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赋

越王之孙,有贤公子,宅于不土之里,而咏无言之诗。

以告东坡居士曰:“吾心皎然,如秋阳之明。

吾气肃然,如秋阳之清。

吾好善而欲成之,如秋阳之坚百谷。

吾恶恶而欲刑之,如秋阳之陨群木。

夫是以乐而赋之。

子以为何如?

” 居士笑曰:“公子何自知秋阳哉?

生于华屋之下,而长游于朝廷之上,出拥大盖,入侍帏幄,暑至于温,寒至于凉而已矣。

何自知秋阳哉?

若予者,乃真知之。

方夏潦之淫也,云蒸雨泄,雷电发越,江湖为一,后土冒没,舟行城郭,鱼龙入室。

菌衣生于用器,蛙蚓行于几席。

夜违湿而五迁,昼燎衣而三易。

是犹未足病也。

耕于三吴,有田一廛。

禾已实而生耳,稻方秀而泥蟠。

沟塍交通,墙壁颓穿。

面垢落曁之涂,目泫湿薪之烟。

釜甑其空,四邻悄然。

鹳鹤鸣于户庭,妇宵兴而永叹。

计有食其几何,矧无衣于穷年。

忽釜星之杂出,又灯花之双悬。

清风西来,鼓钟其镗。

奴婢喜而告余,此雨止之祥也。

早作而占之,则长庚淡其不芒矣。

浴于暘谷,升于扶桑。

曾未转盼,而倒景飞于屋梁矣。

方是时也,如醉而醒,如喑而呜,如痿而起行,如还故乡初见父兄。

公子亦有此乐乎?

”公子曰:“善哉!

吾虽不身履,而可以意知也。

” 居士曰:“日行于天,南北异宜。

赫然而炎非其虐,穆然而温非其慈。

且今之温者,昔之炎者也。

云何以夏为盾而以冬为衰乎?

吾侪小人,轻愠易喜。

彼冬夏之畏爱,乃群狙之三四。

自今知之,可以无惑。

居不墐户,出不仰笠,暑不言病,以无忘秋阳之德。

”公子拊掌,一笑而作。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越王的孙子里有一个很贤达的公子,成长在十指不沾泥的华屋高堂,所以他作的诗也没有什么内容,心里感觉很不爽,就对东坡说:“我心像秋天的太阳一样明亮,我的气像秋天的太阳一样清明,我喜欢善行而且希望完成(嘉奖)善行,就像太阳喜欢让万物生长成熟一样,我讨厌恶行而且希望惩罚恶行,就像秋天的太阳让树木枯萎一样,我把这种情怀写成词赋然后配上曲子,你觉得怎么样呢?” 东坡笑了:“公子哪儿了解秋阳,生在漂亮的大房子里,长大了又在朝廷上呼风唤雨,出去有人给你撑着老大的华盖,回去有人侍候你睡觉。你在热天感受的,只是微热,冬天感受到的,只是微冷,哪儿知道什么秋阳。我才是真的知道秋阳。夏天的太阳,受制于乌云和雷雨,暴风雨中电闪雷鸣,水涨江和湖都分不清了,大地被淹,城边都可以划船了,屋子里时不时还有鱼虾蹦了进来。屋里的东西都长了霉,床上有青蛙和蚯蚓等各种小生命。由于老是漏雨,晚上睡觉一夜得换五个地方,白天要换烤三次衣服,这些都还可以不那么介意。在家乡自家那一点田上种点谷子,等水稻成熟的时候,田野里沟坎交错,家里的墙都快倒了。满面尘灰泥垢,柴很湿,烟都把我呛哭了。家里的盆盆罐罐都是空的,周围也没有什么邻居。平时只有鹳鹤这种野鸟在我家院子里叫两声,我家女人一天倒晚都叹气。没什么吃的,也没有什么穿的,灶里的柴掉了出来,到处是火星。没多久又到晚上了,从西边吹来了风,到处锣鼓喧天,奴婢高兴地告诉我,这是雨停了后的祥瑞。占了一挂,说黑夜就要过去了,太阳就要起来了。还没回过神,天地间就大变了。这时我在半醉半醒之间,轻轻低唱,好像在故乡突然看见了父亲和哥哥。公子明白这种快乐吗?”公子说:“明白,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也能会意。” 东坡说:“太阳在天上运行,所以南北天气各有不同。很热不是因为太阳要虐待我们,很温暖不是因为太阳疼爱我们。今天的温暖,是因为过去曾经炎热。难道要以夏天为兴盛,以冬天为衰退吗?我的同事都是小人,易喜易怒,像喜怕冬夏一样,不过是几个宵小的猴子罢了。我现在了解了,心中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家里不需要关门,出去不必戴斗笠,夏天也不怕生病,这样才能刻秋阳的慈悲啊……”公子拍手大笑,然后把这些写了下来。


