,为教与合肥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

”及权至,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诸将以众寡不敌,疑之。

张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

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

”进等莫对。

辽怒曰:“成败之机,在此一战。

诸君若疑,辽将独决之。

”李典素与辽不睦,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义乎!

请从君而出。

”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飨。

明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阵,杀数十人,斩二大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权大惊,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

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

辽急击围开,将麾下数十人得出。

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

”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

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

乃还修守备,众心遂安。

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彻军还。

兵皆就路,权与诸将在逍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

甘宁与吕蒙等力战扞敌,凌统率亲近扶权出围,复还与辽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度权已免,乃还。

权乘骏马上津桥,桥面已彻,丈馀无版。

亲近监谷利在马后,使权持鞍缓控,利于后着鞭以助马势,遂得超度。

贺齐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权,权由是得免。

权入大船宴饮,贺齐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致祸败。

群下震怖,若无天地,愿以此为终身之诫!

”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已刻心,非但书绅也。

”九月,巴、賨夷帅朴胡、杜濩、任约,各举其众来附。

于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濩为巴西太守,约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冬,十月,始置名号侯以赏军功。

十一月,张鲁将家属出降。

魏公操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

封鲁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

习凿齿论曰:阎圃谏鲁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

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

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焦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

曹公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矣。

程银、侯选、庞惪皆随鲁降,魏公操复银、选官爵,拜惪立义将军。

张鲁之走巴中也,黄权言于刘备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备乃以权为护军,率诸将迎鲁。

鲁已降,权遂击朴胡、杜濩、任约,破之。

魏公操使张郃督诸军徇三巴,欲徙其民于汉中,进军宕渠。

刘备使巴西太守张飞与郃相拒,五十馀日,飞袭击郃,大破之。

郃走还南郑,备亦还成都。

操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扶风太守赵俨为关中护军。

操使俨发千二百兵助汉中守御,殷署督送之,行者不乐。

俨护送至斜谷口,还,未至营,署军叛乱。

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叛者亲党也,闻之,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

俨徐谕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

”前到诸营,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

俨下令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

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魏公操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往,当须到乃发遣。

俄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谕。

俨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

”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立差别人。

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亦不敢动。

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

东兵寻至,乃复胁谕,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

凡所全致二万馀口。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一年(丙申,公元二一六年)春,二月,魏公操还鄴。

夏,五月,进魏公操爵为王。

初,中尉崔琰荐巨鹿杨训于操,操礼辟之。

及操进爵,训发表称颂功德。

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

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

时乎,时乎!

会当有变时。

”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时有与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谤,意指不逊”,操怒,收琰付狱,髡为徒隶。

前白琰者复白之云:“琰为徒,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

”遂赐琰死。

尚书仆射毛玠伤琰无辜,心不悦。

人复白玠怨谤,操收玠付狱,侍中桓阶、和洽皆为之陈理,操不听。

阶求案实其事。

王曰:“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

此捐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

”洽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

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

然人情难保,要宜考玠,两验其实。

今圣恩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

”操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

”洽对曰:“玠信有谤主之言,当肆之市朝。

若玠无此言,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不加检覈,臣窃不安。

”操卒不穷治,玠遂免黜,终于家。

是时西曹掾沛国丁仪用事,玠之获罪,仪有力焉。

群下畏之侧目。

尚书仆射何夔及东曹属东莞徐弈独不事仪,仪谮弈,出为魏郡太守,赖桓阶左右之得免。

尚书傅选谓何夔曰:“仪已害毛玠,子宜少下之。

”夔曰:“为不义,适足害其身,焉能害人!

且怀奸佞之心,立于明朝,其得久乎!

”崔琰从弟林,尝与陈群共论冀州人士,称琰为首,群以智不存身贬之。

林曰:“大丈夫为有邂逅耳,即如卿诸人,良足贵乎”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代郡乌桓三大人皆称单于,恃力骄恣,太守不能治。

魏王操以丞相仓曹属裴潜为太守,欲授以精兵。

潜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

”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

潜抚以恩威,单于詟服。

初,南匈奴久居塞内,与编户大同而不输贡赋。

议者恐其户口滋蔓,浸难禁制,宜豫为之防。

秋,七月,南单于呼厨泉入朝于魏,魏王操因留之于鄴,使右贤王去卑监其国。

单于岁给绵、绢、钱、谷如列侯,子孙传袭其号。

分其众为五部,各立其贵人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

八月,魏以大理钟繇为相国。

冬,十月,魏王操治兵击孙权。

十一月,至谯。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六十八·汉纪六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围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二一七年)春,正月,魏王操军居巢,孙权保濡须,二月,操进攻之。

初,右护军蒋钦屯宣城,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

及权在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钦每称徐盛之善。

权问之,钦曰:“盛忠而勤强,有胆略器用,好万人督也。

今大事未定,臣当助国求才,岂敢挟私恨以蔽贤乎!

”权善之。

三月,操引军还,留伏波将军夏侯惇都督曹仁、张辽等二十六军屯居巢。

权令都尉徐详诣操请降,操报使修好,誓重结婚。

权留平虏将军周泰督濡须。

硃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门,不服。

权会诸将,大为酣乐,命泰解衣,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

毕,使复服。

权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

”坐罢,住驾,使泰以兵马道从,鸣鼓角作鼓吹而出。

于是盛等乃服。

夏,四月,语魏王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

六月,魏以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魏以五官中郎将丕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无子。

妾刘氏,生子昂。

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

王使丁夫人母养昂。

昂死于穰,丁夫人哭泣无节,操怒而出之,以卞氏为继室。

植性机警,多艺能,才藻敏赡,操爱之。

操欲以女妻丁仪,丕以仪目眇,谏止之。

仪由是怨丕,与弟黄门侍郎廙及丞相主簿杨修,数称临菑侯植之才,劝操立以为嗣。

修,彪之子也。

操以函密访于外,尚书崔琰露板答曰:“《春秋》之义,立子以长。

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

”植,琰之兄女婿也。

尚书仆射毛玠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

废立大事,非所宜闻。

”东曹掾邢颙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察之。

”丕使人问太中大夫贾诩以自固之术。

诩曰:“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

”丕从之,深自砥砺。

它日,操屏人问诩,诩嘿然不对。

操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

”诩曰:“属有所思,故不即对耳。

”操曰:“何思?

”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

”操大笑。

操尝出征,丕、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操亦悦焉。

丕怅然自失,济阴吴质耳语曰:“王当行,流涕可也。

”及辞,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咸歔欷,于是皆以植多华辞而诚心不及也。

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饰,五官将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称说,故遂定为太子。

左右长御贺卞夫人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当倾府藏以赏赐。

”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

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

”长御还,具以语操,操悦,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最为难。

”太子抱议郎辛毘颈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

”毘以告其女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

代君,不可以不戚。

主国,不可以不惧。

宜戚宜惧,而反以为喜,何以能久!

魏其不昌乎!

”久之,临菑侯植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

操大怒,公车令坐死。

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

植妻衣绣,操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

法正说刘备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必可克之。

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

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

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备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辨。

魏王操遣都护将军曹洪拒之。

鲁肃卒,孙权以从事中郎彭城严畯代肃,督兵万人镇陆口。

众人皆为畯喜,畯固辞以“朴素书生,不闲军事”,发言恳恻,至于流涕。

权乃以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兼汉昌太守以代之。

众嘉严畯能以实让。

定威校尉吴郡陆逊言于孙权曰:“方今克敌宁乱,非众不济。

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

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权从之,以为帐下右都督。

会丹杨贼帅费栈作乱,扇动山越。

权命逊讨栈,破之。

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

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

”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

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

”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

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魏王操使丞相长史王必典兵督许中事。

时关羽强盛,京兆金祎睹汉祚将移,乃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太医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谋杀必,挟天子以攻魏,南引关羽为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三年(戊戌,公元二一八年)春,正月,吉邈等率其党千馀人,夜攻王必,烧其门,射必中肩,帐下督扶必奔南城。

会天明,邈等众溃,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共讨斩之。

三月,有星孛于东方。

曹洪将击吴兰,张飞屯固山,声言欲断军后,众议狐疑。

骑都尉曹休曰:“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

今乃先张声势,此其不能,明矣。

宜及其未集,促击兰。

兰破,飞自走矣。

”洪从之,进,击破兰,斩之。

三月,张飞、马超走。

休,魏王族子也。

夏,四月,代郡、上谷乌桓无臣氐等反。

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潜为丞相理曹掾,操美潜治代之功,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

今继者必以潜为治过严而事加宽惠。

彼素骄恣,过宽必弛。

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

以势料之,代必复叛。

”于是操深悔还潜之速。

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果至。

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骁骑将军,使讨之。

彰少善射御,膂力过人。

操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

”刘备屯阳平关,夏侯渊、张郃、徐晃等与之相拒。

备遣其将陈式等绝马鸣阁道,徐晃击破之。

张郃屯广石,备攻之不能克,急书发益州兵。

诸葛亮以问从事犍为杨洪,洪曰:“汉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此家门之祸也,发兵何疑!

”时法正从备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

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初,犍为太守李严辟洪为功曹,严未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举门下书佐何只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为广汉太守。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秋,七月,魏王操自将击刘备。

九月,至长安。

曹彰击代郡乌桓,身自搏战,铠中数箭,意气益厉。

乘胜逐北,至桑干之北,大破之,斩首、获生以千数。

时鲜卑大人轲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所向皆破,乃请服,北方悉平。

南阳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将侯音反。

南阳太守东里衮与功曹应余迸窜得出。

音遣骑追之,飞矢交流,余以身蔽衮,被七创而死,音骑执衮以归。

时征南将军曹仁屯樊以镇荆州,魏王操命仁还讨音。

功曹宗子卿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

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

”音从之。

子卿因夜逾城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攻之。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公元二一九年)春,正月,曹仁屠宛,斩侯音,复屯樊。

初,夏侯渊战虽数胜,魏王操常戒之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

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

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及渊与刘备相拒逾年,备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营于定军山。

渊引兵争之。

法正曰:“可击矣。

”备使讨虏将军黄忠乘高鼓噪攻之,渊军大败,斩渊及益州刺史赵颙。

张郃引兵还阳平。

是时新失元帅,军中扰扰,不知所为。

督军杜袭与渊司马太原郭淮收敛散卒,号令诸军曰:“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

今日事急,非张将军不能安也。

”遂权宜推郃为军主。

郃出,勒兵按陈,诸将皆受郃节度,众心乃定。

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

诸将以众寡不敌,欲依水为陈以拒之。

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

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半济而后击之,备可破也。

”既陈,备疑,不渡。

淮遂坚守,示无还心。

以状闻于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郃节,复以淮为司马。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三月,魏王操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

刘备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乃敛众拒险,终不交锋。

操运米北山下,黄忠引兵欲取之,过期不还。

翊军将军赵云将数十骑出营视之,值操扬兵大出,云猝与相遇,遂前突其陈,且斗且却。

魏兵散而复合,追至营下,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

魏兵疑云有伏,引去。

云雷鼓震天,惟以劲弩于后射魏兵。

魏兵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

备明旦自来,至云营,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为胆也!

”操与备相守积月,魏军士多亡。

夏,五月,操悉引出汉中诸军还长安,刘备遂有汉中。

操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逼关中,问雍州刺史张既,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先者知利,后必慕之。

”操从之,使既之武都,徙氐五万馀落出居扶风、天水界。

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各据其郡,自号将军,更相攻击。

俊遣使送母及子诣魏王操为质以求助。

操问张既,既曰:“俊等外假国威,内生傲悖,计定势足,后即反耳。

今方事定蜀,且宜两存而斗之,犹卞庄子之刺虎,坐收其敝也。

”王曰:“善!

”岁馀,鸾遂杀俊,武威王祕又杀鸾。

刘备遣宜都太守扶风孟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杀房陵太守蒯祺。

又遣养子副军中郎将刘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会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郡降。

备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

秋,七月,刘备自称汉中王,设坛场于沔阳,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乃拜受玺绶,御王冠。

因驿拜章,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

立子禅为王太子。

拔牙门将军义阳魏延为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以镇汉川。

备还治成都,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馀皆进位有差。

遣益州前部司马犍为费诗即授关羽印授,羽闻黄忠位与己并,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至。

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汉室。

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

愚谓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诏以魏王操夫人卞氏为王后。

孙权攻合肥。

时诸州兵戍淮南。

扬州刺史温恢谓兗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然不足忧。

今水潦方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猾,正恐征南有变耳。

”已而关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

仁使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屯樊北。

八月,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数丈,于禁等七军皆没。

禁与诸将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穷迫,遂降。

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

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尽降。

德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

”德骂羽曰:“竖子,何谓降也!

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

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

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

”羽杀之。

魏王操闻之流涕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

”封德二子为列侯。

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恟惧。

或谓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

”汝南太守满庞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

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

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

”仁曰:“善!

”乃沉白马与军人盟誓,同心固守。

城中人马才数千人,城不没者数板。

羽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

羽又遣别将围将军吕常于襄阳。

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皆降于羽。

初,沛国魏讽有惑众才,倾动鄴都,魏相国钟繇辟以为西曹掾。

荥阳任览,与讽友善。

同郡郑袤,泰之子也,每谓览曰:“讽奸雄,终必为乱。

”九月,讽潜结徒党,与长乐卫尉陈祎谋袭鄴。

未及期,祎惧而告之。

太子丕诛讽,连坐死者数千人,钟繇坐免官。

初,丞相主簿杨修与丁仪兄弟谋立曹植为魏嗣,五官将丕患之,以车载废簏内朝歌长吴质,与之谋。

修以白魏王操,操未及推验。

丕惧,告质,质曰:“无害也。

”明日,复以簏载绢以入,修复白之,推验,无人。

操由是疑焉。

其后植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

每当就植,虑事有阙,忖度操意,豫作答教十馀条,敕门下,“教出,随所问答之”,于是教裁出,答已入。

操怪其捷,推问,始泄。

操亦以修袁术之甥,恶之,乃发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收杀之。

魏王操以杜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关中营帅许攸拥部曲不归附,而有慢言,操大怒,先欲伐之。

群臣多谏宜招怀攸,共讨强敌。

操横刀于膝,作色不听。

袭入欲谏,操逆谓之曰:“吾计已定,卿勿复言!

”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

若殿下计非邪,虽成,宜改之。

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阐乎!

”操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

”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

”操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

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

进不为勇,退不为仁。

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

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

”操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复。

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阳。

陆浑民孙狼等作乱,杀县主簿,南附关羽。

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

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丞相军司马司马懿、西曹属蒋济言于操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

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

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操从之。

初,鲁肃尝劝孙权以曹操尚存,宜且抚辑关羽,与之同仇,不可失也。

及吕蒙代肃屯陆口,以为羽素骁雄,有兼并之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密言于权曰:“今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

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

”权曰:“今欲先取徐州,然后取羽,何如?

”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抚集幽、冀,未暇东顾,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易为守也。

”权善之。

权尝为其子求昏于羽,羽骂其使,不许昏。

权由是怒。

及羽攻樊,吕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

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

”遂称病笃。

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

蒙下至芜湖,定威校尉陆逊谓蒙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

”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

有相闻病,必益无备。

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

下见至尊,宜好为计。

”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

”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

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也。

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以代蒙。

逊至陆口,为书与羽,称其功美,深自谦抑,为尽忠自托之意。

羽意大安,无复所嫌,稍撤兵以赴樊。

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羽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权湘关米。

权闻之,遂发兵袭羽。

权欲令征虏将军孙皎与吕蒙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虏能,宜用之。

以蒙能,宜用蒙。

昔周瑜、程普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虽事决于瑜,普自恃久将,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几败国事,此目前之戒也。

”权寤,谢蒙曰:“以卿为大督,命皎为后继可也。

”魏王操之出汉中也,使平寇将军徐晃屯宛以助曹仁。

及于禁陷没,晃前至阳陵陂。

关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羽兵烧屯走。

晃得偃城,连营稍前。

操使赵俨以议郎参曹仁军事,与徐晃俱前,馀救兵未到。

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呼责晃,促救仁。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

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

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

如有缓救之戮,馀为诸君当之。

”诸将皆喜。

晃营距羽围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

孙权为笺与魏王操,请以讨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备。

操问群臣,群臣咸言宜密之。

董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

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

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

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敝。

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

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

傥有他意,为难不小。

露之为便。

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

”操曰:“善!

”即敕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

羽果犹豫不能去。

魏王操自雒阳南救曹仁,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

”侍中桓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

”曰:“能。

”“大王恐二人遗力邪?

”曰:“不然。

”“然则何为自往?

”曰:“吾恐虏众多,而徐晃等势不便耳。

”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

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

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馀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

”操善其言,乃驻军摩陂,前后遣殷署、硃盖等凡十二营诣晃。

关羽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

羽见四冢欲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

晃击之,退走。

羽围堑鹿角十重,晃追羽,与俱入围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围退,然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

吕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冓鹿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

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

糜芳、傅士仁素皆嫌羽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及,羽言:“还,当治之!

”芳、仁咸惧。

于是蒙令故骑都尉虞翻为书说仁,为陈成败,仁得书即降。

翻谓蒙曰:“此谲兵也,当将仁行,留兵备城。

”遂将仁至南郡。

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开门出降。

蒙入江陵,释于禁之囚,得关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之,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与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

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

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

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

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

关羽闻南郡破,即走南还。

曹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可追禽也。

”赵俨曰:“权遨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

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为权害。

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王必以此为深虑。

”仁乃解严。

魏王操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关羽数使人与吕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

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

会权至江陵,荆州将吏悉皆归附。

独治中从事武陵潘濬称疾不见。

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哽不能自胜。

权呼其字与语,慰谕恳恻,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

濬起,下地拜谢。

即以为治中,荆州军事一以谘之。

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以武陵附汉中王备。

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

特召问濬,濬答:“以五千兵往,足以擒伷。

”权曰:“卿何以轻之?

”濬曰:“伷南阳旧姓,颇能弄脣吻,而实无才略。

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馀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

”权大笑,即遣濬将五千人往,果斩平之。

权以吕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以陆逊领宜都太守。

十一月,汉中王备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于逊。

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击蜀将詹晏等及秭归大姓拥兵者,皆破降之,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

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屯夷陵,守峡口。

关羽自知孤穷,乃西保麦城。

孙权使诱之,羽伪降,立幡旗为象人于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才十馀骑。

权先使硃然、潘璋断其径路。

十二月,璋司马马忠获羽及其子平于章乡,斩之,遂定荆州。

初,偏将军吴郡全琮,上疏陈关羽可取之计,权恐事泄,寝而不答。

及已禽羽,权置酒公安,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

”于是封琮阳华亭侯。

权复以刘璋为益州牧,驻秭归,未几,璋卒。

吕蒙未及受封而疾发,权迎置于所馆之侧,所以治护者万方。

时有加钅咸,权为之惨戚。

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昔,夜不能寐。

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已而竟卒,年四十二。

权哀痛殊甚,为置守冢三百家。

权后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寡俦。

子敬因公瑾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

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

至张子布、秦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

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

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

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矣。

”孙权与于禁乘马并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抗鞭欲击禁,权呵止之。

孙权之称籓也,魏王操召张辽等诸军悉还救樊,未至而围解。

徐晃振旅还摩陂,操迎晃七里,置酒大会。

王举酒谓晃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

”亦厚赐桓阶,以为尚书。

操嫌荆州残民及其屯田在汉川者,皆欲徙之。

司马懿曰:“荆楚轻脆易动,关羽新破,诸为恶者藏窜观望,徙其善者,既伤其意,将令去者不敢复还。

”操曰:“是也。

”是后诸亡者悉还出。

魏王操表孙权为票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

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硃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

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

”侍中陈群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

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孙权在远称臣。

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殿下宜正大位,复何疑哉!

”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

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

夫惟明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远也。

光武遭汉中衰,群雄糜沸,奋起布衣,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乃能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礼乐。

武功既成,文德亦洽。

继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临雍拜老,横经问道。

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

其忠厚清修之士,岂唯取重于搢绅,亦见慕于众庶。

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里。

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幸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殽,是非颠倒,可谓乱矣。

然犹绵绵不至于亡者,上则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面引廷争,用公义以扶其危,下则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流,立私论以救其败。

是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至有触冒斧钺,僵仆于前,而忠义奋发,继起于后,随踵就戮,视死如归。

夫岂特数子之贤哉,亦光武、明、章之遗化也!

当是之时,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则汉氏之祚犹未可量也。

不幸承陵夷颓敝之馀,重以桓、灵之昏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

殄灭忠良,甚于寇雠。

积多士之愤,蓄四海之怒。

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

然州郡拥兵专地者,虽互相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

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

犹畏名义而自抑也。

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资治通鉴·卷六十九·魏纪一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尽玄黓摄提格,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春,正月,武王至洛阳。

庚子,薨。

王知人善察,难眩以伪。

识拔奇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

与敌对陈,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

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

勋劳宜赏,不吝千金。

无功望施,分豪不与。

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对之流涕,然终无所赦。

雅性节俭,不好华丽。

故能芟刈群雄,几平海内。

是时太子在鄴,军中骚动。

群僚欲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以为事不可秘,乃发丧。

或言宜诸城守,悉用谯、沛人。

魏郡太守广陵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专任谯、沛以沮宿卫者之心!

”乃止。

青州兵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

贾逵曰:“不可。

”为作长檄,令所在给其禀食。

鄢陵侯彰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

”凶问至鄴,太子号哭不已。

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君王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

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孝也!

”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

”时群臣初闻王薨,相聚哭,无复行列。

孚厉声于朝曰:“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而但哭邪!

”乃罢群臣,备禁卫,治丧事。

孚,懿之弟也。

群臣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

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

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

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也。

”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

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

汉帝寻遣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绶,领冀州牧。

于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国。

临菑临国谒者灌均,希指奏:“临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

”王贬植为安乡侯,诛右刺奸掾沛国丁仪及弟黄门侍郎廙并其男口,皆植之党也。

鱼豢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

”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

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于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

彰之挟恨,尚无所至。

至于植者,岂能兴难!

乃令杨修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

初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

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

为金策,藏之石室。

时当选侍中、常侍,王左右旧人讽主者,便欲就用,不调馀人。

司马孚曰:“今嗣王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

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也。

”遂他选。

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

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汉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凉州刺史,西平麹演结旁郡作乱以拒岐。

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太守以应演。

武威三种胡复叛。

武威太守毋丘兴告急于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扶风苏则,则将救之,郡人皆以为贼势方盛,宜须大军。

时将军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诏不得西度。

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谋曰:“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

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而彼损矣。

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

若待大军,旷日弥久,善人无归,必合于恶,善恶就合,势难卒离。

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之可也。

”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毋丘兴击张进于张掖。

麹演闻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实欲为变,则诱而斩之,出以徇军,其党皆散走。

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

黄华惧,乞降,河西平。

初,敦煌太守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张恭行长史事。

恭遣其子就诣朝廷请太守。

会黄华、张进叛,欲与敦煌并势,执就,劫以白刃。

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

令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

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

”恭即引兵攻酒泉,别遣铁骑二百及官属,缘酒泉北塞,东迎太守尹奉。

黄华欲救张进,而西顾恭兵,恐击其后,故不得往而降。

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诏赐恭爵关内侯。

六月,康午,王引军南巡。

秋,七月,孙权遣使奉献。

蜀将军孟达屯上庸,与副军中郎将刘封不协。

封侵陵之,达率部曲四千馀家来降。

达有容止才观,王甚器爱之,引与同辇,以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

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以达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

行军长史刘晔曰:“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

新城与孙、刘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

”王不听。

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刘封。

上庸太守申耽叛封来降,封破,走还成都。

初,封本罗侯寇氏之子,汉中王初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之为子。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汉中王因此际除之。

遂赐封死。

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

甲午,王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于邑东,设伎乐百戏,吏民上寿,日夕而罢。

孙盛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

故虽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犹未有废衰斩于旬朔之间,释麻杖于反哭之日者也。

逮于汉文,变易古制,人道之纪,一旦而废,固已道薄于当年,风颓于百代矣。

魏王既追汉制,替其大礼,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而堕王化之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是以知王龄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王以丞相祭酒贾逵为豫州刺史。

是时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摄郡。

逵曰:“州本以六条诏书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

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

”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

外修军旅,内治民事,兴陂田,通运渠,吏民称之。

王曰:“逵真刺史矣。

”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

赐逵爵关内侯。

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表言:“魏当代汉,见于图纬,其事众甚。

”群臣因上表劝王顺天人之望,王不许。

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

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

十一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

封公四子为列侯。

追尊太王曰太皇帝。

武王曰武皇帝,庙号太祖。

尊王太后曰皇太后。

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

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

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

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

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

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

”帝善而从之。

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

散骑常侍卫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

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

”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后式。

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

在礼典,妇因夫爵。

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

”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

”仍著定制,藏之台阁。

十二月,初营洛阳宫。

戊午,帝如洛阳。

帝谓侍中苏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

”则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

求而得之,不足贵也。

”帝嘿然。

帝召东中郎将蒋济为散骑常侍。

时有诏赐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作威作福,杀人活人。

”尚以示济。

济至,帝问以所闻见,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

”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

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

”帝即遣追取前诏。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万户实河南,时天旱,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

侍中辛毘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

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

”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

”毘曰:“诚以为非也。

”帝曰:“吾不与卿议也。

”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能不与臣议邪!

