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鲁周公世家

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

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异于群子。

及武王即位,旦常辅翼武王,用事居多。

武王九年,东伐至盟津,周公辅行。

十一年,伐纣,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

破殷,入商宫。

已杀纣,周公把大钺,召公把小钺,以夹武王,衅社,告纣之罪于天,及殷民。

释箕子之囚。

封纣子武庚禄父,使管叔、蔡叔傅之,以续殷祀。

遍封功臣同姓戚者。

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

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武王有疾,不豫,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卜。

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

”周公于是乃自以为质,设三坛,周公北面立,戴璧秉圭,告于太王、王季、文王。

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发,勤劳阻疾。

若尔三王是有负子之责于天,以旦代王发之身。

旦巧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

乃王发不如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

无坠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归。

今我其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以其璧与圭归,以俟尔命。

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

”周公已令史策告太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发,于是乃即三王而卜。

卜人皆曰吉,发书视之,信吉。

周公喜,开籥,乃见书遇吉。

周公入贺武王曰:“王其无害。

旦新受命三王,维长终是图。

兹道能念予一人。

”周公藏其策金縢匮中,诫守者勿敢言。

明日,武王有瘳。

其后武王既崩,成王少,在襁褓之中。

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

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周公将不利于成王。

”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

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

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

”于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

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

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

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 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

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

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

收殷馀民,以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以奉殷祀。

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

诸侯咸服宗周。

天降祉福,唐叔得禾,异母同颖,献之成王,成王命唐叔以餽周公于东土,作餽禾。

周公既受命禾,嘉天子命,作嘉禾。

东土以集,周公归报成王,乃为诗贻王,命之曰鸱鸮。

王亦未敢训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王朝步自周,至丰,使太保召公先之雒相土。

其三月,周公往营成周雒邑,卜居焉,曰吉,遂国之。

成王长,能听政。

于是周公乃还政于成王,成王临朝。

周公之代成王治,南面倍依以朝诸侯。

及七年后,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匔匔如畏然。

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沈之河,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

”亦藏其策于府。

成王病有瘳。

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

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

周公归,恐成王壮,治有所淫佚,乃作多士,作毋逸。

毋逸称:“为人父母,为业至长久,子孙骄奢忘之,以亡其家,为人子可不慎乎!

故昔在殷王中宗,严恭敬畏天命,自度治民,震惧不敢荒宁,故中宗飨国七十五年。

其在高宗,久劳于外,为与小人,作其即位,乃有亮闇,三年不言,言乃讙,不敢荒宁,密靖殷国,至于小大无怨,故高宗飨国五十五年。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久为小人于外,知小人之依,能保施小民,不侮寡,故祖甲飨国三十三年。

”多士称曰:“自汤至于帝乙,无不率祀明德,帝无不配天者。

在今后嗣王纣,诞淫厥佚,不顾天及民之从也。

其民皆可诛。

”(周多士)“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飨国五十年。

”作此以诫成王。

成王在丰,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别其宜,作立政,以便百姓。

百姓说。

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

”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于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

周公卒后,秋未获,暴风雷(雨),禾尽偃,大木尽拔。

周国大恐。

成王与大夫朝服以开金縢书,王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

二公及王乃问史百执事,史百执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

”成王执书以泣,曰:“自今后其无缪卜乎!

昔周公勤劳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

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我国家礼亦宜之。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尽起。

二公命国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

岁则大孰。

于是成王乃命鲁得郊祭文王。

鲁有天子礼乐者,以褒周公之德也。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为鲁公。

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

周公曰:“何迟也?

”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

”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

周公曰:“何疾也?

”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

”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

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

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兴反。

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肸,作肸誓,曰:“陈尔甲胄,无敢不善。

无敢伤牿。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敬复之。

无敢寇攘,逾墙垣。

鲁人三郊三隧,峙尔刍茭、糗粮、桢干,无敢不逮。

我甲戌筑而征徐戎,无敢不及,有大刑。

”作此肸誓,遂平徐戎,定鲁。

鲁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

考公四年卒,立弟熙,是谓炀公。

炀公筑茅阙门。

六年卒,子幽公宰立。

幽公十四年。

幽公弟沸杀幽公而自立,是为魏公。

魏公五十年卒,子厉公擢立。

厉公三十七年卒,鲁人立其弟具,是为献公。

献公三十二年卒,子真公濞立。

真公十四年,周厉王无道,出奔彘,共和行政。

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卒,弟敖立,是为武公。

武公九年春,武公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

宣王爱戏,欲立戏为鲁太子。

周之樊仲山父谏宣王曰:“废长立少,不顺。

不顺,必犯王命。

犯王命,必诛之:故出令不可不顺也。

令之不行,政之不立。

行而不顺,民将弃上。

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

今天子建诸侯,立其少,是教民逆也。

若鲁从之,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

若弗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

诛之亦失,不诛亦失,王其图之。

”宣王弗听,卒立戏为鲁太子。

夏,武公归而卒,戏立,是为懿公。

懿公九年,懿公兄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而立伯御为君。

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鲁,杀其君伯御,而问鲁公子能道顺诸侯者,以为鲁后。

樊穆仲曰:“鲁懿公弟称,肃恭明神,敬事耆老。

赋事行刑,必问于遗训而咨于固实。

不干所问,不犯所(知)[咨]。

”宣王曰:“然,能训治其民矣。

”乃立称于夷宫,是为孝公。

自是后,诸侯多畔王命。

孝公二十五年,诸侯畔周,犬戎杀幽王。

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孝公卒,子弗湟立,是为惠公。

惠公三十年,晋人弑其君昭侯。

四十五年,晋人又弑其君孝侯。

四十六年,惠公卒,长庶子息摄当国,行君事,是为隐公。

初,惠公适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

息长,为娶于宋。

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

生子允。

登宋女为夫人,以允为太子。

及惠公卒,为允少故,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

隐公五年,观渔于棠。

八年,与郑易天子之太山之邑祊及许田,君子讥之。

十一年冬,公子挥谄谓隐公曰:“百姓便君,君其遂立。

吾请为君杀子允,君以我为相。

”隐公曰:“有先君命。

吾为允少,故摄代。

今允长矣,吾方营菟裘之地而老焉,以授子允政。

”挥惧子允闻而反诛之,乃反谮隐公于子允曰:“隐公欲遂立,去子,子其图之。

请为子杀隐公。

”子允许诺。

十一月,隐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蒍氏。

挥使人杀隐公于蒍氏,而立子允为君,是为桓公。

桓公元年,郑以璧易天子之许田。

二年,以宋之赂鼎入于太庙,君子讥之。

三年,使挥迎妇于齐为夫人。

六年,夫人生子,与桓公同日,故名曰同。

同长,为太子。

十六年,会于曹,伐郑,入厉公。

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夫人如齐。

申繻谏止,公不听,遂如齐。

齐襄公通桓公夫人。

公怒夫人,夫人以告齐侯。

夏四月丙子,齐襄公飨公,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鲁桓公,因命彭生摺其胁,公死于车。

鲁人告于齐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修好礼。

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请得彭生除丑于诸侯。

”齐人杀彭生以说鲁。

立太子同,是为庄公。

庄公母夫人因留齐,不敢归鲁。

庄公五年冬,伐卫,内卫惠公。

八年,齐公子纠来奔。

九年,鲁欲内子纠于齐,后桓公,桓公发兵击鲁,鲁急,杀子纠。

召忽死。

齐告鲁生致管仲。

鲁人施伯曰:“齐欲得管仲,非杀之也,将用之,用之则为鲁患。

不如杀,以其尸与之。

”庄公不听,遂囚管仲与齐。

齐人相管仲。

十三年,鲁庄公与曹沬会齐桓公于柯,曹沬劫齐桓公,求鲁侵地,已盟而释桓公。

桓公欲背约,管仲谏,卒归鲁侵地。

十五年,齐桓公始霸。

二十三年,庄公如齐观社。

三十二年,初,庄公筑台临党氏,见孟女,说而爱之,许立为夫人,割臂以盟。

孟女生子斑。

斑长,说梁氏女,往观。

圉人荦自墙外与梁氏女戏。

斑怒,鞭荦。

庄公闻之,曰:“荦有力焉,遂杀之,是未可鞭而置也。

”斑未得杀。

会庄公有疾。

庄公有三弟,长曰庆父,次曰叔牙,次曰季友。

庄公取齐女为夫人曰哀姜。

哀姜无子。

哀姜娣曰叔姜,生子开。

庄公无适嗣,爱孟女,欲立其子斑。

庄公病,而问嗣于弟叔牙。

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

庆父在,可为嗣,君何忧?

”庄公患叔牙欲立庆父,退而问季友。

季友曰:“请以死立斑也。

”庄公曰:“曩者叔牙欲立庆父,柰何?

”季友以庄公命命牙待于针巫氏,使针季劫饮叔牙以鸩,曰:“饮此则有后奉祀。

不然,死且无后。

”牙遂饮鸩而死,鲁立其子为叔孙氏。

八月癸亥,庄公卒,季友竟立子斑为君,如庄公命。

侍丧,舍于党氏。

先时庆父与哀姜私通,欲立哀姜娣子开。

及庄公卒而季友立斑,十月己未,庆父使圉人荦杀鲁公子斑于党氏。

季友奔陈。

庆父竟立庄公子开,是为愍公。

愍公二年,庆父与哀姜通益甚。

哀姜与庆父谋杀愍公而立庆父。

庆父使卜齮袭杀愍公于武闱。

季友闻之,自陈与愍公弟申如邾,请鲁求内之。

鲁人欲诛庆父。

庆父恐,奔莒。

于是季友奉子申入,立之,是为釐公。

釐公亦庄公少子。

哀姜恐,奔邾。

季友以赂如莒求庆父,庆父归,使人杀庆父,庆父请奔,弗听,乃使大夫奚斯行哭而往。

庆父闻奚斯音,乃自杀。

齐桓公闻哀姜与庆父乱以危鲁,及召之邾而杀之,以其尸归,戮之鲁。

鲁釐公请而葬之。

季友母陈女,故亡在陈,陈故佐送季友及子申。

季友之将生也,父鲁桓公使人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闲于两社,为公室辅。

季友亡,则鲁不昌。

”及生,有文在掌曰‘友’,遂以名之,号为成季。

其后为季氏,庆父后为孟氏也。

釐公元年,以汶阳鄪封季友。

季友为相。

九年,晋里克杀其君奚齐、卓子。

齐桓公率釐公讨晋乱,至高梁而还,立晋惠公。

十七年,齐桓公卒。

二十四年,晋文公即位。

三十三年,釐公卒,子兴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三年,文公朝晋襄父。

十一年十月甲午,鲁败翟于咸,获长翟乔如,富父终甥舂其喉,以戈杀之,埋其首于子驹之门,以命宣伯。

初,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以败翟于长丘,获长翟缘斯。

晋之灭路,获乔如弟棼如。

齐惠公二年,鄋瞒伐齐,齐王子城父获其弟荣如,埋其首于北门。

卫人获其季弟简如。

鄋瞒由是遂亡。

十五年,季文子使于晋。

十八年二月,文公卒。

文公有二妃:长妃齐女为哀姜,生子恶及视。

次妃敬嬴,嬖爱,生子俀。

俀私事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曰不可。

襄仲请齐惠公,惠公新立,欲亲鲁,许之。

冬十月,襄仲杀子恶及视而立俀,是为宣公。

哀姜归齐,哭而过市,曰:“天乎!

襄仲为不道,杀适立庶!

”市人皆哭,鲁人谓之“哀姜”。

鲁由此公室卑,三桓彊。

宣公俀十二年,楚庄王彊,围郑。

郑伯降,复国之。

十八年,宣公卒,子成公黑肱立,是为成公。

季文子曰:“使我杀适立庶失大援者,襄仲。

”襄仲立宣公,公孙归父有宠。

宣公欲去三桓,与晋谋伐三桓。

会宣公卒,季文子怨之,归父奔齐。

成公二年春,齐伐取我隆。

夏,公与晋郄克败齐顷公于砹齐复归我侵地。

四年,成公如晋,晋景公不敬鲁。

鲁欲背晋合于楚,或谏,乃不。

十年,成公如晋。

晋景公卒,因留成公送葬,鲁讳之。

十五年,始与吴王寿梦会钟离。

十六年,宣伯告晋,欲诛季文子。

文子有义,晋人弗许。

十八年,成公卒,子午立,是为襄公。

是时襄公三岁也。

襄公元年,晋立悼公。

往年冬,晋栾书弑其君厉公。

四年,襄公朝晋。

五年,季文子卒。

家无衣帛之妾,厩无食粟之马,府无金玉,以相三君。

君子曰:“季文子廉忠矣。

” 九年,与晋伐郑。

晋悼公冠襄公于卫,季武子从,相行礼。

十一年,三桓氏分为三军。

十二年,朝晋。

十六年,晋平公即位。

二十一年,朝晋平公。

二十二年,孔丘生。

二十五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立其弟景公。

二十九年,吴延陵季子使鲁,问周乐,尽知其意,鲁人敬焉。

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卒。

其九月,太子卒。

鲁人立齐归之子裯为君,是为昭公。

昭公年十九,犹有童心。

穆叔不欲立,曰:“太子死,有母弟可立,不即立长。

年钧择贤,义钧则卜之。

今裯非适嗣,且又居丧意不在戚而有喜色,若果立,必为季氏忧。

”季武子弗听,卒立之。

比及葬,三易衰。

君子曰:“是不终也。

” 昭公三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鲁耻焉。

四年,楚灵王会诸侯于申,昭公称病不往。

七年,季武子卒。

八年,楚灵王就章华台,召昭公。

昭公往贺,赐昭公宝器。

已而悔,复诈取之。

十二年,朝晋至河,晋平公谢还之。

十三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

十五年,朝晋,晋留之葬晋昭公,鲁耻之。

二十年,齐景公与晏子狩竟,因入鲁问礼。

二十一年,朝晋至河,晋谢还之。

二十五年春,鸜鹆来巢。

师己曰:“文成之世童谣曰‘鸜鹆来巢,公在乾侯。

鸜鹆入处,公在外野’。

” 季氏与郈氏斗鸡,季氏芥鸡羽,郈氏金距。

季平子怒而侵郈氏,郈昭伯亦怒平子。

臧昭伯之弟会伪谗臧氏,匿季氏,臧昭伯囚季氏人。

季平子怒,囚臧氏老。

臧、郈氏以难告昭公。

昭公九月戊戌伐季氏,遂入。

平子登台请曰:“君以谗不察臣罪,诛之,请迁沂上。

”弗许。

请囚于鄪,弗许。

请以五乘亡,弗许。

子家驹曰:“君其许之。

政自季氏久矣,为徒者众,众将合谋。

”弗听。

郈氏曰:“必杀之。

”叔孙氏之臣戾谓其众曰:“无季氏与有,孰利?

”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

”戾曰:“然,救季氏!

”遂败公师。

孟懿子闻叔孙氏胜,亦杀郈昭伯。

郈昭伯为公使,故孟氏得之。

三家共伐公,公遂奔。

己亥,公至于齐。

齐景公曰:“请致千社待君。

”子家曰:“弃周公之业而臣于齐,可乎?

”乃止。

子家曰:“齐景公无信,不如早之晋。

”弗从。

叔孙见公还,见平子,平子顿首。

初欲迎昭公,孟孙、季孙后悔,乃止。

二十六年春,齐伐鲁,取郓而居昭公焉。

夏,齐景公将内公,令无受鲁赂。

申丰、汝贾许齐臣高龁、子将粟五千庾。

子将言于齐侯曰:“群臣不能事鲁君,有异焉。

宋元公为鲁如晋,求内之,道卒。

叔孙昭子求内其君,无病而死。

不知天弃鲁乎?

抑鲁君有罪于鬼神也?

愿君且待。

”齐景公从之。

二十八年,昭公如晋,求入。

季平子私于晋六卿,六卿受季氏赂,谏晋君,晋君乃止,居昭公乾侯。

二十九年,昭公如郓。

齐景公使人赐昭公书,自谓“主君”。

昭公耻之,怒而去乾侯。

三十一年,晋欲内昭公,召季平子。

平子布衣跣行,因六卿谢罪。

六卿为言曰:“晋欲内昭公,众不从。

”晋人止。

三十二年,昭公卒于乾侯。

鲁人共立昭公弟宋为君,是为定公。

定公立,赵简子问史墨曰:“季氏亡乎?

”史墨对曰:“不亡。

季友有大功于鲁,受鄪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

鲁文公卒,东门遂杀适立庶,鲁君于是失国政。

政在季氏,于今四君矣。

民不知君,何以得国!

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 定公五年,季平子卒。

阳虎私怒,囚季桓子,与盟,乃舍之。

七年,齐伐我,取郓,以为鲁阳虎邑以从政。

八年,阳虎欲尽杀三桓适,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

载季桓子将杀之,桓子诈而得脱。

三桓共攻阳虎,阳虎居阳关。

九年,鲁伐阳虎,阳虎奔齐,已而奔晋赵氏。

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

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侵地而谢过。

十二年,使仲由毁三桓城,收其甲兵。

孟氏不肯堕城,伐之,不克而止。

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

十五年,定公卒,子将立,是为哀公。

哀公五年,齐景公卒。

六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

七年,吴王夫差彊,伐齐,至缯,徵百牢于鲁。

季康子使子贡说吴王及太宰嚭,以礼诎之。

吴王曰:“我文身,不足责礼。

”乃止。

吴为邹伐鲁,至城下,盟而去。

齐伐我,取三邑。

十年,伐齐南边。

齐伐鲁。

季氏用冉有有功,思孔子,孔子自卫归鲁。

齐田常弑其君简公于俆州。

孔子请伐之,哀公不听。

十五年,使子服景伯、子贡为介,适齐,齐归我侵地。

田常初相,欲亲诸侯。

十六年,孔子卒。

二十二年,越王句践灭吴王夫差。

二十七年春,季康子卒。

夏,哀公患三桓,将欲因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难,故君臣多闲。

公游於陵阪,遇孟武伯于街,曰:“请问余及死乎?

