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八·唐纪二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二月,尽强圉协洽,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中◎神龙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二月,辛亥,帝帅百官诣上阳宫问太后起居。

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复国号曰唐。

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

复以神都为东都,北都为并州,老君为玄元皇帝。

乙卯,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韦承庆贬高要尉。

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

司礼卿崔神庆流钦州。

杨再思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迁上阳宫也,太仆卿、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元之独呜咽流涕。

桓彦范、张柬之谓曰:“今日岂公涕泣时邪!

恐公祸由此始。

”元之曰:“元之事则天皇帝久,乍此辞违,悲不能忍。

且元之前日从公诛奸逆,人臣之义也。

今日别旧君,亦人臣之义也,虽获罪,实所甘心。

”是日,出为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韦氏为皇后,赦天下。

追赠后父玄贞为上洛王、母崔氏为妃。

左拾遗贾虚己上疏,以为:“异姓不王,古今通制。

今中兴之始,万姓喁喁以观陛下之政。

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广德美于天下也。

且先朝赠后父太原王,殷鉴不远,须防其渐。

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让,则益增谦冲之德矣。

”不听。

初,韦后生邵王重润、长宁、安乐二公主,上之迁房陵也,安乐公主生于道中,上特爱之。

上在房陵与后同幽闭,备尝艰危,情爱甚笃。

上每闻敕使至,辄惶恐欲自杀,后止之曰:“祸福无常,宁失一死,何遽如是!

”上尝与后私誓曰:“异时幸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相禁御。

”及再为皇后,遂干预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

桓彦范上表,以为:“《易》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书》称‘牝鸡之辰,惟家之索’,伏见陛下每临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预闻政事。

臣窃观自古帝王,未有与妇人共政而不破国亡身者也。

且以阴乘阳,违天也。

以妇陵夫,违人也。

伏愿陛下览古今之戒,以社稷苍生为念,令皇后专居中宫,治阴教,勿出外朝干国政。

” 先是,胡僧慧范以妖妄游权贵之门,与张易之兄弟善,韦后亦重之。

及易之诛,复称慧范预其谋,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赐爵上庸县公,出入宫掖,上数微行幸其舍。

彦范复表言慧范执左道以乱政,请诛之。

上皆不听。

初,武后诛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吴王恪之子郁林侯千里褊躁无才,又数献符瑞,故独得免。

上即位,立为成王,拜左金吾大将军。

武后所诛唐诸王、妃、主、驸马等,皆无人葬埋,子孙或流窜岭表,或拘囚历年,或逃匿民间,为人佣保。

至是,制州县求访其柩,以礼改葬,追复官爵,召其子孙,使之承袭,无子孙者为择后置之。

既而宗室子孙相继而至,皆召见,涕泣舞蹈,各以亲疏袭爵拜官有差。

二张之诛也,洛州长史薛季昶谓张柬之、敬晖曰:“二凶虽除,产、禄犹在,去草不去根,终当复生。

”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犹机上肉耳,夫何能为!

所诛已多,不可复益也。

”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

”朝邑尉武强刘幽求亦谓桓彦范、敬晖曰:“武三思尚存,公辈终无葬地。

若不早图,噬脐无及。

”不从。

上女安乐公主适三思子崇训。

上官婉儿者,仪之女孙也,仪死,没入掖庭,辩慧善属文,明习吏事。

则天爱之,自圣历以后,百司表奏多令参决。

及上即位,又使专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用事于中。

三思通焉,故党于武氏,又荐三思于韦后,引入禁中,上遂与三思图议政事,张柬之等皆受制于三思矣。

上使韦后与三思双陆,而自居旁为之点筹。

三思遂与后通,由是武氏之势复振。

张柬之等数劝上诛诸武,上不听。

柬之等曰:“革命之际,宗室诸李,诛夷略尽。

今赖天地之灵,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僭爵,按堵如故,岂远近所望邪!

愿颇抑损其禄位以慰天下!

”又不听。

柬之等或抚床叹愤,或弹指出血,曰:“主上昔为英王,时称勇烈,吾所以不诛诸武者,欲使上自诛之,以张天子之威耳。

今反如此,事势已去,知复奈何!

” 上数微服幸武三思第,监察微史清河崔皎密疏谏曰:“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在西宫,人心犹有附会。

周之旧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轻有外游,不察豫且之祸!

”上泄之,三思之党切齿。

丙寅,以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左散骑常侍谯王重福,上之庶子也。

其妃,张易之之甥。

韦后恶之,谮于上曰:“重润之死,重福为之也。

”由是贬濮州员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之。

丁卯,以右散骑常侍安定王武攸暨为司徒、定王。

辛未,相王固让太尉及知政事,许之。

又立为皇太弟,相王固辞而止。

甲戌,以国子祭酒始平祝钦明同中书门下三品,黄门侍郎、知侍中事韦安石为刑部尚书,罢知政事。

丁丑,武三思、武攸暨固辞新官爵及政事,许之,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立皇子义兴王重俊为卫王,北海王重茂为温王,仍以重俊为洛州牧。

三月,甲申,制:“文明已来破家子孙皆复旧资廕,唯徐敬业、裴炎不在免限。

” 丁亥,制:“酷吏周兴、来俊臣等,已死者追夺官爵,存者皆流岭南恶地。

” 己丑,以袁恕己为中书令。

以安车征安平王武攸绪于嵩山,既至,除太子宾客。

固请还山,许之。

制:“枭氏、蟒氏皆复旧姓。

” 术士郑普思、尚衣奉御叶静能皆以妖妄为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以普思为秘书监,静能为国子祭酒。

桓彦范、崔玄固执不可,上曰:“已用之,无容遽改。

”彦范曰:“陛下初即位,下制云:‘政令皆依贞观故事。

’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为秘书监,孔颖达为国子祭酒,岂普思、静能之比乎!

”庚戌,左拾遗李邕上疏,以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则秦始皇、汉武帝得之矣。

佛能为人福利,则梁武帝得之矣。

尧、舜所以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

尊宠此属,何补于国!

”上皆不听。

上即位之日,驿召魏元忠于高要。

丁卯,至都,拜卫尉卿、同平章事。

甲戌,以魏元忠为兵部尚书,韦安石为吏部尚书,李怀远为右散骑常侍,唐休璟为辅国大将军,崔玄检校益府长史,杨再思检校杨府长史,祝钦明为刑部尚书,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元忠等皆以东宫旧僚褒之也。

乙亥,以张柬之为中书令。

戊寅,追赠故邵王重润为懿德太子。

五月,壬午,迁周庙七主于西京崇尊庙。

制:“武氏三代讳,奏事者皆不得犯。

” 乙酉,立太庙、社稷于东都。

以张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郑普思等十六人皆为立功之人,赐以铁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癸巳,敬晖等帅百官上表,以为:“五运迭兴,事不两大。

天授革命之际,宗室诛窜殆尽,岂得与诸武并封!

今天命惟新,而诸武封建如旧,并居京师,开辟以来未有斯理。

愿陛下为社稷计,顺遐迩心,降其王爵,以安内外。

”上不许。

敬晖等畏武三思之谗,以考功员外郎崔湜为耳目,伺其动静。

湜见上亲三思而忌晖等,乃悉以晖等谋告三思,反为三思用。

三思引为中书舍人。

湜,仁师之孙也。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郑愔谄事二张,二张败,贬宣州司士参军,坐赃,亡入东都,私谒武三思。

初见三思,哭甚哀,既而大笑。

三思素贵重,甚怪之,愔曰:“始见大王而哭,哀大王将戮死而灭族也。

后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

大王虽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据将相之权,胆略过人,废太后如反掌。

大王自视势位与太后孰重?

彼五人日夜切齿,欲噬大王之肉,非尽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

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为泰山之安,此愔所以为大王寒心。

”三思大悦,与之登楼,问自安之策,引为中书舍人,与崔湜皆为三思谋主。

三思与韦后日夜谮晖等,云“恃功专权,将不利于社稷。

”上信之。

三思等因为上画策:“不若封晖等为王,罢其政事,外不失尊宠功臣,内实夺之权。

”上以为然。

甲午,以侍中齐公敬晖为平阳王,谯公桓彦范为扶阳王,中书令汉阳公张柬之为汉阳王,南阳公袁恕己为南阳王,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博陵公崔玄为博陵王,罢知政事,赐金帛鞍马,令朝朔望。

仍赐彦范姓韦氏,与皇后同籍。

寻又以玄检校益州长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

三思令百官复修则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

为五王所逐者复之,大权尽归三思矣。

五王之请削武氏诸王也,求人为表,众莫肯为。

中书舍人岑羲为之,语甚激切。

中书舍人偃师毕构次当读表,辞色明厉。

三思既得志,羲改秘书少监,出构为润州刺史。

易州刺史赵履温,桓彦范之妻兄也。

彦范之诛二张,称履温预其谋,召为司农少卿,履温以二婢遗彦范。

及彦范罢政事,履温复夺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屡迁黄门侍郎。

武三思尝为事属璟,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复子明辟,王当以侯就第,何得尚干朝政!

独不见产、禄之事乎?

” 以韦安石兼检校中书令,魏元忠兼检校侍中,又以李湛为右散骑常侍,赵承恩为光禄卿,杨元琰为卫尉卿。

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请弃官为僧,上不许。

敬晖闻之,笑曰:“使我早知,劝上许之,髡去胡头,岂不妙哉!

”元琰多须,类胡,故晖戏之。

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将危。

此乃由衷之请,非徒然也。

”晖知其意,瞿然不悦。

及晖等得罪,元琰独免。

上官婕妤劝韦后袭则天故事,上表请天下士庶为出母服丧三年,又请百姓年二十三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时望。

制皆许之。

癸卯,制:降诸武,梁王三思为德静王,定王攸暨为乐寿王,河内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为公,以厌人心。

甲辰,以唐休璟为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豆卢钦望为右仆射。

六月,壬子,以左骁卫大将军裴思说充灵武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癸亥,命右仆射豆卢钦望,有军国重事,中书门下可共平章。

先是,仆射为正宰相,其后多兼中书门下之职,午前决朝政,午后决省事。

至是,钦望专为仆射,不敢预政事,故有是命。

是后专拜仆射者,不复为宰相矣。

又以韦安石为中书令,魏元忠为侍中,杨再思检校为中书令。

丁卯,祔孝敬皇帝于太庙,号义宗。

戊辰,洛水溢,流二千馀家。

秋,七月,辛巳,以太子宾客韦巨源同中书门下三品,西京留守如故。

特进汉阳王张柬之表请归襄州养疾。

乙未,以柬之为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给全俸。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

八月,戊申,以水灾求直言。

右卫骑曹参军西河宋务光上疏,以为:“水阴类,臣妾之象,恐后庭有干外朝之政者,宜杜绝其萌。

今霖雨不止,乃闭坊门以禳之,至使里巷谓坊门为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阴阳也。

又,太子国本,宜早择贤能而立之。

又,外戚太盛,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机要,厚以禄赐。

又,郑普思、叶静能以小技窃大位,亦朝政之蠹也。

”疏奏,不省。

壬戌,追立妃赵氏为恭皇后,孝敬皇帝妃裴氏为哀皇后。

九月,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礻氏于明堂,以高宗配。

初,上在房陵,州司制约甚急。

刺史河东张知謇、灵昌崔敬嗣独待遇以礼,供给丰赡,上德之,擢知謇自贝州刺史为左卫将军,赐爵范阳公。

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堪厘职,除五品散官。

改葬上洛王韦玄贞,其仪皆如太原王故事。

癸巳,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巨源罢为礼部尚书,以其从父安石为中书令故也。

以左卫将军上邽纪处讷兼检校太府卿,处讷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

冬,十月,命唐休璟留守京师。

癸亥,上幸龙门。

乙丑,猎于新安而还。

辛未,以魏元忠为中书令,杨再思为侍中。

十一月,戊寅,群臣上皇帝尊号曰应天皇帝,皇后曰顺天皇后。

壬午,上与后谒谢太庙,赦天下。

相王、太平公主加实封,皆满万户。

己丑,上御洛城南楼,观泼寒胡戏。

清源尉吕元泰上疏,以为“谋时寒若,何必裸身挥水,鼓舞衢路以索之!

”疏奏,不纳。

壬寅,则天崩于上阳宫,年八十二。

遗制:“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

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奭亲属皆赦之。

” 上居谅阴,以魏元忠摄冢宰三日。

元忠素负忠直之望,中外赖之。

武三思惮之,矫太后遗制,慰谕元忠,赐实封百户。

元忠捧制,感咽涕泗,见者曰:“事去矣!

” 十二月,丁卯,上始御同明殿见群臣。

太后将合葬乾陵,给事中严善思上疏,以为:“乾陵玄宫以石为门,铁锢其缝,今启其门,必须镌凿。

神明之道,体尚幽玄,动众加功,恐多惊黩。

况合葬非古,汉时诸陵,皇后多不合陵,魏、晋已降,始有合者。

望于乾陵之傍更择吉地为陵,若神道有知,幽涂自当通会。

若其无知,合之何益!

”不从。

是岁,户部奏天下户六百一十五万,口三千七百一十四万有畸。

◎神龙二年丙午,公元七零六年春,正月,戊戌,以吏部尚书李峤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于惟谦同平章事。

闰月,丙午,制:“太平、长安、安乐、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并开府,置官属。

” 武三思以敬晖、桓彦范、袁恕己尚在京师,忌之,乙卯,出为滑、洺、豫三州刺史。

赐閺乡僧万回号法云公。

甲戌,以突骑施酋长乌质勒为怀德郡王。

二月,乙未,以刑部尚书韦巨源同中书门下三品,仍与皇后叙宗族。

丙申,僧慧范等九人并加五品阶,赐爵郡、县公。

道士史崇恩等三人加五品阶,除国子祭酒,同正。

叶静能加金紫光禄大夫。

选左、右台及内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为十道巡察使,委之察吏抚人,荐贤直狱,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进退之。

易州刺史魏人姜师度、礼部员外郎马怀素、殿中侍御史临漳源乾曜、监察御史灵昌卢怀慎、卫尉少卿滏阳李杰皆预焉。

三月,甲辰,中书令韦安石罢为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苏瑰为侍中、西京留守。

瑰,颋之父也。

唐休璟致仕。

初,少府监丞弘农宋之问及弟兗州司仓之逊皆坐附会张易之贬岭南,逃归东都,匿于友人光禄卿、驸马都尉王同皎家。

同皎疾武三思及韦后所为,每与所亲言之,辄切齿。

之逊于帘下闻之,密遣其子昙及甥校书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赎。

三思使昙、悛及抚州司仓冉祖雍上书告同皎与洛阳人张仲之、祖延庆、武当丞寿春周憬等潜结壮士,谋杀三思,因勒兵诣阙,废皇后。

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按其事,又命杨再思、李峤、韦巨源参验。

仲之言三思罪状,事连宫壸。

再思、巨源阳寐不听。

峤与绍之命反接送狱。

仲之还顾,言不已。

绍之命挝之,折其臂。

仲之大呼曰:“吾已负汝,死当讼汝于天!

”庚戌,同皎等皆坐斩,籍没其家。

周憬亡入比干庙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

三思与皇后淫乱,倾危国家,行当枭首都市,恨不及见耳!

”遂自刭。

之问、之逊、昙、悛、祖雍并除京官,加朝散大夫。

武三思与韦后日夜谮敬晖等不已,复左迁晖为朗州刺史,崔玄为均州刺史,桓彦范为亳州刺史,袁恕己为郢州刺史。

与晖等同立功者谢思行等皆以为党与,坐贬。

大置员外官,自京司及诸州凡二千馀人,宦官超迁七品以上员外官者又将千人。

魏元忠自端州还,为相,不复强谏,惟与时俯仰,中外失望。

酸枣尉袁楚客致书元忠,以为:“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当进君子,退小人,以兴大化,岂可安其荣宠,循默而已!

今不早建太子,择师傅而辅之,一失也。

公主开府置僚属,二失也。

崇长缁衣,使游走权门,借势纳赂,三失也。

俳优小人,盗窃品秩,四失也。

有司选进贤才,皆以货取势求,五失也。

宠进宦者,殆满千人,为长乱之阶,六失也。

王公贵戚,赏赐无度,竞为侈靡,七失也。

广置员外官,伤财害民,八失也。

先朝宫女,得自便居外,出入无禁,交通请谒,九失也。

左道之人,荧惑主听,盗窃禄位,十失也。

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谁正之哉!

”元忠得书,愧谢而已。

夏,四月,改赠后父韦玄贞为酆王,后四弟皆赠郡王。

己丑,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怀远致仕。

处士京兆韦月将上书告武三思潜通宫掖,必为逆乱。

上大怒,命斩之。

黄门侍郎宋璟奏请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斩,乃犹未邪!

”命趋斩之。

璟曰:“人言中宫私于三思,陛下不问而诛之,臣恐天下必有窃议。

”固请按之,上不许。

璟曰:“必欲斩月将,请先斩臣!

不然,臣终不敢奉诏!

”上怒少解。

左御史大夫苏珦、给事中徐坚、大理卿长安尹思贞皆以为方夏行戮,有违时令。

上乃命与杖,流岭南。

过秋分一日,平晓,广州都督周仁轨斩之。

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诋尹思贞于朝,思贞曰:“公附会奸臣,将图不轨,先除忠臣邪!

”承嘉怒,劾奏思贞,出为青州刺史。

或谓思贞曰:“公平日讷于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

”思贞曰:“物不能鸣者,激之则鸣。

承嘉恃威权相陵,仆义不受屈,亦不知言之从何而至也。

” 武三思恶宋璟,出之检校贝州刺史。

五月,庚申,葬则天大圣皇后于乾陵。

武三思使郑愔告朗州刺史敬晖、亳州刺史韦彦范、襄州刺史张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与王同皎通谋。

六月,戊寅,贬晖崖州司马,彦范泷州司马,柬之新州司马,恕己窦州司马,玄白州司马,并员外置,仍长任,削其勋封。

复彦范姓桓氏。

初,韦玄贞流钦州而卒,蛮酋宁承基兄弟逼取其女,妻崔氏不与,承基等杀之,及其四男洵、浩、洞、泚,上命广州都督周仁轨使将兵二万讨之。

承基等亡入海,仁轨追斩之,以其首祭崔氏墓,杀掠其部众殆尽。

上喜,加仁轨镇国大将军,充五府大使,赐爵汝南郡公。

韦后隔帘拜仁轨,以父事之。

及韦后败,仁轨以党与诛。

秋,七月,戊申,立卫王重俊为皇太子。

太子性明果,而官属率贵游子弟,所为多不法。

左庶子姚珽屡谏,不听,珽,璹之弟也。

丙寅,以李峤为中书令。

上将还西京,辛未,左散骑常侍李怀远同中书门下三品,充东都留守。

武三思阴令人疏皇后秽行,榜于天津桥,请加废黜。

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穷核其事。

承嘉奏言:“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己、崔玄使人为之,虽云废后,实谋大逆,请族诛之。

”三思又使安乐公主谮之于内,侍御史郑愔言之于外,上命法司结竟。

大理丞三原李朝隐奏称:“晖等未经推鞫,不可遽就诛夷。

”大理丞裴谈奏称:“晖等宜据制书处斩籍没,不应更加推鞫。

”上以晖等尝赐铁券,许以不死,乃长流晖于琼州,彦范于瀼州,柬之于泷州,恕己于环州,玄于古州,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岭外。

擢承嘉为金紫光禄大夫,进爵襄武郡公,谈为刑部尚书。

出李朝隐为闻喜令。

三思又讽太子上表,请夷晖等三族,上不许。

中书舍人崔湜说三思曰:“晖等异日北归,终为后患,不如遣使矫制杀之。

”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荐大理正周利用。

利用先为五王所恶,贬嘉州司马,乃以利用摄右台侍御史,奉使岭外。

比至,柬之、玄已死,遇彦范于贵州,令左右缚之,曳于竹槎之上,肉尽至骨,然后杖杀。

得晖,呙而杀之。

恕己素服黄金,利用逼之使饮野葛汁,尽数升不死,不胜毒愤,掊地,爪甲殆尽,仍捶杀之。

利用还,擢拜御史中丞。

薛季昶累贬儋州司马。

饮药死。

三思既杀五王,权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间何者谓之善人,何者谓之恶人。

但于我善者则为善人,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

” 时兵部尚书宗禁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太府卿纪处讷、鸿胪卿甘元柬皆为三思羽翼。

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仆丞李俊、光禄丞宋之逊、监察御史姚绍之皆为三思耳目,时人谓之五狗。

九月,戊午,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怀远薨。

初,李峤为吏部侍郎,欲树私恩,再求入相,奏大置员外官,广引贵势亲识。

既而为相,铨衡失序,府库减耗,乃更表言滥官之弊,且请逊位。

上慰谕不许。

冬,十月,己卯,车驾发东都,以前检校并州长史张仁愿检校左屯卫大将军兼洛州长史。

戊戌,车驾至西京。

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丙辰,以蒲州刺史窦从一为雍州刺史。

从一,德玄之子也,初名怀贞,避皇后父讳,更名从一,多谄附权贵。

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雍州司户李元纮判归僧寺。

从一大惧,亟命元纮改判。

元纮大署判后曰:“南山可移,此判无动!

”从一不能夺。

元纮,道广之子也。

初,秘书监郑普思纳其女于后宫,监察御史灵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听。

普思聚党于雍、岐二州,谋作乱。

事觉,西京留守苏瑰收系,穷治之。

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于皇后,上敕瑰勿治。

及车驾还西京,瑰廷争之,上抑瑰而佑普思。

侍御史范献忠进曰:“请斩苏瑰!

”上曰:“何故?

”对曰:“瑰为留守大臣,不能先斩普思,然后奏闻,使之荧惑圣听,其罪大矣。

且普思反状明白,而陛下曲为申理。

臣闻王者不死,殆谓是乎!

臣愿先赐死,不能北面事普思。

”魏元忠曰:“苏瑰长者,用刑不枉。

普思法当死。

”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于儋州,馀党皆伏诛。

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鸣沙,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军败,死者六千馀人。

丁巳,突厥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牧马万馀匹而去。

免忠义官。

安西大都护郭元振诣突骑施乌质勒牙帐议军事,天大风雪,元振立于帐前,与乌质勒语。

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

乌质勒老,不胜寒,会罢而卒。

其子娑葛勒兵将攻元振,副使御之中丞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逃去。

元振曰:“吾以诚心待人,何所疑惧!

且深在寇庭,逃将安适!

”安卧不动。

明旦,入哭,甚哀。

娑葛感其义,待元振如初。

戊戌,以娑葛袭嗢鹿州都督、怀德王。

安乐公主恃宠骄恣,卖官鬻狱,势倾朝野。

或自为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

上笑而从之,竟不视也。

自请为皇太女,上虽不从,亦不谴责。

◎景龙元年丁未,公元七零七年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默啜寇边,命内外官各进平突厥之策。

右补阙卢俌上疏,以为:“郤谷悦礼乐,敦诗书,为晋元帅。

杜预射不穿礼,建平吴之勋。

是知中权制谋,不取一夫之勇。

如沙吒忠义,骁将之材,本不足以当大任。

又,鸣沙之役,主将先逃,宜正邦宪。

赏罚既明,敌无不服。

又,边州刺史,宜精择其人,使之蒐卒乘,积资粮,来则御史,去则备之。

去岁四方旱灾,未易兴师。

当理内以及外,绥近以来远,俟仓廪实,士卒练,然后大举以讨之。

”上善之。

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诣乾陵祈雨。

既而雨降,上喜,制复武氏崇恩庙及昊陵、顺陵,因名酆王庙曰褒德,陵曰荣先。

又制崇恩庙斋郎取五品子充。

太常博士杨孚曰:“太庙皆取七品已下子为斋郎,今崇恩庙取五品子,未知太庙当如何?

”上命太庙亦准崇恩庙。

孚曰:“以臣准君,犹为僭逆,况以君准臣乎!

”上乃止。

庚寅,敕改诸州中兴寺、观为龙兴,自今奏事不得言中兴。

右补阙权若讷上疏,以为:“天、地、日、月等字皆则天能事,贼臣敬晖等轻紊前规。

今削之无益于淳化,存之有光于孝理。

又,神龙元年制书,一事以上,并依贞观故事,岂可近舍母仪,远尊祖德!

”疏奏,手制褒美。

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热入贡。

夏,四月,辛巳,以上所养雍王守礼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赞普。

五月,戊戌,以右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以备突厥。

上以岁旱谷贵,召太府卿纪处讷谋之。

明日,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叶志忠奏:“是夜,摄提入太微宫,至帝座,主大臣宴见纳忠于天子。

”上以为然,敕称处讷忠诚,彻于玄象,赐衣一袭,帛六十段。

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姚巂道讨击使、监察御史晋昌唐九征击姚州叛蛮,破之,斩获三千馀人。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恶之。

特进德静王武三思尤忌太子。

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敕,推尊武氏。

安乐公主与驸马左卫将军武崇训常陵侮太子,或呼为奴。

崇训又教公主言于上,请废太子,立己为皇太女。

太子积不能平。

秋,七月,辛丑,太子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矫制发羽林千骑兵三百馀人,杀三思、崇训于其第,并亲党十馀人。

又使左金吾大将军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宫城诸门,太子与多祚引兵自肃章门斩关而入,叩阁索上官婕妤。

婕妤大言曰:“观其意欲先索婉儿,次索皇后,次及大家。

”上乃与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门楼以避兵锋,使左羽林大将军刘景仁帅飞骑百馀人屯于楼下以自卫。

杨再思、苏瑰、李峤与兵部尚书宗楚客、左卫将军纪处讷拥兵二千馀人屯太极殿前,闭门自守。

多祚先至玄武楼下,欲升楼,宿卫拒之。

多祚与太子狐疑,按兵不战,冀上问之。

宫闱令石城杨思勖在上侧,请击之。

多祚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为前锋总管,思勖挺刃斩之,多祚军夺气。

上据槛俯谓多祚所将千骑曰:“汝辈皆朕宿卫之士,何为从多祚反?

苟能斩反者,勿患不富贵。

”于是千骑斩多祚、承况、祎之、忠义,馀众皆溃。

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门,将杀宗楚客、纪处讷,不克而死。

太子以百骑走终南山,至鄠西,能属者才数人,憩于林下,为左右所杀。

上以其首献太庙及祭三思、崇训之柩,然后枭之朝堂。

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党皆伏诛。

东宫僚属无敢近太子尸者,唯永和县丞宁嘉勖解衣裹太子首号哭,贬兴平丞。

太子兵所经诸门守者皆坐流。

韦氏之党奏请悉诛之,上更命法司推断。

大理卿宋城郑惟忠曰:“大狱始决,人心未安,若复有改推,则反仄者众矣。

”上乃止。

以杨思勖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内常侍。

癸卯,赦天下。

赠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武崇训开府仪同三司、鲁忠王。

安乐公主请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训墓为陵。

给事中卢粲驳之,以为:“永泰事出特恩,今鲁王主婿,不可为比。

”上手敕曰:“安乐与永泰无异,同穴之义,今古不殊。

”粲又奏,以为:“陛下以膝下之爱施及其夫,岂可使上下无辨,君臣一贯哉!

”上乃从之。

公主怒,出粲为陈州刺史。

襄邑尉襄阳席豫闻安乐公主求为太女,叹曰:“梅福讥切王氏,独何人哉!

”乃上书请立太子,言甚深切。

太平公主欲表为谏官。

豫耻之,逃去。

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号曰应天神龙皇帝,改玄武门为神武门,楼为制胜楼。

宗楚客又帅百官表请加皇后尊号曰顺天翊圣皇后。

上并许之。

初,右台大夫苏珦治太子重俊之党,囚有引相王者,珦密为之申理,上乃不问。

自是安乐公主及兵部尚书宗楚客日夜谋谮相王,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诬奏相王及太平公主,云“与重俊通谋,请收付制狱。

”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萧至忠,使鞫之。

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

相王昔为皇嗣,固请于则天,以天下让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内所知。

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

”上素友爱,遂寝其事。

右补阙浚仪吴兢闻祖雍之谋,上疏,以为:‘自文明以来,国之祚胤,不绝如线,陛下龙兴,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阙庭。

况相王同气至亲,六合无贰,而贼臣日夜连谋,乃欲陷之极法。

祸乱之根,将由此始。

夫任以权则虽疏必重,夺其势则虽亲必轻。

自古委信异姓,猜忌骨肉,以覆国亡家者,几何人矣!

况国家枝叶无几,陛下登极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诛,一子以愆违远窜,惟馀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讥,不可不慎,《青蝇》之诗,良可畏也!

” 相王宽厚恭谨,安恬好让,故经武、韦之世,竟免于难。

初,右仆射、中书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权,意常愤郁。

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仆少卿升于永安门,胁以自随,太子死,升为乱兵所杀。

元忠扬言曰:“元恶已死,虽鼎镬何伤!

但惜太子陨没耳!

”上以其有功,且为高宗、武后所重,故释不问。

兵部尚书宗楚客、太府卿纪处讷等共证元忠,云“与太子通谋,请夷其三族。

”制不许。

元忠惧,表请解官爵,以散秩还第。

丙戌,上手敕听解仆射,以特进、齐公致仕,仍朝朔望。

九月,丁卯,以吏部侍郎萧至忠为黄门侍郎,兵部尚书宗楚客为左卫将军,兼太府卿纪处讷为太府卿,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于惟谦罢为国子祭酒。

庚子,赦天下,改元。

宗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以为:“侯君集社稷元勋,及其谋反,太宗就群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斩之。

其后房遗爱、薛万彻、齐王祐等为逆,虽复懿亲,皆从国法。

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国戚,与李多祚等谋反,男入逆徒,是宜赤族污宫。

但有朋党饰辞营救,以惑圣听,陛下仁恩,欲掩其过。

臣所以犯龙鳞、忤圣意者,正以事关宗社耳。

”上颇然之。

元忠坐系大理,贬渠州司马。

宗楚客令给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不应出佐渠州。

”杨再思、李峤亦赞之。

上谓再思等曰:“元忠驱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已行,岂宜数改!

轻重之权,应自朕出。

卿等频奏,殊非朕意!

