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四十一·汉纪三十三

起强圉大渊献,尽屠维赤奋若,凡三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三年(丁亥,公元二七年)春,正月,甲子,冯异为征西大将军。

邓禹惭于受任无功,数以饥卒徼赤眉战,辄不利。

乃率车骑将军邓弘等自河北度至湖,要冯异共攻赤眉。

异曰:“异与贼相拒数十日,虽虏获雄将,馀众尚多,可稍以恩信倾诱,难卒用兵破也。

上今使诸将屯渑池,要其东,而异击其西,一举取之,此万成计也!

”禹、弘不从,弘遂大战移日。

赤眉阳败,弃辎重走。

车皆载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饥,争取之。

赤眉引还,击弘,弘军溃乱。

异与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却。

异以士卒饥倦,可且休。

禹不听,复战,大为所败,死伤者三千馀人,禹以二十四骑脱归宜阳。

异弃马步走,上回溪孤,与麾下数人归营,收其散卒,复坚壁自守。

辛巳,立四亲庙于雒阳,祀父南顿君以上至春陵节候。

壬午,大赦。

闰月,乙巳,邓禹上大司徒、梁侯印绶。

诏还梁侯印绶,以为右将军。

冯异与赤眉约期会战,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于道侧。

旦日,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异少出兵以救之。

贼见势弱,遂悉众攻异,异乃纵兵大战。

日昃,贼气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乱,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

追击,大破之于崤底,降男女八万人。

帝降玺书劳异曰:“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方论功赏,以答大勋。

”赤眉馀众东向宜阳。

甲辰,帝亲勒六军,严阵以待之。

赤眉忽遇大军,惊震不知所谓,乃遣刘恭乞降曰:“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

”帝曰:“待汝以不死耳!

”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馀人肉袒降,上所得传国玺绶。

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

赤眉众尚十馀万人,帝令县厨皆赐食。

明旦,大陈兵马临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观之。

帝谓樊崇等曰:“得无悔降乎?

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俗强相服也。

”徐宣等叩头曰:“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

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故不告众耳。

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

”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亻庸中佼佼者也。

”戊申,还自宜阳。

帝令樊崇等各与妻子居雒阳,赐之田宅。

其后樊崇、逢安反,诛。

杨音、徐宣卒于乡里。

帝怜盆子,以为赵王郎中。

后病失明,赐荥阳均输官地,使食其税终身。

刘恭为更始报仇,杀谢禄,自系狱。

帝赦不诛。

二月,刘永立董宪为海西王。

永闻伏隆至剧,亦遣使立张步为齐王。

步贪王爵,犹豫未决。

隆晓譬曰:“高祖与天下约,非刘氏不王。

今可得为十万户侯耳!

”步欲留隆,与共守二州。

隆不听,求得反命,步遂执隆而受永封。

隆遣间使上书曰:“臣隆奉使无状,受执凶逆。

虽在困厄,授命不顾。

又,吏民知步反畔,心不附之,愿以时进兵,无以臣隆为念!

臣隆得生到阙廷,受诛有司,此其大愿。

若令没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长累陛下。

陛下与皇后、太子永享万国,与天无极!

”帝得隆奏,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许而遽求还也!

”其后步遂杀之。

帝方北忧渔阳,南事梁、楚,故张步得专集齐地,据郡十二焉。

帝幸怀。

吴汉率耿弇、盖延击青犊于轵西,大破降之。

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张丰反,自称天上大将军,与彭宠连兵。

硃浮以帝不自征彭宠,上疏求救。

诏报曰:“往年赤眉跋扈长安,吾策其无谷必东。

果来归附。

今度此反虏,势无久全,其中必有内相斩者。

今军资未充,故须后麦耳!

”浮城中粮尽,人相食,会耿况遣骑来救,浮乃得脱身走,蓟城遂降于彭宠。

宠自称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数县,赂遣匈奴,借兵为助。

又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诸贼,皆与交通。

帝自将征邓奉,至堵阳。

奉逃归淯阳,董降。

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长安,与战,大破之。

奉肉袒因硃祜降。

帝怜奉旧功臣,且衅起吴汉,欲全宥之。

岑彭、耿弇谏曰:“邓奉背恩反逆,暴师经年,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亲在行陈,兵败乃降。

若不诛奉,无以惩恶!

”于是斩之。

复硃祜位。

延岑既破赤眉,即拜置牧守,欲据关中。

时关中众寇犹盛,岑据蓝田,王歆据下邽,芳丹据新丰,蒋震据霸陵,张邯据长安,公孙守据长陵,杨周据谷口,吕鲔据陈仓,角闳据汧,骆延据盩厔,任良据雩阝,汝章据槐里,各称将军,拥兵多者万馀人,少者数千人,转相攻击。

冯异且战且行,屯军上林苑中。

延岑引张邯、任良共攻异。

异击,大破之,诸营保附岑者皆来降,岑遂自武关走南阳。

时百姓饥饿,黄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断隔,委输不至,冯异军士悉以果实为粮。

诏拜南阳赵匡为右扶风,将兵助异,并送缣、谷。

异兵谷渐盛,乃稍诛击豪杰不从令者,褒赏降附有功劳者,悉遣诸营渠帅诣京师,散其众归本业,威行关中。

唯吕鲔、张邯、蒋震遣使降蜀,其馀悉平。

吴汉率骠骑大将军杜茂等七将军,围苏茂于广乐,周建招集得十馀万人救之。

汉迎与之战,不利,堕马伤膝,还营。

建等遂连兵入城。

诸将谓汉曰:“大敌在前,而公伤卧,众心惧矣!

”汉乃勃然裹创而起,椎牛飨士,慰勉之,士气自倍。

旦日,苏茂、周建出兵围汉。

汉奋击,大破之,茂走还湖陵。

睢阳人反城迎刘永,盖延率诸将围之。

吴汉留杜茂、陈俊守广乐,自将兵助延围睢阳。

车驾自小长安引还,令岑彭率傅俊、臧宫、刘宏等三万馀人南击秦丰。

五月,己酉,车驾还宫。

乙卯晦,日有食之。

六月,壬戌,大赦。

延岑攻南阳,得数城。

建威大将军耿弇与战于穰,大破之。

岑与数骑走东阳,与秦丰合。

丰以女妻之。

建义大将军硃祜率祭遵等与岑战于东阳,破之。

岑走归秦丰。

祜遂南与岑彭等军合。

延岑护军邓仲况拥兵据阴县,而刘歆、孙龚为其谋主。

前侍中扶风苏竟以书说之,仲况与龚降。

竟终不伐其功,隐身乐道,寿终于家。

秦丰拒岑彭于邓,秋,七月,彭击破之。

进围丰于黎丘,别遣积弩将军傅俊将兵徇江东,扬州悉定。

盖延围睢阳百日,刘永、苏茂、周建突出,将走酂。

延追击之急,永将庆吾斩永首降。

苏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纡为梁王。

佼强奔保西防。

冬,十月,壬申,上幸春陵,祠园庙。

耿弇从容言于帝,自请北收上谷兵未发者,定彭宠于渔阳,取张丰于涿郡,还收富平、获索,东攻张步,以平齐地。

帝壮其意,许之。

十一月,乙未,帝还自春陵。

是岁,李宪称帝,置百官,拥九城,众十馀万。

帝谓太中大夫来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阳称帝,道里阻远,诸将方务关东,思西州方略,未知所在,奈何?

”歙曰:“臣尝与隗嚣相遇长安。

其人始起,以汉为名。

臣愿得奉威命,开以丹青之信,嚣必束手自归。

则述自亡之势,不足图也!

”帝然之,始令歙使于嚣。

嚣既有功于汉,又受邓禹爵署,其腹心议者多劝通使京师,嚣乃奉奏诣阙。

帝报以殊礼,言称字,用敌国之仪,所以慰藉之甚厚。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四年(戊子,公元二八年)正月,甲申,大赦。

二月,壬子,上行幸怀。

壬申,还雒阳。

延岑复寇顺阳。

遣邓禹将兵击破之。

岑奔汉中。

公孙述以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

田戎闻秦丰破,恐惧,欲降。

其妻兄辛臣图彭宠、张步、董宪、公孙述等所得郡国以示戎曰:“雒阳地如掌耳,不如且按甲以观其变。

”戎曰:“以秦王之强,犹为征南所围,吾降决矣!

”乃留辛臣使守夷陵,自将兵沿江溯沔止黎丘。

辛臣于后盗戎珍宝,从间道先降于岑彭,而以书招戎曰:“宜以时降,无拘前计!

”戎疑臣卖己,灼鱼卜降,兆中坼,遂复反,与秦丰合。

岑彭击破之,戎亡归夷陵。

夏,四月,丁巳,上行幸鄴。

己巳,幸临平,遣吴汉、陈俊、王梁击破五校于临平。

鬲县五姓共逐守长,据城而反。

诸将争欲攻之。

吴汉曰:“使鬲反者,守长罪也。

敢轻冒进兵者斩!

”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长,而使人谢。

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降。

诸将乃服,曰:“不战而下城,非众所及也!

”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卢奴,将亲征彭宠。

伏湛谏曰:“今兗、豫、青、冀,中国之都,而寇贼纵横,未及从化。

渔阳边外荒耗,岂足先图!

陛下舍近务远,弃易求难,诚臣之所惑也!

”上乃还。

帝遣建义大将军硃祜、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虏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讨张丰于涿郡。

祭遵先至,急攻丰。

禽之。

初,丰好方术,有道士言丰当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丰肘,云,“石中有玉玺”。

丰信之,遂反。

既执,当斩,犹曰:“肘石有玉玺。

”傍人为椎破之,丰乃知被诈,仰天叹曰:“当死无恨!

”上诏耿弇进击彭宠。

弇以父况与宠同功,又兄弟无在京师者,不敢独进,求诣雒阳。

诏报曰:“将军举宗为国,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

”况闻之,更遣弇弟国入侍。

时祭遵屯良乡,刘喜屯阳乡,彭宠引匈奴兵欲击之。

耿况使其子舒袭破匈奴兵,斩两王,宠乃退走。

六月,辛亥,车驾还宫。

秋,七月,丁亥,上幸谯,遣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围刘纡、周建于垂惠。

董宪将贲休以兰陵降。

宪闻之,自郯围之。

盖延及平狄将军山阳庞萌在楚,请往救之。

帝敕曰:“可直往捣郯,则兰陵自解。

”延等以贲休城危,遂先赴之。

宪逆战而阳败退,延等因拔围入城。

明日,宪大出兵合围。

延等惧,遽出突走,因往攻郯。

帝让之曰:“间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

今既奔走,贼计已立,围岂可解乎!

”延等至郯,果不能克。

而董宪遂拔兰陵,杀贲休。

八月,戊午,上幸寿春,遣扬武将军南阳马成,率诛虏将军南阳刘隆等三将军发会稽、丹杨、九江、六安四郡兵击李宪。

九月,围宪于舒。

王莽末,天下乱,临淮大尹河南侯霸独能保全其郡。

帝征霸会寿春,拜尚书令。

时朝廷无故典,又少旧臣,霸明习故事,收录遗文,条奏前世善政法度,施行之。

冬,十月,甲寅,车驾还宫。

隗嚣使马援往观公孙述。

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

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

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

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

”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

不如专意东方。

”嚣乃使援奉书雒阳。

援初到,良久,中黄门引入。

帝在宣德殿南庑下,但帻,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

”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

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

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

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

”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

”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

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太傅卓茂薨。

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

岑彭攻秦丰三岁,斩首九万馀级。

丰馀兵裁千人,食且尽。

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丰,丰不肯降。

乃使硃祜等代岑彭围黎丘,使岑彭、傅俊南击田戎。

公孙述聚兵数十万人,积粮汉中。

又造十层楼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

遣将军李育、程乌将数万众出屯陈仓,就吕鲔,将徇三辅。

冯异迎击,大破之,育、乌俱奔汉中。

异还,击破吕鲔,营保降者甚众。

是时,隗嚣遣兵佐异有功,遣使上状,帝报以手书曰:“慕乐德义,思相结纳。

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驽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

将军南拒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

微将军之助,则咸阳已为它人禽矣!

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

傥肯如言,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

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

’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间构之言。

”其后公孙述数遣将间出,嚣辄与冯异合势,共摧挫之。

述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绶授嚣。

嚣斩其使,出兵击之,以故蜀兵不复北出。

泰山豪杰多与张步连兵。

吴汉荐强驽大将军陈俊为泰山太守,击破步兵,遂定泰山。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五年(己丑,公元二九年)春,正月,癸巳,车驾还宫。

帝使来歙持节送马援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事,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燕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

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

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

”嚣曰:“卿谓何如高帝?

”援曰:“不如也。

高帝无可无不可。

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

”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

”二月,丙午,大赦。

苏茂将五校兵救周建于垂惠。

马武为茂、建所败,奔过王霸营,大呼求救。

霸曰:“贼兵盛,出必两败,弩力而已!

”乃闭营坚壁。

军吏皆争之,霸曰:“茂兵精锐,其众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虏与吾相恃,两军不一,此败道也。

今闭营固守,示不相援,贼必乘胜轻进。

捕虏无救,其战自倍。

如此,茂众疲劳,吾承其敝,乃可克也。

”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战良久,霸军中壮士数十人断发请战,霸乃开营后,出精骑袭其背。

茂、建前后受敌,惊乱败走,霸、武各归营。

茂、建复聚兵挑战,霸坚卧不出,方飨士作倡乐。

茂雨射营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动。

军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击也。

”霸曰:“不然。

苏茂客兵远来,粮食不足,故数挑战,以徼一时之胜。

今闭营休士,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

”茂、建既不得战,乃引还营。

其夜,周建兄子诵反,闭城拒之。

建于道死。

茂奔下邳,与董宪合。

刘纡奔佼强。

乙丑,上行幸魏郡。

彭宠妻数为恶梦,又多见怪变。

卜筮、望气者皆言兵当从中起。

宠以子后兰卿质汉归,不信之,使将兵居外,无亲于中。

宠斋在便室,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著床,告外吏云:“大王斋禁,皆使吏休。

”伪称宠命,收缚奴婢,各置一处。

又以宠命呼其妻,妻入,惊曰:“奴反!

”奴乃捽其头,击其颊。

宠急呼曰:“趣为诸将军办装!

”于是两奴将妻入取宝物,留一奴守宠。

宠谓守奴曰:“若小儿,吾素所爱也。

今为子密所迫劫耳!

解我缚,当以女珠妻汝,家中财物皆以与若。

”小奴意欲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敢解。

于是收金玉衣物,至宠所装之,被马六匹,使妻缝两缣囊。

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将军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后兰卿所,速开门出,勿稽留之。

”书成,斩宠及妻头置囊中,使持记驰出城,因以诣阙。

明旦,阁门不开,官属逾墙而入,见宠尸,惊怖。

其尚书韩立等共立宠子午为王,国师韩利斩午首诣祭遵降,夷其宗族。

帝封子密为不义侯。

权德舆议曰:伯通之叛命,子密之戕君,同归于乱,罪不相蔽,宜各致于法,昭示王度,反乃爵于五等,又以“不义”为名。

且举以不义,莫可侯也。

此而可侯,汉爵为不足劝矣。

春秋书齐豹盗、三人名之义,无乃异于乎!

帝使光禄大夫樊宏持节迎耿况于上谷,曰:“边郡寒苦,不足久居。

”况至京师,赐甲第,奉朝请,封牟平侯。

吴汉率耿弇、王常击富平、获索贼于平原,大破之。

追讨馀党,至勃海,降者上万馀人。

上因诏弇进讨张步。

平敌将军庞萌,为人逊顺,帝信爱之,常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

”使与盖延共击董宪。

归诏书独下延而不及萌,萌以为延谮己,自疑,遂反,袭延军,破之。

与董宪连和,自号东平王,屯桃乡之北。

帝闻之,大怒,自将讨萌,与诸将书曰:“吾常以庞萌为社稷之臣,将军得无笑其言乎!

老贼当族,其各厉兵马,会睢阳!

”庞萌攻破彭城,将杀楚郡太守孙萌。

郡吏刘平伏太守身上,号泣请代其死,身被七创。

庞萌义而舍之。

太守已绝复苏,渴求饮,平倾创血以饮之。

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尽获其妻子、士众数万人。

公孙述以戎为翼江王。

岑彭谋伐蜀,以夹川谷少,水险难漕,留威虏将军冯骏军江州,都尉田鸿军夷陵,领军李玄军夷道。

自引兵还屯津乡,当荆州要会,喻告诸蛮夷降者,奏封其君长。

夏,四月,旱,蝗。

隗嚣问于班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数世然后定。

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

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

”彪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

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势数然也。

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

十馀年间,中外骚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

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汉。

汉必复兴,已可知矣。

”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复兴,疏矣!

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掎之,时民复知汉乎?

”彪乃为之著《王命论》以风切之曰:“昔尧之禅舜曰:‘天之历数在尔躬。

’舜亦以命禹。

洎于稷、契,咸佐唐、虞,至汤、武而有天下。

刘氏承尧之祚,尧据火德而汉绍之,有赤帝子之符,故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

由是言之,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

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

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

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

夫饿馑流隶,饥寒道路,所愿不过一金,然终转死沟壑,何则?

贫穷亦有命也。

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

故虽遭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亨醢分裂。

又况幺么尚不及数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

昔陈婴之母以婴家世贫贱,卒富贵不祥,止婴勿王。

王陵之母知汉王必得天下,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

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加之高祖宽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

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

拔足挥洗,捐郦生之说。

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

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

若乃灵瑞符应,其事甚众,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

英雄诚知觉寤,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毋贪不可冀,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嚣不听。

彪遂避地河西。

窦融以为从事甚礼重之。

彪遂为融画策,使之专意事汉焉。

初,窦融等闻帝威德,心欲东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乃从隗嚣受建武王朔。

嚣皆假其将军印绶。

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使辩士张玄说融等曰:“更始事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也!

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败,虽悔无及。

方今豪桀竞逐,雌雄未决,当各据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

”融等召豪桀议之,其中识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皆言汉有再受命之符,故刘子骏改易名字,冀应其占。

及莽末,西门君惠谋立子骏,事觉被杀,出谓观者曰:‘谶文不误,刘秀真汝主也!

’此皆近事暴著,众所共见者也。

况今称帝者数人,而雒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当也!

”众议或同或异。

融遂决策东向,遣长史刘钧等奉书诣雒阳。

先是,帝亦发使遗融书以招之,遇钧于道,即与俱还。

帝见钧欢甚,礼飨毕,乃遣令还,赐融玺书曰:“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

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

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

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

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

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

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

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

”因授融为凉州牧。

玺书至河西,河西皆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

硃祜急攻黎丘,六月,秦丰穷困出降。

轞车送洛阳。

吴汉劾祜废诏命,受丰降。

上诛丰,不罪祜。

董宪与刘纡、苏茂、佼强去下邳还兰陵,使茂,强助庞萌围桃城。

帝时幸蒙,闻之,乃留辎重,自将轻兵晨夜驰赴。

至亢父,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

上不听,复行十里,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

旦日,诸将请进,庞萌等亦勒兵挑战。

帝令诸将不得出,休士养锐以挫其锋。

时吴汉等在东郡,驰使召之。

萌等惊曰:“数百里晨夜行,以为至当战,而坚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往也!

”乃悉兵攻桃城。

城中闻车驾至,众心益固。

萌等攻二十馀日,众疲困,不能下。

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皆至,帝乃率众军进救桃城,亲自搏战,大破之。

庞萌、苏茂、佼强夜走从董宪。

秋,七月,丁丑,帝幸沛,进幸湖陵。

董宪与刘纡悉其兵数万人屯昌虑。

宪招诱五校馀贼,与之抿守建阳。

帝至蕃,去宪所百馀里,诸将请进,帝不听,知五校乏食当退,敕各坚壁以待其敝。

顷之,五校果引去。

帝乃亲临,四面攻宪,三日,大破之。

佼强将其众降,苏茂奔张步,宪及庞萌走保郯。

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吴汉攻之,车驾转徇彭城、下邳。

吴汉拔郯,董宪、庞萌走保朐。

刘纡不知所归,其军士高扈斩之以降。

吴汉进围朐。

冬,十月,帝幸鲁。

张步闻耿弇将至,使其大将军费邑军历下,又令兵屯祝阿,别于泰山、钟城列营数十以待之。

弇渡河,先击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

故开围一角,令其众得奔归钟城。

钟城人闻祝阿已溃,大恐惧,遂空壁亡去。

费邑分遣弟敢守巨里。

弇进兵先胁巨里,严令军中趣修攻具,宣敕诸部,后三日当悉力攻巨里城。

阴缓生口,令得亡归,以弇期告邑。

邑至日,果自将精兵三万馀人来救之。

弇喜,谓诸将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诱致之耳。

野兵不击,何以城为!

”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冈阪,乘高合战,大破之,临陈斩邑。

既而收首级以示城中,城中凶惧。

费敢悉众亡归张步。

弇复收其积聚,纵兵击诸未下者,平四十馀营,遂定济南。

时张步都剧,使其弟蓝将精兵二万守西安,诸郡太守合万馀人守临菑,相去四十里。

弇进军画中,居二城之间。

弇视西安城小而坚,且蓝兵又精,临菑名虽大而实易攻,乃敕诸校后五日会攻西安。

蓝闻之,晨夜警守。

至期,夜半,弇敕诸将皆蓐食,会明,至临菑城。

护军荀梁等争之,以为“攻临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临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

”弇曰:“不然,西安闻吾欲攻之,日夜为备,方自忧,何暇救人!

临菑出不意而至,必惊拢,吾攻之一日,必拔。

拔临菑,即西安孤,与剧隔绝,必复亡去,所谓‘击一而得二’者也。

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顿兵坚城,死伤必多。

纵能拔之,蓝引军还奔临菑,并兵合势,观人虚实。

吾深入敌地,后无转输,旬月之间,不战而困矣。

”遂攻临菑。

半日,拔之,入据其城。

张蓝闻之,惧,遂将其众亡归剧。

弇乃令军中无得虏掠、须张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

步闻,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馀万众,吾皆即其营而破之。

今大耿兵少于彼,又皆疲劳,何足惧乎!

”乃与三弟蓝、弘、寿及故大彤渠帅重异等兵号二十万,至临菑大城东,将攻弇。

弇上书曰:“臣据临菑,深堑高垒。

张步从剧县来攻,疲劳饥渴。

欲进,诱而攻之。

欲去,随而击之。

臣依营而战,精锐百倍,以逸待劳,以实击虚,旬日之间,步首可获。

”于是弇先出菑水上,与重异遇。

突骑欲纵,弇恐挫其锋,令步不敢进,故示弱以盛其气,乃引归小城,陈兵于内,使都尉刘歆、泰山太守陈俊分陈于城下。

步气盛,直攻弇营,与刘歆等合战。

弇升王宫坏台望之,视歆等锋交,乃自引精兵以横突步陈于东城下,大破之。

飞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无知者。

至暮,罢。

弇明旦复勒兵出。

是时帝在鲁,闻弇为步所攻,自往救之。

未至,陈俊谓弇曰:“剧虏兵盛,可且闭营休士,以须上来。

”弇曰:“乘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

”乃出兵大战。

自旦及昏,复大破之。

杀伤无数,沟堑皆满。

弇知步困将退,豫置左右翼为伏以待之。

人定时,步果引去,伏兵起纵击,追至臣昧水上,八九十里,僵尸相属,收得辎重二千馀两。

步还剧,兄弟各分兵散去。

后数日,车驾至临菑,自劳军,群臣大会。

帝谓弇曰:“昔韩信破历下以开基,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皆齐之西界,功足相方。

而韩信袭击已降,将军独拔勍敌,其功又难于信也。

又,田横亨郦生,及田横降,高帝诏卫尉不听为仇。

张步前亦杀伏隆,若步来归命,吾当诏大司徒释其怨,又事尤相类也。

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帝进幸剧。

耿弇复追张步,步奔平寿,苏茂将万馀人来救之。

茂让步曰:“以南阳兵精,延岑善战,而耿弇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营?

既呼茂,不能待邪?

”步曰:“负负,无可言者!