”对曰:“不知也。

”公欲以越伐三桓。

八月,哀公如陉氏。

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

国人迎哀公复归,卒于有山氏。

子宁立,是为悼公。

悼公之时,三桓胜,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

十三年,三晋灭智伯,分其地有之。

三十七年,悼公卒,子嘉立,是为元公。

元公二十一年卒,子显立,是为穆公。

穆公三十三年卒,子奋立,是为共公。

共公二十二年卒,子屯立,是为康公。

康公九年卒,子匽立,是为景公。

景公二十九年卒,子叔立,是为平公。

是时六国皆称王。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

二十年,平公卒,子贾立,是为文公。

文公年,楚怀王死于秦。

二十三年,文公卒,子雠立,是为顷公。

顷公二年,秦拔楚之郢,楚顷王东徙于陈。

十九年,楚伐我,取徐州。

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灭鲁。

顷公亡,迁于下邑,为家人,鲁绝祀。

顷公卒于柯。

鲁起周公至顷公,凡三十四世。

太史公曰: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

洙泗之闲龂龂如也”。

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

隐桓之事。

襄仲杀适立庶。

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

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周公旦,是周武王之弟。从文王还在世时,旦作为儿子非常孝顺,忠厚仁爱,胜过其他兄弟。到武王即位,旦经常佐助辅弼武王,处理很多政务。武王九年,亲自东征至盟津,周公随军辅助。十一年,讨伐殷纣,军至牧野,周公佐助武王,发布了动员战斗的《牧誓》。周军攻破殷都,进入殷王宫。杀殷纣以后,周公手持大钺,召公手持小钺,左右夹辅武王,举行衅社之礼,向上天与殷民昭布纣之罪状。把箕子从临禁中释放出来。封纣子武庚禄父,命管叔、蔡叔辅助他,以承续殷之祭祀。遍封功臣、同姓及亲戚。封周公于少昊故墟曲阜,就是鲁公。但不让周公去自己的封国,而是留在朝延辅佐武王。 武王战胜殷纣的次年,天下统一之业尚未成功,武王患病,身体不安,群臣恐惧,太公和召公就想虔敬地占卜以明吉凶。周公说:“不可以令我们先王忧虑悲伤。”周公于是以自身为质,设立三个祭坛,周公向北站立,捧璧持圭,向太王、王季、文王之灵祈祷。命史官作册文祝告说:“你们的长孙周王发。辛劳成疾。如果三位先王欠上天一个儿子,请以旦代替周王发。旦灵巧能干,多才多艺,能事奉鬼神。周王发不如旦多才多艺,不会事奉鬼神。但周王发受命于天庭,要普济天下,而且能使你们的子孙在人世安定地生活,四方人民无不敬畏他。他能使天赐宝运长守不失,我们的先王也能永享奉祀。现在我通过占卜的大龟听命于先王,你们若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将圭璧献上,听从您的吩咐。你们若不答应,我就把圭璧收藏起来。”周公命史官作册文向太王、王季、文王祝告要用己身代替武王发之后,就到三王祭坛前占卜。卜人都说吉利,翻开兆书一看,果然是吉。周公十分高兴,又开锁察看藏于柜中的占兆书,也是吉象。周公即进宫祝贺武王说:“您没有灾祸,我刚接受三位先王之命,让您只需考虑周室天下的长远之计,别无他虑。此所谓上天为天子考虑周到啊。”周公把册文收进金丝缠束的柜中密封,告诫守柜者不许泄露。第二天,武王霍然痊愈。 后来武王去世,成王幼小,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怕天下人听说武王死而背叛朝廷,就登位替成王代为处理政务,主持国家大权。管叔和他的诸弟在国中散布流言说:“周公将对成王不利。”周公就告诉太公望、召公奭(shì,式)说:“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代理国政,是怕天下人背叛周室,没法向我们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三位先王为天下之业忧劳甚久,现在才刚成功。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为了完成稳定周朝之大业,我才这样做。”于是终究辅佐成王,而命其子伯禽代自己到鲁国受封。周公告诫伯禽说:“我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在全天下人中我的地位不算低了。但我却洗一次头要三次握起头发,吃一顿饭三次吐出正在咀嚼的食物,起来接待贤士,这样还怕失掉天下贤人。你到鲁国之后,千万不要因有国土而骄慢于人。” 管叔、蔡叔、武庚等人果然率领淮夷造反。周公乃奉成王之命,举兵东征,写了《大诰》。于是诛斩管叔,杀掉武庚,流放蔡叔。收伏殷之遗民,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让他奉行殷之祭祀。平定淮夷及东部其他地区,二年时间全部完成。诸侯都宗顺周王朝。天降福瑞,唐叔得到二茎共生一穗的粟禾,献给成王,成王命唐叔到东部周公军队驻地赠给周公,写了《馈禾》。周公接受后,感激赞颂天子之命,写了《嘉禾》。东方安定后,周公回报成王,作诗赠给成王,其诗名为《鸱鸮》(chīxiāo)。成王也未敢责备周公。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日,成王在镐(hào)京朝拜武王庙,然后步行至丰京朝拜文王庙,命太保召公先行到洛邑勘察地形。三月,周公去洛邑营造成周京城,并进行占卜,得象大吉,于是就以洛邑为国都。 成王长大,能够处理国事了。于是周公就把政权还给成王,成王临朝听政。过去周公代替成王治天下时,面向南方,背对扆(yǐ)壁,接受诸侯朝拜。七年之后,还政于成王,周公面向北站在臣子之位上,仍谨慎恭敬如履薄冰。 当初,成王幼小时,有病了,周公就剪下自己的指甲沉入河中,向神祝告说:“王年幼没有主张,冒犯神命的是旦。”也把那祝告册文藏于秘府,成王病果然痊愈。到成王临朝后,有人说周公坏话,周公逃亡到楚国。成王打开秘府,发现周公当年的祈祷册文,感动得泪流满面,即迎回周公。 周公归国后,怕成王年轻,为政荒淫放荡,就写了《多士》、《毋逸》。《毋逸》说:“做父母者,经历长久时期创业成功,其子孙骄奢淫逸忘记了祖先的困苦,毁败了家业,做儿子的能不谨慎吗?因此过去殷王中宗,庄重恭敬地畏惧天命,治民时严以律己,竞竞业业不敢荒废事业自图逸乐,所以中宗拥有国家七十五年之久。殷之高宗,久在民间劳碌,与小民共同生活,他即位后居丧,三年不言语,一旦说话就得到臣民拥戴,不敢荒淫逸乐,使殷国家安定,小民大臣均无怨言,所以高宗拥有国家五十五年。殷王祖甲,觉得自己并非长子,为王不宜,因此长时间逃避于民间,深知人民需要,他安定国家、施惠于民,不悔慢鳏寡孤独之人,所以祖甲拥有国家三十三年。”《多士》说:“自汤至帝乙,殷代诸王无不遵循礼制去祭祀,勉力向德,都能上配天命。后来到殷纣时,大为荒淫逸乐,不顾天意民心,万民都认为他该杀。”“周文王每天日头偏西还顾不上吃饭,拥有国家五十年。”周公写了这些用来告诫成王。 成王居于丰京,当时天下虽已安定,但周朝的官职制度尚未安排得当,于是周公写了《周官》,划定百官职责。写了《立政》,以利百姓,百姓欢悦。 周公在丰京患病,临终时说:“一定要把我埋葬在成周,以表明我不敢离开成王。”周公死后,成王也谦让,最后把周公葬于毕邑,伴随文王,来表示成王不敢以周公为臣。周公去世那年秋后,庄稼尚未收割,一场暴风雷霆,禾稼倒伏,大树连根拔起。王都的人十分害怕。成王和众大夫穿好朝服打开金縢之书,看到周公愿以己身代武王去死的册文。太公、召公和成王于是问史官和有关人员,他们说:“确有此事,但过去周公命令我们不许说出去。”成王手执册文而泣,说:“今后不要在笃行占卜了!过去周公为王室辛劳,但我年幼不理解。现在上天发威来彰明周公之德,现在我应设祭迎其神,亦合于我们国家之礼。”成王于是举行郊天之礼,果真天下雨,风向反转,倒伏之禾全部立起。太公、召公命国人,凡倒下的大树都扶起培实土基。当年大丰收。于是成王特淮鲁国可以行郊祭天和庙祭文王之礼。鲁国所以有周天子一样的礼乐,是因为褒奖周公的德行啊。 周公死时,其子伯禽早在以前接受封国,就是鲁公。鲁公伯禽当初受封至鲁,三年以后才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说:“为何如此迟晚?”伯禽说:“变其风俗,改其礼仪,要等服丧三年除服之后才能看到效果,因此迟了。”太公受封于齐国,五个月后就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说:“为何如此迅速?”太公说:“我简化其君臣之间的仪节,一切从其风俗去做。”等后来太公听说伯禽汇报政情很迟,叹息说:“唉!鲁国后代将要为齐国之臣了,为政不简约易行,人民就不会亲近;政令平易近民,人民必然归附。” 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造反之事,淮夷、徐戎也一起兴兵造反。于是伯禽率军至肸(bì,必)邑讨伐之,写了《肸誓》,说:“准备你们的战甲头盔,必须良好。不许毁坏牛栏马圈。马牛走失,奴隶逃跑,军士不得擅离职守去追捕,他人之马牛奴隶跑到自己处要归还。不许劫略侵扰,不许入户盗窃。鲁国西、南、北三方近郊远郊之人,备办粮草桢干,不许缺少。甲戌日我军修筑工事征伐徐戎,不许届时不至,否则处以极刑。”发布《肸誓》后,就讨平徐戎,安定了鲁国。 鲁公伯禽死后,其子考公酋继位。考公四年死,其弟熙继位,就是炀公。炀公修建了茅阙们。六年炀公死,其子幽公宰继位。幽公十四年,其弟(bì,必)杀幽公自立为君,就是魏公。魏公五十年死,其子厉公擢继位。厉公三十七年死,鲁人立其弟具为君,就是献公。献公三十二年死,其子真公濞(pì,僻)继位。 前841年(真公十四年),周厉王为政无道,出逃于彘(zhì,至)邑,周公、召公共同执政。前827年(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前826年(三十年),真公死,其弟敖继位,就是武公。 前817年(武公九年)春,武公和长子括、少子戏,西行朝拜周宣王。宣王喜欢戏,想立戏为鲁国太子。周之大夫樊仲山甫劝谏宣王说:“废弃长子而立少子,不符合于礼制;不符合礼制,必然触犯先王之命;触犯先王之命必被诛杀:所以发令不可违背礼制。命令难以实行,政令就没有权威;命令被实行而又违背礼制,人民将不服从主上。而下级服务于上级,年轻者服务于年长者,这才符合礼制。现在天子您立诸侯之继承人,而立其少子,是教给人民违犯礼制。如果鲁国遵从您的命令,诸侯也仿效而行,先王之命必然阻塞难行;如果鲁国不遵从您废长立少的命令,您必要诛伐鲁国,您就等于自己诛伐先王之命。那时您诛伐鲁国是错误,不诛伐也是错误,请您慎重考虑。”宣王不听,终于立戏为鲁太子。夏天,武公回鲁国后去世,戏继位,就是懿公。 前807年(懿公九年),懿公之兄括的儿子伯御和鲁国人攻杀懿公,立起伯御为鲁相。伯御在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鲁,杀死其君伯御,而询问鲁国公子中谁能启发训导诸侯,让他做鲁国嗣君。樊穆仲说:“鲁懿公之弟称,庄重恭谨敬事神灵,敬重长者;处理事务执行法规时,必定咨询先王遗训和正确经验,不干犯先王遗训,不抵触正确经验。”宣王说:“好,这样就能训导治理其民众了。”于是在夷宫立称为鲁君,就是孝公。此后,诸侯多有违抗王命的。前771年(孝公二十五年),诸侯背叛周室,犬戎人杀死幽王。秦开始列为诸侯。 前769年(二十七年),孝公死,其子弗湟继位,就是惠公。 前739年(惠公三十年),晋人杀其君昭侯。四十五年(前724),晋人又杀其君孝侯。 前723年(四十六年),惠公死,长庶子息代理政务,执掌君权,就是隐公。当初,惠公正妻无子,其贱妾声子生儿子息。息长大后,惠公为息娶宋国女。宋女来到鲁国,惠公看她美丽就夺为自己的妻子。生下儿子允。惠公将宋女升为正妻,立允为太子。到惠公死时,因为允太幼小,鲁人共同让息代理国政,不叫作即位。 隐公居摄 前781年(隐公五年),在棠地观看捕鱼。前715年(八年),与郑国交换天子所赐之封邑太山的枋(beng,崩)和许田,君子讥贬这件事。 前712年(十一年)冬,公子挥向隐公献媚说:“百姓认为您当国君于民有利,您就不要代理而正式做国君吧。我请求您杀掉子允,您让我当国相。”隐公说:“先君有命在前。我是因为允幼小,所以代理国政。现在允已长大,我正营造菟(tù,兔)裘这个地方准备养老,再把国政交给子允。”公子挥害怕子允听到自己的话而杀他,反而向子允说隐公的坏话诬陷说:“隐公想正式做国君,除掉你,你要考虑此事。请允许我为你杀死隐公。”子允答应了。十一月,隐公将要祭祀钟巫之神,在社圃斋戒,住在蒍(wěi,伪)氏家中。公子挥派人在?氏家杀死隐公,而立子允为鲁君,就是桓公。 前711年(桓公元年),郑国用玉璧换取天子赐给鲁的封邑许田。前710年(二年),鲁君命把宋国赂送的鼎放入太庙,君子讥贬此事。 前709年(三年),派公子挥到齐国接娶齐女为桓公夫人。前706年(六年),夫人生下一子,其生日与桓公相同,所以起名叫“同”。同长大,为太子。 前696年(十六年),桓公与诸侯在曹国盟会,讨伐郑国,支持郑厉公回国执政。 前694年(十八年)春,桓公准备外出,与夫人一同去齐国。申?(xū,需)谏止,桓公不听,于是去了齐国。齐襄公与桓公夫人私通。桓公知道了怒责夫人,夫人把桓公责骂之事告诉了齐侯。夏四月丙子日,齐襄公宴请桓公,桓公酒醉后,齐襄公命公子彭生抱住桓公,又命彭生折断桓公肋骨,桓公死于车中。鲁人告于齐人说:“我们国君畏敬您的威严,不敢安居,到齐国修两国友睦之礼。礼成而人未归,罪责无法追究,只要求得到彭生以在诸侯面前洗掉丑闻。”齐人杀死彭生以向鲁解释。鲁国人立太子同为君,就是庄公。庄公之母桓公夫人于是留在齐国,不敢归鲁。 前689年(庄公五年)冬,伐卫,武力支持卫惠公回国执政。 前686年(八年)冬,齐公子纠逃亡来鲁国。九年(前685),鲁国想武力护送子纠返齐国为君,但落后于齐桓公,齐桓公发兵攻鲁,鲁国危急,只能杀了子纠,其臣召忽从死。齐人告知鲁国要生得管仲。鲁人施伯说:“齐想得到管仲,并非想杀他,而是将要任用他,他被任用后必为鲁之大患。不如杀死管仲,把他尸体给齐国。”庄公不听,把管仲押解到齐。齐人用管仲为相。 前681年(十三年),鲁庄公和大夫曹沫(huì,会)在柯地与齐桓公盟会,曹沫武力劫持齐桓公,索要鲁被齐侵占的土地,盟誓后释放桓公。桓公想毁约,管仲谏止,终于归还给鲁国被侵之地。前679年(十五年),齐桓公开始称霸于诸侯。前671年(二十三年),庄公到齐国去观看社祭。 前662年(三十二年),当初,庄公修筑一台正好俯临党氏之家,庄公见其孟女,十分喜爱,答应立她为夫人,割破胳膊订下盟誓。孟女生子斑。斑长大后,喜爱梁氏之女,前去她家看她。一个名叫荦的养马人从墙外戏弄梁氏女。斑大怒,鞭打荦。庄公听说此事,说:“荦很有膂力,应杀掉他,这人不能打完后就放了。”斑未来得及杀荦。正适庄公有病。庄公有三个弟弟,长名庆父,次曰叔牙,幼名季友。庄公娶齐女为夫人名哀姜。哀姜无子,哀姜之妹名叔姜,生子名开。庄公正夫人无子,因喜爱孟女,想立其子斑为太子。庄公病,向其弟叔牙问谁可继承君位。叔牙说:“父死子继,兄死弟及,这是鲁国常规。现有庆父,可为嗣君,您担忧什么?”庄公嫌恶叔牙想立庆父,无人时又问季友。季友说:“我昌死也要立斑为君。”庄公曰:“刚才叔牙想立庆父,怎么办?”季友就以庄公名义命令叔牙在针巫氏家中待命,派针季强迫叔牙喝毒酒,向叔牙说:“你喝了这个,可以不杀你的后人;不然,你死了,你的后人也将被杀。”叔牙于是饮毒酒而死,鲁国立叔牙之子为叔孙氏。八月癸亥日,庄公死,季友终于立子斑为君,合于庄公遗命。子斑有丧在身,住于党氏家。 当初庆父与哀姜私通,庆父想立哀姜妹之子开。结果庄公死后季友立斑为君,十月己未日,庆父派圉人荦在党氏家杀死鲁公子斑。季友逃到陈国。庆父终立庄公子开,就是名湣公。 前660年(湣公二年),庆父与哀姜私通愈益严重。哀姜与庆父商量想杀死湣公而立庆父为鲁君。庆父派卜?(yǐ,椅)在武闱杀死湣公。季友闻知后,与湣公弟申从陈至邾,要求鲁人接纳申为鲁君。鲁人想杀庆父,庆父害怕,逃到莒。于是季友拥戴子申回到鲁国,立为国君,就是釐(xī,西)公。釐公也是庄公少子。哀姜害怕,逃到邾。季友送礼给莒人索要庆父,庆父被送回,季友派人杀庆父,庆父要求允许他流亡国外,季友不答应,派大夫奚斯哭着去告诉庆父。庆父听到奚斯的哭声,心中明白只好自杀而死。齐桓公听到哀姜与庆父淫乱危害鲁国,就从邾国把哀姜召回杀死,把她尸体送归鲁国,陈尸示众。鲁釐公求情后埋葬了哀姜。 季友母亲乃陈国之女,所以季友逃亡时去陈国,陈国帮助护送季友和子申。季友临降生时,桓公令人为之占卜,卜人说:“这是一个男孩,其名叫作‘友’,将来位于两社之间,定将成为公室重臣。季友死后,鲁国将衰。”到降生时,其掌中有纹路为‘友’字,就以友命名,取号叫成季。其后人就是季氏,庆父的后人为孟氏。 前659年(釐公元年),把汶阳与(bì,必)邑封赐季友。季友为鲁相。 前651年(九年),晋大夫里克杀死其君奚齐、卓子。齐桓公率领鲁釐公讨伐晋国之乱,到达高梁而返,立晋惠公为君。前643年(十七年),齐桓公死。前636年(二十四年),晋文公即位。 前627年(三十三年),釐公死,其子兴继位,就是文公。 前626年(文公元年),楚国太子商臣杀其父成王,自立为君。前624年(三年),文公朝会晋襄公。 前616年(十一年)十月甲午日,鲁人在咸大败狄人,俘虏长狄乔如,鲁大夫富父终甥用戈刺乔如之喉,杀死了他,把乔如的首级埋于子驹门,并以乔如二字为宣伯命名。 当初,宋武公之时,鄋(sōu,搜)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抵抗,在长丘击败狄人,俘获长狄缘斯。晋国灭掉路国时,俘获乔如之弟棼(fēn,焚)如。前607年(齐惠公二年),鄋瞒伐齐,齐王子城父俘获其弟荣如,埋其首级于北门。卫人俘获其弟简如。鄋瞒因此终于灭亡。 前621年(十五年),季文子到晋国出使。 前609年(十八年)二月,鲁文公死。文公有两个妃子:长妃齐女是哀姜,生儿子恶和视;次妃是敬嬴(yíng,赢),甚受宠爱,生子俀(wēi,危)。俀暗中笼络襄仲,襄仲想立俀为君,叔仲说不行。襄仲请求齐惠公,齐惠公刚即位,想拉拢鲁国,就答应了。冬十月,襄仲杀死恶与视而立俀为鲁君,就是宣公。哀姜回齐国,号哭而过闹市,说:“天哪!襄仲大逆不道,杀嫡立庶!”市上人都跟着哭泣,鲁国人都称她为“哀姜”。从此公国室衰微,而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桓之族强盛起来。 前597年(宣公俀十二年),楚庄王强大,围攻郑国。郑伯投降,后庄王又恢复郑封国的地位。 十八年(前591),宣公死,其子成公黑肱继位,就是成公。季文子说:“使我国杀嫡立庶失去诸侯支持的人,是襄仲。”襄仲立起宣公后,襄仲之子公孙归父备受宣公宠爱。宣公想除掉三桓,与晋国商量讨伐三桓。适值宣公死去,季文子怨恨公孙归父,归父逃到齐国。 前589年(成公二年)春,齐国讨伐鲁国占据隆邑。夏季,成公与晋国大夫郤(xì,细)克联军在鞌(ān,安)地大败齐顷公的军队,齐国归还占我之地。前587年(四年),成公之晋国,晋景公不尊重成公。成公想背叛晋国与楚联盟,有人谏止,才作罢。前581年(十年),成公至晋国。晋景公死,晋人留下成公送葬,鲁人讳言此事,前576年(十五年)鲁第一次与吴国来往,与吴王寿梦在钟离盟会。 十六年(前575),宣伯请求晋国,想让晋人杀掉季文子。因为季文子是节义之人,晋人没有答应宣伯的请求。 十八年(前573),成公死,其子午继位,就是襄公。这时襄公才三岁。 襄公元年(前572),晋人立悼公为君。去年冬季,晋大夫栾书杀其君厉公。四年(前569),襄公到晋国朝会。 五年(前568),季文子死。其家中无穿丝绸之妾,马棚中没有吃谷子的马,府中无金玉之器,就这样俭朴地做了三代国君的相。君子说:“季文子真是廉洁忠正啊!” 九年(前564),鲁国与晋国共同伐郑。晋悼公在卫国为襄公举行冠礼,季武子随从,辅助举行冠礼仪式。 十一年(前562),三桓氏分别掌握鲁国三军。 十二年(前561),朝会晋国。十六年(前557),晋平公即位。二十一年(前552),朝会晋平公。 二十二年(前551),孔丘降生。 二十五年(前548),齐国大夫崔杼杀其君庄公,立庄公弟景公为齐君。 二十九年(前544),吴国的延陵季子出使鲁国,观周乐,能全部解说其意,鲁人十分敬重他。 三十一年(前542)六月,襄公死。其年九月,太子死。鲁人立襄公夫人妹齐归之子裯为鲁君,就是昭公。 昭公时年十九岁,还是幼稚顽皮。穆叔不想立他,说:“太子死,有他同母之弟可立为君,如无同母弟,才立庶子中的长子。年龄相同的就要择其才能,才能也相同则占卜以决定。现在裯不是嫡子,而且居丧时并不悲伤,反有喜色,若真的立了他,必为季氏之忧。”季武子不听,终于立裯为君。等到襄公下葬时,裯已因顽皮穿坏了三件丧服。君子说:“这人不得善终。” 前539年(昭公三年),朝拜晋国到达黄河边,晋平公婉言拒绝,让昭公返回,鲁人以为耻辱。前538年(四年),楚灵王要诸侯到申地盟会,昭公称病不去。前535年(七年),季武子死。前534年(八年),楚灵王建成章华台,召见昭公。昭公前往祝贺,灵王赐给昭公宝器;后又反悔,又骗取回来。十二年(前530),昭公朝会晋国至黄河,晋平公又辞谢,昭公返回。前529年(十三年),楚公子弃疾杀死其君灵王,自立为楚王。前527年(十五年),昭公朝会晋国,晋人留下他给晋昭公送葬,鲁人以为耻辱。前522年(二十年),齐景公与晏子在边境巡狩,顺便到鲁国询问礼制。前521年(二十一年),昭公朝会晋国至黄河,晋国辞谢,昭公返回。 二十五年(前517)春,有鸲(qú,渠)鹆(yù,浴)鸟来鲁国巢居。师己说:“文公和成公有童谣说:‘鸲鹆来巢到鲁国,国君出居到乾侯。鸲鹆住进来,国君去野外。’” 季氏与郈(hòu,后)氏斗鸡,季氏给鸡装上护甲,郈氏给鸡爪套上金属套。季平子一怒之下侵犯郈氏,郈氏也愤恨季平子。臧昭伯之弟臧会曾造伪诬陷臧氏,后藏在季氏家中,臧昭伯因此拘禁季氏家人。季平子大怒,把臧氏家臣囚禁。臧氏与郈氏向昭公告难。昭公九月戊戌日攻伐季氏,进入其家。平子登台请求说:“您因听信谗言而不能细察我之过错大小,就来诛伐我,请允许我迁居到沂上。”昭公不答应。季平子又请求把自己囚禁于鄪邑,仍不答应。平子又请求带五乘车流亡国外,昭公还不答应。子家驹说:“您答应了吧。季氏掌握政权时间甚久,徒党极多,他们将合谋对付您。”昭公不听。郈氏说:“一定杀死季平子。”叔孙氏家臣戾对其徒众说:“季氏被灭亡或仍存在,哪样对我们有利?”大家都回答:“没有了季氏叔孙氏也不能存在。”戾说:“对,马上救援季氏。”于是他们击败昭公军队。孟懿子听到叔孙氏战胜,也杀死郈昭伯。郈昭伯正作为昭公使节派往孟氏,所以孟氏抓住了他。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共同讨伐昭公,昭公于是逃亡。己亥日,昭公至齐国。齐景公说:“我给你两万五千户人及土地来接待你。”子家说:“怎么能放弃周公之业而做齐国臣子?”昭公作罢。子家说:“齐景公不讲信用,不如早去晋国。”昭公不从。叔孙见昭公回国,就去见季平子,平子叩头至地表示惶愧。开始他们想迎回昭公,孟孙、季孙后又反悔,于是作罢。 二十六年(前516)春,齐伐鲁,占领郓邑让鲁昭公居住。夏季,齐景公想武力护送昭公回国,命部下不得接受鲁国的礼物。鲁大夫申丰、汝贾许诺给齐大夫高龁(hé,何)、子将粟谷八万斗。子将就向齐侯说:“鲁群臣不服从鲁君,有奇怪现象。宋元公为鲁昭公到晋国求援,想支持昭公回国,死于途中。叔孙昭子请求让鲁君回国,无病而死。不知是上天抛弃鲁君,还是他得罪了鬼神?请您再等等看吧。”齐景公听从了他的话。 二十八年(前514),昭公到晋国,要求支持他回国为君。季平子贿赂晋国的六卿,六卿接受了季氏礼物,就去谏止晋君,晋君也就不再坚持,只让昭公居住在乾侯。二十九年(前513),昭公至郓邑。齐景公派人给昭公送信,信中称昭公为“主君”。昭公以之为耻辱,一怒之下又去了乾侯。三十一年(前511),晋人想支持昭公回鲁,召见季平子。季平子身着布衣赤脚而行,通过六卿谢罪。六卿替季平子说话,说:“晋国虽支持昭公,但鲁人不愿意。”晋君也就作罢。三十二年(前510),昭公死在乾侯。鲁人一同立起昭公之弟宋为君,就是定公。 定公即位时,赵简子问史墨说:“季氏会灭亡吗?”史墨回答说:“不会。季友为鲁国立过大功,受封于鄪是国之上卿,至季文子、季武子时,累世增其功业。鲁文公死,东门逐杀嫡立庶,鲁国君丧失其权。权力掌在季氏手中,至今已历四代国君了。人民不知道他们的国君,这样的国君怎么能掌握国家!因此做国君的一定要慎守礼器爵号,不能给予别人。 定公五年(前505),季平子死。阳虎因私愤囚禁季桓子,季桓子与他订立盟约,才被释放。七年(前503),齐国伐鲁,占领郓邑,阳虎住在那里作为自己的奉邑,在那里处理政务。八年(前502),阳虎想把三桓之家嫡子全部杀掉,改立起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庶子代替嫡子;阳虎派车接季桓子要杀掉他,季桓子用计脱身。三桓共攻阳虎,阳虎跑到阳关驻扎。九年(前501),鲁军讨伐阳虎,阳虎逃亡到齐,后又逃至晋国赵氏处。 十年(前500),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相会,孔子主持礼仪。齐人想袭击定公,孔子按礼仪登阶而上,诛责齐国秦淫乐的乐人,齐侯害怕,未敢袭害定公,而且归还侵占的鲁国土地来谢罪。十二年(前498),派仲由拆毁三桓家族的城墙,没收他们的铠甲武器。孟氏不肯拆毁其城,定公派兵攻伐,不能战胜而作罢。季桓子接受齐国的美女乐工,孔子离开鲁国。 十五年(前495),定公死,其子将继位,就是哀公。 哀公五年(前490),齐景公死。六年(前489),齐大夫田乞杀其君孺子。 七年(前488),吴王夫差强盛,伐齐,到缯地,向鲁国素要牛、羊、猪各一百头。季康子派子贡说服吴王和吴太宰嚭(pǐ,痞),用礼制折服他们。吴王说:“我们是纹身的蛮夷之人,不值得用礼制来要求。”于是停止索要。 八年(前487),吴国为邹国攻伐鲁,至城下,与鲁订盟约而离去,齐伐鲁,占领三邑。十年(前485),鲁伐齐国南部边境。十一年(前484),齐国又伐鲁。季氏任用冉有甚有成效,因此思念孔子,孔子就自卫国归返鲁国。 十四年(前481),齐国大夫田常在俆(shū,舒)州杀死齐君简公。孔子要求哀公出兵征伐田常,哀公不从。十五年(前480),派子服景伯为使节,子贡为副手,去至齐国。齐归还侵鲁之地。田常初为齐国相,想要亲睦诸侯,所以如此。 十六年(前479),孔子逝世。 二十二年(前473),越王句(gōu,勾)践灭掉吴王夫差。 二十七年(前468)春,季康子死。夏,哀公忧虑三桓之强,想借诸侯之力威胁之,三桓也怕哀公发难,因此君臣之间矛盾很深。哀公去陵阪(bǎn,板)游玩,路遇孟武伯,哀公说:“请问你,我能善终吗?”孟武伯回答说:“不知道。”哀公想借越国力量攻伐三桓。八月,哀公去陉氏家。三桓攻哀公,哀公逃亡至卫国,又离卫至邹,终于去至越国。鲁人又迎哀公回国,死于有山氏之家。其子宁继位,就是悼公。 悼公时代,三桓强盛,鲁国君反如小侯,比三桓之家还要卑弱。 十三年(前454),韩、赵、魏三晋灭掉智伯,瓜分其地为三家所有。 三十七年(前429),悼公死,其子嘉继位,就是元公。元公二十一年(前408)死,其子显继位,就是穆公。穆公三十三年(前376)死,其子奋继位,就是共公。共公二十二年(前353)死,其子屯继位,就是康公。康公九年(前344)死,其子匽(yǎn,掩)继位,就是景公。景公二十九年(前315)死,其子叔继位,就是平公。此时六国皆自称为王。 平公十二年(前303),秦惠王死。二十年(前296),平公死,其子贾继位,就是文公。文公元年(前295),楚怀王死于秦国。二十三年(前273),文公死,其子雠继位,就是顷公。 顷公二年(前271),秦攻克楚国郢都,楚顷王向东迁都于陈。十九年(前254),楚伐鲁,战区徐州。二十四年(前249),楚考烈王伐灭鲁国。顷公逃亡,迁居到都外小邑,成为平民,鲁国祭祀灭绝。顷公在柯邑死去。 鲁国自周公至顷公,总计三十四代。 史家评论 太史公说:我听说孔子曾说“鲁国的道德真是衰微至极了!洙水泗水之间人们争辩计较不已。”看看庆父、叔牙和闵公即位之时,鲁国多么混乱不堪!隐公桓公交替之事;襄仲杀嫡立庶;孟孙、叔孙、季孙三家本是臣子,却亲身攻打昭公,以致昭公逃亡。他们虽一直遵循礼仪揖让之节,但实际行事又多么与此违背啊!