”再思等惶惧拜谢。

监察御史袁守一复表弹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犹如昭宪。

元忠非勋非戚,焉得独漏严刑!

”甲辰,又贬元忠务川尉。

顷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则天昔在三阳宫不豫,狄仁杰奏请陛下监国,元忠密奏以为不可,此则元忠怀逆日久,请加严诛!

”上谓杨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

岂有主上小疾,遽请太子知事!

此乃仁杰欲树私恩,未见元忠有失。

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

”楚客乃止。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银青光禄大夫、上庸公、圣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范于东都作圣善寺,长乐坡作大像,府库为之虚耗。

上及韦后皆重之,势倾内外,无敢指目者。

戊申,侍御史魏传弓发其奸赃四十馀万,请置极法。

上欲宥之,传弓曰:“刑赏国之大事,陛下赏已妄加,岂宜刑所不及!

”上乃削黜慧范,放于家。

宦官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等有庞于安乐公主,纵暴不法,传弓奏请诛之,御史大夫窦从一惧,固止之。

时宦官用事,从一为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误见讼者无须,必曲加承接。

以杨再思为中书令,韦巨源、纪处讷并为侍中。

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骑为万骑。

冬,十月,丁丑,命左屯卫将军张仁愿充朔方道大总管,以击突厥。

比至,虏已退,追击,大破之。

习艺馆内教苏安恒,矜高好奇,太子重俊之诛武三思也,安恒自言“此我之谋”。

太子败,或告之。

戊寅,伏诛。

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是岁,上遣使者分道诣江、淮赎生。

中书舍人房子李又上疏谏曰:“江南乡人采捕为业,鱼鳖之利,黎元所资。

虽云雨之私有沾于末类。

而生成之惠未洽于平人。

何则?

江湖之饶,生育无限,府库之用,支供易殚。

费之若少,则所济何成!

用之倘多,则常支有阙。

在于拯物,岂若忧人!

,且鬻生之徒,唯利斯视,钱刀日至,网罟年滋,施之一朝,营之百倍。

未若回救赎之钱物,减贫无之徭赋,活国爱人,其福胜彼。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九·唐纪二十五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尽上章阉茂七月,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下◎景龙二年戊申,公元七零八年春,二月,庚寅,宫有言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起,上令图以示百官。

韦巨源请布之天下。

从之,乃赦天下。

迦叶志忠奏:“昔神尧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

文武皇帝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阵乐》。

天皇大帝未受命,天下歌《堂堂》。

则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娬媚娘》。

应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

顺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条韦》,盖天意以为顺天皇后宜为国母,主蚕桑之事。

谨上《桑韦歌》十二篇,请编之乐府,皇后祀先蚕则奏之。

”太常卿郑愔又引而申之。

上悦,皆受厚赏。

右补阙赵延禧上言:“周、唐一统,符命同归,故高宗封陛下为周王。

则天时,唐同泰献《洛水图》。

孔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代可知也。

’陛下继则天,子孙当百代王天下。

”上悦,擢延禧为谏议大夫。

丁亥,萧至忠上疏,以为:“恩幸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之梁肉,不可以公器为私用。

今列位已广,冗员倍之,干求未厌,日月增数。

陛下降不赀之泽,近戚有无涯之请,卖官利己,鬻法徇私。

台寺之内,硃紫盈满,忽事则不存职务,恃势则公违宪章,徒忝官曹,无益时政。

”上虽嘉其意,竟不能用。

三月,丙辰,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筑三受降城于河上。

初,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境,河北有拂云祠,突厥将入寇,必先诣祠祈祷,牧马料兵而后度河。

时默啜悉众西击突骑施,仁愿请乘虚夺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首尾相应,以绝其南寇之路。

太子少师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阻大河,今筑城寇境,恐劳人费功,终为虏有。

”仁愿固请不已,上竟从之。

仁愿表留岁满镇兵以助其功,咸阳兵二百馀人逃归,仁愿悉擒之,斩于城下,军中股栗,六旬而成。

以拂云祠为中城,距东西两城各四百馀里,皆据津要,拓地三百馀里。

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以左玉钤卫将军论弓仁为朔方军前锋游弈使,戍诺真水为逻卫。

自是突厥不敢度山畋牧,朔方无复寇掠,减镇兵数万人。

仁愿建三城,不置壅门及备守之具。

或问之,仁愿曰:“兵贵进取,不利退守。

寇至此,当并力出战,回首望城者,犹应斩之,安用守备,生其退恧之心也!

”其后常元楷为朔方军总管,始筑壅门。

人以是重仁愿而轻元楷。

夏,四月,癸未,置修文馆大学士四员,直学士八员,学士十二员,选公卿以下善为文者李峤等为之。

每游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学士无不毕从,赋诗属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优者赐金帛。

同预宴者,惟中书、门下及长参王公、亲贵数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诸司五品以上预焉。

于是天下靡然,争以文华相尚,儒学中谠之士莫得进矣。

秋,七月,癸巳,以左屯卫大将军、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同中书门下三品。

甲午,清源尉吕元泰上疏,以为:“边境未宁,镇戍不息,士卒困苦,转输疲弊,而营建佛寺,月广岁滋,劳人费财,无有穷极。

昔黄帝、尧、舜、禹、汤、文、武惟以俭约仁义立德垂名,晋、宋以降,塔庙竞起,而丧乱相继,由其好尚失所,奢靡相高,人不堪命故也。

伏愿回营造之资,充疆场之费,使烽燧永息,群生富庶,则如来慈悲之施,平等之心,孰过于此?

”疏奏,不省。

安乐、长宁公主及皇后妹成国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国夫人郑氏、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皆依势用事,请谒受赇,虽屠沽臧获,用钱三十万,则别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书,时人谓之“斜封官”。

钱三万则度为僧尼。

其员外、同正、试、摄、检校、判、知官凡数千人。

西京、东都各置两吏部侍郎,为四铨,选者岁数万人。

上官婕妤及后宫多立外第,出入无节,朝士往往从之游处,以求进达。

安乐公主尤骄横,宰相以下多出其门。

与长乐公主竞起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而精巧过之。

安乐公主请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鱼所资,不许。

公主不悦,乃更夺民田作定昆池,延袤数里,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欲以胜昆明,故名定昆。

安乐有织成裙,直钱一亿,花卉鸟兽,皆如粟粒,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

上好击毯,由是风俗相尚,驸马武崇训、杨慎交洒油以筑毯场。

慎交,恭仁曾孙也。

上及皇后、公主多营佛寺。

左拾遗京兆辛替否上疏谏,略曰:“臣闻古之建官,员不必备,士有完行,家有廉节,朝廷有馀俸,百姓有馀食。

伏惟陛下百倍行赏,十倍增官,金银不供其印,束帛不充于锡,遂使富商豪贾,居尽缨冕之流。

鬻伎行巫,或涉膏腴之地。

”又曰:“公主,陛下之爱女,然而用不合于古义,行不根于人心,将恐变爱成憎,翻福为祸。

何者?

竭人之力,费人之财,夺人之家。

爱数子而取三怨,使边疆之士不尽力,朝廷之士不尽忠,人之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

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

”又曰:“若以造寺必为理体,养人不足经邦,则殷、周已往皆暗乱,汉、魏已降皆圣明,殷、周已往为不长,汉、魏已降为不短矣。

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而疏见在,失真实而冀虚无,重俗人之为,轻天子之业,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以铜,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犹尚不给,况资于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

一旦风尘再扰,霜雹荐臻,沙弥不可操干戈,寺塔不足攘饥馑,臣窃惜之。

”疏奏,不省。

时斜封官皆不由两省而授,两省莫敢执奏,即宣示所司。

吏部员外郎李朝隐前后执破一千四百馀人,怨谤纷然,朝隐一无所顾。

冬,十月,己酉,修文馆直学士、直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请抑损外戚权宠。

不敢斥言韦氏,但请抑损己家。

上优制不许。

平一名甄,以字行,载德之子也。

十一月,庚申,突骑施酋长娑葛自立为可汗,杀唐使者御史中丞冯嘉宾,遣其弟遮努等帅众犯塞。

初,娑葛既代乌质勒统众,父时故将阙啜忠节不服,数相攻击。

忠节众弱不能支,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奏追忠节入朝宿卫。

忠节行至播仙城,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说之曰:“国家不爱高官显爵以待君者,以君有部落之众故也。

今脱身入朝,一老胡耳。

岂惟不保宠禄,死生亦制于人手。

方今宰相宗楚客、纪处讷用事,不若厚赂二公,请留不行,发安西兵及引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使郭虔瓘发拔汗那兵以自助。

既不失部落,又得报仇,比于入朝,岂可同日语哉!

”郭虔瓘者,历城人,时为西边将。

忠节然其言,遣间使赂楚客、处讷,请如以悌之策。

元振闻其谋,上疏,以为:“往岁吐蕃所以犯边,正为求十姓、四镇之地不获故耳。

比者息兵请和,非能慕悦中国之礼义也,直以国多内难,人畜疫疠,恐中国乘其弊,故且屈志求自昵。

使其国小安,岂能忘取十姓、四镇之地哉!

今忠节不论国家大计,直欲为吐蕃乡导,恐四镇危机,将从此始。

顷缘默啜凭陵,所应者多,兼四镇兵疲弊,势未能为忠节经略,非怜突骑施也。

忠节不体国家中外之意而更求吐蕃。

吐蕃得志,则忠节在其掌握,岂得复事唐也!

往年吐蕃无恩于中国,犹欲求十姓、四镇之地。

今若破娑葛有功,请分于阗、疏勒,不知以何理抑之!

又,其所部诸蛮及婆罗门等方不服,若借唐兵助讨之,亦不知以何词拒之!

是以古之智者皆不愿受夷狄之惠,盖豫忧其求请无厌、终为后患故也。

又,彼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献为可汗子孙,欲依之以招怀十姓乎?

按献父元庆,叔父仆罗,兄俀子及斛瑟罗、怀道等,皆可汗子孙也。

往者唐及吐蕃遍曾立之以为可汗,欲以招抚十姓,皆不能致,寻自破灭。

何则?

此属非有过人之才,恩威不足以动众,虽复可汗旧种,众心终不亲附,况献又疏远于其父兄乎?

若使忠节兵力自能诱胁十姓,则不必求立可汗子孙也。

又,欲令郭虔瓘入拔汗都,发其兵。

虔瓘前此已尝与忠书擅入拔汗那发兵,不能得其片甲匹马,而拔汗那不胜侵扰,常引此番,奉俀子,还侵四镇。

时拔汗那四旁无强寇为援,虔瓘等恣为侵掠,如独行无人之境,犹引俀子为患。

今北有娑葛,急则与之并力,内则诸胡坚壁拒守,外则突厥伺隙邀遮。

臣料虔瓘等此行,必不能如往年之得志。

内外受敌,自陷危亡,徒与虏结隙,令四镇不安。

以臣愚揣之,实为非计。

” 楚客等不从,建议:“遣冯嘉宾持节安抚忠节,侍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将军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发甘、凉以西兵,兼征吐蕃,以讨娑葛。

”娑葛遣使娑腊献马在京师,闻其谋,驰还报娑葛。

于是娑葛发五千骑出安西,五千骑出拨换,五千骑出焉耆,五千骑出疏勒,入寇。

元振在疏勒,栅于河口,不敢出。

忠节逆嘉宾于计舒河口,娑葛遣兵袭入,生擒忠节,杀嘉宾,擒吕守素于僻城,缚于驿柱,C061而杀之。

上以安乐公主将适左卫中郎将武延秀,遣使召太子宾客武攸绪于嵩山。

攸绪将至,上敕礼官于两仪殿设别位,欲行问道之礼,听以山服葛巾入见,不名不拜。

仗入,通事舍人引攸绪就位。

攸绪趋立辞见班中,再拜如常仪。

上愕然,竟不成所拟之礼。

上屡延之内殿,频烦宠锡,皆谢不受。

亲贵谒侯,寒温之外,不交一言。

初,武崇训之尚公主也,延秀数得侍宴。

延秀美姿仪,善歌舞,公主悦之。

及崇训死,遂以延秀尚焉。

己卯,成礼,假皇后仗,分禁兵以盛其仪卫,命安国相王障车。

庚辰,赦天下。

以延秀为太常卿,兼右卫将军。

辛巳,宴群臣于两仪殿,命公主出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

癸未,牛师奖与突骑施娑葛战于火烧城,师奖兵败没。

娑葛遂陷安西,断四镇路,遣使上表,求宗楚客头。

楚客又奏以周以悌代郭元振统众,征元振入朝。

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讨娑葛。

娑葛遗元振书,称:“我与唐初无恶,但仇阙啜。

宗尚书受阙啜金,欲枉破奴部落,冯中丞、牛都护相继而来,奴岂得坐而待死!

又闻史献欲来,徒扰军师,恐未有宁日。

乞大使商量处置。

”元振奏娑葛书。

楚客怒,奏言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

元振使其子鸿间道具奏其状,乞留定西土,不敢归。

周以悌竟坐流白州,复以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册为十四姓可汗。

以婕妤上官氏为昭容。

十二月,御史中丞姚廷筠奏称:“比见诸司不遵律令格式,事无大小皆悉闻奏。

臣闻为君者任臣,为臣者奉法。

万机丛委,不可遍览,岂有修一水窦,伐一枯木,皆取断宸衷!

自今若军国大事及条式无文者,听奏取进止,自馀各准法处分。

其有故生疑滞,致有稽失,望令御史纠弹。

”从之。

丁巳晦,敕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入阁守岁,设庭燎,置酒,奏乐。

酒酣,上谓御史大夫窦从一曰:“闻卿久无伉俪,朕每忧之。

今夕岁除,为卿成礼。

”从一但唯唯拜谢。

俄而内侍引烛笼、步障、金缕罗扇自西廊而上,扇后有人衣礼衣,花钗,令与从一对坐。

上命从一诵《却扇诗》数首。

扇却,去花易服而出,徐视之,乃皇后老乳母王氏,本蛮婢也。

上与侍臣大笑。

诏封莒国夫人,嫁为从一妻。

俗谓乳母之婿曰:“阿冲”,从一每谒见及进表状,自称“翊圣皇后阿冲”,时人谓之:“国冲”,从一欣然有自负之色。

◎景龙三年己酉,公元七零九年春,正月,丁卯,制广东都圣善寺,居民失业者数十家。

长宁、安乐诸公主多纵僮奴掠百姓子女为奴婢,侍御史袁从之收系狱,治之。

公主诉于上,上手制释之。

从之奏称:“陛下纵奴掠良人,何以理天下!

”上竟释之。

二月,己丑,上幸玄武门,与近臣观宫女拔河。

又命宫女为市肆,公卿为商旅,与之交易,因为忿争,言辞亵慢,上与后临观为乐。

丙申,监察御史崔琬对仗弹宗楚客、纪处讷潜通戎狄,受其货赂,致生边患。

故事,大臣被弹,俯偻趋出,立于朝堂待罪。

至是,楚客更愤怒作色,自陈忠鲠,为琬所诬。

上竟不穷问,命琬与楚客结为兄弟以和解之,时人谓之“和事天子”。

壬寅,以韦巨源为左仆射,杨再思为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数与近臣学士宴集,令各效伎艺以为乐。

工部尚书张锡舞《谈容娘》,将作大匠宗晋卿舞《浑脱》,左卫将军张洽舞《黄麞》,左金吾将军杜元谈诵《婆罗门咒》,中书舍人卢藏用效道士上章。

国子司业河东郭山恽独曰:“臣无所解,请歌古诗。

”上许之。

山恽乃歌《鹿鸣》、《蟋蟀》。

明日,上赐山恽敕,嘉美其意,赐时服一袭。

上又尝宴侍臣,使各为《回波辞》。

众皆为谄语,或自求荣禄。

谏议大夫李景伯曰:“回波尔时酒卮。

微臣职在箴规。

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仪。

”上不悦。

萧至忠曰:“此真谏官也。

” 三月,戊午,以宗楚客为中书令,萧至忠为侍中,大府卿韦嗣立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崔湜、赵彦昭并同平章事。

崔湜通于上官昭容,故昭容引以为相。

彦昭,张掖人也。

时政出多门,滥官充溢,人以为三无坐处,谓宰相、御史及员外官也。

韦嗣立上疏,以为:“比者造寺极多,务取崇丽,大则用钱百数十万,小则三五万,无虑所费千万以上,人力劳弊,怨嗟盈路。

佛之为数,要在降伏身心,岂雕画土木,相夸壮丽!

万一水旱为灾,戎狄构患,虽龙象如云,将何救哉!

又,食封之家,其数甚众,昨问户部,云用六十馀万丁。

一丁绢两匹,凡百二十馀万匹。

臣顷在太府,每岁庸绢,多不过百万,少则六七十万匹,比之封家,所入殊少。

夫有佐命之勋,始可分茅胙土。

国初,功臣食封者不过三二十家,今以恩泽食封者乃逾百数。

国家租赋,太半私门,私门有馀,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致忧危,制国之方,岂谓为得!

封户之物,诸家自征,僮仆依势,陵轹州县,多索裹头,转行贸易,烦扰驱迫,不胜其苦。

不若悉计丁输之太府,使封家于左藏受之,于事为愈。

又,员外置官,数倍正阙,曹署典吏,困于祗承,府库仓储,竭于资奉。

又,刺史、县令,近年以来,不存简择,京官有犯及声望下者方遣刺州,吏部选人,衰耄无手笔者方补县令。

以此理人,何由率化!

望自今应除三省、两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皆先于刺史、县令中选用,则天下理矣。

”上弗听。

戊寅,以礼部尚书韦温为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常卿郑愔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温,皇后之兄也。

太常博士唐绍以武氏昊陵、顺陵置守户五百,与昭陵数同,梁宣王、鲁忠王墓守户多于亲王五倍,韦氏褒德庙卫兵多于太庙,上疏请量裁减。

不听。

绍,临之孙也。

中书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郑愔俱掌铨衡,倾附势要,赃贿狼藉,数外留人,授拟不中,逆用三年阙,选法大坏。

湜父挹为司业,受选人钱,湜不之知,长名放之。

其人诉曰:“公所亲受某赂,奈何不与官?

”湜怒曰:“所亲为谁,当擒取杖杀之!

”其人曰:“公勿杖杀,将使公遭忧。

”湜大惭。

侍御史勒恒与监察御史李尚隐对仗弹之,上下湜等狱,命监察御史裴漼按之。

安乐公主讽漼宽其狱,漼复对仗弹之。

夏,五月,丙寅,愔免死,流吉州,湜贬江州司马。

上官昭容密与安乐公主、武延秀曲为申理,明日,以湜为襄州刺史,愔为江州司马。

六月,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杨再思薨。

秋,七月,突骑施娑葛遣使请降。

庚辰,拜钦化可汗,赐名守忠。

八月,己酉,以李峤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安石为侍中,萧至忠为中书令。

至忠女适皇后舅子崔无谙,成昏日,上主萧氏,后主崔氏,时人谓之“天子嫁女,皇后娶妇”。

上将祀南郊,丁酉,国子祭酒祝钦明、国子司业郭山恽建言:“古者大祭祀,后裸献以瑶爵。

皇后当助祭天地。

”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驳之,以为:“郑玄注《周礼·内司服》,惟有助祭先王先公,无助祭天地之文。

皇后不当助祭南郊。

”国子司业盐官褚无量议。

以为:“祭天惟以始祖为主,不配以祖妣,故皇后不应预祭。

”韦巨源定仪注,请依钦明议。

上从之,以皇后为亚献,仍以宰相女为斋娘,助执豆笾。

钦明又欲以安乐公主为终献,绍、钦绪固争,乃止。

以巨源摄太尉为终献。

钦绪,胶水人也。

己巳,上幸定昆池,命从官赋诗。

黄门侍郎李日知诗曰:“所愿暂思居者逸,勿使时称作者劳。

”及睿宗即位,谓日知曰:“当是时,朕亦不敢言之。

” 九月,戊辰,以苏瑰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平、安乐公主各树朋党,更相谮毁,上患之。

冬,十一月,癸亥,上谓修文馆直学士武平一曰:“比闻内外亲贵多不辑睦,以何法和之?

”平一以为:“此由谗谄之人阴为离间,宜深加诲谕,斥逐奸险。

若犹未已,伏愿舍近图远,抑慈存严,示以知禁,无令积恶。

”上赐平一帛,而不能用其言。

上召前修文馆学士崔湜、郑愔入陪大礼。

乙丑,上祀南郊,赦天下,并十恶咸赦除之。

流人并放还。

斋娘有婿者,皆改官。

甲戌,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豆卢钦望薨。

乙亥,吐蕃赞普遣其大臣尚赞咄等千馀人逆金城公主。

河南道巡察使、监察御史宋务光,以“于时食实封者凡一百四十馀家,应出封户者凡五十四州,皆割上腴之田,或一封分食数州。

而太平、安乐公主又取高资多丁者,刻剥过苦,应充封户者甚于征役。

滑州地出绫缣,人多趋射,尤受其弊,人多流亡。

请稍分封户散配馀州。

又,征封使者烦扰公私,请附租庸,每年送纳。

”上弗听。

时流人皆放还,均州刺史谯王重福独不得归,乃上表自陈曰:“陛下焚柴展礼,郊祀上玄,苍生并得赦除,赤子偏加摈弃,皇天平分之道,固若此乎!

天下之人闻者为臣流涕。

况陛下慈念,岂不愍臣栖遑!

”表奏,不报。

前右仆射致仕唐休璟,年八十馀,进取弥锐,娶贺娄尚宫养女为其子妇。

十二月,壬辰,以休璟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

甲午,上幸骊山温汤。

庚子,幸韦嗣立庄舍。

以嗣立与周高士韦夐同族,赐爵逍遥公。

嗣立,皇后之疏属也。

由是顾赏尤重。

乙巳,还宫。

是岁,关中饥,米斗百钱。

运山东、江、淮谷输京师,牛死什八九。

群臣多请车驾复幸东都,韦后家本杜陵,不乐东迁,乃使巫觋彭君卿等说上云:“今岁不利东行。

”后复有言者,上怒曰:“岂有逐粮天子邪!

”乃止。

睿宗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上◎景云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春,正月,丙寅夜,中宗与韦后微行观灯于市里,又纵宫女数千人出游,多不归者。

上命纪处讷送金城公主适吐蕃,处讷辞。

又命赵彦昭,彦昭亦辞。

丁丑,命左骁卫大将军杨矩送之。

己卯,上自送公主至始平。

二月,癸未,还宫。

公主至吐蕃,赞普为之别筑城以居之。

庚戌,上御梨园毯场,命文武三品以上抛毯及分朋拔河。

韦巨源、唐休璟衰老,随縆踣地,久之不能兴。

上及皇后、妃、主临观,大笑。

夏,四月,丙戌,上游芳林园,命公卿马上摘樱桃。

初,则天之世,长安城东隅民王纯家井溢,浸成大池数十顷,号隆庆池。

相王子五王列第于其北,望气者言:“常郁郁有帝王气,比日尤甚。

”乙未,上幸隆庆池,结彩为楼,宴侍臣,泛舟戏象以厌之。

定州人郎岌上言:“韦后、宗楚客将为逆乱。

”韦后白上,杖杀之。

五月,丁卯,许州司兵参军偃师燕钦融复上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宗族强盛。

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图危宗社。

”上召钦融面诘之。

钦融顿首抗言,神色不挠。

上默然。

宗楚客矫制令飞骑扑杀之,投于殿庭石上,折颈而死,楚客大呼称快。

上虽不穷问,意颇怏怏不悦。

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

己卯,上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作《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

上笑。

钦明素以儒学著名,吏部侍郎卢藏用私谓诸学士曰:“祝公《五经》,扫地尽矣!

” 散骑常侍马秦客以医术,光禄少卿杨均以善烹调,皆出入宫掖,得幸于韦后,恐事泄被诛。

安乐公主欲韦后临朝,自为皇太女。

乃相与合谋,于饼餤中进毒。

六月,壬午,中宗崩于神龙殿。

韦后秘不发丧,自总庶政。

癸未,召诸宰相入禁中,征诸府兵五万人屯京城,使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韦璿、左千牛中郎将韦璿、长安令韦播、郎将高嵩等分领之。

璿,温之族弟。

播,从子。

嵩。

其甥也。

中书舍人韦元徼巡六街。

又命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等,将兵五百人驰驿戍均州,以备谯王重福。

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并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充东都留守。

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

羲,长倩之子也。

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谋草遗制,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参谋政事。

宗楚客密谓韦温曰:“相王辅政,于理非宜。

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遂帅诸宰相表请皇后临朝,罢相王政事。

苏瑰曰:“遗诏岂可改邪!

”温、楚客怒,瑰惧而从之,乃以相王为太子太师。

甲申,梓宫迁御太极殿,集百官,发丧,皇后临朝摄政,赦天下,改元唐隆。

进相王旦为太尉,雍王守礼为幽王,寿春王成器为宋王,以从人望。

命韦温总知内外守捉兵马事。

丁亥,殇帝即位,时年十六。

尊皇后为皇太后。

立妃陆氏为皇后。

壬辰,命纪处讷持节巡抚关内道,岑羲河南道,张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与太常卿武延秀、司农卿赵履温、国子祭酒叶静能及诸韦共劝韦后遵武后故事,南北卫军、台阁要司皆以韦氏子弟领之,广聚党众,中外连结。

楚客又密上书称引图谶,谓韦氏宜革唐命。

谋害殇帝,深忌相王及太平公主,密与韦温、安乐公主谋去之。

相王子临淄王隆基,先罢潞州别驾,在京师,阴聚才勇之士,谋匡复社稷。

初,太宗选官户及蕃口骁勇者,着虎文衣,跨豹文鞯,从游猎,于马前射禽兽,谓之百骑。

则天时稍增为千骑,隶左右羽林。

中宗谓之万骑,置使以领之。

隆基皆厚结其豪杰。

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韦、武,与宗楚客善,知楚客谋,恐祸及己,遣宝昌寺僧普润密诣隆基告之,劝其速发。

隆基乃与太平公主及公主子卫尉卿薛崇暕、苑总监赣人钟绍京、尚衣奏御王崇晔、前朝邑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先事诛之。

韦播、高嵩数榜捶万骑,欲以立威,万骑皆怨。

果毅葛福顺、陈玄礼见隆基诉之,隆基讽以诛诸韦,皆踊跃请以死自效。

万骑果毅李仙凫亦预其谋。

或谓隆基当启相王,隆基曰:“我曹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归于王,不成以身死之,不以累王也。

今启而见从,则王预危事。

不从,将败大计。

”遂不启。

庚子,晡时,隆基微服与幽求等入苑中,会钟绍京廨舍。

绍京悔,欲拒之,其妻许氏曰:“忘身徇国,神必助之。

且同谋素定,今虽不行,庸得免乎!

”绍京乃趋出拜谒,隆基执其手与坐。

时羽林将士皆屯玄武门,逮夜,葛福顺、李仙凫皆至隆基所,请号而行。

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刘幽求曰:“天意如此,时不可失!

”福顺拔剑直入羽林营,斩韦璿、韦播、高嵩以徇,曰:“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

今夕当共诛诸韦,马鞭以上皆斩之!

立相王以安天下。

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

”羽林之士皆欣然听命。

乃送璿等首于隆基,隆基取火视之,遂与幽求等出苑南门,绍京帅丁匠二百馀人,执斧锯以从。

使福顺将左万骑攻玄德门,仙凫将右万骑攻白兽门,约会于凌烟阁前,即大噪,福顺等杀守门将,斩关而入。

隆基勒兵玄武门外,三鼓,闻声,帅总监及羽林兵而入,诸卫兵在太极殿宿卫梓宫者,闻噪声,皆被甲应之。

韦后惶惑走入飞骑营,有飞骑斩首献于隆基。

安乐公主方照镜画眉,军士斩之。

斩武延秀于肃章门外,斩内将军贺娄氏于太极殿西。

初,上官昭容引其从母之子王昱为左拾遗,昱说昭容母郑氏曰:“武氏,天之所废,不可兴也。

今婕妤附于三思,此灭族之道也,愿姨思之!

”郑氏以戒昭容,昭容弗听。

及太子重俊起兵诛三思,索昭容,昭容始惧,思昱言。

自是心附帝室,与安乐公主各树朋党。

及中宗崩,昭容草遗制立温王,以相王辅政。

宗、韦改之。

及隆基入宫,昭容执烛帅宫入迎之,以制草示刘幽求。

幽求为之言,隆基不许,斩于旗下。

时少帝在太极殿,刘幽求曰:“众约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

”隆基遽止之,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守诸门,并素为韦后所亲信者皆斩之。

比晓,内外皆定。

辛巳,隆基出见相王,叩头谢不先启之罪。

相王抱之泣曰:“社稷宗庙不坠于地,汝之力也!

”遂迎相王入辅少帝。

闭宫门及京城门,分遣万骑收捕诸韦亲党。

斩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韦温于东市之北。

中书令宗楚客衣斩衰、乘青驴逃出,至通化门,门者曰:“公,宗尚书也。

”去布帽,执而斩之,并斩其弟晋卿。

相王奉少帝御安福门,慰谕百姓。

初,赵履温倾国资以奉安乐公主,为之起第舍,筑台穿池无休已,擫紫衫,以项挽公主犊车。

公主死,履温驰诣安福楼下舞蹈称万岁。

声未绝,相王命万骑斩之。

百姓怨其劳役,争割其肉,立尽。

秘书监汴王邕娶韦后妹崇国夫人,与御史大夫窦从一各手斩其妻首以献。

邕,凤之孙也。

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巨源闻乱,家人劝之逃匿,巨源曰:“吾位大臣,岂可闻难不赴!