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

”帝不答,起入内。

毘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

”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争。

”帝乃徙其半。

帝尝出射雉,顾群臣曰:“射雉乐哉!

”毘对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

”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春,正月,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奉孔子祀。

三月,加辽东太守公孙恭车骑将军。

初复五铢钱。

蜀中传言汉帝已遇害,于是汉中王发丧制服,谥曰孝愍皇帝。

群下竞言符瑞,劝汉中王称尊号。

前部司马费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

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之。

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

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

”王不悦,左迁诗为部永昌从事。

夏,四月,丙午,汉中王即皇帝位于武担之南,大赦,改元章武。

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

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

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

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

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

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

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

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

晋氏失驭,五胡云扰。

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

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

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

若以自上相授受者为正邪,则陈氏何所授?

拓跋氏何所受?

若以居中夏者为正邪,则刘、石、慕容、苻、姚、赫连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旧都也。

若有以道德者为正邪,则蕞尔之国,必有令主,三代之季,岂无僻王!

是以正闰之论,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义,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

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拔乱世反诸正也。

正闰之际,非所敢知,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

周、秦、汉、晋、隋、唐,皆尝混壹九州,传祚于后,子孙虽微弱播迁,犹承祖宗之业,有绍复之望,四方与之争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临之。

其馀地丑德齐,莫能相壹,名号不异,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国之制处之,彼此钧敌,无所抑扬,庶几不诬事实,近于至公。

然天下离析之际,不可无岁、时、月、日以识事之先后。

据汉传于魏而晋受之,晋传于宋以至于陈而隋取之,唐传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年号,以纪诸国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闰之辨也。

昭烈之汉,虽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属疏远,不能纪其世数名位,亦犹宋高祖称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称吴王恪后,是非难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晋元帝为比,使得绍汉氏之遗统也。

孙权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汉主立夫人吴氏为皇后。

后,偏将军懿之妹,故刘璋兄瑁之妻也。

立子禅为皇太子。

娶车骑将军张飞女为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为五官中郎将,见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悦之,太祖为之聘焉,生子叡。

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贵嫔有宠,甄夫人留鄴不得见。

失意,有怨言。

郭贵嫔谮之,帝大怒。

六月,丁卯,遣使赐夫人死。

帝以宗庙在鄴,祀太祖于洛阳建始殿,如家人礼。

戊辰晦,日有食之。

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

其令百官各虔厥职。

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汉主立其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

汉主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

翊军将军赵云曰:“国贼,曹操,非孙权也。

若先灭魏,则权自服。

今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

不应置魏,先与吴战。

兵势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

”群臣谏者甚众,汉主皆不听。

广汉处士秦宓陈天时必无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初,车骑将军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

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礼君子而不恤军人。

汉主常戒飞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

”飞犹不悛。

汉主将伐孙权,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

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彊杀飞,以其首顺流奔孙权。

汉主闻飞营都督有表,曰:“噫,飞死矣!

”陈寿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

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秋,七月,汉主自率诸军击孙权,权遣使求和于汉。

南郡太守诸葛瑾遗汉主笺曰:“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

荆州大小,孰与海内?

俱应仇疾,谁当先后?

若审此数,易于反掌矣。

”汉主不听。

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汉主相闻者,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然谤言流闻于外,陆逊表明瑾必无此,宜有以散其意。

权报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

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

玄德昔遣孔明至吴,孤尝语子瑜曰:‘卿与孔明同产,且弟随兄,于义为顺,何以不留孔明?

孔明若留从卿者,孤当以书解玄德,意自随人耳。

’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于人。

委质定分,义无二心。

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也。

’其言足贯神明,今岂当有此乎!

前得妄语文疏,即封示子瑜,并手笔与之。

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知卿意至,辄封来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

”汉主遣将军吴班、冯习攻破权将李异、刘阿等于巫,进军秭归,兵四万馀人,武陵蛮夷皆遣使往请兵。

权以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假节,督将军硃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据、鲁阳侯宇、谯侯林、赞侯兗、襄邑侯峻、弘农侯斡、寿春侯彪、历城侯徽、平舆侯茂皆进爵为公。

安乡侯植改封鄄城侯。

筑陵云台。

初,帝诏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孙权否,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

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

”侍中刘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有馀。

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

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矣。

”八月,孙权遣使称臣,卑辞奉章,并送于禁等还。

朝臣皆贺,刘晔独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

权前袭杀关羽,刘备必大兴师伐之。

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往乘其衅,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耳。

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

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

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之。

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

吴亡则蜀孤,若割吴之半以与蜀,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

”帝曰:“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不若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也。

”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

今备已怒,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将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也。

”帝不听,遂受吴降。

于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见帝,泣涕顿首。

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拜安远将军,令北诣鄴谒高陵。

帝使豫于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

禁见,惭恚发病死。

臣光曰:于禁将数万众,败不能死,生降于敌,既而复归。

文帝废之可也,杀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为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贞奉策即拜孙权为吴王,加九锡。

刘晔曰:“不可。

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内。

陛下受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

权虽有雄才,故汉票骑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

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

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

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

彼直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

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

权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后,外尽礼以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内为无礼以怒陛下。

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而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人民认为仆妾。

’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

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

”又不听。

诸将以吴内附,意皆纵缓,独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备。

山阳曹伟,素有才名,闻吴称籓,以白衣与吴王交书求赂,欲以交结京师,帝闻而诛之。

吴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杨彪为太尉,彪辞曰:“尝为汉朝三公,值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臣,于国之选,亦不为荣也。

”帝乃止。

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彪,待以客礼。

赐延年杖、冯几,使着布单衣、皮弁以见。

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朝见,位次三公。

又令门施行马,置吏卒,以优崇之。

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贵,罢五铢钱。

凉州卢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

帝召邹岐还,以京兆尹张既为凉州刺史,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其后。

胡七千馀骑逆拒既于鹯阴口,既扬声军从鹯阴,乃潜由且次出武威。

胡以为神,引还显美。

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

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

”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

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

”遂前军显美。

十一月,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将士皆恐。

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

胡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河西悉平。

后西平麹光反,杀其郡守。

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

若便以军临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

光等欲以羌、胡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

外沮其势,内离其交,必不战而定。

”乃移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

于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皆安堵如故。

邢贞至吴,吴人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伯,不当受魏封。

吴王曰:“九州伯,于古未闻也。

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盖时宜耳,复何损邪!

”遂受之。

吴王出都亭候邢贞,贞入门,不下车。

张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法无不行。

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

”贞即遽下车。

中郎将琅邪徐盛忿愤,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因涕泣横流。

贞闻之,谓其徒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吴王遣中大夫南阳赵咨入谢。

帝问曰:“吴王何等主也?

”对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

”帝问其状,对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

拔吕蒙于行陈,是其明也。

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

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

据三州虎视于天下,是其雄也。

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

”帝曰:“吴王颇知学乎?

”咨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馀闲,博览书传,历史籍,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

”帝曰:“吴可征否?

”对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固。

”帝曰:“吴难魏乎?

”对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

”帝曰:“吴如大夫者几人?

”对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

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帝遣使求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于吴。

吴群臣曰:“荆、扬二州,贡有常典。

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礼也,宜勿与。

”吴王曰:“方有事于西北,江表元元,恃主为命。

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

且彼在谅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宁可与言礼哉!

”皆具以与之。

吴王以其子登为太子,妙选师友,以南郡太守诸葛瑾之子恪、绥远将军张昭之子休、大理吴郡顾雍之子谭、偏将军庐江陈武之子表皆为中庶子,入讲诗书,出从骑射,谓之四友。

登接待僚属,略用布衣之礼。

十二月,帝行东巡。

帝欲封吴王子登为万户侯,吴王以登年幼,上书辞不受。

复遣西曹掾吴郡沈珩入谢,并献方物。

帝问曰:“吴嫌魏东向乎?

”珩曰:“不嫌。

”曰:“何以?

”曰:“信恃旧盟,言归于好,是以不嫌。

若魏渝盟,自有豫备。

”又问:“闻太子当来,宁然乎?

”珩曰:“臣在东朝,朝不坐,宴不与,若此之议,无所闻也。

”帝善之。

吴王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

”张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

王遣人呼昭还入,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

”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荣,不以为恶也。

”王默然惭,遂罢酒。

吴王与群臣饮,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阳醉不持。

王去,翻起坐。

王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王,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

且大王以能容贤蓄众,故海内望风。

今一朝弃之,可乎!

”王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翻由是得免。

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基,繇之子。

初,太祖既克踏顿,而乌桓浸衰,鲜卑大人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厥机等因阎柔上贡献,求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

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廉平为众所服,由是能威制馀部,最为强盛。

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轲比能与素利、弥加割地统御,各有分界。

轲比能部落近塞,中国人多亡叛归之。

素利等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故不为边患。

帝以平虏校尉牵招为护鲜卑校尉,南阳太守田豫为护乌桓校尉,使镇抚之。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三年(壬寅,公元二二二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许昌。

诏曰:“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

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

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

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

有司纠故不以实者。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奉献。

是后西域复通,置戊己校尉。

汉主自秭归将进击吴,治中从事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沿流,进易退难。

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

”汉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使督江北诸军。

自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岭,军于夷道猇亭。

吴将皆欲迎击之。

陆逊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

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

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太势,非小故也。

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

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逐之忧。

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于木石之间,徐制其敝耳。

”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

汉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阳马良以金锦赐五溪诸蛮夷,授以官爵。

三月,乙丑,立皇子齐公睿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进爵为王。

甲戌,立皇子霖为河东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为鄄城王。

是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无其实。

王国各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

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

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

法既峻切,诸侯王过恶日闻。

独北海王兗谨慎好学,未尝有失。

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王举措,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以闻。

”遂共表称陈兗美。

兗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

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为益也。

”癸亥,帝还许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为荆州,江北诸郡为郢州。

汉人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

汉主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吴将帅皆欲击之,陆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

”汉主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

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

”逊上疏于吴王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

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

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无可忧者。

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

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闰月,逊将进攻汉军,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击之必无利矣。

”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

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

掎角此寇,正在今日。

”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

”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

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馀营。

汉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

汉主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

汉主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塞江而下。

汉主大惭恚曰:“吾乃为陆逊所折辱,岂非天耶!

”将军义阳傅肜为后殿,兵众尽死,肜气益烈。

吴人谕之使降,肜骂曰:“吴狗,安有汉将军而降者!

”遂死之。

从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众曰:“后追将至,宜解舫轻行。

”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之走也。

”亦死之。

初,吴安东中郎将孙桓别击汉前锋于夷道,为汉所围,求救于陆逊,逊曰:“未可。

”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

”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

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

”及方略大施,汉果奔溃。

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

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

”初,逊为大都督,诸将或讨逆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

逊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

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何也?

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

各在其事,岂复得辞!

军令有常,不可犯也!

”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

吴王闻之曰:“公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

”对曰:“受恩深重,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

”王大笑称善,加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诸葛亮与尚书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

及汉主伐吴而败,时正已卒,亮叹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

就使东行,必不倾危矣。

”汉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

”吴王以问陆逊。

逊与硃然、骆统上言曰:“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

”初,帝闻汉兵树栅连营七百馀里,谓群臣曰:“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

‘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

孙权上事今至矣。

”后七日,吴破汉书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饥。

汉主既败走,黄权在江北,道绝,不得还,八月,率其众来降。

汉有司请收权妻子,汉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待之如初。

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邪?

”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

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

”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使陪乘。

蜀降人或云汉诛权妻子,帝诏权发丧。

权曰:“臣与刘、葛推诚相信,明臣本志。

窃疑未实,请须。

”后得审问,果如所言。

马良亦死于五溪。

九月,甲午,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

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

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卞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节俭,不当望赏,念自佚也。

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

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

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

”帝将立郭贵嫔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乱所由生也。

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

《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

’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

《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

’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

’令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

”帝不从。

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吴王遣于禁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诣帝,自陈诚款,辞甚恭悫。

帝问周等:“权可信乎?

”周以为权必臣服,而衮谓其不可必服。

帝悦周言,以为有以知之,故立为吴王,复使周至吴。

周谓吴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阖门百口明之。

”吴王为之流涕沾襟,指天为誓。

周还而侍子不至,但多设虚辞。

帝欲遣侍中辛毘、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责任子,吴王辞让不受。

帝怒,欲伐之,刘晔曰:“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不可仓卒制也。

”帝不从。

九月,命征东大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出洞口,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围南郡。

吴建威将军吕范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救南郡,裨将军硃桓以濡须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务从俭薄,不藏金玉,一用瓦器。

令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吴王以扬越蛮夷多未平集,乃卑辞上书,求自改厉。

“若罪在难除,必不见置,当奉还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终馀年。

”又与浩周书云:“欲为子登求昏宗室。

”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孙长绪、张子布随登俱来。

”帝报曰:“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

若登身朝到,夕召兵还耳。

”于是吴王改元黄武,临江拒守。

帝自许昌南征,复郢州为荆州。

十一月,辛丑,帝如宛。

曹休在洞口,自陈:“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

”帝恐休便渡江,驿马止之。

侍中董昭侍侧,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

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

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

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

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

”顷之,会暴风吹吴吕范等船,绠缆悉断,直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以千数,吴兵迸散。

帝闻之,敕诸军促渡。

军未时进,吴救船遂至,收军还江南。

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将军尹卢战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吴王使太中大夫郑泉聘于汉,汉太中大夫宗玮报之,吴、汉复通。

汉主闻魏师大出,遗陆逊书曰:“贼今已在江、汉,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否?

”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夷未复,始求通亲。

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

若不推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汉汉嘉太守黄元叛。

吴将孙盛督万人据江陵中州,以为南郡外援。

资治通鉴·卷七十·魏纪二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单阏,尽强图协洽,凡五年。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四年(癸卯,公元二二三年)春,正月,曹真使张郃击破吴兵,遂夺据江陵中洲。

二月,诸葛亮至永安。

曹仁以步骑数万向濡须,先扬声欲东攻羡溪,硃桓分兵赴之。

既行,仁以大军径进。

桓闻之,追还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

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才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

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

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无城隍之守,又谓士卒勇怯齐等故耳。

今仁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

桓与诸君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

”桓乃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

仁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桓部曲妻子所在也。

蒋济曰:“贼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

”仁不从,自将万人留橐皋,为泰等后援。

桓遣别将击雕等而身自拒泰,泰烧营退。

桓遂斩常雕,生虏王双,临陈杀溺死者千馀人。

初,吕蒙病笃,吴王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

”蒙对曰:“硃然胆守有馀,愚以为可任。

”硃然者,九真太守硃治姊子也。

本姓施氏,治养以为子,时为昭武将军。

蒙卒,吴王假然节,镇江陵。

及曹真等围江陵,破孙盛,吴王遣诸葛瑾等将兵往解围,夏侯尚击却之。

江陵中外断绝,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

然晏如无恐意,方厉吏士,伺间隙,攻破魏两屯。

魏兵围然凡六月,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少,谷食且尽,惧不济,谋为内应,然觉而杀之。

时江水浅狭,夏侯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

董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不敢轻之若此也。

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

平地无险,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兵有进退,不可如意。

今屯渚中,至深也。

浮桥而济,至危也。

一道而行,至狭也。

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

臣私戚之,忘寝与食,而议者怡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

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

就不破贼,尚当自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

惟陛下察之。

”帝即诏尚等促出,吴人两头并前,魏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仅而获济。

吴将潘璋已作荻筏,欲以烧浮桥,会尚退而止。

后旬日,江水大涨,帝谓董昭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

”会天大疫,帝悉召诸军还。

三月,丙申,车驾还洛阳。

初,帝问贾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

”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

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

吴、蜀虽蕞尔小国,依山阻水。

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

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

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

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

故举无遗策。

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

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

”帝不纳,军竟无功。

丁未,陈忠侯曹仁卒。

初,黄元为诸葛亮所不善,闻汉主疾病,惧有后患,故举郡反,烧临邛城。

时亮东行省疾,成都单虚,元益无所惮。

益州治中从事杨洪,启太子遣将军陈曶、郑绰讨元。

众议以为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巂据南中。

洪曰:“元素性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

不过乘水东下,冀主上平安,面缚归死。

如其有异,奔吴求活耳。

但敕曶、绰于南安峡口邀遮,即便得矣。

”元军败,果顺江东下,曶、绰生获,斩之。

汉主病笃,命丞相亮辅太子,以尚书令李严为副。

汉主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

若嗣子可辅,辅之。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汉主又为诏敕太子曰:“人五十不称夭,吾年已六十有馀,何所复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

勉之,勉之!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惟贤惟德,可以服人。

汝父德薄,不足效也。

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夏,四月,癸巳,汉主殂于永安,谥曰昭烈。

丞相亮奉丧还成都,以李严为中都护,留镇永安。

五月,太子禅即位,时年十七。

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建兴。

封丞相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亮乃约官职,修法制,发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趫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

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勤渠,有忠于国,则亮可以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

后交元直,勤见启诲。

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

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资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伟度者,亮主簿义阳胡济也。

亮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直入,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

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

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

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劳其体力,为此碎务,形疲神困,终无一成。

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

失为家主之法也。

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

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

’故丙吉不问横道死人而忧牛喘,陈平不肯知钱谷之数,云‘自有主者’,彼诚达于位分之体也。

今明公为治,乃躬自校簿书,流汗终日,不亦劳乎!

”亮谢之。

及颙卒,亮垂泣三日。

六月,甲戌,任城威王彰卒。

甲申,魏寿肃侯贾诩卒。

大水。

吴贺齐袭蕲春,虏太守晋宗以归。

初,益州郡耆帅雍闿杀太守正昂,因士燮以求附于吴,又执太守成都张裔以与吴,吴以闿为永昌太守。

永昌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吏士闭境拒守,闿不能进,使郡人孟获诱扇诸夷,诸夷皆从之。

牂柯太守硃褒、越巂夷王高定皆叛应闿。

诸葛亮以新遭大丧,皆抚而不讨,务农殖谷,闭关息民,民安食足而后用之。

秋,八月,丁卯,以廷尉钟繇为太尉,治书执法高柔代为廷尉。

是时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柔上疏曰:“公辅之臣,皆国之栋梁,民所具瞻,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养高,鲜有进纳,诚非朝廷崇用大臣之义,大臣献可替否之谓也。

古者刑政有疑,辄议于槐、棘之下。

自今之后,朝有疑议及刑狱大事,宜数以咨访三公。

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讲论得失,博尽事情,庶有补起天听,光益大化。

”帝嘉纳焉。

辛未,帝校猎于荥阳,遂东巡。

九月,甲辰,如许昌。

汉尚书义阳邓芝言于诸葛亮曰:“今主上幼弱,初即尊位,宜遣大使重申吴好。

”亮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耳,今日始得之。

”芝问:“其人为谁?

”亮曰:“即使君也。

”乃遣芝以中郎将修好于吴。

冬,十月,芝至吴。

时吴王犹未与魏绝,狐疑,不时见芝。

芝乃自表请见曰:“臣今来,亦欲为吴,非但为蜀也。

”吴王见之,曰:“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耳。

”芝对曰:“吴、蜀二国,四州之地。

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亦一时之杰也。

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

合此二长,共为脣齿,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大王今若委质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内侍,若不从命,则奉辞伐叛,蜀亦顺流见可而进。

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

”吴王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绝魏,专与汉连和。

是岁,汉主立妃张氏为皇后。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五年(甲辰,公元二二四年)春,三月,帝自许昌还洛阳。

初平以来,学道废坠。

夏,四月,初立太学。

置博士,依汉制设《五经》课试之法。

吴王使辅义中郎将吴郡张温聘于汉,自是吴、蜀信使不绝。

时事所宜,吴主常令陆逊语诸葛亮。

又刻印置逊所,王每与汉主及诸葛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每令改定,以印封之。

汉复遣邓芝聘于吴,吴主谓之曰:“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

”芝对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吴王大笑曰:“君之诚款乃当尔邪!

”秋,七月,帝东巡,如许昌。

帝欲大兴军伐吴,侍中辛毘谏曰:“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

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

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

今日之计,莫若养民屯田,十年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

”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

”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惟知时也。

”帝不从,留尚书仆射司马懿镇许昌。

八月,为水军,亲御龙舟,循蔡、颍,浮淮如寿春。

九月,至广陵。

吴安东将军徐盛建计,植木衣苇,为疑城假楼,自石头至于江乘,联绵相接数百里,一夕而成。

又大浮舟舰于江。

时江水盛长,帝临望,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之,未可图也。

”帝御龙舟,会暴风漂荡,几至覆没。

帝问群臣:“权当自来否?

”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

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当自来。

”刘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

”大驾停住积日,吴王不至,帝乃旋师。

是时,曹休表得降贼辞:“孙权已在濡须口。

”中领军卫臻曰:“权恃长江,未敢亢衡,此必畏怖伪辞耳!

”考核降者,果守将所作也。

吴张温少以俊才有盛名,顾雍以为当今无辈,诸葛亮亦重之。

温荐引同郡暨艳为选部尚书。

艳好为清议,弹射百僚,覈奏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

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多扬人闇昧之失以显其谪。

同郡陆逊、逊弟瑁及侍御史硃据皆谏止之。

瑁与艳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

如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

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

宜远模仲尼之泛爱,近则郭泰之容济,庶有益于大道也。

”据谓艳曰:“天下未定,举清厉浊,足以沮劝。

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

”艳皆不听。

于是怨愤盈路,争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憎爱不由公理。

艳、彪皆坐自杀。

温素与艳、彪同意,亦坐斥还本郡以给厮吏,卒于家。

始,温方盛用事,馀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

吾见其兆矣。

”无几何而败。

冬,十月,帝还许昌。

十一月,戊申晦,日有食之。

鲜卑轲比能诱步度根兄扶罗韩杀之,步度根由是怨轲比能,更相攻击。

步度根部众稍弱,将其众万馀落保太原、雁门。

是岁,诣阙贡献。

而轲比能众遂强盛,出击东部大人素利。

护乌丸校尉田豫乘虚掎其后,轲比能使别帅琐奴拒豫,豫击破之。

轲比能由是携贰,数为边寇,幽、并苦之。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六年(乙巳,公元二二五年)春,二月,诏以陈群为镇军大将军,随车驾董督众军,录行尚书事。

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留许昌,督后台文书。

三月,帝行如召陵,通讨虏渠。

乙巳,还许昌。

并州刺史梁习讨轲比能,大破之。

汉诸葛亮率众讨雍闿等,参军马谡送之数十里。

亮曰:“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惠良规。

”谡曰:“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

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耳。

今公方倾国北伐以事强贼,彼知官势内虚,其叛亦速。

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亮纳其言。

谡,良之弟也。

辛未,帝以舟师复征吴,群臣大议,宫正鲍勋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脣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

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

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

”帝怒,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勋,信之子也。

夏,五月,戊申,帝如谯。

吴丞相北海孙劭卒。

初,吴当置丞相,众议归张昭,吴王曰:“方今多事,职大事责重,非所以优之也。

”及劭卒,百僚复举昭,吴王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

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

”六月,以太常顾雍为丞相、平尚书事。

雍为人寡言,举动时当,吴王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

”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

吴王亦曰:“顾公在座,使人不乐。

”其见惮如此。

初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

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及为相,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

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

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

不用,终不宣泄。

吴王以此重之。

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

军国得失,自非面见,口未尝言。

王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与反覆究而论之,为设酒食。

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默默不言,无所施设。

郎退告王,王曰:“顾公欢悦,是事合宜也。

其不言者,是事未平也。

孤当重思之。

”江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多陈便宜,有所掩袭。

王以访雍。

雍曰:“臣闻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所陈,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

陛下宜禁制,苟不足以曜威损敌,所不宜听也。

”王从之。

利成郡兵蔡方等反,杀太守徐质,推郡人唐咨为主,诏屯骑校尉任福等讨平之。

咨自海道亡入吴,吴人以为将军。

秋,七月,立皇子鉴为东武阳王。

汉诸葛亮至南中,所在战捷,亮由越巂入,斩雍闿及高定。

使庲降督益州李恢由益州入,门下督巴西马忠由牂柯入,击破诸县,复与亮合。

孟获收闿馀众以拒亮。

获素为夷、汉所服,亮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陈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获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观营陈,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

”亮笑,纵使更战。

七枞七禽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亮遂至滇池。

益州、永昌、牂柯、越巂四郡皆平,亮即其渠率而用之。

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

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

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

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

”亮于是悉收其俊杰孟获等以为官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以给军国之用。

自是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八月,帝以舟师自谯循涡入淮。

尚书蒋济表言水道难通,帝不从。

冬,十月,如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馀万,旌旗数百里,有渡江之志。

吴人严兵固守。

时大寒,冰,舟不得入江。

帝见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

”遂归。

孙韶遣将高寿等率敢死之士五百人,于径路夜要帝,帝大惊。

寿等获副车、羽盖以还。

于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田,蒋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贼易为寇,不可安屯。

”帝从之,车驾即发。

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

船连延在数百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

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入淮中,乃得还。

十一月,东武阳王鉴薨。

十二月,吴番阳贼彭绮攻没郡县,众数万人。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七年(丙午,公元二二六年)春,正月,壬子,帝还洛阳,谓蒋济曰:“事不可不晓。

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湖中,卿于后致之,略与吾俱至谯。

又每得所陈,实入吾意。

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汉丞相亮欲出军汉中,前将军李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而统属于严。

吴陆逊以所在少谷,表令诸将增广农亩。

吴王报曰:“甚善!