简介

《鲁周公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出自《史记卷三十三·鲁周公世家第三》。本篇主要讲述了周代重要的诸侯国之一鲁国的兴衰史。国君为姬姓,侯爵。武王伐纣,歧周代商。周武王封其弟周公旦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鲁公即鲁侯。鲁国先后传二十五世,经三十六位国君,历史800余年。国都曲阜,到鲁顷公二十四年(公元前256),鲁亡于楚。



史记·三十世家·燕召公世家

〔司马迁〕 〔汉〕

召公奭与周王同姓,姓姬。

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

其在成王时,召王为三公:自陜以西,召公主之。

自陜以东,周公主之。

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

君奭不说周公,周公乃称“汤时有伊尹,假于皇天。

在太戌时,则有若伊陟、臣扈,假于上帝,巫咸治王家。

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

在武丁时,则有若甘般:率维兹有陈,保乂有殷”。

于是召公乃说。

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

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

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

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

燕惠侯当周厉王奔彘,共和之时。

惠侯卒,子釐侯立。

是岁,周宣王初即位。

釐侯二十一年,郑桓公初封于郑。

三十六年,釐侯卒,子顷侯立。

顷侯二十年,周幽王淫乱,为犬戎所弑。

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顷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二年卒,子郑侯立。

郑侯三十六年卒,子缪侯立 缪侯七年,而鲁隐公元年也。

十八年卒,子宣侯立。

宣侯十三年卒,子桓侯立。

桓侯七年卒,子庄公立。

庄公十二年,齐桓公始霸。

十六年,与宋、卫共伐周惠王,惠王出奔温,立惠王弟穨为周王。

十七年,郑执燕仲父而内惠王于周。

二十七年,山戎来侵我,齐桓公救燕,遂北伐山戎而还。

燕君送齐桓公出境,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使燕共贡天子,如成周时职。

使燕复修召公之法。

三十三年卒,子襄公立。

襄公二十六年,晋文公为践土之会,称伯。

三十一年,秦师败于肴。

三十七年,秦穆公卒。

四十年,襄公卒,桓公立。

桓公十六年卒,宣公立。

宣公十五年卒,昭公立。

昭公十三年卒,武公立。

是岁晋灭三郄大夫。

武公十九年卒,文公立。

文公六年卒,懿公立。

懿公元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四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元年,齐高止来奔。

六年,惠公多宠姬,公欲去诸大夫而立宠姬宋,大夫共诛姬宋,惠公惧,奔齐。

四年,齐高偃如晋,请共伐燕,入其君。

晋平公许,与齐伐燕,入惠公。

惠公至燕而死。

燕立悼公。

悼公七年卒,共公立。

共公五年卒,平公立。

晋公室卑,六卿始彊大。

平公十八年,吴王阖闾破楚入郢。

十九年卒,简公立。

简公十二年卒,献公立。

晋赵鞅围范、中行于朝歌。

献公十二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

十四年,孔子卒。

二十八年,献公卒,孝公立。

孝公十二年,韩、魏、赵灭知伯,分其地,三晋彊。

十五年,孝公卒,成公立。

成公十六年卒,愍公立。

愍公三十一年卒,釐公立。

是岁,三晋列为诸侯。

釐公三十年,伐败齐于林营。

釐公卒,桓公立。

桓公十一年卒,文公立。

是岁,秦献公卒。

秦益彊。

文公十九年,齐威王卒。

二十八年,苏秦始来见,说文公。

文公予车马金帛以至赵,赵肃侯用之。

因约六国,为从长。

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

二十九年,文公卒,太子立,是为易王。

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我,取十城。

苏秦说齐,使复归燕十城。

十年,燕君为王。

苏秦与燕文公夫人私通,惧诛,乃说王使齐为反闲,欲以乱齐。

易王立十二年卒,子燕哙立。

燕哙既立,齐人杀苏秦。

苏秦之在燕,与其相子之为婚,而苏代与子之交。

及苏秦死,而齐宣王复用苏代。

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

子之相燕,贵重,主断。

苏代为齐使于燕,燕王问曰:“齐王奚如?