简介

《秋阳赋》是苏轼仿照着汉赋的格式所填写的赋文。在本文中,苏轼借用西汉赋文中子虚和乌有的对话形式表现了不同境遇的人对于秋阳的不同感触,从而表现作者自身的感情。而本文也已其才华横溢,哲理深刻而著称,成为苏轼的又一名作。



教战守策

〔苏轼〕 〔宋〕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

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

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

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

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

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

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

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卷甲而藏之。

数十年之后,甲兵顿弊,而人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

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岂不大治?

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销耗钝眊,痿蹶而不复振。

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固以微矣。

盖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

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

而其平居常苦于多疾。

至于农夫小民,终岁勤苦,而未尝告病。

此其故何也?

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

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

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

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

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

是以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

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

然后可以刚健强力,涉险而不伤。

夫民亦然。

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

论战斗之事,则缩颈而股栗。

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

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

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

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

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

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二虏者,岁以百万计。

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

战者,必然之势也。

不先于我,则先于彼。

不出于西,则出于北。

所不可知者,有迟速远近,而要以不能免也。

天下苟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不测。

故曰: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臣所谓大患也。

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

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阵之节。

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

每岁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

而行之既久,则又以军法从事。

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

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

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熟与夫一旦之危哉?

今天下屯聚之兵,骄豪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

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

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

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信州兴造记

〔王安石〕 〔宋〕

晋陵张公治信之明年,皇祜二年也,奸强帖柔,隐诎发舒,既政大行,民以宁息。

夏六月乙亥,大水。

公徙囚于高狱,命百隶戒,不恭有常诛。

夜漏半,水破城,灭府寺,苞民庐居。

公趋谯门,坐其下,敕吏士以桴收民,鳏孤老癃与所徙之囚,成得不死。

丙子,水降。

公从宾佐按行隐度,符县调富民、水之所不至者钱夫,户七百八十六,收佛寺之积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

不足,则前此公所命富民出粟以赒贫民者二十三人,自言日:“食新矣,愿输粟直以佐材费。

” 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郡府之缺,考监军之室,立司理之狱。

营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驻之师,除其故营,以时教士刺伐坐作之法。

作驿曰饶阳,作宅曰回车。

筑二亭于南门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

筑一亭于州门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属宾也。

凡为城垣九千尺。

为屋八,以楹数之,得五百五十二。

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为日五十二,为夫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

中家以下,见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见徒之合散,而不见役使之及己。

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无也,乃今有之。

故其经费卒不出县官之给。

公所以救灾补败之政如此,其贤于世吏远矣。

今州县之灾相属,民未病灾也,且有治灾之政出焉。

弛舍之不适,裒取之不中,元奸宿豪舞手以乘民,而民始病。

病极矣,吏乃自喜,民相与诽且笑之,而不知也。

吏而不知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

此予所以哀民,而闵吏之不学也。

由是而言,则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灾,其亦庶乎无憾矣。

十月二十日,临川王某记。

书巢记

〔陆游〕 〔宋〕

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曰书巢。

客有问曰:“鹊巢于木,巢之远人者。

燕巢于梁,巢之袭人者。

凤之巢,人瑞之。

枭之巢,人覆之。

雀不能巢,或夺燕巢,巢之暴者也。

鸠不能巢,伺鹃育雏而去,则居其巢,巢之拙者也。

上古有有巢氏,是为未有宫室之巢。

尧民之病水者,上而为巢,是为避害之巢。

前世大山穷谷中,有学道之士,栖木若巢,是为隐居之巢。

近时饮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则又为狂士之巢。

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户墙垣,犹之比屋也,而谓之巢,何耶?