令孤父子亲受田,车中八牛,以为四耦,虽未及古人,亦欲与众均等其劳也。

”帝之为太子也,郭夫人弟有罪,魏郡西部都尉鲍勋治之。

太子请,不能得,由是恨勋。

及即位,勋数直谏,帝益忿之。

帝伐吴还,屯陈留界。

勋为治书执法,太守孙邕见出,过勋。

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邕邪行,不从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

帝闻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

”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驳,“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而汝等欲纵之!

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十鼠同穴!

”钟繇、华歆、陈群、辛毘、高柔、卫臻等并表勋父信有功于太祖,求请勋罪,帝不许。

高柔固执不从诏命,帝怒甚,召柔诣台,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诛勋。

勋死,乃遣柔还寺。

票骑将军都阳侯曹洪,家富而性吝啬,帝在东宫,尝从洪贷绢百匹,不称意,恨之。

遂以舍客犯法,下狱当死,群臣并救,莫能得。

卞太后责怒帝曰:“梁、沛之间,非子廉无有今日!

”又谓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废后矣!

”于是郭后泣涕屡请,乃得免官,削爵土。

初,郭后无子,帝使母养平原王睿。

以睿母甄夫人被诛,故未建为嗣。

睿事后甚谨,后亦爱之。

帝与睿猎,见子母鹿,帝亲射杀其母,命睿射其子。

睿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

”帝即放弓矢,为之恻然。

夏,五月,帝疾笃,乃立睿为太子。

丙辰,召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并受遗诏辅政。

丁巳,帝殂。

陈寿评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

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初,明帝在东宫,不交朝臣,不问政事,惟潜思书籍。

即位之后,群下想闻风采。

居数日,独见侍中刘晔,语尽日,众人侧听,晔既出,问:“何如?

”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

”帝初莅政,陈群上疏曰:“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国之大患也。

若不和睦则有雠党,有雠党则毁誉无端,毁誉无端则真伪失实,此皆不可不深察也。

”癸未,追谥甄夫人曰文昭皇后。

壬辰,立皇弟蕤为阳平王。

六月,戊寅,葬文帝于首阳陵。

吴王闻魏有大丧,秋,八月,自将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

朝议欲发兵救之。

帝曰:“权习水战,所以敢下船陆攻者,冀掩不备也。

今已与聘相拒。

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

”先是,朝廷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方,禹到江夏,发所经县兵及所从步骑千人乘山举火,吴王遁走。

辛巳,立皇子冏为清河王。

吴左将军诸葛瑾等寇襄阳,司马懿击破之,斩其部将张霸。

曹真又破其别将于寻阳。

吴丹杨、吴、会山民复为寇,攻没属县。

吴王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以绥南将军全琮领太守。

琮至,明赏罚,招诱降附,数年,得万馀人。

吴王召琮还牛渚,罢东安郡。

冬,十月,清河王冏卒。

吴陆逊陈便宜,劝吴王以施德缓刑,宽赋息调。

又云:“忠谠之言,不能极陈。

求容小臣,数以利闻。

”王报曰:“《书》载:‘予违汝弼’,而云不敢极陈,何得为忠谠哉!

”于是令有司尽写科条,使郎中褚逢赍以就逊及诸葛瑾,意所不安,令损益之。

十二月,以钟繇为太傅、曹休为大司马,都督扬州如故。

曹真为大将军,华歆为太尉,王朗为司徒,陈群为司空,司马懿为票骑大将军。

歆让位于管宁,帝不许。

征宁为光禄大夫,敕青州给安车吏从,以礼发遣,宁复不至。

是岁,吴交趾太守士燮卒,吴王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

交州刺史吕岱以交趾绝远,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

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

遣良与时南入。

而徽自署交趾太守,发宗兵拒良,良留合浦。

交趾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

徽怒,笞杀邻,邻兄治合宗兵击,不克。

吕岱上疏请讨徽,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而往。

或谓岱曰:“徽藉累世之恩,为一州所附,未易轻也。

”岱曰:“今徽虽怀逆计,未虞吾之卒至。

若我潜军轻举,掩其无备,破之必也。

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婴城固守,七郡百蛮云合响应,虽有智者,谁能图之!

”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

岱以燮弟子辅为师友从事,遣往说徽。

徽率其兄弟六人出降,岱皆斩之。

孙盛论曰:夫柔远能迩,莫善于信。

吕岱师友士辅,使通信誓。

徽兄弟肉袒,推心委命,岱因灭之以要功利,君子是以知吕氏之祚不延者也。

徽大将军甘醴及桓治率吏民共攻岱,岱奋击,破之。

于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

岱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

又遣从事南宣威命,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入贡于吴。

烈祖明皇帝上之上世祖文皇帝下太和元年(丁未,公元二二七年)春,吴解烦督胡综、番阳太守周鲂击彭绮,生获之。

初,绮自言举义兵,为魏讨吴,议者以为因此伐吴,必有所克。

帝以问中书令太原孙资,资曰:“番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众弱谋浅,旋辄乖散。

昔文皇帝尝密论贼形势,言洞浦杀万人,得船千数,数日间,船人复会。

江陵被围历月,权裁以千数百兵住东门,而其土地无崩解者,是有法禁上下相维之明验也。

以此推绮,惧未能为权腹心大疾也。

”至是,绮果败亡。

二月,立文昭皇后寝园于鄴。

王朗往视园陵,见百姓多贫困,而帝方营修宫室,朗上疏谏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

勾践欲广其御儿之疆,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

汉之文、景欲恢弘祖业,故割意于百金之台,昭俭于弋绨之服。

霍去病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

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也。

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

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

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

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馀一切须丰年,专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民充兵强而寇戎宾服矣。

”三月,蜀丞相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使长史张裔、参军蒋琬统留府事。

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

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端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炁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遂行,屯于沔北阳平石马。

亮辟广汉太守姚伷为掾,伷并进文武之士,亮称之曰:“忠益者莫大于进人,进人者各务其所尚。

今姚掾并存刚柔以广文武之用,可谓博雅矣。

愿诸掾各希此事以属其望。

”帝闻诸葛亮在汉中,欲大发兵就攻之,以问散骑常侍孙资,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

又,武皇帝圣于用兵,察蜀贼栖于山岩,视吴虏窜于江湖,皆桡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

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道既险阻,计用精兵及转运、镇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贼,凡用十五六万人,必当复更有所发兴。

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

夫守战之力,力役参倍。

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敝。

”帝乃止。

初,文帝罢五铢钱,使以谷帛为用,人间巧伪渐多,竞湿谷以要利,薄绢以为市,虽处以严刑,不能禁也。

司马芝等举朝大议,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不若更铸五铢为便。

”夏,四月,乙亥,复行五铢钱。

甲申,初营宗庙于洛阳。

六月,以司马懿都督荆、豫州诸军事,率所领镇宛。

冬,十二月,立贵嫔河内毛氏为皇后。

初,帝为平原王,纳河内虞氏为妃。

及即位,虞氏不得立为后,太皇卞太后慰勉焉。

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

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

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

”虞氏遂绌还鄴宫。

初,太祖、世祖皆议复肉刑,以军事不果。

及帝即位,太傅钟繇上言:“宜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市欲斩右趾者,许之。

其黥、劓、左趾、官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可以岁生三千人。

”诏公卿以下议,司徒朗以为:“肉刑不用已来,历年数百。

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雠之耳,非所以来远人也。

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髡刑,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

内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钛骇耳之声。

”议者百馀人,与朗同者多。

帝以吴、蜀未平,且寝。

是岁,吴昭武将军韩当卒,其子综淫乱不轨,惧得罪,闰月,将其家属、部曲来奔。

初,孟达既为文帝所宠,又与桓阿阶、夏侯尚亲善。

及文帝殂,阶、尚皆卒,达心不自安。

诸葛亮闻而诱之,达数与通书,阴许归蜀。

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隙,仪密表告之。

达闻之,惶惧,欲举兵叛。

司马懿以书慰解之,达犹豫未决,懿乃潜军进讨。

诸将言:“达与吴、汉交通,宜观望而后动。

”懿曰:“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

当及其未定促决之。

”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

吴、汉各遣偏将向西城安桥、木阑塞以救达,懿分诸将以距之。

初,达与亮书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

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复,一月间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办。

吾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

诸将来,吾无患矣。

”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举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资治通鉴·卷七十一·魏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尽上章阉茂,凡三年。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二年(戊申,公元二二八年)春,正月,司马懿攻新城,旬有六日,拔之,斩孟达。

申仪久在魏兴,擅承制刻印,多所假授。

懿召而执之,归于洛阳。

初,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楙尚太祖女清河公主,文帝少与之亲善,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镇长安,使承渊处。

诸葛亮将入寇,与群下谋之,丞相司马魏延曰:“闻夏侯楙,主婿也,怯而无谋。

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楙闻延奄至,必弃城逃走。

长安中惟御史、京兆太守耳。

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

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

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亮以为此危计,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亮扬声由斜谷道取郿。

使镇东将军赵云,杨武将军邓芝为疑军,据箕谷。

帝遗曹真都督关右诸军亮身率大军攻祁山,戎陈整齐,号令明肃。

始,魏以汉昭烈既死,数岁寂然无闻,是以略无备豫。

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

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应亮,关中响震,朝臣未知计所出。

帝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正合兵书致人之术,破亮必也。

”乃勒兵马步骑五万,遣右将军张郃督之,西拒亮。

丁未,帝行如长安。

初,越巂太守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诸葛亮深加器异。

汉昭烈临终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

及出军祁山,亮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郃战于街亭。

谡违亮节度,举措烦扰,舍水上山,不下据城。

张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乃拔西县千馀家还汉中。

收谡下狱,杀之。

亮自临祭,为之流涕,抚其遗孤,恩若平生。

蒋琬谓亮曰:“昔楚杀得臣,文公喜可知也。

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乎!

”亮流涕曰:“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是以扬干乱法,魏绛戮其仆。

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

”谡之未败也,裨将军巴西王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

及败,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千人鸣鼓自守,张郃疑其有伏兵,不往逼也,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

亮既诛马谡及将军李盛,夺将军黄袭等兵,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

亮上疏请自贬三等,汉主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

是时赵云、邓芝兵亦败于箕谷,云敛众固守,故不大伤,云亦坐贬为镇军将军。

亮问邓芝曰:“街亭军退,兵将不复相录,箕谷军退,兵将初不相失,何故?

”芝曰:“赵云身自断后,军资什物,略无所弃,兵将无缘相失。

”云有军资馀绢,亮使分赐将士,云曰:“军事无利,何为有赐!

其物请悉入赤岸库,须十月为冬赐。

”亮大善之。

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破贼,乃为贼所破,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

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

自今已后,诸有忠虑于国,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跷足而待矣。

”于是考微劳,甄壮烈,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境内,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亮之出祁山也,天水参军姜维诣亮降。

亮美维胆智,辟为仓曹掾,使典军事。

曹真讨安定等三郡,皆平。

真以诸葛亮惩于祁山,后必出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等守陈仓,治其城。

夏,四月,丁酉,京还洛阳。

帝以燕国徐邈为凉州刺史。

邈务农积谷,立学明训,进善黜恶,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

若犯大罪,先告部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

由是服其威信,州界肃清。

五月,大旱。

吴王使鄱阳太守周鲂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方所闻知者,令谲挑扬州牧曹休。

鲂曰:“民帅小丑,不足杖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

乞遣亲人赍笺以诱休,言被谴惧诛,欲以郡降北,求兵应接。

”吴王许之。

时频有郎官诣鲂诘问诸事,鲂因诣郡门下,下发谢。

休闻之,率步骑十万向皖以应鲂。

帝又使司马懿向江陵,贾逵向东关,三道俱进。

秋,八月,吴王至皖,以陆逊为大都督,假黄钺,亲执鞭以见之。

以硃桓、全琮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以击休。

休知见欺,而恃其众,欲遂与吴战。

硃桓言于吴王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走,走当由夹石、挂车。

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休可生虏。

臣请将所部以断之,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淮南,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时!

”权以问陆逊,逊以为不可,乃止。

尚书蒋济上疏曰:“休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硃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

”前将军满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絓地也。

若入无强口,宠深为之备!

”宠表未报,休与陆逊战于石亭。

逊自为中部,令硃桓、全琮为左右翼,三道俱进,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馀,牛马骡驴车乘万两,军资器械略尽。

初,休表求深入以应周鲂,帝命贾逵引兵东与休合。

逵曰:“贼无东关之备,必并军于皖,休深入与贼战,必败。

”乃部署诸将,水陆并进,行二百里,获吴人,言休战败,吴遗兵断夹石。

诸将不知所出,或欲待后军,逵曰:“休兵败于外,路绝于内,进不能战,退不得还,安危之机,不及终日。

贼以军无后继,故至此,今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贼见吾兵必走。

若待后军,贼已断险,兵虽多何益!

”乃兼道进军,多设旗鼓为疑兵。

吴人望见逵军,惊走,休乃得还。

逵据夹石,以兵粮给休,休军乃振。

初,逵与休不善,及休败,赖逵以免。

九月,乙酉,立皇子穆为繁阳王。

长平壮侯曹休上书谢罪,帝以宗室不问。

休惭愤,疽发于背,庚子,卒。

帝以满宠都督扬州以代之。

护乌桓校尉田豫击鲜卑郁筑鞬,郁筑鞬妻父轲比能救之,以三万骑围豫于马城。

上谷太守阎志,柔之弟也,素为鲜卑所信,往解谕之,乃解围去。

冬,十一月,兰陵成侯王朗卒。

汉诸葛亮闻曹休败,魏兵东下,关中虚弱,欲出兵击魏,群臣多以为疑。

亮上言于汉主曰:“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

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当知臣伐贼,才弱敌强。

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以为非计。

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

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伯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

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

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驭,何能必胜!

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馀人,皆数十年之内,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

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当何以图敌!

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支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

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

凡事如是,难可逆见。

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十二月,亮引兵出散关,围陈仓,陈仓已有备,亮不能克。

亮使郝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昭,昭于楼上应之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

我之为人,卿所知也。

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

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

”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无为空自破灭。

”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

”详乃去。

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才千馀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

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

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

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丸填堑,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

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

昼夜相攻拒二十馀日,曹真遣将军费耀等救之。

帝召张郃于方城,使击亮。

帝自幸河南城,置酒送郃,问郃曰:“迟将军到,亮得无已得陈仓乎?

”郃知亮深入无谷,屈指计曰:“比臣到,亮已走矣。

”郃晨夜进道,未至,亮粮尽,引去。

将军王双追之,亮击斩双。

诏赐郝昭爵关内侯。

初,公孙康卒,子晃、渊等皆幼,官属立其弟恭。

恭劣弱,不能治国,渊既长,胁夺恭位,上书言状。

侍中刘晔曰:“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外连胡夷,绝远难制。

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

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于事为难。

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

”帝不从,拜渊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吴王以扬州牧吕范为大司马,印绶未下而卒。

初,孙策使范典财计,时吴王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

吴王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著簿书,使无谴问,王临时悦之。

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三年(己酉,公元二二九年)春,汉诸葛亮遣其将陈戒攻武都、阴平二郡,雍州刺史郭淮引兵救之。

亮自出建威,淮退,亮遂拔二郡以归。

汉主复策拜亮为丞相。

夏,四月,丙申,吴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黄龙。

百官毕会,吴主归功周瑜。

绥远将军张昭举笏欲褒赞功德,未及言,吴主曰:“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

”昭大惭,伏地流汗。

吴主追尊父坚为武烈皇帝,兄策为长沙桓王,立子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子绍为吴侯。

以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为辅正、陈表为翼正都尉,而谢景、范惧、羊慎等皆为宾客,于是东宫号为多士。

太子使侍中胡综作《宾友目》曰:“英才卓越,超逾伦匹,则诸葛恪。

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

凝辩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

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惧。

”羊道私驳综曰:“元逊才而疏,子嘿精而很,叔发辩而浮,孝敬深而狭。

”道卒以此言为恪等所恶,其后四人皆败,如道所言。

吴主使以并尊二帝之议往告于汉。

汉人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

丞相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

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更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

彼贤才尚多,将相辑穆,未可一朝定也。

顿兵相守,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

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伏与吴盟,皆应权通变,深思远益,非若匹夫之忿者也。

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

何者?

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

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

若大军致讨,彼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

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

权僭逆之罪,未宜明也。

”乃遣卫尉陈震使于吴,贺称尊号。

吴主与汉人盟,约中分天下,以豫、青、徐、幽属吴,兗、冀、并、凉属汉,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张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

后汉使来,称汉德美,而群臣莫能屈,吴主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

”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吴主跪止之。

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

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

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

”吴主辞谢焉。

元城哀王礼卒。

六月,癸卯,繁阳王穆卒。

戊申,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夫人吴氏曰高皇后。

秋,七月,诏曰:“礼,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

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

哀帝以外籓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惑误时期,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宏籓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

自是之后,相踵行之。

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

宋国非度,讥在华元。

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

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

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令典!

”九月,吴主迁都建业,皆因故府,不复增改,留太子登及尚书九官于武昌,使上大将军陆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二郡事,董督军国。

南阳刘廙尝著《先刑后礼论》,同郡谢景称之于逊,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

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太子与西陵都督步骘书,求见启诲,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及诸僚吏行能以报之,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使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不下庙堂而天下治也。

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

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张纮还吴迎家,道病卒。

临困,授子靖留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非无忠臣贤佐也,由主不胜其情,弗能用耳。

夫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

《传》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

人君承奕世之基,据自然之势,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欢,无假敢于人,而忠臣挟难进之术,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

离则有衅,巧辩缘间,眩于小忠,恋于恩爱,贤愚杂错,黜陟失叙,其所由来,情乱之也。

故明君寤之,求贤如饥渴,受谏而不厌,抑情损欲,以义割恩,则上无偏谬之授,下无希冀之望矣!

”吴主省书,为之流涕。

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充观。

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

”每断大狱,常诣观临听之。

初,魏文侯师李悝著《法经》六篇,商君受之以相秦。

萧何定《汉律》,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

又有《令》三百馀篇、《决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损,错糅无常,后人各为章句,马、郑诸儒十有馀家,以至于魏。

所当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馀言,览者益难。

帝乃诏但用郑氏章句。

尚书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

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

王政之敝,未必不由此也。

请置律博士。

”帝从之。

又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删约汉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馀篇,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矣。

十一月,洛阳庙成,迎高、太、武、文四神主于鄴。

十二月,雍丘王植徙封东河。

汉丞相亮徙府营于南山下原上,筑汉城于沔阳,筑乐城于成固。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四年(庚戌,公元二三零年)春,吴主使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亶洲,欲俘其民以益众。

陆逊、全琮皆谏,以为:“桓王创基,兵不一旅。

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不当远涉不毛,万里袭人,风波难测。

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欲利反害。

且其民犹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

”吴主不听。

尚书琅邪诸葛诞、中书郎南阳邓飏等相与结为党友,更相题表,以散骑常侍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诞辈八人为八达。

玄,尚之子也。

中书监刘放子熙,中书令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比,以其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

行司徒事董昭上疏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

近魏讽伏诛建安之末,曹伟斩戮黄初之始。

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党,常用切齿。

而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

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

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

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

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罗之下博耳。

人何患其不知己,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

’又闻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

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

”帝善其言。

二月,壬年,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

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讲趣,不由典谟。

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

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

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

”于是免诞、飏等官。

夏,四月,定陵成侯钟繇卒。

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卞氏殂。

秋,七月,葬武宣皇后。

大司马曹真以“汉人数入寇,请由斜谷伐之。

诸将数道并进,可以大克。

”帝从之,诏大将军司马懿溯汉水由西城入,与真会汉中,诸将或由子午谷、或由武威入。

司空陈群谏曰:“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

今既无所因,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

”帝从群议。

真复表从子午道。

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

诏以群议下真,真据之遂行。

八月,辛已,帝行东巡。

乙未,如许昌。

汉丞相亮闻魏兵至,次于成固赤坂以待之。

召李严使将二万人赴汉中,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严后事。

会天大雨三十馀日,栈道断绝,太尉华歆上疏曰:“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愿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

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

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则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

”帝报曰:“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

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敝,是以观兵以窥其衅。

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

”少府杨阜上疏曰:“昔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

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已积日矣。

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已多,若有不断,必违本图。

《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王兵之道也。

”散骑常侍王肃王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

又况于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

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迫而不展,粮远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

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

是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

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

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

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

兆民知上圣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

”肃,朗之子也。

九月,诏曹真等班师。

冬,十月,乙卯,帝还洛阳。

时左仆射徐宣总统留事,帝还,主者奏呈文书。

帝曰:“吾省与仆射省何异!

”竟不视。

十二月,辛未,改葬文昭皇后于朝阳陵。

吴主扬声欲至合肥,征东将军满宠表召兗、豫诸军皆集,吴寻退还,诏罢其兵。

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

”表不罢兵,后十馀日,吴果更来。

到合肥城,不克而还。

汉丞相亮以蒋琬为长史。

亮数外出,琬常足食兵,以相供给。

亮每言:“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

”青州人隐蕃逃奔入吴,上书于吴主曰:“臣闻纣为无道,微子先出。

高祖宽明,陈平先入。

臣年二十二,委弃封域,归命有道,赖蒙天灵,得自全致。

臣至止有日,而主者同之降人,未见精别,使臣微言妙旨不得上达,于邑三叹,曷惟其已!

谨诣阙拜章,乞蒙引见。

”吴主即召入,蕃进谢,答问及陈时务,甚有辞观。

侍中右领军胡综侍坐,吴主问:“何如?

”综对曰:“蕃上书大语有似东方朔,巧捷诡辩有似祢衡,而才皆不及。

”吴主又问:“可堪何官?