”对曰:“必不霸。

”燕王曰:“何也?

”对曰:“不信其臣。

”苏代欲以激燕王以尊子之也。

于是燕王大信子之。

子之因遗苏代百金,而听其所使。

鹿毛寿谓燕王:“不如以国让相子之。

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有让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

今王以国让于子之,子之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

”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大重。

或曰:“禹荐益,已而以启人为吏。

及老,而以启人为不足任乎天下,传之于益。

已而启与交党攻益,夺之。

天下谓禹名传天下于益,已而实令启自取之。

今王言属国于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

”王因收印自三百石吏已上而效之子之。

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

三年,国大乱,百姓恫恐。

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将攻子之。

诸将谓齐愍王曰:“因而赴之,破燕必矣。

”齐王因令人谓燕太子平曰:“寡人闻太子之义,将废私而立公,饬君臣之义,明父子之位。

寡人之国小,不足以为先后。

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之。

”太子因要党聚众,将军市被围公宫,攻子之,不克。

将军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将军市被死,以徇。

因搆难数月,死者数万,众人恫恐,百姓离志。

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

”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

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君哙死,齐大胜。

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

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

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

然诚得贤士以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

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

”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

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

”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

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

燕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

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轶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

齐兵败,愍王出亡于外。

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

齐城之不下者,独唯聊、莒、即墨,其馀皆属燕,六岁。

武成王七年,齐田单伐我,拔中阳。

十三年,秦败赵于长平四十馀万。

十四年,武成王卒,子孝王立。

孝王元年,秦围邯郸者解去。

三年卒,子今王喜立。

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

燕王命相栗腹约欢赵,以五百金为赵王酒。

还报燕王曰:“赵王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王召昌国君乐闲问之。

对曰:“赵四战之国,其民习兵,不可伐。

”王曰:“吾以五而伐一。

”对曰:“不可。

”燕王怒,群臣皆以为可。

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攻代。

唯独大夫将渠谓燕王曰:“与人通关约交,以五百金饮人之王,使者报而反攻之,不祥,兵无成功。

”燕王不听,自将偏军随之。

将渠引燕王绶止之曰:“王必无自往,往无成功。

”王蹵之以足。

将渠泣曰:“臣非以自为,为王也!

”燕军至宋子,赵使廉颇将,击破栗腹于鄗。

破卿秦(乐乘)于代。

乐闲奔赵。

廉颇逐之五百馀里,围其国。

燕人请和,赵人不许,必令将渠处和。

燕相将渠以处和。

赵听将渠,解燕围。

六年,秦灭东(西)周,置三川郡。

七年,秦拔赵榆次三十七城,秦置太原郡。

九年,秦王政初即位。

十年,赵使廉颇将攻繁阳,拔之。

赵孝成王卒,悼襄王立。

使乐乘代廉颇,廉颇不听,攻乐乘,乐乘走,廉颇奔大梁。

十二年,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

剧辛故居赵,与庞暖善,已而亡走燕。

燕见赵数困于秦,而廉颇去,令庞暖将也,欲因赵獘攻之。

问剧辛,辛曰:“庞暖易与耳。

”燕使剧辛将击赵,赵使庞暖击之,取燕军二万,杀剧辛。

秦拔魏二十城,置东郡。

十九年,秦拔赵之邺九城。

赵悼襄王卒。

二十三年,太子丹质于秦,亡归燕。

二十五年,秦虏灭韩王安,置颍川郡。

二十七年,秦虏赵王迁,灭赵。

赵公子嘉自立为代王。

燕见秦且灭六国,秦兵临易水,祸且至燕。

太子丹阴养壮士二十人,使荆轲献督亢地图于秦,因袭刺秦王。

秦王觉,杀轲,使将军王剪击燕。

二十九年,秦攻拔我蓟,燕王亡,徙居辽东,斩丹以献秦。

三十年,秦灭魏。

三十三年,秦拔辽东,虏燕王喜,卒灭燕。

是岁,秦将王贲亦虏代王嘉。

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谓仁矣!

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

燕(北)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强国之闲,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

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于姬姓独后亡,岂非召公之烈邪!

史记·三十世家·管蔡世家

〔司马迁〕 〔汉〕

管叔鲜、蔡叔度者,周文王子而武王弟也。

武王同母兄弟十人。

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

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处,次曰康叔封,次曰厓季载。

厓季载最少。

同母昆弟十人,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

及文王崩而发立,是为武王。

伯邑考既已前卒矣。

武王已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

于是封叔鲜于管,封叔度于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

封叔旦于鲁而相周,为周公。

封叔振铎于曹,封叔武于成,封叔处于霍。

康叔封、厓季载皆少,未得封。

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专王室。

管叔、蔡叔疑周公之为不利于成王,乃挟武庚以作乱。

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迁之,与车十乘,徒七十人从。

而分殷馀民为二:其一封微子启于宋,以续殷祀。

其一封康叔为卫君,是为卫康叔。

封季载于厓。

厓季、康叔皆有驯行,于是周公举康叔为周司寇,厓季为周司空,以佐成王治,皆有令名于天下。

蔡叔度既迁而死。

其子曰胡,胡乃改行,率德驯善。

周公闻之,而举胡以为鲁卿士,鲁国治。

于是周公言于成王,复封胡于蔡,以奉蔡叔之祀,是为蔡仲。

馀五叔皆就国,无为天子吏者。

蔡仲卒,子蔡伯荒立。

蔡伯荒卒,子宫侯立。

宫侯卒,子厉侯立。

厉侯卒,子武侯立。

武侯之时,周厉王失国,奔彘,共和行政,诸侯多叛周。

武侯卒,子夷侯立。

夷侯十一年,周宣王即位。

二十八年,夷侯卒,子釐侯所事立。

釐侯三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室卑而东徙。

秦始得列为诸侯。

四十八年,釐侯卒,子共侯兴立。

共侯二年卒,子戴侯立。

戴侯十年卒,子宣侯措父立。

宣侯二十八年,鲁隐公初立。

三十五年,宣侯卒,子桓侯封人立。

桓侯三年,鲁弑其君隐公。

二十年,桓侯卒,弟哀侯献舞立。

哀侯十一年,初,哀侯娶陈,息侯亦娶陈。

息夫人将归,过蔡,蔡侯不敬。

息侯怒,请楚文王:“来伐我,我求救于蔡,蔡必来,楚因击之,可以有功。

”楚文王从之,虏蔡哀侯以归。

哀侯留九岁,死于楚。

凡立二十年卒。

蔡人立其子肸,是为缪侯。

缪侯以其女弟为齐桓公夫人。

十八年,齐桓公与蔡女戏船中,夫人荡舟,桓公止之,不止,公怒,归蔡女而不绝也。

蔡侯怒,嫁其弟。

齐桓公怒,伐蔡。

蔡溃,遂虏缪侯,南至楚邵陵。

已而诸侯为蔡谢齐,齐侯归蔡侯。

二十九年,缪侯卒,子庄侯甲午立。

庄侯三年,齐桓公卒。

十四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

二十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二十五年,秦穆公卒。

三十三年,楚庄王即位。

三十四年,庄侯卒,子文侯申立。

文侯十四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

十五年,楚围郑,郑降楚,楚复醳之。

二十年,文侯卒,子景侯固立。

景侯元年,楚庄王卒。

四十九年,景侯为太子般娶妇于楚,而景侯通焉。

太子弑景侯而自立,是为灵侯。

灵侯二年,楚公子围弑其王郏敖而自立,为灵王。

九年,陈司徒招弑其君哀公。

楚使公子弃疾灭陈而有之。

十二年,楚灵王以灵侯弑其父,诱蔡灵侯于申,伏甲饮之,醉而杀之,刑其士卒七十人。

令公子弃疾围蔡。

十一月,灭蔡,使弃疾为蔡公。

楚灭蔡三岁,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为平王。

平王乃求蔡景侯少子庐,立之,是为平侯。

是年,楚亦复立陈。

楚平王初立,欲亲诸侯,故复立陈、蔡后。

平侯九年卒,灵侯般之孙东国攻平侯子而自立,是为悼侯。

悼侯父曰隐太子友。

隐太子友者,灵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杀隐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东国攻平侯子而代立,是为悼侯。

悼侯三年卒,弟昭侯申立。

昭侯十年,朝楚昭王,持美裘二,献其一于昭王而自衣其一。

楚相子常欲之,不与。

子常谗蔡侯,留之楚三年。

蔡侯知之,乃献其裘于子常。

子常受之,乃言归蔡侯。

蔡侯归而之晋,请与晋伐楚。

十三年春,与卫灵公会邵陵。

蔡侯私于周苌弘以求长于卫。

卫使史䲡言康叔之功德,乃长卫。

夏,为晋灭沈,楚怒,攻蔡。

蔡昭侯使其子为质于吴,以共伐楚。

冬,与吴王阖闾遂破楚入郢。

蔡怨子常,子常恐,奔郑。

十四年,吴去而楚昭王复国。

十六年,楚令尹为其民泣以谋蔡,蔡昭侯惧。

二十六年,孔子如蔡。

楚昭王伐蔡,蔡恐,告急于吴。

吴为蔡远,约迁以自近,易以相救。

昭侯私许,不与大夫计。

吴人来救蔡,因迁蔡于州来。

二十八年,昭侯将朝于吴,大夫恐其复迁,乃令贼利杀昭侯。

已而诛贼利以解过,而立昭侯子朔,是为成侯。

成侯四年,宋灭曹。

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

十三年,楚灭陈。

十九年,成侯卒,子声侯产立。

声侯十五年卒,子元侯立。

元侯六年卒,子侯齐立。

侯齐四年,楚惠王灭蔡,蔡侯齐亡,蔡遂绝祀。

后陈灭三十三年。

伯邑考,其后不知所封。

武王发,其后为周,有本纪言。

管叔鲜作乱诛死,无后。

周公旦,其后为鲁,有世家言。

蔡叔度,其后为蔡,有世家言。

曹叔振铎,有后为曹,有世家言。

成叔武,其后世无所见。

霍叔处,其后晋献公时灭霍。

康叔封,其后为卫,有世家言。

厓季载,其后世无所见。

太史公曰:管蔡作乱,无足载者。

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赖同母之弟成叔、厓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是以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

曹叔振铎者,周武王弟也。

武王已克殷纣,封叔振铎于曹。

叔振铎卒,子太伯脾立。

太伯卒,子仲君平立。

仲君平卒,子宫伯侯立。

宫伯侯卒,子孝伯云立。

孝伯云卒,子夷伯喜立。

夷伯二十三年,周厉王奔于彘。

三十年卒,弟幽伯彊立。

幽伯九年,弟苏杀幽伯代立,是为戴伯。

戴伯元年,周宣王已立三岁。

三十年,戴伯卒,子惠伯兕立。

惠伯二十五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因东徙,益卑,诸侯畔之。

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六年,惠伯卒,子石甫立,其弟武杀之代立,是为缪公。

缪公三年卒,子桓公终生立。

桓公三十五年,鲁隐公立。

四十五年,鲁弑其君隐公。

四十六年,宋华父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

五十五年,桓公卒,子庄公夕姑立。

庄公二十三年,齐桓公始霸。

三十一年,庄公卒,子釐公夷立。

釐公九年卒,子昭公班立。

昭公六年,齐桓公败蔡,遂至楚召陵。

九年,昭公卒,子共公襄立。

共公十六年,初,晋公子重耳其亡过曹,曹君无礼,欲观其骈胁。

釐负羁谏,不听,私善于重耳。

二十一年,晋文公重耳伐曹,虏共公以归,令军毋入釐负羁之宗族闾。

或说晋文公曰:“昔齐桓公会诸侯,复异姓。

今君囚曹君,灭同姓,何以令于诸侯?

”晋乃复归共公。

二十五年,晋文公卒。

三十五年,共公卒,子文公寿立。

文公二十三年卒,子宣公彊立。

宣公十七年卒,弟成公负刍立。

成公三年,晋厉公伐曹,虏成公以归,已复释之。

五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其君厉公。

二十三年,成公卒,子武公胜立。

武公二十六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

二十七年,武公卒,子平公立。

平公四年卒,子悼公午立。

是岁,宋、卫、陈、郑皆火。

悼公八年,宋景公立。

九年,悼公朝于宋,宋囚之。

曹立其弟野,是为声公。

悼公死于宋,归葬。

声公五年,平公弟通弑声公代立,是为隐公。

隐公四年,声公弟露弑隐公代立,是为靖公。

靖公四年卒,子伯阳立。

伯阳三年,国人有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谋欲亡曹。

曹叔振铎止之,请待公孙彊,许之。

旦,求之曹,无此人。

梦者戒其子曰:“我亡,尔闻公孙彊为政,必去曹,无离曹祸。

”及伯阳即位,好田弋之事。

六年,曹野人公孙彊亦好田弋,获白雁而献之,且言田弋之说,因访政事。

伯阳大说之,有宠,使为司城以听政。

梦者之子乃亡去。

公孙彊言霸说于曹伯。

十四年,曹伯从之,乃背晋干宋。

宋景公伐之,晋人不救。

十五年,宋灭曹,执曹伯阳及公孙彊以归而杀之。

曹遂绝其祀。

太史公曰:余寻曹共公之不用僖负羁,乃乘轩者三百人,知唯德之不建。

及振铎之梦,岂不欲引曹之祀者哉?

如公孙彊不修厥政,叔铎之祀忽诸。

武王之弟,管、蔡及霍。

周公居相,流言是作。

狼跋致艰,鸱鸮讨恶。

胡能改行,克复其爵。

献舞执楚,遇息礼薄。

穆侯虏齐,荡舟乖谑。

曹共轻晋,负羁先觉。

伯阳梦社,祚倾振铎。

史记·三十世家·陈杞世家

〔司马迁〕 〔汉〕

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后也。

昔舜为庶人时,尧妻之二女,居于妫汭,其后因为氏姓,姓妫氏。

舜已崩,传禹天下,而舜子商均为封国。

夏后之时,或失或续。

至于周武王克殷纣,乃复求舜后,得妫满,封之于陈,以奉帝舜祀,是为胡公。

胡公卒,子申公犀侯立。

申公卒,弟相公皋羊立。

相公卒,立申公子突,是为孝公。

孝公卒,子慎公圉戎立。

慎公当周厉王时。

慎公卒,子幽公宁立。

幽公十二年,周厉王奔于彘。

二十三年,幽公卒,子釐公孝立。

釐公六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六年,釐公卒,子武公灵立。

武公十五年卒,子夷公说立。

是岁,周幽王即位。

夷公三年卒,弟平公燮立。

平公七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东徙。

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平公卒,子文公圉立。

文公元年,取蔡女,生子佗。

十年,文公卒,长子桓公鲍立。

桓公二十三年,鲁隐公初立。

二十六年,卫杀其君州吁。

三十三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八年正月甲戌己丑,桓公鲍卒。

桓公弟佗,其母蔡女,故蔡人为佗杀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是为厉公。

桓公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

厉公二年,生子敬仲完。

周太史过陈,陈厉公使以周易筮之,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此其代陈有国乎?

不在此,其在异国?

非此其身,在其子孙。

若在异国,必姜姓。

姜姓,太岳之后。

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 厉公取蔡女,蔡女与蔡人乱,厉公数如蔡淫。

七年,厉公所杀桓公太子免之三弟,长曰跃,中曰林,少曰杵臼,共令蔡人诱厉公以好女,与蔡人共杀厉公而立跃,是为利公。

利公者,桓公子也。

利公立五月卒,立中弟林,是为庄公。

庄公七年卒,少弟杵臼立,是为宣公。

宣公三年,楚武王卒,楚始彊。

十七年,周惠王娶陈女为后。

二十一年,宣公后有嬖姬生子款,欲立之,乃杀其太子御寇。

御寇素爱厉公子完,完惧祸及己,乃奔齐。

齐桓公欲使陈完为卿,完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

桓公使为工正。

齐懿仲欲妻陈敬仲,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 三十七年,齐桓公伐蔡,蔡败。

南侵楚,至召陵,还过陈。

陈大夫辕涛涂恶其过陈,诈齐令出东道。

东道恶,桓公怒,执陈辕涛涂。

是岁,晋献公杀其太子申生。

四十五年,宣公卒,子款立,是为穆公。

穆公五年,齐桓公卒。

十六年,晋文公败楚师于城濮。

是岁,穆公卒,子共公朔立。

共公六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是为穆王。

十一年,秦穆公卒。

十八年,共公卒,子灵公平国立。

灵公元年,楚庄王即位。

六年,楚伐陈。

十年,陈及楚平。

十四年,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于夏姬,衷其衣以戏于朝。

泄冶谏曰:“君臣淫乱,民何效焉?