”出至都街,为乱兵所杀,时年八十。

于是枭马秦客、杨均、叶静能等首,尸韦后于市。

崔日用将兵诛诸韦于杜曲,襁褓儿无免者,诸杜滥死非一。

是日,赦天下,云:“逆贼魁首已诛,自馀支党一无所问。

”以临淄王隆基为平王,兼知内外闲厩,押左右厢万骑。

薛崇暕赐爵立节王。

以钟绍京守中书侍郎,刘幽求守中书舍人,并参知机务。

麻嗣宗行左金吾卫中郎将。

武氏宗属,诛死流窜殆尽。

侍中纪处讷行至华州,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嘉福行至怀州,皆收斩之。

壬寅,刘幽求在太极殿,有宫人与宦官令幽求作制书立太后,幽求曰:“国有大难,人情不安,山陵未毕,遽立太后,不可。

”平王隆基曰:“此勿轻言。

” 遣十道使赍玺书宣抚,及诣均州宣慰谯王重福。

贬窦从一为濠州司马。

罢诸公主府官。

癸卯,太平公主传少帝命,请让位于相王,相王固辞。

以平王隆基为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以宋王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巴陵王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光禄少卿嗣道王微检校右金吾卫大将军。

微,元庆之孙也。

以黄门侍郎李日知、中书侍郎钟绍京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训为右千牛卫将军。

隆基有二奴:王毛仲、李守德,皆趫勇善骑射,常侍卫左右。

隆基之入苑中也,毛仲避匿不从,事定数日方归,隆基不之责,仍超拜将军。

毛仲,本高丽也。

汴王邕贬沁州刺史,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杨慎交贬巴州刺史,中书令萧至忠贬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贬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贬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贬华州刺史。

刘幽求言于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曰:“相王畴昔已居宸极,群望所属。

今人心未安,家国事重,相王岂得尚守小节,不早即位以镇天下乎!

”隆基曰:“王性恬淡,不以代事婴怀。

虽有天下,犹让于人,况亲兄之子,安肯代之乎!

”幽求曰:“众心不可违,王虽欲高居独善,其如社稷何!

”成器、隆基入见相王,极言其事,相王乃许之。

甲辰,少帝在太极殿东隅西向,相王立于梓宫旁,太平公主曰:“皇帝欲以此位让叔父,可乎?

”幽求跪曰:“国家多难,皇帝仁孝,追踪尧、舜,诚合至公。

相王代之任重,慈爱尤厚矣。

”乃以少帝制传位相王。

时少帝犹在御座,太平公主进曰:“天下之心已归相王,此非儿座!

”遂提下之。

睿宗即位,御承天门,赦天下。

复以少帝为温王。

以钟绍京为中书令。

钟绍京少为司农录事,既典朝政,纵情赏罚,众皆恶之。

太常少卿薛稷劝其上表礼让,绍京从之。

稷入言于上曰:“绍京虽有勋劳,素无才德,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圣朝具瞻之美。

”上以为然。

丙午,改除户部尚书,寻出为蜀州刺史。

上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长,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决。

成器辞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

苟违其宜,四海失望。

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

”涕泣固请者累日。

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大宜立。

刘幽求曰:“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

平王拯社稷之危,求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

”上从之。

丁未,立平王隆基为太子。

隆基复表让成器,不许。

则天大圣皇后复旧号为天后。

追谥雍王贤曰章怀太子。

戊申,以宋王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

置温王重茂于内宅。

以太常少卿薛稷为黄门侍郎,参知机务。

稷以工书,事上于籓邸,其子伯阳尚仙源公主,故为相。

追削武三思、武崇训爵谥,斫棺暴尸,平其坟墓。

以许州刺史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州刺史韦嗣立、许州刺史萧至忠为中书令,绛州刺史赵彦昭为中书侍郎,华州刺史崔湜为吏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刺史冉祖雍,坐谄附韦、武,皆流岭表。

己酉,立衡阳王成义为申王,巴陵王隆范为岐王,彭城王隆业为薛王。

加太平公主实封满万户。

太平公主沈敏多权略,武后以为类己,故于诸子中独爱幸,颇得预密谋,然尚畏武后之严,未敢招权势。

及诛张易之,公主有力焉。

中宗之世,韦后、安乐公主皆畏之,又与太子共诛韦氏。

既屡立大功,益尊重,上常与之图议大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

或时不朝谒,则宰相就第咨之。

每宰相奏事,上辄问:“尝与太平议否?

”又问:“与三郎议否?

”然后可之。

三郎,谓太子也。

公主所欲,上无不听,自宰相以下,进退系其一言,其馀荐士骤历清显者不可胜数,权倾人主,趋附其门者如市。

子薛崇行、崇敏、崇简皆封王,田园遍于近甸,收市营远诸器玩,远至岭、蜀,输送者相属于路,居处奉养,拟于宫掖。

追赠郎岌、燕钦融谏议大夫。

秋,七月,庚戌朔,赠韦月将宣州刺史。

癸丑,以兵部侍郎崔日用为黄门侍郎,参知机务。

追复故太子重俊位号。

雪敬晖、桓彦范、崔玄、张柬之、袁恕己、成王行里、李多祚等罪,复其官爵。

丁巳,以洛州长史宋璟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岑羲罢为右散骑常侍,兼刑部尚书。

璟与姚元之协心革中宗弊政,进忠良,退不肖,赏罚尽公,请托不行,纳纪修举,当时翕然以为复有贞观、永徽之风。

壬戌,崔湜罢为尚书左丞,张锡为绛州刺史,萧至忠为晋州刺史,韦嗣立为许州刺史,赵彦昭为宋州刺史。

丙寅,姚元之兼中书令,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贬怀州刺史。

丁卯,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唐休璟致仕,右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仁愿罢为左卫大将军。

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崔日用与中书侍郎、参知机务薛稷争于上前,稷曰:“日用倾侧,向附武三思,非忠臣。

卖友邀功,非义士。

”日用曰:“臣往虽有过,今立大功。

稷外托国姻,内附张易之、宗楚客,非倾侧而何!

”上由是两罢之,戊辰,以日用为雍州长史,稷为左散骑常侍。

己巳,赦天下,改元。

凡韦氏馀党未施行者,咸赦之。

乙亥,废武氏崇恩庙及昊陵、顺陵,追废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悖逆庶人。

韦后之临朝也,吏部侍郎郑愔贬江州司马,潜过均州,与刺史谯王重福及洛阳人张灵均谋举兵诛韦氏,未发而韦氏败。

重福迁集州刺史,未行,灵均说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长,当为天子。

相王虽有功,不当继统。

东都士庶,皆愿王来。

王若潜入洛阳,发左右屯营兵,袭杀留守。

据东都,如从天而下也。

然后西取陕州,东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

”重福从之。

灵均乃密与愔结谋,聚徒数十人。

时愔自秘书少监左迁沅州刺史,迟留洛阳以俟重福,为重福草制,立重福为帝,改元为中元克复。

尊上为皇季叔,以温王为皇太弟,愔为左丞相知内外文部尚书知吏部事。

重福与灵均诈乘驿诣东都,愔先供张驸马都尉裴巽第以待重福。

洛阳县官微闻其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唐纪二十六

〔司马光〕 〔宋〕

起上章阉茂八月,尽昭阳赤奋若,凡三年有奇。

睿宗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下◎景云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八月,庚寅,往巽第按问。

重福奄至,县官驰出,白留守。

群官皆逃匿,洛州长史崔日知独帅众讨之。

留台侍御史李邕遇重福于天津桥,从者已数百人,驰至屯营,告之曰:“谯王得罪先帝,今无故入都,此必为乱。

君等宜立功取富贵。

”又告皇城使闭诸门。

重福先趣左、右屯营,营中射之,矢如雨下。

乃还趣左掖门,欲取留守兵,见门闭,大怒,命焚之。

火未及然,左屯营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马出上东,逃匿山谷。

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

日知,日用之从父兄也,以功拜东都留守。

郑愔貌丑多须,既败,梳髻,著妇人服,匿车中。

擒获,被鞫,股栗不能对。

张灵均神气自若,顾愔曰:“吾与此人举事,宜其败也!

”与愔皆斩于东都市。

初,愔附来俊臣得进。

俊臣诛,附张易之。

易之诛,附韦氏。

韦氏败,又附谯王重福,竟坐族诛。

严善思免死,流静州。

万骑恃讨诸韦之功,多暴横,长安中苦之。

诏并除外官。

又停以户奴为万骑。

更置飞骑,隶左、右羽林。

姚元之、宋璟及御史大夫毕构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废。

”上从之。

癸巳,罢斜封官凡数千人。

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裴谈贬蒲州刺史。

赠苏安恒谏议大夫。

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师致仕唐休璟为朔方道大总管。

冬,十月,甲申,礼仪使姚元之、宋璟奏:“大行皇帝神主,应祔太庙,请迁义宗神主于东都,别立庙。

”从之。

乙未,追复天后尊号为大圣天后。

丁酉,以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薛讷为左武卫大将军兼幽州都督。

节度使之名自讷始。

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颇易之。

既而惮其英武,欲更择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权,数为流言,云“太子非长,不当立。

”己亥,制戒谕中外,以息浮议。

公主每觇伺太子所为,纤介必闻于上,太子左右,亦往往为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

谥故太子重俊曰节愍。

太府少卿万年韦凑上书,以为:“赏罚所不加者,则考行立谥以褒贬之。

故太子重俊,与李多祚等称兵入宫,中宗登玄武门以避之,太子据鞍督兵自若。

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窜。

向使宿卫不守,其为祸也胡可忍言!

明日,中宗雨泣,谓供奉官曰:‘几不与卿等相见。

’其危如此,今圣朝礼葬,谥为节愍,臣窃惑之。

夫臣子之礼,过庙必下,过位必趋。

汉成帝之为太子,不敢绝驰道。

而重俊称兵宫内,跨马御前,无礼甚矣。

若以其诛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则兴兵以诛奸臣而尊君父可也。

今欲自取之,是与三思竞为逆也,又足嘉乎!

若以其欲废韦氏而嘉之,则韦氏于时逆状未彰,大义未绝,苟无中宗之命而废之,是胁父废母也,庸可乎!

汉戾太子困于江充之谗,发忿杀充,虽兴兵交战,非围逼君父也。

兵败而死,及其孙为天子,始得改葬,犹谥曰戾。

况重俊可谥之曰节愍乎!

臣恐后之乱臣贼子,得引以为比,开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瘅恶也,请改其谥。

多祚等从重俊兴兵,不为无罪。

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为雪,亦所未安。

”上甚然其言,而执政以为制命已行,不为追改,但停多祚等赠官而已。

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为中书令。

乙酉,葬孝和皇帝于定陵,庙号中宗。

朝议以韦后有罪,不应祔葬。

追谥故英王妃赵氏曰和思顺圣皇后,求其瘗,莫有知者,乃以祎衣招魂,覆以夷衾,祔葬定陵。

壬子,侍中韦安石罢为太子少保,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吕苏瑰罢为少傅。

甲寅,追复裴炎官爵。

初,裴伷先自岭南逃归,复杖一百,徙北庭。

至徙所,殖货任侠,常遣客讠冋都下事。

武后之诛流人也,伷先先知之,逃奔胡中。

北庭都护追获,囚之以闻。

使者至,流人尽死,伷先以待报未杀。

既而武后下制安抚流人,有未死者悉放还,伷先由是得归。

至是求炎后,独伷先在,拜詹事丞。

壬戌,追复王同皎官爵。

庚午,许文贞公苏瑰薨。

制起复其子颋为工部侍郎,颋固辞。

上使李日知谕旨,日知终坐不言而还,奏曰:“臣见其哀毁,不忍发言,恐其陨绝。

”上乃听其终制。

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官,以资天皇天后之福,仍欲于京城西造观。

谏议大夫宁原悌上言,以为:“先朝悖逆庶人以爱女骄盈而及祸,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损而获全。

又释、道二家皆以清净为本,不当广营寺观,劳人费财。

梁武致败于前,先帝取灾于后,殷鉴不远。

今二公主入道,将为之置观,不宜过为崇丽,取谤四方。

又,先朝所亲狎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

”上览而善之。

宦者闾兴贵以事属长安令李朝隐,朝隐系于狱。

上闻之,召见朝隐,劳之曰:“卿为赤县令,能如此,朕复何忧!

”因御承天门,集百官及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隐所为,且下制称“宦官遇宽柔之代,必弄威权。

朕览前载,每所叹息。

能副朕意,实在斯人,可加一阶为太中大夫,赐中上考及绢百匹。

” 壬辰,奚、犯塞,掠渔阳、雍奴,出卢龙塞而去。

幽州都督薛讷追击之,弗克。

旧制,三品以上官册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书省奏拟,文属吏部,武属兵部,尚书曰中铨,侍郎曰东西铨。

中宗之末,嬖幸用事,选举混淆,无复纲纪。

至是,以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乂、卢从愿为侍郎,皆不畏强御,请谒路绝。

集者万馀人,留者三铨不过二千,人服其公。

以姚元之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侍郎,武选亦治。

从愿,承庆之族子。

象先,元方之子也。

侍御史稾城倪若水,奏弹国子祭酒祝钦明、司业郭山恽乱常改作,希旨病君。

于是左授钦明饶州刺史,山恽括州长史。

侍御史杨孚,弹纠不避权贵,权贵毁之。

上曰:“鹰搏狡兔,须急救之,不尔必反为所噬。

御史绳奸慝亦然。

敬非人主保卫之,则亦为奸慝所噬矣。

”孚,隋文帝之侄孙也。

置河西节度、支度、营田等使,领凉、甘、肃、伊、瓜、沙、西七州,治凉州。

姚州群蛮,先附吐蕃,摄监察御史李知古请发兵击之。

既降,又请筑城,列置州县,重税之。

黄门侍郎徐坚以为不可。

不从。

知古发剑南兵筑城,因欲诛其豪杰,掠子女为奴婢。

群蛮怨怨,蛮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杀之,以其尸祭天,由是姚、巂路绝,连年不通。

安西都护张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虽怨而未绝和亲,乃赂鄯州都督杨矩,请河西九曲之地以为公主汤沐邑。

矩奏与之。

◎景云二年辛亥,公元七一一年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请和。

许之。

己未,以太仆卿郭元振、中书侍郎张说并同平章事。

以温王重茂为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将将兵五百就防之。

乙丑,追立妃刘氏曰肃明皇后,陵曰惠陵。

德妃窦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

皆招魂葬于东都城南,立庙京师,号仪坤庙。

窦氏,太子之母也。

太平公主与益州长史窦怀贞等结为朋党,欲以危太子,使其婿唐晙邀韦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辞不往。

上尝密召安石,谓曰:“闻朝廷皆倾心东宫,卿宜察之。

”对曰:“陛下安得亡国之言!

此必太平之谋耳。

太子有功于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愿陛下无惑谗言。

”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

”时公主在帘下窃听之,以飞语陷安石,欲收按之,赖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尝乘辇邀宰相于光范门内,讽以易置东宫,众皆失色,宋璟抗言曰:“东宫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议!

” 璟与姚元之密言于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长孙,太平公主交构其间,将使东宫不安。

请出宋王及豳王皆为刺史,罢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为左、右率以事太子。

太平公主请与武攸暨皆于东都安置。

”上曰:“朕更无兄弟,惟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

诸王惟卿所处。

”乃先下制云:“诸王、驸马自今毋得典禁兵,见任者皆改它宫。

” 顷之,上谓侍臣曰:“术者言于五日当有急兵入宫,卿等为朕备之。

”张说曰:“此必谗人欲离间东宫。

愿陛下使太子监国,则流言自息矣。

”姚元之曰:“张说所言,社稷之至计也。

”上悦。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隆范为左卫率,右羽林大将军薛王隆业为右卫率。

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丁丑,命太子监国,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并取太子处分。

殿中侍御史崔莅、太子中允薛照素言于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议,一朝尽夺之,彰先帝之过,为陛下招怨。

今众口沸腾,遍于海内,恐生非常之变。

”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为然。

戊寅,制:“诸缘斜封别敕授官,先停任者,并量材叙用。

” 太平公主闻姚元之、宋璟之谋,大怒,以让太子。

太子惧,奏元之、璟离间姑、兄,请从极法。

甲申,贬元之为申州刺史,璟为楚州刺史。

丙戌,宋王、豳王亦寝刺史之命。

中书舍人、参知机务刘幽求罢为户部尚书。

以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

安石与李日知代姚、宋为政,自是纲纪紊乱,复如景龙之世矣。

前右率府铠曹参军柳泽上疏,以为:“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岂出孝和之意!

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称明。

一旦忽尽收斜,善恶不安,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

议者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曹,诳误陛下。

臣恐积小成大,为祸不细。

”上弗听。

泽,亨之孙也。

左、右万骑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军,使葛福顺等将之。

三月,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突厥默啜。

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让司徒。

许之,以为太子宾客。

以韦安石为中书令。

上召群臣三品以上,谓曰:“朕素怀澹泊,不以万乘为贵,曩为皇嗣,又为皇太弟,皆辞不处。

今欲传位太子,何如?

”群臣莫对。

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辞,不许。

殿中侍御史和逢尧附太平公主,言于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为四海所依仰,岂得遽尔!

”上乃止。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处分。

其军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与太子议之,然后以闻。

” 辛卯,以李日知守侍中。

壬寅,赦天下。

五月,太子请让位于宋王成器。

不许。

请召太平公主还京师:许之。

庚戌,制:“则天皇后父母坟仍旧为昊陵、顺陵,量置官属。

”太平公主为武攸暨请之也。

辛酉,更以西城为金仙公主,隆昌为玉真公主,各为之造观,逼夺民居甚多,用功数百万。

右散骑常侍魏知古、黄门侍郎李乂谏,皆不听。

壬戌,殿中监窦怀贞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僧慧范恃太平公主势,逼夺民产,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奏弹之。

公主诉于上,出谦光为岐州刺史。

明遣使按察十道,议者以山南所部阔远,乃分为东西道。

又分陇右为河西道。

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齐、兗、魏、冀、并、蒲、鄜、泾、秦、益、绵、遂、荆、岐、通、梁、襄、扬、安、淮、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纠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恶,惟洛及近畿州不隶都督府。

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卢俌等上言:“都督专杀生之柄,权任太重。

或用非其人,为害不细。

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时巡察,奸宄自禁。

”其后竟罢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秋,七月,癸巳,追复上官昭容,谥曰惠文。

乙卯,以高祖故宅枯柿复生,赦天下。

己巳,以右御史大夫解琬为朔方大总管。

琬考按三城戍兵,奏减十万人。

庚午,以中书令韦安石为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虚名,实去其权也。

九月,庚辰,以窦怀贞为侍中。

怀贞每退朝,必诣太平公主第。

时修金仙、玉真二观,群臣多谏,怀贞独劝成之,身自督役。

时人谓怀贞前为皇后阿{父者},今为公主邑司。

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门,引韦安石、郭元振、窦怀贞、李日知、张说宣制,责以“政教多阙,水旱为灾,府库益竭,僚吏日滋。

虽朕之薄德,亦辅佐非才。

安石可左仆射、东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书,怀贞可左御史大夫,日知可户部尚书,说可左丞,并罢政事”。

以吏部尚书刘幽求为侍中,右散骑常侍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崔湜为中书侍郎,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书中侍郎陆象先同平章事。

皆太平公主之志也。

象先清净寡欲,言论高远,为时人所重。

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为相,湜请与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则湜亦不敢当。

”公主乃为之并言于上。

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请,乃从之。

右补阙辛替否上疏,以为:“自古失道破国亡家者,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

臣请以陛下所目睹者言之。

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拨乱返正,开基立极。

官不虚授,财无枉费。

不多造寺观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无灾,天地垂祐,风雨时若,粟帛充溢,蛮夷率服,享国久长,名高万古。

陛下何不取而法之!

中宗皇帝,陛下之兄,弃祖宗之业,徇女子之意。

无能而禄者数千人,无功而封者百馀家。

造寺不止,费财货者数百亿,度人无穷,免租庸者数十万,所出日滋,所入日寡。

夺百姓口中之食以养贪残,剥万人体上之衣以涂土木,于是人怨神怒,众叛亲离,水旱并臻,公私俱罄,享国不永,祸及其身。

陛下何不惩而改之!

自顷以来,水旱相继,兼以霜蝗,人无所食,未闻赈恤,而为二女造观,用钱百馀万緍。

陛下岂可不计当今府库之蓄积有几,中外之经费有几,而轻用百馀万缗,以供无用之役乎!

陛下族韦氏之家,而不去韦氏之恶,忍弃太宗之法,不忍弃中宗之政乎!

且陛下与太子当韦氏用事之时,日夕忧危,切齿于群凶。

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为,臣恐复有切齿于陛下者也。

然则陛下又何恶于群凶而诛之!

昔先帝之怜悖逆也,宗晋卿为之造第,赵履温为之葺园,殚园财,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园成不暇游,而身为戮没。

今之造观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赵之徒从而劝之,不可不察也。

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减先朝之时。

人人知其祸败,而口不敢言,言则刑戮随之。

如韦月将、燕钦融之徒,先朝诛之,陛下赏之,岂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于国乎!

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察之。

”上虽不能从,而嘉其切直。

御史中丞和逢尧摄鸿胪卿,使于突厥,说默啜曰:“处密、坚昆闻可汗结昏于唐,皆当归附。

可汗何不袭唐冠带,使诸胡知之,岂不美哉!

”默啜许诺,明日,襆头、衣紫衫,南向再拜,称臣,遣其子杨我支及国相随逢尧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师。

逢尧以奉使功,迁户部侍郎。

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军,五十五免。

十二月,癸卯,以兴昔亡可汗阿史那献为招慰十姓使。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对曰:“道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安肯劳心以学术数乎!

”上曰:“理身无为则高矣,如理国何?

”对曰:“国犹身也,顺物自然而心无所私,则天下理矣。

”上叹曰:“广成之言,无以过也。

”承祯固请还山,上许之。

尚书左丞卢藏用指终南山谓承祯曰:“此中大有佳处,何必天台!

”承祯曰:“以愚观之,此乃仕宦之疾径耳!

”藏用尝隐终南,则天时征为左拾遗,故承祯言之。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上◎先天元年壬子,公元七一二年春,正月,辛巳,睿宗祀南郊,初用谏议大夫贾曾议合祭天地。

曾,言忠之子也。

戊子,幸浐东,耕籍田。

己丑,赦天下。

改元太极。

乙未,上御安福门,宴突厥杨我支,以金山公主示之。

既而会上传位,婚竟不成。

以左御史大夫窦怀贞、户部尚书岑羲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二月,辛酉,废右御史台。

蒲州刺史萧至忠自托于太平公主,公主引为刑部尚书。

华州长史蒋钦绪,其妹夫也,谓之曰:“如子之才,何忧不达!

勿为非分妄求。

”至忠不应。

钦绪退,叹曰:“九代卿族,一举灭之,可哀也哉!

”至忠素有雅望,尝自公主第门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于萧君也。

”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

”遽策马而去。

幽州大都督薛讷镇幽州二十馀年,吏民安之。

未尝举兵出塞,虏亦不敢犯。

与燕州刺史李璡有隙,璡毁之于刘幽求,幽求荐左羽林将军孙佺代之。

三月,丁丑,以佺为幽州大都督,徙讷为并州长史。

夏,五月,益州獠反。

戊寅,上祭北郊。

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六月,丁未,右散骑常侍武攸暨卒,追封定王, 上以节愍太子之乱,岑羲有保护之功,癸丑,以羲为侍中。

庚申,幽州大都督孙佺与奚酋李大酺战于冷陉,全军覆没。

是时,佺帅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发兵二万、骑八千,分为三军,以袭奚、契丹。

将军乌可利谏曰:“道险而天热,悬军远袭,往必败。

”佺曰:薛讷在边积年,竟不能为国家复营州。

今乘其无备,往必有功。

”使楷洛将骑四千前驱,遇奚骑八千,楷洛战不利。

佺怯懦,不敢救,引军欲还,虏乘之,唐兵大败。

佺阻山为方陈以自固,大酺使谓佺曰:“朝廷既与我和亲,今大军何为而来?

”佺曰:“吾奉敕来招慰耳。

楷洛不禀节度,辄与汝战,请斩以谢。

”大酺曰:“若然,国信安在?

”佺悉敛军中帛,得万馀段,并紫袍、金带、鱼袋以赠之。

大酺曰:“请将军南还,勿相惊扰。

”将士惧,无复部伍,虏追击之,士卒皆溃。

佺、以悌为虏所擒,献于突厥,默啜皆杀之。

楷洛、可利脱归。

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经轩辕入太微,至于大角。

有相者谓同中书门下三品窦怀贞曰:“公有刑厄。

”怀贞惧,请解官为安国寺奴。

敕听解官。

乙亥,复以怀贞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平章军国重事。

太平公主使术者言于上曰:“彗所以除旧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

”上曰:“传德避灾,吾志决矣!

”太平公主及其党皆力谏,以为不可。

上曰:“中宗之时,群奸用事,天变屡臻。

朕时请中宗择贤子立之以应灾异,中宗不悦,朕忧恐,数日不食。

岂可在彼则能劝之,在己则不能邪!

”太子闻之,驰入见,自投于地,叩头请曰:“臣以微功,不次为嗣,惧不克堪,未审陛下遽以大位传之,何也?

”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

今帝座有灾,故以授汝,转祸为福,汝何疑邪!

”太子固辞。

上曰:“汝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后即位邪!

”太子流涕而出。

壬辰,制传位于太子,太子上表固辞。

太平公主劝上虽传位,犹宜自总大政。

上乃谓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

”昔舜禅禹,犹亲巡狩。

联虽传位,岂忘家国?

其军国大事,当兼省之。

” 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为太上皇。

上皇自称曰朕,命曰诰,五日一受朝于太极殿。

皇帝自称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于武德殿。

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决于上皇,馀皆决于皇帝。

壬寅,上大圣天后尊号曰圣帝天后。

甲辰,赦天下,改元。

乙巳,于漠州北置渤海军,恒、定州境置恒阳军,妫、蔚州境置怀柔军,屯兵五万。

丙午,立妃王氏为皇后,以后父仁皎为太仆卿。

仁皎,下邽人也。

戊申,立皇子许昌王嗣直为郯王,真定王嗣谦为郢王。

以刘幽求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知古为侍中,崔湜为检校中书令。

初,河内王琚预于王同皎之谋,亡命,佣书于江都。

上之为太子也,琚还长安,选补诸暨主簿,过谢太子。

琚至廷中,故徐行高视,宦者曰:“殿下在帘内。

”琚曰:“何谓殿下?

当今独有太平公主耳!

”太子遽召见,与语,琚曰:“韦庶人弑逆,人心不服,诛之易耳。

太平公主,武后之子,凶猾无比,大臣多为之用,琚窃忧之。

”太子引与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气,唯有太平,言之恐伤主上之意,不言为患日深,为之奈何?

”琚曰:“天子之孝,异于匹夫,当以安宗庙社稷为事。

盖主,汉昭帝之姊,自幼供养,有罪犹诛之。

为天下者,岂顾小节!

”太子悦曰:“君有何艺,可与寡人游?

”琚曰:“能飞炼、诙嘲。

”太子乃奏为詹事府司直,日与游处,累迁太子中舍人。

及即位,以为中书侍郎。

是时,宰相多太平公主之党,刘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谋以羽林兵诛之,使密言于上曰:“窦怀贞、崔湜、岑羲皆因公主得进,日夜为谋不轨。

若不早图,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

请速诛之。

臣已与幽求定计,惟俟陛下之命。

”上深以为然。

泄其谋于侍御史邓光宾,上大惧,遽列上其状。

丙辰,幽求下狱。

有司奏:“幽求等离间骨肉,罪当死。

”上为言幽求有大功,不可杀。

癸亥,流幽求于封州,张于峰州,光宾于绣州。

初,崔湜为襄州刺史,密与谯王重福通书,重福遗之金带。

重福败,湜当死,张说、刘幽求营护得免。

既而湜附太平公主,与公主谋罢说政事,以左丞分司东都。

及幽求流封州,湜讽广州都督周利贞,使杀之。

桂州都督景城王晙知其谋,留幽求不遣。

利贞屡移牒索之,晙不应,利贞以闻。

湜屡逼晙,使遣幽求,幽求谓晙曰:“公拒执政而保流人,势不能全,徒仰累耳。

”固请诣广州,晙曰:“公所坐非可绝于朋友者也。

晙因公获罪,无所恨!

”竟逗遛不遣。

幽求由是得免。

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辛卯,立皇子嗣升为陕王。

嗣升母杨氏,士达之曾孙也。

王后无子,母养之。

冬,十月,庚子,上谒太庙,赦天下。

癸卯,上幸新丰,猎于骊山之下。

辛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贡。

沙陀者,处月之别种也,姓硃邪氏。

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万骑寇渔阳,幽州都督宋璟闭城不出,虏大掠而去。

上皇诰遣皇帝巡边,西自河、陇,东及燕、蓟,选将练卒。

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璟为左军大总管,并州长史薛讷为中军大总管,朔方大总管,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右军大总管。

十二月,刑部尚书李日知请致仕。

日知在官,不行捶挞而事集。

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

日知怒,索杖,集群吏,欲捶之。

既而谓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谓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杖,不得比于人,妻子亦将弃汝矣。

”遂释之。

吏皆感悦,无敢犯者,脱有稽失,众共谪之。

◎开元元年癸丑,公元七一三年春,正月,乙亥,诰:“卫士自今二十五入军,五十免。

羽林飞骑并以卫士简补。

” 以吏部尚书萧至忠为中书令。

皇帝巡边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约八月复集,竟不成行。

二月,庚子夜,开门然灯,又追作去年大酺,大合伎乐。

上皇与上御门楼临观,或以夜继昼,凡月馀。

左拾遗华阴严挺之上疏谏,以为:“酺者因人所利,合醵为欢。

今乃损万人之力,营百戏之资,非所以光圣德美风化也。

”乃止。

初,高丽既亡,其别种大祚荣徙居营州。

及李尽忠反,祚荣与靺鞨乞四北羽聚众东走,阻险自固。

尽忠死,武后使将军李楷固讨其馀党。

楷固击乞四北羽,斩之,引兵逾天门岭,逼祚荣。

祚荣逆战,楷固大败,仅以身免。

祚荣遂帅其众东据东牟山,筑城居之。

祚荣骁勇善战,高丽、靺鞨之人稍稍归之,地方二千里,户十馀万,胜兵数万人,自称振国王,附于突厥。

时奚、契丹皆叛,道路阻绝,武后不能讨。

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张行岌招慰之,祚荣遣子入侍。

至是,以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

以其所部为忽汗州,令祚荣兼都督。

庚申,敕以严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赏之。

三月,辛巳,皇后亲蚕。

晋陵尉杨相如上疏言时政,其略曰:“炀帝自恃自强,不忧时政,虽制敕交行,而声实舛谬,言同尧、舜,亦如桀、纣,举天下之大,一掷而弃之。

”又曰:“隋氏纵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愿陛下详择之!