”综对曰:“未可以治民,且试都辇小职。

”吴主以蕃盛语刑狱,用为廷尉监。

左将军硃据、廷尉郝普数称蕃有王佐之才,普尤与之亲善,常怨叹其屈。

于是蕃门车马云集,宾客盈堂,自卫将军全琮等皆倾心接待。

惟羊道及宣诏郎豫章杨迪拒绝不与通。

潘濬子翥,亦与蕃周旋,馈饷之。

濬闻,大怒,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

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

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

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

”当时人咸怪之。

顷之,蕃谋作乱于吴,事觉,亡走,捕得,伏诛。

吴主切责郝普,普惶惧,自杀。

硃据禁止,历时乃解。

武陵五溪蛮夷叛吴,吴主以南土清定,召交州剌史吕岱还屯长沙沤口。

资治通鉴·卷七十二·魏纪四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阏逢摄提格,凡四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五年(辛亥,公元二三一年)春,二月,吴主假太常潘濬节,使与吕岱督诸军五万人讨五溪蛮。

濬姨史蒋琬为诸葛亮长史,武陵太守卫旍奏濬遣密使与琬相闻,欲有自托之计。

吴主曰:“承明不为此也。

”即封旍表以示濬,而召旍还,免官。

卫温、诸葛直军行经岁,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绝远,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数千人还。

温、直坐无功,诛。

汉丞相亮命李严以中都护署府事。

严更名平。

亮帅诸军入寇,围祁山,以木牛运。

于是大司马曹真有疾,帝命司马懿西屯长安,督将军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以御之。

三月,邵陵元侯曹真卒。

自十月不雨,至于十月。

司马懿使费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馀众悉出,西救祁山。

张郃欲分兵驻雍、郿,懿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

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

”遂进。

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于上邽。

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懿遇于上邽之东。

懿敛军依险,兵不得交,亮引还。

懿等寻亮后至于卤城。

张郃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我利不在战,欲以长计制之也。

且祁山知大军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

今亮孤军食少,亦行去矣。

”懿不从,故寻亮。

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

贾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懿病之。

诸将咸请战。

夏,五月,辛已,懿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案中道向亮。

亮使魏延、高翔、吴班逆战,魏兵大败,汉人获甲着三千,懿还保营。

六月,亮以粮尽退军,司马懿遣张郃追之。

郃进至木门,与亮战,蜀人乘高布伏,弓弩乱发,飞矢中郃右膝而卒。

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黄初以来,诸侯王法禁严切。

吏察之急,至于亲姻皆不敢相通问。

东阿王植上疏曰:“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

周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后百寮,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示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

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

不敢乃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

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

恩纪之违,甚于路人。

隔阂之异,殊于胡越。

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

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退惟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

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

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

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

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

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硃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诚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

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常棣》匪他之诫,不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

每四节之会,塊然独处,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高谈无所与陈,精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

臣伏以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

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回光,然向之者诚也。

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

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

’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倡言者,实不愿于圣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也!

”诏报曰:“盖教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恶终也,事使之然。

今令诸国兄弟情礼简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无禁锢诸国通问之诏也。

矫枉过正,下吏惧谴,以至于此耳。

已敕有司,如王所诉。

”植复上疏曰:“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硃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

’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

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

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

’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

叔鱼陷刑,叔向赞国。

三监之衅,臣自当之。

二南之辅,求必不远。

华宗贵族籓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

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也。

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

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

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

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

惟陛下察之。

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

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殁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

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

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

不胜愤懑,拜表陈情。

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

若有毫厘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

”帝但以优文答报而已。

八月,诏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诸王在京都者,谓幼主在位,母后摄政,防微以渐,关诸盛衰也。

朕惟不见诸王十有二载,悠悠之怀,能不兴思!

其令诸王及宗室公侯各将适子一人朝明年正月,后有少主、母后在宫者,自如先帝令。

”汉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后,主督运事。

会天霖雨,平恐运粮不继,遣参军孤忠、督军成籓喻指,呼亮来还。

亮承以退军。

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

”又欲杀督运岑述以解己不办之责。

又表汉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

”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违错。

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

于是亮表平前后过恶,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

复以平子丰为中郎将、参军事,出教敕之曰:“吾与君父子戮力以奖汉室,表都护典汉中,委君于东关,谓至心震动,终始可保,何图中乖乎!

若都护思负一意,君与公琰推心从事,否可复通,逝可复还也。

详思斯戒,明吾用心!

”亮又与蒋琬、董允书曰:“孝起前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

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可使孝起知之。

”孝起者,卫尉南阳陈震也。

冬,十月,吴主使中郎将孙布诈降,以诱扬州刺史王凌,吴主伏兵于阜陵以俟之。

布遣人告凌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

”凌腾布书,请兵马迎之。

征东将军满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凌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去暴归道,甚相嘉尚。

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

且先密计以成本志,临时节度其宜。

”会宠被书入朝,敕留府长史,“若凌欲往迎,勿与兵也。

”凌于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袭,督将迸走,死伤过半。

凌,允之兄子也。

先是凌表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

帝将召宠,给事中郭谋曰:“宠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馀年,有勋方岳。

及镇淮南,吴人惮之。

若不如所表,将为所窥,可令还朝,问以东方事以察之。

”帝从之。

既至,体气康强,帝慰劳遣还。

十一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华歆卒。

丁卯,吴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太和六年(壬子,公元二三二年)春,正月,吴主少子建昌侯虑卒。

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吴主,因自陈久离定省,子道有阙。

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

乃留建业。

二月,诏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

帝爱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谥平原懿公主,立庙洛阳,葬于南陵。

取甄后从孙黄与之合葬,追封黄为列侯,为之置后,袭爵。

帝欲自临送葬,又欲幸许。

司空陈群谏曰:“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期月,而以成人礼送之,加为制服,举朝素衣,朝夕哭临,自古以来,未有此比。

而乃复自往视陵,亲临祖载!

愿陛下抑割无益有损之事,此万国之至望也。

又闻车驾欲幸许昌,二宫上下,皆悉俱东,举朝大小,莫不惊怪。

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或不知何故。

臣以为吉凶有命,祸福由人,移走求安,则亦无益。

若必当移避,缮治金墉城西宫及孟津别宫,皆可权时分止,何为举宫暴露野次!

公私烦费,不可计量。

且吉士贤人,犹不妄徙其家,以宁乡邑,使无恐惧之心,况乃帝王万国之主,行止动静,岂可轻脱哉!

”少府杨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

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

”帝皆不听。

三月,癸酉,行东巡。

吴主遣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海之辽东,从公孙渊求马。

初,虞翻性疏直,数有酒失,又好抵忤人,多见谤毁。

吴主尝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也!

”吴主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及周贺等之辽东,翻闻之,以为五溪宜讨,辽东绝远,听使来属,尚不足取,今去人财以求马,既非国利,又恐无获。

欲谏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报。

为爱憎所白,复徙苍梧猛陵。

夏,四月,壬寅,帝如许昌。

五月,皇子殷卒。

秋,七月,以卫尉董昭为司徒。

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

公孙渊阴怀贰心,数与吴通。

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诸军自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陆道讨之。

散骑常侍蒋济谏曰:“凡非相吞之国,不侵叛之臣,不宜轻伐。

伐之而不能制,是驱使为贼也。

故曰:‘虎狼当路,不治狐狸。

’先除大害,小害自己。

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孝,不乏职贡,议者先之。

正使一举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国,得其财不足为富。

倘不如意,是为结怨失信也。

”帝不听。

豫等往,皆无功,诏令罢军。

豫以吴使周贺等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道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遂辄以兵屯据成山。

贺等还至成山,遇风,豫勒兵击贺等,斩之。

吴主闻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于交州。

会翻已卒,以其丧还。

十一月,庚寅,陈思王植卒。

十二月,帝还许昌宫。

侍中刘晔为帝所亲重。

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

晔入与帝议,则曰可伐。

出与朝臣言,则曰不可。

晔有胆智,言之皆有形。

中领军杨暨,帝之亲臣,又重晔,执不可伐之议最坚,每从内出,辄过晔,晔讲不可之意。

后暨与帝论伐蜀事,暨切谏,帝曰:“卿书生,焉知兵事!

”暨谢曰:“臣言诚不足采,侍中刘晔,先帝谋臣,常曰蜀不可伐。

”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

”暨曰:“晔可召质也。

”诏召晔至,帝问晔,终不言。

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恐眯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

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

陛下显然露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

”于是帝谢之。

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

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

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

”暨亦谢之。

或谓帝曰:“晔不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

陛下试与晔言,皆反意而问之,若皆与所问反者,是晔常与圣意合也。

每问皆同者,晔之情必无所复逃矣。

”帝如言以验之,果得其情,从此疏焉。

晔遂发狂,出为大鸿胪,以忧死。

《傅子》曰:巧诈不如拙诚,信矣!

以晔之明智权计,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何以加诸!

独任才智,不敦诚悫,内失君心,外困于俗,卒以自危,岂不惜哉!

晔尝谮尚书令陈矫专权,矫惧,以告其子骞。

骞曰:“主上明圣,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过不作公耳。

”后数日,帝意果解。

尚书郎乐安廉昭以才能得幸,昭好抉擿群臣细过以求媚于上。

黄门侍郎杜恕上疏曰:“伏见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

又云:‘诸当坐者别奏。

’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陈理,志意恳恻。

臣窃愍然为朝廷惜之!

古之帝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远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群臣之智力。

今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

原其所由,非独臣不尽忠,亦主不能使也。

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豫让苟容中行而著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

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待来世之俊乂乎!

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

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忠。

今有疏者毁人而陛下疑其私报所憎,誉人而陛下疑其私爱所亲,左右或因之以进憎爱之说,遂使疏者不敢毁誉,以至政事损益,亦皆有嫌。

陛下当思所以阐广朝臣之心,笃厉有道之节,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扰乱其间,臣惧大臣将遂容身保位,坐观得失,为来世戒也。

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

’言不贤则不可为大臣,为大臣则不可不用也。

《书》数舜之功,称去四凶,不言有罪无问大小则去也。

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

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

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各陈所有,则群臣之行皆可得而知,患能者进,闇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

以陛下之圣明,亲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

以此治事,何事不办。

以此建功,何功不成!

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邪?

吾当自忧耳。

’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办也。

’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也。

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

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能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

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

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

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

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绝,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恶吏守寺门,斯实未得为禁之本也。

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

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

选举不以实者也。

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

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 之罚以绝阿党之原耳。

出入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具也。

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奸不削灭,而养若廉昭等乎!

夫纠擿奸宄,忠事也。

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苟求容进也。

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迕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

诚顾道理而弗为耳。

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将何乐焉!

”恕,畿之子也。

帝尝卒至尚书门,陈矫跪问帝曰:“陛下欲何之?

”帝曰:“欲案行文书耳。

”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

若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

”帝惭,回车而反。

帝尝问矫:“司马公忠贞,可谓社稷之臣乎?

”矫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则未知也。

”吴陆逊引兵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救之。

满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守则经过。

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绝,不来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

但恐走不可及耳。

”乃整军趋杨宜口,吴人闻之,夜遁。

是时,吴人岁有来计。

满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

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

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

”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

一至于此,劫略无限,必淮北为守。

”帝未许。

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

又曰:‘善动敌者形之。

’今贼未至而移城却内,所谓形而诱之也。

引贼远水,择利而动,举得于外,而福生于内矣!

”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青龙元年(癸丑,公元二三三年)春,正月,甲申,青龙见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观龙,改元。

公孙渊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奉表称臣于吴。

吴主大悦,为之大赦。

三月,吴主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乘海授渊,封渊为燕王。

举朝大臣自顾雍以下皆谏,以为:“渊未可信而宠待太厚,但可遣吏兵护送舒、综而已。

”吴主不听。

张昭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

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

”吴主反覆难昭,昭意弥切。

吴主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常恐失计!

”昭熟视吴主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

”因涕泣横流。

吴主掷刀于地,与之对泣。

然卒遣弥、晏往。

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

吴主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

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闰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六月,洛阳宫鞠室灾。

鲜卑轲比能诱保塞鲜卑步度根与深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重于陉北。

并州刺史毕轨表辄出军,以外威比能,内镇步度根。

帝省表曰:“步度根已为比能所诱,有自疑心。

今轨出军,慎勿越塞过句注也。

”比诏书到,轨已进军屯阴馆,遣将军苏尚、董弼追鲜卑。

轲比能遣子将千馀骑迎步度根部落,与尚、弼相遇,战于楼烦,二将没,步度根与泄归泥部落皆叛出塞,与轲比能合寇边。

帝遣骁骑将军秦朗将中军讨之,轲比能乃走幕北,泄归泥将其部众来降。

步度根寻为轲比能所杀。

公孙渊知吴远难恃,乃斩张弥、许晏等首,传送京师,悉没其兵资珍宝。

冬,十二月,诏拜渊大司马,封乐浪公。

吴主闻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难易,靡所不尝。

近为鼠子所前却,令人气踊如山。

不自截鼠子头以掷于海,无颜复临万国。

就令颠沛,不以为恨!

”陆逊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姿,诞膺期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

斯三虏者,当世雄杰,皆摧其锋。

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

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

臣闻之,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图四海者不怀细以害大。

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远征,必致闚,戚至而忧,悔之无及。

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

今乃远惜辽东众之与马,奈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惜乎!

”尚书仆射薛综上疏曰:“昔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

何则?

水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

今辽东戎貊小国,无城隍之固,备御之术,器械铢钝,犬羊无政,往必禽克,诚如明诏。

然其方土寒埆,谷稼不殖,民习鞍马,转徙无常,卒闻大军之至,自度不敌,鸟惊兽骇,长驱奔窜,一人匹马,不可得见,虽获空地,守之无益,此不可一也。

加又洪流混滉漾,有成山之难,海行无常,风波难免,倏忽之间,人船异势,虽有尧、舜之德,智无所施,贲、育之勇,力不得设,此不可二也。

加以郁雾冥其上,碱水蒸其下,善生流肿,转相洿染,凡行海者,稀无斯患,此不可三也。

天生神圣,当乘时平乱,康此民物。

今逆虏将灭,海内垂定,乃违必然之图,寻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计,又开辟以来所未尝有,斯诚群僚所以倾身侧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者也。

”选曹尚书陆瑁上疏曰:“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

夫所以为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

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

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

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

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

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脣齿相济。

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

”吴主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

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

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

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告喻而已。

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未宜以渊为先。

愿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

”吴主乃止。

吴主数遣人慰谢张昭,昭因不起。

吴主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

吴主烧其门,欲以恐之,昭亦不出。

吴主使人灭火,住门良久。

昭诸子共扶昭起,吴主载以还宫,深自克责。

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初,张弥、许晏等至襄平,公孙渊欲图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

玄菟在辽东北二百里,太守王赞,领户二百,旦等皆舍于民家,仰其饮食,积四十许日。

旦与群等议曰:“吾人远辱国命,自弃于此,与死无异。

今观此郡,形势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烧城郭,杀其长吏,为国报耻,然后伏死,足以无恨。

孰与偷生苟活,长为囚虏乎!

”群等然之。

于是阴相结约,当用八月十九日夜发。

其日中时,为郡中张松所告,赞便会士众,闭城门,旦、群、德、强皆逾城得走。

时群病疽创著膝,不及辈旅,德常扶接与俱,崎岖山谷,行六七百里,创益困,不复能前,卧草中,相守悲泣。

群曰:“吾不幸创甚,死亡无日,卿诸人宜速进道,冀有所达,空相守俱死于穷谷之中,何益也!

”德曰:“万里流离,死生共之,不忍相委。

”于是推旦、强使前,德独留守群,采菜果食之。

旦、强别数日,得达句丽,因宣吴主诏于句丽王位宫及其主簿,给言有赐,为辽东所劫夺。

位宫等大喜,即受诏,命使人随旦还迎群、德,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还吴,奉表称臣,贡貂皮千枚,鹖鸡皮十具。

旦等见吴主,悲喜不能自胜。

吴主壮之,皆拜校尉。

是岁,吴主出兵欲围新城,以其远水,积二十馀日,不敢下船。

满宠谓诸将曰:“孙权得吾移城,必于其众中有自大之言。

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馀。

”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水隐处以待之。

吴主果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

吴主又使全综攻六安,亦不克。

蜀庲降都督张翼,用法严峻,南夷豪帅刘胄叛。

丞相亮以参军巴西马忠代翼,召翼令还。

其人谓翼宜速归即罪。

翼曰:“不然,吾以蛮夷蠢动,不称职,故还耳。

然代人未至,吾方临战场,当运粮积谷,为灭贼之资,岂可以黜退之故而废公家之务乎!

”于是统摄不懈,代到乃发。

马忠因其成基,破胄,斩之。

诸葛亮劝农讲武,作木牛、流马,运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阁。

息民休士,三年而后用之。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青龙二年(甲寅,公元二三四年)春,二月,亮悉大众十万由斜谷入寇,遣使约吴同时大举。

三月,庚寅,山阳公卒,帝素服发丧。

己酉,大赦。

夏,四月,大疫。

崇华殿灾。

诸葛亮至郿,军于渭水之南。

司马懿引军渡渭,背水为垒拒之,谓诸将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东,诚为可忧。

若西上五丈原,诸将无事矣。

”亮果屯五丈原。

雍州刺史郭淮言于懿曰:“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

”议者多谓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此非国之利也。

”懿乃使淮屯北原。

堑垒未成,汉兵大至,淮逆击却之。

亮以前者数出,皆以运粮不继,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五月,吴主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众号十万。

又遣陆逊、诸葛瑾将万馀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阳。

将军孙韶、张承入淮,向广陵、淮阴。

六月,满宠欲率诸军救新城,殄夷将军田豫曰:“贼悉众大举,非图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

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

城不可拔,众必罢怠。

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

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走。

若便进兵,适入其计矣。

”时东方吏士皆分休,宠表请召中军兵,并召所休将士,须集击之。

散骑常侍广平刘邵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击,必不能制。

宠请待兵,未有所失也,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先军前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

骑到合肥,疏其行队,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贼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

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矣。

”帝从之。

宠欲拔新城守,致贼寿春,帝不听,曰:“昔汉光武遣兵据略阳,终以破隗嚣,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

纵权攻新城,必不能拔。

敕诸将坚守,吾将自往征之,比至,恐权走也。

”乃使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万助司马懿御诸葛亮,敕懿:“但坚壁拒守以挫其锋,彼进不得志,退无与战,久停则粮尽,虏略无所获,则必走。

走而追之,全胜之道也。

”秋,七月,壬寅,帝御龙舟东征。

满宠募壮士焚吴攻具,射杀吴主之弟子泰。

又吴吏士多疾病。

帝未至数百里,疑兵先至。

吴主始谓帝不能出,闻大军至,遂遁,孙韶亦退。

陆逊遣亲人韩扁奉表诣吴主,逻者得之。

诸葛瑾闻之甚惧,书与逊云:“大驾已还,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去。

”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奕棋、射戏如常。

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必当有以。

”乃自来见逊。

逊曰:“贼知大驾已还,无所复忧,得专力于吾。

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

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

”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

魏人素惮逊名,遽还赴城。

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趣船,魏人不敢逼。

行到白围,托言往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斩获千馀人而还。

群臣以为司马懿方与诸葛亮相守未解,车驾可西幸长安。

帝曰:“权走,亮胆破,大军足以制之,吾无忧矣。

”遂进军至寿春,录诸将功,封赏各有差。

八月,壬申,葬汉孝献皇帝于禅陵。

辛巳,帝还许昌。

司马懿与诸葛亮相守百馀日,亮数挑战,懿不出。

亮乃遗懿巾帼妇人之服。

懿怒,上表请战,帝使卫尉辛毘杖节为军师以制之。

护军姜维谓亮曰:“辛佐治杖节而到,贼不复出矣。

”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

”亮遣使者至懿军,懿问其寝食及事之烦简,不问戎事。

使者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已上,皆亲览焉。

所啖食不至数升。

”懿告人曰:“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亮病笃,汉主使尚书仆射李福省侍,因谘以国家大计。

福至,与亮语已,别去,数日复还。

亮曰:“孤知君还意,近日言语虽弥日,有所不尽,更来亦决耳。

公所问者,公琰其宜也。

”福谢:“前实失不咨请,如公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故辄还耳。

乞复请蒋琬之后,谁可任者?

”亮曰:“文伟可以继之。

”又问其次,亮不答。

是月,亮卒于军中。

长史杨仪整军而出。

百姓奔告司马懿,懿追之。

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懿者,懿敛军退,不敢逼。

于是仪结陈而去,入谷然后发丧。

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

”懿闻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

”懿案行亮之营垒处所,叹曰:“天下奇才也!

”追至赤岸,不及而还。

初,汉前军师魏延,勇猛过人,善养士卒。

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杨仪为人干敏,亮每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于仪。

延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唯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

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废也。

费祎使吴,吴主醉,问祎曰:“杨仪、魏延,牧竖小人也,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

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祸乱矣。

诸君愦愦,不知防虑于此,岂所谓贻厥孙谋乎!

”祎对曰:“仪、延之不协,起于私忿耳,而无黥、韩难御之心也。

今方扫除强贼,混一函夏,功以才成,业由才广,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非长计也。

”亮病困,与仪及司马费祎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

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

亮卒,仪秘不发丧,令祎往揣延意指。

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

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当自率诸军击贼。

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

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之所部勒,作断后将乎!

”自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

祎绐延曰:“当为君还解杨长史。

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

”祎出门,奔马而去。

延寻悔之,已不及矣。

延使人觇仪等,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

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

汉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而疑延。

仪等令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

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将军何平于前御延。

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

”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皆散。

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将马岱追斩之,遂夷延三族。

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还。

始,延欲杀仪等,冀时论以己代诸葛辅政,故不北降魏而南还击仪,实无反意也。

诸军还成都,大赦,谥诸葛亮曰忠武侯。

初,亮表于汉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馀饶,臣不别治生以长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卒如其所言。

丞相长史张裔常称亮曰:“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

”〓〓陈寿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

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治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

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

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

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

初,长水校尉廖立,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副,常以职位游散,怏怏怨谤无已,亮废立为民,徙之汶山。

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终为左衽矣!

”李平闻之,亦发病死。

平常冀亮复收己,得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也。

习凿齿论曰: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而无怨言,圣人以为难。

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严致死,岂徒无怨言而已哉!

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鉴至明而丑者忘怒。

水鉴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

水鉴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于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诛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蜀人所在求为诸葛亮立庙,汉主不听。

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步兵校尉习隆等上言:“请近其墓,立一庙于沔阳,断其私祀。

”汉主从之。

汉主以左将军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

以丞相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寻加琬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

时新丧元帅,远近危悚,琬出类拔萃,处群僚之右,既无戚容,又无喜色,神守举止,有如平日,由是众望渐服。

吴人闻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万人,一欲以为救援,二欲以事分割。

汉人闻之,亦增永安之守以防非常。

汉主使右中郎将宗预使吴,吴主问曰:“东之与西,譬犹一家,而闻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

”对曰:“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

”吴主大笑,嘉其抗尽,礼之亚于邓芝。

吴诸葛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

其馀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

众议咸以为:“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番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十里,山谷万重。

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

逋亡宿恶,咸共逃窜。

山出铜铁,自铸甲兵。

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

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

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

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

”皆以为难。

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曰:“恪不大兴吾家,将赤吾族也!

”恪盛陈其必捷,吴主乃拜恪为抚越将军,领丹杨太守,使行其策。

冬,十一月,洛阳地震。

吴潘濬讨武陵蛮,数年,斩获数万。

自是群蛮衰弱,一方宁静。

十一月,濬还武昌。

资治通鉴·卷六十六·汉纪五十八

〔司马光〕 〔宋〕

起屠维赤奋若,尽昭阳大荒落,凡五年。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二零九年)春,三月,曹操军至谯。

孙权围合肥,久不下。

权率轻骑欲身往突敌,长史张纮谏曰:“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

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

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权乃止。

曹操遣将军张喜将兵解围,久而未至。

扬州别驾楚国蒋济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

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权兵所得。

权信之,遽烧围走。

秋,七月,曹操引水军自涡入淮,出肥水,军合肥,开芍陂屯田。

冬,十月,荆州地震。

十二月,操军还谯。

庐江人陈兰、梅成据灊、六叛,操遣荡寇将军张辽讨斩之。

因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周瑜攻曹仁岁馀,所杀伤甚众,仁委城走。

权以瑜领南郡太守,屯据江陵。

程普领江夏太守,治沙羡。

吕范领彭泽太守。

吕蒙领寻阳令。

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

会刘琦卒,权以备领荆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给备。

备立营于油口,改名公安。

权以妹妻备。

妹才捷刚猛,有诸兄风,侍婢百馀人,皆执刀侍立,备每入,心常凛凛。

曹操密遣九江蒋幹往说周瑜。

幹以才辨独步于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

瑜出迎之,立谓幹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

”因延幹,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

因谓幹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共生,能移其意乎?

”幹但笑,终无所言。

还白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间也。

丞相掾和洽言于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一节取也。

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

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

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

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飧以入官寺。

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

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

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

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操善之。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五年(庚寅,公元二一零年)春,下令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冬,曹操作铜爵台于鄴。

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举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誉,故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

以是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乡里。

时年纪尚少,乃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为二十年规,待天下清乃出仕耳。

然不能得如意,征为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

后领兗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

又讨击袁术,使穷沮而死。

摧破袁绍,枭其二子。

复定刘表,遂平天下。

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逊之志,每用耿耿,故为诸君陈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

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

何者?