” 陆子曰:“子之辞辩矣,顾未入吾室。

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

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

宾客不至,妻子不觌,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

间有意欲起,而乱书围之,如积槁枝,或至不得行,辄自笑曰:‘此非吾所谓巢者邪。

’” 乃引客就观之。

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

” 客去,陆子叹曰:“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

吾侪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篱之外而妄议之,可乎?

”因书以自警。

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陆某务观记。

战国策目录序

〔曾巩〕 〔宋〕

刘向所定着《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十一篇者阙。

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

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

及其后,诈谋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

其说既美矣。

率〈鲍本“率”作“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

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其旧俗已熄久矣。

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为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

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

〈鲍本无“也”字〉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

二子之道,如是而已。

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

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

此理之不易者也。

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

能勿苟而已矣。

可谓不惑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

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

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

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

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

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亦灭其国。

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悟也。

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法〈鲍本“法”上有“为”字〉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敝,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

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绝之。

则此书之不泯,不泯其可乎?

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

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

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

岂必灭其籍哉?

放而绝之,莫善于是。

故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

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秦、汉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

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

《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编校史馆书籍臣曾巩序。

赠黎安二生序

〔曾巩〕 〔宋〕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

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

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

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

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

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

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

将行,请余言以为赠。

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

”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

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

” 余闻之,自顾而笑。

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

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

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

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

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

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

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

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

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

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

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

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后杞菊赋

〔苏轼〕 〔宋〕

“吁嗟先生,谁使汝坐堂上称太守?

前宾客之造请,后掾属之趋走。

朝衙达午,夕坐过酉。

曾杯酒之不设,揽草木以诳口。

对案颦蹙,举箸噎呕。

昔阴将军设麦饭与葱叶,井丹推去而不嗅。

怪先生之眷眷,岂故山之无有?

” 先生听然而笑曰:“人生一世,如屈伸肘。

何者为富?

何者为美?

何者为陋?

或糠核而瓠肥,或梁肉而墨瘦。

何侯方丈,庾郎三九。

较丰约于梦寐,卒同归于一朽。

吾方以杞为粮,以菊为糗。

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

秋阳赋

〔苏轼〕 〔宋〕

越王之孙,有贤公子,宅于不土之里,而咏无言之诗。

以告东坡居士曰:“吾心皎然,如秋阳之明。

吾气肃然,如秋阳之清。

吾好善而欲成之,如秋阳之坚百谷。

吾恶恶而欲刑之,如秋阳之陨群木。

夫是以乐而赋之。

子以为何如?

” 居士笑曰:“公子何自知秋阳哉?

生于华屋之下,而长游于朝廷之上,出拥大盖,入侍帏幄,暑至于温,寒至于凉而已矣。

何自知秋阳哉?

若予者,乃真知之。

方夏潦之淫也,云蒸雨泄,雷电发越,江湖为一,后土冒没,舟行城郭,鱼龙入室。

菌衣生于用器,蛙蚓行于几席。

夜违湿而五迁,昼燎衣而三易。

是犹未足病也。

耕于三吴,有田一廛。

禾已实而生耳,稻方秀而泥蟠。

沟塍交通,墙壁颓穿。

面垢落曁之涂,目泫湿薪之烟。

釜甑其空,四邻悄然。

鹳鹤鸣于户庭,妇宵兴而永叹。

计有食其几何,矧无衣于穷年。

忽釜星之杂出,又灯花之双悬。

清风西来,鼓钟其镗。

奴婢喜而告余,此雨止之祥也。

早作而占之,则长庚淡其不芒矣。

浴于暘谷,升于扶桑。

曾未转盼,而倒景飞于屋梁矣。

方是时也,如醉而醒,如喑而呜,如痿而起行,如还故乡初见父兄。

公子亦有此乐乎?

”公子曰:“善哉!

吾虽不身履,而可以意知也。

” 居士曰:“日行于天,南北异宜。

赫然而炎非其虐,穆然而温非其慈。

且今之温者,昔之炎者也。

云何以夏为盾而以冬为衰乎?