”灵公以告二子,二子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

十五年,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

公戏二子曰:“徵舒似汝。

”二子曰:“亦似公。

”徵舒怒。

灵公罢酒出,徵舒伏弩廏门射杀灵公。

孔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

徵舒自立为陈侯。

徵舒,故陈大夫也。

夏姬,御叔之妻,舒之母也。

成公元年冬,楚庄王为夏徵舒杀灵公,率诸侯伐陈。

谓陈曰:“无惊,吾诛徵舒而已。

”已诛徵舒,因县陈而有之,群臣毕贺。

申叔时使于齐来还,独不贺。

庄王问其故,对曰:“鄙语有之,牵牛径人田,田主夺之牛。

径则有罪矣,夺之牛,不亦甚乎?

今王以徵舒为贼弑君,故徵兵诸侯,以义伐之,已而取之,以利其地,则后何以令于天下!

是以不贺。

”庄王曰:“善。

”乃迎陈灵公太子午于晋而立之,复君陈如故,是为成公。

孔子读史记至楚复陈,曰:“贤哉楚庄王!

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

” 八年,楚庄王卒。

二十九年,陈倍楚盟。

三十年,楚共王伐陈。

是岁,成公卒,子哀公弱立。

楚以陈丧,罢兵去。

哀公三年,楚围陈,复释之。

二十八年,楚公子围弑其君郏敖自立,为灵王。

三十四年,初,哀公娶郑,长姬生悼太子师,少姬生偃。

二嬖妾,长妾生留,少妾生胜。

留有宠哀公,哀公属之其弟司徒招。

哀公病,三月,招杀悼太子,立留为太子。

哀公怒,欲诛招,招发兵围守哀公,哀公自经杀。

招卒立留为陈君。

四月,陈使使赴楚。

楚灵王闻陈乱,乃杀陈使者,使公子弃疾发兵伐陈,陈君留奔郑。

九月,楚围陈。

十一月,灭陈。

使弃疾为陈公。

招之杀悼太子也,太子之子名吴,出奔晋。

晋平公问太史赵曰:“陈遂亡乎?

”对曰:“陈,颛顼之族。

陈氏得政于齐,乃卒亡。

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

舜重之以明德。

至于遂,世世守之。

及胡公,周赐之姓,使祀虞帝。

且盛德之后,必百世祀。

虞之世未也,其在齐乎?

” 楚灵王灭陈五岁,楚公子弃疾弑灵王代立,是为平王。

平王初立,欲得和诸侯,乃求故陈悼太子师之子吴,立为陈侯,是为惠公。

惠公立,探续哀公卒时年而为元,空籍五岁矣。

十年,陈火。

十五年,吴王僚使公子光伐陈,取胡、沈而去。

二十八年,吴王阖闾与子胥败楚入郢。

是年,惠公卒,子怀公柳立。

怀公元年,吴破楚,在郢,召陈侯。

陈侯欲往,大夫曰:“吴新得意。

楚王虽亡,与陈有故,不可倍。

”怀公乃以疾谢吴。

四年,吴复召怀公。

怀公恐,如吴。

吴怒其前不往,留之,因卒吴。

陈乃立怀公之子越,是为愍公。

愍公六年,孔子适陈。

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

十三年,吴复来伐陈,陈告急楚,楚昭王来救,军于城父,吴师去。

是年,楚昭王卒于城父。

时孔子在陈。

十五年,宋灭曹。

十六年,吴王夫差伐齐,败之艾陵,使人召陈侯。

陈侯恐,如吴。

楚伐陈。

二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

二十三年,楚之白公胜杀令尹子西、子綦,袭惠王。

叶公攻败白公,白公自杀。

二十四年,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陈愍公,遂灭陈而有之。

是岁,孔子卒。

杞东楼公者,夏后禹之后苗裔也。

殷时或封或绝。

周武王克殷纣,求禹之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以奉夏后氏祀。

东楼公生西楼公,西楼公生题公,题公生谋娶公。

谋\娶公当周厉王时。

谋娶公生武公。

武公立四十七年卒,子靖公立。

靖公二十三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八年卒,子德公立。

德公十八年卒,弟桓公姑容立。

桓公十七年卒,子孝公丐立。

孝公十七年卒,弟文公益姑立。

文公十四年卒,弟平公郁立。

平公十八年卒,子悼公成立。

悼公十二年卒,子隐公乞立。

七月,隐公弟遂弑隐公自立,是为釐公。

釐公十九年卒,子愍公维立。

愍公十五年,楚惠王灭陈。

十六年,愍公弟阏路弑愍公代立,是为哀公。

哀公立十年卒,愍公子敕立,是为出公。

出公十二年卒,子简公春立。

立一年,楚惠王之四十四年,灭杞。

杞后陈亡三十四年。

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

舜之后,周武王封之陈,至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

禹之后,周武王封之杞,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

契之后为殷,殷有本纪言。

殷破,周封其后于宋,齐愍王灭之,有世家言。

后稷之后为周,秦昭王灭之,有本纪言。

皋陶之后,或封英、六,楚穆王灭之,无谱。

伯夷之后,至周武王复封于齐,曰太公望,陈氏灭之,有世家言。

伯翳之后,至周平王时封为秦,项羽灭之,有本纪言。

垂、益、夔、龙,其后不知所封,不见也。

右十一人者,皆唐虞之际名有功德臣也。

其五人之后皆至帝王,馀乃为显诸侯。

滕、薛、驺,夏、殷、周之闲封也,小,不足齿列,弗论也。

周武王时,侯伯尚千馀人。

及幽、厉之后,诸侯力攻相并。

江、黄、胡、沈之属,不可胜数,故弗采著于传(上)。

太史公曰:舜之德可谓至矣!

禅位于夏,而后世血食者历三代。

及楚灭陈,而田常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苗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

至禹,于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

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勾践兴。

史记·三十世家·卫康叔世家

〔司马迁〕 〔汉〕

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

其次尚有冉季,冉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纣,复以殷馀民封纣子武庚禄父,比诸侯,以奉其先祀勿绝。

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禄父,以和其民。

武王既崩,成王少。

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

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

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馀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闲故商墟。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乃申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

”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

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

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以命之。

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其民,民大说。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赐卫宝祭器,以章有德。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

康伯卒,子考伯立。

考伯卒,子嗣伯立。

嗣伯卒,子偼伯立。

偼伯卒,子靖伯立。

靖伯卒,子贞伯立。

贞伯卒,子顷侯立。

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

顷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

釐侯十三年,周厉王出奔于彘,共和行政焉。

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馀立为君。

共伯弟和有宠于釐侯,多予之赂。

和以其赂赂士,以袭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釐侯羡自杀。

卫人因葬之釐侯旁,谥曰共伯,而立和为卫侯,是为武公。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

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

五十五年,卒,子庄公扬立。

庄公五年,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

又取陈女为夫人,生子,蚤死。

陈女女弟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

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立为太子。

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

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

石碏谏庄公曰:“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

”不听。

二十三年,庄公卒,太子完立,是为桓公。

桓公二年,弟州吁骄奢,桓公绌之,州吁出奔。

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

十六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

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

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

石碏乃因桓公母家于陈,详为善州吁。

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因杀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晋于邢而立之,是为宣公。

宣公七年,鲁弑其君隐公。

九年,宋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

十年,晋曲沃庄伯弑其君哀侯。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

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更为太子取他女。

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

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

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

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

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

」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

”遂行。

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

界盗见其验,即杀之。

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

”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

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

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奔齐。

卫君黔牟立八年,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共伐卫,纳卫惠公,诛左右公子。

卫君黔牟奔于周,惠公复立。

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复入,与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与燕伐周。

周惠王奔温,卫、燕立惠王弟穨为王。

二十九年,郑复纳惠王。

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

九年,翟伐卫,卫懿公欲发兵,兵或畔。

大臣言曰:“君好鹤,鹤可令击翟。

”翟于是遂入,杀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

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谗杀太子伋代立至于懿公,常欲败之,卒灭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顽之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

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翟,为卫筑楚丘,立戴公弟毁为卫君,是为文公。

文公以乱故奔齐,齐人入之。

初,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

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尝代惠公为君,八年复去。

其二曰昭伯。

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为戴公。

戴公卒,复立其弟毁为文公。

文公初立,轻赋平罪,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

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无礼。

十七年,齐桓公卒。

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郑立。

成公三年,晋欲假道于卫救宋,成公不许。

晋更从南河度,救宋。

徵师于卫,卫大夫欲许,成公不肯。

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奔。

晋文公重耳伐卫,分其地予宋,讨前过无礼及不救宋患也。

卫成公遂出奔陈。

二岁,如周求入,与晋文公会。

晋使人鸩卫成公,成公私于周主鸩,令薄,得不死。

已而周为请晋文公,卒入之卫,而诛元咺,卫君瑕出奔。

七年,晋文公卒。

十二年,成公朝晋襄公。

十四年,秦穆公卒。

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

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遫立。

穆公二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降,复释之。

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复得侵地。

穆公卒,子定公臧立。

定公十二年卒,子献公衎立。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

妾以幸恶曹于公,公亦笞曹三百。

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甯惠子食,皆往。

日旰不召,而去射鸿于囿。

二子从之,公不释射服与之言。

二子怒,如宿。

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

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

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

”遂攻出献公。

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于聚邑。

孙文子、甯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于宿。

十二年,宁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殇公使宁喜攻孙林父。

林父奔晋,复求入故卫献公。

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

晋为伐卫,诱与盟。

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甯喜而复入卫献公。

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后元年,诛甯喜。

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

”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

”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襄公六年,楚灵王会诸侯,襄公称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

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

”妾怪之,问孔成子。

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

”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

襄公曰:“天所置也。

”名之曰元。

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四十二年春,灵公游于郊,令子郢仆。

郢,灵公少子也,字子南。

灵公怨太子出奔,谓郢曰:“我将立若为后。

”郢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

”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曰:“此灵公命也。

”郢曰:“亡人太子蒯聩之子辄在也,不敢当。

”于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

六月乙酉,赵简子欲入蒯聩,乃令阳虎诈命卫十馀人衰绖归,简子送蒯聩。

卫人闻之,发兵击蒯聩。

蒯聩不得入,入宿而保,卫人亦罢兵。

出公辄四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

八年,齐鲍子弑其君悼公。

孔子自陈入卫。

九年,孔文子问兵于仲尼,仲尼不对。

其后鲁迎仲尼,仲尼反鲁。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生悝。

孔氏之竖浑良夫美好,孔文子卒,良夫通于悝母。

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于太子。

太子与良夫言曰:“苟能入我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毋所与。

”与之盟,许以悝母为妻。

闰月,良夫与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

昏,二人蒙衣而乘,宦者罗御,如孔氏。

孔氏之老栾甯问之,称姻妾以告。

遂入,适伯姬氏。

既食,悝母杖戈而先,太子与五人介,舆猳从之。

伯姬劫悝于厕,彊盟之,遂劫以登台。

栾甯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仲由。

召护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出公辄奔鲁。

仲由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

”子路曰:“吾姑至矣。

”子羔曰:“不及,莫践其难。

”子路曰:“食焉不辟其难。

”子羔遂出。

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阖门,曰:“毋入为也!

”子路曰:“是公孙也?

求利而逃其难。

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

”有使者出,子路乃得入。

曰:“太子焉用孔悝?

虽杀之,必或继之。

”且曰:“太子无勇。

若燔台,必舍孔叔。

”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割缨。

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

”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

柴也其来乎?

由也其死矣。

”孔悝竟立太子蒯聩,是为庄公。

庄公蒯聩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

元年即位,欲尽诛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尝闻之乎?

”群臣欲作乱,乃止。

二年,鲁孔丘卒。

三年,庄公上城,见戎州。

曰:“戎虏何为是?

”戎州病之。

十月,戎州告赵简子,简子围卫。

十一月,庄公出奔,卫人立公子斑师为卫君。

齐伐卫,虏斑师,更立公子起为卫君。

卫君起元年,卫石曼尃逐其君起,起奔齐。

卫出公辄自齐复归立。

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复入。

出公后元年,赏从亡者。

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为悼公。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

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纠立。

是时三晋彊,卫如小侯,属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弑之代立,是为怀公。

怀公十一年,公子穨弑怀公而代立,是为慎公。

慎公父,公子适。

适父,敬公也。

慎公四十二年卒,子声公训立。

声公十一年卒,子成侯遫立。

成侯十一年,公孙鞅入秦。

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

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

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

四十二年卒,子怀君立。

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杀怀君。

魏更立嗣君弟,是为元君。

元君为魏婿,故魏立之。

元君十四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

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为始皇帝。

二十一年,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

然卒死亡,何其悲也!

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史记·三十世家·宋微子世家

〔司马迁〕 〔汉〕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

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

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黎国,惧祸至,以告纣。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是何能为!

”于是微子度纣终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于太师、少师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

我祖遂陈于上,纣沈湎于酒,妇人是用,乱败汤德于下。

殷既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皆有罪辜,乃无维获,小民乃并兴,相为敌雠。

今殷其典丧!

若涉水无津涯。

殷遂丧,越至于今。

”曰:“太师,少师,我其发出往?

吾家保于丧?

今女无故告予,颠跻,如之何其?

”太师若曰:“王子,天笃下菑亡殷国,乃毋畏畏,不用老长。

今殷民乃陋淫神祇之祀。

今诚得治国,国治身死不恨。

为死,终不得治,不如去。

”遂亡。

箕子者,纣亲戚也。

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

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

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

”纣为淫逸,箕子谏,不听。

人或曰:“可以去矣。

”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

”乃被发详狂而为奴。

遂隐而鼓琴以自悲,故传之曰箕子操。

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

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

”乃直言谏纣。

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

”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

微子曰:“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

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随而号之。

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

”于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

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武王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

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

武王曰:“于乎!

维天阴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伦所序。

” 箕子对曰:“在昔鲧陻鸿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从鸿范九等,常伦所斁。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天乃锡禹鸿范九等,常伦所序。

“初一曰五行。

二曰五事。

三曰八政。

四曰五纪。

五曰皇极。

六曰三德。

七曰稽疑。

八曰庶徵。

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恭作肃,从作治,明作智,聪作谋,睿作圣。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傅锡其庶民,维时其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

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维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

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维皇之极。

毋侮寡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国其昌。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毋好,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

毋偏毋颇,遵王之义。

毋有作好,遵王之道。

毋有作恶,遵王之路。

毋偏毋党,王道荡荡。

毋党毋偏,王道平平。

毋反毋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曰王极之傅言,是夷是训,于帝其顺。

凡厥庶民,极之傅言,是顺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平康正直,彊不友刚克,内友柔克,沈渐刚克,高明柔克。

维辟作福,维辟作威,维辟玉食。

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忒。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

乃命卜筮,曰雨,曰济,曰涕,曰雾,曰克,曰贞,曰悔,凡七。

卜五,占之用二,衍貣。

立时人为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女则有大疑,谋及女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而身其康强,而子孙其逢吉。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庶民逆,吉。

庶民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卿士逆,吉。

女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庶徵:曰雨,曰阳,曰奥,曰寒,曰风,曰时。

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繁庑。

一极备,凶。

一极亡,凶。

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治,时旸若。

曰知,时奥若。

曰谋,时寒若。

曰圣,时风若。

曰咎徵:曰狂,常雨若。

曰僭,常旸若。

曰舒,常奥若。

曰急,常寒若。

曰雾,常风若。

王眚维岁,卿士维月,师尹维日。

岁月日时毋易,百谷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宁。

庶民维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有冬有夏。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

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

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

”所谓狡童者,纣也。

殷民闻之,皆为流涕。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

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

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

微子故能仁贤,乃代武庚,故殷之馀民甚戴爱之。

微子开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

微仲卒,子宋公稽立。

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

丁公申卒,子愍公共立。

愍公共卒,弟炀公熙立。

炀公即位,愍公子鲋祀弑炀公而自立,曰“我当立”,是为厉公。

厉公卒,子釐公举立。

釐公十七年,周厉王出奔彘。

二十八年,釐公卒,子惠公覵立。

惠公四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惠公卒,子哀公立。

哀公元年卒,子戴公立。

戴公二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四年,戴公卒,子武公司空立。

武公生女为鲁惠公夫人,生鲁桓公。

十八年,武公卒,子宣公力立。

宣公有太子与夷。

十九年,宣公病,让其弟和,曰:“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

我其立和。

”和亦三让而受之。

宣公卒,弟和立,是为穆公。

穆公九年,病,召大司马孔父谓曰:“先君宣公舍太子与夷而立我,我不敢忘。

我死,必立与夷也。

”孔父曰:“群臣皆愿立公子冯。

”穆公曰:“毋立冯,吾不可以负宣公。

”于是穆公使冯出居于郑。

八月庚辰,穆公卒,兄宣公子与夷立,是为殇公。

君子闻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其弟以成义,然卒其子复享之。

殇公元年,卫公子州吁弑其君完自立,欲得诸侯,使告于宋曰:“冯在郑,必为乱,可与我伐之。

”宋许之,与伐郑,至东门而还。

二年,郑伐宋,以报东门之役。

其后诸侯数来侵伐。

九年,大司马孔父嘉妻好,出,道遇太宰华督,督说,目而观之。

督利孔父妻,乃使人宣言国中曰:“殇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战,民苦不堪,皆孔父为之,我且杀孔父以宁民。

”是岁,鲁弑其君隐公。

十年,华督攻杀孔父,取其妻。

殇公怒,遂弑殇公,而迎穆公子冯于郑而立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华督为相。

九年,执郑之祭仲,要以立突为郑君。

祭仲许,竟立突。

十九年,庄公卒,子愍公捷立。

愍公七年,齐桓公即位。

九年,宋水,鲁使臧文仲往吊水。

愍公自罪曰:“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修,故水。

”臧文仲善此言。

此言乃公子子鱼教愍公也。

十年夏,宋伐鲁,战于乘丘,鲁生虏宋南宫万。

宋人请万,万归宋。

十一年秋,愍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愍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

今若,鲁虏也。

”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愍公于蒙泽。

大夫仇牧闻之,以兵造公门。

万搏牧,牧齿著门阖死。

因杀太宰华督,乃更立公子游为君。

诸公子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万弟南宫牛将兵围亳。

冬,萧及宋之诸公子共击杀南宫牛,弑宋新君游而立愍公弟御说,是为桓公。

宋万奔陈。

宋人请以赂陈。

陈人使妇人饮之醇酒,以革裹之,归宋。

宋人醢万也。

桓公二年,诸侯伐宋,至郊而去。

三年,齐桓公始霸。

二十三年,迎卫公子毁于齐,立之,是为卫文公。

文公女弟为桓公夫人。

秦穆公即位。

三十年,桓公病,太子兹甫让其庶兄目夷为嗣。

桓公义太子意,竟不听。

三十一年春,桓公卒,太子兹甫立,是为襄公。

以其庶兄目夷为相。

未葬,而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襄公往会。

襄公七年,宋地茀星如雨,与雨偕下。

六鶂退蜚,风疾也。

八年,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

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

公子目夷谏曰:“小国争盟,祸也。

”不听。

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

目夷曰:“祸其在此乎?