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

然兼封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

江湖未静,不可让位。

至于邑土,可得而辞。

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刘表故吏士多归刘备,备以周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容其众,乃自诣京见孙权,求都督荆州。

瑜上疏于权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

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

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吕范亦劝留之。

权以曹操在北,方当广揽英雄,不从。

备还公安,久乃闻之,叹曰:“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时孔明谏孤莫行,其意亦虑此也。

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诚险涂,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政,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权许之。

奋威者,孙坚弟子奋威将军、丹杨太守瑜也。

周瑜还江陵为行装,于道病困,与权笺曰:“修短命矣,诚不足惜。

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

刘备寄寓,有似养虎。

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

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

傥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

”卒于巴丘。

权闻之哀恸,曰:“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

”自迎其丧于芜湖。

瑜有一女、二男,权为长子登娶其女。

以其男循为骑都尉,妻以女。

胤为兴业都尉,妻以宗女。

初,瑜见友于孙策,太夫人又使权以兄奉之。

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

程普颇以年长,数陵侮瑜,瑜折节下之,终不与校。

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权以鲁肃为奋武校尉,代瑜领兵,令程普领南郡太守。

鲁肃劝权以荆州借刘备,与共拒曹操,权从之。

乃分豫章为番阳郡,分长沙为汉昌郡。

复以程普领江夏太守,鲁肃为汉昌太守,屯陆口。

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

”蒙辞以军中多务。

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

但当涉猎,见往事耳。

卿言多务,孰若孤!

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

”蒙乃始就学。

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肃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刘备以从事庞统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鲁肃遗备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

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诸葛亮亦言之。

备见统,与善谭,大器之,遂用统为治中,亲待亚于诸葛亮,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初,苍梧士燮为交趾太守。

交州刺史硃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表其弟壹领合浦太守,领九真太守,武领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中国人士多往依之。

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仪卫甚盛,震服百蛮。

朝廷遣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

津好鬼神事,常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道书,云可以助化,为其将区景所杀。

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为刺史。

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

朝廷赐燮玺书,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趾太守如故。

后巨与恭相失,巨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

孙权以番阳太守临淮步骘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奉承节度。

吴巨外附内违,骘诱而斩之,威声大震。

权加燮左将军,燮遣子入质。

由是岭南始服属于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六年(辛卯,公元二一一年)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

三月,操遣司隶校尉钟繇讨张鲁,使征西护军夏侯渊等将兵出河东,与繇会。

仓曹属高柔谏曰:“大兵西出,韩遂、马超疑为袭己,必相扇动。

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

”操不从。

关中诸将果疑之,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等十部皆反,其众十万,屯据潼关。

操遗安西将军曹仁督诸将拒之,敕令坚壁勿与战。

命五官将丕留守鄴,以奋武将军程昱参丕军事,门下督广陵徐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乐安国渊为居府长史,统留事。

秋,七月,操自将击超等。

议者多言:“关西兵习长矛,非精选前锋,不可当也。

”操曰:“战在我,非在贼也。

贼虽习长矛,将使不得以刺,诸君但观之。

”八月,操至潼关,与超等夹关而军。

操急持之,而潜遣徐晃、硃灵以步骑四千人渡浦阪津,据河西为营。

闰月,操自潼关北渡河。

兵众先渡,操独与虎士百馀人留南岸断后。

马超将步骑万馀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犹据胡床不动。

许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举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

校尉丁斐,放牛马以饵贼,贼乱取牛马,操乃得渡。

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为甬道而南。

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设疑兵,潜以舟载兵入渭,为浮桥,夜,分兵结营于渭南。

超等夜攻营,伏兵击破之。

超等屯渭南,遣信求割河以西请和,操不许。

九月,操进军,悉渡渭。

超等数挑战,又不许。

固请割地,求送任子。

贾诩以为可伪许之。

操复问计策,诩曰:“离之而已。

”操曰:“解!

”韩遂请与操相见,操与遂有旧,于是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旧故,拊手欢笑。

时秦、胡观者,前后重沓,操笑谓之曰:“尔欲观曹公邪!

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耳!

”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

”遂曰:“无所言也。

”超等疑之。

他日,操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

超等愈疑遂。

操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

遂、超奔凉州,杨秋奔安定。

诸将问操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北渡,何也?

”操曰:“贼守潼关,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关。

贼悉众南守,西河之备虚,故二将得擅取西河。

然后引军北渡。

贼不能与吾争西河者,以二将之军也。

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南,既为不可胜,且以示弱。

渡渭为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

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地。

吾顺言许之,所以从其意,使自安而不为备,因畜士卒之力,一旦击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

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

”始,关中诸将每一部到,操辄有喜色。

诸将问其故,操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

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服,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为功差易,吾是以喜。

”冬,十月,操自长安北征杨秋,围安定。

秋降,复其爵位,使留抚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还,留夏侯渊屯长安。

以议郎张既为京兆尹。

既招怀流民,兴复县邑,百姓怀之。

遂、超之叛也,弘农、冯翊县邑多应之,河东民独无异心。

操与超等夹渭为军,军食一仰河东。

及超等破,馀畜尚二十馀万斛,操乃增河东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扶风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璋不能用,又为其州里俱侨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善,自负其才,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松劝璋结刘备,璋曰:“谁可使者?

”松乃举正。

璋使正往,正辞谢,佯为不得已而行。

还,为松说备有雄略,密谋奉戴以为州主。

会曹操遣钟繇向汉中,璋闻之,内怀恐惧。

松因说璋曰:“曹公兵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

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

若使之讨鲁,鲁必破矣。

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

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备。

主簿巴西黄权谏曰:“刘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

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不若闭境以待时清。

”璋不听,出权为广汉长。

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于州门以谏,璋一无所讷。

法正至荆州,阴献策于刘备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之懦弱。

张松,州之股肱,响应于内。

以取益州,犹反掌也。

”备疑未决。

庞统言于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孙车骑,北有曹操,难以得志。

今益州户口百万,土沃财富,诚得以为资,大业可成也!

”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宽。

操以暴,吾以仁。

操以谲,吾以忠。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今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奈何?

”统曰:“乱离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

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古人所贵。

若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

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

”备以为然。

乃留诸葛亮、关羽等守荆州,以赵云领留营司马,备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孙权闻备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将备子禅还吴,张飞、赵云勒兵截江,乃得禅还。

刘璋敕在所供奉备,备入境如归,前后赠遗以巨亿计。

备至巴郡,巴郡太守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者也。

”备自江州北由垫江水诣涪。

璋率步骑三万馀人,车乘帐幔,精光耀日,往会之。

张松令法正白备,便于会袭璋。

备曰:“此事不可仓猝!

”庞统曰:“今因会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备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

”璋推备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

备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

所将将士,更相之适,欢饮百馀日。

璋增备兵,厚加资给,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

备并军三万馀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

璋还成教,备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七年(壬辰,公元二一二年)春,正月,曹操还鄴。

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操之西征也,河间民田银、苏伯反,扇动幽、冀。

五官将丕欲自讨之,功曹常林曰:“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

银、伯犬羊相聚,不能为害。

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轻运远举,虽克不武。

”乃遣将军贾信讨之,应时克灭。

馀贼千馀人请降,议者皆曰:“公有旧法,围而后降者不赦。

”程昱曰:“此乃扰攘之际,权时之宜。

今天下略定,不可诛之。

纵诛之,宜先启闻。

”议者皆曰:“军事有专无请。

”昱曰:“凡专命者,谓有临时之急耳。

今此贼制在贾信之手,故老臣不愿将军行之也。

”丕曰:“善。

”即白操,操果不诛。

既而闻昱之谋,甚悦,曰:“君非徒明于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故事:破贼文书,以一为十。

国渊上首级,皆如其实数,操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耸民听也。

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操大悦。

夏,五月,癸未,诛卫尉马腾,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螟。

马超等馀众顿蓝田,夏侯渊击平之。

鄜贼梁兴寇略冯翊,诸县恐惧,皆寄治郡下,议者以为当移就险阻。

左冯翊郑浑曰:“兴等破散,藏窜山谷,虽有随者,率胁从耳。

今当广开降路,宣喻威信。

而保险自守,此示弱也。

”乃聚吏民,治城郭,为守备,募民逐贼,得其财物妇女,十以七赏。

民大悦,皆愿捕贼。

贼之失妻子者皆还,求降,浑责其得他妇女,然后还之。

于是转相寇盗,党与离散。

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谕之,出者相继。

乃使诸县长吏各还本治,以安集之。

兴等惧,将馀从聚鄜城。

操使夏侯渊助浑讨之,遂斩兴,馀党悉平。

浑,泰之弟也。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为济阴王,懿为山阳王。

邈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

初,张纮以秣陵山川形胜,劝孙权以为治所。

及刘备东过秣陵,亦劝权居之。

权于是作石头城,徙治秣陵,改末陵为建业。

吕蒙闻曹操欲东兵,说孙权夹濡须水口立坞。

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何用坞为!

”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

”权曰:“善!

”遂作濡须坞。

冬,十月,曹操东击孙权。

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

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

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

然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

”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

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操由是不悦。

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

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

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

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

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

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

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

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

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

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兗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

”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

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

用是贬彧,非其罪矣。

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

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十二月,有星孛于五诸侯。

刘备在葭萌,庞统言于备曰:“今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刘璋既不武,又素无豫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杖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若沉吟下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备然其中计。

及曹操攻孙权,权呼备自救。

备贻璋书曰:“孙氏与孤本为脣齿,而关羽兵弱,今不往救,则曹操必取荆州,转侵州界,其忧甚于张鲁。

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

”因求益万兵及资粮,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

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而积财吝赏,何以使士大夫死战乎!

”张松书与备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释此去乎!

”松兄广汉太宗肃,恐祸及己,因发其谋。

于是璋收斩松,敕关戍诸将文书皆勿复得与备关通。

备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责以无礼,斩之。

勒兵径至关头,并其兵,进据涪城。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八年(癸巳,公元二一三年)春,正月,曹操进军濡须口,号步骑四十万,攻破孙权江西营,获其都督公孙阳。

权率众七万御之,相守月馀。

操见其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

如刘景升儿子,豚犬耳!

”权为笺与操,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操语诸将曰:“孙权不欺孤。

”乃彻军还。

庚寅,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

夏,四月,曹操至鄴。

初,曹操在谯,恐滨江郡县为孙权所略,欲徙令近内,以问扬州别驾蒋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军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

今欲徙淮南民,何如?

”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

自破袁绍以来,明公威震天下,民无他志,人情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

”操不从。

既而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馀万皆东流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济后奉使诣鄴,操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

”拜济丹杨太守。

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

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

兗冕之服,赤舄副焉。

轩县之乐,八佾之舞。

硃户以居。

纳陛以登。

虎贲之士三百人。

鈇、钺各一。

彤弓一,彤矢百,A110弓十,A110矢千。

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大雨水。

益州从事广汉郑度闻刘备举兵,谓刘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军无辎重,野谷是资。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彼至,请战勿许。

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此必禽耳。

”刘备闻而恶之,以问法正。

正曰:“璋终不能用,无忧也。

”璋果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不用度计。

璋遣其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拒备,皆败,退保绵竹。

懿诣军降。

璋复遣护军南阳李严、江夏费观督绵竹诸军,严、观亦率其众降于备。

备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

刘璝、张任与璋子循退守雒城,备进军围之。

任勒兵出战于雁桥,军败,任死。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庙。

魏公操纳三女为贵人。

初,魏公操追马超至安定,闻田银、苏伯反,引军还。

参凉州军事杨阜言于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

若大军还,不设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操还,超果率羌、胡击陇上诸郡县,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超尽兼陇右之众,张鲁复遣大将杨昂助之,凡万馀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

刺史韦康遣别驾阎温出,告急于夏侯渊,外围数重,温夜从水中潜出。

明日,超兵见其迹,遣追获之。

超载温诣城下,使告城中云:“东方无救。

”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

”城中皆泣,称万岁。

超虽怒,犹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诱温,冀其改意。

温曰:“事君有死无二,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乎!

”超遂杀之。

已而外救不至,韦康太守欲降。

杨阜号哭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以为使君守此城。

今奈何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乎!

”刺史、太守不听,开城门迎超。

超入,遂杀刺史、太守,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魏公操便夏侯渊救冀,未到而冀败。

渊去冀二百馀里,超来逆战,渊军不利。

氐王千万反应超,屯兴国,渊引军还。

会杨阜丧妻,就超求假以葬之。

阜外兄天水姜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城。

阜见叙及其母,歔欷悲甚。

叙曰:“何为乃尔?

”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

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

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

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

”叙母慨然曰:“咄!

伯奕,韦伯君遇难,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

人谁不死,死于忠义,得其所也。

但当速发,勿复顾我。

我自为汝当之,不以馀年累汝也。

”叙乃与同郡赵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谋讨超,又使人至冀,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使为内应。

超取赵昂子月为质,昂谓妻异曰:“吾谋如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

”异厉声应曰:“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

”九月,阜与叙进兵,入卤城,昂、奉据祁山,以讨超。

超闻之,大怒,赵衢因谲说超,使自出击之。

超出,衢与梁宽闭冀城门,尽杀超妻子。

超进退失据,乃袭历城,得叙母。

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

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

”超杀之,又杀赵昂之子月。

杨阜与超战,身被五创。

超兵败,遂南奔张鲁。

鲁以超为都讲祭酒,欲妻之以女。

或谓鲁曰:“有人若此,不爱其亲,焉能爱人!

”鲁乃止。

操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杨阜爵关内侯。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

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钟繇为大理,王修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袁涣得赏赐,皆散之,家无所储,乏则取之于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皆服其清。

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唯涣独否。

魏公操欲复肉刑,令曰:“昔陈鸿胪以为死刑有可加于仁恩者,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论乎?

”陈群对曰:“臣父纪以为汉除肉刑而增加于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所谓名轻而实重者也。

名轻则易犯,实重则伤民。

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

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裁剪毛发,非其理也。

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则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

夫三千之属,虽末可悉复,若斯数者,时之所患,宜先施用。

汉律所杀,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馀逮死者,可易以肉刑。

如此,则所刑之与所生足以相贸矣。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杀之刑,是重人支体而轻人躯命也。

”当时议者,唯钟繇与群议同,馀皆以为未可行。

操以军事未罢,顾众议而止。

资治通鉴·卷六十五·汉纪五十七

〔司马光〕 〔宋〕

起柔兆阉茂,尽著雍困敦,凡三年。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一年(丙戌,公元二零六年)春,正月,有星孛于北斗。

曹操自将击高幹,留其世子丕守鄴,使别驾从事崔琰傅之。

操围壶关,三月,壶关降。

高幹自入匈奴求救,单于不受。

幹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斩之,并州悉平。

曹操使陈郡梁习以别部司马领并州刺史。

时荒乱之馀,胡、狄雄张,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拥众,各为寇害。

习到官,诱喻招纳,皆礼如其豪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

豪右已尽,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

又因大军出征,令诸将分清以为勇力。

吏兵已去之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鄴凡数万口。

其不从命者,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

单于恭顺,名王稽颡,服事供职,同于偏户。

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

长老称咏,以为自所闻识,刺史未有如习者。

习乃贡达名士,避地州界者河内常林、杨俊、王象、荀纬及太原王凌之徒,操悉以为县长,后皆显名于世。

初,山阳仲长统游学至并州,过高幹,幹善遇之,访以世事。

统谓幹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

”幹雅自多,不悦统言,统遂去之。

幹死,荀彧举统为尚书郎。

著论曰《昌言》,其言治乱,略曰:“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无天下之分,故战争者竞起焉。

角智者皆穷,角力者皆负,形不堪复伉,势不足复校,乃始羁首系颈,就我之衔绁耳。

及继体之时,豪杰之心既绝,士民之志已定,贵有常家,尊在一人。

当此之时,虽下愚之才居之,犹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周、孔数千无所复角其圣,贲、育百万无所复奋其勇矣。

彼后嗣之愚主,见天下莫敢与之违,自谓若天地之不可亡也。

乃奔其私嗜,骋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恶,荒废庶政,弃忘人物。

信任亲爱者,尽佞谄容说之人也。

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

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斫生民之骨髓,怨毒无聊,祸乱并起,中国扰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为我哺乳之子孙者,今尽是我饮血之冠雠也。

至于运徙势去,犹不觉悟者,岂非富贵生不仁,沉溺致愚疾邪!

存亡以之失代,治乱从此周复,天道常然之大数也。

”秋,七月,武威太守张猛杀雍州刺史邯郸商。

州兵讨诛之。

猛,奂之子也。

八月,曹操东讨海贼管承,至淳于,遣将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

昌豨复叛,操遣于禁讨斩之。

是岁,立故琅邪王容子熙为琅邪王。

齐、北海、阜陵、下邳、常山、甘陵、济阴、平原八国皆除。

乌桓乘天下乱,略有汉民十馀万户,袁绍皆立其酋豪为单于,以家人子为己女,妻焉。

辽西乌桓踏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寇,欲助尚复故地。

曹操将击之,凿平虏渠、泉州渠以通运。

孙权击山贼麻、保二屯,平之。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二年(丁亥,公元二零七年)春,二月,曹操自淳于还鄴。

丁酉,操奏封大功臣二十馀人,皆为列侯。

因表万岁亭侯荀彧功状。

三月,增封彧千户。

又欲授以三公,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

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

”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

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

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桓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踏顿之心,成凯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

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

”操从之。

行至易,郭嘉曰:“兵贵神速。

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

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初,袁绍数遣使召田畴于无终,又即绶将军印,使安辑所统,畴皆拒之。

及曹操定冀州,河间邢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

今闻曹公法令严。

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

”遂装还乡里。

畴曰:“邢颙,天民之先觉者也。

”操以颙为冀州从事。

畴忿乌桓多杀其本郡冠盖,意欲讨之而力未能。

操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

门人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

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

”畴笑曰:“此非君所识也。

”遂随使者到军,拜为蓚令,随军次无终。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

操患之,以问田畴。

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

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

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

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

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踏顿可不战而禽也。

”操曰:“善!

”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夏暑,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

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

操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步鲜卑庭,东指柳城。

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

尚、熙与踏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

八月,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

操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

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众大崩,斩踏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

辽东单于速仆丸与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其众尚有教千骑。

或劝操遂击之,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

”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

公孙康欲取尚、熙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斩尚、熙,并速仆丸首送之。

诸将或问操:“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

”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

”操枭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

”牵招独设祭悲哭,操义之,举为茂才。

时天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方得水。

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

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幸。

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可以为常。

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冬,十月,辛卯,有星孛于鹑尾。

乙巳,黄巾杀济南王赟。

十一月,曹操至易水,乌桓单于代郡普富卢、上郡那楼皆来贺。

师还,论功行赏,以五百户封田畴为亭侯。

畴曰:“吾始为刘公报仇,率众遁逃,志义不立,反以为利,非本志也。

”固让不受。

操知其至心,许而不夺。

操之北伐也,刘备说刘表袭许,表不能用。

及闻操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

”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

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是岁,孙权西击黄祖,虏其人民而还。

权母吴氏疾笃,引见张昭等,属以后事而卒。

初,琅邪诸葛亮寓居襄阳隆中,每自比管仲、乐毅。

时人莫之许也,惟颍川徐庶与崔州平谓为信然。

州平,烈之子也。

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

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此间自有伏龙、凤雏。

”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

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

”备曰:“君与俱来。

”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

”备由是诣亮,凡三往,乃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

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亮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并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抚和戎、越,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外观时变,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备曰:“善!

”于是与亮情好日密。

关羽、张飞不悦,备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愿诸君勿复言。

”羽、飞乃止。

司马徽,清雅有知人之鉴。

同县庞德公素有重名,徽兄事之。

诸葛亮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德公从子统,少时朴钝,未有识者,惟德公与徽重之。

德公常谓孔明为卧龙,士元为凤雏,德操为水鉴。

故德操与刘备语而称之。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三年(戊子,公元二零八年)春,正月,司徒赵温辟曹操子丕。

操表“温辟臣子弟,选举故不以实”,策免之。

曹操还鄴,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初,巴郡甘宁将僮客八百人归刘表,表儒人,不习军事,宁观表事势终必无成,恐一朝众散,并受其祸,欲东入吴。

黄祖在夏口,军不得过,乃留,依祖三年,祖以凡人畜之。

孙权击祖,祖军败走,权校尉凌操将兵急追之。

宁善射,将兵在后,射杀操,祖由是得免。

军罢,还营,待宁如初。

祖都督苏飞数荐宁,祖不用。

宁欲去,恐不免。

飞乃白祖,以宁为邾长。

宁遂亡奔孙权。

周瑜、吕蒙共荐达之,权礼异,同于旧臣。

宁献策于权曰:“今汉祚日微,曹操终为篡盗。

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诚国之西势也。

宁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

至尊当早图之,不可后操。

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

祖今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贪纵,吏士心怨,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

至尊今往,其破可必。

一破祖军,鼓行而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矣。

”权深纳之。

张昭时在坐,难曰:“今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

”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

”权举酒属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

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

”权遂西击黄祖。

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拼闾大绁系石为矴,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

偏将军董袭与别部司马凌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突入蒙冲里。

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

祖令都督陈就以水军逆战。

平北都尉吕蒙勒前锋,亲枭就首。

于是将士乘胜,水陆并进,傅其城,尽锐攻之,遂屠其城。

祖挺身走,追斩之,虏其男女数万口。

权先作两函,欲以盛祖及苏飞首。

权为诸将置酒,甘宁下席叩头,血涕交流,为权言飞畴昔旧恩,“宁不值飞,固已损骸于沟壑,不得致命于麾下。

今飞罪当夷戮,特从将军乞其首领。

”权感其言,谓曰:“今为君置之。

若走去何?

”宁曰:“飞免分裂之祸,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岂当图亡哉!

若尔,宁头当代入函。

”权乃赦之。

凌统怨宁杀其父操,常欲杀宁,权命统不得仇之,令宁将兵屯于它所。

夏,六月,罢三公官,复置丞相、御史大夫。

癸巳。

以曹操为丞相。

操以冀州别驾从事崔琰为丞相西曹掾,司空东曹掾陈留毛玠为丞相东曹掾,元城令河内司马朗为主簿,弟懿为文学掾,冀州主簿卢毓为法曹议令史。

毓,植之子也。

琰、玠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

拔敦实,斥华伪,进冲逊,抑阿党。

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独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

吏洁于上,俗移于下。

操闻之,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

”司马懿,少聪达,多大略。

崔琰谓其兄朗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

”操闻而辟之,懿辞以风痹。

操怒,欲收之,懿惧,就职。

操使张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

辽谓左右曰:“勿动!

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惊动人耳。

”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

”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陈而立,有顷,皆定,即得首谋者,杀之。

辽在长社,于禁顿颍阴,乐进屯阳翟,三将任气,多共不协。

操使司空主簿赵俨并参三军,每事训谕,遂相亲睦。

初,前将军马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后以部曲相侵,更为仇敌。

朝廷使司隶校尉钟繇、凉州刺史韦端和解之,征腾入屯槐里。

曹操将征荆州,使张既说腾,令释部曲还朝,腾许之。

已而更犹豫,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亻待,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

操表腾为卫尉,以其子超为偏将军,统其众,悉徙其家属诣鄴。

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

八月,丁未,以光禄勋山阳郗虑为御史大夫。

壬子,太中大夫孔融弃市。

融恃其才望,数戏侮曹操,发辞偏宕,多致乖忤。

操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内甚嫌之。

融又上书言:“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

”操疑融所论建渐广,益惮之。

融与郗虑有隙,虑承操风旨,构成其罪,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奏:“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

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

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更相赞扬。

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操遂收融,并其妻子皆杀之。

初,京兆脂习与融善,每戒融刚直太过,必罹世患。

及融死,许下莫敢收者。

习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

”操收习,欲杀之,既而赦之。

初,刘表二子琦、琮,表为琮娶其后妻蔡氏之侄,蔡氏遂爱琮而恶琦。

表妻弟蔡瑁、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日相与毁琦而誉琮。

琦不自宁,与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不对。

后乃共升高楼,因令去梯,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

”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

”琦意感悟,阴规出计。

会黄祖死,琦求代其任,表乃以琦为江夏太守。

表病甚,琦归省疾。

瑁、允恐其见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乃谓琦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其任至重。

今释众擅来,必见谴怒。

伤亲之欢,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

”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

琦流涕而去。

表卒,瑁、允等遂以琮为嗣。

琮以侯印授琦。

琦怒,投之地,将因奔丧作难。

会曹操军至,琦奔江南。

章陵太守蒯越及东曹掾傅巽等劝刘琮降操,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

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

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

三者皆短,将何以待敌?

且将军自料何如刘备?

若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

若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

”琮从之。

九月,操至新野,琮遂举州降,以节迎操。

诸将皆疑其诈,娄圭曰:“天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今以节来,是必至诚。

”操遂进兵。

时刘备屯樊,琮不敢告备。

备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其官属宋忠诣备宣旨。

时曹操已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

”引刀向忠曰:“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丈夫临别复杀卿辈。

”遣忠去。

乃呼部曲共议。

或劝备攻琮,荆州可得。

备曰:“刘荆州临亡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以见刘荆州乎!