”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斩降者,封为列侯。

步遂斩茂,诣耿弇军门肉袒降。

弇传诣行在所,而勒兵入据其城,树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诣旗下,众尚十馀万,辎重七千馀两,皆罢遣归乡里。

张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狱,诏皆赦之,封步为安丘侯,与妻子居雒阳。

于是琅邪未平,上徙陈俊为琅邪太守。

始入境,盗贼皆散。

耿弇复引兵至城阳,降五校馀党,齐地悉平,振旅还京师。

弇为将,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焉。

初起太学。

车驾还宫,幸太学,稽式古典,修明礼乐,焕然文物可观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为大司徒。

霸闻太原闵仲叔之名而辟之,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劳苦而已。

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惧。

今见明公,喜惧皆去。

以仲叔为不足问邪,不当辟也。

辟而不问,是失人也!

”遂辞出,投劾而去。

初,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各起兵自称将军。

匈奴单于遣使与兴等和亲,欲令卢芳还汉地为帝。

兴等引兵至单于庭迎芳。

十二月,与俱入塞,都九原县。

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

冯异治关中,出入三岁,上林成都。

人有上章言:“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

”帝以章示异。

异惶惧,上书陈谢。

诏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隗嚣矜己饰智,每自比西伯,与诸将议欲称王。

郑兴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

武王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犹还兵待时。

高帝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

今令德虽明,世无宗周之祚。

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

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乃不可乎!

”嚣乃止。

后又置广职位以自尊高,郑兴曰:“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

无益于实,有损于名,非尊上之意也。

”嚣病之而止。

时关中将帅数上书,言蜀可击之状,帝以书示嚣,因使击蜀以效其信。

嚣上书,盛言三辅单弱,刘文伯在边,未宜谋蜀。

帝知嚣欲持要端,不愿天下统一,于是稍黜其礼,正君臣之仪。

帝以嚣与马援、来歙相善,数使歙、援奉使往来,劝令入朝,许以重爵。

嚣连遣使,深持谦辞,言无功德,须四方平定,退伏闾里。

帝复遣来歙说嚣遣子入侍,嚣闻刘永、彭宠皆已破灭,乃遣长子恂随歙诣阙。

帝以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

郑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徒兴舍,益其秩礼。

兴入见曰:“今为父母未葬,乞骸骨。

若以增秩徒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也,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

愿留妻子独归葬,将军又何猜焉!

”嚣乃令与妻子俱东。

马援亦将家属随恂归雒阳,以所将宾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

帝许之。

嚣将王元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不愿专心内事,说嚣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谓之太平。

一旦坏败,将军几无所厝。

今南有子阳,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而欲牵儒生之说,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万全,此循覆车之轨者也。

今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

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

图王不成,其敝犹足以霸。

要之,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与蚯蚓同!

”嚣心然元计,虽遣子入质,犹负其险厄,欲专制方面。

申屠刚谏曰:“愚闻人所归者天所与,人所畔者天所去也。

本朝诚天之所福,非人力也。

今玺书数到,委国归信,欲与将军共同吉凶。

布衣相与,尚有没身不负然诺之信,况于万乘者哉!

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

卒有非常之变,上负忠孝、下愧当世。

夫未至豫言,固常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是以忠言至谏,希得为用,诚愿反覆愚老之言!

”嚣不纳,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诸郡闭境自守。

岑彭素与交趾牧邓让厚善,与让书,陈国家威德。

又遣偏将军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诏命。

于是让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锡光等相率遣使贡献。

悉封为列侯。

锡光者,汉中人,在交趾,教民夷以礼义。

帝复以宛人任延为九真太守,延教民耕种嫁娶。

故岭南华风始于二守焉。

是岁,诏征处士太原周党、会稽严光等至京师。

党入见,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

博士范升奏曰:“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车。

及陛见帝廷,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

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华名,庶几三公之位。

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

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

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

”书奏,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

其赐帛四十匹,罢之。

”帝少与严光同游学,及即位,以物色访之。

得于齐国,累征乃至。

拜谏议大夫,不肯受,去,耕钓于富春山中。

以寿终于家。

王良后历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俭,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

后以病归,一岁复征。

至荥阳,疾笃,不任进道,过其友人。

友人不肯见,曰:“不有忠言奇谋而取大位,何其往来屑屑不惮烦也!

”遂拒之。

良惭,自后连征不应,卒于家。

元帝之世,莎车王延尝为侍子京师,慕乐中国。

及王莽之乱,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属,常敕诸子:“当世奉汉家,不可负也。

”延卒,子康立。

康率傍国拒匈奴,拥卫故都护吏士、妻子千馀口。

檄书河西,问中国动静。

窦融乃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国皆属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四十二·汉纪三十四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旃蒙协洽,凡六年。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六年(庚寅,公元三零年)春,正月,丙辰,以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徭役,比丰、沛。

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

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

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

”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於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

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

帝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

代汉者姓当涂,其名高。

君岂高之身邪!

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

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

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

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

”署曰:“公孙皇帝。

”述不答。

其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高祖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

然军败复合,疮愈复战。

何则?

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

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

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

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

发间使,召携贰,使西州豪桀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其四。

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

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矣!

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桀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

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

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

”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

未闻无左右之助。

而欲出师千里之外者也。

”邯曰:“今东帝无尺十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复效隗嚣欲为西伯也。

”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

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

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

述废铜钱,置铁钱,货币不行,百姓苦之。

为政苛细,察于小事,如为清水令时而已。

好改易郡县官名。

少尝为郎,习汉家故事,出入法驾,鸾旗旄骑。

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

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爱子,示无大志也!

”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冯异自长安入朝,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

”既罢,赐珍宝、钱帛,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

”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

’齐国赖之。

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

”留十馀日,令与妻子还西。

申屠刚、杜林自隗嚣所来,帝皆拜侍御史。

以郑兴为太中大夫。

三月,公孙述使田戎出江关,招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不克。

帝乃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

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败绝。

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著而攻之,此大呼响应之势也。

”帝知其终不为用,乃谋讨之。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

遣耿弇、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

嚣复多设疑故,事久豫不决。

歙遂发愤质素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

足下推忠诚,既遣伯春委质,而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邪!

”因欲前刺嚣。

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守之。

嚣将王遵谏曰:“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

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

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

”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按覆。

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五月,己未,车驾至自长安。

隗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

诸将因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

嚣追之急,马武选精骑为后拒,杀数千人,诸军乃得还。

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

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

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者并之。

”于是并省四百馀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执金吾硃浮上疏曰:“昔尧、舜之盛,犹如三考。

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至长子孙。

当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喧哗!

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

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

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

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坏。

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

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

”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

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弇军漆,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等还屯长安。

冯异引军未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

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

”异曰:“虏兵临境,忸忄犬小利,遂欲深入。

若得栒邑,三辅动摇。

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馀。

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

”潜往,闭城,偃旗鼓。

行巡不知,驰赴之。

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

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

祭遵亦破王元于汧。

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

诏异进军义渠,击破卢芳将贾览、匈奴奥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世二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

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

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

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

废忠贞小节,为倾覆之事。

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

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

谨遣弟友诣阙,口陈至诚。

”友至高平,会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间道通书。

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

融乃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

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

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委成功,造难就,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

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

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

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

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

自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

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

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

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

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

”嚣不纳。

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

帝深嘉美之。

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

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

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坟墓,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

梁统犹恐众心疑惑,乃使人刺杀张玄,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

先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增怒。

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

’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

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

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

”帝乃召之。

援具言谋画。

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

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

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

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

以今而观,竟何如邪!

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宛转尘中。

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

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

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

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

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

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

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

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

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

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

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

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

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

言君臣邪,固当谏争。

语朋友邪,应有切磋。

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

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

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

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

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

”广竟不答。

诸将每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隗嚣上疏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

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

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

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

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

”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

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

’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

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

即不欲,勿报。

”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

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七年(辛卯,公元三一年)春,三月,罢郡国轻车、骑士、材官,今还复民伍。

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

癸亥晦,日有食之。

诏百僚各上封事,其上书者不得言圣,太中大夫郑兴上疏曰:“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

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

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亻及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

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

愿陛下屈己从众,以济群臣让善之功。

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

日君象而月臣象。

君亢急而臣下促迫,故月行疾。

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

”帝躬勤政事,颇伤严急,故兴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月,戊戌,以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

”司空掾陈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

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

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己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

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

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

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

”帝从之。

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自免去郡。

窦融承制拜曾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为酒泉太守。

秋,隗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槃,冯异率诸将拒之。

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汧。

并无利而还。

帝将自征隗嚣,先戒窦融师期,会遇雨,道断,且嚣兵已退,乃止。

帝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来降,拜太中大夫,封向义侯。

冬,卢芳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

其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乔扈各举郡降,旁令领职如故。

帝好图谶,与郑兴议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

”对曰:“臣不为谶。

”帝怒曰:“卿不为谶,非之邪?

”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

”帝意乃解。

南阳太守杜诗政治清平,兴利除害,百姓便之。

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

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八年(壬辰,公元三二年)春,来歙将二千馀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袭略阳,斩隗嚣守将金梁。

嚣大惊曰:“何其神也!

”帝闻得略阳,甚喜,曰:“略阳,嚣所依阻。

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

”吴汉等诸将闻歙据略阳,争驰赴之。

上以为嚣失所恃,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

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敝,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

隗嚣果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

嚣自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遣将李育、田弇助之,斩山筑堤,激水灌城。

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

嚣尽锐攻之,累月不能下。

夏,闰四月,帝自将征隗嚣,光禄勋汝南郭宪谏曰:“东方初定,车驾未可远征。

”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

帝不从,西至漆。

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豫未决。

帝召马援问之。

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

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昭然可晓。

帝曰:“虏在吾目中矣!

”明旦,遂进军,至高平第一。

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馀两,与大军会。

是时军旅草创,诸将朝会礼容多不肃,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适。

帝闻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会,待融等以殊礼。

遂共进军,数道上陇。

使王遵以书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

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馀万皆降。

嚣将妻子奔西城,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邽。

略阳围解。

帝劳赐来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

进幸上邽,诏告隗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佗也。

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

”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

使吴汉、岑彭围西城,耿弇、盖延围上邽。

以四县封窦融为安丰侯,弟友为显亲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还所镇。

融以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

诏报曰:“吾与将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

勉循士民,无擅离部曲!

”颍川盗贼群起,寇没属县,河东守兵亦叛,京师骚动。

帝闻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横之言。

”秋,八月,帝自上邽晨夜东驰,赐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

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九月,乙卯,车驾还宫。

帝谓执金吾寇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

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也!

”对曰:“颍川闻陛下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

如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

”帝从之。

庚申,车驾南征,颍川盗贼悉降。

寇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

”乃留恂长社,镇抚吏民,受纳馀降。

东郡、济阴盗贼亦起,帝遣李通、王常击之。

以东光侯耿纯尝为东郡太守,威信着于卫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与大兵会东郡。

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馀人皆诣纯降,大兵不战而还。

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

戊寅,车驾还自颍川。

安丘侯张步将妻子逃奔临淮,与弟弘、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

琅邪太守陈俊追讨,斩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怀。

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杨广死,隗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

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

”遂自刎死。

初,帝敕吴汉曰:“诸郡甲卒但坐费粮食,若有逃亡,则沮败众心,宜悉罢之。

”汉等贪并力攻嚣,遂不能遣,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

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没丈馀。

会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馀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

”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冀。

吴汉军食尽,乃烧辎重,引兵下陇,盖延、耿弇亦相随而退。

嚣出兵尾击诸营,岑彭为后拒,诸将乃得全军东归。

唯祭遵屯汧不退。

吴汉等复屯长安,岑彭还津乡。

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

校尉太原温序为嚣将苟宇所获,宇晓譬数四,欲降之。

序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

”因以节楇杀数人。

宇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剑。

”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杀,无令须污土!

”遂伏剑而死。

从事王忠持其丧归雒阳,诏赐以冢地,拜三子为郎。

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帝复其王号。

是岁,大水。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九年(癸巳,公元三三年)春,正月,颍阳成侯祭遵薨于军”诏冯异并将其营。

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尽与士卒。

约束严整,所在吏民不知有军。

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

临终,遗戒薄葬。

问以家事,终无所言。

帝愍悼之尤甚,遵丧至河南,车驾素服临之,望哭哀恸。

还,幸城门,阅过丧车,涕泣不能已。

丧礼成,复亲祠以太牢。

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费。

至葬,车驾复临之。

既葬,又临其坟,存见夫人、室家。

其后朝会,帝每叹曰:“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

”卫尉铫期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怀惭惧。

”帝乃止。

隗嚣病且饿,餐糗Я,恚愤而卒。

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总兵据冀。

公孙述遣将赵匡、田弇助纯。

帝使冯异击之。

公孙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将数万人下江关,击破冯骏等军,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据荆门、虎牙,横江水起浮桥、关楼,立赞柱以绝水道,结营跨山以塞陆路,拒汉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缑氏,登轘辕。

吴汉率王常等四将军兵五万馀人击卢芳将贾览、闵堪于高柳。

匈奴救之,汉军不利。

于是匈奴转盛,钞暴日增。

诏硃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奸将军侯进屯渔阳,以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以备匈奴。

帝使来歙悉监护诸将屯长安,太中大夫马援为之副。

歙上书曰:“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籓蔽,故得延命假息。

今二郡平荡,则述智计穷矣。

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

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馑,若招以财谷,则其众可集。

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

”帝然之。

于是诏于汧积谷六万斛。

秋,八月,来歙率冯异等五将军讨隗纯于天水。

骠骑将军杜茂与贾览战于繁畤,茂军败绩。

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所有。

隗嚣不能讨,因就慰纳,发其众与汉相拒。

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

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

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治其怨结,岁时巡行,问所疾苦。

又数遣使译,通导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备。

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

”帝从之。

以牛邯为护羌校尉。

盗杀阴贵人母邓氏及弟。

帝其伤之,封贵人弟就为宣恩侯,复召就兄侍中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

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陈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士,令天下觖望,诚所不愿!

”帝嘉之,不夺其志。

贵人问其故,兴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

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

”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

帝召寇恂还,以渔阳太守郭亻及为颍川太守。

亻及招降山贼赵宏、召吴等数百人,皆遣归附农。

因自劾专命,帝不以咎之。

后宏、吴等党与闻亻及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绝。

莎车王康卒,弟贤立,攻杀拘弥、西夜王,而使康两子王之。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十年(甲午,公元三四年)春,正月,吴汉复率捕虏将军王霸等四将军六万人出高柳击贾览,匈奴数千骑救之。

连战于平城下,破走之。

夏阳节侯冯异等与赵匡、田弇战且一年,皆斩之。

隗纯未下,诸将欲且还休兵,异固持不动,共攻落门,未拔。

夏,异薨于军。

秋,八月,己亥,上幸长安。

初,隗嚣将安定高峻拥兵据高平第一,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围之,一岁不拔。

帝自将征之,寇恂谏曰:“长安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怀震惧。

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也。

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

前年颍川,可为至戒。

”帝不从,戊戌,进幸汧。

峻犹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

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

恂怒,将诛之。

诸将谏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

”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

欲降,急降。

不欲,固守!

”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

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

”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

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

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

”诸将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来歙与诸将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将隗纯降,王元奔蜀。

徙诸隗于京师以东。

后隗纯与宾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先零羌与诸种寇金城、陇西,来歙率盖延等进击,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

于是开仓禀以赈饥乏,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庚寅,车驾还宫。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十一年(乙未,公元三五年)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阳,还幸章陵。

庚午,车驾还宫。

岑彭屯津乡,数攻田戎等,不克。

帝遣吴汉率诛虏将军刘隆等三将,发荆州兵凡六万馀人、骑五千匹,与彭会荆门。

彭装战船数十艘,吴汉以诸郡棹卒多费粮谷,欲罢之。

彭以为蜀兵盛,不可遣,上书言状。

帝报彭曰:“大司马习用步骑,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公为重而已。

”闰月,岑彭令军中募攻浮桥,先登者上赏。

于是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时东风狂急,鲁奇船逆流而上,直冲浮桥,而欑柱有反杷钩,奇船不得去。

奇等乘势殊死战,因飞炬焚之,风怒火盛,桥楼崩烧。

岑彭悉军顺风并进,所向无前,蜀兵大乱,溺死者数千人,斩任满,生获程泛,而田戎走保江州。

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

自率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入江关。

令军中无得虏掠,所过,百姓皆奉牛酒迎劳,彭复让不受。

百姓大喜,争开门降。

诏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辄行太守事,彭若出界,即以太守号付后将军。

选官属守州中长吏。

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粮多,难卒拔,留冯骏守之。

自引兵乘利直指垫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数十万石。

吴汉留夷陵,装露桡继进。

夏,先零羌寇临洮。

来歙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击先零羌,大破之。

公孙述以王元为将军,使与领军环安拒河池。

六月,来歙与盖延等进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胜遂进。

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未殊,驰召盖延。

延见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视。

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

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

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邪?

”延收泪强起,受所诫。

歙自书表曰:“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

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

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愿陛下裁察。

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

”投笔抽刃而绝。

帝闻,大惊,省书揽涕。

以扬武将军马成守中郎将代之。

歙丧还洛阳,乘舆缟素临吊、送葬。

赵王良从帝送歙丧还,入夏城门,与中郎将张邯争道,叱邯旋车,又诘责门候,使前走数十步。

司隶校尉鲍永劾奏:“良无籓臣礼,大不敬。

”良尊戚贵重,而永劾之,朝廷肃然。

永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

帝常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

”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下拜,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椎牛上苟谏冢。

帝闻之,意不平,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

”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行之宗。

忠者,义之主也。

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

”帝意乃释。

帝自将征公孙述。

秋,七月,次长安。

公孙述使其将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又遣将侯丹率二万馀人拒黄石。

岑彭使臧宫将降卒五万,从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溯都江而上,袭击侯丹,大破之。

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馀里,径拔武阳。

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

初,述闻汉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

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

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延岑盛兵于沅水。

臧宫众多食少,转输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复更保聚,观望成败。

宫欲引还,恐为所反。

会帝遣谒者将兵诣岑彭,有马七百匹,宫矫制取以自益,晨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右步左骑,挟船而引,呼声动山谷。

岑不意汉军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

宫因纵击,大破之,斩首、溺死者万馀人,水为之浊。

延岑奔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

自是乘胜追北,降者以十万数。

军至平阳乡,王元举众降。

帝与公孙述书,陈言祸福,示以丹青之信。

述省书叹息,以示所亲。

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皆劝述降。

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

”左右莫敢复言。

少、隆皆以忧死。

帝还自长安。

冬,十月,公孙述使刺客诈为亡奴,降岑彭,夜,刺杀彭。

太中大夫监军郑兴领其营,以俟吴汉至而授之。

彭持军整齐,秋毫无犯。

邛谷王任贵闻彭威信,数千里遣使迎降。

会彭已被害,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

蜀人为立庙祠之。

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

先零诸种羌数万人,屯聚寇钞,拒浩亹隘。

成与马援深入讨击,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陇西、扶风。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

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

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

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

”帝从之。

民归者三千馀口,援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沟洫,劝以耕牧,郡中乐业。

又招抚塞外氏、羌,皆来降附,援奏复其侯王君长,帝悉从之。

乃罢马成军。

十二月,吴汉自夷陵将三万人溯江而上,伐公孙述。

郭亻及为并州牧,过京师,帝问以得失,亻及曰:“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

”是时在位多乡曲故旧,故亻及言及之。

资治通鉴·卷四十三·汉纪三十五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涒滩,尽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建武十二丙申,公元三六年春,正月,吴汉破公孙述将魏堂、公孙永于鱼涪津,遂围武阳。

述遣子婿史兴救之,汉迎击,破之,因入犍为界。

诸县皆城守。

诏汉直取广都,据其心腹。

汉乃进军攻广都,拔之,遣轻骑烧成都市桥。

公孙述将帅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

帝必欲降之,又下诏喻述曰:“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宗族完全。

诏书手记,不可数得。

”述终无降意。

秋,七月,冯骏拔江州,获田戎。

帝戒吴汉曰:“成都十馀万众,不可轻也。

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忽与争锋。

若不敢来,公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

”汉乘利,遂自将步骑二万进逼成都。

去城十馀里,阻江北营,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将万馀人屯于江南,为营相去二十馀里。

帝闻之大惊,让汉曰:“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

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

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

幸无它者,急引兵还广都。

”诏书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众十许万,分为二十馀营,出攻汉,使别将将万馀人劫刘尚,令不得相救。

汉与大战一日,兵败,走入壁,丰因围之。

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与诸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势既不接,其祸难量。

欲潜师就尚于江南,并兵御之。

若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

如其不然,败必无馀。

成败之机,在此一举。

”诸将皆曰:“诺。

”于是飨士秣马,闭营三日不出,乃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刘尚合军。

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

汉悉兵迎战,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斩丰、吉。

于是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具以状上,而深自谴责。

帝报曰:“公还广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

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悉步骑赴之,适当值其危困,破之必矣!

”正是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

臧宫拔绵竹,破涪城,斩公孙恢。

复攻拨繁、郫,与呈汉会于成都。

李通欲避权势,乞骸骨。

积二岁,帝乃听上大司空印绶,以特进奉朝请。

后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创大谋,即日,封通少子雄为召陵侯。

公孙述困急,谓延岑曰:“事当奈何!

”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

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

”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馀人以配岑。

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鼓挑战,而潜遣奇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堕水,缘马尾得出。

汉军馀七日粮,阴具船,欲遁去。

蜀郡太守南阳张堪闻之,驰往见汉,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策。

汉从之,乃示弱以挑敌。

冬,十一月,臧宫军咸阳门。

戊寅,述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

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

汉因使护军高午、唐邯将锐卒数万击之,述兵大乱。

高午奔陈刺述,洞胸堕马,左右舆入城。

述以兵属延岑,其夜,死。

明旦,延岑以城降。

辛巳,吴汉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

帝闻之怒,以谴汉。

又让刘尚曰:“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

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

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

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

”初,述征广汉李业为博士,业固称疾不起。

述羞不能致,使大鸿胪尹融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以毒酒。

”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

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

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

”业乃叹曰:“古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为此故也。

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

”融曰:“宜呼室家计之。

”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

”遂饮毒而死。

述耻有杀贤之名,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

述又骋巴郡谯玄,玄不诣。

亦遣使者以毒药劫之,太守自诣玄庐,劝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

”遂受毒药。

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许之。

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

”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

”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

述怒,遂诛皓家属。

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

”乃对使者伏剑而死。

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为癞,阳狂以避之。

同郡任永、冯信皆托青盲以辞征命。

帝既平蜀,诏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勋。

谯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还其家钱,而表李业之闾。

征费贻、任永、冯信,会永、信病卒,独贻仕至合浦太守。

上以述将程乌、李育有才干,皆擢用之。

于是西土咸悦,莫不归心焉。

初,王莽以广汉文齐为益州太守,齐训农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

公孙述时,齐固守拒险,述拘其妻子,许以封侯,齐不降。

闻上即位,间道遣使自闻。

蜀平,征为镇远将军,封成义侯。

十二月,辛卯,扬武将军马成行大司空事。

是岁,参狼羌与诸种寇武都,陇西太守马援击破之,降者万馀人,于是陇右清静。

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宾客故人日满其门。

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

颇哀老子,使得遨游。

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

”傍县尝有报雠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

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虏何敢复犯我!

晓狄道长,归守寺舍。

良怖急者,可床下伏。

”后稍定,郡中服之。

诏:“边吏力不足战则守,追虏料敌,不拘以逗留法。

”山桑节侯王常、牟平烈侯耿况、东光成侯耿纯皆薨。

况疾病,乘舆数自临幸,复以弇弟广、举并为中郎将。

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医药,当世以为荣。

卢芳与匈奴、乌桓连兵,数寇边。

帝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将兵镇守北边,治飞狐道,筑亭障,修烽燧,凡与匈奴、乌桓大小数十百战,终不能克。

上诏窦融与五郡太守入朝。

融等奉诏而行,官属宾客相随,驾乘千馀两,马牛羊被野。

既至,诣城门,上印绶。

诏遣使者还侯印绶,引见,赏赐恩宠,倾动京师。

寻拜融冀州牧。

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姑臧长孔奋为武都郡丞。

姑臧在河西最为富饶,天下未定,土多不修检操,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

奋在职四年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以为身处脂膏不能自润。

及从融入朝,诸守、令财货连毂,弥竟川泽。

唯奋无资,单车就路,帝以是赏之。

帝以睢阳令任延为武威太守,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

”延对曰:“臣闻忠臣不和,和臣不忠。

履正奉公,臣子之节。

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

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

”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三年(丁酉,公元三七年)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诏曰:“郡国献异味,其令太官勿复受!