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于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

冬,会于亳,以释宋公。

子鱼曰:“祸犹未也。

”十三年夏,宋伐郑。

子鱼曰:“祸在此矣。

”秋,楚伐宋以救郑。

襄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不可。

”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

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

”公不听。

已济未陈,又曰:“可击。

”公曰:“待其已陈。

”陈成,宋人击之。

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国人皆怨公。

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阸,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

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 楚成王已救郑,郑享之。

去而取郑二姬以归。

叔瞻曰:“成王无礼,其不没乎?

为礼卒于无别,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 是年,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于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

十四年夏,襄公病伤于泓而竟卒,子成公王臣立。

成公元年,晋文公即位。

三年,倍楚盟亲晋,以有德于文公也。

四年,楚成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五年,晋文公救宋,楚兵去。

九年,晋文公卒。

十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十六年,秦穆公卒。

十七年,成公卒。

成公弟御杀太子及大司马公孙固而自立为君。

宋人共杀君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为昭公。

昭公四年,宋败长翟缘斯于长丘。

七年,楚庄王即位。

九年,昭公无道,国人不附。

昭公弟鲍革贤而下士。

先,襄公夫人欲通于公子鲍,不可,乃助之施于国,因大夫华元为右师。

昭公出猎,夫人王姬使卫伯攻杀昭公杵臼。

弟鲍革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晋率诸侯伐宋,责以弑君。

闻文公定立,乃去。

二年,昭公子因文公母弟须与武、缪、戴、庄、桓之族为乱,文公尽诛之,出武、缪之族。

四年春,(郑)命(楚)伐宋。

宋使华元将,郑败宋,囚华元。

华元之将战,杀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驰入郑军,故宋师败,得囚华元。

宋以兵车百乘文马四百匹赎华元。

未尽入,华元亡归宋。

十四年,楚庄王围郑。

郑伯降楚,楚复释之。

十六年,楚使过宋,宋有前仇,执楚使。

九月,楚庄王围宋。

十七年,楚以围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无食,华元乃夜私见楚将子反。

子反告庄王。

王问:“城中何如?

”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

”庄王曰:“诚哉言!

我军亦有二日粮。

”以信故,遂罢兵去。

二十二年,文公卒,子共公瑕立。

始厚葬。

君子讥华元不臣矣。

共公(元)年,华元善楚将子重,又善晋将栾书,两盟晋楚。

十三年,共公卒。

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

司马唐山攻杀太子肥,欲杀华元,华元奔晋,鱼石止之,至河乃还,诛唐山。

乃立共公少子成,是为平公。

平公三年,楚共王拔宋之彭城,以封宋左师鱼石。

四年,诸侯共诛鱼石,而归彭城于宋。

三十五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自立,为灵王。

四十四年,平公卒,子元公佐立。

元公三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

八年,宋火。

十年,元公毋信,诈杀诸公子,大夫华、向氏作乱。

楚平王太子建来奔,见诸华氏相攻乱,建去如郑。

十五年,元公为鲁昭公避季氏居外,为之求入鲁,行道卒,子景公头曼立。

景公十六年,鲁阳虎来奔,已复去。

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

三十年,曹倍宋,又倍晋,宋伐曹,晋不救,遂灭曹有之。

三十六年,齐田常弑简公。

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

荧惑守心。

心,宋之分野也。

景公忧之。

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

”景公曰:“相,吾之股肱。

”曰:“可移于民。

”景公曰:“君者待民。

”曰:“可移于岁。

”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

”子韦曰:“天高听卑。

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

”于是候之,果徙三度。

六十四年,景公卒。

宋公子特攻杀太子而自立,是为昭公。

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孙也。

昭公父公孙纠,纠父公子褍秦,褍秦即元公少子也。

景公杀昭公父纠,故昭公怨杀太子而自立。

昭公四十七年卒,子悼公购由立。

悼公八年卒,子休公田立。

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

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

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袭剔成,剔成败奔齐,偃自立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

东败齐,取五城。

南败楚,取地三百里。

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

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淫于酒妇人。

群臣谏者辄射之。

于是诸侯皆曰“桀宋”。

“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

告齐伐宋。

王偃立四十七年,齐愍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太史公曰: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

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

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

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

史记·三十世家·齐太公世家

〔司马迁〕 〔汉〕

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

其先祖尝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

虞夏之际封于吕,或封于申,姓姜氏。

夏商之时,申、吕或封枝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

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

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

所获霸王之辅”。

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

子真是邪?

吾太公望子久矣。

”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

纣无道,去之。

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

或曰,吕尚处士,隐海滨。

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

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

三人者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之于纣,以赎西伯。

西伯得以出,反国。

言吕尚所以事周虽异,然要之为文武师。

周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

周西伯政平,及断虞芮之讼,而诗人称西伯受命曰文王。

伐崇、密须、犬夷,大作丰邑。

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太公之谋计居多。

文王崩,武王即位。

九年,欲修文王业,东伐以观诸侯集否。

师行,师尚父左杖黄钺,右把白旄以誓,曰:“苍兕苍兕,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

”遂至盟津。

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

诸侯皆曰:“纣可伐也。

”武王曰:“未可。

”还师,与太公作此太誓。

居二年,纣杀王子比干,囚箕子。

武王将伐纣,卜龟兆,不吉,风雨暴至。

群公尽惧,唯太公彊之劝武王,武王于是遂行。

十一年正月甲子,誓于牧野,伐商纣。

纣师败绩。

纣反走,登鹿台,遂追斩纣。

明日,武王立于社,群公奉明水,卫康叔封布采席,师尚父牵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讨纣之罪。

散鹿台之钱,发钜桥之粟,以振贫民。

封比干墓,释箕子囚。

迁九鼎,修周政,与天下更始。

师尚父谋居多。

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

东就国,道宿行迟。

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而易失。

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

”太公闻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国。

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

营丘边莱。

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

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

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

”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

都营丘。

盖太公之卒百有馀年,子丁公吕伋立。

丁公卒,子乙公得立。

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

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

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静,是为胡公。

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

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

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菑。

九年,献公卒,子武公寿立。

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

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

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厉公无忌立。

厉公暴虐,故胡公子复入齐,齐人欲立之,乃与攻杀厉公。

胡公子亦战死。

齐人乃立厉公子赤为君,是为文公,而诛杀厉公者七十人。

文公十二年卒,子成公脱立。

成公九年卒,子庄公购立。

庄公二十四年,犬戎杀幽王,周东徙雒。

秦始列为诸侯。

五十六年,晋弑其君昭侯。

六十四年,庄公卒,子釐公禄甫立。

釐公九年,鲁隐公初立。

十九年,鲁桓公弑其兄隐公而自立为君。

二十五年,北戎伐齐。

郑使太子忽来救齐,齐欲妻之。

忽曰:“郑小齐大,非我敌。

”遂辞之。

三十二年,釐公同母弟夷仲年死。

其子曰公孙无知,釐公爱之,令其秩服奉养比太子。

三十三年,釐公卒,太子诸儿立,是为襄公。

襄公元年,始为太子时,尝与无知斗,及立,绌无知秩服,无知怨。

四年,鲁桓公与夫人如齐。

齐襄公故尝私通鲁夫人。

鲁夫人者,襄公女弟也,自釐公时嫁为鲁桓公妇,及桓公来而襄公复通焉。

鲁桓公知之,怒夫人,夫人以告齐襄公。

齐襄公与鲁君饮,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鲁君车,因拉杀鲁桓公,桓公下车则死矣。

鲁人以为让,而齐襄公杀彭生以谢鲁。

八年,伐纪,纪迁去其邑。

十二年,初,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及瓜而代。

往戍一岁,卒瓜时而公弗为发代。

或为请代,公弗许。

故此二人怒,因公孙无知谋作乱。

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之闲襄公,曰“事成以女为无知夫人”。

冬十二月,襄公游姑棼,遂猎沛丘。

见彘,从者曰“彭生”。

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

公惧,坠车伤足,失屦。

反而鞭主屦者茀三百。

茀出宫。

而无知、连称、管至父等闻公伤,乃遂率其众袭宫。

逢主屦茀,茀曰:“且无入惊宫,惊宫未易入也。

”无知弗信,茀示之创,乃信之。

待宫外,令茀先入。

茀先入,即匿襄公户闲。

良久,无知等恐,遂入宫。

茀反与宫中及公之幸臣攻无知等,不胜,皆死。

无知入宫,求公不得。

或见人足于户闲,发视,乃襄公,遂弑之,而无知自立为齐君。

桓公元年春,齐君无知游于雍林。

雍林人尝有怨无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袭杀无知,告齐大夫曰:“无知弑襄公自立,臣谨行诛。

唯大夫更立公子之当立者,唯命是听。

” 初,襄公之醉杀鲁桓公,通其夫人,杀诛数不当,淫于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

其母鲁女也。

管仲、召忽傅之。

次弟小白奔莒,鲍叔傅之。

小白母,卫女也,有宠于釐公。

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

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白于莒。

鲁闻无知死,亦发兵送公子纠,而使管仲别将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带钩。

小白详死,管仲使人驰报鲁。

鲁送纠者行益迟,六日至齐,则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

桓公之中钩,详死以误管仲,已而载温车中驰行,亦有高、国内应,故得先入立,发兵距鲁。

秋,与鲁战于乾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

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

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

不然,将围鲁。

”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

召忽自杀,管仲请囚。

桓公之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

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

君之尊,臣无以增君。

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

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

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

”于是桓公从之。

乃详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

管仲知之,故请往。

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

桓公厚礼以为大夫,任政。

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

二年,伐灭郯,郯子奔莒。

初,桓公亡时,过郯,郯无礼,故伐之。

五年,伐鲁,鲁将师败。

鲁庄公请献遂邑以平,桓公许,与鲁会柯而盟。

鲁将盟,曹沬以匕首劫桓公于坛上,曰:“反鲁之侵地!

”桓公许之。

已而曹沬去匕首,北面就臣位。

桓公后悔,欲无与鲁地而杀曹沬。

管仲曰:“夫劫许之而倍信杀之,愈一小快耳,而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

”于是遂与曹沬三败所亡地于鲁。

诸侯闻之,皆信齐而欲附焉。

七年,诸侯会桓公于甄,而桓公于是始霸焉。

十四年,陈厉公子完,号敬仲,来奔齐。

齐桓公欲以为卿,让。

于是以为工正。

田成子常之祖也。

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齐。

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

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

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

”于是分沟割燕君所至与燕,命燕君复修召公之政,纳贡于周,如成康之时。

诸侯闻之,皆从齐。

二十七年,鲁愍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

哀姜淫于鲁公子庆父,庆父弑愍公,哀姜欲立庆父,鲁人更立釐公。

桓公召哀姜,杀之。

二十八年,卫文公有狄乱,告急于齐。

齐率诸侯城楚丘而立卫君。

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

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

蔡亦怒,嫁其女。

桓公闻而怒,兴师往伐。

三十年春,齐桓公率诸侯伐蔡,蔡溃。

遂伐楚。

楚成王兴师问曰:“何故涉吾地?

”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若实征之,以夹辅周室。

’赐我先君履,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

楚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具,是以来责。

昭王南征不复,是以来问。

”楚王曰:“贡之不入,有之,寡人罪也,敢不共乎!

昭王之出不复,君其问之水滨。

”齐师进次于陉。

夏,楚王使屈完将兵捍齐,齐师退次召陵。

桓公矜屈完以其众。

屈完曰:“君以道则可。

若不,则楚方城以为城,江、汉以为沟,君安能进乎?

”乃与屈完盟而去。

过陈,陈袁涛涂诈齐,令出东方,觉。

秋,齐伐陈。

是岁,晋杀太子申生。

三十五年夏,会诸侯于葵丘。

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

桓公欲许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赐。

秋,复会诸侯于葵丘,益有骄色。

周使宰孔会。

诸侯颇有叛者。

晋侯病,后,遇宰孔。

宰孔曰:“齐侯骄矣,弟无行。

”从之。

是岁,晋献公卒,里克杀奚齐、卓子,秦穆公以夫人入公子夷吾为晋君。

桓公于是讨晋乱,至高梁,使隰朋立晋君,还。

是时周室微,唯齐、楚、秦、晋为强。

晋初与会,献公死,国内乱。

秦穆公辟远,不与中国会盟。

楚成王初收荆蛮有之,夷狄自置。

唯独齐为中国会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诸侯宾会。

于是桓公称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

北伐山戎、离枝、孤竹。

西伐大夏,涉流沙。

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

诸侯莫违寡人。

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昔三代受命,有何以异于此乎?

吾欲封泰山,禅梁父。

”管仲固谏,不听。

乃说桓公以远方珍怪物至乃得封,桓公乃止。

三十八年,周襄王弟带与戎、翟合谋伐周,齐使管仲平戎于周。

周欲以上卿礼管仲,管仲顿首曰:“臣陪臣,安敢!

”三让,乃受下卿礼以见。

三十九年,周襄王弟带来奔齐。

齐使仲孙请王,为带谢。

襄王怒,弗听。

四十一年,秦穆公虏晋惠公,复归之。

是岁,管仲、隰朋皆卒。

管仲病,桓公问曰:“群臣谁可相者?

”管仲曰:“知臣莫如君。

”公曰:“易牙如何?

”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

”公曰:“开方如何?

”对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

”公曰:“竖刁如何?

”对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

”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专权。

四十二年,戎伐周,周告急于齐,齐令诸侯各发卒戍周。

是岁,晋公子重耳来,桓公妻之。

四十三年。

初,齐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

桓公好内,多内宠,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无诡。

少卫姬,生惠公元。

郑姬,生孝公昭。

葛嬴,生昭公潘。

密姬,生懿公商人。

宋华子,生公子雍。

桓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

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宦者竖刀以厚献于桓公,亦有宠,桓公许之立无诡。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

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

易牙入,与竖刀因内宠杀群吏,而立公子无诡为君。

太子昭奔宋。

桓公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

及桓公卒,遂相攻,以故宫中空,莫敢棺。

桓公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

十二月乙亥,无诡立,乃棺赴。

辛巳夜,敛殡。

桓公十有馀子,要其后立者五人:无诡立三月死,无谥。

次孝公。

次昭公。

次懿公。

次惠公。

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兵送齐太子昭而伐齐。

齐人恐,杀其君无诡。

齐人将立太子昭,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宋遂与齐人四公子战。

五月,宋败齐四公子师而立太子昭,是为齐孝公。

宋以桓公与管仲属之太子,故来征之。

以乱故,八月乃葬齐桓公。

六年春,齐伐宋,以其不同盟于齐也。

夏,宋襄公卒。

七年,晋文公立。

十年,孝公卒,孝公弟潘因卫公子开方杀孝公子而立潘,是为昭公。

昭公,桓公子也,其母曰葛嬴。

昭公元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而会诸侯践土,朝周,天子使晋称伯。

六年,翟侵齐。

晋文公卒。

秦兵败于肴。

十二年,秦穆公卒。

十九年五月,昭公卒,子舍立为齐君。

舍之母无宠于昭公,国人莫畏。

昭公之弟商人以桓公死争立而不得,阴交贤士,附爱百姓,百姓说。

及昭公卒,子舍立,孤弱,即与众十月即墓上弑齐君舍,而商人自立,是为懿公。

懿公,桓公子也,其母曰密姬。

懿公四年春,初,懿公为公子时,与丙戎之父猎,争获不胜,及即位,断丙戎父足,而使丙戎仆。

庸职之妻好,公内之宫,使庸职骖乘。

五月,懿公游于申池,二人浴,戏。

职曰:“断足子!

”戎曰:“夺妻者!

”二人俱病此言,乃怨。

谋与公游竹中,二人弑懿公车上,弃竹中而亡去。

懿公之立,骄,民不附。

齐人废其子而迎公子元于卫,立之,是为惠公。

惠公,桓公子也。

其母卫女,曰少卫姬,避齐乱,故在卫。

惠公二年,长翟来,王子城父攻杀之,埋之于北门。

晋赵穿弑其君灵公。

十年,惠公卒,子顷公无野立。

初,崔杼有宠于惠公,惠公卒,高、国畏其逼也,逐之,崔杼奔卫。

顷公元年,楚庄王彊,伐陈。

二年,围郑,郑伯降,已复国郑伯。

六年春,晋使郤克于齐,齐使夫人帷中而观之。

郤克上,夫人笑之。

郤克曰:“不是报,不复涉河!