”备将其众去,过襄阳,驻马呼琮。

琮惧,不能起。

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备。

备过辞表墓,涕泣而去。

比到当阳,众十馀万人,辎重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

或谓备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

”备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习凿齿论曰:刘玄德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

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

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

终济大业,不亦宜乎!

刘琮将王威说琮曰:“曹操闻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先单进。

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

获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

”琮不纳。

操以江陵有军实,恐刘备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

闻备已过,操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及于当阳之长坂。

备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操大获其人众辎重。

徐庶母为操所获,庶辞备,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

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操。

张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

”操兵无敢近者。

或谓备:“赵云已北走。

”备以手戟擿之曰:“子龙不弃我走也。

”顷之,云身抱备子禅,与关羽船会,得济沔,遇刘琦众万馀人,与俱到夏口。

曹操进军江陵,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

释韩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礼,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

以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荆州大将南阳文聘别屯在外,琮之降也,呼聘,欲与俱。

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

”操济汉,聘乃诣操。

操曰:“来何迟邪?

”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

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

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

而计不在己,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

”遂歔欷流涕。

操为之怆然,字谓之曰:“仲业,卿真忠臣也!

”厚礼待之,使统本兵,为江夏太守。

初,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

西平和洽,以为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不如荆州土险民弱,易依倚也,遂从刘表。

表以上客待之。

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

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不去,谗慝将兴。

”遂南之武陵。

表辟南阳刘望之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

望之弟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

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于内,则宜模范蠡迁化于外,坐而自绝于时,殆不可也。

”望之不从,寻复见害,廙奔扬州。

南阳韩暨避袁术之命,徙居山都山。

刘表又辟之,遂遁居孱陵。

表深恨之,暨惧,应命,除宜城长。

河东裴潜亦为表所礼重,潜私谓王畅之子粲及河内司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

”遂南适长沙。

于是操以暨为丞相士曹属,潜参丞相军事,洽、廙、粲皆为掾属,芝为管令,从人望也。

冬,十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初,鲁肃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军中诸将,各有彼此。

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

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

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

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

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

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

”权即遣肃行。

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

肃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

”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

”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

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自结于东,以共济世业。

而欲投吴巨,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

”备甚悦。

肃又谓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

”即共定交。

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乱江东,为孙权长史。

备用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

曹操自江陵将顺江东下。

诸葛亮谓刘备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遂与鲁肃俱诣孙权。

亮见权于柴桑,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

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

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

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抗此难乎!

”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

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敝,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

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近势耳,非心服也。

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

操军破,必北还。

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权大悦,与其群下谋之。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

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权以示群下,莫不响震失色。

长史张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

今日拒之,事更不顺。

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

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

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鲁肃独不言。

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

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

”肃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

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

何以言之?

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

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

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

”权叹息曰:“诸人持议,甚失孤望。

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

”时周瑜受使至番阳,肃劝权召瑜还。

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

而操舍鞍马,杖舟楫,与吴、越争衡。

今又盛寒,马无稿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

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

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

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乃罢会。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

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

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

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

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

”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

子布、元表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

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

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

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

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

”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将兵与备并力逆操。

以鲁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

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遣人慰劳之。

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

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

”备乃乘单舸往见瑜问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

战卒有几?

”瑜曰:“三万人。

”备曰:“恨少。

”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

”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

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

”备深愧喜。

进,与操遇于赤壁。

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

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

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

”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

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

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馀船以次俱进。

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

去北军二里馀,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

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

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

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

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

刘备、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

时操军兼以饥疫,死者太半。

操乃留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守襄阳,引军北还。

周瑜、程普将数万众,与曹仁隔江未战。

甘宁请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

益州将袭肃举军降,周瑜表以肃兵益横野中郎将吕蒙。

蒙盛称:“肃有胆用,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

”权善其言,还肃兵。

曹仁遣兵围甘宁,宁困急,求救于周瑜,诸将以为兵少不足分,吕蒙谓周瑜、程普曰:“留凌公绩于江陵,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

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

”瑜从之,大破仁兵于夷陵,获马三百匹而还。

于是将士形势自倍。

瑜乃渡江,顿北岸,与仁相距。

十二月,孙权自将围合肥,使张昭攻九江之当涂,不克。

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引兵南徇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

庐江营帅雷绪率部曲数万口归备。

备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以偏将军赵去领桂阳太守。

益州牧刘璋闻曹操克荆州,遣别驾张松致敬于操。

松为人短小放荡,然识达精果。

操时已定荆州,走刘备,不复存录松。

主簿杨修白操辟松,操不纳。

松以此怨,归,劝刘璋绝操,与刘备相结,璋从之。

习凿齿论曰: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

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

曹操追念田畴功,恨前听其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

”乃复以前爵封畴。

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

操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

有司劾畴:“狷介违道,苟立小节,宜免官加刑。

”操下世子及大臣博议。

世子丕以“畴同于子文辞禄,由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

”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钟繇,亦以为可听。

操犹欲侯之,畴素与夏侯惇善,操使惇自以其情喻之。

惇就畴宿而劝之,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

惇临去,固邀畴,畴曰:“畴,负义逃窜之人耳。

蒙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

纵国私畴,畴独不愧于心乎!

将军雅知畴者,犹复如此,若必不得已,请愿效死,刎首于前。

”言未卒,涕泣横流。

惇具以答操,操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

操幼子仓舒卒,操伤惜之甚。

司空掾邴原女早亡,操欲求与仓舒合葬,原辞曰:“嫁殇,非礼也。

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

若听明公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

”操乃止。

孙权使威武中郎将贺齐讨丹杨黟、歙贼。

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四面壁立,不可得攻,军住经月。

齐阴募轻捷士,于隐险处,夜以铁戈拓山潜上,县布以援下人。

得上者百馀人,令分布四面,鸣鼓角。

贼大惊,守路者皆逆走,还依众。

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之。

权乃分其地为新都郡,以齐为太守。

资治通鉴·卷六十四·汉纪五十六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荒落,尽旃蒙作噩,凡五年。

孝献皇帝己建安六年(辛巳,公元二零一年)春,三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曹操就谷于安民。

以袁绍新破,欲以其间击刘表。

荀彧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

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

”操乃止。

夏,四月,操扬兵河上,击袁绍仓亭军,破之。

秋,九月,操还许。

操自击刘备于汝南,备奔刘表,龚都等皆散。

表闻备至,自出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

备在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慨然流涕。

表怪,问备,备曰:“平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

今不复骑,髀里肉生。

日月如流,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曹操遣夏侯渊、张辽围昌豨于东海,数月,粮尽,议引军还。

辽谓渊曰:“数日已来,每行诸围,豨辄属目视辽,又其射矢更稀。

此必豨计犹豫,故不力战。

辽欲挑与语,倘可诱也。

”乃使谓豨曰:“公有命,使辽传之。

”豨果下与辽语。

辽为说操神武,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豨乃许降。

辽遂单身上三公山,入豨家,拜妻子,豨欢喜,随辽诣操。

操遣豨还。

赵韪围刘璋于成都。

东州人恐见诛灭,相与力战,韪遂败退,追至江州,杀之。

庞羲惧,遣吏程祁宣旨于其父汉昌令畿,索賨兵。

畿曰:“郡合部曲,本不为乱,纵有谗谀,要在尽诚,若遂怀异志,不敢闻命。

”羲更使祁说之,畿曰:“我受牧恩,当为尽节。

汝为郡吏,自宜效力。

不义之事,有死不为。

”羲怒,使人谓畿曰:“不从太守,祸将及家!

”畿曰:“乐羊食子,非无父子之恩,大义然也。

今虽羹祁以赐畿,畿啜之矣。

”羲乃厚谢于璋。

璋擢畿为江阳太守。

朝廷闻益州乱,以五官中郎将牛亶为益州刺史。

征璋为卿,不至。

张鲁以鬼道教民,使病者自首其过,为之请祷,实无益于治病,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

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

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

民、夷便乐之,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其道。

后遂袭取巴郡,朝廷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

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

功曹巴西阎圃谏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

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

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

愿且不称,勿为祸先。

”鲁从之。

孝献皇帝己建安七年(壬午,公元二零二年)春,正月,曹操军谯,遂至浚仪,治睢阳渠。

遣使以太牢祀桥玄。

进军官渡。

袁绍自军败,惭愤,发病呕血。

夏,五月,薨。

初,绍有三子:谭、熙、尚。

绍后妻刘氏爱尚,数称于绍。

绍欲以为后,而未显言之。

乃以谭继兄后,出为青州刺史。

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

谭长子,当为嗣,而斥使居外,祸其始此矣。

”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

”于是以中子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逄纪、审配素为谭所疾,辛评、郭图皆附于谭,而与配、纪有隙。

及绍薨,众以谭长,欲立之。

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

谭至,不得立,自称车骑将军,屯黎阳。

尚少与之兵,而使逄纪随之。

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

谭怒,杀逄纪。

秋,九月,曹操渡河攻谭。

谭告急于尚,尚留审配守鄴,自将助谭,与操相拒。

连战,谭、尚数败,退而固守。

尚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与高幹、匈奴南单于共攻河东,发使与关中诸将马腾等连兵,腾等阴许之,援所经城邑皆下。

河东郡吏贾逵守绛,援攻之急。

城将溃,父老与援约,不害逵乃降,援许之。

援欲使逵为将,以兵劫之,逵不动。

左右引逵使叩头,逵叱之曰:“安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

”援怒,将斩之,或伏其上以救之。

绛吏民闻将杀逵,皆乘城呼曰:“负约杀我贤君,宁俱死耳!

”乃困于壶关,著土窖中,盖以车轮。

逵谓守者曰:“此间无健儿邪,而使义士死此中乎?

”有祝公道者,适闻其言,乃夜往,盗引出逵,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

曹操使司隶校尉钟繇围南单于于平阳,未拔而援至。

繇使新丰令冯翊张既说马腾,为言利害。

腾疑未决。

傅幹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政治,上下用命,可谓顺道矣。

袁氏恃其强大,背弃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

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

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

”于是腾惧。

幹因曰:“智者转祸为福。

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合攻河东。

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

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

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无与比矣。

”腾乃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

初,诸将以郭援众盛,欲释平阳去。

钟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

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

纵吾欲归,其得至乎?

此为未战先自败也。

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

”援至,果径前渡汾,众止之,不从。

济水未半,繇击,大破之。

战罢,众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

援,繇之甥也。

晚后,马超校尉南安庞德,于鞬中出一头,繇见之而哭。

德谢繇,繇曰:“援虽我甥,乃国贼也,卿何谢之有!

”南单于遂降。

刘表使刘备北侵,至叶,曹操遣夏侯惇、于禁等拒之。

备一旦烧屯去,惇等追之。

裨将军巨鹿李典曰:“贼无故退,疑必有伏。

南道窄狭,草木深,不可追也。

”惇等不听,使典留守而追之,果入伏里,兵大败。

典往救之,备乃退。

曹操下书责孙权任子,权召群僚会议,张昭、秦松等犹豫不决。

权引周瑜诣吴夫人前定议,瑜曰:“昔楚国初封,不满百里之地。

继嗣贤能,广土开境,遂据荆、扬,至于南海,传业延祚,九百馀年。

今将军承父兄馀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有何逼迫而欲送质!

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与相首尾,则命召不得不往,如此,便见制于人也。

极不过一侯印,仆从十馀人,车数乘,马数匹,岂与南面称孤同哉!

不如勿遣,徐观其变。

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将军事之未晚。

若图为暴乱,彼自亡之不暇,焉能害人!

”吴夫人曰:“公瑾议是也。

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视之如子也,汝其兄事之。

”遂不送质。

孝献皇帝己建安八年(癸未,公元二零三年)春,二月,曹操攻黎阳,与袁谭、袁尚战于城下,谭、尚败走,还鄴。

夏,四月,操追至鄴,收其麦。

诸将欲乘胜遂攻之,郭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适立也。

今权力相侔,各有党与,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

不如南向荆州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

”操曰:“善!

”五月,操还许,留其将贾信屯黎阳。

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

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

”尚疑之,既不益兵,又不易甲。

谭大怒,郭图、辛评因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审配之谋也。

”谭遂引兵攻尚,战于门外。

谭败,引兵还南皮。

别驾北海王修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谭。

谭欲更还攻尚,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

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其可乎?

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

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

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

”谭不从。

谭将刘询起兵漯阴以叛谭,诸城皆应之。

谭叹曰:“今举州皆叛,岂孤之不德邪?

”王修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必来。

”后十馀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

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

秋,八月,操击刘表,军于西平。

袁尚自将攻袁谭,大破之。

谭奔平原,婴城固守。

尚围之急,谭遣辛评弟毘诣曹操请救。

刘表以书谏谭曰:“君子违难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

若冀州有不弟之傲,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

”又与尚书曰:“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

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

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馀,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

若迷而不反,则胡夷将有讥诮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为君之役哉?

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面遗田父之获者也。

”谭、尚皆不从。

辛毘至西平见曹操,致谭意,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

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

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心。

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

今兄弟遘恶,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

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

”操从之。

后数日,操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敝,辛毘望操色,知有变,以语郭嘉。

嘉曰操,操谓毘曰:“谭必可信,尚必可克不?

”毘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

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

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

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

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

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

今往攻鄴,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

还救,即谭踵其后。

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

天以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

仲虺有言,‘取乱侮亡’。

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

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

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

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

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

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

”操曰:“善!

”乃许谭平。

冬,十月,操至黎阳。

尚闻操渡河,乃释平原还鄴。

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操,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

操知谭诈,乃为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

孙权西伐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而山寇复动。

权还,过豫章,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会稽,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守剧县令长,讨山越,悉平之。

建安、汉兴、南平民作乱,聚众各万馀人,权使南部都尉会稽贺齐进讨,皆平之,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

拜齐平东校尉。

孝献皇帝己建安九年(甲申,公元二零四年)春,正月,曹操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

二月,袁尚复攻袁谭于平原,留其将审配、苏由守鄴。

曹操进军至洹水,苏由欲为内应,谋泄,出奔操。

操进至鄴,为土山、地道以攻之。

尚武安长尹楷屯毛城,以通上党粮道。

夏,四月,操留曹洪攻鄴,自将击楷,破之而还。

又击尚将沮鹄于邯郸,拔之。

易阳令韩范、涉长梁岐皆举县降。

徐晃言于操曰:“二袁未破,诸城未下者倾耳而听,宜旌赏二县以示诸城。

”操从之,范、岐皆赐爵关内侯。

黑山贼帅张燕遣使求助,操拜平北将军。

五月,操毁土山、地道,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

配望见,笑之,不出争利。

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

城中饿死者过半。

秋,七月,尚将兵万馀人还救鄴。

未到,欲令审配知外动止,先使主簿巨鹿李孚入城。

孚斫问事杖,系著马边,自著平上帻,将三骑,投暮诣鄴下。

自称都督,历北围,循表而东,步步呵责守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

遂历操营,前至南围,当章门,复责怒守围者,收缚之。

因开其围,驰到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绳引,孚得入。

配等见孚,悲喜,鼓噪称万岁。

守围者以状闻,操笑曰:“此非徒得入也,方且复出。

”孚知外围益急,不可复冒,乃请配悉出城中老弱以省谷,夜,简别数千人,皆使持白幡,从三门并出降。

孚复将三骑作降人服,随辈夜出,突围得去。

尚兵既至,诸将皆以为:“此归师,人自为战,不如避之。

”操曰:“尚从大道来,当避之。

若循西山来者,此成禽耳。

”尚果循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鄴十七里,临滏水为营。

夜,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

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

操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操遂围之。

未合,尚惧,遣使求降。

操不听,围之益急。

尚夜遁,保祁山,操复进围之。

尚将马延、张顗等临陈降,众大溃,尚奔中山。

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

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

操军疲矣,幽州方至,何忧无主!

”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

配兄子荣为东门校尉,八月,戊寅,荣夜开门内操兵。

配拒战城中,操兵生获之。

辛评家系鄴狱,辛毘驰往,欲解之,已悉为配所杀。

操兵缚配诣帐下,毘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

”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

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

”有顷,操引见,谓配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

”配曰:“犹恨其少!

”操曰:“卿忠于袁氏,亦自不得不尔。

”意欲活之。

配意气壮烈,终于桡辞,而辛毘等号哭不已,遂斩之。

冀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

”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

虽死,岂羡汝生邪!

”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也。

”操乃临祀绍墓,哭之流涕。

慰劳绍妻,还其家人宝物,赐杂缯絮,禀食之。

初,袁绍与操共起兵,绍问操曰:“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

”操曰:“足下意以为何如?

”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

”操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九月,诏以操领冀州牧。

操让还兗州。

初,袁尚遣从事安平牵招至上党督军粮,未还,尚走中山,招说高幹以并州迎尚,并力观变,幹不从。

招乃东诣曹操,操复以为冀州从事。

又辟崔琰为别驾,操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众,故为大州也。

”琰对曰:“今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

”操改容谢之。

许攸恃功骄嫚,尝于众坐呼操小字曰:“某甲,卿非我,不得冀州也!

”操笑曰:“汝言是也。

”然内不乐,后竟杀之。

冬,十月,有星孛于东井。

高幹以并州降,操复以幹为并州刺史。

曹操之围鄴也,袁谭复背之,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

攻袁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从袁熙。

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

操与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讨。

十二月,操军其门,谭拔平原,走保南皮,临清河而屯。

操入平原,略定诸县。

曹操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封永宁乡侯。

度曰:“我王辽东,何永宁也!

”藏印绶于武库。

是岁,度卒,子康嗣位,以永宁乡侯封其弟恭。

操以牵招尝为袁氏领乌桓,遣诣柳城,抚慰乌桓。

值峭王严五千骑欲助袁谭,又,公孙康遣使韩忠假峭王单于印绶。

峭王大会群长,忠亦在坐。

峭王问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为单于。

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子,假我真单于。

辽东复持印绶来。

如此,谁当为正?

”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

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言当白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

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假也!

”忠曰:“我辽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馀万,又有扶馀、濊貊之用。

当今之势,强者为右,曹操何得独为是也!

”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

汝君臣顽嚣,今恃险远,背违天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

方当屠戮,何敢慢易咎毁大人!

”便捉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

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左右失色。

招乃还坐,为峭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

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便辞辽东之使,罢所严骑。

丹杨大都督妫览、郡丞戴员杀太守孙翊。

将军孙河屯京城,驰赴宛陵,览、员复杀之。

遣人迎扬州刺史刘馥,令往历阳,以丹杨应之。

览入居军府中,欲逼取翊妻徐氏。

徐氏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然后听命。

”览许之。

徐氏潜使所亲语翊亲近旧将孙高、傅婴等与共图览,高、婴涕泣许诺,密呼翊时侍养者二十馀人与盟誓合谋。

到晦日,设祭。

徐氏哭泣尽哀,毕,乃除服,薰香沐浴,言笑欢悦。

大小忄妻怆,怪其如此。

览密觇,无复疑意。

徐氏呼高、婴置户内,使人召览入。

徐氏出户拜览,适得一拜,徐大呼:“二君可起!

”高、婴俱出,共杀览,馀人即就外杀员。

徐氏乃还縗纟至,奉览、员首以祭翊墓,举军震骇。

孙权闻乱,从椒丘还。

至丹杨,悉族诛览、员馀党,擢高、婴为牙门,其馀赏赐有差。

河子韶,年十七,收河馀众屯京城。

权引军发吴,夜至京城下营,试攻惊之。

兵皆乘城,传檄备警,欢声动地,颇射外人。

权使晓谕,乃止。

明日见韶,拜承列校尉,统河部曲。

孝献皇帝己建安十年(乙酉,公元二零五年)春,正月,曹操攻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

操欲缓之,议郎曹纯曰:“今县师深入,难以持久,若进不能克,退必丧威。

”乃自执桴鼓以率攻者,遂克之。

谭出走,追斩之。

李孚自称冀州主簿,求见操曰:“今城中弱强相陵,人心扰乱,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

”操即使孚往入城,告谕吏民,使各安故业,不得相侵,城中乃安。

操于是斩郭图等及其妻子。

袁谭使王修运粮于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往赴之,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

”遂谐曹操,乞收葬谭尸,操许之,复使修还乐安,督军粮。

谭所部诸城皆服,唯乐安太守管统不下。

操命修取统首,修以统亡国忠臣,解其缚,使诣操,操悦而赦之,辟修为司空掾。

郭嘉说操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为掾属,使人心归附,操从之。

官渡之战,袁绍使陈琳为檄书,数操罪恶,连及家世,极其丑诋。

及袁氏败,琳归操,操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身,何乃上及父祖邪!

”琳谢罪,操释之,使与陈留阮瑀俱管记室。

先是渔阳王松据涿郡,郡人刘放说松以地归操,操辟放参司空军事。

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与尚俱奔辽西乌桓。

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而盟,令曰:“敢违者斩!

”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

别驾代郡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

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

”一坐为珩失色。

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

”乃舍之。

触等遂降曹操,皆封为列侯。

夏,四月,黑山贼帅张燕率其众十馀万降,封安国亭侯。

故安赵犊、霍奴等杀幽州刺史及涿郡太守,三郡乌桓攻鲜于辅于犷平。

秋,八月,操讨犊等,斩之。

乃渡潞水救犷平,乌桓走出塞。

冬,十月,高幹闻操讨乌桓,复以并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

操遣其将乐进、李典击之。

河内张晟,众万馀人,寇崤、渑间,弘农张琰起兵以应之。

河东太守王邑被征,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诣司隶校尉钟繇,请留之。

繇不许。

固等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高幹通牒。

曹操谓荀彧曰:“关西诸将,外服内贰,张晟寇乱殽、渑,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将为深害。

当今河东,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贤才以镇之。

”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

”操乃以畿为河东太守。

钟繇促王邑交符,邑佩印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

卫固等使兵数千人绝陕津,杜畿至,数月不得渡。

操遣夏侯惇讨固等,未至,畿曰:“河东有三万户,非皆欲为乱也。

今兵迫之急,欲为善者无主,必惧而听于固。

固等势专,必以死战。

讨之不胜,为难未已。

讨之而胜,是残一郡之民也。

且固等未显绝王命,外以请故君为名,必不害新君。

吾单车直往,出其不意,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必伪受吾。

吾得居郡一月,以计縻之,足矣。

”遂诡道从郖津度。

范先欲杀畿以威众,且观畿去就,于门下斩杀主簿已下三十馀人,畿举动自若。

于是固曰:“杀之无损,徒有恶名。

且制之在我。

”遂奉之。

畿谓固、先曰:“卫、范,河东之望也,吾仰成而已。

然君固有定义,成败同之,大事当共平议。

”以固为都督,行丞事,领功曹。

将校吏兵三千馀人,皆范先督之。

固等喜,虽阳事畿,不以为意。

固欲大发兵,畿患之,说固曰:“今大发兵,众情必扰,不如徐以赀募兵。

”固以为然,从之,得兵甚少。

畿又喻固等曰:“人情顾家,诸将掾史,可分遣休息,急缓召之不难。

”固等恶逆众心,又从之。

于是善人在外,阴为己援。

恶人分散,各还其家。

会白骑攻东垣,高幹入濩泽。

畿知诸县附己,乃出,单将数十骑,赴坚壁而守之,吏民多举城且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馀人。

固等与高幹、张晟共攻畿,不下,略诸县,无所得。

曹操使议郎张既西征关中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破之,斩固、琰等着,其馀党与皆赦之。

于是杜畿治河东,务崇宽惠。

民有辞讼,畿为陈义理,遣归谛思之,父老皆自相责怒,不敢讼。

劝耕桑,课畜牧,百姓家家丰实。

然后兴学校,举孝弟,修戎事,讲武备,河东遂安。

畿在河东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秘书监、侍中荀悦作《申鉴》五篇,奏之。

悦,爽之兄子也。

时政在曹氏,天子恭己,悦志在献替,而谋无所用,故作是书。

其大略曰:为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伪乱欲,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是为四患。

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常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

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

故在上者,先丰民财以定其志,是谓养生。

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或作伪以荡众心。

故欲无奸怪,民无淫风,是谓正俗。

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

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

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形也。

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

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安居则寄之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是谓秉威。

赏罚,政之柄也。

人主不妄赏,非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

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

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

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

是谓统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疏而不失,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

资治通鉴·卷六十三·汉纪五十五

〔司马光〕 〔宋〕

起暑维单阏,尽上章执徐,凡二年。

孝献皇帝戊建安四年(己卯,公元一九九年)春,三月,黑山帅张燕与公孙续率兵十万,三道救之。

未至,瓚密使行人赍书告续,使引五千铁骑于北隰之中,起火为应,瓚欲自内出战。

绍候得其书,如期举火。

瓚以为救至,遂出战。

绍设伏击之,瓚大败,复还自守。

绍为地道,穿其楼下,施木柱之,度足达半,便烧之,楼辄倾倒,稍至京中。

瓚自计必无全,乃悉缢其姊妹、妻子,然后引火自焚。

绍趣兵登台,斩之。

田楷战死。

关靖叹曰:“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

吾闻君子陷人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

”策马赴绍军而死。

续为屠各所杀。

渔阳田豫说太守鲜于辅曰:“曹氏奉天子以令诸侯,终能定天下,宜早从之。

”辅乃率其众以奉王命。

诏以辅为建忠将军,都督幽州六郡。

初,乌桓王丘力居死,子楼班年少,从子踏顿有武略,代立,总摄上谷大人难楼、辽东大人苏仆延、右北平大人乌延等。

袁绍攻公孙瓚,踏顿以乌桓助之。

瓚灭,绍承制皆赐踏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单于印绶。

又以阎柔得乌桓心,因加宠慰以安北边。

其后难楼、苏仆延奉楼班为单于,以踏顿为王,然踏顿犹秉计策。

眭固屯射犬。

夏,四月,曹操进军临河,使将军史涣、曹仁渡河击之。

仁,操从弟也。

固自将兵北诣袁绍求救,与涣、仁遇于犬城,涣、仁击斩之。

操遂济河,围射犬。

射犬降,操还军敖仓。

初,操在兗州举魏种孝廉。

兗州叛,操曰:“唯魏种且不弃孤。

”及闻种走,操怒曰:“种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

”即下射犬,生禽种,操曰:“唯其才也!