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旧制。

”时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宝剑,价直百金。

诏以剑赐骑士,马驾鼓车。

上雅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尝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候汝南郅恽拒关不开。

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远。

”遂不受诏。

上乃回,从东中门入。

明日,恽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

”书奏,赐恽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

二月,遣捕虏将军马武屯虖沱河以备匈奴。

卢芳攻云中,久不下。

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来降。

芳知之,与十馀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诣阙降。

诏拜昱五原太守,封镌胡侯。

硃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

”丙辰,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为侯。

丁巳,以赵王良为赵公,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

是时,宗室及绝国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

富平侯张纯,安世之四世孙也,历王莽世,以孰谨守约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来诣阙,为侯如故。

于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复国。

”上曰:“张纯宿卫十有馀年,其勿废!

”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绍嘉公孔安为宋公,承休公姬常为卫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马成复为扬武将军。

吴汉自蜀振旅而还,至宛,诏过家上冢,赐谷二万斛。

夏,四月,至京师。

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

定封邓禹为高密侯,食四县。

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食六县。

馀各有差。

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

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

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

此非尔所及。

”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

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遂罢左、右将军官。

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

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

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

硃祜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

是时,列侯唯高密、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

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

远方贡珍甘,必先遍赐诸侯,而太官无馀,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于是法物始备。

时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

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会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

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导以经艺,不令观天文,见谶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

”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

后朝罢,逡巡席后,帝知欲有让,遂使左右传出。

它日会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

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

”融不敢重陈请。

王月,匈奴寇河东。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四年(戊戌,公元三八年)夏,邛谷王任贵遣使上三年计,即授越巂太守。

秋,会稽大疫。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献。

西域苦匈奴重敛,皆愿属汉,复置都护。

上以中国新定,不许。

太中大夫梁统上疏曰:“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

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

自是以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

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正理。

爱人以除残为务,正理以去乱为心。

刑罚在衷,无取于轻。

高帝受命,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馀皆率由旧章。

至哀、平继体,即位日浅,听断尚寡。

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馀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

愿陛下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

”事下公卿。

光禄勋杜林奏曰:“大汉初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

及至其后,渐以滋章。

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

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

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

”统复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严刑。

《经》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

’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

自高祖至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

”事寝,不报。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五年(己亥,公元三九年)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

歆好直言,无隐讳,帝每不能容。

歆于上前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切,故坐免归田里。

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

歆及子婴皆自杀。

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厌。

帝乃追赐钱谷,以成礼葬之。

臣光曰:昔高宗命说曰:“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

”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

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于昴。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为大司徒。

匈奴寇钞日盛,州郡不能禁。

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馀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以避胡寇。

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部数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公。

癸丑,追谥兄縯为齐武公,兄仲为鲁哀公。

帝感縯功业不就,抚育二子章、兴,恩爱甚笃。

以其少贵,欲令亲吏事,使章试守平阴令,兴缑氏令。

其后章迁梁郡太守,兴迁弘农太守。

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乃诏下州郡检核。

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苟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啼呼。

或优饶豪右,侵刻赢弱。

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奉街上得之”,帝怒。

时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

”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

”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

南阳帝乡,多近亲。

田宅逾制,不可为准。

”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实首服,如东海公对。

上由是益奇爱阳。

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赃罪千馀万,下狱。

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馀人,至有自髡剔者。

平原礼震年十七,求代歙死。

帝竟不赦,歙死狱中。

十二月,庚午,以关内侯戴涉为大司徒。

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高柳。

是岁,骠骑大将军杜茂坐使军吏杀人,免。

使扬武将军马成代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备匈奴。

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

拜堪渔阳太守。

堪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

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

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安平侯盖延薨。

交趾麊泠县雒将女子征侧,甚雄勇,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征侧忿怨。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六年(庚子,公元四零年)春,二月,征侧与其妹征贰反,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都麊泠。

交趾剌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河南尹张亻及及诸郡守十馀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死。

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

”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

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

”上大笑。

郡国群盗处处并起,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

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

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

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忄耎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

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

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卢芳与闵堪使使请降,帝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

芳上疏谢,自陈思望阙庭。

诏报芳朝明年正月。

初,匈奴闻汉购求芳,贪得财帛,故遣芳还降。

既而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

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马援奏宜如旧铸五铢钱,上从之。

天下赖其便。

卢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诏止,令更朝明岁。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七年(辛丑,公元四一年)春,正月,赵孝公良薨。

初,怀县大姓李子春二孙杀人,怀令赵熹穷治其奸,二孙自杀,收系子春。

京师贵戚为请者数十,熹终不听。

及良病,上临视之,问所欲言,良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怀令赵熹欲杀之,愿乞其命。

”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

更道它所欲。

”良无复言。

既薨,上追思良,乃贳出子春。

迁熹为平原太守。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

五月,乙卯,还宫。

六月,癸巳,临淮怀公衡薨。

妖贼李广攻没皖城,遣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讨之。

秋,九月,破皖城,斩李广。

郭后宠衰,数怀怨怼,上怒之。

冬,十月,辛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为皇后。

诏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

”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

是臣所不敢言。

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

”帝曰:“恽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

”帝进郭后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郭后为中山太后,其馀九国公皆为王。

甲申,帝幸章陵,修园庙,祠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

时宗室诸母因酣悦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

”帝闻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

”十二月,还自章陵。

是岁,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

帝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

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

又令诸国失望。

”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

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

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数连兵入塞,杀略吏民。

诏拜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

肜有勇力,虏每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

肜,遵之从弟也。

征侧等寇乱连年,诏长沙、合浦、交趾具车船,修道桥,通障溪,储粮谷,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南击交趾。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八年(壬寅,公元四二年)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攻太守张穆,穆逾城走。

宕渠杨伟等起兵以应歆。

帝遣吴汉等将万馀人讨之。

甲寅,上行幸长安。

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马援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馀里,至浪泊上,与征侧等战,大破之,追至禁溪,贼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车驾还宫。

戊申,上行幸河内。

戊子,还宫。

五月,旱。

卢芳自昌平还,内自疑惧,遂复反,与闵堪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芳出塞。

芳留匈奴中十馀年,病死。

吴汉发广汉、巴、蜀三郡兵,围成都百馀日,秋,七月,拔之,斩史歆等。

汉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杨伟等惶恐解散。

汉诛其渠帅,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

还,祠章陵。

十二月,还宫。

是岁,罢州牧,置刺史。

五宫中郎将线纯与太仆硃浮奏议:“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亲。

当除今亲庙四,以先帝四庙代之。

”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庙。

”上自以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十九年(癸卯,公元四三年)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

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以下于章陵。

其长安、章陵,皆太守、令、长侍祠。

马援斩征侧、征贰。

妖贼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称将军。

诏太中大夫臧宫将兵围之,数攻不下,士卒死伤。

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

”东海王阳独曰:“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

宜小挺缓,令得逃亡,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矣。

”帝然之,即敕宫彻围缓贼,贼众分散。

夏四月,拔原武,斩臣、镇等。

马援进击征侧馀党都阳等,至居风,降之。

峤南悉平。

援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

闰月,戊申,进赵、齐、鲁三公爵皆为王。

郭后既废,太子畺意不自安。

郅恽说太子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辞位以奉养母氏。

”太子从之,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籓国。

上不忍,迟回者数岁。

六月,戊申,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

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

皇太子畺,崇执谦退,愿备籓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

其以畺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袁宏论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统,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可移也。

世祖中兴汉业,宜遵正道以为后法。

今太子之德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失矣。

然东海归籓,谦恭之心弥亮。

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

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

夫以三代之道处之,亦何以过乎!

帝以太子舅阴识守执金吾,阴兴为卫尉,皆辅导太子。

识性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与宾客语,未尝及国事。

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

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游侠,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

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

是以世称其忠。

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使授太子经。

车驾幸太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辨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

又诏诸生雅歌击磬,尽日乃罢。

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钟兴授皇太子及宗室诸侯《春秋》,赐兴爵关内侯。

兴辞以无功,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侯,非大功邪?

”兴曰:“臣师少府丁恭。

”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

陈留董宣为雒阳令。

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

及主出行,以奴骖乘。

宣于夏门亭候之,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

叱奴下车,因格杀之。

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

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

”帝曰:“欲何言?

”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

臣不须棰,请得自杀!

”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

帝令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

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门。

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

”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

”因敕:“强项令出。

”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

由是能搏击豪强,京师莫不震忄票。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阳。

进幸汝南南顿县舍,置酒会,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

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识知寺舍,每来辄加厚恩,愿赐复十年。

”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远期十岁乎!

”吏民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

”帝大笑,复增一岁。

进幸淮阳、梁、沛。

西南夷栋蚕反,杀长吏。

诏武威将军刘尚讨之。

路由越巂,邛谷王任贵恐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多酿毒酒,欲先劳军,因袭击尚。

尚知其谋,即分兵先据邛都,遂掩任贵,诛之。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二十年(甲辰,公元四四年)春,二月,戊子,车驾还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仓令奚涉罪,下狱死。

帝以三公连职,策免大司空窦融。

广平忠侯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

”五月,辛亥,汉薨。

诏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

汉性强力,每从征伐,帝未安,常侧足而立。

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吏士。

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矣!

”每当出师,朝受诏,夕则引道,初无办严之日。

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

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

”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

故能任职以功名终。

匈奴寇上党、天水,遂至扶风。

帝苦风眩,疾甚,以阴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

会疾瘳,召见兴,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德,不可苟冒!

”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

太子太傅张湛,自郭后之废,称疾不朝,帝强起之,欲以为司徒,湛固辞疾笃,不能复任朝事,遂罢之。

六月,庚寅,以广汉太守河内蔡茂为大司徒,太仆硃浮为大司空。

壬辰,以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乙未,徙中山王辅为沛王。

以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

秋,九月,马援自交趾还,平陵孟冀迎劳之。

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冀曰:“谅!

为烈士当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鲁、东海、楚、沛国。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车驾还宫。

马援自请击匈奴,帝许之,使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

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

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

勉思鄙言!

”松,统之子。

固,友之子也。

刘尚进兵与栋蚕等连战,皆破之。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二十一年(乙巳,公元四五年)春,正月,追至不韦,斩栋蚕帅,西南诸夷悉平。

乌桓与匈奴、鲜卑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乌桓之害。

其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

秋,八月,帝遣马援与谒者分筑保塞,稍兴立郡县,或空置太守、令、长,招还人民。

乌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强富,援将三千骑击之,无功而还。

鲜卑万馀骑寇辽东,太守祭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被甲陷陈。

虏大奔,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

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

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

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莎车王贤浸以骄横,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愁惧。

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

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

帝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

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冀且息其兵。

”裴遵以状闻,帝许之。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建武二十二年(丙午,公元四六年)春,闰正月,丙戌,,上幸长安。

二月,己巳,还雒阳。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硃浮免。

癸丑,以光禄勋杜林为大司空。

初,陈留刘昆为江陵令,县有火灾,昆向火叩头,火寻灭。

后为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

帝闻而异之,征昆代林为光禄勋。

帝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

”对曰:“偶然耳。

”左右皆笑,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

”顾命书诸策。

是岁,青州蝗。

匈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立。

复死,弟左贤王蒲奴立。

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疫,死耗太半。

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

帝遣中郎将李茂报命。

乌桓乘匈奴之弱,击破之,匈奴北徙数千里,幕南地空。

诏罢诸边郡亭候、吏卒,以币帛招降乌桓。

西域诸国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归。

莎车王贤知都护不至,击破鄯善,攻杀龟兹王。

鄯善王安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

都护不出,诚迫于匈奴。

”帝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

”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

班固论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财力有馀,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厓七郡。

感蒟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

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开苑囿,广宫室,盛帷帐,美服玩。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哉,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悬度之厄,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

资治通鉴·卷四十四·汉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尽上章涒滩,凡十四年。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三年(丁未,公元四七年)春,正月,南郡蛮叛。

遣武威将军刘尚讨破之。

夏,五月,丁卯,大司徒蔡茂薨。

秋,八月,丙戌,大司空杜林薨。

九月,辛未,以陈留太守王况为大司徒。

冬,十月,丙申,以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武陵蛮精夫相单程等反,遣刘尚发兵万馀人溯沅水入武溪击之。

尚轻敌深入,蛮乘险邀之,尚一军悉没。

初,匈奴单于舆弟右谷蠡王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次即当为单于。

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

乌珠留单于有子曰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领南边八部。

比见知牙师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

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

”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

单于疑之,乃遣两骨都侯监领比所部兵。

及单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诣西河太守求内附。

两骨都侯颇觉其意,会五月龙祠,劝单于诛比。

比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

比遂聚八部兵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

骨都侯且到,知其谋,亡去。

单于遣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

是岁,鬲侯硃祜薨。

祜为人质直,尚儒学。

为将多受降,以克定城邑为本,不存首级之功。

又禁制士卒不得虏掠百姓。

军人乐放纵,多以此怨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四年(戊申,公元四八年)春,正月,乙亥,赦天下。

匈奴八部大人共议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永为籓蔽,扦御北虏。

事下公卿,议者皆以为:“天下初定,中国空虚,夷狄情伪难知,不可许。

”五官中郎将耿国独以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

令东扦鲜卑,北拒匈奴,率厉四夷,完复边郡。

”帝从之。

秋,七月,武陵蛮寇临沅。

遣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讨之,不克。

马援请行,帝愍其老,未许,援曰:“臣尚能被甲上马。

”帝令试之。

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

”遂遣授率中郎将马武、耿舒等将四万馀人,征五溪。

援谓友人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

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遣使诣阙奉籓称臣。

上以问朗陵侯臧宫。

宫曰:“匈奴饥疫分争,臣愿得五千骑以立功。

”帝笑曰:“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五年(己酉,公元四九年)春,正月,辽东徼外貊人寇边,太守祭肜招降之。

肜又以财利抚纳鲜卑大都护偏何,使招致异种,骆驿款塞。

肜曰:“审欲立功,当归击匈奴,斩送头首,乃信耳。

”偏何等即击匈奴,斩首二千馀级,持头诣郡。

其后岁岁相攻,辄送首级,受赏赐。

自是匈奴衰弱,边无寇警,鲜卑、乌桓并入朝贡。

肜为人质厚重毅,抚夷狄以恩信,故皆畏而爱之,得其死力。

南单于遣其弟左贤王莫将兵万馀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

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馀里。

北部薁鞬骨都候与右骨都侯率众三万馀人归南单于。

三月,南单于复遣使诣阙贡献,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

戊申晦,日有食之。

马援军至临乡,击破蛮兵,斩获二千馀人。

初,援尝有疾,虎贲中郎将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

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帝婿,贵重朝庭,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

”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

”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通轻侠,援前在交趾,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

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

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

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

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伯高者,山都长龙述也,季良者,越骑司马杜保也,皆京兆人。

会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望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

”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

诏免保官,擢拜龙述为零陵太守。

松由是恨援。

及援讨武陵蛮,军次下隽,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则涂夷而运远。

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充贼自破。

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

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

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

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

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惜!

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

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

今果疾疫,皆如舒言。

”弇得书奏之,帝乃使梁松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

会援卒,松因是构陷援。

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绶。

初,援在交趾,常饵薏苡实,能轻身,胜障气,军还,载之一车。

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

帝益怒。

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稿葬城西,宾客故人,莫敢吊会。

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

帝乃出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

前云阳令扶风硃勃诣阙上书曰:“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闻关险难,触冒万死,经营陇、冀,谋如涌泉,势如转规,兵动有功,师进辄克。

诛锄先零,飞矢贯胫,出征交趾,与妻子生诀。

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

吏士虽疫,援不独存。

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

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遮未闻其毁,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

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帝意稍解。

初,勃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

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硃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

”勃未二十,右扶风清试守渭城宰。

及援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

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

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

谒者南阳宗均监援军,援既卒,军士疫死者太半,蛮亦饥困。

均乃与诸将议曰:“今道远士病,不可以战,欲权承制降之,何如?

”诸将皆伏地莫敢应。

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国家,专之可也。

”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守沅陵长,命种奉诏书入虏营,告以恩信,因勒兵随其后。

蛮夷震怖,冬十月,共斩其大帅而降。

于是均入贼营,散其众,遣归本郡,为置长吏而还,群蛮遂平。

均未至,先自劾矫制之罪。

上嘉其功,迎,赐以金帛,令过家上冢。

是岁,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率众内属,诏封乌桓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使居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

时司徒掾班彪上言:“乌桓天性轻黠,好为寇贼,若久放纵而无总领者,必复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吏,恐非所能制。

臣愚以为宜复置乌桓校尉,诚有益于附集,省国家之边虑。

”帝从之,于是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宁城,开营府,并领鲜卑赏赐、质子,岁时互市焉。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六年(庚戌,公元五零年)正月,诏增百官奉,其千石已上,减于西京旧制,六百石已下,增于旧秩。

初作寿陵。

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

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

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使迭兴之后,与丘陇同体。

”诏遣中郎将段郴、副校尉王郁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

使者令单于伏拜受诏,单于顾望有顷,乃伏称臣。

拜讫,令译晓使者曰:“单于新立,诚惭于左右,愿使者众中无相屈折也。

”诏听南单于入居云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将,将兵卫护之。

夏,南单于所获北虏薁建左贤王,将其众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万馀人畔归,去北庭三百馀里,自立为单于。

月馀,日更相攻击,五骨都侯皆死,左贤王自杀,诸骨都侯子各拥兵自守。

秋,南单于遣子入侍。

诏赐单于冠带、玺绶、车马、金帛、甲兵、什器。

又转河东米Я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

令中郎将将弛刑五十人,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

单于岁尽辄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赐单于及阏氏、左、右贤王以下缯彩合万匹,岁以为常。

于是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民归于本土。

遣谒者分将弛刑,补治城郭,发遣边民在中国者布还诸县,皆赐以装钱,转给粮食。

时城郭丘墟,扫地更为,上乃悔前徙之。

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复将其众三千人归南部,北单于使骑追击,悉获其众。

南单于遣兵拒之,逆战不利,于是复诏单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郴、王郁留西河拥护之,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

南单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诸部王,助汉扞戍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逻耳目。

北单于惶恐,颇还所略汉民以示善意,钞兵每到南部下,还过亭候,辄谢曰:“自击亡虏薁建日逐耳,非敢犯汉民也。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七年(辛亥,公元五一年)夏,四月,戊午,大司徒王况薨。

五月,丁丑,诏司徒、司空并去“大”名,改大司马为太尉。

骠骑大将军行大司马刘隆即日罢,以太仆赵熹为太尉,大司农冯勤为司徒。

北匈奴遣使诣武威求和亲,帝召公卿廷议,不决。

皇太子言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

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

”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

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

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

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

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

”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

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

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

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

残灭之政,虽成必败。

’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

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

诚能举下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

苟非其时,不如息民。

”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上问赵熹以久长之计,熹请遣诸王就国。

冬,上始遣鲁王兴、齐王石就国。

是岁,帝舅寿张恭侯樊宏薨。

宏为人谦柔畏慎,每当朝会,辄迎期先到,俯伏待事。

所上便宜,手自书写,毁削草本。

公朝访逮,不敢众对。

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

帝甚重之。

及病困,遗令薄葬,一无所用。

以为棺柩一藏,不宜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之心,使与夫人同坟异藏。

帝善其令,以书示百官,因曰:“今不顺寿张侯意,无以彰其德。

且吾万岁之后,欲以为式。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八年(壬子,公元五二年)春,正月,己巳,徙鲁王兴为北海王。

以鲁益东海。

帝以东海王强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食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设钟虡之乐,拟于乘舆。

夏,六月,丁卯,沛太后郭后薨。

初,马援兄子婿王磐,平阿侯仁之子也。

王莽败,磐拥富赀为游侠,有名江、淮间。

后游京师,与诸贵戚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

”后岁馀,磐坐事死。

磐子肃复出入王侯邸第。

时禁罔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

马援谓司马吕种曰:“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

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

卿曹戒慎之!

”至是,有上书告肃等受诛之家,为诸王宾客,虑因事生乱。

会更始之子寿光侯鲤得幸于沛王,怨刘盆子,结客杀故式侯恭。

帝怒,沛王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

因诏郡县收捕诸王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

吕种亦与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秋,八月,戊寅,东海王强、沛王辅、楚王英、济南王康、淮阳王延始就国。

上大会群臣,问:“谁可傅太子者?

”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

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

即为阴氏,则阴侯可。

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

”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

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

”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

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

”北匈奴遣使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俱献见。

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

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

’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

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

归亲愈数,为惧愈多。

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答。

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报答之辞,令必有适。

今立稿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

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

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

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

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

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

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

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

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韣丸一,矢四发,遗单于。

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

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

”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

朕不爱小物,於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闻悉纳从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九年(癸丑,公元五三年)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三十年(甲寅,公元五四年)春,二月,车驾东巡。

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禅泰山。

”诏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

’‘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

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令屯田。

”于是群臣不敢复言。

甲子,上幸鲁济南。

闰月,癸丑,还宫。

有星孛于紫宫。

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为中山王。

五月,大水。

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鲁。

冬,十一月,丁酉,还宫。

胶东刚侯贾复薨。

复从征伐,未尝丧败,数与诸将溃围解急,身被十二创。

帝以复敢深入,希令远征,而壮其勇节,常自从之,故复光方面之勋。

诸将每论功伐,复未尝有言,帝辄曰:“贾君之功,我自知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三十一年(乙卯,公元五五年)夏,五月,大水。

癸酉晦,日有食之。

蝗。

京兆掾第五伦领长安市,公平廉介,市无奸枉。

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能下,安能动万乘乎!

”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后举孝廉,补淮阳王医工长。

世祖光武皇帝下中元元年(丙辰,公元五六年)春,正月,淮阳王入朝,伦随官属得会见。

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帝大悦。

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

帝谓伦曰:“闻卿为吏,篣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

”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

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

众人以臣愚蔽,故生是语耳。

”帝大笑。

以伦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

为政清而有惠,百姓爱之。

上读《河图会昌符》曰。

“赤刘之九,会命岱宗。

”上感此文,乃诏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索《河》、《雒》谶文,言九世当封禅者凡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复奏请封禅,上乃许焉。

诏有司求元封故事,当用方石再累,玉检、金泥。

上以石功难就,欲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

梁松争以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无必五色。

丁卯,车驾东巡。

二月,己卯,幸鲁,进幸泰山。

辛卯,晨,燎,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用乐如南郊。

事毕,至食时,天子御辇登山,日中后,到山上,更衣。

晡时,升坛北面,尚书令奉玉牒检,天子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驺骑二千馀人发坛上方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

事毕,天子再拜。

群臣称万岁,乃复道下。

夜半后,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讫。

甲午,禅祭地于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三月,戊辰,司空张纯薨。

夏,四月,癸酉,车驾还宫。

己卯,赦天下,改元。

上行幸长安。

五月,乙丑,还宫。

六月,辛卯,以太仆冯鲂为司空。

乙未,司徒冯勤薨。

京师醴泉涌出,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上甘露。

群臣奏言:“灵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

”帝不纳。

常自谦无德,每郡国所上,辄抑而不当,故史官罕得记焉。

秋,郡国三蝗。

冬,十月,辛未,以司隶校尉东莱李訢为司徒。

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祇。

迁吕太后庙主于园,四时上祭。

十一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是岁,起明堂、灵台、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

初,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给事中桓谭上疏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

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

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

臣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

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

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

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君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

”疏奏,帝不悦。

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以谶决之,何如?

”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

”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

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

”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

出为六安郡丞,道病卒。

范晔论曰: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

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

世主以此论学,悲哉!