”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恶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亲,以至于覆国危身而不寤者,何哉?

诚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顺指,积忤生憎,积顺生爱,此亲疏之所以分也。

明主则不然。

爱其忤以收忠贤,恶其顺以去佞邪,则太宗太平之业,将何远哉!

”又曰“夫法贵简而能禁,罚贵轻而必行。

陛下方兴崇至德,大布新政,请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过。

小过不察则无烦苛,大罪不漏则止奸慝,使简而难犯,宽而能制,则善矣。

”上览而善之。

先是,修大明宫未毕,夏,五月,庚寅,敕以农务方勤,罢之以待闲月。

六月,丙辰,以兵部尚书郭元振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门。

文武之臣,太半附之。

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晙及僧慧范等谋废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进于上。

晋,德良之孙也。

元楷、慈数往来主第,相与结谋。

王琚言于上曰:“事迫矣,不可不速发!

”左丞张说自东都遣人遗上佩刀,意欲上断割。

荆州长史崔日用入奏事,言于上曰:“太平谋逆有日,陛下往在东宫,犹为臣子,若欲讨之,须用谋力。

今既光临大宝,但下一制书,谁敢不从?

万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

”上曰:“诚如卿言。

直恐惊动上皇。

”日用曰:“天子之孝在于安四海。

若奸人得志,则社稷为墟,安在其为孝乎!

”请先定北军,后收逆党,则不惊动上皇矣。

”上以为然。

以日用为吏部侍郎。

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乱,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德殿,怀贞、至忠、羲等于南牙举兵应之。

上乃与岐王范、薛王业、郭元振及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定计诛之。

皎,謩之曾孙。

令问,靖弟客师之孙。

守一,仁皎之子。

力士,潘州人也。

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闲厩马及兵三百馀人,与同谋十馀人,自武德殿入虔化门,召元楷、慈,先斩之,擒膺福、猷于内客省以出,执至忠、羲于朝堂,皆斩之。

怀贞逃入沟中,自缢死,戮其尸,改姓曰毒。

上皇闻变,登承天门楼。

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诰诛窦怀贞等,无他也。

上寻至楼上,上皇乃下诰罪状怀贞等,因赦天下,惟逆人亲党不赦。

薛稷赐死于万年狱。

乙丑,上皇诰:“自今军国政刑,一皆取皇帝处分。

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

”是日,徙居百福殿。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党与死者数十人。

薛崇简以数谏其母被挞,特免死,赐姓李,官爵如故。

籍公主家,财货山积,珍物侔于御府,厩牧羊马、田园息钱,收之数年不尽。

慧范家产亦数十万缗。

改新兴王晋之姓曰厉。

初,上谋诛窦怀贞等,召崔湜,将托以心腹。

湜弟涤谓湜曰:“主上有问,勿有所隐。

”湜不从。

怀贞等既诛,湜与右丞卢藏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湜流窦州,藏用流泷州。

新兴王晋临刑叹曰:“本为此谋者崔湜,今吾死湜生,不亦冤乎!

”会有司鞫宫人元氏,元氏引湜同谋进毒,乃追赐死于荆州。

薛稷之子伯阳以尚主免死,流岭南,于道自杀。

初,太平公主与其党谋废立,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崔湜皆以为然,陆象先独以为不可。

公主曰:“废长立少,已为不顺。

且又失德,若之何不去?

”象先曰:“既以功立,当以罪废。

今实无罪,象先终不敢从。

”公主怒而去。

上既诛怀贞等,召象先谓曰:“岁寒知松柏,信哉!

”时穷治公主枝党,当坐者众,象先密为申理,所全甚多。

然未尝自言,当时无知者。

百官素为公主所善及恶之者,或黜或陟,终岁不尽。

丁卯,上御承天门楼,赦天下。

己巳,赏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

以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

初,太宗定制,内侍省不置三品官,黄衣廪食,守门传命而已。

天后虽女主,宦官亦不用事。

中宗时,嬖幸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馀人,然衣绯者尚寡。

上在籓邸,力士倾心奉之,及为太子,奏为内给事,至是以诛萧、岑功赏之。

是后宦官稍增至三千馀人,除三品将军者浸多,衣绯、紫至千馀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壬申,遣益州长史毕构等六人宣抚十道。

乙亥,以左丞张说为中书令。

庚辰,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象先罢为益州长史、剑南按察使。

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刘幽求为左仆射、平章军国大事。

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杨我支来求昏。

丁巳,许以蜀王女南和县主妻之。

中宗之崩也,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密表韦后,请出相王诸子于外。

上即位,于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

峤时以特进致仕,或请诛之,张说曰:“峤虽不识逆顺,然为当时之谋则忠矣。

”上然之。

九月,壬戌,以峤子率更令畅为虔州刺史,令峤随畅之官。

庚午,以刘幽求同中书门下三品。

丙戌,复置右御史台,督察诸州,罢诸道按察使。

冬,十月,辛卯,引见京畿县令,戒以岁饥惠养黎元之意。

己亥,上幸新丰。

癸卯,讲武于骊山之下,征兵二十万,旌旗连亘五十馀里。

以军容不整,坐兵部尚书郭元振于纛下,将斩之。

刘幽求、张说跪于马前谏曰:“元振有大功于社稷,不可杀。

”乃流新州。

斩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以其制军礼不肃故也。

上始欲立威,亦无杀绍之意,金吾卫将军李邈遽宣敕斩之。

上寻罢邈官,废弃终身。

时二大臣得罪,诸军多震慑失次,惟左军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二军不动,上遣轻骑召之,皆不得入其陈。

上深叹美,慰勉之。

甲辰,猎于渭川。

上欲以同州刺史姚元之为相,张说疾之,使御史大夫赵彦昭弹之,上不纳。

又使殿中监姜皎言于上曰:“陛下常欲择河东总管而难其人,臣今得之矣。

”上问为谁,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其人也。

”上曰:“此张说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当死!

”皎叩头首服,上即遣中使召元之诣行在。

既至,上方猎,引见,即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元之吏事明敏,三为宰相,皆兼兵部尚书,缘边屯戍斥候,士马储械,无不默记。

上初即位,励精为治,每事访于元之。

元之应答如响,同僚皆唯诺而已,故上专委任之。

元之请抑权幸,爱爵赏,纳谏诤,却贡献,不与群臣亵狎。

上皆纳之。

乙巳,车驾还京师。

姚元之尝奏请序进郎吏,上仰视殿屋,元之再三言之,终不应。

元之惧,趋出。

罢朝,高力士谏曰:“陛下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

”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当奏闻共议之。

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邪?

”会力士宣事至省中,为元之道上语,元之乃喜。

闻者皆服上识君人之体。

左拾遗曲江张九龄,以元之有重望,为上所信任,奏记劝其远谄躁,进纯厚,其略曰:“任人当才,为政大体,与之共理,无出此途。

而向之用才,非无知人之鉴,其所以失溺,在缘情之举。

”又曰:“自君侯职相国之重,持用人之权,而浅中弱植之徒,已延颈企踵而至,谄亲戚以求誉,媚宾客以取容,其间岂不有才,所失在于无耻。

”元之嘉纳其言。

新兴王晋之诛也,僚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捴步从,不失在官之礼,仍哭其尸。

姚元之闻之,曰:“栾布之俦也。

”及为相,擢为尚书郎。

己酉,以刑部尚书赵彦昭为朔方道大总管。

十一月,乙丑,刘幽求兼侍中。

辛巳,群臣上表请加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

从之。

戊子,受册。

中书侍郎王琚为上所亲厚,群臣莫及。

每进见,侍笑语,逮夜方出。

或时休沐,往往遣中使召之。

或言于上曰:“王琚权谲纵横之才,可与之定祸乱,难与之守承平。

”上由是浸疏之。

是月,命琚兼御史大夫,按行北边诸军。

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

尚书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

中书省为紫微省。

门下省为黄门省,侍中为监。

雍州为京兆府,洛州为河南府,长史为尹,司马为少尹。

甲午,吐蕃遣其大臣来求和。

壬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

元之避开元尊号,复名崇。

敕:“都督、刺史、都护将之官,皆引面辞毕,侧门取进止。

” 姚崇即为相,紫微令张说惧,乃潜诣岐王申款。

他日,崇对于便殿,行微蹇。

上问:“有足疾乎?

”对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

”上问其故。

对曰:“岐王陛下爱弟,张说为辅臣,而密乘车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

”癸丑,说左迁相州刺史。

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亦罢为太子少保。

甲寅,以黄门侍郎卢怀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一·唐纪二十七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摄提格,尽强圉大荒落,凡四年。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二年甲寅,公元七一四年春,正月,壬申,制:“选京官有才识者除都督、刺史,都督、刺史有政迹者除京官,使出入常均,永为恒式。

” 己卯,以卢怀慎检校黄门监。

旧制,雅俗之乐,皆隶太常。

上精晓音律,以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典倡优杂伎。

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使。

又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

又教宫女使习之。

又选伎女,置宜春院,给赐其家。

礼部侍郎张廷珪、酸枣尉袁楚客皆上疏,以为:“上春秋鼎盛,宜崇经术,迩端士,尚朴素,深以悦郑声、好游猎为戒。

”上虽不能用,欲开言路,咸嘉赏之。

中宗以来,贵戚争营佛寺,奏度人为僧,兼以伪妄。

富户强丁多削发以避徭役,所在充满。

姚崇上言:“佛图澄不能存赵,鸠摩罗什不能存秦,齐襄、梁武,未免祸殃。

但使苍生安乐,即是佛身。

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

”上从之。

丙寅,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伪妄还俗者万二千馀人。

初,营州都督治柳城以镇抚奚、契丹,则天之世,都督赵文翙失政,奚、契丹攻陷之,是后寄治于幽州东渔阳城。

或言:“靺鞨、奚、大欲降唐,正以唐不建营州,无所依投,为默啜所侵扰,故且附之。

若唐复建营州,则相帅归化矣。

”并州长史、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大使薛讷信之,奏请击契丹,复置营州。

上亦以冷陉之役,欲讨契丹。

群臣姚崇等多谏。

甲申,以讷同紫微黄门三品,将兵击契丹,群臣乃不敢言。

薛王业之舅王仙童,侵暴百姓,御史弹奏。

业为之请,敕紫微、黄门覆按。

姚崇、卢怀慎等奏:“仙童罪状明白,御史所言无所枉,不可纵舍。

”上从之。

由是贵戚束手。

二月,庚寅朔,太史奏太阳应亏不亏。

姚崇表贺,请书之史册。

从之。

乙末,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颉利发、石阿失毕将兵围北庭都护府,都护郭虔瓘击败之。

同俄单骑逼城下,虔瓘伏壮士于道侧,突起斩之。

突厥请悉军中资粮以赎同俄,闻其已死,恸哭而去。

丁未,敕:“自今所在毋得创建佛寺。

旧寺颓坏应葺者,诣有司陈牒检视,然后听之。

” 闰月,以鸿胪少卿、朔方军副大总管王晙兼安北大都护、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令丰安、定远、三受降城及旁侧诸军皆受晙节度。

徙大都护府于中受降城,置兵屯田。

丁卯,复置十道按察使,以益州长史陆象先等为之。

上思徐有功用法平直,乙亥,以其子大理司直惀为恭陵令。

窦孝谌之子光禄卿豳公希瑊等,请以己官爵让惀以报其德,由是惀累迁申王府司马。

丙子,申王成义请以其府录事阎楚珪为其府参军,上许之。

姚崇、卢怀慎上言:“先尝得旨,云王公、驸马有所奏请,非墨敕皆勿行。

臣窃以量材授官,当归有司。

若缘亲故之恩,得以官爵为惠,踵习近事,实紊纪纲。

”事遂寝。

由是请谒不行。

突厥石阿失毕既失同俄,不敢归,癸未,与其妻来奔。

以为右卫大将军,封燕北郡王,命其妻曰金山公主。

或告太子少保刘幽求、太子詹事钟绍京有怨望语,下紫微省按问,幽求等不服。

姚崇、卢怀慎、薛讷言于上曰:“幽求等皆功臣,乍就闲职,微有沮丧,人情或然。

功业既大,荣宠亦深,一朝下狱,虑惊远听。

”戊子,贬幽求为睦州刺史,绍京为果州刺史,紫微侍郎王琚行边军未还,亦坐幽求党贬泽州刺史。

敕:“涪州刺史周利贞等十三人,皆天后时酷吏,比周兴等情状差轻,宜放归草泽,终身勿齿。

”西突厥十姓酋长都担叛。

三月,己亥,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克碎叶等镇,擒斩都担,降其部落二万馀帐。

御史中丞姜晦以宗楚客等改中宗遗诏,青州刺史韦安石、太子宾客韦嗣立、刑部尚书赵彦昭、特进致仕李峤,于时同为宰相,不能匡正,令监察御史郭震弹之。

且言彦昭拜巫赵氏为姑,蒙妇人服,与妻乘车诣其家。

甲辰,贬安石为沔州别驾,嗣立为岳州别驾,彦昭为袁州别驾,峤为滁州别驾。

安石至沔州,晦又奏安石尝检校定陵,盗隐官物,下州征赃。

安石叹曰:“此只应须我死耳。

”愤恚而卒。

晦,皎之弟也。

毁天枢,发匠熔其铜铁,历月不尽。

先是,韦后亦于天街作石台,高数丈,以颂功德,至是并毁之。

夏,四月,辛巳,突厥可汗默啜复遣使求昏,自称“乾和永清太驸马、天上得果报天男、突厥圣天骨咄禄可汗”。

五月,己丑,以岁饥,悉罢员外、试、检校官,自今非战功及别敕,毋得注拟。

己酉,吐蕃相坌达延遗宰相书,请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国封疆,然后结盟。

琬尝为朔方大总管,故吐蕃请之。

前此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复召拜左散骑常侍而遣之。

又命宰相复坌达延书,招怀之。

琬上言:“吐蕃必阴怀叛计,请预屯兵十万于秦、渭等州以备之。

” 黄门监魏知古,本起小吏,因姚崇引荐,以至同为相。

崇意轻之,请知古摄吏部尚书、知东都选事,遣吏部尚书宋璟于门下过官。

知古衔之。

崇二子分司东都,恃其父有德于知古,颇招权请托。

知古归,悉以闻。

他日,上从容问崇:“卿子才性何如?

今何官也?

”崇揣知上意,对曰:“臣有三子,两在东都,为人多欲而不谨,是必以事干魏知古,臣未及问之耳。

”上始以崇必为其子隐,及闻崇奏,喜问:“卿安从知之?

”对曰:“知古微时,臣卵而翼之。

臣子愚,以为知古必德臣,容其为非,故敢干之耳。

”上于是以崇为无私,而薄知古负崇,欲斥之。

崇固请曰:“臣子无状,挠陛下法,陛下赦其罪,已幸矣。

苟因臣逐知古,天下必以陛下为私于臣,累圣政矣。

”上久乃许之。

辛亥,知古罢为工部尚书。

宋王成器,申王成义,上之兄也。

岐王范,薛王业,上之弟也。

豳王守礼,上之从兄也。

上素友爱,近世帝王莫能及。

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

诸王每旦朝于侧门,退则相从宴饮、斗鸡、击球,或猎于近郊,游赏别墅,中使存问相望于道。

上听朝罢,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

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谓之五王帐。

或讲论赋诗,间以饮酒、博弈、游猎,或自执丝竹。

成器善笛,范善琵琶,与上共奏之。

诸王或有疾,上为之终日不食,终夜不寝。

业尝疾,上方临朝,须臾之间,使者十返。

上亲为业煮药,回飙吹火,误爇上须,左右惊救之。

上曰:“但使王饮此药而愈,须何足惜!

”成器尤恭慎,未尝议及时政,与人交结。

上愈信重之,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

然专以衣食声色畜养娱乐之,不任以职事。

群臣以成器等地逼,请循故事出刺外州。

六月,丁巳,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义兼幽州刺史,幽王守礼兼虢州刺史,令到官但领大纲,自馀州务,皆委上佐主之。

是后诸王为都护、都督、刺史者并准此。

丙寅,吐蕃使其宰相尚钦藏来献盟书。

上以风俗奢靡,秋,七月,乙未,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

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

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

”戊戌,敕:“百官所服带及酒器、马衔、镫,三品以上,听饰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银,自馀皆禁之。

妇人服饰从其夫、子。

其旧成锦绣,听染为皁。

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违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

”罢两京织锦坊。

臣光曰:明皇之始欲为治,能自刻厉节俭如此,晚节犹以奢败。

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

《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可不慎哉!

薛讷与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将兵六万出檀州击契丹。

宾客以为“士卒盛夏负戈甲,赍资粮,深入寇境,难以成功。

”讷曰:“盛夏草肥,羔犊孳息,因粮于敌,正得天时,一举灭虏,不可失也。

”行至滦水山峡中,契丹伏兵遮其前后,从山上击之。

唐兵大败,死者什八九。

讷与数十骑突围得免,虏中嗤之,谓之“薛婆。

”崔宣道将后军,闻讷败,亦走。

讷归罪于宣道及胡将李思敬等八人,制悉斩之于幽州。

庚子,敕免讷死,削除其官爵。

独赦杜宾客之罪。

壬寅,以北庭都护郭虔瓘为凉州刺史、河西诸军州节度使。

果州刺史钟绍京心怨望,数上疏妄陈休咎。

乙巳,贬溱州刺史。

丁未,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

辍朝三日,追谥曰殇皇帝。

戊申,禁百官家毋得与僧、尼、道士往还。

壬子,禁人间铸佛、写经。

宋王成器等请献兴庆坊宅为离宫。

甲寅,制许之,始作兴庆宫,仍各赐成器等宅,环于宫侧。

又于宫西南置楼,题其西曰“花萼相辉之楼”,南曰“勤政务本之楼”。

上或登楼,闻王奏乐,则召升楼同宴,或幸其所居尽欢,赏赉优渥。

乙卯,以岐王范兼绛州刺史,薛王业兼同州刺史。

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周而复始。

民间讹言上采择女子以充掖庭。

上闻之,八月,乙丑,令有司具车牛于崇明门,自选后宫无用者载还其家。

敕曰:“燕寝之内,尚令罢遣。

闾阎之间,足可知悉。

” 乙亥,吐蕃将坌达延、乞力徐帅众十万寇临洮,军兰州,至于渭源,掠取牧马。

命薛讷白衣摄左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

以右骁卫将军常乐郭知运为副使,与太仆少卿王晙帅兵击之。

辛巳,大募勇士,诣河、陇就讷教习。

初,鄯州都督杨矩以九曲之地与吐蕃,其地肥饶。

吐蕃就之畜牧,因以入寇,矩悔惧自杀。

乙酉,太子宾客薛谦光献武后所制《豫州鼎铭》,其末云:“上玄降鉴,方建隆基。

”以为上受命之符。

姚崇表贺,且请宣示史官,颁告中外。

臣光曰:日食不验,太史之过也。

而君臣相贺,是诬天也。

采偶然之文以为符命,小臣之谄也。

而宰相因而实之,是侮其君也。

上诬于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贤,犹不免于是,岂不惜哉!

九月,戊申,上幸骊山温汤。

敕以岁稔伤农,令诸州修常平仓法。

江、岭、淮、浙、剑南地下湿,不堪贮积,不在此例。

突厥可汗默啜衰老,昏虐愈甚。

壬子,葛逻禄等部落诣凉州降。

冬,十月,吐蕃复寇渭源。

丙辰,上下诏欲亲征,发兵十馀万人,马四万匹。

戊午,上还宫。

甲子,薛讷与吐蕃战于武街,大破之。

时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王晙帅所部二千人与讷会击吐蕃。

坌达延将吐蕃十万屯大来谷,选勇士七百,衣胡服,夜袭之,多置鼓角于其后五里,前军遇敌大呼,后人鸣鼓角以应之。

虏以为大军至,惊惧,自相杀伤,死者万计。

讷时在武街,去大来谷二十里,虏军塞其中间。

晙复夜出兵袭之,虏大溃,始得与讷军合。

同追奔至洮水,复战于长城堡,又败之,前后杀获数万人。

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

乙丑,敕罢亲征。

戊辰,姚崇、卢怀慎等奏:“顷者吐蕃以河为境,神龙中尚公主,遂逾河筑城,置独山、九曲两军,去积石三百里,又于河上造桥。

今吐蕃既叛,宜毁桥拔城。

”从之。

以王海宾之子忠嗣为朝散大夫、尚辇奉御,养之宫中。

己巳,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昏,上许以来岁迎公主。

突厥十姓胡禄屋等诸部诣北庭请降,命都护郭虔瓘抚存之。

乙酉,命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于吐蕃,宣慰金城公主。

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请和,用敌国礼。

上不许。

自是连岁犯边。

十一月,辛卯,葬殇皇帝。

丙申,遣左散骑常侍解琬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随便宜区处。

十二月,壬戌,沙陀金山入朝。

甲子,置陇右节度大使,领鄯、奉、河、渭、兰、临、武、洮、岷、郭、叠、宕十二州,以陇右防御副使郭知运为之。

乙丑,立皇子嗣真为鄫王,嗣初为鄂王,嗣玄为鄄王。

辛巳,立郢王嗣谦为皇太子。

嗣真,上之长子,母曰刘华妃。

嗣谦,次子也,母曰赵丽妃。

丽妃以倡进,有宠于上,故立之。

是岁,置幽州节度、经略、镇守大使,领幽、易、平、檀、妫、燕六州。

突骑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遂叛入突厥,请为乡导,以伐守忠。

默啜遣兵二万击守忠,虏之而还。

谓遮弩曰:“汝叛其兄,何有于我!

”遂并杀之。

◎开元三年乙卯,公元七一五年春,正月,癸卯,以卢怀慎检校吏部尚书兼黄门监。

怀慎清谨俭素,不营资产,虽贵为卿相,所得俸赐,随散亲旧。

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

姚崇尝有子丧,谒告十馀日,政事委积。

怀慎不能决,惶恐入谢于上。

上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镇雅俗耳。

”崇既出,须臾,裁决俱尽,颇有得色,顾谓紫微舍人齐澣曰:“余为相,可比何人?

”澣未对,崇曰:“何如管、晏?

”澣曰:“管、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犹能没身。

公所为法,随复更之,似不及也。

”崇曰:“然则竟如何?

”澣曰:“公可谓救时之相耳。

”崇喜,投笔曰:“救时之相,岂易得乎!

” 怀慎与崇同为相,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

” 臣光曰:昔鲍叔之于管仲,子皮之于子产,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贤而下之,授以国政。

孔子美之。

曹参自谓不及萧何,一遵其法,无所变更。

汉业以成。

夫不肖用事,为其僚者,爱身保禄而从之,不顾国家之安危,是诚罪人也。

贤智用事,为其僚者,愚惑以乱其治,专固以分其权,媢嫉以毁其功,愎戾以窃其名,是亦罪人也。

崇,唐之贤相,怀慎与之同心戮力,以济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

《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它技。

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

”怀慎之谓矣。

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杖轻,贬睦州刺史。

突厥十胜降者前后万馀帐。

高丽莫离支文简,十姓之婿也,二月,与夹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帅众来降。

制皆以河南地处之。

三月,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入朝。

上以十姓降者浸多,夏,四月,庚申,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赤水等军并受节度,居凉州。

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和戎等军并受节度,居并州,勒兵以备默啜。

默啜发兵击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屡破之。

敕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等发兵救之。

五月,壬辰,敕嘉惠等与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

山东大蝗,民或于田旁焚香膜拜设祭而不敢杀,姚崇奏遣御史督州县捕而瘗之。

议者以为蝗众多,除不可尽。

上亦疑之。

崇曰:“今蝗满山东,河南、北之人,流亡殆尽,岂可坐视食苗,曾不救乎!

借使除之不尽,犹胜养以成灾。

”以乃从之。

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恐伤和气。

崇曰:“昔楚庄吞蛭而愈疾,孙叔杀蛇而致福,奈何不忍于蝗,而忍人之饥死乎?

若使杀蝗有祸,崇请当之!

” 秋,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上谓宰相曰:“朕每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

可选儒学之士,日使入内侍读。

”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

九月,戊寅,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使与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更日侍读。

每至阁门,令乘肩舆以进。

或在别馆道远,听于宫中乘马。

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

以无量羸老,特为之造腰舆,在内殿令内侍舁之。

九姓思结都督磨散等来降。

己未,悉除官遣还。

西南蛮寇边,遣右骁卫将军李玄道发戎、泸、夔、巴、梁、凤等州兵三万人并旧屯兵讨之。

壬戌,以凉州大总管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副之,以讨突厥。

甲子,上幸凤泉汤。

十一月,己卯,还京师。

刘幽求自杭州剌史徙郴州剌史,愤恚,甲申,卒于道。

丁酉,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四镇经略大使。

虔瓘请募关中兵万人诣安西讨击,皆给递驮及熟食。

敕许之。

将作大匠韦凑上疏,以为:“今西域服从,虽或时有小盗窃,旧镇兵足以制之。

关中常宜充实,以强干弱枝。

自顷西北二虏寇边,凡在丁壮,征行略尽,岂宜更募骁勇,远资荒服!

又,一万征人行六千馀里,咸给递驮熟食,道次州县,将何以供!

秦、陇之西,户口渐少,凉州已往,沙碛悠然,遣彼居人,如何取济?

纵令必克,其获几何?

傥稽天诛,无乃甚损!

请计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则知利害。

昔唐尧之代,兼爱夷、夏,中外乂安。

汉武穷兵远征,虽多克获,而中国疲耗。

今论帝王之盛德者,皆归唐尧,不归汉武。

况邀功不成者,复何足比议乎!

”时姚崇亦以虔瓘之策为不然。

既而虔瓘卒无功。

初,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还,陈碛西利害,请往察其形势。

上许之,听以便宜从事。

枝汗那者,古乌孙也,内附岁久。

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之,枝汗那王兵败,奔安西求救。

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

”遂帅旁侧戎落兵万馀人,出龟兹西数千里,下数百城,长驱而进。

是月,攻阿了达于连城。

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斩千馀级,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

孝嵩传檄诸国,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

勒石纪功而还。

会有言其赃污者,坐系凉州狱,贬灵州兵曹参军。

京兆尹崔日知贪暴不法,御史大夫李杰将纠之,日知反构杰罪。

十二月,侍御史杨瑒廷奏曰:“若纠弹之司,使奸人得而恐愒,则御史台可废矣。

”上遽命杰视事如故,贬日知为歙县丞。

或上言:“按察使徒烦扰公私,请精简刺史、县令,停按察使。

”上命召尚书省官议之。

姚崇以为:“今止择十使,犹患未尽得人,况天下三百馀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

”乃止。

尚书左丞韦玢奏:“郎官多不举职,请沙汰,改授他官。

”玢寻出为刺史,宰相奏拟冀州,敕改小州。

姚崇奏言:“台郎宽怠及不称职,玢请沙汰,乃是奉公。

台郎甫尔改官,玢即贬黜于外,议者皆谓郎官谤伤。

臣恐后来左右丞指以为戒,则省事何从而举矣!

伏望圣慈祥察,使当官者无所疑惧。

”乃除冀州刺史。

突骑施守忠既死,默啜兵还,守忠部将苏禄鸠集馀众,为之酋长。

苏禄颇善绥抚,十姓部落稍稍归之,有众二十万,遂据有西方,寻遣使入见。

是岁,以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

皇后妹夫尚衣奉御长孙昕以细故与御史大夫李杰不协。

◎开元四年丙辰,公元七一六年春,正月,昕与其妹夫杨仙玉于里巷伺杰而殴之。

杰上表自诉曰:“发肤见毁,虽则育心,冠冕被陵,诚为辱国。

”上大怒,命于朝堂杖杀,以谢百僚,仍以敕书慰杰曰:“昕等朕之密戚,不能训导,使陵犯衣冠,虽置以极刑,未足谢罪。

卿宜以刚肠疾恶,勿以凶人介意。

” 丁亥,宋王成器更名宪,申王成义更为名捴。

乙酉,陇右节度使郭虔瓘奏,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战功,请除游击将军。

敕下,卢怀慎等奏曰:“郭虔瓘恃其微效,辄侮彝章,为奴请五品,实乱纲纪,不可许。

”上从之。

丙午,以鄫王嗣真为安北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蕃大使,以安北大都护张知运为之副。

陕王嗣升为安西大都护、安抚河西四镇诸蕃大使,以安西都护郭虔瓘为之副。

二王皆不出阁。

诸王遥领节度自此始。

二月,丙辰,上幸骊山温汤。

吐蕃围松州。

丁卯,上还宫。

辛未,以尚书右丞倪若水为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

上虽欲重都督、刺史,选京官才望者为之,然当时士大夫犹轻外任。

扬州采访使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过大梁,若水饯之行,立望其行尘,久之乃返,谓官属曰:“班生此行,何异登仙!

” 癸西,松州都督孙仁献袭击吐蕃于城下,大破之。

上尝遣宦官诣江南取、鸂鶒等,欲置苑中,使者所至烦扰。

道过汴州,倪若水上言:“今农桑方急,而罗捕禽鸟以供园池之玩,远自江、岭,水陆传送,食为粱肉。

道路观者,岂不以陛下为贱人而贵鸟乎?

陛下方当以凤凰为凡鸟,麒麟为凡兽,况、鸂鶒,曷足贵也!

”上手敕谢若水,赐帛四十段,纵散其鸟。

山东蝗复大起,姚崇又命捕之。

倪若水谓:“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

刘聪时,常捕埋之,为害益甚。

”拒御史,不从其命。

崇牒若水曰:“刘聪伪主,德不胜妖。

今日圣朝,妖不胜德。

古之良守,蝗不入境。

若其修德可免,彼岂无德致然?