”归,请伐齐,晋侯弗许。

齐使至晋,郤克执齐使者四人河内,杀之。

八年。

晋伐齐,齐以公子彊质晋,晋兵去。

十年春,齐伐鲁、卫。

鲁、卫大夫如晋请师,皆因郤克。

晋使郤克以车八百乘为中军将,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以救鲁、卫,伐齐。

六月壬申,与齐侯兵合靡笄下。

癸酉,陈于鞍。

逄丑父为齐顷公右。

顷公曰:“驰之,破晋军会食。

”射伤郤克,流血至履。

克欲还入壁,其御曰:“我始入,再伤,不敢言疾,恐惧士卒,原子忍之。

”遂复战。

战,齐急,丑父恐齐侯得,乃易处,顷公为右,车絓于木而止。

晋小将韩厥伏齐侯车前,曰“寡君使臣救鲁、卫”,戏之。

丑父使顷公下取饮,因得亡,脱去,入其军。

晋郤克欲杀丑父。

丑父曰:“代君死而见僇,后人臣无忠其君者矣。

”克舍之,丑父遂得亡归齐。

于是晋军追齐至马陵。

齐侯请以宝器谢,不听。

必得笑克者萧桐叔子,令齐东亩。

对曰:“叔子,齐君母。

齐君母亦犹晋君母,子安置之?

且子以义伐而以暴为后,其可乎?

”于是乃许,令反鲁、卫之侵地。

十一年,晋初置六卿,赏鞌之功。

齐顷公朝晋,欲尊王晋景公,晋景公不敢受,乃归。

归而顷公弛苑囿,薄赋敛,振孤问疾,虚积聚以救民,民亦大说。

厚礼诸侯。

竟顷公卒,百姓附,诸侯不犯。

十七年,顷公卒,子灵公环立。

灵公九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

十年,晋悼公伐齐,齐令公子光质晋。

十九年,立子光为太子,高厚傅之,令会诸侯盟于钟离。

二十七年,晋使中行献子伐齐。

齐师败,灵公走入临菑。

晏婴止灵公,灵公弗从。

曰:“君亦无勇矣!

”晋兵遂围临菑,临菑城守不敢出,晋焚郭中而去。

二十八年,初,灵公取鲁女,生子光,以为太子。

仲姬,戎姬。

戎姬嬖,仲姬生子牙,属之戎姬。

戎姬请以为太子,公许之。

仲姬曰:“不可。

光之立,列于诸侯矣,今无故废之,君必悔之。

”公曰:“在我耳。

”遂东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为太子。

灵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为庄公。

庄公杀戎姬。

五月壬辰,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于句窦之丘,杀之。

八月,崔杼杀高厚。

晋闻齐乱,伐齐,至高唐。

庄公三年,晋大夫栾盈奔齐,庄公厚客待之。

晏婴、田文子谏,公弗听。

四年,齐庄公使栾盈闲入晋曲沃为内应,以兵随之,上太行,入孟门。

栾盈败,齐兵还,取朝歌。

六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

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赐人。

待者曰:“不可。

”崔杼怒,因其伐晋,欲与晋合谋袭齐而不得闲。

庄公尝笞宦者贾举,贾举复侍,为崔杼闲公以报怨。

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

崔杼称病不视事。

乙亥,公问崔杼病,遂从崔杼妻。

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

宦者贾举遮公从官而入,闭门,崔杼之徒持兵从中起。

公登台而请解,不许。

请盟,不许。

请自杀于庙,不许。

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

近于公宫。

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

”公逾墙,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弑之。

晏婴立崔杼门外,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

若为己死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

”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踊而出。

人谓崔杼:“必杀之。

”崔杼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 丁丑,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景公。

景公母,鲁叔孙宣伯女也。

景公立,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

二相恐乱起,乃与国人盟曰:“不与崔庆者死!

”晏子仰天曰:“婴所不(获)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从!

”不肯盟。

庆封欲杀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

”齐太史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之。

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

少弟复书,崔杼乃舍之。

景公元年,初,崔杼生子成及彊,其母死,取东郭女,生明。

东郭女使其前夫子无咎与其弟偃相崔氏。

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为太子。

成请老于崔,崔杼许之,二相弗听,曰:“崔,宗邑,不可。

”成、彊怒,告庆封。

庆封与崔杼有郄,欲其败也。

成、彊杀无咎、偃于崔杼家,家皆奔亡。

崔杼怒,无人,使一宦者御,见庆封。

庆封曰:“请为子诛之。

”使崔杼仇卢蒲嫳攻崔氏,杀成、彊,尽灭崔氏,崔杼妇自杀。

崔杼毋归,亦自杀。

庆封为相国,专权。

三年十月,庆封出猎。

初,庆封已杀崔杼,益骄,嗜酒好猎,不听政令。

庆舍用政,已有内郄。

田文子谓桓子曰:“乱将作。

”田、鲍、高、栾氏相与谋庆氏。

庆舍发甲围庆封宫,四家徒共击破之。

庆封还,不得入,奔鲁。

齐人让鲁,封奔吴。

吴与之朱方,聚其族而居之,富于在齐。

其秋,齐人徙葬庄公,僇崔杼尸于市以说众。

九年,景公使晏婴之晋,与叔向私语曰:“齐政卒归田氏。

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

”十二年,景公如晋,见平公,欲与伐燕。

十八年,公复如晋,见昭公。

二十六年,猎鲁郊,因入鲁,与晏婴俱问鲁礼。

三十一年,鲁昭公辟季氏难,奔齐。

齐欲以千社封之,子家止昭公,昭公乃请齐伐鲁,取郓以居昭公。

三十二年,彗星见。

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

谁有此乎?

”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

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

”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

”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

”公曰:“可禳否?

”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

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

”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

四十二年,吴王阖闾伐楚,入郢。

四十七年,鲁阳虎攻其君,不胜,奔齐,请齐伐鲁。

鲍子谏景公,乃囚阳虎。

阳虎得亡,奔晋。

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

犁锄曰:“孔丘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

”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犁锄之计。

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

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而罢去。

是岁,晏婴卒。

五十五年,范、中行反其君于晋,晋攻之急,来请粟。

田乞欲为乱,树党于逆臣,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于齐,不可不救。

”及使乞救而输之粟。

五十八年夏,景公夫人燕姬适子死。

景公宠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贱,无行,诸大夫恐其为嗣,乃言愿择诸子长贤者为太子。

景公老,恶言嗣事,又爱荼母,欲立之,惮发之口,乃谓诸大夫曰:“为乐耳,国何患无君乎?

”秋,景公病,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为太子,逐群公子,迁之莱。

景公卒,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

冬,未葬,而群公子畏诛,皆出亡。

荼诸异母兄公子寿、驹、黔奔卫,公子驵、阳生奔鲁。

莱人歌之曰:“景公死乎弗与埋,三军事乎弗与谋,师乎师乎,胡党之乎?

” 晏孺子元年春,田乞伪事高、国者,每朝,乞骖乘,言曰:“子得君,大夫皆自危,欲谋作乱。

”又谓诸大夫曰:“高昭子可畏,及未发,先之。

”大夫从之。

六月,田乞、鲍牧乃与大夫以兵入公宫,攻高昭子。

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

公师败,田乞之徒追之,国惠子奔莒,遂反杀高昭子。

晏圉奔鲁。

八月,齐秉意兹。

田乞败二相,乃使人之鲁召公子阳生。

阳生至齐,私匿田乞家。

十月戊子,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

”会饮,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发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

”大夫皆伏谒。

将与大夫盟而立之,鲍牧醉,乞诬大夫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

”鲍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

”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首曰:“可则立之,否则已。

”鲍牧恐祸起,乃复曰:“皆景公子也,何为不可!

”乃与盟,立阳生,是为悼公。

悼公入宫,使人迁晏孺子于骀,杀之幕下,而逐孺子母芮子。

芮子故贱而孺子少,故无权,国人轻之。

悼公元年,齐伐鲁,取讙、阐。

初,阳生亡在鲁,季康子以其妹妻之。

及归即位,使迎之。

季姬与季鲂侯通,言其情,鲁弗敢与,故齐伐鲁,竟迎季姬。

季姬嬖,齐复归鲁侵地。

鲍子与悼公有郄,不善。

四年,吴、鲁伐齐南方。

鲍子弑悼公,赴于吴。

吴王夫差哭于军门外三日,将从海入讨齐。

齐人败之,吴师乃去。

晋赵鞅伐齐,至赖而去。

齐人共立悼公子壬,是为简公。

简公四年春,初,简公与父阳生俱在鲁也,监止有宠焉。

及即位,使为政。

田成子惮之,骤顾于朝。

御鞅言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

”弗听。

子我夕,田逆杀人,逢之,遂捕以入。

田氏方睦,使囚病而遗守囚者酒,醉而杀守者,得亡。

子我盟诸田于陈宗。

初,田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豹,豹有丧而止。

后卒以为臣,幸于子我。

子我谓曰:“吾尽逐田氏而立女,可乎?

”对曰:“我远田氏矣。

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

”遂告田氏。

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

”子行舍于公宫。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

子我在幄,出迎之,遂入,闭门。

宦者御之,子行杀宦者。

公与妇人饮酒于檀台,成子迁诸寝。

公执戈将击之,太史子馀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

”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

”子行拔剑曰:“需,事之贼也。

谁非田宗?

所不杀子者有如田宗。

”乃止。

子我归,属徒攻闱与大门,皆弗胜,乃出。

田氏追之。

丰丘人执子我以告,杀之郭关。

成子将杀大陆子方,田逆请而免之。

以公命取车于道,出雍门。

田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

事子我而有私于其雠,何以见鲁、卫之士?

” 庚辰,田常执简公于俆州。

公曰:“余蚤从御鞅言,不及此。

”甲午,田常弑简公于俆州。

田常乃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

平公即位,田常相之,专齐之政,割齐安平以东为田氏封邑。

平公八年,越灭吴。

二十五年卒,子宣公积立。

宣公五十一年卒,子康公贷立。

田会反廪丘。

康公二年,韩、魏、赵始列为诸侯。

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

二十六年,康公卒,吕氏遂绝其祀。

田氏卒有齐国,为齐威王,彊于天下。

太史公曰: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

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

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

史记·三十世家·吴太伯世家

〔司马迁〕 〔汉〕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

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

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

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

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馀家,立为吴太伯。

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

仲雍卒,子季简立。

季简卒,子叔达立。

叔达卒,子周章立。

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

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

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

柯相卒,子彊鸠夷立。

彊鸠夷卒,子馀桥疑吾立。

馀桥疑吾卒,子柯卢立。

柯卢卒,子周繇立。

周繇卒,子屈羽立。

屈羽卒,子夷吾立。

夷吾卒,子禽处立。

禽处卒,子转立。

转卒,子颇高立。

颇高卒,子句卑立。

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公,以开晋伐虢也。

句卑卒,子去齐立。

去齐卒,子寿梦立。

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

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

其一吴,在夷蛮。

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

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

大凡从太伯至寿梦十九世。

王寿梦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将子反而奔晋,自晋使吴,教吴用兵乘车,令其子为吴行人,吴于是始通于中国。

吴伐楚。

十六年,楚共王伐吴,至衡山。

二十五年,王寿梦卒。

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馀祭,次曰馀眜,次曰季札。

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于是乃立长子诸樊,摄行事当国。

王诸樊元年,诸樊已除丧,让位季札。

季札谢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

君义嗣,谁敢干君!

有国,非吾节也。

扎虽不材,愿附于子臧之义。

”吴人固立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

秋,吴伐楚,楚败我师。

四年,晋平公初立。

十三年,王诸樊卒。

有命授弟馀祭,欲传以次,必致国于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兄弟皆欲致国,令以渐至焉。

季札封于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

王馀祭三年,齐相庆封有罪,自齐来奔吴。

吴予庆封朱方之县,以为奉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齐。

四年,吴使季札聘于鲁,请观周乐。

为歌周南、召南。

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

然勤而不怨。

”歌邶、鄘、卫。

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

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歌王。

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

”歌郑。

曰:“其细已甚,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

”歌齐。

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

表东海者,其太公乎?

国未可量也。

”歌豳。

曰:“美哉,荡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

”歌秦。

曰:“此之谓夏声。

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

”歌魏。

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宽,俭而易,行以德辅,此则盟主也。

”歌唐。

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风乎?

不然,何忧之远也?

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

”歌陈。

曰:“国无主,其能久乎?

”自郐以下,无讥焉。

歌小雅。

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

犹有先王之遗民也。

”歌大雅。

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

”歌颂。

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诎,近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厎,行而不流。

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犹有感。

”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

”见舞韶护者,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

”见舞大夏,曰:“美哉,勤而不德!

非禹其谁能及之?

”见舞招箾,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焘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无以加矣。

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观。

” 去鲁,遂使齐。

说晏平仲曰:“子速纳邑与政。

无邑无政,乃免于难。

齐国之政将有所归。

未得所归,难未息也。

”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去齐,使于郑。

见子产,如旧交。

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

子为政,慎以礼。

不然,郑国将败。

”去郑,适卫。

说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舍于宿,闻钟声,曰:“异哉!

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于戮。

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

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

君在殡而可以乐乎?

”遂去之。

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家乎!

”将去,谓叔向曰:“吾子勉之!

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

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

” 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

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

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

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

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

”季子曰:“不然。

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背吾心哉!

”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夹敖而代立,是为灵王。

十年,楚灵王会诸侯而以伐吴之朱方,以诛齐庆封。

吴亦攻楚,取三邑而去。

十一年,楚伐吴,至雩娄。

十二年,楚复来伐,次于乾溪,楚师败走。

十七年,王馀祭卒,弟馀眜立。

王馀眜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

四年,王馀眜卒,欲授弟季札。

季札让,逃去。

于是吴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

季子今逃位,则王馀眜后立。

今卒,其子当代。

”乃立王馀眜之子僚为王。

王僚二年,公子光伐楚,败而亡王舟。

光惧,袭楚,复得王舟而还。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公子光客之。

公子光者,王诸樊之子也。

常以为吾父兄弟四人,当传至季子。

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

即不传季子,光当立。

阴纳贤士,欲以袭王僚。

八年,吴使公子光伐楚,败楚师,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归。

因北伐,败陈、蔡之师。

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

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

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

伍子胥之初奔吴,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

公子光曰:“胥之父兄为僇于楚,欲自报其仇耳。

未见其利。

”于是伍员知光有他志,乃求勇士专诸,见之光。

光喜,乃客伍子胥。

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专诸之事。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

十三年春,吴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盖馀、烛庸以兵围楚之六、灊。

使季札于晋,以观诸侯之变。

楚发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还。

于是吴公子光曰:“此时不可失也。

”告专诸曰:“不索何获!

我真王嗣,当立,吾欲求之。

季子虽至,不吾废也。

”专诸曰:“王僚可杀也。

母老子弱,而两公子将兵攻楚,楚绝其路。

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柰我何。

”光曰:“我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而谒王僚饮。

王僚使兵陈于道,自王宫至光之家,门阶户席,皆王僚之亲也,人夹持铍。

公子光详为足疾,入于窟室,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

手匕首刺王僚,铍交于匈,遂弑王僚。

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

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

吾敢谁怨乎?

哀死事生,以待天命。

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

”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

吴公子烛庸、盖馀二人将兵遇围于楚者,闻公子光弑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

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

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

三年,吴王阖庐与子胥、伯嚭将兵伐楚,拔舒,杀吴亡将二公子。

光谋欲入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待之。

”四年,伐楚,取六与灊。

五年,伐越,败之。

六年,楚使子常囊瓦伐吴。

迎而击之,大败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而还。

九年,吴王阖庐请伍子胥、孙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

”二子对曰:“楚将子常贪,而唐、蔡皆怨之。

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

”阖庐从之,悉兴师,与唐、蔡西伐楚,至于汉水。

楚亦发兵拒吴,夹水陈。

吴王阖庐弟夫?

欲战,阖庐弗许。

夫?

曰:“王已属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

”遂以其部五千人袭冒楚,楚兵大败,走。

于是吴王遂纵兵追之。

比至郢,五战,楚五败。

楚昭王亡出郢,奔郧。

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奔随。

而吴兵遂入郢。

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报父雠。

十年春,越闻吴王之在郢,国空,乃伐吴。

吴使别兵击越。

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击吴,吴师败。

阖庐弟夫?

见秦越交败吴,吴王留楚不去,夫?

亡归吴而自立为吴王。

阖庐闻之,乃引兵归,攻夫?

夫?

败奔楚。

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复入郢,而封夫?

于堂溪,为堂溪氏。

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

楚恐而去郢徙鄀。

十五年,孔子相鲁。

十九年夏,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槜李。

越使死士挑战,三行造吴师,呼,自刭。

吴师观之,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庐指,军却七里。

吴王病伤而死。

阖庐使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

”对曰:“不敢!

”三年,乃报越。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为太宰。

习战射,常以报越为志。

二年,吴王悉精兵以伐越,败之夫椒,报姑苏也。

越王句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而行成,请委国为臣妾。

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昔有过氏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帝相。

帝相之妃后缗方娠,逃于有仍而生少康。

少康为有仍牧正。

有过又欲杀少康,少康奔有虞。

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

后遂收夏众,抚其官职。

使人诱之,遂灭有过氏,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

今吴不如有过之彊,而句践大于少康。

今不因此而灭之,又将宽之,不亦难乎!