”释其缚而用之,以为河内太守,属以河北事。

以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

袁术既称帝,淫侈滋甚,媵御数百,无不兼罗纨,厌粱肉,自下饥困,莫之收恤。

既而资实空尽,不能自立,乃烧宫室,奔其部曲陈简、雷薄于灊山,复为简等所拒,遂大穷,士卒散走,忧懑不知所为。

乃遣使归帝号于从兄绍曰:“禄去汉室久矣!

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

今君拥有四州,人户百万,谨归大命,君其兴之!

”袁谭自青州迎术,欲从下邳北过。

曹操遣刘备及将军清河硃灵邀之,术不得过,复走寿春。

六月,至江亭,坐箦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

”因愤慨结病,欧血死。

术从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寿春,率其部曲奉术柩及妻子,奔庐江太守刘勋于皖城。

故广陵太守徐璆得传国玺。

献之。

袁绍既克公孙瓚,心益骄,贡御稀简。

主薄耿包密白绍,宜应天人,称尊号。

绍以包白事示军府。

僚属皆言包妖妄,宜诛。

绍不得已,杀包以自解。

绍简精兵十万、骑万匹,欲以攻许。

沮授谏曰:“近讨公孙瓚,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未可动也。

宜务农息民,先遣使献捷天子。

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舡,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

如此,可坐定也。

”郭图、审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尔!

”授曰:“夫救乱诛暴,谓之义兵。

恃众凭强,谓之骄兵。

义者无敌,骄者先灭。

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举师南向,于义则违。

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

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瓚坐而受攻者也。

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师,窃为公惧之!

”图、配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

况兵加曹操,而云无名?

且以公今日之强,将士思奋,不及时以定大业,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

监军之计在于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

”绍纳图言,图等因是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

夫臣与主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

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

”绍乃分授所统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

骑都尉清河崔琰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可攻也!

”绍不从。

许下诸将闻绍将攻许,皆惧,曹操曰:“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孔融谓荀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士也,为之谋。

审配、逄纪忠臣也,任其事。

颜良、文丑勇将也,统其兵。

殆难克乎!

”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自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

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秋,八月,操进军黎阳,使臧霸等将精兵入青州以扞东方,留于禁屯河上。

九月,操还许,分兵守官渡。

袁绍遣人招张绣,并与贾诩书结好。

绣欲许之,诩于绣坐上,显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

”绣惊惧曰:“何至于此!

”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

”诩曰:“不如从曹公。

”绣曰:“袁强曹弱,又先与曹为仇,从之如何?

”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

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

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

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

愿将军无疑!

”冬,十一月,绣率众降曹操,操执绣手,与欢宴,为子均取绣女,拜扬武将军。

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诸将以袁、曹方争,皆中立顾望。

凉州牧韦端使从事天水杨阜诣许,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

”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

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

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

”曹操使治书待御史河东卫觊镇抚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

觊书与荀彧:“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

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

夫盐,国之大宝也,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

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

”彧以白操,操从之。

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

关中由是服从。

袁绍使人求助于刘表,表许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

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零陵刘先说表曰:“今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

若欲有为。

起乘其敝可也。

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

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

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

曹操善用兵,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

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

长享福祚。

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

”蒯越亦劝之。

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许,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

”嵩曰:“圣达节,次守节。

嵩,守节者也。

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

今策名委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

以嵩观之,曹公必得志于天下。

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使嵩可也。

如其犹豫,嵩至京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

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

惟加重思,无为负嵩!

”表以为惮使,强之。

至许,诏拜嵩侍中、零陵太守。

及还,盛称朝廷、曹公之德,劝表遣子入侍。

表大怒,以为怀贰,大会寮属,陈兵,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

”众皆恐,欲令嵩谢,嵩不为动容,徐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

”且陈前言。

表妻蔡氏谏曰:“韩嵩,楚国之望也。

且其言直,诛之无辞。

”表犹怒,考杀从行者,知无它意,乃弗诛而囚之。

扬州贼帅郑宝欲略居民以赴江表,以淮南刘晔,高族名人,欲劫之使唱此谋,晔患之。

会曹操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要与归家,宝来候使者,晔留与宴饮,手刃杀之,斩其首以令宝军曰“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

”其众数千人皆龙言服,推晔为主。

晔以其众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

仆宿无资,而整齐之,必怀怨难久,故以相与耳!

”勋以袁术部典众多,不能赡,遣从弟偕求米于上缭诸宗帅,不能满数,偕召勋使袭之。

孙策恶勋兵强,伪卑辞以事勋曰:“上缭宗民数欺鄙郡,欲击之,路不便。

上缭甚富实,愿君伐之,请出兵以为外援。

”且以珠宝、葛越赂勋。

勋大喜,外内尽贺,刘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也。

兵疲于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袭我,则后不能独守。

是将军进屈于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

”勋不听,遂伐上缭。

至海昏,宗帅知之,皆空壁逃迁,勋了无所得。

时策引兵西击黄祖,行及石城,闻勋在海昏,策乃分遣从兄贲、辅将八千人屯彭泽,自与领江夏太守周瑜将二万人袭皖城,克之,得术、勋妻子及部曲三万馀人。

表汝南李术为庐江太守,给兵三千人以守皖城,皆徙所得民东诣吴。

勋还至彭泽,孙贲、孙辅邀击,破之。

勋走保流沂,求救于黄祖,祖遣其子射率船军五千人助勋。

策复就攻勋,大破之,勋北归曹操,射亦遁走。

策收得勋兵二千馀人,船千艘,遂进击黄祖。

十二月,辛亥,策军至沙羡,刘表遣从子虎及南阳韩晞,将长矛五千来救祖。

甲寅,策与战,大破之,斩晞。

祖脱身走,获其妻子及船六千艘,士卒杀溺死者数万人。

策盛兵将徇豫章,屯于椒丘,谓功曹虞翻曰:“华子鱼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

若不开门让城,金鼓一震,不得无所伤害。

卿便在前,具宣孤意。

”翻乃往见华歆曰:“窃闻明府与鄙郡故王府君齐名中州,海内所宗,虽在东垂,常怀瞻仰。

”歆曰:“孤不如王会稽。

”翻复曰:“不早豫章资粮器仗,士民勇果,孰与鄙郡?

”歆曰:“大不如也。

”翻曰:“明府言不如王会稽,谦光之谭耳。

精兵不如会稽,实如尊教。

孙讨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刘扬州,君所亲见。

南定鄙郡,亦君所闻也。

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今大军已次椒丘,仆便还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君辞矣。

”歆曰:“久在江表,常欲北归。

孙会稽来,吾便去也。

”乃夜作檄,明旦,遣吏赍迎。

策便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

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礼。

”便向歆拜,礼为上宾。

孙盛曰: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桡心于邪儒之说,交臂于陵肆之徒,位夺节堕,咎孰大焉!

策分豫章为庐陵郡,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孙辅为庐陵太守。

会僮芝病,辅遂进屯庐陵,留周瑜镇巴丘。

孙策之克皖城也,抚视袁术妻子。

及入豫章,收载刘繇丧,善遇其家。

士大夫以是称之。

会稽功曹魏腾尝策意,策将杀之,众忧恐,计无所出。

策母吴夫人倚大井谓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

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日杀之,则明日人皆叛汝。

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中耳!

”策大惊,遽释腾。

初,吴郡太守会稽盛宪举高岱孝廉。

许贡来领郡,岱将宪避难于营帅许昭家。

乌程邹佗、钱铜及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馀或数千人,不附孙策。

策引兵扑讨,皆破之,进攻严白虎。

白虎兵败,奔馀杭,投许昭。

程普请击昭,策曰:“许昭有义于旧君,有诚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也。

”乃舍之。

曹操复屯官渡。

操常从士徐他等谋杀操,入操帐,见校尉许褚,色变,褚觉而杀之。

初,车骑将军董承称受帝衣带中密诏,与刘备谋诛曹操。

操从容谓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备方食,失匕箸,值天雷震,备因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

”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服等同谋。

会操遣备与硃灵邀袁术,程昱、郭嘉、董昭皆谏曰:“备不可遣也!

”操悔,追之,不及。

术既南走,硃灵等还。

备遂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行太守事,身还小沛。

东海贼昌豨及郡县多叛操为备。

备众数万人,遣使与袁绍连兵。

操遣司空长史沛国刘岱、中郎将扶风王忠击之,不克。

备谓岱等曰:“使汝百人来,无如我何。

曹公自来,未可知耳!

”孝献皇帝戊建安五年(庚辰,公元二零零年)春,正月,董承谋泄。

壬子,曹操杀承及王服、种辑,皆夷三族。

操欲自讨刘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

”操曰:“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

”郭嘉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

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

”操师遂东。

冀州别驾田丰说袁绍曰:“曹操与刘备连兵,未可卒解。

公举军而袭其后,可一往而定。

”绍辞以子疾,未得行。

丰举杖击地曰:“嗟乎!

遭难遇之时,而以婴儿病失其会,惜哉,事去矣!

”曹操击刘备,破之,获其妻子。

进拔下邳,禽关羽。

又击昌豨,破之。

备奔青州,因袁谭以归袁绍。

绍闻备至,去鄴二百里迎之,驻月馀,所亡士卒稍稍归之。

曹操还军官渡,绍乃议攻许,田丰曰:“曹操既破刘备,则许下非复空虚。

且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今不如以久持之。

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

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绍不从。

丰强谏忤绍,绍以为沮众,械系之。

于是移檄州郡,数操罪恶。

二月,进军黎阳。

沮授临行,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

”其弟宗曰:“曹操士马不敌,君何惧焉?

”授曰:“以曹操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主骄将忲,军之破败,在此举矣。

扬雄有言:‘六国蚩蚩,为嬴弱姬。

’其今之谓乎!

”振威将军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

曹操欲益昱兵二千,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少兵,必轻易,不来攻。

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愿公无疑。

”绍闻昱兵少,果不往,操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矣!

”袁绍遣其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沮授曰:“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

”绍不听。

夏,四月,曹操北救刘延。

荀攸曰:“今兵少不敌,必分其势乃可。

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

”操从之,绍闻兵渡,即分兵西邀之。

操乃引军兼行趣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来逆战。

操使张辽、关羽先登击之。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而还,绍军莫能当者。

遂解白马之围,徙其民,循河而西。

绍渡河追之,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

今宜留屯延津。

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

”绍弗从。

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

”遂以疾辞。

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绍军至延津南,操勒兵驻营南阪下,使登垒望之,曰:“可五六百骑。

”有顷,复白:“骑稍多,步兵不可胜数。

”操曰:“勿复白。

”令骑解鞍放马。

是时,白马辎重就道,诸将以为敌骑多,不如还保营。

荀攸曰:“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

”操顾攸而笑。

绍骑将文丑与刘备将五六千骑前后至。

诸将复白:“可上马。

”操曰:“未也。

”有顷,骑至稍多,或分趣辎重。

操曰:“可矣!

”乃皆上马。

时骑不满六百,遂纵兵击,大破之,斩丑。

丑与颜良,皆绍名将也,再战,悉禽之,绍军夺气。

初,操壮关羽之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使张辽以其情问之,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

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吾终不留,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耳。

”辽以羽言报操,操义之,及羽杀颜良,操知其必去,重加赏赐。

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刘备于袁军。

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操还军官渡,阎柔遣使诣操,操以柔为乌桓校尉。

鲜于辅身见操于官渡,操以辅为右度辽将军,还镇幽土。

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孙策西击黄祖,登诱严白虎馀党,图为后害,策还击登,军到丹徒,须待运粮。

初,策杀吴郡太守许贡,贡奴客潜民间,欲为贡报仇。

策性好猎,数出驱驰,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卒遇贡客三人,射策中颊,后骑寻至,皆刺杀之。

策创甚,召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

”呼权,佩以印绶,谓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

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丙年,策卒,时年二十六。

权悲号,未视事,张昭曰:“孝廉,此宁哭时邪!

”乃改易权服,扶令上马,使出巡军。

昭率僚属,上表朝廷,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周瑜自巴丘将兵赴丧,遂留吴,以中护军与张昭共掌众事。

时策虽有会稽、吴郡、丹杨、豫章、庐江、庐陵,然深险之地,犹未尽从,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张昭、周瑜等谓权可与共成大业,遂委心而服事焉。

秋,七月,立皇子冯为南阳王。

壬午,冯薨。

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操应袁绍,绍遣刘备将兵助辟,郡县多应之。

绍遣使拜阳安都尉李通为征南将军,刘表亦阴招之,通皆拒焉。

或劝通从绍,通按剑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

绍虽强盛,终为之虏耳。

吾以死不贰。

”即斩绍使,送印绶诣操。

通急录户调,朗陵长赵俨见通曰:“方今诸郡并叛,独阳安怀附,复趣收其绵绢,小人乐乱,无乃不可乎?

”通曰:“公与袁绍相持甚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

”俨曰:“诚亦如君虑,然当权其轻重。

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

”乃书与荀彧曰:“今阳安郡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乃一方安危之机也。

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以为国家宜垂慰抚。

而更急敛绵绢,何以劝善!

”彧即白操,悉以绵绢还民,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通击群贼瞿恭等,皆破之。

遂定淮、汝之地。

时操制新科,下州郡,颇增严峻,而调绵绢方急。

长广太守何夔言于操曰:“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

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

比及三年,民安其业,然后乃可齐之以法也。

”操从之。

刘备略汝、颍之间,自许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

曹仁曰:“南方以大军方有目前急,其势不能相救,刘备以强兵临之,其背叛故宜也。

备新将绍兵,未能得其用,击之,可破也。

”操乃使仁将骑击备,破走之,尽复收诸叛县而还。

备还至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刘表。

绍遣备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

曹操遣将蔡杨击之,为备所杀。

袁绍军阳武,沮授说绍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南军谷少而资储不如北。

南幸于急战,北利在缓师。

宜徐持久,旷以日月。

”绍不从。

八月,绍进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

操亦分营与相当。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曹操出兵与袁绍战,不胜,复还,坚壁。

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而行。

操乃为霹雳车,发石以击绍楼,皆破,绍复为地道攻操,操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

操众少粮尽,士卒疲乏,百姓困于征赋,多叛归绍者,操患之,与荀彧书,议欲还许,以致绍师。

彧报曰:“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

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

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

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

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势屈也。

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

情见势竭,必将有变。

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操从之,乃坚壁持之。

操见运者,抚之曰:“却十五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

”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官渡。

荀攸言于操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猛锐而轻敌。

击,可破也!

”操曰:“谁可使者?

”攸曰:“徐晃可。

”乃遣偏将军河东徐晃与史涣邀击猛,破走之,烧其辎重。

冬,十月,绍复遣车运谷,使其将淳于琼等将兵万馀人送人,宿绍营北四十里。

沮授说绍:“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

”绍不从。

许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师拒我,许下馀守,势必空弱。

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可拔也。

许拔,则奉迎天子以讨操,操成禽矣。

如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

”绍不从,曰:“吾要当先取操。

”会攸家犯法,审配收系之,攸怒,遂奔操。

操闻攸来,跣出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

”既入坐,谓操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

今有几粮乎?

”操曰:“尚可支一岁。

”攸曰:“无是,更言之!

”又曰:“可支半岁。

”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

何言之不实也!

”操曰:“向言戏之耳。

其实可一月,为之奈何?

”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

袁氏辎重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若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

”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营,自将步骑五千人,皆用袁军旗帜,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军以益备。

”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

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乱。

会明,琼等望见操兵少,出陈门外,操急击之,琼退保营,操遂攻之。

绍闻操击琼,谓其子谭曰:“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乃使其将高览、张郃等攻操营。

郃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事去矣,请先往救之。

”郭图固请攻操营。

郃曰:“曹公营固,攻之必不拔。

若琼等见禽,吾属尽为虏矣。

”绍但遣轻骑救琼,而以重兵攻操营,不能下。

绍骑至乌巢,操左右或言:“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

”操怒曰:“贼在背后,乃白!

”士卒皆殊死战,遂大破之,斩琼等,尽燔其粮谷,杀士卒千馀人,皆取其鼻,牛马割脣舌,以示绍军,绍军将士皆恟惧。

郭图惭其计之失,复谮张郃于绍曰:“郃快军败。

”郃忿惧,遂与高览焚攻具,诣操营降。

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郃计画不用,怒而来奔,君有何疑!

”乃受之。

于是绍军惊扰,大溃,绍及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渡河。

操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

馀众降者,操尽坑之,前后所杀七万馀人。

沮授不及绍渡,为操军所执,乃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

”操与之有旧,迎谓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

”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

授知力俱困,宜其见禽。

”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未定,方当与君图之。

”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

”操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

”遂赦而厚遇焉。

授寻谋归袁氏,操乃杀之。

操收绍书中,得许下及军中人书,皆焚之,曰:“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况众人乎!

”冀州城邑多降于操。

袁绍走至黎阳北岸,入其将军蒋义渠营,把其手曰:“孤以首领相付矣!

”义渠避帐而处之,使宣号令。

众闻绍在,稍复归之。

或谓田丰曰:“君必见重矣。

”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数以至言迕之,若胜而喜,犹能赦我,今战败而恚,内忌将发,吾不望生。

”绍军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丰在此,必不至于败。

”绍谓逄纪曰:“冀州诸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惟田别驾前谏止吾,与众不同,吾亦惭之。

”纪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

”绍于是谓僚属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

”遂杀之。

初,曹操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

”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其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审配二子为操所禽,绍将孟岱言于绍曰:“配在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计。

”郭图、辛评亦以为然。

绍遂以岱为监军,代配守鄴。

护军逄纪素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节,必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

愿公勿疑。

”绍曰:“君不恶之邪?

”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也。

今所陈者,国事也。

”绍曰:“善!

”乃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亲。

冀州城邑叛绍者,绍稍复击定之。

绍为人宽雅,有局度,喜怒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于大梁。

庐江太守李术攻杀扬州刺史严象,庐江梅乾、雷绪、陈兰等各聚众数万在江淮间。

曹操表沛国刘馥为扬州刺史。

时扬州独有九江,馥单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招怀乾、绪等,皆贡献相继。

数年中,恩化大行,流民归者以万数。

于是广屯田,兴陂堨。

官民有畜,乃聚诸生,立学校。

又高为城垒,多积木石,以修战守之备。

曹操闻孙策死,欲因丧伐之。

侍御史张纮谏曰:“乘人之丧,既非古义,若其不克,成仇弃好,不如因而厚之。

”操即表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

操欲令纮辅权内附,及以纮为会稽东部都尉。

纮至吴,太夫人以权年少,委纮与张昭共辅之。

纮惟补察,知无不为。

太夫人问扬武都尉会稽董袭曰:“江东可保不?

”袭曰:“江东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讨虏承基,大小用命,张昭秉众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

”权遗张纮之部,或以纮本受北任,嫌其志趣不止于此,权不以介意。

鲁肃将北还,周瑜止之,因荐肃于权曰:“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

”权即见肃,与语,悦之。

宾退,独引肃合榻对饮,曰:“今汉室倾危,孤思有桓、文之功,君何以佐之?

”肃曰:“昔高帝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保守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耳。

若因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此王业也。

”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

”张昭毁肃年少粗疏,权益贵重之,赏赐储偫,富拟其旧。

权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并合之。

别部司马汝南吕蒙,军容鲜整,士卒练习。

权大悦,增其兵,宠任之。

功曹骆统劝权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人人别进,问其燥湿,加以密意,诱谕使言,察其志趣。

权纳用焉。

统,俊之子也。

庐陵太守孙辅恐权不能保江东,阴遣人赍书呼曹操。

行人以告,权悉斩辅亲近,分其部曲,徙辅置东。

曹操表征华歆为议郎、参司空军事。

庐江太守李术不肯事权,而多纳其亡叛。

权以状白曹操曰:“严刺史昔为公所用,而李术害之,肆其无道,宜速诛灭。

今术必复诡说求救。

明公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敕执事,勿复听受。

”因举兵攻术于皖城。

术求救于操,操不救。

遂屠其城,枭术首。

徙其部曲二万馀人。

刘表攻张羡,连年不下。

曹操方与袁绍相拒,未暇救之。

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

表攻怿及零、桂,皆平之。

于是表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遂不供职贡,郊祀天地,居处服用,僭拟乘舆焉。

张鲁以刘璋暗懦,不复承顺,袭别部司马张修,杀之而并其众。

璋怒,杀鲁母及弟,鲁遂据汉中,与璋为敌。

璋遣中郎将庞羲击之,不克。

璋以羲为巴郡太守,屯阆中以御鲁。

羲辄召汉昌賨民为兵,或构羲于璋,璋疑之。

赵韪数谏不从,亦恚恨。

初,南阳、三辅民流入益州者数万家,刘焉悉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

璋性宽柔,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

赵韪素得人心,因益州士民之怨,遂作乱,引兵数万攻璋。

厚赂荆州,与之连和。

蜀郡、广汉、犍为皆应之。

资治通鉴·卷六十二·汉纪五十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著雍摄提格,凡三年。

孝献皇帝丁建安元年(丙子,公元一九六年)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张杨欲以天子还雒阳,杨奉、李乐不欲,由是诸将更相疑贰。

二月,韩暹攻董承,承奔野王。

韩暹屯闻喜,胡才、杨奉之坞乡。

胡才欲攻韩暹,上使人谕止之。

汝南、颍川黄巾何仪等拥众附袁术,曹操击破之。

张杨使董承先缮修雒阳宫。

太仆赵岐为承说刘表,使遣兵诣雒阳,助修宫室。

军资委输,前后不绝。

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杨奉、李乐、韩暹营,求送至雒阳,奉等从诏。

六月乙未,车驾幸闻喜。

袁术攻刘备以争徐州,备使司马张飞守下邳,自将拒术于盱眙、淮阴,相持经月,更有胜负。

下邳相曹豹,陶谦故将也,与张飞相失,飞杀之,城中乖乱。

袁术与吕布书,劝令袭下邳,许助以军粮。

布大喜,引军水陆东下。

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开门迎之。

张飞败走,布虏备妻子及将吏家口。

备闻之,引还,比至下邳,兵溃。

备收馀兵东取广陵,与袁术战,又败,屯于海西。

饥饿困踧,吏士相食,从事东海麋竺以家财助军。

备请降于布,布亦忿袁术运粮不继,乃召备,复以为豫州刺史,与并势击术,使屯小沛。

布自称徐州牧。

布将河内郝萌夜攻布,布科头袒衣,走诣都督高顺营。

顺即严兵入府讨之,萌败走。

比明,萌将曹性击斩萌。

庚子,杨奉、韩暹奉帝东还,张杨以粮迎道路。

秋,七月,甲子,车驾至雒阳,幸故中常侍赵忠宅。

丁丑,大赦。

八月,辛丑,幸南宫杨安殿。

张杨以为己功,故名其殿曰杨安。

杨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杨当出扞外难。

”遂还野王。

杨奉亦出屯梁,韩暹、董承并留宿卫。

癸卯,以安国将军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是时,宫室烧尽,百官披荆棘,依墙壁间,州郡各拥强兵,委输不至。

群僚饥乏,尚书郎以下自出采稆,或饥死墙壁间,或为兵士所杀。

袁术以谶言“代汉者当涂高”,自云名字应之。

又以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偕逆之谋。

闻孙坚得传国玺,拘坚妻而夺之。

乃闻天子败于曹阳,乃会群下议称尊号。

众莫敢对。

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

明公虽弈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

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

”术默然。

术聘处士张范,范不往,使其弟承谢之。

术谓承曰:“孤以土地之广,士民之众,欲徼福齐桓,拟迹高祖,何如?