吾侪小人,轻愠易喜。

彼冬夏之畏爱,乃群狙之三四。

自今知之,可以无惑。

居不墐户,出不仰笠,暑不言病,以无忘秋阳之德。

”公子拊掌,一笑而作。

昆阳城赋

〔苏轼〕 〔宋〕

淡平野之霭霭,忽孤城之如块。

风吹沙以苍莽,怅楼橹之安在。

横门豁以四达,故道宛其未改。

彼野人之何知,方伛偻而畦菜。

嗟夫,昆阳之战,屠百万于斯须,旷千古而一快。

想寻邑之来阵,兀若驱云而拥海。

猛士扶轮以蒙茸,虎豹杂沓而横溃。

罄天下于一战,谓此举之不再。

方其乞降而未获,固已变色而惊悔。

忽千骑之独出,犯初锋于未艾。

始凭轼而大笑,旋弃鼓而投械。

纷纷籍籍死于沟壑者,不知其几何人,或金章而玉佩。

彼狂童之僭窃,盖已旋踵而将败。

岂豪杰之能得,尽市井之无赖。

贡符献瑞一朝而成群兮,纷就死之何怪。

独悲伤于严生,怀长才而自浼。

岂不知其必丧,独徘徊其安待。

过故城而一吊,增志士之永慨。

中山松醪赋

〔苏轼〕 〔宋〕

始予宵济于衡漳,军涉而夜号。

燧松明以记浅,散星宿于亭皋。

郁风中之香雾,若诉予以不遭。

岂千岁之妙质,而死斤斧于鸿毛。

效区区之寸明,曾何异于束蒿。

烂文章之纠纆,惊节解而流膏。

嗟构厦其已远,尚药石之可曹。

收薄用于桑榆,制中山之松醪。

救尔灰烬之中,免尔萤爝之劳。

取通明于盘错,出肪泽于烹熬。

与黍麦而皆熟,沸春声之嘈嘈。

味甘馀之小苦,叹幽姿之独高。

知甘酸之易坏,笑凉州之蒲萄。

似玉池之生肥,非内府之烝羔。

酌以瘿藤之纹樽,荐以石蟹之霜螯。

曾日饮之几何,觉天刑之可逃。

投拄杖而起行,罢儿童之抑搔。

望西山之咫尺,欲褰裳以游遨。

跨超峰之奔鹿,接挂壁之飞猱。

遂从此而入海,渺翻天之云涛。

使夫嵇阮之伦,与八仙之群豪。

或骑麟而翳凤,争榼挈而瓢操。

颠倒白纶巾,淋漓宫锦袍。

追东坡而不可及,归餔啜其醨糟。

漱松风于齿牙,犹足以赋《远游》而续《离骚》也。

洞庭春色赋

〔苏轼〕 〔宋〕

吾闻橘中之乐,不减商山。

岂霜余之不食,而四老人者游戏于其间?

悟此世之泡幻,藏千里于一斑。

举枣叶之有馀,纳芥子其何艰。

宜贤王之达观,寄逸想于人寰。

袅袅兮春风,泛天宇兮清闲。

吹洞庭之白浪,涨北渚之苍湾。

携佳人而往游,勒雾鬓与风鬟。

命黄头之千奴,卷震泽而与俱还。

糅以二米之禾,藉以三脊之菅。

忽云蒸而冰解,旋珠零而涕潸。

翠勺银罂,紫络青纶。

随属车之鸱夷,款木门之铜鐶。

分帝觞之馀沥,幸公子之破悭。

我洗盏而起尝,散腰足之痹顽。

尽三江于一吸,吞鱼龙之神奸。

醉梦纷纭,始如髦蛮。

鼓巴山之桂楫,扣林屋之琼关。

卧松风之瑟缩,揭春溜之淙潺。

追范蠡于渺茫,吊夫差之茕鳏。

属此觞于西子,洗亡国之愁颜。

惊罗袜之尘飞,失舞袖之弓弯。

觉而赋之,以授公子曰: “乌乎噫嘻,吾言夸矣,公子其为我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