且句践为人能辛苦,今不灭,后必悔之。

”吴王不听,听太宰嚭,卒许越平,与盟而罢兵去。

七年,吴王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

子胥谏曰:“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

此人不死,必为吴患。

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

”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

至缯,召鲁哀公而征百牢。

季康子使子贡以周礼说太宰嚭,乃得止。

因留略地于齐鲁之南。

九年,为驺伐鲁,,至,与鲁盟乃去。

十年,因伐齐而归。

十一年,复北伐齐。

越王句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

唯子胥惧,曰:“是弃吴也。

”谏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无所用。

且盘庚之诰有颠越勿遗,商之以兴。

”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属其子于齐鲍氏,还报吴王。

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之剑以死。

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

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

” 齐鲍氏弑齐悼公。

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

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十三年,吴召鲁、卫之君会于橐皋。

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

六月丙子,越王句践伐吴。

乙酉,越五千人与吴战。

丙戌,虏吴太子友。

丁亥,入吴。

吴人告败于王夫差,夫差恶其闻也。

或泄其语,吴王怒,斩七人于幕下。

七月辛丑,吴王与晋定公争长。

吴王曰:“于周室我为长。

”晋定公曰:“于姬姓我为伯。

”赵鞅怒,将伐吴,乃长晋定公。

吴王已盟,与晋别,欲伐宋。

太宰嚭曰:“可胜而不能居也。

”乃引兵归国。

国亡太子,内空,王居外久,士皆罢敝,于是乃使厚币以与越平。

十五年,齐田常杀简公。

十八年,越益彊。

越王句践率兵复伐败吴师于笠泽。

楚灭陈。

二十年,越王句践复伐吴。

二十一年,遂围吴。

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败吴。

越王句践欲迁吴王夫差于甬东,予百家居之。

吴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

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

”遂自刭死。

越王灭吴,诛太宰嚭,以为不忠,而归。

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

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

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史记·八书·平准书

〔司马迁〕 〔汉〕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饟,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

于是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钱,一黄金一斤,约法省禁。

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馀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

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

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

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后卒以叛逆。

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

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

于是募民能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修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

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

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修矣。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

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

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

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

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

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

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

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自是之后,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

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

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

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

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秏而不赡。

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

兴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

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馀锺致一石,散币于邛僰以集之。

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

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

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

又兴十万馀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

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

其后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

-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

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

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

于是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

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

北边未安,朕甚悼之。

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趶无所食。

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

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

级十七万,凡直三十馀万金。

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

千夫如五大夫。

其有罪又减二等。

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

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

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

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

然无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

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于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

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

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堤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

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

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

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

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

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

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

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

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

于是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趶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

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

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

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

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馀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

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

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

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

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

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

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

三曰复小,撱之,其文龟,直三百。

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

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

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

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

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

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

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徵发之士益鲜。

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

故吏皆适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

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

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

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

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

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

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

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

于是公卿言“郡国颇被菑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

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而民不齐出于南亩,商贾滋众。

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

异时算轺车贾人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

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

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

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以一算。

商贾人轺车二算。

船五丈以上一算。

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

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

敢犯令,没入田僮”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

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馀,田宅财物尽予弟。

式入山牧十馀岁,羊致千馀头,买田宅。

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

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

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愿也”使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

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于人。

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

天子以语丞相弘。

弘曰“此非人情。

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于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

式归,复田牧。

岁馀,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

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

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

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

式又尽复予县官。

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

天子于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姓。

初,式不愿为郎。

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而牧羊。

岁馀,羊肥息。

上过见其羊,善之。

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

以时起居。

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群”上以式为奇,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

迁为成皋令,将漕最。

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于九卿。

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

始令吏得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

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

赦自出者百馀万人。

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

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利者。

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而大农颜异诛。

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

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

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

张汤又与异有却,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

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 异不应,微反唇。

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

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告缗钱纵矣。

郡国多奸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

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

岁馀,白金终废不行。

是岁也,张汤死而民不思。

其后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

于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

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

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

杜周治之,狱少反者。

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

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益广关,置左右辅。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

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

上林既充满,益广。

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

治楼船,高十馀丈,旗帜加其上,甚壮。

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

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

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

诸官益杂置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徵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命曰“株送徒”。

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是时山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

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

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

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往卒,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

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

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

于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囚,因南方楼船卒二十馀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

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

中国缮道饣鬼粮,远者三千,近者千馀里,皆仰给大农。

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

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

南越反,臣愿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馀辄助县官之用。

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愿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

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

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

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

乃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贵,或彊令民卖买之。

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

上由是不悦卜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

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

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馀人,费皆仰给大农。

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

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

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

弘羊以诸官各自巿,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

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

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

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

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

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

天子以为然,许之。

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

所过赏赐,用帛百馀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

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

他郡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

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

边馀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

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

亨弘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

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

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

事变多故而亦反是。

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

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

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

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

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彊君。

自是以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

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

有国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

以至于秦,卒并海内。

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

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

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名,为上币。

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

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

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

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

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

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史记·八书·河渠书

〔司马迁〕 〔汉〕

夏书曰:禹抑洪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

以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

通九州,陂九泽,度九山。

然河淄衍溢,害中国也尤甚。

唯是为务。

故道河自积石历龙门。

南到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于大邳。

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

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

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

自是之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

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鸿)沟江淮之间、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

于齐,则通菑济之间。

于是,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

穿二江成都之中。

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

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盖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

西门豹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内。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

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

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

”秦以为然,卒使就渠。

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

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于是东都大兴卒塞之。

其后四十有余年,今天子元光中,而河决于瓠子,东南注巨野,通于淮、泗。

于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

是时武安候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

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

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强塞,塞之未必应天。

”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

于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

是时郑当时为大农,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余里,时有难处。

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

至三百余里,易漕,度可令三月罢。

而渠下民田万余顷,又可得以溉田: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谷。

”天子以为然,令齐人水工作法伯表,悉发卒数万人穿漕渠,三岁而通。

通,以漕,大便利。

其手漕稍多,而渠下之民得以溉田矣。

其后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岁百余万石,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

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汾阴、蒲板下,度可得五千顷。

五千顷故尽河蠕弃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万石以上。

谷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天子以为然,发卒数万人作渠田。

数岁,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

久之,灌东渠田废,予越人,令少府以为稍入。

其后人有上书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张汤。

汤问其事,因言:“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远。

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道渭,皆可以行船漕。

漕从南阳上沔入褒之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

如此,治中之谷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于砥柱之漕。

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

”天子以为然,拜汤子印为汉中守,发数万人作褒斜道五百余里。

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

其后庄熊罴言:“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卤地。

诚得水,可令亩十石。

于是为发卒万余人穿渠,自征引洛水至商颜山下。

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余丈。

往往为井,并下相通行水。

水颓以绝商颜,东至山岭余里间。

井渠之生自此始。

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

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

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

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

天了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

于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有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填决河。

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奈何?

皓皓旰旰闾殚为河!

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

吾山平兮巨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

延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

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

为我哀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

啮嗓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淮缓。

”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

搴长茭兮沉美玉,河伯许兮薪下属。

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

颓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

“于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

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

朔方、西河、河西、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

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

汝南、九江引淮。

东海引巨定。

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余顷。

佗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

然其著都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

东窥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

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

北自龙门至于朔方。

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

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灌渠书。

史记·八书·封禅书

〔司马迁〕 〔汉〕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

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

三年不为乐,乐必坏。

”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

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

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遍群神。

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

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

岱宗,泰山也。

柴,望秩于山川。

遂觐东后。

东后者,诸侯也。

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

五月,巡狩至南岳。

南岳,衡山也。

八月,巡狩至西岳。

西岳,华山也。

十一月,巡狩至北岳。

北岳,恒山也。

皆如岱宗之礼。

中岳,嵩高也。

五载一巡狩。

禹遵之。

后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渎,二龙去之。

其后三世,汤伐桀,欲迁夏社,不可,作夏社。

后八世,至帝太戊,有桑谷生于廷,一暮大拱,惧。

伊陟曰:“妖不胜德。

”太戊修德,桑穀死。

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

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高宗。

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惧。

祖己曰:“修德。

”武丁从之,位以永宁。

后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

后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

由此观之,始未尝不肃祗,后稍怠慢也。

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

夏日至,祭地祗。

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

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

四渎者,江、河、淮、济也。

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

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

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

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昚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 驹黄牛羝羊各一云。

其后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

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

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

”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

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

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

”其语不经见,缙绅者不道。

作鄜畤后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

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

以一牢祠,命曰陈宝。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遂都雍。

雍之诸祠自此兴。

用三百牢于鄜畤。

作伏祠。

磔狗邑四门,以御蛊菑。

德公立二年卒。

其后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

其后十四年,秦缪公立,病卧五日不寤。

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缪公平晋乱。

史书而记藏之府。

而后世皆曰秦缪公上天。

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

虙羲封泰山,禅云云。

神农封泰山,禅云云。

炎帝封泰山,禅云云。

黄帝封泰山,禅亭亭。

颛顼封泰山,禅云云。

帝幹封泰山,禅云云。

尧封泰山,禅云云。

舜封泰山,禅云云。

禹封泰山,禅会稽。

汤封泰山,禅云云。

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

”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

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

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

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

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

”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

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

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

今凤皇麒麟不来,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于是桓公乃止。

是岁,秦缪公内晋君夷吾。

其后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

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其后百有馀年,而孔子论述六,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馀王矣,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

或问禘之说,孔子曰:“不知。

知禘之说,其于天下也视其掌。

”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

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

及后陪臣执政,季氏旅于泰山,仲尼讥之。

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

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

依物怪欲以致诸侯。

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

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

其后百馀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

作下畤,祭炎帝。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

其后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

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其后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

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畅茂。

殷得金德,银自山溢。

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

今秦变周,水德之时。

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

”于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

于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

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

扫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

”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

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

从阴道下,禅于梁父。

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祕之,世不得而记也。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

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于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

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

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

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

其祀绝莫知起时。

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

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

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

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

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

三曰兵主,祠蚩尤。

蚩尤在东平陆监乡,齐之西境也。

四曰阴主,祠三山。

五曰阳主,祠之罘。

六曰月主,祠之莱山。

皆在齐北,并勃海。

七曰日主,祠成山。

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

八曰四时主,祠琅邪。

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

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珪币杂异焉。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

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

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

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

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

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

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

未至,望之如云。

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

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

世主莫不甘心焉。

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

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

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

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恒山,从上党归。

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

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

不得,还至沙丘崩。

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

其秋,诸侯畔秦。

三年而二世弑死。

始皇封禅之后十二岁,秦亡。

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

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

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

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于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

曰太室。

太室,嵩高也。

恒山,泰山,会稽,湘山。

水曰济,曰淮。

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

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

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

曰华山,薄山。

薄山者,衰山也。

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

渎山,蜀之汶山。

水曰河,祠临晋。

沔,祠汉中。

湫渊,祠朝。

江水,祠蜀。

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

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

而四大冢鸿、岐、吴、岳,皆有尝禾。

陈宝节来祠。

其河加有尝醪。

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车一乘, 驹四。

霸、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

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鞚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岁祷塞泮涸祠,礼不必同。

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馀庙。

西亦有数十祠。

于湖有周天子祠。

于下邽有天神。

沣、滈有昭明、天子辟池。

于、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

而雍菅庙亦有杜主。

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

各以岁时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

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祷,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祠,五月尝驹,及四仲之月月祠,陈宝节来一祠。

春夏用骍,秋冬用 。

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

黄犊羔各四,珪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

三年一郊。

秦以冬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于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

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

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岁时奉祠之。

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

郡县远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于天子之祝官。

祝官有祕祝,即有菑祥,辄祝祠移过于下。

汉兴,高祖之微时,尝杀大蛇。

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

”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

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

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

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

”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

”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

”莫知其说。

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

”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

有司进祠,上不亲往。

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

因令县为公社。

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

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 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

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

长安置祠祝官、女巫。

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

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

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

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

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

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

秦中者,二世皇帝。

各有时。

其后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

于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

制曰:“可。

” 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

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祕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

自今除之。

”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

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

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

皆上帝诸神之赐也。

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

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

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

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

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

而祝釐者归福于朕,百姓不与焉。

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

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

”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隄,其符也。

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

如公孙臣言,非也。

罢之。

后三岁,黄龙见成纪。

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

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

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

”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

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纟免焉。

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

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

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

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

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辉然属天焉。

于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

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于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

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

”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

平又言“臣候日再中”。

居顷之,日却复中。

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

兆见不迎则不至。

”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

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

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

后岁少不登。

数年而孝景即位。

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艾安,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

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

后六年,窦太后崩。

其明年,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见五畤。

后常三岁一郊。

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

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于先后宛若。

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

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

及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

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

少君者,故深泽侯舍人,主方。

匿其年及其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

其游以方遍诸侯。

无妻子。

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衣食。

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

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

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

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

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

”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

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

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

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

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

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

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

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

”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

其后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

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于忌太一坛上,如其方。

后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

冥羊用羊祠。

马行用一青牡马。

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

武夷君用乾鱼。

阴阳使者以一牛”。

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于忌太一坛旁。

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

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

”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

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

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于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

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

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

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

”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

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

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

乃为帛书以饭牛,详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

杀视得书,书言甚怪。

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

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

上召置祠之甘泉。

及病,使人问神君。

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

病少愈,彊与我会甘泉。

”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

大赦,置寿宫神君。

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

非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

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

居室帷中。

时昼言,然常以夜。

天子祓,然后入。

因巫为主人,关饮食。

所以言,行下。

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

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

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天子心独喜。

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

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

”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议:“天地牲角茧栗。

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

”于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丘,如宽舒等议。

上亲望拜,如上帝礼。

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

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

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

”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于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

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

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

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

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

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

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蚤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

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

大言曰:“臣常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

顾以臣为贱,不信臣。

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

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

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奄口,恶敢言方哉!

”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

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

”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

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

神人尚肯邪不邪。

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

”于是上使验小方,斗棋,棋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

居月馀,得四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

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

间者河溢皋陆,隄繇不息。

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

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

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

”赐列侯甲第,僮千人。

乘舆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

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

天子亲如五利之第。

使者存问供给,相属于道。

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

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

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

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

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

其后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

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

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

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

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

至中山,曣翚,有黄云盖焉。

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

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

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

今岁丰庑未报,鼎曷为出哉?

”有司皆曰:“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壹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

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

皆尝亨 上帝鬼神。

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

鼐鼎及鼒,不吴不骜,胡考之休’。

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

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享。

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

鼎宜见于祖祢,藏于帝廷,以合明应。

”制曰:“可。

”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

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其秋,上幸雍,且郊。

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

上疑未定。

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

”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朐,问于鬼臾区。

鬼臾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

’于是黄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

”卿因所忠欲奏之。

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

”卿因嬖人奏之。

上大说,乃召问卿。

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

”上曰:“申公何人也?

”卿曰:“申公,齐人。

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

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

曰‘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

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

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

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

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

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

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

黄帝且战且学仙。

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断斩非鬼神者。

百馀岁然后得与神通。

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

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

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

明廷者,甘泉也。

所谓寒门者,谷口也。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

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

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

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堕黄帝之弓。

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珣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于是天子曰:“嗟乎!

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

”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于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

令祠官宽舒等具太一祠坛,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

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

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狸牛以为俎豆牢具。

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

其下四方地,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

已祠,胙馀皆燎之。

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

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

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

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

朝朝日,夕夕月,则揖。

而见太一如雍郊礼。

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

”而衣上黄。

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

有司云“祠上有光焉”。

公卿言“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

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

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

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

三岁天子一郊见。

”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太一。

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太一三星,为太一锋,命曰“灵旗”。

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

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上使人随验,实毋所见。

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

上乃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

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

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

”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

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

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也。

”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

其春,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

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

”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

”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于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

”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

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

”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

”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太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

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

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

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

”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

数年,至且行。

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

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

上为封禅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禅事,于是上绌偃、霸,而尽罢诸儒不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

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

问上,上不言。

问下,下不言。

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

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

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

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

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

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

上即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

宿留海上,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高。

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

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

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

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太一之礼。

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

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

其事皆禁。

明日,下阴道。

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

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

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

五色土益杂封。

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礼。

兕牛犀象之属不用。

皆至泰山祭后土。

封禅祠。

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

于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

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

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

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

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无出今年租税。

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

行所过毋有复作。

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

”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

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

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

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

五月,反至甘泉。

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

后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

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焉。

”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

还,拜祝祠太一。

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

寿星仍出,渊耀光明。

信星昭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

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

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

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

是岁旱。

于是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

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

使二卿将卒塞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是时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

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

后世怠慢,故衰秏”。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

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

今陛下可为观,如缑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也。

且仙人好楼居。

”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

乃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仙神人之属。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

夏,有芝生殿房内中。

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 其明年,伐朝鲜。

夏,旱。

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

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

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

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

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

北至琅邪,并海上。

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

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

济南人公 带上黄帝时明堂图。

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

及五年修封,则祠太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

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

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

礼毕,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巅。

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

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

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修封禅。

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复始。

皇帝敬拜太一。

”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

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

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

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廷。

明廷,甘泉也。

”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

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

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

前殿度高未央。

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

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为太初元年。

是岁,西伐大宛。

蝗大起。

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

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

独五月尝驹,行亲郊用驹。

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

行过,乃用驹。

他礼如故。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

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上许作之如方,命曰明年。

上亲礼祠上帝焉。

公玊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

”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

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

夏,遂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

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

还过祭恒山。

今天子所兴祠,太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修封。

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

凡六祠,皆太祝领之。

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行去则已。

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不主。

他祠皆如其故。

今上封禅,其后十二岁而还,遍于五岳、四渎矣。

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

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之迹为解,无有效。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羁縻不绝,冀遇其真。

自此之后,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

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

后有君子,得以览焉。

若至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

礼载“升中”,书称“肆类”。

古今盛典,皇王能事。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飞英腾实,金泥石记。

汉承遗绪,斯道不坠。

仙闾、肃然,扬休勒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