逵,扶风人也。

南单于比死,弟左贤王莫立,为丘浮尤鞮单于。

帝遣使赍玺书拜授玺绶,赐以衣冠及缯彩,是后遂以为常。

世祖光武皇帝下中元二年(丁巳,公元五七年)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年六十二。

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

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

”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虽以征伐济大业,及天下既定,乃退功臣而进文吏,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故能恢复前烈,身致太平。

太尉赵熹典丧事。

时经王莽之乱,旧典不存,皇太子与诸王杂止同席,籓国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

熹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

奏遣谒者将护官属分止它县,诸王并令就邸,唯得朝晡入临。

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山阳王荆哭临不哀,而作飞书,令苍头诈称大鸿胪郭况书与东海王强,言其无罪被废,及郭后黜辱,劝令东归举兵以取天下,且曰:“高祖起亭长,陛下兴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

当为秋霜,无为槛羊。

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邪!

”强得书惶怖,即执其使,封书上之。

明帝以荆母弟,秘其事,遣荆出止河南宫。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

夏,四月,丙辰,诏曰:“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

夫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左右小子。

高密侯禹,元功之首。

东平王苍,宽博有谋。

有以禹为太傅,苍为骠骑将军。

”苍恳辞,帝不许。

又诏骠骑将军置长史、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上。

苍尝荐西曹掾齐国吴良,帝曰:“荐贤助国,宰相之职也。

萧何举韩信,设坛而拜,不复考试,今以良为议郎。

”初,烧当羌豪滇良击破先零,夺居其地。

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转盛。

秋,滇吾与弟滇岸率众寇陇西,败太守刘盱于允街,于是守寨诸羌皆叛。

诏谒者张鸿领诸郡兵击之,战于允吾,鸿军败没。

冬,十一月,复遣中郎将窦固监捕虏将军马武第二将军、四万人讨之。

是岁,南单于莫死,弟汗立,为伊伐于虑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上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元年(戊午,公元五八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会仪。

乘舆拜神坐,退,坐东厢。

侍卫官皆在神坐后,太官上食,太常奏乐。

郡国上计吏以次前,当神轩占其郡谷价及民所疾苦。

是后遂以为常。

夏,五月,高密元侯邓禹薨。

东海恭王强病,上遣使者太医乘驿视疾,骆驿不绝。

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王延诣鲁省疾。

戊寅,强薨,临终,上疏谢恩,言:“身既夭命,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惭!

息政,小人也,猥当袭臣后,必非所以全利之也,愿还东海郡。

今天下新罹大忧,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

臣强困劣,言不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

”帝览书悲恸,从太后出幸津门亭发哀,使大司空持节护丧事,赠送以殊礼,诏楚王英、赵王栩、北海王兴及京师亲戚皆会葬。

帝追惟强深执谦俭,不欲厚葬以违其意,于是特诏:“遗送之物,务从约省,衣足敛形,茅车瓦器,物减于制,以彰王卓尔独行之志。

”将作大匠留起陵庙。

秋,七月,马武等击烧当羌,大破之,馀皆降散。

山阳王荆私迎能为星者,与谋议,冀天下有变。

帝闻之,徙封荆广陵王,遣之国。

辽东太守祭肜使偏何讨赤山乌桓,大破之,斩其魁帅。

塞外震詟,西自武威,东尽玄菟,皆来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缘边屯兵。

东平王苍以为中兴三十馀年,四方无虞,宜修礼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上之。

好畦愍侯耿弇薨。

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二年(己未,公元五九年)春,正月,辛未,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玉佩以行事。

礼毕,登灵台,望云物。

赦天下。

三月,临辟雍,初行大射礼。

冬,十月,壬子,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

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

三老服都纻大袍,冠进贤,扶玉杖。

五更亦如之,不杖。

乘舆到壁雍礼殿,御坐东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于太学讲堂,天子迎于门屏,交礼。

道自阼阶,三老升自宾阶。

至阶,天子揖如礼。

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鲠在前,祝饐在后。

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

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下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搢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于是下诏赐荣爵关内侯。

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

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

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

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

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太师在是。

”既罢,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

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

及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士。

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剑、衣被,良久乃去。

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

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

子郁当嗣,让其兄子泛。

帝不许,郁乃受封,而悉以租入与之。

帝以郁为侍中。

上以中山王焉,郭太后少子,太后尤爱之,故独留京师,至是始与诸王俱就国,赐以虎贲、官骑,恩宠尤厚,独得往来京师。

帝礼待阴、郭,每事必均,数受赏赐,恩宠俱渥。

甲子,上行幸长安。

十一月,甲申,遣使者以中牢祠萧何、霍光。

帝过,式其墓。

进幸河东。

癸卯,还宫。

十二月,护羌校尉窦林坐欺罔及臧罪,下狱死。

林者,融之从兄子也。

于是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

及林诛,帝数干诏切责融,融惶恐乞骸骨,诏令归第养病。

是岁,初迎气于五郊。

新阳侯阴就子丰尚郦邑公主。

公主骄妒,丰杀之,被诛,父母皆自杀。

南单于汗死,单于比之子适立,为盆僮尸逐侯鞮单于。

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三年(庚申,公元六零年)春,二月,甲寅,太尉赵、司徒李訢免。

丙辰,以左冯翊郭丹为司徒。

己未,以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甲子,立贵人马氏为皇后,皇子炟为太子。

后,援之女也,光武时,以选入太子宫,能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修备,上下安之,遂见宠异。

及帝即位,为贵人。

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皇子炟。

帝以后无子,命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

”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

太子亦孝性淳笃,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间。

后常以皇嗣未广,荐达左右,若恐不及。

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

若数所宠引,辄加隆遇。

及有司奏立长秋宫,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

”后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好读书。

常衣大练,裙不加缘。

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以为绮縠,就视,乃笑。

后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

”群臣奏事有难平者,帝数以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尝以家私干政事。

帝由是宠敬,始终无衰焉。

帝思中兴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以邓禹为首,次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硃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

马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夏,四月,辛酉,封皇子建为千乘王,羡为广平王。

六月,丁卯,有星孛于天船北。

帝大起北宫。

时天旱,尚书仆射会稽钟离意诣阙,免冠,上疏曰:“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

使民疾邪?

宫室荣邪?

女谒盛邪?

苞苴行邪?

谗夫昌邪?

’窃见北宫大作,民失农时。

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民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

”帝策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

”又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

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庆时澍雨。

意荐全椒长刘平,诏征拜议郎。

平在全椒,政有恩惠,民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剌史、太守行部,狱无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问,唯班诏书而去。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曳。

常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

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

”崧乃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起撞郎。

”帝乃赦之。

是时朝庭莫不悚慄,争为严切以避诛责,唯锺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

会连有变异,上疏曰:“陛下敬畏鬼神,忧恤黎元,而天气未和,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治职,而以苛刻为俗,百官无相亲之心,吏民无雍雍之志,至于感逆和气,以致天灾。

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

愿陛下垂圣德,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

”帝虽不能用,然知其至诚,终爱厚之。

秋,八月,戊辰,诏改太乐官曰太予,用谶文也。

壬申晦,日有食之。

诏曰:“昔楚庄无灾,以致戒惧,鲁哀祸大,天不降谴。

今之动变,倘尚可救,有司勉思厥职,以匡无德。

”冬,十月,甲子,车驾从皇太后幸章陵。

荆州剌史郭贺,官有殊政,上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

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德,戊辰,还自章陵。

是岁,京师及郡国七大水。

莎车王贤以兵威逼夺于窴、大宛、妫塞王国,使其将守之。

于窴人杀其将君德,立大人休莫霸为王。

贤率诸国兵数万击之,大为休莫霸所败,脱身走还。

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于窴人复立其兄子广德为王,广德使其弟仁攻贤。

广德父先拘在莎车,贤乃归其父,以女妻之,与之和亲。

资治通鉴·卷四十五·汉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重光作噩,尽旃蒙大渊献,凡十五年。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四年(辛酉,公元六一年)春,帝近出观览城第,欲遂校猎河内。

东平王苍上书谏。

帝览奏,即还宫。

秋,九月,戊寅,千乘哀王建薨,无子,国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以河南尹沛国范迁为司徒,太仆伏恭为司空。

恭,湛之兄子也。

陵乡侯梁松坐怨望、县飞书诽谤,下狱死。

初,上为太子,太中大夫郑兴子众以通经知名,太子及山阳王荆因梁松以缣帛请之,众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

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

”松曰:“长者意,不可逆。

”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

”遂不往。

及松败,宾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于窴王广德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诱莎车王贤,杀之,并其国。

匈奴发诸国兵围于窴,广德请降。

匈奴立贤质子不居征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

东平王苍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后累上疏称:“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

”辞甚恳切,帝乃许苍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五年(壬戌,公元六二年)春,二月,庚戌,苍罢归籓。

帝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冬,十月,上行幸鄴。

是月还宫。

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

十二月,寇云中。

南单于击却之。

是岁,发遣边民在内郡者,赐装钱,人二万。

安丰戴侯窦融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

长子穆尚内黄公主。

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以女妻之。

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

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

融寻薨。

后数岁,穆等复坐事与子勋、宣皆下狱死。

久之,诏还融夫人与小孙一人居雒阳。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六年(癸亥,公元六三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宝鼎,献之。

夏,四月,甲子,诏曰:“祥瑞之降,以应有德。

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

《易》曰:‘鼎象三公,’岂公卿奉职得其理邪!

其赐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

先帝诏书,禁人上事言圣,而间者章奏颇多浮词。

自今若有过称虚誉,尚书皆宜抑而不省,示不为谄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鲁。

十二月,还幸阳城。

壬午,还宫。

是岁,南单于适死,单于莫之子苏立,为丘除车林鞮单于。

数月,复死,单于适之弟长立,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七年(甲子,公元六四年)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阴氏崩。

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犹盛,数寇边,遣使求合市。

上冀其交通,不复为寇,许之。

以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

初,均为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史,闭督邮府内,属县无事,百姓安业。

九江旧多虎暴,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

均下记属县曰:“夫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

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

”其后无复虎患。

帝闻均名,故任以枢机。

均谓人曰:“国家喜文法、廉吏,以为足止奸也。

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为害也。

均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

”未及言,会迁司隶校尉。

后上闻其言,追善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八年(乙丑,公元六五年)春,正月,己卯,司徒范迁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为司徒,卫尉赵熹行太尉事。

越骑司马郑众使北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屈。

单于围守,闭之不与水火。

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

初,大司农耿国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

”朝廷不从,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畔,密使人诣北虏,令遣兵迎之。

郑众出塞,疑有异。

伺候,果得须卜使人。

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

”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国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宫成。

丙子,募死罪系囚诣度辽营。

有罪亡命者,令赎罪各有差。

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籓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

”国相以闻。

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齐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

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

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

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

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

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

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

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

诏群司勉修职事,极言无讳。

于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

帝览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

诏曰:“群僚所言,皆朕之过。

民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

而轻用民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永览前戒,辣然兢惧。

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寇钞不息,边城昼闭。

帝议遣使报其使者,郑众上疏谏曰:“臣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

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足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

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

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

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

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

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答,不敢为患。

”帝不从,复遣众往。

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

遣兵围臣。

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氈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

”帝不听。

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

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闻众与单于争礼之状,乃复召众为军司马。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九年(丙寅,公元六六年)夏,四月,甲辰,诏司隶校尉、部刺史岁上墨绶长吏视事三岁已上、治状尤异者各一人与计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闻。

是岁,大有年。

赐皇子恭号曰灵寿王,党号曰重熹王,未有国邑。

帝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孙,莫不受经。

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立学于南宫,号“四姓小侯”。

置《五经》师,搜选高能以授其业。

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

匈奴亦遣子入学。

广陵王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

”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加恩,不考极其事,诏不得臣属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

荆又使巫祭祀、祝诅。

诏长水校尉樊鯈等杂治其狱,事竟,奏请诛刑。

帝怒曰。

“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

即我子,卿等敢尔邪?

”鯈对曰:“天下者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

《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

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加恻隐,故敢请耳。

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

”帝叹息善之。

鯈,宏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年(丁卯,公元六七年)春,二月,广陵思王荆自杀,国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闰月,甲午,上幸南阳,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以娱嘉宾。

还,幸南顿。

冬,十二月,甲午,还宫。

初,陵阳侯丁綝卒,子鸿当袭封,上书称病,让国于弟盛,不报。

既葬,乃挂衰绖于冢庐而逃去。

友人九江鲍骏遇鸿于东海,让之曰。

“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其志耳。

《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

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可乎?

”鸿感悟垂涕,乃还就国。

鲍骏因上书荐鸿经学至行,上征鸿为侍中。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一年(戊辰,公元六八年)春,正月,东平王苍与诸王俱来朝,月馀,还国。

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赐东平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

诵及《采菽》,以增叹息。

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

’王言:‘为善最乐。

’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

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二年(己巳,公元六九年)春,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万馀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

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宾。

度兰仓,为它人。

”初,平帝时,河、汴决坏,久而不修。

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

浚仪令乐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兴役,乃止。

其后汴渠东侵,日月弥广,兗、豫百姓怨叹,以为县官恒兴佗役,不先民急,会有荐乐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诏发卒数十万,遣景与将作谒者王吴修汴渠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馀里,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景虽简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罢。

乙未,以大司农牟融为司空。

是时,天下安平,人无徭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三年(庚午,公元七零年)夏,四月,汴渠成。

河、汴分流,复其旧迹。

辛乙,帝行幸荥阳,巡行河渠,遂渡河,登太行,幸上党。

壬寅,还宫。

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

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

事下案验。

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之。

”帝以亲亲不忍。

十一月,废英,徙丹杨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

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

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

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籓戚至亲,不然其言。

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四年(辛未,公元七一年)春,三月,甲戌,延自杀。

以太常周泽行司徒事。

顷之,复为太常。

夏,四月,丁巳,以巨鹿太守南阳邢穆为司徒。

楚王英至丹杨,自杀。

诏以诸侯礼葬于泾。

封燕广为折奸侯。

是时,穷治楚狱,遂至累年。

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

初,樊鯈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鯈闻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侯。

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

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

”鲔不从。

及楚事觉,鯈已卒,上追念鯈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

英阴疏天下名士,上得其录,有吴郡太守尹兴名,乃征兴及掾史五百馀人诣廷尉就考。

诸吏不胜掠治,死者太半。

惟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备受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

续母自吴来雒阳,作食以馈续。

续虽见考,辞色未尝变,而对食悲泣不自胜。

治狱使者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见,故悲耳。

”问:“何以知之?

”续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故知之。

”使者以状闻,上乃赦兴等,禁锢终身。

颜忠、王平辞引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

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

是时,上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

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而二人错愕不能对。

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平所诬。

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

”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

”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

”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

”对曰:“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

”帝怒曰:“吏持两端!

”促提下捶之。

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

”帝曰:“谁与共为章?

”对曰:“臣独作之。

”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

”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

”上曰:“何故族灭?

”对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冤,故知当族灭,然臣所以言者,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

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

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

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

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

’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悟陛下言者。

臣今所陈,诚死无悔!

”帝意解,诏遣朗出。

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馀人。

时天旱,即大雨。

马后亦以楚狱多滥,乘间为帝言之,帝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

任城令汝南袁安迁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狱事,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

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反虏,法与同罪,不可。

”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

”遂分别具奏。

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馀家。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元寿为广陵侯,食六县。

又封窦融孙嘉为安丰侯。

初作寿陵,制:“令流水而已,无得起坟。

万年之后,扫地而祭,杅水脯Я而已。

过百日,唯四时设奠。

置吏卒数人,供给洒扫。

敢有所兴作者。

以擅议宗庙法从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五年(壬申,公元七二年)春,二月,庚子,上东巡。

癸亥,耕于下邳。

三月,至鲁,幸孔子宅,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

又幸东平、大梁。

夏,四月,庚子,还宫。

封皇子恭为巨鹿王,党为乐成王,衍为下邳王,畅为汝南王,昞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

帝亲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阳。

马后曰:“诸子数县,于制不已俭乎?

”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岁给二千万足矣!

”乙巳,赦天下。

谒者仆射耿秉数上言请击匈奴,上以显亲侯窦固尝从其世父融在河西,明习边事,乃使秉、固与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共议之。

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

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虏失其肥饶畜兵之地,羌、胡分离。

唯有西域,俄复内属。

故呼韩邪单于请事款塞,其势易乘也。

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

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衅作。

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

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

破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击也。

”上善其言。

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

”上从之。

十二月,以秉为驸马都尉,固为奉车都尉。

以骑都尉秦彭为秉副,耿忠为固副,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

秉,国之子。

忠,弇之子。

廖,援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七三年)春,二月,遣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伐北匈奴。

窦固、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馀级。

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

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馀里,至三木楼山而还。

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

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高阙塞九百馀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虏而还。

肜与吴棠坐逗留畏懦,下狱,免。

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

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

死后,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

”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

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嗟叹良久。

乌桓、鲜卑每朝贺京师,常过肜冢拜谒,仰天号泣。

辽东吏民为立祠,四时奉祭焉。

窦固独有功,加位特进。

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

超行到善阝善,善阝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

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

”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

”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

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

”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

”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

”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

如令善阝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

为之奈何?

”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灭此虏,则善阝善破胆,功成事立矣。

”众曰:“当与从事议之。

”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

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

”众曰:“善!

”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

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

”馀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

前后鼓噪,虏众惊乱。

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馀级,馀众百许人悉烧死。

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

”恂乃悦。

超于是召善阝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

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

”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

”遂纳子为质。

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

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

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固复使超使于窴,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窴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

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

”是时于窴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

超既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

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

汉使有呙马,急求取以祠我!

”广德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

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

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

收私来比,鞭笞数百。

以巫首送广德。

因责让之。

广德素闻超在善阝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

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超,彪之子也。

淮阳王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

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婿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

”事下案验。

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徙者甚众。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

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上以延罪薄于楚王英,秋,七月,徙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

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

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

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

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馀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范,丹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七四年)春,正月,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

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

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

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

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睦薨。

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

”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

”睦曰:“吁,子危我哉!

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

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

”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

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硃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馀国。

皆举种称臣奉贡。

白狼王唐取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

班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

若不即降,便可执之。

”虑既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

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

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

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

”咸曰:“当杀之。

”超曰。

“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

”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寿。

制曰:“天生神物,以应王者。

远人慕化,实由有德。

朕以虚薄,何以享斯!

唯高祖、光武圣德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

”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秉、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合兵万四千骑,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击车师。

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馀里。

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

秉以为先赴后王,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

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

”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并进,斩首数千级。

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秉,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

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

于是固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

以陈睦为都护。

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

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

恭,况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七五年)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

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

”虏中矢者,视创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

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

”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引兵据之。

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涧水。

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

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

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

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

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

”于是遂蠲其制。

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久次当迁重职,帝为后宫亲属,竟不用。

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

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

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

诸马乃共谮仁于章帝,言其峻刻。

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侯熹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

伦在郡公清,所举吏多得其人,故帝自远郡用之。

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

会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

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

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

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

馀数十人。

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

妻以女子。

”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

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关宠上书求救。

诏公卿会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

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

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也。

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

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

”帝然之。

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善阝善兵合七千馀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廖及黄门郎防、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

帝以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

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阴氏,不假以权势。

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

自是雒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

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

戴盆望天,事不两施。

’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

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

又联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

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

臣愚以为不应经义。

惶恐,不敢不以闻。

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

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岁,京师及兗、豫、徐州大旱。

资治通鉴·卷四十六·汉纪三十八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阏逢涒滩,凡九年。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公元七六年)春,正月,诏兗、豫、徐三州禀赡饥民。

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

”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

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馀人,恐未能尽当其罪。

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

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

宜一切还诸徙家。

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

”帝纳其言。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

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

陛下宜留念省察。

”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

牟融、饱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

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

”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

胡亥不革,卒亡四海。

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

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

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

”帝从之。

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

罪非殊死,须秋案验。

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

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

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

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

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

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

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

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

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馀人。

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

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

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

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馀,军仅能至。

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

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

”城中皆称万岁。

开门,共相持涕泣。

明日,遂相随俱归。

虏兵追之,且战且行。

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馀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

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

”恭至雒阳,拜骑都尉。

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

超将发还,疏勒举国忧恐。

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

”因以刀自刭。

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

”互抱超马脚不得行。

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

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

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馀人,疏勒复安。

甲寅,山阳、山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

帝报书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倘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

得王深策,恢然意解。

思惟嘉谋,以次奉行。

特赐王钱五百万。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上疏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

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

谦德之美,于斯为盛。

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

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

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

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

”帝乃止。

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谘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秋,八月,庚寅,有星孛于天市。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

明帝为之置永昌郡,以纯为太守。

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

九月,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

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侯,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

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二年(丁丑,公元七七年)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永昌、越巂、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卤承等,击哀牢王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

夏,四月,戊子,诏还坐楚、淮阳事徙者四百馀家。

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

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

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

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

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

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

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

新阳侯虽刚强,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

原鹿贞侯,勇猛诚信。

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

马氏不及阴氏远矣。

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蕃之饰者,欲身率下也。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

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

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

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固不许。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

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

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

宜及吉时,不可稽留。

”太后报曰:“吾反覆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

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约,无军功不侯。

’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

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

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不求温饱耳。

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馀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

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

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

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

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

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

念帝,人君也。

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

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

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上乃止。

太后尝诏三辅:诸马昏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

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

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

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

其美车服、不尊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

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

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

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

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

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马廖虑美业难终,上疏劝成德政曰:“昔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

《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

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斯言如戏,有切事实。

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

今陛下素简所安,发自圣性,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薰天地,神明可通,况于行令乎!

”太后深纳之。

初,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人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

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寇。

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败金城太守郝崇。

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

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馀人共寇陇西、汉阳。

秋,八月,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任以职事。

何者?

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

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

”帝不从。

马防等军到冀,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进击,破之,斩首虏四千馀人,遂解临洮围。

其众皆降,唯布桥等二万馀人屯望曲谷不下。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紫宫。

帝纳窦勋女为贵人,有宠。

贵人母,即东海恭王女沘公主也。

第五伦上疏曰:“光武承王莽之馀,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

郡国所举,类多办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

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

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

非徒应坐豫、协,亦宜谴举者。

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

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

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

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上善之。

伦虽天性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论议每依宽厚云。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三年(戊寅,公元七八年)春,正月,己酉,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马防击布桥,大破之,布桥将种人万馀降,诏征防还。

留耿恭击诸未服者,斩首虏千馀人,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

恭尝以言事忤马防,监营谒者承旨,奏恭不忧军事,坐征下狱,免官。

三月,癸巳,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初,显宗之世,治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

太原吏民苦役,连年无成,死者不可胜算。

帝以郎中邓训为谒者,监领其事。

训考量隐括,知其难成,具以上言。

夏,四月,己巳,诏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

训,禹之子也。

闰月,西域假司马班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

冬,十二月,丁酉,以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漊中蛮反。

是岁,有司奏遣广平王羡、巨鹿王恭、乐成王党俱就国。

上性笃爱,不忍与诸王乖离,遂皆留京师。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四年(己卯,公元七九年)春,二月,庚寅,太尉牟融薨。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太子。

己丑,徙巨鹿王恭为江陵王,汝南王畅为梁王,常山王昞为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乘王,全为平春王。

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

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卯,遂封卫尉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执金吾光为许侯。

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

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冀乘此道,不负先帝。

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

万年之日长恨矣!

”廖等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帝不许。

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

五月,丙辰,防、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甲戌,以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

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贾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

及太后崩,但加贵人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而已。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后。

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征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

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环大体。

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

”帝从之。

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议《五经》同异。

”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

固,超之兄也。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五年(庚辰,公元八零年)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诏举直言极谏。

荆、豫诸郡兵讨漊中蛮,破之。

夏,五月,辛亥,诏曰:“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已发愤吐懑,略闻子大夫之志矣。

皆欲置于左右,顾问省纳。

建武诏书又曰:‘尧试臣以职,不直以言语笔札。

’今外官多旷,并可以补任。

”戊辰,太傅赵熹薨。

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请兵曰:“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善阝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

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

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

’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

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

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龟兹可伐。

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

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

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故饶衍,不比敦煌、善阝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

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者。

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

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

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

平陵徐幹上疏,愿奋身佐超,帝以幹为假司马,将驰刑及义从千人就超。

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

会徐幹适至,超遂与幹击番辰,大破之,斩首千馀级。

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

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帝卒得其用。

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

”帝纳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六年(辛巳,公元八一年)春。

二月,辛卯,琅邪孝王京薨。

夏,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以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迁蜀郡太守。

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

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

百姓以为便,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

不禁火,民安作。

昔无襦,今五绔。

”帝以沛王等将入朝,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又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

帝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七年(壬午,公元八二年)春,正月,沛王辅、济南王康、东平王苍、中山王焉、东海王政、琅邪王宇来朝。

诏沛、济南、东平、中山王赞拜不名,升殿乃拜,上亲答之,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前古。

每入宫,辄以辇迎,至省阁乃下,上为之兴席改容,皇后亲拜于内,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东平王苍于京师。

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

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

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

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

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

大义灭亲,况降退乎!