”若水乃不敢违。

夏,五月,甲辰,敕委使者详察州县捕蝗勤惰者,各以名闻。

由是连岁蝗灾,不至大饥。

或言于上曰:“今岁选叙大滥,县令非才。

”及入谢,上悉召县令于宣政殿庭,试以理人策。

惟鄄城令韦济词理第一,擢为醴泉令。

馀二百馀人不入第,且令之官。

四十五人放归学问。

吏部侍郎卢从愿左迁豫州剌史,李朝隐左迁滑州刺史。

从愿典选六年,与朝隐皆名称职。

初,高宗之世,马载、裴行检在吏部,最有名,时人称吏部前有马、裴,后有卢、李。

济,嗣立之子也。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宝,可往营致,因言市舶之利。

又欲往师子国求灵药及善医之妪,置之宫掖。

上命监察御史杨范臣与胡人偕往求之,范臣从容奏曰:“陛下前年焚珠玉、锦绣,示不复用。

今所求者何以异于所焚者乎!

彼市舶与商贾争利,殆非王者之体。

胡药之性,中国多不能知。

况于胡妪,岂宜置之宫掖!

夫御史,天子耳目之官,必有军国大事,臣虽触冒炎瘴,死不敢辞。

此特胡人眩惑求媚,无益圣德,窃恐非陛下之意,愿熟思之。

”上遽自引咎,慰谕而罢之。

六月,癸亥,上皇崩于百福殿。

己巳,以上女万安公主为女官,欲以追福。

癸酉,拔曳固斩突厥可汗默啜首来献。

时默啜北击拔曳固,大破之于独乐水,恃胜轻归,不复设备,遇拔曳固迸卒颉质略,自柳林突出,斩之。

时大武军子将郝灵荃奉使在突厥,颉质略以其首归之,与偕诣阙,悬其首于广街。

拔曳固、回纥、同罗、、仆固五部皆来降,置于大武军北。

默啜之子小可汗立,骨咄禄之子阙特勒击杀之,及默啜诸子、亲信略尽。

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是为毘伽可汗,国人谓之“小杀”。

毘伽以国固让阙特勒,阙特勒不受。

乃以为左贤王,专典兵马。

秋,七月,壬辰,太常博士陈贞节、苏献以太庙七室已满,请迁中宗神主于别庙,奉睿宗神主祔太庙。

从之。

又奏迁昭成皇后祔睿宗室,肃明皇后留祀于仪坤庙。

八月,乙巳,立中宗庙于太庙之西。

辛未,契丹李失活、奚李大酺帅所部来降。

制以失活为松漠郡王、行左金吾大将军兼松漠都督,因其八部落酋长,拜为刺史。

又以将军薛泰督军镇抚之。

大酺为饶乐郡王、行右金吾大将军兼饶乐都督。

失活,尽忠之从父弟也。

吐蕃复请和,上许之。

突厥默啜既死,奚、契丹、拔曳固等诸部皆内附,突骑施苏禄复自立为可汗。

突厥部落多离散,毘伽可汗患之,乃召默啜时牙官暾欲谷,以为谋主。

暾欲谷年七十馀,多智略,国人信服之,突厥降户处河曲者,闻毘伽立,多复叛归之。

并州长史王晙上言:“此属徒以其国丧乱,故相帅来降。

若彼安宁,必复叛去。

今置之河曲,此属桀黠,实难制御,往往不受军州约束,兴兵剽掠。

闻其逃者已多与虏声问往来,通传委曲。

乃是畜养此属使为间谍,日月滋久,奸诈愈深,窥伺边隙,将成大患。

虏骑南牧,必为内应,来逼军州,表里受敌,虽有韩、彭,不能取胜矣。

愿以秋、冬之交,大集兵众,谕以利害,给其资粮,徙之内地。

二十年外,渐变旧俗,皆成劲兵。

虽一时暂劳,然永久安靖。

比者守边将吏及出境使人,多为谀辞,皆非事实,或云北虏破灭,或云降户妥贴,皆欲自衒其功,非能尽忠徇国。

愿察斯利口,忽忘远虑。

议者必曰:‘国家向时已尝置降户于河曲,皆获安宁,今何所疑!

’此则事同时异,不可不察。

向者颉利既亡,降者无复异心,故得久安无变。

今北虏尚存,此属或畏其威,或怀其惠,或其亲属,岂乐南来!

较之彼时,固不侔矣。

以臣愚虑,徙之内地,上也。

多屯士马,大为之备,华、夷相参,人劳费广,次也。

正如今日,下也。

愿审兹三策,择利而行,纵使因徙逃亡,得者皆为唐有。

若留至河冰,恐必有变。

” 疏奏,未报。

降户夹跌思泰、阿悉烂等果叛。

冬,十月,甲辰,命朔方大总管薛讷发兵追讨之。

王晙引并州兵西济河,昼夜兼行,追击叛者,破之,斩获三千级。

先是,单于副都护张知运悉收降户兵仗,令渡河而南,降户怨怒。

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降户诉无弓矢,不得射猎,晦悉还之。

降户得之,遂叛。

张知运不设备,与之战于青刚岭,为虏所擒,欲送突厥。

至绥州境,将军郭知运以朔方兵邀击之,大破其众于黑山呼延谷,虏释张知运而去。

上以张知运丧师,斩之以徇。

毘伽可汗既得思泰等,欲南入为寇。

暾欲谷曰:“唐主英武,民和年丰,未有间隙,不可动也。

我众新集,力尚疲羸,且当息养数年,始可观变而举。

”毘伽又欲筑城,并立寺观,暾欲谷曰:“不可。

突厥人徒稀少,不及唐家百分之一,所以能与为敌者,正以逐水草,居处无常,射猎为业,人皆习武,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

唐兵虽多,无所施用。

若筑城而居,变更旧俗,一朝失利,必为所灭。

释、老之法,教人仁弱,非用武争胜之术,不可崇也。

”毘伽乃止。

庚午,葬大圣皇帝于桥陵,庙号睿宗。

御史大夫李杰护桥陵作,判官王旭犯赃,杰按之,反为所构,左迁衢州刺史。

十一月,己卯,黄门监卢怀慎疾亟,上表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并明时重器,所坐者小,所弃者大,望垂矜录。

上深纳之。

乙未,薨。

家无馀蓄,惟一老苍头,请自鬻以办丧事。

丙申,以尚书左丞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姚崇无居第,寓居罔极寺,以病痁谒告。

上遣使问饮食起居状,日数十辈。

源乾曜奏事或称旨,上辄曰:“此必姚宗之谋也。

”或不称旨,辄曰:“何不与姚崇议之!

”乾曜常谢实然。

每有大事,上常令乾曜就寺问崇。

癸卯,乾曜请迁崇于四方馆,仍听家人入侍疾。

上许之。

崇以四方馆有簿书,非病者所宜外,固辞。

上曰:“设四方馆,为官吏也。

使卿居之,为社稷也。

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此何足辞!

”崇子光禄少卿彝、宗正少卿异,广通宾客,颇受馈遗,为时所讥。

主书赵诲为崇所亲信,受胡人赂,事觉,上亲鞫问,下狱当死。

崇复营救,上由是不悦。

会曲赦京城,敕特标诲名,杖之一百,流岭南。

崇由是忧惧,数请避相位,荐广州都督宋璟自代。

十二月,上将幸东都,以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令驰驿诣阙,遣内侍、将军杨思勖迎之。

璟风度凝远,人莫测其际,在涂竟不与思勖交言。

思勖素贵幸,归,诉于上,上嗟叹良久,益重璟。

丙辰,上幸骊山温汤。

乙丑,还宫。

闰月,己亥,姚崇罢为开府仪同三司,源乾曜罢为京兆尹、西京留守,以刑部尚书宋璟守吏部尚书兼黄门监,紫微侍郎苏颋同平章事。

璟为相,务在择人,随材授任,使百官各称其积。

刑赏无私,敢犯颜正谏。

上甚敬惮之,虽不合意,亦曲从之。

突厥默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朝廷旰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

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

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幸,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

灵荃恸哭而死。

璟与苏颋相得甚厚,颋遇事多让于璟,颋每论事则颋为之助。

璟尝谓人曰:“吾与苏氏父子皆同居相府,仆射宽厚,诚为国器,然献可替否,吏事精敏,则黄门过其父矣。

” 姚、宋相继为相,崇善应变成务,璟善守法持正。

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遮。

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比焉。

二人每进见,上辄为之起,去则临轩送之。

及李林甫为相,虽宠任过于姚、宋,然礼遇殊卑薄矣。

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齐澣练习时务,姚、宋每坐二人以质所疑,既而叹曰:“欲知古,问高群,欲知今,问齐君,可以无缺政矣。

” 辛丑,罢十道按察使。

旧制,六品以下官皆委尚书省奏拟。

是岁,始制员外郎、御史、起居、遗、补不拟。

◎开元五年丁巳,公元七一七年春,正月,癸卯,太庙四室坏,上素服避正殿。

时上将幸东都,以问宋璟、苏颋,对曰:“陛下三年之制未终,遽尔行幸,恐未契天心,灾异为戒。

愿且停车驾。

”又问姚崇,对曰:“太庙屋材,皆苻坚时物,岁久朽腐而坏,适与行期相会,何足异也!

且王者以四海为家,陛下以关中不稔幸东都,百司供拟已备,不可失信。

但应迁神主于太极殿,更修太庙,如期自行耳。

”上大喜,从之,赐崇绢二百匹。

己酉,上行享礼于太极殿,命姚崇五日一朝,仍入阁供奉,恩礼更厚,有大政辄访焉。

右散骑常侍褚无量上言:“隋文帝富有天下,迁都之日,岂取苻氏旧材以立太庙乎?

此特谀臣之言耳。

愿陛下克谨天戒,讷忠谏,远谄谀。

”上弗听。

辛亥,行幸东都。

达崤谷,道隘不治。

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顿使官,宋璟谏曰:“陛下方事巡幸,今以此罪二臣,臣恐将来民受其弊。

”上遽命释之。

璟曰:“陛下罪之,以臣言而免之,是臣代陛下受德也。

请令待罪朝堂而后赦之。

”上从之。

二月,甲戌,至东都,赦天下。

奚、契丹既内附,贝州刺史宋庆礼建议,请复营州。

三月,庚戌,制复置营州都督于柳城,兼平卢军使,管内州县镇戍皆如其旧。

以太子詹事姜师度为营田、支度使,与庆礼等筑之,三旬而毕。

庆礼清勤严肃,开屯田八十馀所,招安流散,数年之间,仓廪充实,市邑浸繁。

夏,四月,甲戌,赐奚王李大酺妃辛氏号固安公主。

己丑,皇子嗣一卒,追立为夏王,谥曰悼。

嗣一母武惠妃,攸止之女也。

突骑施酋长左羽林大将军苏禄部众浸强,虽职贡不乏,阴有窥边之志。

五月,十姓可汗阿史那献欲发葛逻禄兵击之,上不许。

初,上微时,与太常卿姜皎亲善。

及诛窦怀贞等,皎预有功。

由是宠遇群臣莫及,常出入卧内,与后妃连榻宴饮,赏赐不可胜纪。

弟晦,亦以皎故累迁吏部侍郎。

宋璟言皎兄弟权宠太盛,非所以安之,上亦以为然。

秋,七月,庚子,以晦为宗正卿,因下制曰:“西汉诸将,以权贵不全。

南阳故人,以优闲自保。

皎宜放归田园,散官、勋、封皆如故。

” 壬寅,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大破吐蕃于九曲。

安西副大都护汤嘉惠奏突骑施引大食、吐蕃,谋取四镇,围钵换及大石城,已发三姓葛逻禄兵与阿史那献击之。

并州长史张嘉贞上言:“突厥九姓新降者,散居太原以北,请宿重兵以镇之。

”辛酉,置天兵军于并州,集兵八万,以嘉贞为天兵军大使。

太常少卿王仁惠等奏则天立明堂不合古制。

又,明堂尚质,而穷极奢侈,密迩宫掖,人神杂扰。

甲子,制复以明堂为乾元殿,冬至、元日受朝贺,季秋大享,复就圜丘。

九月,中书、门下省及侍中皆复旧名。

贞观之制,中书、门下及三品官入奏事,必使谏官、史官随之,有失则匡正,美恶必记之。

诸司皆于正牙奏事,御史弹百官,服豸冠,对仗读弹文。

故大臣不得专君而小臣不得为谗慝。

及许敬宗、李义府用事,政多私僻,奏事官多俟仗下,于御坐前屏左右密奏,监奏御史及待制官远立以俟其退。

谏官、史官皆随仗出,仗下后事,不复预闻。

武后以法制群下,谏官、御史得以风闻言事,自御史大夫至监察得互相弹奏,率以险诐相倾覆。

及宋璟为相,欲复贞观之政,戊申,制:“自今事非的须秘密者,皆令对仗奏闻,史官自依故事。

” 冬,十月,癸酉,伊阙人孙平子上言:“《春秋》讥鲁跻僖公。

今迁中宗于别庙而祀睿宗,正与鲁同。

兄臣于弟,犹不可跻,况弟臣于兄,可跻之于兄上乎!

若以兄弟同昭,则不应出兄置于别庙。

愿下群臣博议,迁中宗入庙。

”事下礼官,太常博士陈贞节、冯宗、苏献议,以为:“七代之庙,不数兄弟。

殷代或兄弟四人相继为君,若数以为代,则无祖祢之祭矣。

今睿宗之室当亚高宗,故为中宗特立别庙。

中宗既升新庙,睿宗乃祔高宗,何尝跻居中宗之上?

而平子引跻僖公为证,诬罔圣朝,渐不可长。

”时论多是平子,上亦以为然,故议久不决。

苏献,颋之从祖兄也,故颋右之。

卒从礼官议。

平子论之不巳,谪为康州都城尉。

新庙成。

戊寅,神主祔庙。

上命宋璟、苏颋为诸皇子制名及国邑之号,又令别制一佳名及佳号进之。

璟等上言:“七子均养,著于《国风》。

今臣等所制名号各三十馀,辄混同以进,以彰陛下覆焘无偏之德。

”上甚善之。

十一月,丙申,契丹王李失活入朝。

十二月,壬午,以东平王外孙杨氏为永乐公主,妻之。

秘书监马怀素奏:“省中书散乱讹缺,请选学术之士二十人整经校补。

”从之。

于是搜访逸书,选吏缮写,命国子博士尹知章、桑泉尉韦述等二十人同刊正,以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为之使,于乾元殿前编校群书。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二·唐纪二十八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旃蒙赤奋若,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下◎开元六年戊午,公元七一八年春,正月,辛丑,突厥毘伽可汗来请和。

许之。

广州吏民为宋璟立遗爱碑。

璟上言:“臣在州无它异迹,今以臣光宠,成彼诌谀。

欲革此风,望自臣始,请敕下禁止。

”上从之。

于是它州皆不敢立。

辛酉,敕禁恶钱,重二铢四分以上乃得行。

敛人间恶钱熔之,更铸如式钱。

于是京城纷然,卖买殆绝。

宋璟、苏颋请出太府钱二万缗置南北方,以平价买百姓不售之物可充官用者,及听两京百官豫假俸钱,庶使良钱流布人间。

从之。

二月,戊子,移蔚州横野军于山北,屯兵三万,为九姓之援。

以拔曳固都督颉质略、同罗都督毘伽末啜、都督比言、回纥都督夷健颉利发、仆固都督曳勒歌等各出骑兵为前、后、左、右军讨击大使,皆受天兵军节度。

有所讨捕,量宜追集。

无事各归部落营生,仍常加存抚。

三月,乙巳,征嵩山处士卢鸿入见,拜谏议大夫。

鸿固辞。

天兵军使张嘉贞入朝,有告其在军奢僭及赃贿者,按验无状。

上欲反坐告者,嘉贞奏曰:“今若罪之,恐塞言路,使天下之事无由上达,愿特赦之。

”其人遂得减死。

上由是以嘉贞为忠,有大用之意。

有荐山人范知璿文学者,并献其所为文,宋璟判之曰:“观其《良宰论》,颇涉佞谀。

山人当极言谠议,岂宜偷合苟容!

文章若高,自宜从选举求试,不可别奏。

” 夏,四月,戊子,河南参军郑铣、硃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法。

至于时用,不切事情。

宜各从所好。

”并罢官,度为道士。

五月,辛亥,以突骑施都督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充金方道经略大使。

契丹王李失活卒,癸巳,以其弟娑固代之。

秋,八月,颁乡饮酒礼于州县,令每岁十二月行之。

唐初,州县官俸,皆令富户掌钱,出息以给之。

息至倍称,多破产者。

秘书少监崔沔上言,请计州县官所得俸,于百姓常赋之外,微有所加以给之。

从之。

冬,十一月,辛卯,车驾至西京。

戊辰,吐蕃奉表请和,乞舅甥亲署誓文,及令彼此宰相皆著名于其上。

宋璟奏:“括州员外司马李邕、仪州司马郑勉,并有才略文词,但性多异端,好是非改变。

若全引进,则咎悔必至,若长弃捐,则才用可惜,请除渝、硖二州剌史。

”又奏:“大理卿元行冲素称才行,初用之时,实允佥议。

当事之后,颇非称积,请复以为左散骑常侍,以李朝隐代之。

陆象先闲于政体,宽不容非,请以为河南尹。

”从之。

◎开元七年己未,公元七一九年春,二月,俱密王那罗延、康王乌勒伽、安王笃萨波提皆上表言为大食所侵掠,乞兵救援。

敕太府及府县出粟十万石粜之,以敛人间恶钱,送少府销毁。

三月,乙卯,以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使、苑内营田使王毛仲行太仆卿。

毛仲严察有干力,万骑功臣、闲厩官吏皆惮之,苑内所收常丰溢。

上以为能,故有宠。

虽有外第,常居闲厩侧内宅,上或时不见,则悄然若有所失。

宦官杨思勖、高力士皆畏避之。

渤海王大祚荣卒。

丙辰,命其子武艺袭位。

夏,四月,壬午,开府仪同三司祁公王仁皎薨。

其子驸马都尉守一请用窦孝谌例,筑坟高五丈一尺。

上许之。

宋璟、苏颋固争,以为:“准令,一品坟高一丈九尺,其陪陵者高出三丈而已。

窦太尉坟,议者颇讥其高大,当时无人极言其失,岂可今日复踵而为之!

昔太宗嫁女,资送过于长公主。

魏征进谏,太宗既用其言,文德皇后亦赏之。

岂若韦庶人崇其父坟,号曰酆陵,以自速其祸乎!

夫以后父之尊,欲高大其坟,何足为难!

而臣等再三进言者,盖欲成中宫之美耳。

况今日所为,当传无穷,永以为法,可不慎乎!

”上悦曰:“朕每欲正身率下,况于妻子,何敢私之!

然此乃人所难言,卿能固守典礼,以成朕美,垂法将来,诚所望也。

”赐璟、颋帛四百匹。

五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上素服以俟变,彻乐减膳,命中书、门下察系囚,赈饥乏,劝农功。

辛卯,宋璟等奏曰:“陛下勤恤人隐,此诚苍生之福。

然臣闻日食修德,月食修刑。

亲君子,远小人,绝女谒,除谗慝,所谓修德也。

君子耻言浮于行,苟推至诚以行之,不必数下制书也。

” 六月,戊辰,吐蕃复遣使请上亲署誓文。

上不许,曰:“昔岁誓约已定,苟信不由衷,亟誓何益!

” 秋,闰七月,右补阙卢履冰上言:“礼,父在为母服周年,则天皇后改服齐衰三年,请复其旧。

”上下其议。

左散骑常侍褚无量以履冰议为是。

诸人争论,连年不决。

八月,辛卯,敕自今五服并依《丧服传》文,然士大夫议论犹不息,行之各从其意。

无量叹曰:“圣人岂不知母恩之厚乎?

厌降之礼,所以明尊卑、异戎狄也。

俗情肤浅,不知圣人之心,一紊其制,谁能正之!

” 九月,甲寅,徙宋王宪为宁王。

上尝从复道中见卫士食毕,弃馀食于窦中,怒,欲杖杀之。

左右莫敢言。

宪从容谏曰:“陛下从复道中窥人过失而杀之,臣恐人人不自安。

且陛下恶弃食于地者,为食可以养人也。

今以馀食杀人,无乃失其本乎!

”上大悟,蹶然起曰:“微兄,几至滥刑。

”遽释卫士。

是日,上宴饮极欢,自解红玉带,并所乘马以赐宪。

冬,十月,辛卯,上幸骊山温汤。

癸卯,还宫。

壬子,册拜突骑施苏禄为忠顺可汗。

十一月,壬申,契丹王李娑固与公主入朝。

上以岐山令王仁琛,籓邸故吏,墨敕令与五品官。

宋璟奏:“故旧恩私,则有大例,除官资历,非无公道。

仁琛向缘旧恩,已获优改,今若再蒙超奖,遂于诸人不类。

又是后族,须杜舆言。

乞下吏部检勘,苟无负犯,于格应留,请依资稍优注拟。

”从之。

选人宋元超于吏部自言侍中璟之叔父,冀得优假。

璟闻之,牒吏部云:“元超,璟之三从叔,常在洛城,不多参见。

既不敢缘尊辄隐,又不愿以私害公。

向者无言,自依大例,既有声听,事须矫枉。

请放。

”宁王宪奏选人薛嗣先请授微官,事下中书、门下。

璟奏:“嗣先两选斋郎,虽非灼然应留,以懿亲之故,固应微假官资。

在景龙中,常有墨敕处分,谓之斜封。

自大明临御,兹事杜绝,行一赏,命一官,必是缘功与才,皆历中书、门下。

至公之道,唯圣能行。

嗣先幸预姻戚,不为屈法,许臣等商量,望付吏部知,不出正敕。

”从之。

先是,朝集使往往赍货入京师,及春将还,多迁官。

宋璟奏一切勒还,以革其弊。

是岁,置剑南节度使,领益、彭等二十五州。

◎开元八年庚申,公元七二零年春,正月,丙辰,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卒。

辛酉,命右散骑常侍元行冲整比群书。

侍中宋璟疾负罪而妄诉不已者,悉付御史台治之。

谓中丞李谨度曰:“服不更诉者出之,尚诉未已者且系。

”由是人多怨者。

会天旱有魃,优人作魃状戏于上前,问魃:“何为出?

”对曰:“奉相公处分。

”又问:“何故?

”魃曰:“负冤者三百馀人,相公悉以系狱抑之,故魃不得不出。

”上心以为然。

时璟与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颋建议严禁恶钱,江、淮间恶钱尤甚,璟以监察御史萧隐之充使括恶钱。

隐之严急烦扰,怨嗟盈路,上于是贬隐之官。

辛巳,罢璟为开府仪同三司,颋为礼部尚书。

以京兆尹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并州长史张嘉贞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于是弛钱禁,恶钱复行矣。

二月,戊戌,皇子敏卒,追立为怀王,谥曰哀。

壬子,敕以役莫重于军府,一为卫士,六十乃免,宜促其岁限,使百姓更迭为之。

夏,四月,丙午,遣使赐乌长王、骨咄王、俱位王册命。

三国皆在大食之西,大食欲诱之叛唐,三国不从,故褒之。

五月,辛酉,复置十道按察使。

丁卯,以源乾曜为侍中,张嘉贞为中书令。

乾曜上言:“形要之家多任京官,使俊乂之士沉废于外。

臣三子皆在京,请出其二人。

”上从之。

因下制称乾曜之公,命文武官效之,于是出者百馀人。

张嘉贞吏事强敏,而刚躁自用。

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嘉贞所引进,常与之议政事。

四人颇招权,时人语曰:“令公四俊,苗、吕、崔、员。

” 六月,瀍、穀涨溢,漂溺几二千人。

突厥降户仆固都督勺磨及夹跌部落散居受降城侧,朔方大使王晙言其阴引突厥,谋陷军城,密奏请诛之。

诱勺磨等宴于受降城,伏兵悉杀之,河曲降户殆尽。

拔曳固、同罗诸部在大同、横野军之侧者,闻之皆忷惧。

秋,并州长史、天兵节度大使张说引二十骑,持节即其部落慰抚之,因宿其帐下。

副使李宪以虏情难信,驰书止之。

说复书曰:“吾肉非黄羊,必不畏食。

血非野马,必不畏刺。

士见危致命,此吾效死之秋也。

”拔曳固、同罗由是遂安。

冬,十月,辛巳,上行幸长春宫。

壬午,畋于下邽。

上禁约诸王,不使与群臣交结。

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与岐王范游宴,仍私挟谶纬。

戊子,流虚己于新州,离其公主。

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数与范饮酒赋诗,贬庭琦雅州司户,谔山茌丞。

然待范如故,谓左右曰:“吾兄弟自无间,但趋竞之徒强相托附耳。

吾终不以此责兄弟也。

”上尝不豫,薛王业妃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私议休咎。

事觉,宾杖死,恂贬锦州刺史。

业与妃惶惧待罪,上降阶执业手曰:“吾若有心猜兄弟者,天地实殛之。

”即与之宴饮,仍慰谕妃,令复位。

十一月,乙卯,上还京师。

辛未,突厥寇甘、凉等州,败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掠契苾部落而去。

先是,朔方大总管王晙奏请西发拔悉密,东方奚、契丹,期以今秋掩毘伽牙帐于稽落水上。

毘伽闻之,大惧。

暾欲谷曰:“不足畏也。

拔悉密在北庭,与奚、契丹相去绝远,势不相及。

朔方兵计亦不能来此。

必若能来,俟其垂至,徙牙帐北行三日,唐兵食尽自去矣。

且拔悉密轻而好利,得王晙之约,必喜而先至。

晙与张嘉贞不相悦,奏请多不相应,必不敢出兵。

晙兵不出,拔悉密独至,击而取之,势甚易耳。

” 既而拔悉密果发兵逼突厥牙帐,而朔方及奚、契丹兵不至,拔悉密惧,引退。

毘伽欲击之,暾欲谷曰:“此属去家千里,将死战,未可击也。

不如以兵蹑之。

”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间道先围北庭,因纵兵击拔悉密,大破之。

拔悉密众溃走,趋北庭,不得入,尽为突厥所虏。

暾欲谷引兵还,出赤亭,掠凉州羊马,杨敬述遣裨将卢公利、判官元澄将兵邀击之。

暾欲谷谓其众曰:“吾乘胜而来,敬述出兵,破之必矣。

”公利等至删丹,与暾欲谷遇,唐兵大败,公利,澄脱身走。

毘伽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

契丹牙官可突干骁勇得众心,李娑固猜畏,欲去之。

是岁,可突干举兵击娑固,娑固败奔营州。

营州都督许钦澹遣安东都护薛泰帅骁勇五百与奚王李大酺奉娑固以讨之,战败,娑固、李大酺皆为可突干所杀,生擒薛泰,营州震恐。

许钦澹移军入渝关,可突干立娑固从父弟郁干为主,遣使请罪。

上赦可突干之罪,以郁干为松漠都督,以李大酺之弟鲁苏为饶乐都督。

◎开元九年辛酉,公元七二一年春,正月,制削杨敬述官爵,以白衣检校凉州都督,仍充诸使。

丙辰,改蒲州为河中府,置中都官僚,一准京兆、河南。

丙寅,上幸骊山温汤。

乙亥,还宫。

监察御史宇文融上言:“天下户口逃移,巧伪甚众,请加检括。

”融,弼之玄孙也,源乾曜素爱其才,赞成之。

二月,乙酉,敕有司议招集流移、按诘巧伪之法以闻。

丙戌,突厥毘伽复使来求和。

上赐书,谕以“曩昔国家与突厥和亲,华、夷安逸,甲兵休息。

国家买突厥羊马,突厥受国家缯帛,彼此丰给。

自数十年来,不复如旧,正由默啜无信,口和心叛,数出盗兵,寇抄边鄙,人怨神怒,陨身丧元,吉凶之验,皆可汗所见。

今复蹈前迹,掩袭甘、凉,随遣使人,更来求好。

国家如天之覆,如海之容,但取来情,不追往咎。

可汗果有诚心,则共保遐福。

不然,无烦使者徒尔往来。

若其侵边,亦有以待。

可汗其审图之!

” 丁亥,制:“州县逃亡户口听百日自首,或于所在附籍,或牒归故乡,各从所欲。

过期不首,即加检括,谪徙边州。

公私敢容庇者抵罪。

”以宇文融充使,括逃移户口及籍外田,所获巧伪甚众。

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

融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

其新附客户,免六年赋调。

使者竞为刻急,州县承风劳扰,百姓苦之。

阳翟尉皇甫憬上疏言其状。

上方任融,贬憬盈川尉。

州县希旨,务于获多,虚张其数,或以实户为客,凡得户八十馀万,田亦称是。

兰池州胡康待宾诱诸降户同反,夏,四月,攻陷六胡州,有众七万,进逼夏州。

命朔方总管王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共讨之。

戊戌,敕:“京官五品以上,外官剌史、四府上佐,各举县令一人,视其政善恶,为举者赏罚。

” 以太仆卿王毛仲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使与王晙及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相知讨康待宾。

六月,己卯,罢中都,复为蒲州。

蒲州刺史陆象先政尚宽简,吏民有罪,多晓谕遣之。

州录事言于象先曰:“明公不施棰挞,何以示威!

”象先曰:“人情不远,此属岂不解吾言邪?

必欲棰挞以示威,当从汝始!

”录事惭而退。

象先尝谓人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耳。

苟清其源,何忧不治!

” 秋,七月,己酉,王晙大破康待宾,生擒之,杀叛胡万五千人。

辛酉,集四夷酋长,腰斩康待宾于西市。

先是,叛胡潜与党项通谋,攻银城、连谷,据其仓庾,张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大破之。

追至骆驼堰,党项乃更与胡战,胡众溃,西走入铁建山。

说安集党项,使复其居业。

讨击使阿史那献以党项翻覆,请并诛之,说曰:“王者之师,当伐叛柔服,岂可杀已降邪!