”承曰:“在德不在强。

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由匹夫之资而兴霸王之功,不足为难。

若苟欲僭拟,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

”术不悦。

孙策闻之,与术书曰:“成汤讨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重罚’,此二主者,虽有圣德,假使时无失道之过,无由逼而取也。

今主上非有恶于天下,徒以幼小,胁于强臣,异于汤、武之时也。

且董卓贪淫骄陵,志无纪极,至于废主自兴,亦犹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况效尤而甚焉者乎!

又闻幼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天下虽未被其恩,咸归心焉。

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节,以报王室,则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

时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苟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计,古今所慎,可不孰虑!

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苟有益于尊明,无所敢辞!

”术始自以为有淮南之众,料策必与己合,及得其书,愁沮发疾。

既不纳其言,策遂与之绝。

曹操在许,谋迎天子。

众以为“山东未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帛。

”荀彧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

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遑远赴。

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怀感旧之哀。

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

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

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

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

韩暹、杨奉,安足恤哉!

若不时定,使豪杰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

”操乃遣扬武中郎将曹洪将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据险拒之,洪不得进。

议郎董昭以杨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操书与奉曰:“吾与次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

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

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

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

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

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

”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兗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

”遂共表操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

韩暹矜功专恣,董承患之,因潜召操。

操乃将兵诣雒阳。

既至,奏韩暹、张杨之罪。

暹惧诛,单骑奔杨奉。

帝以暹、杨有翼车驾之功,诏一切勿问。

辛亥,以曹操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操于是诛尚书冯硕等三人,讨有罪也。

封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有功也。

赠射声校尉沮俊为弘农太守,矜死节也。

操引董昭并坐,问曰:“今孤为此,当施何计?

”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三室,此五伯之功也。

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

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

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

”操曰:“此孤本志也。

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

”昭曰:“奉少党援,心相凭结,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宜进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

’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

”操曰:“善!

”即遣使诣奉。

庚申,车驾出轘辕而东,遂迁都许。

己巳,幸曹操营,以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

始立宗庙社稷于许。

孙策将取会稽,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馀人,处处屯聚,诸将欲先击白虎等。

策曰:“白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

”遂引兵渡浙江。

会稽功曹虞翻说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

”朗不从。

发兵拒策于固陵。

策数渡水战,不能克。

策叔父静说策曰:“朗负阻城守,难可卒拔。

查渎南去此数十里,宜从彼据其内,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者也。

”策从之,夜,多然火为疑兵,分军投查渎道,袭高迁屯。

朗大惊,遣故丹杨太守周昕等帅兵逆战,策破昕等,斩之。

朗遁去,虞翻追随营护朗,浮海至东冶,策追击,大破之,朗乃诣策降。

策自领会稽太守,复命虞翻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策好游猎,翻谏曰:“明府喜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

愿少留意!

”策曰:“君言是也。

”然不能改。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皆罢。

车驾之东迁也,杨奉自梁欲邀之,不及。

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术,遂攻其梁屯,拔之。

诏书下袁绍,责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

”绍上书深自陈诉,戊辰,以绍为太尉,封鄴侯,绍耻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挟天子以令我乎!

”表辞不受。

操惧,请以大将军让绍。

丙戌,以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操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

操问彧以策谋之士,彧荐其从子蜀郡太守攸及颍川郭嘉。

操征攸为尚书,与语,大悦,曰:“公达,非常人也。

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

”以为军师。

初,郭嘉往见袁绍,绍甚敬礼之,居数十日,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

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

吾将更举以求主,子盍去乎!

”二人曰:“袁氏有恩德于天下,人多归之,且今最强,去将何之!

”嘉知其不寤,不复言,遂去之。

操召见,与论天下事,豆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

”操表嘉为司空祭酒。

操以山阳满宠为许令,操从弟洪,有宾客在许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

洪以白操,操寻许主旨,宠知将欲原客,乃速杀之。

操喜曰:“当事不当尔邪!

”北海太守孔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讫无成功。

高谈清教,盈溢官曹,辞气温雅,可玩而诵,论事考实,难可悉行。

但能张磔网罗,而目理甚疏。

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愿附也。

其所任用,好奇取异,多剽轻小才,至于奠事名儒郑玄,执子孙礼,易其乡名曰郑公乡,及清俊之士左承祖、刘义逊等,皆备在座席而已,不与论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

”黄巾来寇,融战败,走保都昌。

时袁、公孙首尾相连,融兵弱粮寡,孤立一隅,不与相通。

左承祖劝融宜自托强国,融不听而杀之,刘义逊弃去。

青州刺史袁谭攻融,自春至夏,战士所馀裁数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犹隐几读书,谈笑自若。

城夜陷,及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曹操与融有旧,征为将作大匠。

袁谭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过平原。

谭北排田楷,东破孔融,威惠甚著。

其后信任群小,肆志奢淫,声望遂衰。

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袁绍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

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萧条。

羽林监枣祗请建置屯田,曹操从之,以只为屯田都尉,以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

募民屯田许下,得谷百万斛。

于是州郡倒置田官,所在积谷,仓廪皆满。

故操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能兼并群雄。

军国之饶,起于祗而成于峻。

袁术畏吕布为己害,乃为子求婚,布复许之,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刘备,备求救于布。

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刘备,今可假手于术。

”布曰:“不然。

术若破备,则北连泰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

”便率步骑千馀驰往赴之。

灵等闻布至,皆敛兵而止。

布屯沛城西南,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布往就之,与备共饮食。

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

布性不喜合斗,喜解斗耳。

”乃令军候植戟于营门,布弯弓顾曰:“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中者当各解兵,不中可留决斗。

”布即一发,正中戟支。

灵等皆惊,言:“将军天威也!

”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备合兵得万馀人,布恶之,自出兵攻备。

备败走,归曹操,操厚遇之,以为豫州牧。

或谓操曰:“备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

”操以问郭嘉,嘉曰:“有是。

然公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杖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

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也。

如此,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乎!

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也,不可不察。

”操笑曰:“君得之矣!

”遂益其兵,给粮食,使东至沛,收散兵以图吕布。

初,备在豫州,举陈郡袁涣为茂才。

涣为吕布所留,布欲使涣作书骂辱备,涣不可,再三强之。

不许。

布大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

”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

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

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

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

”布惭而止。

张济自关中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

荆州官属皆贺,刘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

”使人纳其众。

众闻之喜,皆归心焉。

济族子建忠将军绣代领其众,屯宛。

初,帝既出长安,宣威将军贾诩上还印绶,往依段煨于华阴。

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煨礼奉甚备。

诩潜谋归张乡,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

”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不可恃久,将为所图。

去必喜,又望吾结大援于外,必厚吾妻子。

绣无谋主,亦愿得诩:则家与身必俱全矣。

”诩遂往,绣执子孙礼,煨果善视其家。

诩说绣附于刘表,绣从之。

诩往见表,表以客礼待之。

诩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刘表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境内无事,关西、兗、豫学士归之者以千数。

表乃起立学校,讲明经术,命故雅乐郎河南杜夔作雅乐。

乐备,表欲庭观之。

夔曰:“今将军号不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无乃不可乎!

”表乃止。

平原祢衡,少有才辨,而尚气刚傲,孔融荐之于曹操。

衡骂辱操,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

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

”乃送与刘表,表延礼以为上宾。

衡称表之美盈口,而好议贬其左右,于是左右因形而谮之曰:“衡称将军之仁,西伯不过也,唯以为不能断,终不济者,必由此也。

”其言实指表短,而非衡所言也。

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送衡与之,祖亦善街焉。

后衡众辱祖,祖杀之。

孝献皇帝丁建安二年(丁丑,公元一九七年)春,正月,曹操讨张绣,军于淯水,绣举众降。

操纳张济之妻,绣恨之。

又以金与绣骁将胡车儿,绣闻而疑惧,袭击操军,杀操长子昂。

操中流矢,败走,校尉典韦与绣力战,左右死伤略尽,韦被数十创。

绣兵前搏之,韦双挟两人击杀之,瞋目大骂而死。

操收散兵,还住舞阴。

绣率骑来追,操击破之,绣走还穰,复与刘表合。

是时,诸军大乱,平虏校尉泰山于禁独整众而还,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数其罪而击之。

青州兵走,诣操。

禁既至,先立营垒,不时谒操。

或谓禁:“青州兵已诉君矣,宜促诣公辨之。

”禁曰:“今贼在后,追至无时,不先为备,何以待敌!

且公聪明,谮诉何缘得行!

”徐凿堑安营讫,乃入谒,具陈其状。

操悦,谓禁曰:“淯水之难,吾犹狼狈,将军在乱能整,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

于是录禁前后功,封益寿亭侯。

操引军还许。

袁绍与操书,辞语骄慢。

操谓荀彧、郭嘉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

”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

汉祖唯智胜项羽,故羽虽强,终为所禽。

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虽强,无能为也。

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

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也。

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也。

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问远近,此度胜也。

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得策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也。

绍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不为虚美,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无不周,此仁胜也。

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也。

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也。

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也。

”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

”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瓚,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

若绍为寇,布为之援,此深害也。

”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未易图也。

”操曰:“然。

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西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

为将奈何?

”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腾最强。

彼见山东之争,必备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

侍中、尚书仆射钟繇有智谋,若属以西事,公无忧矣。

”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特使不拘科制。

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

袁术称帝于寿春,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

沛相陈珪,球弟子也,少与术游。

术以书召珪,又劫质其子,期必致珪。

珪答书曰:“曹将军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以为足下当戮力同心。

匡翼汉室。

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欲吾营私阿附,有死不能也。

”术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为太尉,尚不许而逃去,术杀之。

三月,诏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袁绍大将军,兼督冀、青、幽、并四州。

夏,五月,蝗。

袁术遣使者韩胤以称帝事告吕布,因求迎妇,布遣女随之。

陈珪恐徐、扬合从,为难未已,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与协同策谋。

共存大计。

今与袁术结婚,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

”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乃追还绝昏,械送韩胤,枭首许市。

陈珪欲使子登诣曹操,布固不肯。

会诏以布为左将军,操复遗布手书,深加慰纳。

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谢恩,并答操书。

登见操,因陈布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

操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究其情伪。

”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

临别,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

”令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操,绝婚公路。

今吾所求无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但为卿所卖耳!

”登不为动容,徐对之曰:“登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

’公曰:‘不如卿言。

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饥则飏去。

’其言如此。

”布意乃解。

袁术遣其大将张勋、桥蕤等与韩暹、杨奉连势,步骑数万趣下邳,七道攻布。

布时有兵三千,马四百匹,惧其不敌,谓陈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奈何?

”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师耳,谋无素定,不能相维,子登策之,比于连鸡,势不俱栖,立可离也。

”布用珪策,与暹、奉书曰:“二将军亲拔大驾,而布手杀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与袁术同为贼乎!

不如相与并力破术,为国除害。

”且许悉以术军资与之。

暹、奉大喜,即回计从布。

布进军,去勋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叫呼,并到勋营,勋等散走,布兵追击,斩其将十人首,所杀伤堕水死者殆尽。

布因与暹、奉合军向寿春,水陆并进,到钟离,所过虏略,还渡淮北,留书辱术。

术自将步骑五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

泰山贼帅臧霸袭琅邪相萧建于莒,破之。

霸得建资实,许以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

其督将高顺谏曰:“将军威名宣播,远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赂!

万一不克,岂不损邪?

”布不从。

既至莒,霸等不测往意,固守拒之,无获而还。

顺为人清白有威严,少言辞,所将七百馀兵,号令整齐,每战必克,名“陷陈营”。

布后疏顺,以魏续有内外之亲,夺其兵以与续,及当攻战,则复令顺将,顺亦终无恨意。

布性决易,所以无常,顺每谏曰:“将军举动,不肯详思,忽有失得,动辄言‘误’,误岂可数乎!

”布知其忠而不能从。

曹操遣议郎王誧以诏书拜孙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使与吕布及吴郡太守陈瑀共讨袁术。

策欲得将军号以自重,誧便承制假策明汉将军。

策治严,行到钱唐,瑀阴图袭策,潜结祖郎、严白虎等,使为内应。

策觉之,遣其将吕范、徐逸攻瑀于海西。

瑀败,单骑奔袁绍。

初,陈王宠有勇,善弩射。

黄巾贼起,宠治兵自守,国人畏之,不敢离叛。

国相会稽骆俊素有威恩,是时王侯无复租禄,而数见虏夺,或并日而食,转死沟壑,而陈独富强,邻郡人多归之,有众十馀万。

及州郡兵起,宠率众屯阳夏,自称辅汉大将军。

袁术求粮于陈,骆俊拒绝之,术忿恚,遣客诈杀俊及宠,陈由是破败。

秋,九月,司空曹操东征袁术。

术闻操来,弃军走,留其将桥蕤等于蕲阳以拒操。

操击破蕤等,皆斩之。

术走渡淮,时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术由是遂衰。

操辟陈国何夔为掾,问以袁术何如,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

”操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亡,不亦宜乎!

”操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

夔常蓄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

沛国许褚,勇力绝人,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坚壁以御外寇,淮、汝、陈、梁间皆畏惮之,操徇淮、汝,褚以众归操,操曰:“此吾樊哙也!

即日拜都尉,引入宿卫,诸从褚侠客,皆以为虎士焉。

故太尉杨彪与袁术昏姻,曹操恶之,诬云欲图废立,奏收下狱,劾以大逆。

将作大匠孔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

《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归罪杨公乎!

”操曰:“此国家之意。

”融曰:“假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

”操使许令满宠按彪狱,融与尚书令荀彧皆属宠曰:“但当受辞,勿加考掠。

”宠一无所报,考讯如法。

数日,求见操,言之曰:“杨彪考讯,无他辞语。

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

窃为明公惜之。

”操即日赦出彪。

初,彧、融闻宠考掠彪,皆怒。

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宠。

彪见汉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称脚挛,积十馀年不行,由是得免于祸。

马日磾丧至京师,朝廷议欲加礼,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而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

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

”朝廷从之。

金尚丧至京师,诏百官吊祭,拜其子玮为郎中。

冬,十一月,曹操复攻张绣,拔湖阳,禽刘表将邓济。

又攻舞阴,下之。

韩暹、杨奉在下邳,寇掠徐、扬间,军饥饿,辞吕布,欲诣荆州。

布不听。

奉知刘备与布有宿憾,私与备相闻,欲共击布。

备阳许之。

奉引军诣沛,备请奉入城,饮食未半,于座上缚奉,斩之。

暹失奉,孤特,与十馀骑归并州,为抒秋令张宣所杀。

胡才、李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乐自病死。

郭汜为其将伍习所杀。

颍川杜袭、赵俨、繁钦避乱荆州,刘表俱待以宾礼。

钦数见奇于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俱来者,徒欲全身以待时耳,岂谓刘牧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

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吾与子绝矣!

”饮慨然曰:“请敬受命!

”及曹操迎天子都许,俨谓饮曰:“曹镇东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

”遂还诣操,操以俨为朗陵长。

阳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俨收治,致之大辟。

时杀生之柄,决于牧守,通妻子号泣以请其命。

通曰:“方与曹公戮力,义不以私废公!

”嘉俨执宪不阿,与为亲交。

孝献皇帝丁建安三年(戊寅,公元一九八年)春,正月,曹操还许。

三月,将复击张绣。

荀攸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

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乖离。

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

若急之,其势必相救。

”操不从,围绣于穰。

夏,四月,使谒者仆射裴茂诏关中诸将段煨等讨李傕,夷其三族。

以煨为安南将军,封C171乡侯。

初,袁绍每得诏书,患其有不便于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说曹操以许下埤湿,雒阳残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实。

操拒之。

田丰说绍曰:“徙都之计,既不克从,宜早图许,奉迎天子,动托诏书,号令海内,此算之上者。

不尔,终为人所禽,虽悔无益也。

”绍不从。

会绍亡卒诣操,云田丰劝绍袭许,操解穰围而还,张绣率众追之。

五月,刘表遣兵救绣,屯于安众,守险以绝军后。

操与荀彧书曰:“吾到安众,破绣必矣。

”及到安众,操军前后受敌,操乃夜凿险伪遁。

表、绣悉军来追,操纵奇兵步骑夹攻,大破之,它日,彧问操:“前策贼必破,何也?

”操曰:“虏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吾是以知胜矣。

”绣之追操也,贾诩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败。

”绣不听,进兵交战,大败而还。

诩登城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

”绣谢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奈何复追?

”诩曰:“兵势有变,促追之。

”绣素信诩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战,果以胜还,乃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

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

”诩曰:“此易知耳。

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

曹公军新退,必自断后。

故知必败。

曹公攻将军,既无失策,力未尽而一朝引退,必国内有故也。

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

”绣乃服。

吕布复与袁术通,遣其中郎将高顺及北地太守雁门张辽攻刘备。

曹操遣将军夏侯惇救之,为顺等所败。

秋,九月,顺等破沛城,虏备妻子,备单身走。

曹操欲自击布,诸将皆曰:“刘表、张绣在后,而远袭吕布,其危必也。

”荀攸曰:“表、绣新破,势不敢动,布骁猛,又恃袁术,若从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

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往可破也。

”操曰:“善!

”此行,泰山屯帅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皆附于布。

操与刘备遇于梁。

进至彭城。

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

”布曰:“不如待其来攻,蹙著泗水中。

”冬,十月,操屠彭城。

广陵太守陈登率郡兵为操先驱,进至下邳。

布自将屡与操战,皆大败,还保城,不敢出。

操遗布书,为陈祸福。

布惧,欲降。

陈宫曰:“曹操远来,势不能久。

将军若以步骑出屯于外,宫将馀众闭守于内。

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

若但攻城,则将军救于外。

不过旬月,操军食尽,击之,可破也。

”布然之,欲使宫与高顺守城,自将骑断操粮道。

布妻谓布曰:“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

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独舍而归我。

今将军厚公台不过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复为将军妻哉!

”布乃止,潜遣其官属许汜、王楷求救于袁术。

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

”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

布破,明上亦破也。

”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

布恐术为女至,故不遣救兵,以绵缠女身缚著马上,夜自送女出,与操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

河内太守张杨素与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

十一月,杨将杨丑杀杨以应操,别将眭固复杀丑,将其众北合袁绍。

杨性仁和,无威刑,下人谋反发觉,对之涕泣,辄原不问,故及于难。

操掘堑围下邳,积久,士卒疲敝,欲还,荀攸、郭嘉曰:“吕布勇而无谋,今屡战皆北,锐气衰矣。

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

陈宫有智而迟。

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

”乃引沂、泗灌城。

月馀,布益困迫,临城谓操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当自首于明公。

”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

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

”布将侯成亡其名马,已而复得之,诸将合礼以贺成,成分酒肉先入献布。

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酝酿,为欲因酒共谋布邪?

”成忿惧,十二月,癸酉,成与诸将宋宪、魏续等共执陈宫、高顺,率其众降。

布与麾下登白门楼。

兵围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布见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

”操曰:“何以言之?

”布曰:“明公之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

若令布将骑,明公将步,天下不足定也。

”顾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上客,我为降虏,绳缚我急,独不可一言邪?

”操笑曰:“缚虎不得不急。

”乃命缓布缚。

刘备曰:“不可。

明公不见吕布事丁建阳、董太师乎!

”操颔之。

布目备曰:“大耳儿,最叵信!

”操谓陈宫曰:“公台平生自谓智有馀,今竟何如?

”宫指布曰:“是子不用宫言,以至于此。

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

”操曰:“奈卿老母何?

”宫曰:“宫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

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

”操曰:“奈卿妻子何?

”宫曰:“宫闻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

”操未复言。

宫请就刑,遂出,不顾,操为之泣涕,并布、顺皆缢杀之,传首许市。

操召陈宫之母,养之终其身,嫁宫女,抚视其家,皆厚于初。

前尚书令陈纪、纪子群在布军中,操皆礼而用之。

张辽将其众降,拜中郎将。

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吴敦、尹礼、孔观等,皆诣操降。

操乃分琅邪、东海为城阳、利城、昌虑郡,悉以霸等为守、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晖为将。

及兗州乱,翕、晖皆叛。

兗州既定,翕、晖亡命投霸。

操语刘备,令霸送二首,霸谓备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

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违命。

然王霸之君,可以义告,愿将军为之辞。

”备以霸言白操,操叹息谓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愿也。

”皆以翕、晖为郡守。

陈登以功加伏波将军。

刘表与袁绍深相结约。

治中邓羲谏表,表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达义也。

治中独何怪乎?

”羲乃辞疾而退。

长沙太守张羡,性屈强,表不礼焉。

郡人桓阶说羡举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以拒表,遣使附于曹操,羡从之。

孙策遣其正议校尉张纮献方物,曹操欲抚纳之,表策为讨逆将军,封吴侯。

以弟女配策弟匡,又为子彰取孙贲女。

礼辟策弟权、翊。

以张纮为侍御史。

袁术以周瑜为居巢长,以临淮鲁肃为东城长。

瑜、肃知术终无所成,皆弃官渡江从孙策。

策以瑜为建威中郎将。

肃因家于曲阿。

曹操表征王朗,策遣朗还。

操以朗为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

袁术遣间使赍印绶与丹杨宗帅祖郎等,使激动山越,共图孙策。

刘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于芜湖山中,自称丹杨太守。

策已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慈因进住泾县,大为山越所附。

于是策自将讨祖郎于陵阳。

禽之。

策谓郎曰:“尔昔袭孤,斫孤马鞍,今创军立事,除弃宿恨,惟取能用,与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

”郎叩头谢罪,即破械,署门下贼曹。

又讨太史慈于勇里,禽之,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

若卿尔时得我云何?

”慈曰:“未可量也。

”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闻卿有烈义,天下智士也,但所托未得其人耳。

孤是卿知己,勿忧不如意也。

”即署门下督。

军还,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导,军人以为荣。

会刘繇卒于豫章,士众万馀人,欲奉豫章太守华歆为主。

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所宜,众守之连月,卒谢遣之。

其众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抚安之,谓慈曰:“刘牧往责吾为袁氏攻庐江,吾先君兵数千人,尽在公路许,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于公路以求之乎?

其后不遵臣节,谏之不从。

丈夫义交,苟有大故,不得不离。

吾交求公路及绝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时与共论辩也。

今儿子在豫章,卿往视之。

并宣孤意于其部曲。

部曲乐来者与俱来,不乐来者且安慰之。

并观华子鱼所以牧御方规何如。

卿须几兵,多少随意。

”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将军量同桓、文,当尽死以报德。

今并息兵,兵不宜多,将数十人足矣。

”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

”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从谁!

”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

”答曰:“不过六十日。

”慈行,议者犹纷纭言遣之非计。

策曰:“诸君勿复言,孤断之详矣。

太史子义虽气勇有胆烈,然非纵横之人,其必秉道义,重然诺,一以意许知己,死亡不相负,诸君勿忧也。

”慈果如期而反,谓策曰:“华子鱼,良德也,然无他方规,自守而已。

又,丹杨僮芝,自擅庐陵,番阳民帅别立宗部,言‘我已别立郡海昏上缭,不受发召’,子鱼但睹视之而已。

”策拊掌大笑,遂有兼并之志。

袁绍连年攻公孙瓚,不能克,以书谕之,欲相与释憾连和。

瓚不答,而增修守备,谓长史太原关靖曰:“当今四方虎争,无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经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

”绍于是大兴兵以攻瓚。

先是瓚别将有为敌所围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后将恃救,不肯力战。

”及绍来攻,瓚南界别营,自度守则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见救,或降或溃。

绍军径至其门,瓚遣子续请救于黑山诸帅,而欲自将突骑出傍西山,拥黑山之众侵掠冀州,横断绍后。

关靖谏曰:“今将军将士莫不怀瓦解之心,所以犹能相守者,顾恋其居处老小,而恃将军为主故耳。

坚守旷日,或可使绍自退。

若舍之而出,后无镇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

”瓚乃止。

绍渐相攻逼,瓚众日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