今废庆为清河王。

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

”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

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

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

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

,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己未,徙广平王羡为西平王。

秋,八月,饮酎毕,有司复奏遣东平王苍归国,帝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

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

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

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

”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

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九月,甲戌,帝幸偃师,东涉卷津,至河内,下诏曰:“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涉郡界,皆精骑轻行,无它辎重。

不得辄修道桥,远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

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

”己酉,进幸鄴。

辛卯,还宫。

冬,十月,癸丑,帝行幸长安,封萧何末孙熊为酂侯。

进幸槐里、岐山。

又幸长平,御池阳宫,东至高陵。

十二月,丁亥,还宫。

东平献王苍疾病,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

又置驿马,千里传问起居。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八年(癸未,公元八三年)春,正月,壬辰,王薨。

诏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来章奏,并集览焉。

”遣大鸿胪持节监丧,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葬。

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馀人款五原塞降。

冬,十二月,甲午,上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

戊申,还宫。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

诸窦闻而恶之。

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

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

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顺阳侯马廖,谨笃自守,而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弟,皆骄奢不谨。

校书郎杨终与廖书,戒之曰。

“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

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览念前往,可为寒心!

”廖不能从。

防、光兄弟资产巨亿,大起第观,弥亘街路,食客常数百人。

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

帝不喜之,数加谴敕,所以禁遏甚备。

由是权势稍损,宾客亦衰。

廖子豫为步兵校尉,投书怨诽。

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

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侯思愆田庐,有司勿复请,以慰朕渭阳之情。

”光比防稍为谨密,故帝特留之,后复位特进。

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

后复有诏还廖京师。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

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侍宫省,赏赐累积。

喜交通宾客。

司空第五伦上疏曰:“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让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

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

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盖骄佚所从生也。

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

’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

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

”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

宪以贱直请夺泌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

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

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

久念使人惊怖。

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

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

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

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

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

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

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

何以言之?

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

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

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下邳周纡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

吏数闾里豪强以对。

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

”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

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拟笃,肆詈恣口。

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

遣剑戟士收纡,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

邑到于窴,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

”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

”遂去其妻。

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

”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

”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

徐幹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

”超曰:“是何言之陋也!

以邑毁超,故今遣之。

内省不疚,何恤人言!

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

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没溺相系。

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

在职二年,所息省以亿万计。

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

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

帝从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元和元年(甲申,公元八四年)春,闰正月,辛丑,济阴悼王长薨。

夏,四月,己卯,分东平国,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六月,辛酉,沛献王辅薨。

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浸疏,咎在州郡。

”有诏下公卿朝臣议。

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忠孝之人,持心近厚。

锻练之吏,持心近薄。

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

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

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

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小慧,类无大能。

宜鉴啬夫捷急之对,深思绛侯木讷之功也。

”帝皆纳之。

彪,贤之玄孙也。

秋,七月,丁未,诏曰:“律云:‘掠者唯得榜、笞、立’。

又《令丙》,棰长短有数。

自往者大狱已来,掠者多酷,钻钅赞之属,惨苦无极。

念其痛毒,怵然动心。

宜及秋冬治狱,明为其禁。

”八月,甲子,太尉邓彪罢,以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癸酉,诏改元。

丁酉,车驾南巡。

诏:“所经道上郡县,无得设储跱。

命司空自将徒支柱桥梁。

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当坐。

”九月,辛丑,幸章陵。

十月,己未,进幸江陵。

还,幸宛。

召前临淮太守宛人硃晖,拜尚书仆射。

晖在临淮,有善政,民歌之曰:“强直自遂,南阳硃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

”时坐法免,家居,故上召而用之。

十一月,己丑,车驾还宫。

尚书张林上言:“县官经用不足,宜自煮盐,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

”硃晖固执以为不可,曰:“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民穷怨,诚非明主所宜行。

”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

三日,诏敕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

诏书过耳,何故自系!

”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

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

”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

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

”遂闭口不复言。

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

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

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鲁国孔僖、涿郡崔骃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

及后恣己,忘其前善。

”邻房生梁郁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

因诣吏受讯。

僖以书自讼曰:“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

夫帝者,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知也,臣等独何讥刺哉!

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

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

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

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

谨诣阙伏待重诛。

”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十二月,壬子,诏:“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一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庐江毛义,东平郑均,皆以行义称于乡里。

南阳张奉慕义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以捧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辞去。

后义母死。

征辟皆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测。

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

”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馀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臧,终身捐弃。

”兄感其言,遂为廉洁。

均仕为尚书,免归。

帝下诏褒宠义、均,赐谷各千斛,常以八月长吏差问起居,加赐羊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

”诏许之。

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馀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

帝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将兵八百人诣班超,超因发疏勒、于窴兵击莎车。

莎车以赂诱疏勒王忠,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

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

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

资治通鉴·卷四十·汉纪三十二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尽柔兆阉茂,凡二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上建武元年(乙酉,公元二五年) 春,正月,方望与安陵人弓林共立前定安公婴为天子,聚党数千人,居临泾。

更始遣丞相松等击破,皆斩之。

邓禹至箕关,击破河东都尉,进围安邑。

赤眉二部俱会弘农。

更始遣讨难将军苏茂拒之。

茂军大败。

赤眉众遂大集,乃分万人为一营,凡三十营。

三月,更始遣丞相松与赤眉战于{艹务}乡,松等大败,死者三万馀人。

赤眉遂转北至湖。

蜀郡功曹李熊说公孙述宜称天子。

夏,四月,述即帝位,号成家,改元龙兴。

以李熊为大司徒,述弟光为大司马,恢为大司空。

越巂任贵据郡降述。

萧王北击尤来、大枪、五幡于元氏,追至北平,连破之。

又战于顺水北,乘胜轻进,反为所败。

王自投高岸,遇突骑王丰下马授王,王仅而得免。

散兵归保范阳。

军中不见王,或云已殁,诸将不知所为,吴汉曰:“卿曹努力!

王兄子在南阳,何忧无主!

”众恐惧,数日乃定。

贼虽战胜,而惮王威名,夜,遂引去。

大军复追至安次,连战,破之。

贼退入渔阳,所过虏掠。

强弩将军陈俊言于王曰:“贼无辎重,宜令轻骑出贼前,使百姓各自坚壁以绝其食,可不战而殄也。

”王然之,遣俊将轻骑驰出贼前,视人保壁坚完者,敕令固守。

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

贼至,无所得,遂散败。

王谓俊曰:“困此虏者,将军策也。

” 冯异遗李轶书,为陈祸福,劝令归附萧王。

轶知长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心不自安,乃报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今轶守洛阳,将军镇孟津,俱据机轴,千载一会,思成断金。

唯深达萧王,愿进愚策以佐国安民。

”轶自通书之后,不复与异争锋,故异得北攻天井关,拔上党两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东十三县,降者十馀万。

武勃将万馀人攻诸畔者,异与战于士乡下,大破,斩勃。

轶闭门不救。

异见其信效,具以白王。

王报异曰:“季文多诈,人不能得其要领。

今移其书告守、尉当警备者。

”众皆怪王宣露轶书。

硃鲔闻之,使人刺杀轶,由是城中乖离,多有降者。

硃鲔闻王北征而河内孤,乃遣其将苏茂、贾强将兵三万馀人渡巩河,攻温。

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以缀异。

檄书至河内,寇恂即勒军驰出,并移告属县,发兵会温下。

军吏皆谏曰:“今洛阳兵渡河,前后不绝。

宜待众军毕集,乃可出也。

”恂曰:“温,郡之籓蔽,失温则郡不可守。

”遂驰赴之。

旦日,合战,而冯异遣救及诸县兵适至,恂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刘公兵到!

”苏茂军闻之,陈动。

恂因奔击,大破之。

冯异亦渡河击硃鲔,鲔走。

异与恂追至洛阳,环城一匝而归。

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

异、恂移檄上状,诸将入贺,因上尊号。

将军南阳马武先进曰:“大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

宜先即尊位,乃议征伐。

今此谁贼而驰骛击之乎?

”王惊曰:“何将军出此言!

可斩也!

”乃引军还蓟。

复遣吴汉率耿弇、景丹等十三将军追尤来等,斩首万三千馀级,遂穷追至浚靡而还。

贼散入辽西、辽东,为乌桓、貊人所钞击略尽。

都护将军贾复与五校战于真定,复伤疮甚。

王大惊曰:“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

果然,失吾名将!

闻其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

生男邪,我女嫁之。

不令其忧妻子也。

”复病寻愈,追及王于蓟,相见甚欢。

还至中山,诸将复上尊号。

王又不听。

行到南平棘,诸将复固请之。

王不许。

诸将且出,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

今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

大众一散,难可复合。

”纯言甚诚切,王深感曰:“吾将思之。

” 行至鄗,召冯异诣鄗,问四方动静。

异曰:“更始必败,宗庙之忧在于大王,宜从众议!

”会儒生强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来诣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群臣因复奏请。

六月,己未,王即皇帝位于鄗南。

改元,大赦。

邓禹围安邑,数月未下,更始大将军樊参将数万人度大阳,欲攻禹。

禹逆击于解南,斩之。

王匡、成丹、刘均合军十馀万,复共击禹,禹军不利。

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禹因得更治兵。

甲子,匡悉军出攻禹。

禹令军中无得妄动,既至营下,因传发诸将,鼓而并进,大破之。

匡等皆走,禹追斩均及河东太守杨宝,遂定河东,匡等奔还长安。

张卬与诸将议曰:“赤眉旦暮且至,见灭不久,不如掠长安,东归南阳。

事若不集,复入湖池中为盗耳!

”乃共入,说更始。

更始怒不应,莫敢复言。

更始使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新丰,李松军槀,以拒赤眉。

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与隗嚣合谋,欲以立秋日貙膢时共劫更始,俱成前计。

更始知之,托病不出,召张卬等入,将悉诛之,唯隗嚣称疾不入,会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

更始狐疑不决,卬、湛、殷疑有变,遂突出。

独申屠建在,更始斩建,使执金吾邓晔将兵围隗嚣第。

卬、湛、殷勒兵烧门,入战宫中,更始大败。

嚣亦溃围,走归天水。

明旦,更始东奔赵萌于新丰。

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同谋,乃并召入。

牧、丹先至,即斩之。

王匡惧,将兵入长安,与张卬等合。

赤眉进至华阴,军中有齐巫,常鼓舞祠城阳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当为县官,何故为贼!

’”有笑巫者辄病,军中惊动。

方望弟阳说樊崇等曰:“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

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从!

”崇等以为然,而巫言益甚。

前至郑,乃相与议曰:“今迫近长安,而鬼神若此,当求刘氏共尊立之。

” 先是,赤眉过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随。

恭少习《尚书》,随樊崇等降更始于洛阳,复封式侯,为侍中,在长安。

茂与盆子留军中,属右校卒史刘侠卿,主牧牛。

及崇等欲立帝,求军中景王后,得七十馀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为近属。

崇等曰:“闻古者天子将兵称上将军。

”乃书札为符曰:“上将军”。

又以两空扎置笥中,于郑北设坛场,祠城阳景王,诸三老、从事皆大会。

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扎,盆子最幼,后探,得符。

诸将皆称臣,拜。

盆子时年十五,被发徙跣,敝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

茂谓曰:“善臧符!

”盆子即齧折,弃之。

以徐宣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逢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其馀皆列卿、将军。

盆子虽立,犹朝夕拜刘侠卿,时欲出从牧儿戏。

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复候视也。

秋,七月,辛未,帝使使持节拜邓禹为大司徒,封酂侯,食邑万户。

禹时年二十四。

又议选大司空,帝以《赤伏符》曰“王梁主卫作玄武”,丁丑,以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

又欲以谶文用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众咸不悦。

壬午,以吴汉为大司马。

初,更始以琅邪伏湛为平原太守。

时天下兵起,湛独晏然,抚循百姓。

门下督谋为湛起兵,湛收斩之。

于是吏民信向,平原一境赖湛以全。

帝征湛为尚书,使典定旧制。

又以邓禹西征,拜湛为司直,行大司徒事。

车驾每出征伐,常留镇守。

邓禹自汾阴渡河,入夏阳,更始左辅都尉公乘歙引其众十万,与左冯翊兵共拒禹于衙。

禹复破走之。

宗室刘茂聚众京、密间,自称厌新将军,攻下颍川、汝南,众十馀万人。

帝使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强弩将军陈俊攻之。

茂来降,封为中山王。

己亥,帝幸怀,遣耿弇、陈俊军五社津,备荥阳以东。

使吴汉率建义大将军硃祜等十一将军,围硃鲔于洛阳。

八月,进幸河阳。

李松自槀引兵还,从更始与赵萌共攻王匡、张卬于长安。

连战月馀,匡等败走,更始徒居长信宫。

赤眉至高陵,王匡、张卬等迎降之,遂共连兵进攻东都门。

李松出战,赤眉生得松。

松弟况为城门校尉,开门纳之。

九月,赤眉入长安。

更始单骑走,从厨城门出。

式侯恭以赤眉立其弟,自系诏狱。

闻更始败走,乃出,见定陶王祉。

祉为之除械,相与从更始于渭滨。

右辅都尉严本,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即将更始至高陵,本将兵宿卫,其实围之。

更始将相皆降赤眉,独丞相曹竟不降,手剑格死。

辛未,诏封更始为淮阳王。

吏民敢有贼害者,罪同大逆。

其送诣吏者封列侯。

初,宛人卓茂,宽仁恭爱,恬荡乐道,雅实不为华貌,行己在于清浊之间,自束发至白首,与人未尝有争竞,乡党故旧,虽行能与茂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

哀、平间为密令,视民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民亲爱,不忍欺之。

民尝有言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曰:“亭长为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

”民曰:“往遗之耳。

”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

”民曰:“窃闻贤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

今我畏吏,是以遗之。

吏既卒受,故来言耳。

”茂曰:“汝为敝民矣!

凡人所以群居不乱,异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礼义,知相敬事也。

汝独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

吏顾不当乘威力强请求耳。

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

”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

”茂笑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

今我以礼教汝,汝必无怨恶。

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

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

且归念之。

”初,茂到县,有所废置,吏民笑之,邻城闻者皆蚩其不能。

河南郡为置守令。

茂不为嫌,治事自若。

数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遗。

迁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随送。

及王莽居摄,以病免归。

上即位,先访求茂,茂时年七十馀。

甲申,诏曰:“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

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

” 臣光曰:孔子称“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是以舜举皋陶,汤举伊尹,而不仁者远,有德故也。

光武即位之初,群雄竞逐,四海鼎沸,彼摧坚陷敌之人,权略诡辩之士,方见重于世,而独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于草莱之中,实诸群公之首,宜其光复旧物,享祚久长,盖由知所先务而得其本原故也。

诸将围洛阳数月,硃鲔坚守不下。

帝以廷尉岑彭尝为鲔校尉,令往说之。

鲔在城上,彭在城下,为陈成败。

鲔曰:“大司徒被害时,鲔与共谋,又谏更始无遣萧王北伐,诚自知罪深,不敢降!

”彭还,具言于帝。

帝曰:“举大事者不忌小怨。

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

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彭复往告鲔,鲔从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

”彭趣索欲上,鲔见其诚,即许降。

辛卯,硃鲔面缚,与岑彭俱诣河阳。

帝解其缚,召见之,复令彭夜送鲔归城。

明旦,与苏茂等悉其众出降。

拜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

后为少府,传封累世。

帝使侍御史河内杜诗安集洛阳。

将军萧广纵兵士暴横,诗敕晓不改,遂格杀广。

还,以状闻。

上召见,赐以棨戟,遂擢任之。

冬,十月,癸丑,车驾入洛阳,幸南宫,遂定都焉。

赤眉下书曰:“圣公降者,封为长沙王。

过二十日,勿受。

”更始遣刘恭请降,赤眉使其将谢禄往受之。

更始随禄,肉袒,上玺绶于盆子。

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将杀之。

刘恭、谢禄为请,不能得,遂引更始出。

刘恭追呼曰:“臣诚力极,请得先死!

”拔剑欲自刎。

樊崇等遽共救止之。

乃赦更始,封为畏威侯。

刘恭复为固请,竟得封长沙王。

更始常依谢禄居,刘恭亦拥护之。

刘盆子居长乐宫,三辅郡县、营长遣使贡献,兵士辄剽夺之,又数暴掠吏民,由是皆复固守。

百姓不知所归,闻邓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皆望风相携负以迎军,降者日以千数,众号百万。

禹所止,辄停车拄节以劳来之,父老、童稚,垂发、戴白满其车下,莫不感悦,于是名震关西。

诸将豪桀皆劝禹径攻长安,禹曰:“不然。

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

赤眉新拔长安,财谷充实,锋锐未可当也。

夫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宁能坚守者也!

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敝,乃可图也。

”于是引军北至栒邑,所到,诸营保郡邑皆开门归附。

上遣岑彭击荆州群贼,下犨、叶等十馀城。

十一月,甲午,上幸怀。

梁王永称帝于睢阳。

十二月,丙戌,上还洛阳。

三辅苦赤眉暴虐,皆怜更始,欲盗出之。

张卬等深以为虑,使谢禄缢杀之。

刘恭夜往,收藏其尸。

帝诏邓禹葬之于霸陵。

中郎将宛人赵熹将出武关,道遇更始亲属,皆裸跣饥困,熹竭其资粮以与之,将护而前。

宛王赐闻之,迎还乡里。

隗嚣归天水,复招聚其众,兴修故业,自称西州上将军。

三辅士大夫避乱者多归嚣,嚣倾身引接,为布衣交。

以平陵范逡为师友,前凉州刺史河南郑兴为祭酒,茂陵申屠刚、杜林为治书,马援为绥德将军,杨广、王遵、周宗及平襄行巡、阿阳王捷、长陵王元为大将军,安陵班彪之属为宾客,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

马援少时,以家用不足辞其兄况,欲就边郡田牧。

况曰:“汝大才,当晚成。

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

”遂之北地田牧。

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后有畜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财产,贵其能赈施也,否则守钱虏耳!

”乃尽散于亲旧。

闻隗嚣好士,往从之。

嚣其敬重,与决筹策。

班彪,穉之子也。

初,平陵窦融累世仕宦河西,知其土俗,与更始右大司马赵萌善,私谓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

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

”乃因萌求往河西。

萌荐融于更始,以为张掖属国都尉。

融既到,抚结雄桀,怀辑羌虏,甚得其欢心。

是时,酒泉太守安定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茂陵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与厚善。

及更始败,融与梁统等计议曰:“今天下扰乱,未知所归。

河西斗绝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五部,观时变动。

”议既定,而各谦让。

以位次,咸共推梁统。

统固辞,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

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并孤立无党,乃共移书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绶去。

于是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

融居属国,领都尉职如故。

置从事,监察五郡。

河西民俗质朴,而融等政亦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

修兵马,习战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辄自将与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辄破之。

其后羌、胡皆震服亲附,内郡流民避凶饥者归之不绝。

王莽之世,天下咸思汉德,安定三水卢芳居左谷中,诈称武帝曾孙刘文伯,云“曾祖母,匈奴浑邪王之姊也”。

常以是言诳惑安定间。

王莽末,乃与三水属国羌、胡起兵。

更始至长安,征芳为骑都尉,使镇抚安定以西。

更始败,三水豪桀共立芳为上将军、西平王,使使与西羌、匈奴结和亲。

单于以为:“汉氏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如呼韩邪立之,令尊事我。

”乃使句林王将数千骑迎芳兄弟入匈奴,立芳为汉帝,以芳弟程为中郎将,将胡骑还入安定。

帝以关中未定,而邓禹久不进兵,赐书责之曰:“司徒,尧也。

亡贼,桀也。

长安吏民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禹犹执前意,别攻上郡诸县,更征兵引谷,归至大要。

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守栒邑,二人争权相攻,愔遂杀歆,因反击禹,禹遣使以闻。

帝问使人:“愔所亲爱为谁?

”对曰:“护军黄防。

”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势必相忤,因报禹曰:“缚冯愔者,必黄防也。

”乃遣尚书宗广持节往降之。

后月馀,防果执愔,将其众归罪。

更始诸将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诣广降,广与东归。

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

愔之叛也,引兵西向天水。

隗嚣逆击,破之于高平,尽获其辎重。

于是禹承制遣使持节命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专制凉州、朔方事。

腊日,赤眉设乐大会,酒未行,群臣更相辩斗。

而兵众遂各逾宫,斩关入,掠酒肉,互相杀伤。

卫尉诸葛穉闻之,勒兵入,格杀百馀人,乃定。

刘盆子惶恐,日夜啼泣,从官皆怜之。

帝遣宗正刘延攻天井关,与田邑连战十馀合,延不得进。

及更始败,邑遣使请降。

即拜为上党太守。

帝又遣谏议大夫储大伯持节征鲍永。

永未知更始存亡,疑不肯从,收系大伯,遣使驰至长安,诇问虚实。

初,帝从更始在宛,纳新野阴氏之女丽华。

是岁,遣使迎丽华与帝姊湖阳公主、妹宁平公主俱到洛阳。

以丽华为贵人。

更始西平王李通先娶宁平公主,上征通为卫尉。

初,更始以王闳为琅邪太守,张步据郡拒之。

闳谕降,得赣榆等六县。

收兵与步战,不胜。

步既受刘永官号,治兵于剧,遣将徇泰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郡,皆下之。

闳力不敌,乃诣步相见。

步大陈兵而见之。

怒曰:“步有何罪,君前见攻之甚!

”闳按剑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拥兵相拒。

闳攻贼耳,何谓甚邪!

”步起跪谢,与之宴饮,待为上宾,令闳关掌郡事。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上建武二年(丙戌,公元二六年)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刘恭知赤眉必败,密教弟盆子归玺绶,习为辞让之言。

及正旦大会,恭先曰:“诸君共立恭弟为帝,德诚深厚!

立且一年,殽乱日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益,愿得退为庶人,更求贤知,唯诸君省察!

”樊崇等谢曰:“此者崇等罪也。

”恭复固请,或曰:“此宁式侯事邪?

”恭惶恐起去。

盆子乃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四方怨恨,不复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

愿乞骸骨,避贤圣路!

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

”因涕泣嘘唏。

崇等及会者数百人,莫不哀怜之,乃皆避席顿首曰:“臣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不敢复放纵!

”因共抱持盆子,带以玺绶。

盆子号呼,不得已。

既罢出,各闭营自守。

三辅翕然,称天子聪明,百姓争还长安,市里且满。

后二十馀日,复出,大掠如故。

刁子都为其部曲所杀,馀党与诸贼会檀乡,号檀乡贼,寇魏郡、清河。

魏郡大吏李熊弟陆谋反城迎檀乡,或以告魏郡太守颍川铫期,期召问熊,熊叩头首服,愿与老母俱就死。

期曰:“为吏傥不若为贼乐者,可归与老母往就陆也!

”使吏送出城。

熊行,求得陆,将诣鄴城西门。

陆不胜愧感,自杀以谢期。

期嗟叹,以礼葬之,而还熊故职。

于是郡中服其威信。

帝遣吴汉率王梁等九将军击檀乡于鄴东漳水上,大破之,十馀万众皆降。

又使梁与大将军杜茂将兵安辑魏郡、清河、东郡,悉平诸营保,三郡清静,边路流通。

庚辰,悉封诸功臣为列侯。

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皆食四县。

博士丁恭议曰:“古者封诸侯不过百里,强干弱枝,所以为治也。

今封四县,不合法制。

”帝曰:“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而灭亡者也。

”阴乡侯阴识,贵人之兄也,以军功当增封,识叩头让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托属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

此为亲戚受赏,国人计功也。

”帝从之。

帝令诸将各言所乐,皆占美县。

河南太守颍川丁綝独求封本乡。

或问其故,綝曰:“綝能薄功微,得乡亭厚矣!