”因奏置麟州,以镇抚党项馀众。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康待宾之反也,诏郭知运与王晙相知讨之。

晙上言,朔方兵自有馀力,请敕知运还本军。

未报,知运已至,由是与晙不协。

晙所招降者,知运复纵兵击之。

虏以晙为卖己,由是复叛。

上以不能遂定群胡,丙午,贬晙为梓州刺史。

丁未,梁文献公姚崇薨,遗令:“佛以清净慈悲为本,而愚者写经造像,冀以求福。

昔周、齐分据天下,周则毁经像而修甲兵,齐则崇塔庙而驰刑政,一朝合战,齐灭周兴。

近者诸武、诸韦,造寺度人,不可胜纪,无救族诛。

汝曹勿效儿女子终身不寤,追荐冥福。

道士见僧获利,效其所为,尤不可延之于家。

当永为后法!

” 癸亥,以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冬,十月,河西、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卒。

知运与同县右卫副率王君B134,皆以骁勇善骑射著名西陲,为虏所惮,时人谓之王、郭。

B134遂自知运麾下代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判凉州都督。

十一月,丙辰,国子祭酒元行冲上《群书四录》,凡书四万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庚午,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上幸骊山温汤。

壬辰,还宫。

是岁,诸王为都督、刺史者,悉召还京师。

新作蒲津桥,熔铁为牛以系縆。

安州别驾刘子玄卒。

子玄即知几也,避上嫌名,以字行。

著作郎吴兢撰《则天实录》,言宋璟张说使证魏元忠事。

说修史见之,知兢所为,谬曰:“刘五殊不相借。

”兢起对曰:“此乃兢所为,史草具在,不可使明公枉怨死者。

”同僚皆失色。

其后说阴祈兢改数字,兢终不许,曰:“若徇公请,则此史不为直笔,何以取信于后!

” 太史上言,《麟德历》浸疏,日食屡不效。

上命僧一行更造新历,率府兵曹梁令瓚造黄道游仪以测候七政。

置朔方节度使,领单于都护府,夏、盐等六州,定远、丰安二军,三受降城。

◎开元十年壬戌,公元七二二年春,正月,丁巳,上行幸东都,以刑部尚书王志愔为西京留守。

癸亥,命有司收公廨钱,以税钱充百官俸。

乙丑,收职田。

亩率给仓粟二斗。

二月,戊寅,上至东都。

夏,四月,己亥,以张说兼知朔方军节度使。

五月,伊、汝水溢,漂溺数千家。

闰月,壬申,张说如朔方巡边。

己丑,以馀姚县主女慕容氏为燕郡公主,妻契丹王郁干。

六月,丁巳,博州河决,命按察使萧嵩等治之。

嵩,梁明帝之孙之。

己巳,制增太庙为九室,迁中宗主还太庙。

秋,八月,癸卯,武强令裴景仙,坐赃五千匹,事觉,亡命。

上怒,命集众斩之。

大理卿李朝隐奏景仙赃皆乞取,罪不至死。

又,其曾祖寂有建义大功,载初中以非罪破家,惟景仙独存,今为承嫡,宜宥其死,投之荒远。

其辞略曰:“十代宥贤,功实宜录。

一门绝祀,情或可哀。

”制令杖杀。

朝隐又奏曰:“生杀之柄,人主得专。

轻重有条,臣下当守。

今若乞取得罪,便处斩刑。

后有枉法当科,欲加何辟?

所以为国惜法,期守律文。

非敢以法随人,曲矜仙命。

”又曰:“若寂勋都弃,仙罪特加,则叔向之贤,何足称者。

若敖之鬼,不其馁而!

”上乃许之。

杖景仙一百,流岭南恶处。

安南贼帅梅叔焉等攻围州县,遣骠骑将军兼内侍杨思勖讨之。

思勖募群蛮子弟,得兵十馀万,袭击,大破之,斩叔焉,积尸为京观而还。

初,上之诛韦氏也,王皇后颇预密谋,及即位数年,色衰爱弛。

武惠妃有宠,阴怀倾夺之志。

后心不平,时对上有不逊语。

上愈不悦,密与秘书监姜皎谋以后无子废之,皎泄其言。

嗣滕王峤,后之妹夫也,奏之。

上怒,张嘉贞希旨构成其罪,云:“皎妄谈休咎。

”甲戌,杖皎六十,流钦州,弟吏部侍郎晦贬春州司马。

亲党坐流、死者数人,皎卒于道。

己亥,敕:“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毋得往还。

其卜相占候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 己卯夜,左领军兵曹权楚璧与其党李齐损等作乱,立楚璧兄子梁山为光帝,诈称襄王之子,拥左屯营兵数百人入宫城,求留守王志愔,不获。

比晓,屯营兵自溃。

斩楚璧等,传首东都。

志愔惊怖而薨。

楚璧,怀恩之侄。

齐损,迥秀之子也。

壬午,遣河南尹王怡如京师,按问宣慰。

癸未,吐蕃围小勃律王没谨忙,谨忙求救于北庭节度使张嵩曰:“勃律,唐之西门,勃律亡则西域皆为吐蕃矣。

”嵩乃遣疏勒副使张思礼将蕃、汉步骑四千人救之,昼夜倍道,与谨忙合击吐蕃,大破之,斩获数万。

自是累岁吐蕃不敢犯边。

王怡汉权楚璧狱,连逮甚众,久之不决。

上乃以开府仪同三司宋璟为西京留守。

璟至,止诛同谋数人,馀皆奏原之。

康待宾馀党康愿子反,自称可汗。

张说发兵追讨擒之,其党悉平。

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馀口于许、汝、唐、邓、仙、豫等州,空河南、朔方千里之地。

先是,缘边戍兵常六十馀万,说以时无强寇,奏罢二十馀万使还农。

上以为疑,说曰:“臣久在疆场,具知其情,将帅苟以自卫及役使营私而已。

若御敌制胜,不必多相冗卒以妨农务。

陛下若以为疑,臣请以阖门百口保之。

”上乃从之。

初,诸卫府兵,自成丁从军,六十而免,其家又不免杂徭,浸以贫弱,逃亡略尽,百姓苦之。

张说建议,请召募壮士充宿卫,不问色役,优为之制,逋逃者必争出应募。

上从之。

旬日,得精兵十三万,分隶诸卫,更番上下。

兵农之分,从此始矣。

冬,十月,癸丑,复以乾元殿为明堂。

甲寅,上幸寿安兴泰宫,猎于上宜川。

庚申,还宫。

上欲耀兵北边,丁卯,以秦州都督张守洁等为诸卫将军。

十一月,乙未,初令宰相共食实封三百户。

前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上与宰相议其罪。

张嘉贞请杖之,张说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为其近于君,且所以养廉耻也。

故士可杀不可辱。

臣向巡北边,闻杖姜皎于朝堂。

皎官登三品,亦有微功,有罪应死则死,应流则流,奈何轻加笞辱,以皁隶待之!

姜皎事往,不可复追,伷先据状当流,岂可复蹈前失!

”上深然之。

嘉贞不悦,退谓说曰:“何论事之深也!

”说曰:“宰相,时来则为之。

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行及吾辈。

吾此言非为伷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嘉贞无以应。

十二月,庚子,以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女为交河公主,嫁突骑施可汗苏禄。

上将幸晋阳,因还长安。

张说言于上曰:“汾阴睢上有汉家后土祠,其礼久废。

陛下宜因巡幸修之,为农祈谷。

”上从之。

上女永穆公主将下嫁,敕资送如太平公主故事。

僧一行谏曰:“武后惟太平一女,故资送特厚,卒以骄败,奈何为法!

”上遽止之。

◎开元十一年癸亥,公元七二三年春,正月,己巳,车驾自东都北巡。

庚辰,至潞州,给复五年。

辛卯,至并州,置北都,以并州为太原府,刺史为尹。

二月,戊申,还至晋州。

张说与张嘉贞不平,会嘉贞弟金吾将军嘉祐赃发,说劝嘉贞素服待罪于外。

己酉,左迁嘉贞幽州刺史。

壬子,祭后土于汾阴。

乙卯,贬平遥令王同庆为赣尉,坐广为储偫,烦扰百姓也。

癸亥,以张说兼中书令。

己巳,罢天兵、大武等军,以大同军为太原以北节度使,领太原、辽、石、岚、汾、代、欣、朔、蔚、云十州。

三月,庚午,车驾至京师。

夏,四月,甲子,以吏部尚书王晙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五月,己丑,以王晙兼朔方军节度大使,巡河西、陇右、河东、河北诸军。

上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

秘书监徐坚、太常博士会稽贺知章、监察御史鼓城赵冬曦等,或修书,或侍讲,以张说为修书使以总之,有司供给优厚。

中书舍人洛阳陆坚以为此属无益于国,徒为糜费,欲悉奏罢之。

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之时,莫不崇宫室,广声色。

今天子独延礼文儒,发挥典籍,所益者大,所损者微。

陆子之言,何不达也!

”上闻之,重说而薄坚。

秋,八月,癸卯,敕:“前令检括逃人,虑成烦扰。

天下大同,宜各从所乐,令所在州县安集,遂其生业。

” 戊申,尊宣皇帝庙号献祖,光皇帝庙号懿祖,祔于太庙九室。

先是,吐谷浑畏吐蕃之强,附之者数年,九月,壬申,帅众诣沙州降,河西节度使张敬忠抚纳之。

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作温泉宫。

甲寅,还宫。

十一月,礼仪使张说等奏,以高祖配昊天上帝,罢三祖并配之礼。

戊寅,上祀南郊,赦天下。

戊子,命尚书左丞萧嵩与京兆、蒲、同、岐、华州长官选府兵及白丁一十二万,谓之“长从宿卫”,一年两番,州县毋得杂役使。

十二月,甲午,上幸凤泉汤。

戊申,还宫。

庚申,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王晙坐党引疏族,贬蕲州刺史。

是岁,张说奏改政事堂曰中书门下,列五房于其后,分掌庶政。

初,监察御史濮阳杜暹因按事至突骑施,突骑施馈之金,暹固辞。

左右曰:“君寄身异域,不宜逆其情。

”乃受之,埋于幕下,出境,移牒令取之。

虏大惊,度碛追之,不及。

及安西都护阙,或荐暹往使安西,人服其清慎。

时暹自给事中居母忧。

◎开元十二年甲子,公元七二四年春,三月,甲子,起暹为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等使。

神龙初,追复泽王上金官爵,求得庶子义珣于岭南,绍其故封。

许王素节之子瓘,利其爵邑,与弟璆谋,使人告义珣非上金子,妄冒袭封,复流岭南,以璆继上金后为嗣泽王。

至是,玉真公主表义珣实上金子,为瓘兄弟所摈。

夏,四月,庚子,复立义珣为嗣泽王,削璆爵,贬瓘鄂州别驾。

壬寅,敕宗室旁继为嗣王者并令归宗。

壬子,命太史监南宫说等于河南、北平地测日晷及极星,夏至日中立八尺之表,同时候之。

阳城晷长一尺四寸八分弱,夜视北极出地高三十四度十分度之四。

浚仪岳台晷长一尺五寸微强,极高三十四度八分。

南至朗州晷长七寸七分,极高二十九度半。

北至蔚州,晷长二尺二寸九分,极高四十度。

南北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晷差一尺五寸三分,极差十度半。

又南至交州,晷出表南三寸三分。

八月,海中南望老人星下,众星粲然,皆古所未名,大率去南极二十度以上皆见。

五月,丁亥,停诸道按察使。

六月,壬辰,制听逃户自首,辟所在闲田,随宜收税,毋得差科征役,租庸一皆蠲免。

仍以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为劝农使,巡行州县,与吏民议定赋役。

上以山东旱,命选台阁名臣以补刺史。

壬午,以黄门侍郎王丘、中书侍郎长安崔沔、礼部侍郎、知制诰韩休等五人出为刺史。

丘,同皎之从父兄子。

休,大敏之孙也。

初,张说引崔沔为中书侍郎。

故事,承宣制皆出宰相,侍郎署位而已。

沔曰:“设官分职,上下相维,各申所见,事乃无失。

侍郎,令之贰也,岂得拱默而已!

”由是遇事多所异同,说不悦,故因是出之。

秋,七月,突厥可汗遣其臣哥解颉利发来求婚。

奚州蛮覃行璋反。

以监门卫大将军杨思勖为黔中道招讨使,将兵击之。

癸亥,思勖生擒行璋,斩首三万级而归。

加思勖辅国大将军,俸禄、防阁皆依品给。

赦行璋,以为洵水府别驾。

姜皎既得罪,王皇后愈忧畏不安,然待下有恩,故无随而谮之者,上犹豫不决者累岁。

后兄太子少保守一,以后无子,使僧明悟为后祭南北斗,剖霹雳木,书天地字及上名,合而佩之,祝曰:“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事觉,己卯,废为庶人,移别室安置。

贬守一潭州别驾,中路赐死。

户都尚书张嘉贞坐与守一交通,贬台州刺史。

八月,丙申,突厥哥解颉利发还其国。

以其使者轻,礼数不备,未许婚。

己亥,以宇文融为御史中丞。

融乘驿周流天下,事无大小,诸州先牒上劝农使,后申中书。

省司亦待融指捴,然后处决。

时上将大攘四夷,急于用度,州县畏融,多张虚数,凡得客户八十馀万,田亦称是。

岁终,增缗钱数百万,悉进入宫。

由是有宠。

议者多言烦忧,不利百姓,上令集百寮于尚书省议之。

公卿已下,畏融恩势,皆不敢立异,惟户部侍郎杨瑒抗议,以为:“括客免税,不利居人。

征籍外田税,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补所失。

”未几,瑒为华州刺史。

壬寅,以开府仪同三司宋璟为西京留守。

冬,十月,丁酉,谢<风日>王特勒遣使入奏,称“去年五月,金城公主遣使诣个失密国,云欲走归汝。

个失密王从臣国王借兵,共拒吐蕃。

王遣臣入取进止。

”上以为然,赐帛遣之。

废后王氏卒,后宫思慕后不已,上亦悔之。

十一月,庚午,上幸东都。

戊寅,至东都。

辛巳,司徒申王捴薨,赠谥惠庄太子。

群臣屡上表请封禅,闰月,丁卯,制以明年十一月十日有事于泰山。

时张说首建封禅之议,而源乾曜不欲为之,由是与说不平。

是岁,契丹王李郁干卒,弟吐干袭位。

◎开元十三年乙丑,公元七二五年春,二月,庚申,以御史中丞宇文融兼户部侍郎。

制以所得客户税钱均充所在常平仓本。

又委使司与州县议作劝农社,使贫富相恤,耕耘以时。

乙亥,更命长从宿卫之士曰“彍骑”,分隶十二卫,总十二万人为六番。

上自选诸司长官有声望者大理卿源光裕、尚书左丞杨承令、兵部侍郎寇泚等十一人为刺史,命宰相、诸王及诸司长官、台郎、御史饯于洛滨,供张甚盛。

赐以御膳,太常具乐,内坊歌妓。

上自书十韵诗,命将军高力士赐之。

光裕,乾曜之从孙也。

三月,甲午,太子嗣谦更名鸿。

徙郯王嗣直为庆王,更名潭。

陕王嗣升为忠王,更名浚。

鄂王嗣真为棣王,更名洽。

鄂王嗣初更名涓。

鄄王嗣玄为荣王,更名滉。

又立子涺为光王,潍为仪王,沄为颍王,泽为永王,清为寿王,洄为延王,沐为盛王,溢为济王。

丙申,御史大夫程行湛奏:“周朝酷吏来俊臣等二十三人,情状尤重,子孙请皆禁锢。

傅游艺等四人差轻,子孙不听近任。

”从之。

汾州刺史杨承令不欲外补,意怏怏,自言:“吾出守有由。

”上闻之,怒,壬寅,贬睦州别驾。

张说草封禅仪献之。

夏,四月,丙辰,上与中书门下及礼官、学士宴于集仙殿。

上曰:“仙者凭虚之论,朕所不取。

贤者济理之具,朕今与卿曹合宴,宜更名曰集贤殿。

”其书院官五品以上为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

以张说知院事,右散骑常侍徐坚副之。

上欲以说为大学士,说固辞而止。

说以大驾东巡,恐突厥乘间入寇,议加兵守边,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谋之。

光庭曰:“封禅者,告成功也。

今将升中于天,而戎狄是惧,非所以昭盛德也。

”说曰:“然则若之何?

”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为大,比屡求和亲,而朝迁羁縻,未决许也。

今遣一使,征其大臣从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

突厥来,则戎狄君长无不皆来。

可以偃旗卧鼓,高枕有馀矣。

”说曰“善!

说所不及。

”即奏行之。

光庭,行俭之子也。

上遣中书直省袁振摄鸿胪卿,谕旨于突厥,小杀与阙特勒、暾欲谷环坐帐中,置酒,谓振曰:“吐蕃,狗种。

奚、契丹,本突厥奴也。

皆得尚主。

突厥前后求婚独不许,何也?

且吾亦知入蕃公主皆非天子女,今岂问真伪!

但屡请不获,愧见诸蕃耳。

”振许为之奏请。

小杀乃使其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贡,因扈从东巡。

五月,庚寅,妖贼刘定高帅众夜犯通洛门。

悉捕斩之。

秋,八月,张说议封禅仪,请以睿宗配皇地祇。

从之。

九月,丙戌,上谓宰臣曰:“《春秋》不书祥瑞,惟记有年。

”敕自今州县毋得更奏祥瑞。

冬,十月,癸丑,作水运浑天成,上具列宿,注水激轮,令其自转,昼夜一周。

别置二轮,络在天外,缀以日月,逆天而行,淹速合度。

置木匮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又立二木人,每刻击鼓,每辰击钟,机械皆藏匮中。

辛酉,车驾发东都,百官、贵戚、四夷酋长从行。

每置顿,数十里中人畜被野。

有司辇载供具之物,数百里不绝。

十一月,丙戌,至泰山下,己丑,上备法驾,至山下,御马登山。

留从官于谷口,独与宰相及祠官俱登,仪卫环列于山下百馀里。

上问礼部侍郎贺知章曰:“前代玉牒之文,何故秘之?

”对曰:“或密求神仙,故不欲人见。

”上曰:“吾为苍生祈福耳。

”乃出玉牒,宣示群臣。

庚寅,上祀昊天上帝于山上,群臣祀五帝百神于山下之坛。

其馀仿乾封故事。

辛卯,祭皇地祇于社首。

壬辰,上御帐殿,受朝觐,赦天下,封泰山神为天齐王,礼秩加三公一等。

张说多引两省吏及以所亲摄官登山。

礼毕推恩,往往加阶超入五品而不及百官。

中书舍人张九龄谏,不听。

又,扈从士卒,但加勋而无赐物,由是中外怨之。

初,隋末,国马皆为盗贼及戎狄所掠,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于赤岸泽,徙之陇右,命太仆张万岁掌之。

万岁善于其职,自贞观至麟德,马蕃息及七十万匹,分为八坊、四十八监,各置使以领之。

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

垂拱以后,马潜耗太半。

上初即位,牧马有二十四万匹,以太仆卿王毛仲为内外闲厩使,少卿张景顺副之。

至是有马四十三万匹,牛羊称是。

上之东封,以牧马数万匹从,色别为群,望之如云锦。

上嘉毛仲之功,癸巳,加毛仲开府仪同三司。

甲午,车驾发泰山。

庚申,幸孔子宅致祭。

上还,至宋州,宴从官于楼上,刺史寇泚预焉。

酒酣,上谓张说曰:“向者屡遣使臣分巡诸道,察吏善恶,今因封禅历诸州,乃知使臣负我多矣。

怀州刺史王丘,饩牵之外,一无他献。

魏州刺史崔沔,供张无锦绣,示我以俭。

济州刺史斐耀卿,表数百言,莫非规谏,且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

’朕常置之坐隅,且以戒左右。

如三人者,不劳人以市恩,真良吏矣!

”顾谓寇泚曰:“比亦屡有以酒馔不丰诉于朕者,知卿不借誉于左右也。

”自举酒赐之。

宰臣帅群臣起贺,楼上皆称万岁。

由是以丘为尚书左丞,沔为散骑侍郎,耀卿为定州刺史。

耀卿,叔业之七世孙也。

十二月,乙巳,还东都。

突厥颉利发辞归,上厚赐而遣之,竟不许婚。

王毛仲有宠于上,百官附之者辐凑。

毛仲嫁女,上问何须。

毛仲顿首对曰:“臣万事已备,但未得客。

”上曰:“张说、源乾曜辈岂不可呼邪?

”对曰:“此则得之。

”上曰:“知汝所不能致者一人耳,必宋璟也。

”对曰:“然。

”上笑曰:“朕明日为汝召客。

”明日,上谓宰相:“朕奴毛仲有婚事,卿等宜与诸达官悉诣其第。

”既而日中,众客未敢举箸,待璟。

久之,方至,先执酒西向拜谢,饮不尽卮,遽称腹痛而归。

璟之刚直,老而弥笃。

先是,契丹王李吐干与可突干复相猜忌,携公主来奔,不敢复还,更封辽阳王,留宿卫。

可突干立李尽忠之弟邵固为主。

车驾东巡,邵固诣行在,因从至泰山,拜左羽林大将军、静折军经略大使。

上疑吏部选试不公,时选期已迫,御史中丞宇文融密奏,请分吏部为十铨。

甲戌,以礼部尚书苏颋等十人掌吏部选,试判将毕,遽召入禁中决定,吏部尚书、侍郎皆不得预。

左遮子吴兢上表,以为:“陛下曲受谗言,不信有司,非居上临人推诚感物之道。

昔陈平、邴吉,汉之宰相,尚不对钱谷之数,不问斗死之人。

况大唐万乘之君,岂得下行铨选之事乎?

凡选人书判,并请委之有司,停此十铨。

”上虽不即从,明年复故。

是岁,东都斗米十五钱,青、齐五钱,粟三钱。

于阗王尉迟眺阴结突厥及诸胡谋叛,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发兵捕斩之,更为立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三·唐纪二十九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摄提格,尽昭阳作噩,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开元十四年丙寅,公元七二六年春,正月,癸未,更立契丹松漠王李邵固为广化王,奚饶乐王李鲁苏为奉诚王。

以上从甥陈氏为东华公主,妻邵固。

以成安公主之女韦氏为东光公主,妻鲁苏。

张说奏:“今之五礼,贞观、显庆两曾修纂,前后颇有不同,其中或未折衷。

望与学士等讨论古今,删改施行。

”制从之。

邕州封陵獠梁大海等据宾、横州反。

二月,己酉,遣内侍杨思勖发兵讨之。

上召河南尹崔隐甫,欲用之,中书令张说薄其无文,奏拟金吾大将军。

前殿中监崔日知素与说善,说荐为御史大夫。

上不从。

丙辰,以日知为左羽林大将军,丁巳,以隐甫为御史大夫。

隐甫由是与说有隙。

说有才智而好贿,百官白事有不合者,好面折之,至于叱骂。

恶御史中丞宇文融之为人,且患其权重,融所建白,多抑之。

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权数,不可不备。

”说曰:“鼠辈何能为!

”夏,四月,壬子,隐甫、融及御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弹说“引术士占星,徇私僭侈,受纳贿赂。

”敕源乾曜及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与隐甫等同于御史台鞫之。

林甫,叔良之曾孙。

抗,安石之从父兄子也。

丁巳,以户部侍郎李元纮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元纮以清俭著,故上用为相。

源乾曜等鞫张说,事颇有状,上使高力士视说,力士还奏:“说蓬首垢面,席稿,食以瓦器,惶惧待罪。

”上意怜之。

力士因言说有功于国,上以为然。

庚申,但罢说中书令,馀如故。

丁卯,太子太傅岐王范薨,赠谥惠文太子。

上为之撤膳累旬,百官上表固请,然后复常。

丁亥,太原尹张孝嵩奏:“有李子峤者,自称皇子,云生于潞州,母曰赵妃。

”上命杖杀之。

辛丑,于定、恒、莫、易、沧五州置军以备突厥。

上欲以武惠妃为皇后,或上言:“武氏乃不戴天之仇,岂可以为国母!

人间盛言张说欲取立后之功,更图入相之计。

且太子非惠妃所生,惠妃复自有子,若登宸极,太子必危。

”上乃止。

然宫中礼秩,一如皇后。

五月,癸卯,户部奏今岁户七百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口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

秋,七月,河南、北大水,溺死者以千计。

八月,丙午朔,魏州言河溢。

九月,己丑,以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同平章事。

自王孝杰克复四镇,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以唐兵三万戍之,百姓苦其役。

为都护者,惟田扬名、郭元振、张嵩及暹皆有善政,为人所称。

冬,十月,庚申,上幸汝州广成汤。

己酉,还宫。

十二月,丁巳,上幸寿安,猎于方秀川。

壬戌,还宫。

杨思勖讨反獠,生擒梁大海等三千馀人,斩首二万级而还。

是岁,黑水靺鞨遣使入见,上以其国内黑水州,仍为置长史以镇之。

勃海靺鞨王武艺曰:“黑水入唐,道由我境。

往者请吐屯于突厥,先告我与我偕行。

今不告我而请吏于唐,是必与唐合谋,欲腹背攻我也。

”遣其母弟门艺与其舅任雅将兵击黑水。

门艺尝为质子于唐,谏曰:“黑水请吏于唐,而我以其故击之,是叛唐也。

唐,大国也。

昔高丽全盛之时,强兵三十馀万,不遵唐命,扫地无遗。

况我兵不及高丽什之一二,一旦与唐为怨,此亡国之势也。

”武艺不从,强遣之。

门艺至境上,复以书力谏。

武艺怒,遣其从兄大壹夏代之将兵,召,欲杀之。

门艺弃众,间道来奔,制以为左骁卫将军。

武艺遣使上表罪状门艺,请杀之。

上密遣门艺诣安西。

留其使者,别遣报云已流门艺于岭南。

武艺知之,上表称:“大国当示人以信,岂得为此欺诳?

”固请杀门艺。

上以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不能督察官属,致有漏泄,皆坐左迁。

暂遣门艺诣岭南以报之。

臣光曰:王者所以服四夷,威信而已。

门艺以忠获罪,自归天子。

天子当察其枉直,赏门艺而罚武艺,为政之体也。

纵不能讨,犹当正以门艺之无罪告之。

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艺,恩不能庇门艺,顾效小人为欺诳之语,以取困于小国,乃罪鸿胪之漏泄,不亦可羞哉!

杜暹为安西都护,突骑施金河公主遣牙官以马千匹诣安西互市。

使者宣公主教,暹怒曰:“阿史那女何得宣教于我?

”杖其使者,留不遣。

马经雪死尽。

突骑施可汗苏禄大怒,发兵寇四镇。

会暹入朝,赵颐贞代为安西都护,婴城自守。

四镇人畜储积,皆为苏禄所掠,安西仅存。

既而苏禄闻暹入相,稍引退,寻遣使入贡。

◎开元十五年丁卯,公元七二七年春,正月,辛丑,凉州都督王君B134破吐蕃于青海之西。

初,吐蕃自恃其强,致书用敌国礼,辞指悖慢,上意常怒之。

返自东封,张说言于上曰:“吐蕃无礼,诚宜诛夷,但连兵十馀年,甘、凉、河、鄯、不胜其弊,虽师屡捷,所得不偿所亡。

闻其悔过求和,愿听其款服,以纾边人。

”上曰:“俟吾与王君B134议之。

”说退,谓源乾曜曰:“君[B134]勇而无谋,常思侥幸,若二国和亲,何以为功!

吾言必不用矣。

”及君B134入朝,果请深入讨之。

去冬,吐蕃大将悉诺逻寇大斗谷,进攻甘州,焚掠而去。

君B134度其兵疲,勒兵蹑其后。

会大雪,虏冻死者甚众,自积石军西归。

君B134先遣人间道入虏境,烧道旁草。

悉诺逻至大非川,欲休士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

君B134与秦州都督张景顺追之,及于青海之西,乘冰而度。

悉诺逻已去,破其后军,获其辎重羊马万计而还。

君B134以功迁左羽林大将军,拜其父寿为少府监致仕。

上由是益事边功。

初,洛阳人刘宗器上言,请塞汜水旧汴口,更于荧泽引河入汴。

擢宗器为左卫率府胄曹。

至是,新渠填塞不通,贬宗器为循州安怀戍主。

命将作大匠范安及发河南、怀、郑、汴、滑、卫三万人疏旧渠,旬日而毕。

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宇文融,恐右丞相张说复用,数奏毁之,各为朋党。

上恶之,二月,乙巳,制说致仕,隐甫免官侍母,融出为魏州刺史。

乙卯,制:“诸州逃户,先经劝农使括定按比后复有逃来者,随到准白丁例输当年租庸,有征役得先差。

” 夏,五月,癸西,上悉以诸子庆王潭等领州牧、刺史、都督、节度大使、大都护、经略使,实不出外。

初,太宗爱晋王,不使出阁。

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阁,及自皇嗣为相王,始出阁。

中宗之世,谯王以失爱,谪居外州。

温王年十七,犹居禁中。

上即位,附苑城为十王宅,以居皇子,宦官押之,就夹城参起居,自是不复出阁。

虽开府置官属及领籓镇,惟侍读时入授书,自馀王府官属,但岁时通名起居。

其籓镇官属,亦不通名。

及诸孙浸多,不置百孙院。

太子亦不居东宫,常在乘舆所幸之别院。

上命妃嫔以下宫中育蚕,欲使之知女功。

丁酉,夏至,赐贵近丝,人一綟。

秋,七月,戊寅,冀州河溢。

己卯,礼部尚书许文宪公苏颋薨。

九月,丙子,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及河西节度使王君B134之父,进攻玉门军。

纵所虏僧伽归凉州,谓君[B134]曰:“将军常以忠通许国,何不一战!

”君B134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不兵。

莽布支别攻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帅众拒守。

及瓜州陷,悉诺逻悉兵会攻之。

旬馀日,吐蕃力尽,不能克,使人说降之。

不从。

吐蕃曰:“明府既不降,宜敛城中财相赠,吾当退。

”师顺请脱士卒衣。

悉诺逻知无财,乃引去,毁瓜州城。

师顺遽开门,收器械,修守备。

虏果复遣精骑还,视城中,知有备,乃去。

师顺,岐州人也。

初,突厥默啜之强也,迫夺铁勒之地,故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度碛徙居甘、凉之间以避之。

王君B134微时,往来四部,为其所轻。

及为河西节度使,以法绳之。

四部耻怨,密遣使诣东都自诉。

君B134遽发驿奏“四部难制,潜有叛计。

”上遣中使往察之,诸部竟不得直。

于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流瀼州,浑大德流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流琼州。

以回纥伏帝难为瀚海大都督。

己卯,贬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为抚州别驾,坐其子与承宗交游故也。

丙戌,突厥毘伽可汗遣其大臣梅禄啜入贡。

吐蕃之寇瓜州也,遗毘伽书,欲与之俱入寇,毘伽并献其书。

上嘉之,听于西受降城为互市,每岁赍缣帛数十万匹就市戎马,以助军旅,且为监牧之种,由是国马益壮焉。

闰月,庚子,吐蕃赞普与突骑施苏禄围安西城,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击破之。

回纥承宗族子瀚海司马护输,纠合党众为承宗报仇。

会吐蕃遣使间道诣突厥,王君B134帅精骑邀之于肃州。

还,至甘州南巩笔驿,护输伏兵突起,夺君[B134]旌节,先杀其判官宋贞,剖其心曰:“始谋者汝也。

”君B134帅左右数十人力战,自朝至晡,左右尽死。

护输杀君B134,载其尸奔吐蕃。

凉州兵追及之,护输弃尸而走。

庚申,车驾发东都,冬,己卯,至西京。

辛巳,以左金吾卫大将军信安王祎为朔方节度等副大使。

祎,恪之孙也。

以朔方节度使萧嵩为河西节度等副大使。

时王君B134新败,河、陇震骇。

嵩引刑部员外郎裴宽为判官,与君B134判官牛仙客俱掌军政,人心浸安。

宽,漼之从弟也。

仙客本鹑觚小吏,以才干军功累迁至河西节度判官,为君B134腹心。

嵩又奏以建康军使河北张守珪为瓜州刺史,帅馀众筑故城。

板干裁立,吐蕃猝至,城中相顾失色,莫有斗志。

守珪曰:“彼众我寡,人疮痍之馀,不可以矢刃相持,当以奇计取胜。

”乃于城上置酒作乐。

虏疑其有备,不敢攻而退。

守珪纵兵击之,虏败走。

守珪乃修复城市,收合流散,皆复旧业。

朝廷嘉其功,以瓜州为都督府,以守珪为都督。

悉诺逻威名甚盛,萧嵩纵反间于吐蕃,云与中国通谋,赞普召而诛之。

吐蕃由是少衰。

十二月,戊寅,制以吐蕃为边患,令陇右道及诸军团兵五万六千人,河西道及诸军团兵四万人,又征关中兵万人集临洮,朔方兵二万人集会州防秋,至冬初,无寇而罢。

伺虏入寇,互出兵腹背击之。

乙亥,上幸骊山温泉。

丙戌,还宫。

◎开元十六年戊辰,公元七二八年春,正月,壬寅,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败吐蕃于曲子城。

甲寅,以魏州刺史宇文融为户部侍郎兼魏州刺史,充河北道宣抚使。

乙卯,春、泷等州獠陈行范、广州獠冯璘、何游鲁反,陷四十馀城。

行范称帝,游鲁称定国大将军,璘称南越王,欲据岭表。

命内侍杨思勖发桂州及岭北近道兵讨之。

丙寅,以魏州刺史宇文融检校汴州刺史,充河南北沟渠堤堰决九河使。

融请用《禹贡》九河故道开稻田,并回易陆运钱,官收其利。

兴役不息,事多不就。

二月,壬申,以尚书右丞相致仕张说兼集贤院学士。

说虽罢政事,专文史之任,朝廷每有大事,上常遣中使访之。

壬辰,改彍骑为左右羽林军飞骑。

秋,七月,吐蕃大将悉末郎寇瓜州,都督张守珪击走之。

乙巳,河西节度使萧嵩、陇右节度使张忠亮大破吐蕃于渴波谷。

忠亮追之,拔其大莫门城,擒获甚众,焚其骆驼桥而还。

八月,乙巳,特进张说上《开元大衍历》,行之。

辛卯,右金吾将军杜宾客破吐蕃于祁连城下。

时吐蕃复入寇,萧嵩遣宾客将强弩四千击之。

战自辰至暮,吐蕃大溃,获其大将一人。

虏散走投山,哭声四合。

冬,十月,己卯,上幸骊山温泉。

己丑,还宫。

十一月,癸巳,以河西节度副大使萧嵩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十二月,丙寅,敕:“长征兵无有还期,人情难堪。

宜分五番,岁遣一番还家洗沐,五年酬勋五转。

” 是岁,制户籍三岁一定,分为九等。

杨思勖讨陈行范,至泷州,破之,擒何游鲁、冯璘。

行范逃于云际、盘辽二洞,思勖追捕,竟生擒,斩之,凡斩首六万。

思勖为人严,偏裨白事者不敢仰视,故用兵所向有功。

然性忍酷,所得俘虏,或生剥面皮,或以刀剺发际,掣去头皮。

蛮夷惮之。

◎开元十七年己巳,公元七二九年春,二月,丁卯,巂州都督张守素破西南蛮,拔昆明及盐城,杀获万人。

三月,瓜州都督张守珪、沙州刺史贾师顺击吐蕃大同军,大破之。

甲寅,朔方节度使信安王祎攻吐蕃石堡城,拔之。

初,吐蕃陷石堡城,留兵据之,侵扰河右。

上命祎与河西、陇右同议攻取。

诸将咸以为石堡据险而道远,攻之不克,将无以自还,且宜按兵观衅。

祎不听,引兵深入,急攻拔之,仍分兵据守要害,令虏不得前。

自是河陇诸军游弈,拓境千馀里。

上闻,大悦,更命石堡城曰振武军。

丙辰,国子祭酒杨瑒言,以为:“省司奏限天下明经、进士及第,每年不过百人。

窃见流外出身,每岁二千馀人,而明经、进士不能居其什一,则是服勤道业之士不如胥史之得仕也。

臣恐儒风浸坠,廉耻日衰。

若以出身人太多,则应诸色裁损,不应独抑明经、进士也。

”又奏“主司贴试明经,不务求述作本指,专取难知,问以孤经绝句或年月日。

请自今并贴平文。

”上甚然之。

夏,四月,庚午,禘于太庙。

唐初,祫则序昭穆,禘则各祀于其室。

至是,太常少卿韦縚等奏:“如此,禘与常飨不异。

请禘祫皆序昭穆。

”从之。

绥,安石之兄子也。

五月,壬辰,复置十道及京、都两畿按察使。

初,张说、张嘉贞、李元纮、杜暹相继为相用事,源乾曜以清谨自守,常让事于说等,唯诺署名而已。

元纮、暹议事多异同,遂有隙,更相奏列。

上不悦,六月,甲戌,贬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杜暹荆州长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纮曹州刺史,罢乾曜兼侍中,止为左丞相。

以户部侍郎宇文融为黄门侍郎,兵部侍部裴光庭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萧嵩兼中书令,遥领河西。

开府王毛仲与龙武将军葛福顺为婚。

毛仲为上所信任,言无不从,故北门诸将多附之,进退唯其指使。

吏部侍郎齐澣乘间言于上曰:“福顺典禁兵,不宜与毛仲为婚。

毛仲小人,宠过则生奸。

不早为之,恐成后患。

”上悦曰:“知卿忠诚,朕徐思其宜。

”澣曰:“君不密则失臣,愿陛下密之。

”会大理丞麻察坐事左迁兴州别驾,澣素与察善,出城饯之,因道禁中谏语。

察性轻险,遽奏之。

上怒,召澣责之曰:“卿疑朕不密,而以语麻察,讵为密邪?

且察素无行,卿岂不知邪?

”澣顿首谢。

秋,七月,丁巳,下制:“澣、察交构将相,离间君臣,澣可高州良德丞,察可浔州皇化尉。

” 八月,癸亥,上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下。

左丞相乾曜、右丞相说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岁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

寻又移社就千秋节。

庚辰,工部尚书张嘉贞薨。

嘉贞不营家产,有劝其市田宅者,嘉贞曰:“吾贵为将相,何忧寒馁!

若其获罪,虽有田宅,亦无所用。

比见朝士广占良田,身没之日,适足为无赖子弟酒色之资,吾不取之。

”闻者是之。

辛巳,敕以人间多盗铸钱,始禁私卖铜铅锡及以铜为器皿。

其采铜铅锡者,官为市取。

宇文融性精敏,应对辩给,以治财赋得幸于上,始文置诸使,竞为聚敛,由是百官浸失其职而上心益侈,百姓皆怨苦之。

为人疏躁多言,好自矜伐,在相位,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则海内无事矣。

” 信安王祎,以军功有宠于上,融疾之。

祎入朝,融使御史李寅弹之,泄于所亲。

祎闻之,先以白上。

明日,寅奏果入,上怒,九月,壬子,融坐贬汝州刺史,凡为相百日而罢。

是后言财利以取贵仕者,皆祖于融。

冬,十月,戊午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

宇文融既得罪,国用不足,上复思之,谓裴光庭等曰:“卿等皆言融之恶,朕既黜之矣,今国用不足,将若之何!

卿等何在佐朕?

”光庭等惧不能对。

会有飞状告融赃贿事,又贬平乐尉。

至岭外岁馀,司农少卿蒋岑奏融在汴州隐没官钱巨万计,制穷治其事,融坐流岩州,道卒。

十一月,辛卯,上行谒桥、定、献、昭、乾五陵。

戊申,还宫。

赦天下,百姓今年地税悉蠲其半。

十二月,辛酉,上幸新丰温泉。

壬申,还宫。

◎开元十八年庚午,公元七三零年春,正月,辛卯,以裴光庭为侍中。

二月,癸酉,初令百官于春月旬休,选胜行乐,自宰相至员外郎,凡十二筵,各赐钱五千缗,上或御花萼楼邀其归骑留饮,迭使起舞,尽欢而去。

三月,丁酉,复给京官职田。

夏,四月,丁卯,筑西京外郭,九旬而毕。

乙丑,以裴光庭兼吏部尚书。

先是,选司注官,惟视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迁,或老于下位,有出身二十馀年不得禄者。

又,州县亦无等级,或自大入小,或初近后远,皆无定制。

光庭始奏用循资格,各以罢官若干选而集,官高者选少,卑者选多,无问能否,选满即注,限年蹑级,毋得逾越,非负谴者,皆有升无降。

其庸愚沉滞者皆喜,谓之“圣书”,而才俊之士无不怨叹。

宋璟争之不能得。

光庭又令流外行署亦过门下省审。

五月,吐蕃遣使致书于境上求和。

初,契丹王李邵固遣可突干入贡,同平章事李元纮不礼焉。

左丞相张说谓人曰:“奚、契丹必叛。

可突干狡而很,专其国政久矣,人心附之。

今失其心,必不来矣。

”己酉,可突干弑邵固,帅其国人并胁奚众叛降突厥,奚王李鲁苏及其妻韦氏、邵固妻陈氏皆来奔。

制幽州长史赵含章讨之,又命中书舍人裴宽、给事中薛侃等于关内、河东、河南、北分道募勇士。

六月,丙子,以单于大都护忠王浚领河北道行军元帅,以御史大夫李朝隐、京兆尹裴伷先副之,帅十八总管以讨奚、契丹。

命浚与百官相见于光顺门。

张说退,谓学士孙逖、韦述曰:“吾尝观太宗画像,雅类忠王,此社稷之福也。

”可突干寇平卢,先锋使张掖乌承玼破之于捺禄山。

壬午,洛水溢,溺东都千馀家。

秋,九月,丁巳,以忠王浚兼河东道元帅,然竟不行。

吐蕃兵数败而惧,乃求和亲。

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从容言和亲之利。

上曰:“赞普尝遗吾书悖慢,此何可舍!

”对曰:“赞普当开元之初,年尚幼稚,安能为此书!

殆边将诈为之,欲以激怒陛下耳。

夫边境有事,则将吏得以因缘盗匿官物,妄述功状以取勋爵。

此皆奸臣之利,非国家之福也。

兵连不解,日费千金,河西、陇右由兹困敝。

陛下诚命一使往视公主,因与赞普面相约结。

使之稽颡称臣,永息边患,岂非御夷狄之长策乎!

”上悦,命惟明与内侍张元方使于吐蕃。

赞普大喜,悉出贞观以来所得敕书以示惟明。

冬,十月,遣其大臣论名悉猎随惟明入贡,表称:“甥世尚公主,义同一家。

中间张玄表等先兴兵寇钞,遂使二境交恶。

甥深识尊卑,安敢失礼!

正为边将交构,致获罪于舅。

屡遣使者入朝,皆为边将所遏。

今蒙远降使臣,来视公主,甥不胜喜荷。

倘使复修旧好,死无所恨!

”自是吐蕃复款附。

庚寅,上幸凤泉汤。

癸卯,还京师。

甲寅,护密王罗真檀入朝,留宿卫。

十一月,丁卯,上幸骊山温泉。

丁丑,还宫。

是岁,天下奏死罪止二十四人。

突骑施遣使入贡,上宴之于丹凤楼,突厥使者预焉。

二使争长,突厥曰:“突骑施小国,本突厥之臣,不可居我上。

”突骑施曰:“今日之宴,为我设也,我不可以居其下。

”上乃命设东、西幕,突厥在东,突骑施在西。

开府仪同三司、内外闲厩监牧都使霍国公王毛仲恃宠,骄恣日甚,上每优容之。

毛仲与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左监门将军唐地文、左武卫将军李守德、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亲善,福顺等倚其势,多为不法。

毛仲求兵部尚书不得,怏怏形于辞色,上由是不悦。

是时,上颇宠任宦官,往往为三品将军,门施棨戟。

奉使过诸州,官吏奉之惟恐不及,所得赂遗,少者不减千缗。

由是京城第舍、郊畿田园,参半皆宦官矣。

杨思勖、高力士尤贵幸,思勖屡将兵征讨,力士常居中侍卫。

而毛仲视宦官贵近者若无人。

甚卑品者,小忤意,辄詈辱如僮仆。

力士等皆害其宠而未敢言。

会毛仲妻产子,三日,上命力士赐之酒馔、金帛甚厚,且授其儿五品官。

力士还,上问:“毛仲喜乎?

”对曰:“毛仲抱其襁中儿示臣曰:‘此儿岂不堪作三品邪!

’”上大怒曰:“昔诛韦氏,此贼心持两端,朕不欲言之。

今日乃敢以赤子怨我!

”力士因言:“北门奴,官太盛,相与一心,不早除之,必生大患!

”上恐其党惊惧为变。

◎开元十九年辛末,公元七三一年春,正月,壬戌,下制,但述毛仲不忠怨望,贬瀼州别驾,福顺、地文、守德、景耀、广济皆贬远州别驾,毛仲四子皆贬远州参军,连坐者数十人。

毛仲行至永州,追赐死。

自是宦官势益盛。

高力士尤为上所宠信,尝曰:“力士上直,吾寝则安。

”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

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后奏御。

事小者力士即决之,势倾内外。

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与力士约为兄弟。

力士母麦氏卒,伯献等被发受吊,擗踊哭泣,过于己亲。

力士娶瀛州吕玄晤女为妻,擢玄晤为少卿,子弟皆王傅。

吕氏卒,朝野争致祭,自第至墓,车马不绝。

然力士小心恭恪,故上终亲任之。

辛未,遣鸿胪卿崔琳使于吐蕃。

琳,神庆之子也。

吐蕃使者称公主求《毛诗》、《春秋》、《礼记》。

正字于休烈上疏,以为:“东平王汉之懿亲,求《史记》、《诸子》,汉犹不与。

况吐蕃,国之寇仇,今资之以书,使知用兵权略,愈生变诈,非中国之利也。

”事下中书门下议之。

裴光庭等奏:“吐蕃聋昧顽嚚,久叛新服,因其有请,赐以《诗》、《书》,庶使之渐陶声教,化流无外。

休烈徒知书有权略变诈之语,不知忠、信、礼、义,皆从书出也。

”上曰:“善!

”遂与之。

休烈,志宁之玄孙也。

丙子,上躬耕于兴庆宫侧,尽三百步。

三月,突厥左贤王阙特勒卒,赐书吊之。

丙申,初令两京诸州各置太公庙,以张良配飨,选古名将,以备十哲。

以二、八月上戊致祭,如孔子礼。

臣光曰:经纬天地之谓文,戡定祸乱之谓武。

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称圣人,未之有也。

故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伊尹、周公莫不有征伐之功,孔子虽不试,犹能兵莱夷,却费人,曰:“吾战则克”,岂孔子专文而太公专武乎?

孔子所以祀于学者,礼有先圣先师故也。

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岂太公得与之抗衡哉!

古者有发,则命大司徒教士以车甲,臝股肱,决射御,受成献馘,莫不在学。

所以然者,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

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若专训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礼义,奚所不为矣!

自孙、吴以降,皆为勇力相胜,狙诈相高,岂足以数于圣贤之门而谓之武哉!

乃复诬引以偶十哲之目,为后世学者之师。

使太公有神,必羞与之同食矣!

五月,壬戌,初立五岳真君祠。

秋,九月,辛未,吐蕃遣其相论尚它硉入见,请于赤岭为互市。

许之。

冬,十月,丙申,上幸东都。

或告巂州都督解人张审素赃污,制遣监察御史杨汪按之。

总管董元礼将兵七百围汪,杀告者,谓汪曰:“善奏审素则生,不然则死。

”会救兵至,击斩之。

汪奏审素谋反,十二月,癸未,审素坐斩,籍没其家。

浚苑中洛水,六旬而罢。

◎开元二十年壬申,公元七三二年春,正月,乙卯,以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祎为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将兵击奚、契丹。

壬申,以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

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上思右骁卫将军安金藏忠烈,三月,赐爵代国公,仍于东、西岳立碑,以铭其功。

金藏竟以寿终。

信安王祎帅裴耀卿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道击奚、契丹,含章与虏遇,虏望风遁去。

平卢先锋将乌承祎言于含章曰:“二虏,剧贼也。

前日遁去,非畏我,乃诱我也,宜按兵以观其变。

”含章不从,与虏战于白山,果大败。

承玼引兵出其右,击虏,破之。

己巳,祎等大破奚、契丹,俘斩甚众,可突干帅麾下远遁,馀党潜窜山谷。

奚酉李诗琐高帅五千馀帐来降。

祎引兵还。

赐李诗爵归义王,充归义州都督,徒其部落置幽州境内。

夏,四月,乙亥,宴百官于上阳东洲,醉者赐以衾褥,肩舆以归,相属于路。

六月,丁丑,加信安王祎开府仪同三司。

上命裴耀卿赍绢二十万匹分赐立功奚官,耀卿谓其徒曰:“戎狄贪婪,今赍重货深入其境,不可不备。

”乃命先期而往,分道并进,一日,给之俱毕。

突厥、室韦果发兵邀隘道,欲掠之,比至,耀卿已还。

赵含章坐赃巨万,杖于朝堂,流瀼州,道死。

秋,七月,萧嵩奏:“自祠后土以来,屡获丰年,宜因还京赛祠。

”上从之。

敕裴光庭、萧嵩分押左、右厢兵。

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初,上命张说与诸学士刊定五礼。

说薨,萧嵩继之。

起居舍人王仲丘请依《明庆礼》,祈谷、大雩、明堂,皆祀昊天上帝。

嵩又请依上元敕,父在为母齐衰三年。

皆从之。

以高祖配圜丘、方丘,太宗配雩祀及神州地祇,睿宗配明堂。

九月,乙巳,新礼成,上之,号曰《开元礼》。

勃海靺鞨王武艺遣其将张文休帅海贼寇登州,杀刺史韦俊,上命右领军将军葛福顺发兵讨之。

壬子,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加六阶。

初,萧嵩在河西,委军政于仙客。

仙客廉勤,善于其职。

嵩屡荐之,竟代嵩为节度使。

冬,十月,壬午,上发东都。

辛卯,幸潞州。

辛丑,至北都。

十一月,庚申,祀后土于汾阴,赦天下。

十二月,辛未,还西京。

是岁,以幽州节度使兼河北采访处置使增领卫、相、洛、贝、冀、魏、深、赵、恒、定、邢、德、博、棣、营、鄚十六州及安东都护府。

天下户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口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

◎开元二十一年癸酉,公元七三三年春,正月,乙巳,祔肃明皇后于太庙,毁仪坤庙。

丁巳,上幸骊山温泉。

上遣大门艺诣幽州发兵,以讨勃海王武艺。

庚申,命太仆员外卿金思兰使于新罗,发兵击其南鄙。

会大雪丈馀,山路阻隘,士卒死者过半,无功而还。

武艺怨门艺不已,密遣客刺门艺于天津桥南,不死。

上命河南搜捕贼党,尽杀之。

二月,丁酉,金城公主请立碑于赤岭以分唐与吐蕃之境。

许之。

三月,乙巳,侍中裴光庭薨。

太常博士孙琬议:“光庭用循资格,失劝奖之道,请谥曰克。

”其子稹讼之,上赐谥忠献。

上问萧嵩可以代光庭者。

嵩与右散骑常侍王丘善,将荐之。

丘闻之,固让于右丞韩休。

嵩言休于上。

甲寅,以休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休为人峭直,不干荣利。

及为相,甚允时望。

始,嵩以休恬和,谓其易制,故引之。

及与共事,休守正不阿,嵩渐恶之。

宋璟叹曰:“不意韩休乃能如是!

”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小有过差,辄谓左右曰:“韩休知否?

”言终,谏疏已至。

上尝临镜默然不乐,左右曰:“韩休为相,陛下殊瘦于旧,何不逐之!

”上叹曰:“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萧嵩奏事常顺指,既退,吾寝不安。

韩休常力争,既退,吾寝乃安。

吾用韩休,为社稷耳,非为身也。

” 有供奉侏儒名黄<扁瓜>,性警黠。

上常凭之以行,谓之“肉几”,宠赐甚厚。

一日晚入,上怪之。

对曰:“臣向入宫,道逢捕盗官与臣争道,臣掀之坠马,故晚。

”因下阶叩头。

上曰:“但使外无章奏,汝亦无忧。

”有顷,京兆奏其状。

上即叱出,付有司杖杀之。

闰月,癸酉,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与契丹战于都山,败死。

时节度使薛楚玉遣英杰将精骑一万及降奚击契丹,屯于榆关之外。

可突干引突厥之众来合战,奚持两端,散走保险。

唐兵不利,英杰战死。

馀众六千馀人犹力战不已,虏以英杰首示之,竟不降,尽为虏所杀。

楚玉,讷之弟也。

夏,六月,癸亥,制:“自今选人有才业操行,委吏部临时擢用。

流外奏用不复引过门下。

”虽有此制,而有司以循资格便于己,犹踵行之。

是时,官自三师以下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员,吏自佐史以上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员,而入仕之涂甚多,不可胜纪。

秋,七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九月,壬午,立皇子沔为信王,泚为义王,漼为陈王,澄为丰王,潓为恒王,漎为梁王,滔为汴王。

关中久雨谷贵,上将幸东都,召京兆尹裴耀卿谋之,对曰:“关中帝业所兴,当百代不易。

但以地狭谷少,故乘舆时幸东都以宽之。

臣闻贞观、永徽之际,禄廪不多,岁漕关东一二十万石,足以周赡,乘舆得以安居。

今用度浸广,运数倍于前,犹不能给,故使陛下数冒寒暑以恤西人。

今若使司农租米悉输东都,自都转漕,稍实关中,苟关中有数年之储,则不忧水旱矣。

且吴人不习河漕,所在停留,日月既久,遂生隐盗。

臣请于河口置仓,使吴船至彼即输米而去,官自雇载分入河、洛。

又于三门东西各置一仓,至者贮纳,水险则止,水通则下,或开山路,车运而过,则无复留滞,省费巨万矣。

河、渭之滨,皆有汉、隋旧仓,葺之非难也。

”上深然其言。

冬,十月,庚戌,上幸骊山温泉。

己未,还宫。

戊子,左丞相宋璟致仕,归东都。

韩休数与萧嵩争论于上前,面折嵩短,上颇不悦。

嵩因乞骸骨,上曰:“朕未厌卿,卿何为遽去!

”对曰:“臣蒙厚恩,待罪宰相,富贵已极,及陛下未厌臣,故臣得从容引去。

君已厌臣,臣首领且不保,安能自遂!

”因泣下。

上为之动容,曰:“卿且归,朕徐思之。

”丁巳,嵩罢为左丞相,休罢为工部尚书。

以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前中书侍郎张九龄时居母丧,起复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是岁,分天下为京畿、都畿、关内、河南、河东、河北、陇右、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剑南、淮南、江南东道、江南四道、黔中、岭南,凡十五道,各置采访使,以六条检察非法。

两畿以中丞领之,馀皆择贤刺史领之。

非官有迁免,则使无废更。

惟变革旧章,乃须报可。

自馀听便宜从事,先行后闻。

太府卿杨崇礼,政道之子也,在太府二十馀年,前后为太府者莫能及。

时承平日久,财货山积,尝经杨卿者,无不精美。

每岁句驳省便,出钱数百万缗。

是岁,以户部尚书致仕,年九十馀矣。

上问宰相:“崇礼诸子,谁能继其父者?

”对曰:“崇礼三子,慎馀、慎矜、慎名,皆廉勤有才,而慎矜为优。

”上乃擢慎矜自汝阳令为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慎名摄监察御史,知含嘉仓出给,亦皆称职。

上甚悦之。

慎矜奏诸州所输布帛有渍污穿破者,皆下本州征折估钱,转市轻货,征调始繁矣。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七·唐纪二十三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七月,尽旃蒙大荒落正月,凡四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下◎久视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秋,七月,献俘于含枢殿。

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燕国公,赐姓武氏。

召公卿合宴,举觞属仁杰曰:“公之功也。

”将赏之,对曰:“此乃陛下威灵,将帅尽力,臣何功之有!

”固辞不受。

闰月,戊寅,车驾还宫。

己丑,以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李峤罢为成均祭酒。

锡,峤之舅也,故罢峤政事。

丁酉,吐蕃将麹莽布支寇凉州,围昌松,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战于洪源谷。

麹莽布支兵甲鲜华,休璟谓诸将曰:“诸论既死,麹莽布支新为将,不习军事,诸贵臣子弟皆从之,望之虽如精锐,实易与耳,请为诸君破之。

”乃被甲先陷陈,六战皆捷,吐蕃大奔,斩首二千五百级,获二裨将而还。

司府少卿杨元亨,尚食奉御杨元禧,皆弘武之子也。

元禧尝忤张易之,易之言于太后:“元禧,杨素之族。

素父子,隋之逆臣,子孙不应供奉。

”太后从之,壬寅,制:“杨素及其兄弟子孙皆不得任京官。

”左迁元亨睦州刺史,元禧贝州刺史。

庚戌,以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使,击吐蕃。

庚申,太后欲造大像,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钱以助其功。

狄仁杰上疏谏,其略曰:“今之伽蓝,制过宫阙。

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

”又曰:“游僧皆托佛法,诖误生人。

里陌动有经坊,阛阓亦立精舍。

化诱所急,切于官征。

法事所须,严于制敕。

”又曰:“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

”又曰:“虽敛僧钱,百未支一。

尊容既广,不可露居,覆以百层,尚忧未遍,自馀廊宇,不得全无。

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

岂欲劳人,以存虚饰?

”又曰:“比来水旱不节,当今边境未宁,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以救之!

”太后曰:“公教朕为善,何得相违!

”遂罢其役。

阿悉吉薄露叛,遣左金吾将军田扬名、殿中侍御史封思业讨之。

军至碎叶,薄露夜于城傍剽掠而去,思业将骑追之,反为所败。

扬名引西突厥斛瑟罗之众攻其城,旬馀,不克。

九月,薄露诈降,思业诱而斩之,遂俘其众。

太后信重内史梁文惠公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老而不名。

仁杰好面引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

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吹仁杰巾坠,而马惊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

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太后不许。

入见,常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

”仍免其宿直,戒其同僚曰:“自非军国大事,勿以烦公。

”辛丑,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

”自是朝廷有大事,众或不能决,太后辄叹曰:“天夺吾国老何太早邪!

” 太后尝问仁杰:“朕欲得一佳士用之,谁可者?

”仁杰曰:“未审陛下欲何所用之?

”太后曰:“欲用为将相。

”仁杰对曰:“文学缊藉,则苏味道、李峤固其选矣。

必欲取卓荦奇才,则有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宰相才也。

”太后擢柬之为洛州司马。

数日,又问仁杰,对曰:“前荐柬之,尚未用也。

”太后曰:“已迁矣。

”对曰:“臣所荐者可为宰相,非司马也。

”乃迁秋官侍郎。

久之,卒用为相。

仁杰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曲阿桓彦范、太州刺史敬晖等数十人,率为名臣。

或谓仁杰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

”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

” 初,仁杰为魏州刺史,有惠政,百姓为之立生祠。

后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贪暴为人患,人遂毁其像焉。

冬,十月,辛亥,以魏元忠为萧关道大总管,以备突厥。

甲寅,制复以正月为十一月,一月为正月,赦天下。

丁巳,纳言韦巨源罢,以文昌右丞韦安石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安石,津之孙也。

时武三思、张易之兄弟用事,安石数面折之。

尝侍宴禁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在座同博。

安石跪奏曰:“商贾贱类,不应得预此会。

”顾左右逐出之,座中皆失色。

太后以其言直,劳勉之,同列皆叹服。

丁卯,太后幸新安。

壬申,还宫。

十二月,甲寅,突厥掠陇右诸监马万馀匹而去。

时屠禁尚未解,凤阁舍人全节崔融上言,以为:“割烹牺牲,弋猎禽兽,圣人著之典礼,不可废阙。

又,江南食鱼,河西食肉,一日不可无。

富者未革,贫者难堪,况贫贱之人,仰屠为生,日戮一人,终不能绝,但资恐喝,徒长奸欺。

为政者苟顺月令,合礼经,自然物遂其生,人得其性矣。

”戊午,复开屠禁,祠祭用牲牢如故。

◎长安元年辛丑,公元七零一年春,正月,丁丑,以成州言佛迹见,改元大足。

二月,己酉,以鸾台侍郎柏人李怀远同平章事。

三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张锡坐知选漏泄禁中语、赃满数万,当斩,临刑释之,流循州。

时苏味道亦坐事与锡俱下司刑狱,锡乘马,气色自若,舍于三品院,帷屏食饮,无异平居。

味道步至系所,席地而卧,蔬食而已。

太后闻之,赦味道,复其位。

是月,大雪,苏味道以为瑞,帅百官入贺。

殿中侍御史王求礼止之曰:“三月雪为瑞雪,腊月雷为瑞雷乎?