”帝从其志,封新安乡侯。

帝使郎中魏郡冯勤典诸侯封事,勤差量功次轻重,国土远近,地势丰薄,不相逾越,莫不厌服焉。

帝以为能,尚书众事皆令总录之。

故事:尚书郎以令史久次补之,帝始用孝廉为尚书郎。

起高庙于洛阳,四时合祀高祖、太宗、世宗。

建社稷于宗庙之右。

立郊兆于城南。

长安城中粮尽,赤眉收载珍宝,大纵火烧宫室、市里,恣行杀掠,长安城中无复人行。

乃引兵而西,众号百万,自南山转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

邓禹引兵南至长安,军昆明池,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送诣洛阳。

因巡行园陵,为置吏士奉守焉。

真定王杨造谶记曰:“赤九之后,瘿杨为主。

”杨病瘿,欲以惑众。

与绵曼贼交通。

帝遣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征之,杨闭城门不内。

帝复遣前将军耿纯持节行幽、冀,所过劳慰王、侯,密敕收杨。

纯至真定,止传舍,邀杨相见。

纯,真定宗室之出也,故杨不以为疑,且自恃众强,而纯意安静,即从官属诣之。

杨兄弟并将轻兵在门外。

杨入,见纯,纯接以礼敬,因延请其兄弟皆入,乃闭阁,悉诛之,因勒兵而出。

真定震怖,无敢动者。

帝怜杨谋未发而诛,复封其子为真定王。

二月,己酉,车驾幸修武。

鲍永、冯衍审知更始已亡,乃发丧,出储大伯等,封上印绶,悉罢兵,幅巾诣河内,帝见永,问曰:“卿众安在?

”永离席叩头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

”帝曰:“卿言大。

”而意不悦。

既而永以立功见用,衍遂废弃。

永谓衍曰:“昔高祖赏季布之罪,诛丁固之功。

今遭明主,亦何忧哉!

”衍曰:“人有挑其邻人之妻者,其长者骂而少者报之。

后其夫死,取其长者。

或谓之曰:‘夫非骂尔者邪?

’曰:‘在人欲其报我,在我欲其骂人也!

’夫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 大司空王梁屡违诏命,帝怒,遣尚书宗广持节即军中斩梁。

广槛车送京师。

既至,赦之,以为中郎将,北守箕关。

壬子,以太中大夫京兆宋弘为大司空。

弘荐沛国桓谭,为议郎、给事中。

帝令谭鼓琴,爱其繁声。

弘闻之,不悦。

伺谭内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

谭至,不与席而让之,且曰:“能自改邪,将令相举以法乎?

”谭顿首辞谢。

良久,乃遣之。

后大会群臣,帝使谭鼓琴。

谭见弘,失其常度。

帝怪而问之,弘乃离席免冠谢曰:“臣所以荐桓谭者,望能以忠正导主。

而令朝廷耽悦郑声,臣之罪也。

”帝改容谢之。

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

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

”帝曰:“方且图之。

”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 帝之讨王郎也,彭宠发突骑以助军,转粮食,前后不绝,及帝追铜马至蓟,宠自负其功,意望甚高。

帝接之不能满,以此怀不平。

及即位,吴汉、王梁,宠之所遣,并为三公,而宠独无所加,愈怏怏不得志,叹曰:“如此,我当为王。

但尔者,陛下忘我邪!

”是时北州破散,而渔阳差完,有旧铁官,宠转以贸谷,积珍宝,益富强。

幽州牧硃浮,年少有俊才,欲厉风迹,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多发诸郡仓谷禀赡其妻子。

宠以为天下未定,师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属以损军实,不从其令。

浮性矜急自多,宠亦狠强,嫌怨转积。

浮数谮构之,密奏宠多聚兵谷,意计难量。

上辄漏泄令宠闻,以胁恐之。

至是,有诏征宠,宠上疏,愿与浮俱征。

帝不许。

宠益以自疑。

其妻素刚,不堪抑屈,固劝无受征,曰:“天下未定,四方各自为雄。

渔阳大郡,兵马最精,何故为人所奏,而弃此去乎!

”宠又与所亲信吏计议,皆怀怨于浮,莫有劝行者。

帝遣宠从弟子后兰卿喻之。

宠因留子后兰卿,遂发兵反,拜署将帅,自将二万馀人,攻硃浮于蓟。

又以与耿况俱有重功,而恩赏并薄,数遣使要诱况。

况不受,斩其使。

延岑复反,围南郑。

汉中王嘉兵败走。

岑遂据汉中,进兵武都。

为更始柱功侯李宝所破,岑走天水。

公孙述遣将侯丹取南郑。

嘉收散卒得数万人,以李宝为相,从武都南击侯丹,不利,还军河池、下辨,复与延岑连战。

岑引北,入散关,至陈仓。

嘉追击,破之。

公孙述又遣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据扞关,于是尽有益州之地。

辛卯,上还洛阳。

三月,乙未,大赦。

更始诸大将在南方未降者尚多。

帝召诸将议兵事,以檄叩地曰:“郾最强,宛为次,谁当击之?

”贾复率然对曰:“臣请击郾。

”帝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

大司马当击宛。

”遂遣复击郾,破之。

尹尊降。

又东击更始淮阳太守暴汜,汜降。

夏,四月,虎牙大将军盖延督驸马都尉马武等四将军击刘永,破之。

遂围永于睢阳。

故更始将苏茂反,杀淮阳太守潘蹇,据广乐而臣于永。

永以茂为大司马、淮阳王。

吴汉击宛,宛王赐奉更始妻子诣洛阳降。

帝封赐为慎侯。

叔父良、族父歙、族兄祉皆自长安来。

甲午,封良为广阳王,祉为城阳王。

又封兄縯子章为太原王,兴为鲁王。

更始三子求、歆、鲤皆为列侯。

邓王王常降,帝见之甚欢,曰:“吾见王廷尉,不忧南方矣!

”拜为左曹,封山桑侯。

五月,庚辰,封族父歙为泗水王。

帝以阴贵人雅性宽仁,欲立以为后。

贵人以郭贵人有子,终不肯当。

六月,戊戌,立贵人郭氏为皇后,以其子强为皇太子。

大赦。

丙午,封泗水王子终为淄川王。

秋,贾复南击召陵、新息,平之。

后部将杀人于颍川,颍川太守寇恂捕得,系狱。

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恂戮之于市。

复以为耻,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寇恂并列将帅,而为其所陷,今见恂,必手剑之!

”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

姊子谷崇曰:“崇,将也,得带剑侍侧。

卒有变,足以相当。

”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

”乃敕属县盛供具,储酒醪,执金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

恂出迎于道,称疾而还。

复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过去。

恂遣谷崇以状闻,帝乃征恂。

恂至,引见。

时贾复先在坐,欲起相避。

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

今日朕分之。

”于是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

八月,帝自率诸将征五校。

丙辰,幸内黄,大破五校于B111阳,降其众五万人。

帝遣游击将军邓隆助硃浮讨彭宠。

隆军潞南,浮军雍奴,遣吏奏状。

帝读檄,怒,谓使吏曰:“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得相及!

比若还,北军必败矣。

”彭宠果遣轻兵击隆军,大破之。

浮远,遂不能救。

盖延围睢阳数月,克之。

刘永走至虞,虞人反,杀其母、妻。

永与麾下数十人奔谯。

苏茂、佼强、周建合军三万馀人救永。

延与战于沛西,大破之。

永、强、建走保湖陵,茂奔还广乐。

延遂定沛、楚、临淮。

帝使太中大夫伏隆持节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国。

青、徐群盗闻刘永破败,皆惶怖请降。

张步遣其掾孙昱随隆诣阙上书,献鳆鱼。

隆,湛之子也。

堵乡人董反宛城,执南阳太守刘粦。

扬化将军坚镡攻宛,拔之。

走还堵乡。

吴汉徇南阳诸县,所过多侵暴。

破虏将军邓奉谒归新野,怒汉掠其乡里,遂反,击破汉军,屯据淯阳,与诸贼合从。

九月,壬戌,帝自内黄还。

陕贼苏况攻破弘农,帝使景丹讨之。

会丹薨,征虏将军祭遵击弘农、柏华、蛮中贼,皆平之。

赤眉引兵欲西上陇,隗嚣遣将军杨广迎击,破之。

又追败之于乌氏、泾阳间。

赤眉至阳城番须中,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多冻死。

乃复还,发掘诸陵,取其宝货。

凡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贼遂污辱吕后尸。

邓禹遣兵击之于郁夷,反为所败。

禹乃出之云阳。

赤眉复入长安。

延岑屯杜陵,赤眉将逢安击之。

邓禹以安精兵在外,引兵袭长安。

会谢禄救至,禹兵败走。

延岑击逢安,大破之,死者十馀万人。

廖湛将赤眉十八万攻汉中王嘉。

嘉与战于谷口,大破之,嘉手杀湛,遂到云阳就谷。

嘉妻兄新野来歙,帝之姑子也。

帝令邓禹招嘉,嘉因歙诣禹降。

李宝倨慢,禹斩之。

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

帝于大会中指王常谓群臣曰:“此家率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

”即日,拜常为汉忠将军,使与岑彭率建义大将军硃祜等七将军讨邓奉、董。

彭等先击堵乡,邓奉救之。

硃祜军败,为奉所获。

铜马、青犊、尤来馀贼共立孙登为天子。

登将乐玄杀登,以其众五万馀人降。

邓禹自冯愔叛后,威名稍损,又乏粮食,战数不利,归附者日益离散。

赤眉、延岑暴乱三辅,郡县大姓各拥兵众,禹不能定。

帝乃遣偏将军冯异代禹讨之,车驾送至河南,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

将军今奉辞讨诸不轨,营保降者,遣其渠帅诣京师。

散其小民,令就农桑。

坏其营壁,无使复聚。

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

诸将非不健斗,然好虏掠。

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苦!

”异顿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群盗多降。

臣光曰:昔周人颂武王之德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

”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陈威德安民而已。

观光武之所以取关中,用是道也。

岂不美哉!

又诏征邓禹还,曰:“慎毋与穷寇争锋!

赤眉无谷,自当来东。

吾以饱待饥,以逸待劳,折棰笞之,非诸将忧也。

无得复妄进兵!

” 帝以伏隆为光禄大夫,复使于张步,拜步东莱太守,并与新除青州牧、守、都尉俱东。

诏隆辄拜令、长以下。

十二月,戊午,诏宗室列侯为王莽所绝者,皆复故国。

三辅大饥,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遗民往往聚为营保,各坚壁清野。

赤眉虏掠无所得,乃引而东归,众尚二十馀万,随道复散。

帝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宜阳,以要其还路,敕诸将曰:“贼若东走,可引宜阳兵会新安。

贼若南走,可引新安兵会宜阳。

”冯异与赤眉遇于华阴,相拒六十馀日,战数十合,降其将卒五千馀人。

资治通鉴·卷三十九·汉纪三十一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涒滩,凡二年。

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二三年) 春,正月,甲子朔,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馀人。

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縯与战于淯阳下,大破之,遂围宛。

先是,青、徐贼众虽数十万人,讫无文书、号令、旌旗、部曲。

及汉兵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

莽闻之,始惧。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

时汉兵已十馀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

南阳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刘縯。

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縯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縯示其议。

縯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

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

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

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

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

”诸将多曰:“善!

”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

”众皆从之。

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

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

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硃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馀皆九卿将军。

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

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前队丑虏,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

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之矣。

”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乃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

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巨母霸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

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号百万。

馀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

诸将见寻、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阳,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

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

如欲分散,势无俱全。

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

昆阳即拔,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

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

”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

”秀笑而起。

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

”诸将素轻秀,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

”秀复为图画成败,诸将皆曰:“诺。

”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

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

宛败,昆阳自服。

”邑曰:“吾昔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

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

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或为地道、冲輣撞城。

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

王凤等乞降,不许。

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不以军事为忧。

严尤曰:“《兵法》:‘围城为之阙’,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

”邑又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共守宛城,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

更始入都之。

诸将欲杀彭,刘縯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

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

”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

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

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

如为所败,首领无馀,何财物之有!

”乃悉发之。

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馀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

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成,秀奔之,斩首数十级。

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

且复居前,请助将军!

”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

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

寻、邑易之,自将万馀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

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

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

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馀里。

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

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馀。

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关中闻之震恐。

于是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

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莽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皇帝,乃会公卿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縢之策,泣以示群臣。

刘秀复徇颍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车乡。

颍川郡掾冯异监五县,为汉兵所获。

异曰:“异有老母在父城,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

”秀许之。

异归,谓父城长苗萌曰:“诸将多暴横,独刘将军所到不虏略,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

”遂与萌率五县以降。

新市、平林诸将以刘縯兄弟威名益盛,阴劝更始除之。

秀谓縯曰:“事欲不善。

”縯笑曰:“常如是耳。

”更始大会诸将,取縯宝剑视之。

绣衣御史申徒建随献玉玦,更始不敢发。

縯舅樊宏谓縯曰:“建得无有范增之意乎?

”縯不应。

李轶初与縯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

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复信。

”縯不从。

縯部将刘稷,勇冠三军,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

今更始何为者邪!

”更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

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收稷,将诛之,縯固争。

李轶、硃鲔因劝更始并执縯,即日杀之。

以族兄光禄勋赐为大司徒。

秀闻之,自父城驰诣宛谢。

司徒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

又不敢为縯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

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道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

”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亻及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

秋,七月,亻及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责,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

秀、涉皆自杀。

莽以其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

莽以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乃召王邑还,为大司马,以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訢为国师。

莽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

读军书倦,因冯几寐,不复就枕矣。

成纪隗崔、隗义、上邽杨广、冀人周宗同起兵以应汉,众数千人,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李育。

崔兄子嚣,素有名,好经书,崔等共推为上将军。

崔为白虎将军,义为左将军。

嚣遣使聘平陵方望,以为军师。

望说嚣立高庙于邑东。

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杀马同盟,以兴辅刘宗。

移檄郡国,数莽罪恶。

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

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初,茂陵公孙述为清水长,有能名。

迁导江卒正,治临邛。

汉兵起,南阳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以应汉,杀王莽庸部牧宋遵,众合数万人。

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

述召群中豪桀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

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

”乃使人诈称汉使者,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

选精兵西击成等,杀之,并其众。

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严尤、陈茂往归之。

八月,望即帝位,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

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

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

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以应汉,攻武关都尉硃萌,萌降。

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

西拔湖。

莽愈忧,不知所出。

崔发言:“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

宜告天以求救。

”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

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飧粥。

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馀人。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以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

时省中黄金尚六十馀万斤,它财物称是,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

众重怨,无斗意。

九虎至华阴回溪,距隘自守。

于匡、邓晔击之,六虎败走。

二虎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

其四虎亡。

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师仓。

邓晔开武关迎汉兵。

李松将三千馀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

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度渭,入左冯翊界。

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击破莽波水将军,追奔至长门宫。

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

诸县大姓名各起兵称汉将,率众随宪。

李松、邓晔引军至华阴,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

又闻天水隗氏方到,皆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

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

”使更始将军史谌将之。

度渭桥,皆散走。

谌空还。

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

张邯逢兵见杀。

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恽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

己酉,城中少年硃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讙并和,烧作室门,斧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

”火及掖庭、承明,黄皇室主所居。

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

”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

莽绀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欲阻池水,公卿从官尚千馀人随之。

王邑昼夜战,罢极,士死伤略尽。

驰入宫,间关至渐台,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

军人入殿中,闻莽在渐台,众共围之数百重。

台上犹与相射,矢尽,短兵接。

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战死,莽入室。

下餔时,众兵上台,苗訢、唐尊、王盛等皆死。

商人杜吴杀莽,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

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

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

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

舍东宫,妻莽后宫,乘其车服。

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

以王宪得玺绶不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收斩之。

传莽首诣宛,县于市。

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居位辅政,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

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

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

及其窃位南面,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

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害遍生民,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涂,俱用灭亡。

皆圣王之驱除云尔。

定国上公王匡拔洛阳,生缚莽太师王匡、哀章,皆斩之。

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郡县皆降。

更始将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

秀乃致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

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

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更始北都洛阳,分遣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

”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风耿况迎,上印绶。

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

功曹寇恂勒兵入见使者,请之,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

”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

今天下初定,使君建节衔命,郡国莫不延颈倾耳。

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将复何以号令他郡乎!

”使者不应。

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

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

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况受而归。

宛人彭宠、吴汉亡命在渔阳,乡人韩鸿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以汉为安乐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

樊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将渠帅二十馀人随使者至洛阳,更始皆封为列侯。

崇等既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者,乃复亡归其营。

王莽庐江连率颍川李宪据郡自守,称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诣洛阳。

更始封为梁王,都睢阳。

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大司徒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

”硃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赐深劝之。

更始乃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以大司徒赐为丞相,令先入关修宗庙、宫室。

大司马秀至河北,所过郡县,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

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迎劳,秀皆不受。

南阳邓禹杖策追秀,及于鄴。

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

”禹曰:“不愿也。

”秀曰:“即如是,何欲为?

”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秀笑,因留宿间语。

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

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

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

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也。

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

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

明公虽建籓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也。

况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明信。

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

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

”秀大悦,因令禹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

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

秀自兄縯之死,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主簿冯异独叩头宽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

”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

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

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徇行郡县,宣布惠泽。

”秀纳之。

骑都尉宋子耿纯谒秀于邯郸,退,见官属将兵法度不与它将同,遂自结纳。

故赵缪王子林说秀决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从。

去之真定。

林素任侠于赵、魏间。

王莽时,长安中有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

邯郸卜者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见黄气从上下,遂任身。

赵后欲害之,伪易它人子,以故得全。

”林等信之,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谋共立郎。

会民间传赤眉将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

十二月,林等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立郎为天子。

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

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二四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

二月,更始发洛阳。

初,三辅豪桀假号诛莽者,人人皆望封侯。

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共杀其主。

”吏民惶恐,属县屯聚。

建等不能下。

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

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馀宫室、供帐、仓库、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于旧。

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

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

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

”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李松与棘阳赵萌说更始宜悉王诸功臣。

硃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

更始乃先封诸宗室:祉为定陶王,庆为燕王,歙为元氏王,嘉为汉中王,赐为宛王,信为汝阴王,然后立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硃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唯硃鲔辞不受。

乃以鲔为左大司马,宛王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等镇抚关东。

又使李通镇荆州,王常行南阳太守事。

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

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

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

”起,抵破书案。

赵萌专权,生杀自恣。

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

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

烂羊胃,骑都尉。

烂羊头,关内侯。

”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谏曰:“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

唯名与器,圣人所重。

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万分,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

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

”更始怒,囚之。

诸将在外者皆专行诛赏,各置牧守。

州郡交错,不知所从。

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嚣及其叔父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为更始成败未可知,固止之。

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

嚣等至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

耿况遣其子弇奉奏诣长安,弇时年二十一。

行至宋子,会王郎起,弇从吏孙仓、卫包曰:“刘子舆,成帝正统。

舍此不归,远行安之!

”弇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耳!

我至长安,与国家陈渔阳、上谷兵马,归发突骑,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

观公等不识去就,族灭不久也!

”仓、包遂亡,降王郎。

弇闻大司马秀在卢奴,乃驰北上谒。

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蓟。

王郎移檄购秀十万户,秀令功曹令史颍川王霸至市中募人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懅而反。

秀将南归,耿弇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

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

上谷太守,即弇父也。

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

”秀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

”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 会故广阳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

于是秀趣驾而出,至南城门,门已闭。

攻之,得出。

遂晨夜南驰,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

至芜蒌亭,时天寒烈,冯异上豆粥。

至饶阳,官属皆乏食。

秀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

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

秀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

”久,乃驾去。

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

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

秀使王霸往视之。

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

”官属皆喜。

秀笑曰:“候吏果妄语也。

”遂前。

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

至南宫,遇大风雨,秀引车入道傍空舍,冯异抱薪,邓禹爇火,秀对灶燎衣,冯异复进麦饭。

进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

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

信都郡为长安城守,去此八十里。

”秀即驰赴之。

是时郡国皆已降王郎,独信都太守南阳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从。

光自以孤城独守,恐不能全,闻秀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

邳肜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

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除道以迎之。

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无有根本之固。

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何患不克!

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

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

何者?

明公既西,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亡逃可必也!

”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任光以为不可。

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万修为偏将军,皆封列侯。

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

使任光、李忠、万修将兵以从,邳肜将兵居前。

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

”遣骑驰至巨鹿界中。

吏民得檄,传相告语。

秀投暮入堂阳界,多张骑火,弥满泽中,堂阳即降。

又击贳县,降之。

城头子路者,东平爰曾也,寇掠河、济间,有众二十馀万,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

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迎秀。

秀以植为骁骑将军。

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馀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迎秀于育。

拜纯为前将军。

进攻下曲阳,降之。

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

耿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从弟宿归,烧庐舍以绝其反顾之望。

秀进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

郡县还复响应。

时真定王杨起兵附王郎,众十馀万,秀遣刘植说杨,杨乃降。

秀因留真定,纳杨甥郭氏为夫人以结之。

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

至鄗,击斩王郎将李恽。

至柏人,复破郎将李育。

育还保城。

攻之,不下。

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

校尉南阳贾复见更始政乱,乃说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

”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

大司马在河北,必能相用。

”乃为书荐复及长史南阳陈俊于刘秀。

复等见秀于柏人,秀以复为破虏将军,俊为安集掾。

秀舍中儿犯法,军市令颍川祭遵格杀之,秀怒,命收遵。

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

”乃贳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

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

” 初,王莽既杀鲍宣,上党都尉路平欲杀其子永。

太守苟谏保护之,永由是得全。

更始征永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将兵安集河东、并州,得自置偏裨。

永至河东,击青犊,大破之。

以冯衍为立汉将军,屯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以扞卫并土。

或说大司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东北拔广阿。

秀披舆地图,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

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

”禹曰:“方今海内殽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

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蓟中之乱,耿弇与刘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况,因说况击邯郸。

时王郎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

北州疑惑,多欲从之。

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

大司马,刘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可以归之。

”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

”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

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

”况然之,遣恂东约彭宠,欲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诣大司马秀。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宠从秀,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

汉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问以所闻。

生言:“大司马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

”汉大喜,即诈为秀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

会寇恂至,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将之,南攻蓟,杀王郎大将赵闳。

寇恂还,遂与上谷长史景丹及耿弇将兵俱南,与渔阳军合,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

前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丹等勒兵问曰:“此何兵?

”曰:“大司马刘公也。

”诸将喜,即进至城下。

城下初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

刘秀自登西城楼勒兵问之。

耿弇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发兵状。

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为吾来!

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

”乃以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皆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耿况、彭宠大将军。

封况、宠、丹、延皆为列侯。

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然沉勇有智略,邓禹数荐之于秀,秀渐亲重之。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

秀至,与之合军,东围巨鹿,月馀未下。

王郎遣将攻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

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还,行太守事。

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秀逆战于南,不利。

景丹等纵突骑击之,宏等大败。

秀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巨鹿,士众疲弊。

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

若王郎已诛,巨鹿不战自服矣。

”秀从之。

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巨鹿。

进军邯郸,连战,破之。

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

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

”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

”威怒而去。

秀急攻之,二十馀日。

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

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

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

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秀部分吏卒各隶诸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

大树将军者,偏将军冯异也,为人谦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

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护军宛人硃祜从容言于秀曰:“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

”秀曰:“召刺奸收护军!

”祜乃不敢复言。

更始遣使立秀为萧王,悉令罢兵,与诸将有功者诣行在所。

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

萧王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请间,因说曰:“吏士死伤者多,请归上谷益兵。

”萧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

”弇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

今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听也。

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圣公不能办也,败必不久。

”萧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斩卿!

”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

”萧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

”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

今更始为天子,而诸将擅命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虏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败也。

公功名已著,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

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

”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贰于更始。

是时,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

萧王欲击之,乃拜吴汉、耿弇俱为大将军,持节北发幽州十郡突骑。

苗曾闻之,阴敕诸郡不得应调。

吴汉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曾出迎于路,汉即收曾,斩之。

耿弇到上谷,亦收韦顺、蔡充,斩之。

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秋,萧王击铜马于鄡,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士马甚盛,汉悉上兵簿于莫府,请所付与,不敢自私,王益重之。

王以偏将军沛国硃浮为大将军、幽州牧,使治蓟城。

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

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馀众合。

萧王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

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

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乘轻骑按行部陈。

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

”由是皆服。

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

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馀万众在射犬,萧王引兵进击,大破之。

南徇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

初,谢躬与萧王共灭王郎,数与萧王违戾,常欲袭萧王,畏其兵强而止。

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萧王每有以慰安之。

躬勤于吏职,萧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

”故不自疑。

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而信其虚谈,终受制矣。

”躬不纳。

既而躬率其兵数万还屯于鄴。

及萧王南击青犊,使躬邀击尤来于隆虑山,躬兵大败。

萧王因躬在外,使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据鄴城。

躬不知,轻骑还鄴,汉等收斩之,其众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馀人徇蜀、汉。

公孙述遣其弟恢击宝、忠于绵竹,大破走之。

述遂自立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因送云、当馀亲属、贵人、从者还匈奴。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

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遵与相撑拒,单于终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逢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

赤眉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

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

于是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两道俱入。

更始使王匡、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

萧王将北徇燕、赵,度赤眉必破长安,又欲乘衅并关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邓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

时硃鲔、李轶、田立、陈侨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

鲍永、田邑在并州。

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

邓禹曰:“寇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

”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

萧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

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

”拜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魏郡、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

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禹既西,萧王乃复引兵而北。

寇恂调糇粮、治器械以供军。

军虽远征,未尝乏绝。

隗崔、隗义谋叛归天水。

隗嚣恐并及祸,乃告之。

更始诛崔、义,以嚣为御史大夫。

梁王永据国起兵,招诸郡豪桀,沛人周建等并署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

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贼帅张步为辅汉大将军,督青、徐二州,与之连兵,遂专据东方。

已阝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得已阝、宜城等十馀县,有众万人,自号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

转寇郡县,众数万人。

资治通鉴·卷三十八·汉纪三十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渊献,尽玄黓敦牂,凡八年。

王莽下天凤二年(乙亥,公元一五年)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有万数。

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起,不能得。

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

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钦,以他罪杀之。

莽选辩士济南王咸为大使。

夏,五月,莽复遣和亲侯歙与咸等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

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

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莽亦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

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

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

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

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

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

其畏备臣下如此。

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眊不渫。

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

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者至三岁。

谷籴常贵,边兵二十馀万人,仰衣食县官。

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馀乃定。

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王莽下天凤三年(丙子,公元一六年)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

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

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乞骸骨。

莽不许,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

《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

动静辟翕,万物生焉。

”其好自诬饰,皆此类也。

先是,莽以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

夏,五月,莽下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用不足,民人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

予每念之,未尝不戚焉。

今厄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

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

”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

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差增。

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

莽又曰:“古者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

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

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

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

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

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

”莽之制度烦碎如此,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焉。

戊辰,长平馆西岸崩,壅泾水不流,毁而北行。

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奴灭亡之祥也。

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至边上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门灾。

戊子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

征还,下狱死。

冬,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

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

莽征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

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

续用冯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罹毒气死者什七。

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

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

”莽怒,免英官。

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

”复以英为长沙连率。

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是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出西域。

诸国皆郊迎,送兵谷。

骏欲袭击之,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骏等将莎车、龟兹兵七千馀人分为数部,命郭钦及佐帅何封别将居后。

骏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及姑墨、封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骏等,皆杀之。

钦、封后至焉耆,焉耆兵未还,钦袭击,杀其老弱,从车师还入塞。

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劋胡子。

何封为集胡男。

李崇收馀士,还保龟兹。

及莽败,崇没,西域遂绝。

王莽下天凤四年(丁丑,公元一七年)夏,六月,莽更授诸侯茅土于明堂,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

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

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

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为之,乘传求利,交错天下。

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实,百姓愈病。

是岁,莽复下诏申明六筦,每一筦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

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

纳言冯常以六筦谏,莽大怒,免常官。

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繇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

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

临淮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州。

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

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

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

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

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

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

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

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

’民穷,悉起为盗贼。

”莽大怒,免之。

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官。

王莽下天凤五年(戊寅,公元一八年)春,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

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

间者国张六筦,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

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冀可以解释安集。

”莽怒,免兴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

莽乃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

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关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发觉,自杀。

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坐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与兴皆自杀。

是岁,扬雄卒。

初,成帝之世,雄为郎,给事黄门,与莽及刘秀并列。

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

莽、贤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

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

恬于势利,好古乐道,欲以文章成名于后世,乃作《大玄》以综天、地、人之道。

又见诸子各以其智舛驰,大抵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号曰《法言》。

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忽之。

唯刘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巨鹿侯芭师事焉。

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

”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

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

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

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则必度越诸子矣!

”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

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馀人。

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

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青、徐间。

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兗。

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乌累单于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云女弟之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及须卜当会。

因以兵迫胁云、当,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

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为寇。

王莽下天凤六年(己卯,公元一九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

下书自言己当如黄帝仙升天,欲以诳耀百姓,销解盗贼。

众皆笑之。

初献《新乐》于明堂、太庙。

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

益州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巂夷人大牟亦叛,杀略吏人。

莽召丹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晔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

而匈奴寇边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为锐卒。

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

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差,吏尽复以与民。

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

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

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

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

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

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

初,莽之欲诱迎须卜当也,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

于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

”莽不听。

既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征氏,号二征将军,令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

出车城西横厩,未发。

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

”莽大怒,策免尤。

大司空议曹史代郡范升奏记王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

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

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

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

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

知而从令,则过大矣。

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

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

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踵循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

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民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民也。

如此,则胡、貊守阙,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

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

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怀。

”邑不听。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莽复三十取一。

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

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

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

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

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

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博意欲以风莽,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

征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关东饥旱连年,刁子都等党众浸多,至六七万。

王莽下地皇元年(庚辰,公元二零年)春,正月,乙未,赦天下。

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莽下书曰。

“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

”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

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

”于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至县宰皆有大将军、偏、裨、校尉之号焉。

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仓无见谷以给。

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于民。

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

莽下书曰:“乃壬午饣甫时,有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

伏念一旬,迷乃解矣。

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

’自此后,临久病,虽瘳不平。

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

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谷稼鲜耗,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征营,无所错手足。

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

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

”莽又下书曰:“宝黄厮赤。

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

九月,甲申,莽起九庙于长安城南,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馀庙半之,制度甚盛。

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

穷极百工之巧。

功费数百馀万,卒徒死者万数。

是月,大雨,六十馀日。

巨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

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

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

封丹为辅国侯。

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

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罪。

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

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

”乃身短衣小褒,乘牝马、柴车、藉稾,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

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

莽闻而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

”封尊为平化侯。

汝南郅恽明天文历数,以为汉必再受命,上书说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

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

”莽大怒,系恽诏狱,逾冬,会赦得出。

王莽下地皇二年(辛巳,公元二一年)春,正月,莽妻死,谥曰孝睦皇后。

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

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

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

临妻愔,国师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

临喜,以为所谋且成。

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

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

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

”莽候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

既葬,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

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

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

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

”愔亦自杀。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

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生子兴、匡,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

及安死,莽乃以王车遣使者迎兴、匡,封兴为功修公,匡为功建公。

卜者王况谓魏成大尹李焉曰:“汉家当复兴,李氏为辅。

”因为焉作谶书,合十馀万言。

事发,莽皆杀之。

莽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

军师放纵,百姓重困。

莽又转天下谷帛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

须卜当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莽败,云、奢亦死。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莽既轻私铸钱之法,犯者愈众,及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

其男子槛车,女子步,以铁琐琅当其颈,传诣长安钟官以十万数。

到者易其夫妇。

愁苦死者什六七。

上谷储夏自请说瓜田仪降之。

仪未出而死,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祠室,谥曰瓜宁殇男。

闰月,丙辰,大赦。

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母。

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

”莽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恶汉高庙神灵,遣虎贲武士入高庙,拔剑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令轻车校尉居其中。

是岁,南郡秦丰聚众且万人。

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

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

”故左将军公孙禄征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

太傅平化侯尊,饰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

国师嘉信公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

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

羲和鲁匡,设六筦以穷工商。

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

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

”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

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莽怒,使虎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诽故也。

六筦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

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

是岁,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

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

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

贼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

又,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

士还,上书具言状。

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

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

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

今则不然。

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

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

”贼曰:“以贫穷故耳。

”贼护出我。

’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

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

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

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

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

”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馀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

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

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厥罪乏兴。

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

”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

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

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

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蔓连州,乃遣将帅,多使者,传相监趣。

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不暇复忧盗贼、治官事。

将帅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浸伤,徒费百姓。

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

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馀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

今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

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无以威示远方。

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

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臧谷食,并力固守。

贼来攻城,则不能下。

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

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

今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

宜尽征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

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

”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 书。

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遣况西诣长安,拜为师尉大夫。

况去,齐地遂败。

王莽下地皇三年(壬午,公元二二年)春,正月,九庙成,纳神主。

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

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

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

百官窃言:“此似輀车,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杀景尚。

关东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

初,樊崇等众既浸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

及闻太师、更始将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硃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

匡、丹合将锐士十馀万人,所过放纵。

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

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卒如田况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

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

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

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硃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

皆自称将军。

莽遣司命大将军孙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馀人,乘传到部募士。

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蝗从东方来,飞蔽天。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什七八。

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

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

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

业曰:“皆流民也。

”乃市所卖粱饭、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

”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贼王匡等进攻随。

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莽诏书让廉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

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

”丹惶恐,夜,召其掾冯衍,以书示之。

衍因说丹曰:“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博浪之中。

将军之先,为汉信臣。

新室之兴,英俊不附。

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甚于诗人思召公也。

人所歌舞,天必从之。

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纳雄桀之士,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

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草野,功败名丧,耻及先祖哉!

”丹不听。

衍,左将军奉世曾孙也。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附贼,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馀级。

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

封吏士有功者十馀人。

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

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

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

合战成昌,兵败,匡走。

丹使吏持其印、韨、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

”遂止,战死。

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馀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驰奔贼,皆战死。

国将哀章自请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

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

司徒王寻将十馀万屯洛阳,镇南宫。

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

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

仁以南方卑湿,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

仁卒,子敞嗣。

值莽篡位,国除。

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

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縯,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

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

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

縯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

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

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

”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

”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

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

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

”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

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

”通笑曰:“吾意也!

”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谋议。

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传轶与秀归舂陵举兵以相应。

于是縯召诸豪桀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

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众皆然之。

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縯自发舂陵子弟。

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

“伯升杀我!

”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

”乃稍自安。

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

秀时年二十八。

李通未发,事觉,亡走。

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

縯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

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

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

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

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客来会。

严尤、陈茂破下江兵。

成丹、王常、张卬等收散卒入蒌溪,略钟、龙间,众复振。

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

刘縯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

时天密雾,汉军大败。

秀单马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

前行,复见姊元,趣令上马,元以手挥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

”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縯弟仲及宗从死者数十人。

縯复收会兵众,还保棘阳。

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沘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

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縯甚患之。

会下江兵五千馀人至宜秋,袴縯即与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

”众推王常。

縯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虐,百姓思汉。

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

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

”縯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

”遂与常深相结而去。

常还,具为馀将成丹、张卬言之。

丹、卬负其众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

”常乃徐晓说其将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

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

民所思者,天所与也。

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

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

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

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属也!

”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

”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

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

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

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

资治通鉴·卷三十七·汉纪二十九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荒落,尽阏逢阉茂,凡六年。

王莽中始建国元年(己巳,公元九年)春,正月,朔,莽帅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玺韨上太皇太后,顺符命,去汉号焉。

初,莽娶故丞相王訢孙宜春侯咸女为妻,立以为皇后。

生四男,宇、获前诛死,安颇荒忽,乃以临为皇太子,安为新嘉辟。

封宇子六人皆为公。

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为定安公,封以万户,地方百里。

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其正朔、服色。

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

读策毕,莽亲执孺子手,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

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哀叹良久。

中傅将孺子下殿,北面而称臣。

百僚陪位,莫不感动。

又按金匮封拜辅臣:以太傅、左辅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

大司徒平晏为太傅,就新公。

少阿、羲和刘秀为国师,嘉新公。

广汉梓潼哀章为国将,美新公。

是为四辅,位上公。

太保、后承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

丕进侯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

步兵将军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

是为三公。

太阿、右拂、大司空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

京兆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

轻车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

京兆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

是为四将。

凡十一公。

王兴者,故城门令史。

王盛者,卖饼。

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馀人,两人容貌应卜相,径从布衣登用,以示神焉。

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书官凡数百人,诸刘为郡守者皆徙为谏大夫。

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

以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

皆置门卫使者监领。

敕阿乳母不得与婴语,常在四壁中,至于长大,不能名六畜。

后莽以女孙宇子妻之。

莽策命群司各以其职,如典诰之文。

置大司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

更名大司农曰羲和,后更为纳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鸿胪曰典乐,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与三公司卿分属三公。

置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诸职。

又更光禄勋等名为六监,皆上卿。

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县令、长曰宰。

长乐宫曰常乐室,长安曰常安。

其馀百官、宫室、郡县尽易其名,不可胜纪。

封王氏齐缞之属为侯,大功为伯,小功为子,缌麻为男。

其女皆为任。

男以“睦”,女以“隆”为号焉。

又曰:“汉氏诸侯或称王,至于四夷亦如之,违于古典,缪于一统。

其定诸侯王之号皆称公,及四夷僭号称王者皆更为侯。

”于是汉诸侯王二十二人皆降为公,王子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为子,其后皆夺爵焉。

莽又封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后皆为公、侯,使各奉其祭祀。

莽因汉承平之业,府库百官之富,百蛮宾服,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满,狭小汉家制度,欲更为疏阔。

乃自谓黄帝、虞舜之后,至齐王建孙济北王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

故以黄帝为初祖,虞帝为始祖。

追尊陈胡公曰陈胡王,田敬仲曰齐敬王,济北王安曰济北愍王。

立祖庙五、亲庙四。

天下姚、妫、陈、田、王五姓皆为宗室,世世复,无有所与。

封陈崇、田丰为侯,以奉胡王、敬王后。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义、赵明等作乱,领州郡,怀忠孝,封牧为男,守为附城。

以汉高庙为文祖庙。

汉氏园寝庙在京师者,勿罢,祠荐如故。

诸刘勿解其复,各终厥身。

州牧数存问,勿令有侵冤。

莽以刘之为字“卯、金、刀”也,诏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

欲防民盗铸,乃禁不得挟铜、炭。

夏,四月,徐乡侯刘快结党数千人,起兵于其国。

快兄殷,故汉胶东王,时为扶崇公。

快举兵攻即墨,殷闭城门,自系狱。

吏民拒快。

快败走,至长广死。

莽赦殷,益其国满万户,地方百里。

莽曰:“古者一夫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

秦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

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阑,制于民臣,颛断其命,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

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

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

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

故富者犬马馀菽粟,骄而为邪。

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

俱陷于辜,刑用不错。

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

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馀田予九族、邻里、乡党。

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

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应十二。

五威将奉符命,赍印绶,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蛮夷,皆即授新室印绶,因收故汉印绶。

大赦天下。

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敝鸟鸟之毛,服饰甚伟。

每一将各置五帅,将持节,帅持幢。

其东出者至玄菟、乐浪、高句骊、夫馀。

南出都隃徼外,历益州,改句町王为侯。

西出者至西域,尽改其王为侯。

北出者至匈奴庭,授单于印,改汉印文,去玺曰章。

冬,雷,桐华。

以统睦侯陈崇为司命,主司察上公以下。

又以说符侯崔发等为中城、四关将军,主十二城门及绕霤、羊头、肴黾、汧陇之固,皆以五威冠其号。

又遣谏大夫五十人分铸钱于郡国。

是岁,真定、常山大雨雹。

王莽中始建国二年(庚午,公元十年)春,二月,赦天下。

五威将帅七十二人还奏事,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

独故广阳王嘉以献符命,鲁王闵以献神书,中山王成都以献书言莽德,皆封列侯。

班固论曰:昔周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馀,所以亲亲贤贤,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

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

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

天下谓之共主,强大弗之敢倾。

历载八百馀年,数极德尽,降为庶人,用天年终。

秦讪笑三代,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籓翼之卫。

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

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势然也。

汉兴之初,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尊王子弟,大启九国。

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

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渐于海,为齐、赵。

穀、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

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

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

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

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

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

公主、列侯颇邑其中。

而籓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

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赖之于诸侯也。

然诸侯原本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分齐、赵,景帝削吴、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籓国自析。

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

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馀城。

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

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

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

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

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势与富室亡异。

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绝。

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

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

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

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

国师公刘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与欲得,即《易》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

”莽乃下诏曰:“《周礼》有赊贷,《乐语》有五均,传记各有筦焉。

今开赊贷、张五均、设诸筦者,所以齐众庶,抑并兼也。

”遂于长安及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钱府官。

司市常以四时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贾,各为其市平。

民卖五谷、布帛、丝绵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检厥实,用其本贾取之。

物贵过平一钱,则以平贾卖与民。

贱减平者,听民自相与市。

又民有乏绝欲赊贷者,钱府予之。

每月百钱收息三钱。

又以《周官》税民,凡田不耕为不殖,出三夫之税。

城郭中宅不树艺者为不毛,出三夫之布。

民浮游无事,出夫布一匹。

其不能出布者冗作,县官衣食之。

诸取金、银、连、锡、鸟、兽、鱼、鳖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纴、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贩、贾人,皆各自占所为,于其在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为贡。

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取而作县官一岁。

羲和鲁匡复奏请榷酒酤,莽从之。

又禁民不得挟弩、铠,犯者徙西海。

初,莽既班四条于匈奴,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遣使者责税,收乌桓酋豪,缚,倒悬之。

酋豪兄弟怒,共杀匈奴使。

单于闻之,发左贤王兵入乌桓,攻击之,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及五威将帅王骏等六人至匈奴,重遗单于金帛,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绂。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帅,受著新绂,不解视印。

饮食至夜,乃罢。

右帅陈饶谓诸将帅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帅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帅曰:“汉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帅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帅还到左犁汙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

将帅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

亟还之!

”咸曰:“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

”将帅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莽悉封五威将为子,帅为男。

独陈饶以破玺之功,封威德子。

单于始用夏侯籓求地,有拒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馀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闻。

莽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惮于供给烦费,谋亡入匈奴。

都护但钦召置离,斩之。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馀人,亡降匈奴。

单于受之,遣兵与狐兰支共入寇,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刁护病,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要死,可杀校尉,帅人众降匈奴。

”遂杀护及其子男、昆弟,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馀人入匈奴。

单于号良、带曰乌贲都尉。

冬,十一月,立国将军孙建奏:“九月辛巳,陈良、终带自称废汉大将军,亡入匈奴。

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车前,自称‘汉氏刘子舆,成帝下妻子也。

刘氏当复,趣空宫!

’收系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

皆逆天违命,大逆无道。

汉氏宗庙不当在常安城中,及诸刘当与汉俱废。

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众侯刘崇等更聚众谋反,今狂狡之虏复依托亡汉,至犯夷灭连未止者,此圣恩不蚤绝其萌芽故也。

臣请汉氏诸庙在京师者皆罢。

诸刘为吏者皆罢,待除于家。

”莽曰:“可。

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予四辅,明德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虏,厥功茂焉。

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曰王。

”唯国师以女配莽子,故不赐姓。

定安公太后自刘氏之废,常称疾不朝会。

时年未二十,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曰黄皇室主,欲绝之于汉。

令孙建世子盛饰,将医往问疾。

后大怒,笞鞭其傍侍御,因发病,不肯起。

莽遂不复强也。

十二月,雷。

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更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下诏遣立国将军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五威将军苗、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

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

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

诛貉将军杨俊、讨濊将军严尤出渔阳。

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

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输衣裘、兵器、粮食,自负海江、淮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以军兴法从事。

先至者屯边郡,须毕具乃同时出。

穷追匈奴,内之丁令。

分其国土人民以为十五,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莽以钱币讫不行,复下书曰:“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

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

”于是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

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铸作钱布,皆用铜,殽以连、锡。

百姓溃乱,其货不行。

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

龟、贝、布属且寝。

盗铸钱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

吏民出入持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

公卿皆持以入宫殿门,欲以重而行之。

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

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

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

”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

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莽之谋篡也,吏民争为符命,皆得封侯。

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

”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

”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狱。

初,甄丰、刘秀、王舜为莽腹心,倡导在位,褒扬功德。

安汉、宰衡之号及封莽母、两子、兄子,皆丰等所共谋,而丰、舜、秀亦受其赐,并富贵矣,非复欲令莽居摄也。

居摄之萌,出于泉陵侯刘庆、前辉光谢嚣、长安令田终术。

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丰等承顺其意。

莽辄复封舜、秀、丰等子孙以报之。

丰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满,又实畏汉宗室、天下豪桀。

而疏远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舜、秀内惧而已。

丰素刚强,莽觉其不说,故托符命文,徙丰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同列。

丰父子默默。

时子寻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即作符命:新室当分陕,立二伯,以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如周、召故事。

莽即从之,拜丰为右伯。

当述职西出,未行,寻复作符命,言故汉氏平帝后黄皇室主为寻之妻。

莽以诈立,心疑大臣怨谤,欲震威以惧下,因是发怒曰:“黄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谓也!

”收捕寻。

寻亡,丰自杀。

寻随方士入华山,岁馀,捕得,辞连国师公秀子侍中、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泳,大司空邑弟左关将军、掌威侯奇,及秀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牵引公卿党、亲、列侯以下,死者数百人。

乃流棻于幽州,放寻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车载其尸传致云。

是岁,莽始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台成万金。

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粟斛成一金。

王莽中始建国三年(辛未,公元一一年)遣田禾将军赵并发戍卒屯田五原、北假,以助军粮。

莽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为十五单于。

苞、级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汙王咸、咸子登、助三人。

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皆厚加赏赐。

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

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

”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馀,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是时诸将在边,以大众未集,未敢出击匈奴。

讨濊将军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

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

兵连祸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

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Я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馀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Я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

幸而逢虏,又累辎重。

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奴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吏士屯边者所在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始流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

莽令七公、六卿号皆兼称将军,遣著武将军逯并等镇名都,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镇缘边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

皆乘便为奸于外,桡乱州郡,货赂为市,侵渔百姓。

莽下书切责之曰:“自今以来,敢犯此者,辄捕系,以名闻!

”然犹放纵自若。

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桡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太师王舜自莽篡位后,病悸浸剧,死。

莽为太子置师、友各四人,秩以大夫。

以故大司徒马宫等为师疑、傅丞、阿辅、保拂,是为四师。

故尚书令唐林等为胥附、奔走、先后、御侮,是为四友。

又置师友、侍中、谏议、《六经》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皆上卿。

遣使者奉玺书、印绶、安车、驷马迎龚胜,即拜为师友祭酒。

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

使者欲令胜起迎,久立门外。

胜称病笃,为床室中户西、南牖下,东首加朝服拖绅。

使者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进谓胜曰:“圣朝未尝忘君,制作未定,待君为政。

思闻所欲施行,以安海内。

”胜对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随使君上道,必死道路,无益万分!

”使者要说,至以印绶就加胜身。

胜辄推不受。

使者上言:“方盛夏暑热,胜病少气,可须秋凉乃发。

”有诏许之。

使者五日壹与太守俱问起居,为胜两子及门人高晖等言:“朝廷虚心待君以茅土之封,虽疾病,宜动移至传舍,示有行意。

必为子孙遗大业。

”晖等白使者语,胜自知不见听,即谓晖等:“吾受汉家厚恩,无以报。

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

”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

勿随俗动吾冢、种柏、作祠堂!

”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

死时,七十九矣。

是时清名之士,又有琅邪纪逡,齐薛方,太原旬阝越、郇相,沛唐林、唐尊,皆以明经饬行显名于世。

纪逡、两唐皆仕莽,封侯,贵重,历公卿位。

唐林数上疏谏正,有忠直节。

唐尊衣敝、履空,被虚伪名。

旬阝相为莽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其子攀棺不听,曰:“死父遗言:‘师友之送,勿有所受。

’今于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

”京师称之。

莽以安车迎薛方,方因使者辞谢曰:“尧、舜在上,下有巢、由。

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

”使者以闻。

莽说其言,不强致。

初,隃糜郭钦为南郡太守,杜陵蒋诩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为名。

莽居摄,钦、诩皆以病免官,归乡里,卧不出户,卒于家。

哀、平之际,沛国陈咸以律令为尚书。

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

及何武、鲍宣死,咸叹曰:“《易》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吾可以逝矣。

”即乞骸骨去职。

及莽篡位,召咸为掌寇大夫。

咸谢病不肯应。

时三子参、钦、丰皆在位,咸悉令解官归乡里,闭门不出入,犹用汉家祖腊。

人问其故,咸曰:“我先人岂知王氏腊乎!

”悉收敛其家律令、书文,壁藏之。

又,齐栗融、北海禽庆、苏章、山阳曹竟,皆儒生,去官,不仕于莽。

班固赞曰:春秋列国卿大夫及至汉兴将相名臣,怀禄耽宠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节之士,于是为贵。

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

王、贡之材,优于龚、鲍。

守死善道,胜实蹈焉。

贞而不谅,薛方近之。

郭钦、蒋诩,好遁不污,绝纪、唐矣。

是岁,濒河郡蝗生。

河决魏郡,泛清河以东数郡。

先是,莽恐河决为元城冢墓害。

及决东去,元城不忧水,故遂不堤塞。

王莽中始建国四年(壬申,公元一二年)春,二月,赦天下。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上言:“捕得虏生口验问,言虏犯边者皆孝单于咸子角所为。

”莽乃会诸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大司马甄邯死。

莽至明堂,下书:“以洛阳为东都,常安为西都。

邦畿连体,各有采、任。

州从《禹贡》为九。

爵从周氏为五。

诸侯之员千有八百,附城之数亦如之,以俟有功。

诸公一同,有众万户。

其馀以是为差。

今已受封者,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

”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且令受奉都内,月钱数千。

诸侯皆困乏,至有佣作者。

莽性躁扰,不能无为,每有所兴造,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制度又不定。

吏缘为奸,天下謷謷,陷刑者众。

莽知民愁怨,乃下诏:“诸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

犯私买卖庶人者,且一切勿治。

”然它政悖乱,刑罚深刻,赋敛重数,犹如故焉。

初,五威将帅出西南夷,改句町王为侯,王邯怨怒不附。

莽讽牂柯大尹周歆诈杀邯。

邯弟承起兵杀歆,州郡击之,不能服。

莽又发高句骊兵击匈奴。

高句骊不欲行,郡强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寇。

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

州郡归咎于高句骊侯驺,严尤奏言:“貉人犯法,不从驺起。

正有它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

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夫馀之属必有和者。

匈奴未克,夫馀、濊貉复起,此大忧也。

”莽不尉安,濊貉遂反。

诏尤击之。

尤诱高句骊侯驺至而斩焉,传首长安。

莽大说,下书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

于是貉人愈犯边,东、北与西南夷皆乱。

莽志方盛,以为四夷不足吞灭,专念稽古之事,复下书:“以此年二月东巡狩,具礼仪调度。

”既而以文母太后体不安,且止待后。

初,莽为安汉公时,欲谄太皇太后,以斩郅支功奏尊元帝庙为高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

及莽改号太后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令得体元帝,堕坏孝元庙,更为文母太后起庙。

独置孝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篡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以太后在,故未谓之庙。

莽置酒长寿宫,请太后。

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与何治而坏之!

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为!

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

”私谓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能久得祐乎!

”饮酒不乐而罢。

自莽篡位后,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者无不为,然愈不说,莽更汉家黑貂着黄貂。

又改汉正朔、伏腊日。

太后令其官属黑貂。

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食。

王莽中始建国五年(癸酉,公元一三年)春,二月,文母皇太后崩,年八十四。

葬渭陵,与元帝合,而沟绝之。

新室世世献祭其庙。

元帝配食,坐于床下。

莽为太后服丧三年。

乌孙大、小昆弥遣使贡献。

莽以乌孙国人多亲附小昆弥,见匈奴诸边并侵,意欲得乌孙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弥使,坐大昆弥使上。

师友祭酒满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国有礼谊,故诎而服从。

大昆弥,君也,今序臣使于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

奉使大不敬!

”莽怒,免昌官。

西域诸国以莽积失恩信,焉耆先叛,杀都护但钦。

西域遂瓦解。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馀日,不见。

是岁,以犯挟铜炭者多,除其法。

匈奴乌珠留单于死,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后更谓之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己号,乃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王莽中天凤元年(甲戌,公元一四年)春,正月,赦天下。

莽下诏:“将以是岁四仲月遍行巡狩之礼,太官赍Я、干肉,内者行张坐卧。

所过毋得有所给。

俟毕北巡狩之礼,即于土中居洛阳之都。

”群公奏言:“皇帝至孝,新遭文母之丧,颜色未复,饮食损少。

今一岁四巡,道路万里,春秋尊,非讙、干肉之所能堪。

且无巡狩,须阕大服,以安圣体。

”莽从之,要期以天凤七年巡狩。

厥明年,即土之中,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洛阳营相宅兆,图起宗庙、社稷、郊兆云。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以灾异策大司马逯并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领尚书事。

以利苗男为大司马。

莽即真,尤备大臣,抑夺下权,朝臣有言其过失者,辄拔擢。

孔仁、赵博、费兴等以敢击大臣,故见信任,择名官而居之。

国将哀章颇不清,莽为选置和叔,敕曰:“非但保国将闺门,当保亲属在西州者。

”诸公皆轻贱,而章尤甚。

夏,四月,陨霜杀草木,海濒尤甚。

六月,黄雾四塞。

秋,七月,大风拔树,飞北阙直城门屋瓦。

雨雹,杀牛羊。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职如太守。

又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

分长安城旁六乡,置帅各一人。

分三辅为六尉郡。

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

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

益河南属县满三十,置六郊州长各一人,人主五县。

及它官名悉改。

大郡至分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

九州之内,县二千二百有三。

又仿古六服为惟城、惟宁、惟翰、惟屏、惟垣、惟籓,各以其方为称,总为万国焉。

其后,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

吏民不能纪,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云。

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伊墨居次云劝单于和亲,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虏塞下,告塞吏云:“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者,王昭君兄子歙也。

中部都尉以闻,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

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陈良等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

缘边大饥,人相食。

谏大夫如普行边兵还,言:“军士久屯寒苦,边郡无以相赡。

今单于新和,宜因是罢兵。

”校尉韩威进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

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可以横行!

”莽壮其言,以威为将军。

然采普言,征还诸将在边者,免陈钦等十八人,又罢四关镇都尉诸屯兵。

单于贪莽赂遗,故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

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莽复发军屯。

益州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之。

莽复申下金、银、龟、贝之货,颇增减其贾直,而罢大、小钱,改作货布、货泉二品并行。

又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民且独行大钱。

尽六年,毋得复挟大钱矣。

每壹易钱,民用破业而大陷刑。

资治通鉴·卷三十六·汉纪二十八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尽著雍执徐,凡六年。

孝平皇帝下元始三年(癸亥,公元三年)春,太后遣长乐少府夏侯籓、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纳采见女。

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大师光、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大中大夫刘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积,以礼杂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

”又以太牢策告宗庙。

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

”莽深辞让,受六千三百万,而以其四千三百万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贫者。

夏,安汉公奏车服制度,吏民养生、送终、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国、县邑、乡聚皆置学官。

大司徒司直陈崇使张敞孙竦草奏,盛称安汉公功德,以为:“宜恢公国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赐之品亦皆如之,诸子之封皆如六子。

”太后以示群公。

群公方议其事,会吕宽事起。

初,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后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冀得至京师。

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褒赏中山孝王后,益汤沐邑七千户。

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面,而但益户邑。

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莽不听。

宇与师吴章及妇兄吕宽议其故,章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可为变怪以惊惧之,章因推类说令归政卫氏。

宇即使宽夜持血洒莽第门,吏发觉之。

莽执宇送狱,饮药死。

宇妻焉怀子,系狱,须产子已,杀之。

甄邯等白太后,下诏曰:“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朕甚嘉之!

”莽尽灭卫氏支属,唯卫后在。

吴章要斩,磔尸东市门。

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馀人。

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

平陵云敞时为大司徒掾,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葬之,京师称焉。

莽于是因吕宽之狱,遂穷治党与,连引素所恶者悉诛之。

元帝女弟敬武长公主素附丁、傅,及莽专政,复非议莽。

红阳侯王立,莽之尊属。

平阿侯王仁,素刚直。

莽皆以太皇太后诏,遣使者迫守,令自杀。

莽白太后,主暴病薨。

太后欲临其丧,莽固争而止。

甄丰遣使者乘传案治卫氏党与,郡国豪杰及汉忠直臣不附莽者,皆诬以罪法而杀之。

何武、鲍宣及王商子乐昌侯安,辛庆忌三子护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

凡死者数百人,海内震焉。

北海逄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

”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莽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入说为人后之谊,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欲以内厉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议。

先是,秺侯金日磾子赏、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无子国绝,莽以日磾曾孙当及安上孙京兆尹钦绍其封。

钦谓“当宜为其父、祖立庙,而使大夫主赏祭。

”甄邯时在旁,廷叱钦,因劾奏:“钦诬祖不孝,大不敬。

”下狱,自杀。

邯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

更封安上曾孙汤为都成侯。

汤受封日,不敢还归家,以明为人后之谊。

是岁,尚书令颍川钟元为大理。

颍川太守陵阳严诩本以孝行为官,谓掾、史为师友,有过辄闭阁自责,终不大言。

郡中乱。

王莽遣使征诩,官属数百人为设祖道,诩据地哭。

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

”诩曰:“吾哀颍川士,身岂有忧哉!

我以柔弱征,必选刚猛代。

代到,将有僵仆者,故相吊耳。

”诩至,拜为美俗使者。

徙陇西太守平陵何并为颍川太守。

并到郡,捕钟元弟威及阳翟轻侠赵季、李款,皆杀之。

郡中震栗。

孝平皇帝下元始四年(甲子,公元四年)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

改殷绍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郑公。

诏:“妇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岁已下,家非坐不道、诏所名捕,它皆无得系。

其当验者即验问。

定著令!

”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等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授皇后玺绂,入未央宫。

大赦天下。

遣太仆王恽等八人各置副,假节,分行天下,览观风俗。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书者八千馀人,咸请如陈崇言,加赏于安汉公。

章下有司,有司请“益封公以新息、召陵二县及黄邮聚、新野田。

采伊尹、周公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称‘敢言之’。

赐公太夫人号曰功显君。

封公子男二人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加后聘三千七百万,合为一万万,以明大礼。

太后临前殿亲封拜,安汉公拜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

”莽稽首辞让,出奏封事:“愿独受母号,还安、临印韨及号位户邑。

”事下,太师光等皆曰:“赏未足以直功。

谦约退让,公之常节,终不可听。

忠臣之节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义。

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节承制诏公亟入视事,诏尚书勿复受公之让奏。

”奏可。

莽乃起视事,止减召陵、黄邮、新野之田而已。

莽复以所益纳征钱千万遗太后左右奉共养者。

莽虽专权,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方故万端,赂遗以千万数。

白尊太后姊、妹号皆为君,食汤沐邑。

以故左右日夜共誉莽。

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乃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为常。

太后旁弄儿病,在外舍,莽自亲候之。

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闻公不受千乘之土,辞万金之币,莫不乡化。

蜀郡男子路建等辍讼,惭怍而退,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

宜报告天下。

”奏可。

于是孔光愈恐,固称疾辞位。

太后诏:“太师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几杖,赐餐十七物,然后归,官属按职如故。

”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制度甚盛。

立《乐经》。

益博士员,经各五人。

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车。

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谬,壹异说云。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数,其大略异者,长水校尉平陵关并言:“河决率常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

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为水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易处,犹不能离此。

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

可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室而已。

”御史临淮韩牧以为:“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

”大司空掾王横言:“河入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

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

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

《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

’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

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

宜却徙完平处更开空,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

”司空掾沛国桓谭典其议,为甄丰言:“凡此数者,必有一是。

宜详考验,皆可豫见。

计定然后举事,费不过数亿万,亦可以事诸浮食无产业民。

空居与行役,同当衣食,衣食县官而为之作,乃两便,可以上继禹功,下除民疾。

”时莽但崇空语,无施行者。

群臣奏言:“昔周公摄政七年,制度乃定。

今安汉公辅政四年,营作二旬,大功毕成,宜升宰衡位在诸侯王上。

”诏曰:“可。

”仍令议九锡之法。

莽奏尊孝宣庙为中宗,孝元庙为高宗。

又奏毁孝宣皇考庙勿修。

罢南陵、云陵为县。

奏可。

莽自以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

宪等奏言:“羌豪良愿等种可万二千人,愿为内臣,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平地美草,皆予汉民。

自居险阻处为籓蔽。

问良愿降意,对曰:‘太皇太后圣明,安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或禾长丈馀,或一粟三米,或不种自生,或茧不蚕自成。

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

凤皇来仪,神爵降集。

从四岁以来,羌人无所疾苦,故思乐内属。

’宜以时处业,置属国领护。

”事下莽,莽复奏:“今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

分天下为十二州,应古制。

”奏可。

冬,置西海郡。

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

徙者以千万数,民始怨矣。

梁王立坐与卫氏交通,废,徙南郑。

自杀。

分京师置前辉光、后丞烈二郡。

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

郡国所属,罢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矣。

孝平皇帝下元始五年(乙丑,公元五年)春,正月,祫祭明堂。

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馀人,征助祭。

礼毕,皆益户、赐爵及金帛、增秩、补吏各有差。

安汉公又奏复长安南、北郊。

三十馀年间,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诏曰:“宗室子自汉元至今十有馀万人,其令郡国各置宗师以纠之,致教训焉。

”夏,四月,乙未,博山简列侯孔光薨,赠赐、葬送甚盛,车万馀两。

以马宫为太师。

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见者皆叩头言:“宜亟加赏于安汉公。

”于是莽上书言:“诸臣民所上章下议者,愿皆寝勿上,使臣莽得尽力毕制礼作乐。

事成,愿赐骸骨归家,避贤者路。

”甄邯等白太后,诏曰:“公每见,辄流涕叩头言,愿不受赏。

赏即加,不敢当位。

方制作未定,事须公而决,故且听公制作。

毕成,群公以闻,究于前议。

其九锡礼仪亟奏!

”五月,策命安汉公莽以九锡,莽稽首再拜,受绿韨,衮冕、衣裳、瑒琫、瑒珌,句履,鸾路、乘马,龙旂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彤弓矢、卢弓矢,左建硃钺,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珪二,硃户,纳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贲三百人。

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还,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凡三万言。

闰月,丁酉,诏以羲和刘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汉与文王灵台、周公作洛同符。

太仆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宣明德化,万国齐同,皆封为列侯。

时广平相班穉独不上嘉瑞及歌谣。

琅邪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

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祥,穉绝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

”穉,班婕妤弟也。

太后曰:“不宣德美,宜与言灾者异罚。

且班穉后宫贤家,我所哀也。

”闳独下狱,诛。

穉惧,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入补延陵园郎。

太后许焉。

莽又奏为市无二贾,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之制。

犯者象刑。

莽复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

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

徙共王母归定陶,葬共王冢次。

”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

莽固争之,太后诏因故棺改葬之。

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籓妾服。

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

”奏可。

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馀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

二旬间,皆平。

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

又隳坏共皇庙,诸造议者泠褒、段犹等皆徙合浦。

征师丹诣公车,赐爵关内侯,食故邑。

数月,更封丹为义阳侯。

月馀,薨。

初,哀帝时,马宫为光禄勋,与丞相、御史杂议傅太后谥曰孝元傅皇后。

及莽追诛前议者,宫为莽所厚,独不及。

宫内惭惧,上书言:“臣前议定陶共王母谥,希指雷同,诡经僻说,以惑误主上,为臣不忠。

幸蒙洒心自新,诚无颜复望阙廷,无心复居官府,无宜复食国邑。

愿上太师、大司徒、扶德侯印绶,避贤者路。

”秋,八月,壬午,莽以太后诏赐宫策曰:“四辅之职,为国维纲。

三公之任,鼎足承君。

不有鲜明固守,无以居位。

君言至诚,不敢文过,朕甚多之。

不夺君之爵邑,其上太师、大司徒印绶使者,以侯就第。

”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从杜陵直绝南山,径汉中。

泉陵侯刘庆上书言:“周成王幼少,称孺子,周公居摄。

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如周公。

”群臣皆曰:“宜如庆言。

”时帝春秋益壮,以卫后故,怨不悦。

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

帝有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

丙午,帝崩于未央宫。

大赦天下。

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丧三年。

奏尊孝成庙曰统宗。

孝平庙曰元宗。

敛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赞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显功,以自尊盛。

观其文辞,方外百蛮,无思不服,休征嘉应,颂声并作。

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

以长乐少府平晏为大司徒。

太后与群臣议立嗣。

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见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

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

”乃悉征宣帝玄孙,选立之。

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

”符命之起,自此始矣。

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诬罔天下,不可施行!

”太保舜谓太后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

沮之,力不能止。

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为可,然力不能制,乃听许。

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诏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孙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后。

玄孙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

安汉公莽,辅政三世,与周公异世同符。

今前辉光嚣、武功长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为皇帝’者,乃摄行皇帝之事也。

其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具礼仪奏。

”于是群臣奏言:“太后圣德昭然,深见天意,诏令安汉公居摄。

臣请安汉公践祚,服天子韨冕,背斧依立于户牖之间,南面朝群臣,听政事。

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

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庙,享祭群神,赞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

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诏称‘制’。

以奉顺皇天之心,辅翼汉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义,隆治平之化。

其朝见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复臣节。

自施政教于其宫家国采,如诸侯礼仪故事。

”太后诏曰:“可。

”王莽上孝平皇帝下居摄元年(丙寅,公元六年)春,正月,王莽祀上帝于南郊,又行迎春、大射、养老之礼。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

婴,广戚侯显之子也。

年二岁。

托以卜相最吉,立之。

尊皇后曰皇太后。

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拂,甄邯为太保、后承。

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众侯刘崇与相张绍谋曰:“安汉公莽必危刘氏,天下非之,莫敢先举,此乃宗室之耻也。

吾帅宗族为先,海内必和。

”绍等从者百馀人遂进攻宛。

不得入而败。

绍从弟竦与崇族父嘉诣阙自归。

莽赦弗罪。

竦因为嘉作奏,称莽德美,罪状刘崇:“愿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负笼荷锸,驰之南阳,猪崇宫室,令如古制。

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赐诸侯,用永监戒!

”于是莽大说,封嘉为率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

后又封竦为淑德侯。

长安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

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自后谋反者皆污池云。

群臣复白刘崇等谋逆者,以莽权轻也。

宜尊重以填海内。

五月,甲辰,太后诏莽朝见太后称“假皇帝”。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请以安汉公庐为摄省,府为摄殿,第为摄宫。

奏可。

是岁,西羌庞怙、傅幡等怨莽夺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

永奔走。

莽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

孝平皇帝下居摄二年(丁卯,公元七年)春,窦况等击破西羌。

五月,更造货:错刀,一直五千。

契刀,一直五百。

大钱,一直五十。

与五铢钱并行,民多盗铸者。

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输御府受直。

然卒不与直。

东郡太守翟义,方进之子也,与姊子上蔡陈丰谋曰:“新都侯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

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扞国难。

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

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

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

今欲发之,汝肯从我乎?

”丰年十八,勇壮,许诺。

义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刘璜结谋,以九月都试日斩观令,因勒其车骑、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将帅。

信子匡时为东平王,乃并东平兵,立信为天子。

义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

移檄郡国,言:“莽鸩杀孝平皇帝,摄天子位,欲绝汉室。

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

”郡国皆震。

比至山阳,众十馀万。

莽闻之,惶惧不能食。

太皇太后谓左右曰:“人心不相远也。

我虽妇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

”莽乃拜其党、亲: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况为奋威将军,凡七人,自择除关西人为校尉、军吏,将关东甲卒,发奔命以击义焉。

复以太仆武让为积弩将军,屯函谷关。

将作大匠蒙乡侯逯并为横懋将军,屯武关。

羲和、红休侯刘秀为扬武将军,屯宛。

三辅闻翟义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县,盗贼并发。

槐里男子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斄令,相与谋曰:“诸将精兵悉东,京师空,可攻长安。

”众稍多,至十馀万,火见未央宫前殿。

莽复拜卫尉王级为虎贲将军,大鸿胪、望乡侯阎迁为折冲将军,西击明等。

以常乡侯王恽为车骑将军,屯平乐馆。

骑都尉王晏为建威将军,屯城北。

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

皆勒兵自备。

以太保、后备、承阳侯甄邯为大将军,受钺高庙,领天下兵,左杖节,右把钺,屯城外。

王舜、甄丰昼夜循行殿中。

莽日抱孺子祷郊庙,会群臣,而称曰:“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畔。

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

自古大圣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

”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

”冬,十月,甲子,莽依《周书》作《大诰》曰:“粤其闻日,宗室之俊有四百人,民献仪九万夫,予敬以终于此谋继嗣图功。

”遣大夫桓谭等班行谕告天下,以当反位孺子之意。

诸将东至陈留、菑,与翟义会战,破之,斩刘璜首。

莽大喜,复下诏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即军中拜授。

因大赦天下。

于是吏士精锐遂攻围义于圉城,十二月,大破之,义与刘信弃军亡,至固始界中,捕得义,尸磔陈都市。

卒不得信。

孝平皇帝下初始元年(戊辰,公元八年)春,地震。

大赦天下。

王邑等还京师,西与王级等合击赵明、霍鸿。

二月,明等殄灭,诸县息平。

还师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劳飨将帅。

诏陈崇治校军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奋怒,东指西击,羌寇、蛮盗,反虏、逆贼,不得旋踵,应时殄灭,天下咸服”之功封云。

其当赐爵关内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数百人。

莽发翟义父方进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

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

又取义及赵明、霍鸿党众之尸,聚之通路之旁,濮阳、无盐、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建表木于其上,书曰:“反虏逆贼鳣鲵。

”义等既败,莽于是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谋即真之事矣。

群臣复奏进摄皇帝子安、临爵为公,封兄子光为衍功侯。

是时莽还归新都国,群臣复白以封莽孙宗为新都侯。

九月,莽母功显君死。

莽自以居摄践阼,奉汉大宗之后,为功显君缌缞弁而加麻环绖,如天子吊诸侯服。

凡壹吊再会。

而令新都侯宗为主,服丧三年云。

司威陈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报执金吾窦况,令杀人。

况为收系,致其法。

莽大怒,切责光。

光母曰:“汝自视孰与长孙、中孙!

”长孙、中孙者,宇及获之字也。

遂母子自杀,及况皆死。

初,莽以事母、养嫂、抚兄子为名,及后悖虐,复以示公义焉。

令光子嘉嗣爵为侯。

是岁,广饶侯刘京言齐郡新井,车骑将军千人扈云言巴郡石牛,太保属臧鸿言扶风雍石。

莽皆迎受。

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后曰:“陛下遇汉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诏臣莽居摄。

广饶侯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

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

’即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

”亭长晨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

’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宫之前殿。

臣与太保安阳侯舜等视,天风起,尘冥,风止,得铜符帛图于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献者封侯,’骑都尉崔发等视说。

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

臣请共事神祗、宗庙,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称‘假皇帝’。

其号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摄’。

以居摄三年为始初。

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用应天命。

臣莽夙夜养育隆就孺子,令与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于万方,期于富而教之。

孺子加元服,复子明辟,如周公故事。

”奏可。

众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议别奏,以示即真之渐矣。

期门郎张充等六人谋共劫莽,立楚王。

发觉,诛死。

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为大言,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

某者,高皇帝名也。

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

图书皆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

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

仆射以闻。

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禅,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

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

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礻氐畏,敢不钦受!

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

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

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始建国元年正月之朔。

以鸡鸣为时。

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其署曰‘新使五威节’,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莽将即真,先奉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惊。

是时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

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

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

舜既见太后,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

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馀,天下岂有而兄弟邪!

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

”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

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

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邪?

”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

”舜既得传国玺,奏之。

莽大说,乃为太后置酒未央宫渐台,大纵众乐。

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

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

”莽以其书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

”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当诛!

”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莽乃下诏从之。

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班彪赞曰:三代以来,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宠。

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馀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

五将、十侯,卒成新都。

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卷卷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