”味道不从。

既入,求礼独不贺,进言曰:“今阳和布气,草木发荣,而寒雪为灾,岂得诬以为瑞!

贺者皆谄谀之士也。

”太后为之罢朝。

时又有献三足牛者,宰相复贺。

求礼扬言曰:“凡物反常皆为妖。

此鼎足非其人,政教不行之象也。

”太后为之愀然。

夏,五月,乙亥,太后幸三阳宫。

以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天官侍郎盐官顾琮同平章事。

六月,庚申,以夏官尚书李迥秀同平章事。

迥秀性至孝,其母本微贱,妻崔氏常叱媵婢,母闻之不悦,迥秀即时出之。

或曰:“贤室虽不避嫌疑,然过非七出,何遽如是!

”迥秀曰:“娶妻本以养亲,今乃违忤颜色,安敢留也!

”竟出之。

秋,七月,甲戌,太后还宫。

甲申,李怀远罢为秋官尚书。

八月,突厥默啜寇边,命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元帅,统诸军击之,未行而虏退。

丙寅,武邑人苏安恒上疏曰:“陛下钦先圣之顾托,受嗣子之推让,敬天顺人,二十年矣。

岂不闻帝舜褰裳,周公复辟!

舜之于禹,事只族亲。

旦与成王,不离叔父。

族亲何如子之爱,叔父何如母之恩?

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壮,若使统临宸极,何异陛下之身!

陛下年德既尊,宝位将倦,机务繁重,浩荡心神,何不禅位东宫,自怡圣体!

自昔理天下者,不见二姓而俱王也,当今梁、定、河内、建昌诸王,承陛下之廕覆,并得封王。

臣谓千秋万岁之后,于事非便。

臣请黜为公侯,任以闲简。

臣又闻陛下有二十馀孙,今无尺寸之封,此非长久之计也。

臣请分土而王之,择立师傅,教其孝敬之道,以夹辅周室,屏籓皇家,斯为美矣。

”疏奏,太后召见,赐食,慰谕而遣之。

太后春秋高,政事多委张易之兄弟。

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窃议其事。

易之诉于太后,九月,壬申,太后皆逼令自杀。

延基,承嗣之子也。

丙申,以相王知左、右羽林卫大将军事。

冬,十月,壬寅,太后西入关,辛酉,至京师。

赦天下,改元。

十一月,戊寅,改含元宫为大明宫。

天官侍郎安平崔玄,性介直,未尝请谒。

执政恶之,改文昌左丞。

月馀,太后谓玄曰:“自卿改官以来,闻令史设斋自庆。

此欲盛为奸贪耳,今还卿旧任。

”乃复拜天官侍郎,仍赐彩七十段。

以主客郎中郭元振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

先是,凉州南北境不过四百馀里,突厥、吐蕃频岁奄至城下,百姓苦之。

元振始于南境硖口置和戎城,北境碛中置白亭军,控其冲要,拓州境千五百里,自是寇不复至城下。

元振又令甘州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尽水陆之利。

旧凉州粟麦斛至数千,及汉通收率之后,一缣籴数十斛,积军粮支数十年。

元振善于抚御,在凉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

◎长安二年壬寅,公元七零二年春,正月,乙酉,初设武举。

空厥寇盐、夏二州。

三月,庚寅,突厥破石岭,寇并州。

以雍州长史薛季昶摄右台大夫,充山东防御军大使,沧、瀛、幽、易、恒、定等州诸军皆受季昶节度。

夏,四月,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平、妫、檀防御,仍与季昶相知,以拒突厥。

五月,壬申,苏安恒复上疏曰:“臣闻天下者,神尧、文武之天下也。

陛下虽居正统,实因唐氏旧基。

当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贪其宝位而忘母子深恩,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

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

臣愚以为天意人事,还归李家。

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器满则倾。

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万乘之国哉!

”太后亦不之罪。

乙未,以相王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军元帅,以魏元忠为之副。

六月,壬戌,召神都留守韦巨源诣京师,以副留守李峤代之。

秋,七月,甲午,突厥寇代州。

司仆卿张昌宗兄弟贵盛,势倾朝野。

八月,戊午,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上表请封昌宗为王,制不许。

壬戌,又请,乃赐爵鄴国公。

敕:“自今有告言扬州及豫、博馀党,一无所问,内外官司无得为理。

” 九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神都见其既。

壬申,突厥寇欣州。

己卯,吐蕃遣其臣论弥萨来求和。

庚辰,以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大谷道大总管,洛州长史敬晖为副。

辛巳,又以相王旦为并州道元帅,三思与武攸宜、魏元忠为之副。

姚元崇为长史,司礼少卿郑杲为司马。

然竟不行。

癸未,宴论弥萨于麟德殿。

时凉州都督唐体璟入朝,亦预宴。

弥萨屡窥之。

太后问其故,对曰:“洪源之战,此将军猛厉无故,故欲识之。

”太后擢休璟为右武威、金吾二卫大将军。

休璟练习边事,自碣石以西逾四镇,绵亘万里,山川要害,皆能记之。

冬,十月,甲辰,天官侍郎、同平章事顾琮薨。

戊申,吐蕃赞普将万馀人寇茂州,都督陈大慈与之四战,皆破之,斩首千馀级。

十一月,辛未,监察御史魏靖上疏,以为:“陛下既知来俊臣之奸,处以极法,乞详覆俊臣等所推十狱,伸其枉滥。

”太后乃命监察御史苏颋按覆俊臣等旧狱,由是雪免者甚众。

颋,夔之曾孙也。

戊子,太后祀南郊,赦天下。

十二月,甲午,以魏元忠为安东道安抚大使,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检校幽州都督,右羽林卫将军薛讷、左武卫将军骆务整为之副。

戊申,置北庭都护府于庭州。

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有疑事不能决,病之,问侍吏曰:“此有佳客,可与议事者乎?

”吏言前平乡尉猗氏张嘉贞有异才,循宪召见,询以事。

嘉贞为条析理分,莫不洗然。

循宪因请为奏,皆意所未及。

循宪还,见太后,太后善其奏,循宪具言嘉贞所为,且请以己之官授之。

太后曰:“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

”因召嘉贞,入见内殿,与语,大悦,即拜监察御史。

擢循宪司勋郎中,赏其得人也。

◎长安三年癸卯,公元七零三年春,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吐蕃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以求昏。

闰月,丁丑,命韦安石留守神都。

己卯,改文昌台为中台。

以中台左丞李峤知纳言事。

新罗王金理洪卒,遣使立其弟崇基为王。

六月,辛酉,突厥默啜遣其臣莫贺干来,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

宁州大水,溺杀二千馀人。

秋,七月,癸卯,以正谏大夫硃敬则同平章事。

戊申,以并州牧相王旦为雍州牧。

庚戌,以夏官尚书、检校凉州都督唐休璟同凤阁鸾台三品。

时突骑施酋长乌质勒与西突厥诸部相攻,安西道绝。

太后命休璟与诸宰相议其事,顷之,奏上,太后即依其议施行。

后十馀日,安西诸州请兵应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画,太后谓休璟曰:“恨用卿晚!

”谓诸宰相曰:“休璟练习边事,卿曹十不当一。

” 时西突厥可汗斛瑟罗用刑残酷,诸部不服。

乌质勒本隶斛瑟罗,号莫贺达干,能抚其众,诸部归之,斛瑟罗不能制。

乌质勒置都督二十员,各将兵七千人,屯碎叶西北。

后攻陷碎叶,徙其牙帐居之。

斛瑟罗部众离散,因入朝,不敢复还,乌质勒悉并其地。

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既。

初,左台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魏元忠为洛州长史,洛阳令张昌仪恃诸兄之势,每牙,直上长史听事。

元忠到官,叱下之。

张易之奴暴乱都市,元忠杖杀之。

及为相,太后召易之弟岐州刺史昌期,欲以为雍州长史,对仗,问宰相曰:“谁堪雍州者?

”元忠对曰:“今之朝臣无以易薛季昶。

”太后曰:“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别除一官。

昌期何如?

”诸相皆曰:“陛下得人矣。

”元忠独曰:“昌期不堪!

”太后问其故,元忠曰:“昌期少年,不闲吏事,向在岐州,户口逃亡且尽。

雍州帝京,事务繁剧,不若季昶强干习事。

”太后默然而止。

元忠又尝面奏:“臣自先帝以来,蒙被恩渥,今承乏宰相,不能尽忠死节,使小人在侧,臣之罪也!

”太后不悦,由是诸张深怨之。

司礼丞高戬,太平公主之所爱也。

会太后不豫,张昌宗恐太后一日晏驾,为元忠所诛,乃谮元忠与戬私议云“太后老矣,不若挟太子为久长。

”太后怒,下元忠、戬狱,将使与昌宗廷辨之。

昌宗密引凤阁舍人张说,赂以美官,使证元忠,说许之。

明日,太后召太子、相王及诸宰相,使元忠与昌宗参对,往复不决。

昌宗曰:“张说闻元忠言,请召问之。

” 太后召说。

说将入,凤阁舍人南和宋璟谓说曰:“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

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

若事有不测,璟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

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

”殿中侍御史济源张廷珪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左史刘知几曰:“无污青史,为子孙累!

” 及入,太后问之,说未对。

元忠惧,谓说曰:“张说欲与昌宗共罗织魏元忠邪!

”说叱之曰:“元忠为宰相,何乃效委巷小人之言!

”昌宗从旁迫趣说,使速言。

说曰:“陛下视之,在陛下前,犹逼臣如是,况在外乎!

臣今对广朝,不敢不以实对。

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诬证之耳!

”易之、昌宗遽呼曰:“张说与魏元忠同反!

”太后问其状。

对曰:“说尝谓元忠为伊、周。

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非欲反而何?

”说曰:“易之兄弟小人,徒闻伊、周之语,安知伊、周之道!

日者元忠初衣紫,臣以郎官往贺,元忠语客曰:‘无功受庞,不胜惭惧。

’臣实言曰:‘明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

’彼伊尹、周公皆为臣至忠,古今慕仰。

陛下用宰相,不使学伊、周,当使学谁邪?

且臣岂不知今日附昌宗立取台衡,附元忠立致族灭!

但臣畏元忠冤魂,不敢诬之耳。

”太后曰:“张说反覆小人,宜并系治之。

”他日,更引问,说对如前。

太后怒,命宰相与河内王武懿宗共鞫之,说所执如初。

硃敬则抗疏理之曰:“元忠素称忠正,张说所坐无名,若令抵罪,失天下望。

”苏安恒亦上疏,以为:“陛下革命之初,人以为纳谏之主。

暮年以来,人以为受佞之主。

自元忠下狱,里巷恟恟,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

忠臣烈士,皆抚髀于私室而钳口于公朝,畏迕易之等意,徒取死而无益。

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重以谗慝专恣,刑赏失中,窃恐人心不安,别生它变,争锋于硃雀门内,问鼎于大明殿前,陛下将何以谢之,何以御之?

”易之等见其疏,大怒,欲杀之,赖硃敬则及凤阁舍人桓彦范、著作郎陆泽魏知古保救得免。

丁酉,贬元忠为高要尉,戬、说皆流岭表。

元忠辞日,言于太后曰:“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

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时。

”太后问其故,时易之、昌宗皆侍侧,元忠指之曰:“此二小儿,终为乱阶。

”易之等下殿,叩膺自掷称冤。

太后曰:“元忠去矣!

” 殿中侍御史景城王晙复奏申理元忠,宋璟谓之曰:“魏公幸已得全,今子复冒威怒,得无狼狈乎!

”晙曰:“魏公以忠获罪,晙为义所激,颠沛无恨。

”璟叹曰:“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负朝廷矣!

” 太子仆崔贞慎等八人饯元忠于郊外,易之诈为告密人柴明状,称贞慎等与元忠谋反。

太后使监察御史丹徒马怀素鞫之,谓怀素曰:“兹事皆实,略问,速以闻。

”顷之,中使督趣者数四,曰:“反状皎然,何稽留如此?

”怀素请柴明对质,太后曰:“我自不知柴明处,但据状鞫之,安用告者?

”怀素据实以闻,太后怒曰:“卿欲纵反者邪?

”对曰:“臣不敢纵反者。

元忠以宰相谪官,贞慎等以亲故追送,若诬以为反,臣实不敢。

昔栾布奏事彭越头下,汉祖不以为罪,况元忠之刑未如彭越,而陛下欲诛其送者乎!

且陛下操生杀之柄,欲加之罪,取决圣衷可矣。

若命臣推鞫,臣敢不以实闻!

”太后曰:“汝欲全不罪邪?

”对曰:“臣智识愚浅,实不见其罪!

”太后意解。

贞慎等由是获免。

太后尝命朝贵宴集,易之兄弟皆位在宋璟上。

易之素惮璟,欲悦其意,虚位揖之曰:“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下坐?

”璟曰:“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何也?

”天官侍郎郑杲谓璟曰:“中丞奈何卿五郎?

”璟曰:“以官言之,正当为卿。

足下非张卿家奴,何郎之有!

”举坐悚惕。

时自武三思以下,皆谨事易之兄弟,璟独不为之礼。

诸张积怒,常欲中伤之。

太后知之,故得免。

丁未,以左武卫大将军武攸宜充西京留守。

冬,十月,丙寅,车驾发西京。

乙酉,至神都。

十一月,己丑,突厥遣使谢许昏。

丙申,宴于宿羽台,太子预焉。

宫尹崔神庆上疏,以为:“今五品以上所以佩龟者,为别敕征召,恐有诈妄,内出龟合,然后应命。

况太子国本,古来征召皆用玉契。

此诚重慎之极也。

昨缘突厥使见,太子应预朝参,直有文符下宫,曾不降敕处分,臣愚谓太子非朔望朝参、应别召者,望降墨敕及玉契。

”太后甚然之。

始安獠欧阳倩拥众数万,攻陷州县,朝廷思得良吏以镇之。

硃敬则称司封郎中裴怀古有文武才。

制以怀古为桂州都督,仍充招慰讨击使。

怀古才及岭上,飞书示以祸福,倩等迎降,且言“为吏所侵逼,故举兵自救耳。

”怀古轻骑赴之。

左右曰:“夷獠无信,不可忽也。

”怀古曰:“吾仗忠信,可通神明,而况人乎!

”遂诣其营,贼众大喜,归所掠货财。

诸洞酋长素持两端者,皆来款附,岭外悉定。

是岁,分命使者以六条察州县。

吐蕃南境诸部皆叛,赞普器弩悉弄自将击之,卒于军中。

诸子争立,久之,国人立其子弃隶蹜赞为赞普,生七年矣。

◎长安四年甲辰,公元七零四年春,正月,丙申,册拜右武卫将军阿史那怀道为西突厥十姓可汗。

怀道,斛瑟罗之子也。

丁未,毁三阳宫,以其材作兴泰宫于万安山。

二宫皆武三思建议为之,请太后每岁临幸,功费甚广,百姓苦之。

左拾遗卢藏用上疏,以为:“左右近臣多以顺意为忠,朝廷具僚皆以犯忤为戒,致陛下不知百姓失业,伤陛下之仁。

陛下诚能以劳人为辞,发制罢之,则天下皆知陛下苦己而爱人也。

”不从。

藏用,承庆之弟孙也。

壬子,以天官侍郎韦嗣立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李迥秀颇受贿赂,监察御史马怀素劾奏之。

二月,癸亥,迥秀贬庐州刺史。

壬申,正谏大夫、同平章事硃敬则以老疾致仕。

敬则为相,以用人为先,自馀细务不之视。

太后尝与宰相议及刺史、县令。

三月,己丑,李峤、唐休璟等奏:“窃见朝廷物议,远近人情,莫不重内官,轻外职,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诉。

比来所遣外任,多是贬累之人。

风俗不澄,实由于此。

望于台、阁、寺、监妙简贤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绩。

臣等请辍近侍,率先具僚。

”太后命书名探之,得韦嗣立及御史大夫杨再思等二十人。

癸巳,制各以本官检校刺史,嗣立为汴州刺史。

其后政迹可称者,唯常州刺史薛谦光、徐州刺史司马鍠而已。

丁亥,徙平恩王重福为谯王。

以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苏味道谒归葬其父,制州县供葬事。

味道因之侵毁乡人墓田,役使过度。

监察御史萧至忠劾奏之,左迁坊州刺史。

至忠,引之玄孙也。

夏,四月,壬戌,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安石知纳言,李峤知内史事。

太后幸兴泰宫。

太后复税天下僧尼,作大像于白司马阪,令春官尚书武攸宁检校,糜费巨亿。

李峤上疏,以为:“天下编户,贫弱者众。

造像钱见有一十七万馀缗,若将散施,人与一千,济得一十七万馀户。

拯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勤,顺诸佛慈悲之心,沾圣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悦,功德无穷。

方作过后因缘,岂如见在果报!

”监察御史张廷珪上疏谏曰:“臣以时政论之,则宜先边境,蓄府库,养人力。

以释教论之,则宜救苦厄,灭诸相,崇无为。

伏愿陛下察臣之愚,行佛之意,务以理为上,不以人废言。

”太后为之罢役,仍召见廷珪,深赏慰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姚元崇以母老固请归侍。

六月,辛酉,以元崇行相王府长史,秩位并同三品。

乙丑,以天官侍郎崔玄同平章事。

召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检校汴州刺史韦嗣立赴兴泰宫。

丁丑,以李峤同凤阁鸾台三品。

峤自请解内史。

壬午,以相王府长史姚元崇兼知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秋,七月,丙戌,以神都副留守杨再思为内史。

再思为相,专以谄媚取容。

司礼少卿张同休,易之兄也,尝召公卿宴集,酒酣,戏再思曰:“杨内史面似高丽。

”再思欣然,即剪纸帖巾,反披紫袍,为高丽舞,举坐大笑。

时人或誉张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莲花。

”再思独曰:“不然。

”昌宗问其故,再思曰:“乃莲花似六郎耳。

” 甲午,太后还宫。

乙未,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皆坐赃下狱,命左右台共鞫之。

丙申,敕,张易之、张昌宗作威作福,亦命同鞫。

辛丑,司刑正贾敬言奏:“张昌宗强市人田,应征铜二十斤。

”制“可”。

乙巳,御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彦范奏:“张同休兄弟赃共四千馀缗,张昌宗法应免官。

”昌宗奏:“臣有功于国,所犯不至免官。

”太后问诸宰相:“昌宗有功乎?

”杨再思曰:“昌宗合神丹,圣躬服之有验,此莫大之功。

”太后悦,赦昌宗罪,复其官。

左补阙戴令言作《两脚狐赋》,以讥再思,再思出令言为长社令。

丙午,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宗楚客有罪,左迁原州都督,充灵武道行军大总管。

癸丑,张同休贬岐山丞,张昌仪贬博望丞。

鸾台侍郎、知纳言事、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安石举奏张易之等罪,敕付安石及右庶子、同凤阁鸾台三品唐休璟鞫之,未竟而事变。

八月,甲寅,以安石兼检校扬州长史,庚申,以休璟兼幽营都督、安东都护。

休璟将行,密言于太子曰:“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之乱。

殿下宜备之。

”相王府长史兼知夏官尚书事、同凤阁鸾台三品姚元崇上言:“臣事相王,不宜典兵马。

臣不敢爱死,恐不益于王。

”辛酉,改春官尚书,馀如故。

元崇字元之,时突厥叱列元崇反,太后命元崇以字行。

突厥默啜既和亲,戊寅,始遣淮阳王武延秀还。

九月,壬子,以姚元之充灵武道行军大总管。

辛酉,以元之为灵武道安抚大使。

元之将行,太后令举外司堪为宰相者。

对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已老。

惟陛下急用之。

”冬,十月,甲戌,以秋官侍郎张柬之同平章事,时年且八十矣。

乙亥,以韦嗣立检校魏州刺史,馀如故。

壬午,以怀州长史河南房融同平章事。

太后命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广武令岑羲曰:“但恨其伯父长倩为累。

”太后曰:“苟或有才,此何所累!

”遂拜天官员外郎。

由是诸缘坐者始得进用。

十一月,丁亥,以天官侍郎韦承庆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癸卯,成均祭酒、同凤阁鸾台三品李峤罢为地官尚书。

十二月,甲寅,敕大足已来新置官并停。

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韦嗣立罢为成均祭酒,检校魏州刺史如故。

以兄承庆入相故也。

太后寝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见者累月,惟张易之、昌宗侍侧。

疾少间,崔玄奏言:“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汤药。

宫禁事重,伏愿不令异姓出入。

”太后曰:“德卿厚意。

”易之、昌宗见太后疾笃,恐祸及己,引用党援,阴为之备。

屡有人为飞书及榜其事于通衢,云“易之兄弟谋反”,太后皆不问。

辛未,许州人杨元嗣,告“昌宗尝召术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劝于定州造佛寺,则天下归心。

”太后命韦承麇庆及司刑卿崔神庆、御史中丞宋璟鞫之。

神庆,神基之弟也。

承庆、神庆奏言:“昌宗款称‘弘泰之语,寻已奏闻”,准法首原。

弘泰妖言,请收行法。

”璟与大理丞封全祯奏:“昌宗庞荣如是,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

弘泰称筮得纯《乾》,天子之卦。

昌宗倘以弘泰为妖妄,何不即执送有司!

虽云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

请收付狱,穷理其罪!

”太后久之不应,璟又曰:“傥不即收系,恐其摇动众心。

”太后曰:“卿且停推,俟更检详文状。

”璟退,左拾遗江都李邕进曰:“向观宋璟所奏,志安社稷,非为身谋,愿陛下可其奏。

”太后不听。

寻敕璟扬州推按,又敕璟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赃污,又敕璟副李峤安抚陇、蜀。

璟皆不肯行,奏曰:“故事,州县官有罪,品高则侍御史、卑则监察御史按之,中丞非军国大事,不当出使。

今陇、蜀无变,不识陛下遣臣出外何也?

臣皆不敢奉制。

” 司刑少卿桓彦范上疏,以为:“昌宗无功荷宠,而包藏祸心,自招其咎,此乃皇天降怒。

陛下不忍加诛,则违天不祥。

且昌宗既云奏讫,则不当更与弘泰往还,使之求福禳灾,是则初无悔心。

所以奏者,拟事发则云先已奏陈,不发则俟时为逆。

此乃奸臣诡计,若云可舍,谁为可刑!

况事已再发,陛下皆释不问,使昌宗益自负得计,天下亦以为天命不死,此乃陛下养成其乱也。

苟逆臣不诛,社稷亡矣。

请付鸾台凤阁三司,考竟其罪!

”疏奏,不报。

崔玄亦屡以为言,太后令法司议其罪。

玄弟司刑少卿昪,处以大辟。

宋璟复奏收昌宗下狱。

太后曰:“昌宗已自奏闻。

”对曰:“昌宗为飞书所逼,穷而自陈,势非得已。

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

若昌宗不伏大刑,安用国法!

”太后温言解之。

璟声色逾厉曰:“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祸从,然义激于心,虽死不恨!

”太后不悦,杨再思恐其忤旨,遽宣敕令出,璟曰:“圣主在此,不烦宰相擅宣敕命!

”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诣台,璟庭立而按之。

事未毕,太后遣中使召昌守特敕赦之。

璟叹曰:“不先击小子脑裂,负此恨矣!

”太后乃使昌宗诣璟谢,璟拒不见。

左台中丞桓彦范、右台中丞东光袁恕己共荐詹事司直阳峤为御史。

杨再思曰:“峤不乐搏击之任如何?

”彦范曰:“为官择人,岂必待其所欲!

所不欲者,尤须与之,所以长难进之风,抑躁求之路。

”乃擢为右台侍御史。

峤,休之之玄孙也。

先是李峤、崔玄奏:“往属革命之时,人多逆节,遂致刻薄之吏,恣行酷法。

其周兴等所劾破家者,并请雪免。

”司刑少卿桓彦范又奏陈之,表疏前后十上,太后乃从之。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上◎神龙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春,正月,壬午朔,赦天下,改元。

自文明以来得罪者,非扬、豫、博三州及诸反逆魁首,咸赦除之。

太后疾甚,麟台监张易之、春官侍郎张昌宗居中用事,张柬之、崔玄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谋诛之。

柬之谓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曰:“将军今日富贵,谁所致也?

”多祚泣曰:“大帝也。

”柬之曰:“今大帝之子为二竖所危,将军不思报大帝之德乎?

”多祚曰:“苟利国家,惟相公处分,不敢顾身及妻子!

”因指天地以自誓。

遂与定谋。

初,柬之与荆府长史閺乡杨元琰相代,同泛江,至中流,语及太后革命事,元琰慨然有匡复之志。

及柬之为相,引元琰为右羽林将军,谓曰:“君颇记江中之言乎?

今日非轻授也。

”柬之又用彦范、晖及右散骑侍郎李湛皆为左、右羽林将军,委以禁兵。

易之等疑惧,乃更以其党武攸宜为右羽林大将军,易之等乃安。

俄而姚元之自灵武至都,柬之、彦范相谓曰:“事济矣!

”遂以其谋告之。

彦范以事白其母,母曰:“忠孝不两全,先国后家可也。

”时太子于北门起居,彦范、晖谒见,密陈其策,太子许之。

癸卯,柬之、玄、彦范与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帅左右羽林兵五百馀人至玄武门,遣多祚、湛及内直郎、驸马都尉安阳王同皎诣东宫迎太子。

太子疑,不出,同皎曰:“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

今天诱其衷,北门、南牙,同心协力,以今日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副众望。

”太子曰:“凶竖诚当夷灭,然上体不安,得无惊怛!

诸公更为后图。

”李湛曰:“诸将相不顾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纳之鼎镬乎!

请殿下自出止之。

”太子乃出。

同皎扶抱太子上马,从至玄武门,斩关而入。

太后在迎仙宫,柬之等斩易之、昌宗于庑下,进至太后所寝长生殿,环绕侍卫。

太后惊起,问曰:“乱者谁邪?

”对曰:“张易之、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

称兵宫禁,罪当万死!

”太后见太子曰:“乃汝邪?

小子既诛,可还东宫!

”彦范进曰:“太子安得更归!

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

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

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李湛,义府之子也。

太后见之,谓曰:“汝亦为诛易之将军邪?

我于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

”湛惭不能对。

又谓崔玄曰:“他人皆因人以进,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邪?

”对曰:“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

” 于是收张昌期、同休、昌仪等,皆斩之,与易之、昌宗枭首天津南。

是日,袁恕己从相王统南牙兵以备非常,收韦承庆、房融及司礼卿崔神庆系狱,皆易之之党也。

初,昌仪新作第,甚美,逾于王主。

或夜书其门曰:“一日丝能作几日络?

”灭去,复书之,如是六七。

昌仪取笔注其下曰:“一日亦足。

”乃止。

甲辰,制太子监国,赦天下。

以袁恕己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使赍玺书宣慰诸州。

乙巳,太后传位于太子。

丙午,中宗即位。

赦天下,惟张易之党不原。

其为周兴等所枉者,咸令清雪,子女配没者皆免之。

相王加号安国相王,拜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太平公主加号镇国太平公主。

皇族先配没者,子孙皆复属籍,仍量叙官爵。

丁未,太后徙居上阳宫,李湛留宿卫。

戊申,帝帅百官诣上阳宫,上太后尊号曰则天大圣皇帝。

庚戌,以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为内史,袁恕己同凤阁鸾台三品,敬晖、桓彦范皆为纳言。

并赐爵郡公。

李多祚赐爵辽阳郡王,王同皎为右千牛将军、琅邪郡公,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赵国公。

自馀官赏有差。

张柬之等之讨张易之也,殿中监田归道将千骑宿玄武门,敬晖遣使就索千骑,归道先不预谋,拒而不与。

事宁,晖欲诛之,归道以理自陈,乃免归私第。

帝嘉其忠壮,召拜太仆少卿。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六·唐纪二十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上章困敦六月,凡三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神功元年丁酉,公元六九七年正月,己亥朔,太后享通天宫。

突厥默啜寇灵州,以许钦明自随。

钦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酱、粱米及墨,意欲城中选良将,引精兵、夜袭虏营,而城中无谕其意者。

箕州刺史刘思礼学相人于术士张憬藏,憬藏谓思礼当历箕州,位至太师。

思礼念太师人臣极贵,非佐命无以致之,乃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阴结朝士,托相术,许人富贵,俟其意悦,因说以“綦连耀有天命,公必因之以得富贵。

”凤阁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用思礼为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吉顼闻其谋,以告合宫尉来俊臣,使上变告之。

太后使河内王武懿宗推之。

懿宗令思礼广引朝士,许免其死,凡小忤意者皆引之。

于是思礼引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孙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及王勃兄泾州刺史勔、弟监察御史助等,凡三十六家,皆海内名士,穷楚毒以成其狱。

壬戌,皆族诛之,亲旧连坐流窜者千馀人。

初,懿宗宽思礼于外,使诬引诸人。

诸人既诛,然后收思礼,思礼悔之。

懿宗自天授以来,太后数使之鞫狱,喜诬陷人,时人以为周、来之亚。

来俊臣欲擅其功,复罗告吉顼。

顼上变,得召见,仅免。

俊臣由是复用,而顼亦以此得进。

俊臣党人罗告司刑府史樊惎谋反,诛之。

惎子讼冤于朝堂,无敢理者,乃援刀自刳其腹。

秋官侍郎上邽刘如璿见之,窃叹而泣。

俊臣奏如璿党恶逆,下狱,处以绞刑。

制流绞州。

尚乘奉御张易之,行成之族孙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

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兄弟皆得幸于太后,常傅硃粉,衣锦绣。

昌宗累迁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

拜其母韦氏、臧氏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仍敕凤阁侍郎李迥秀为臧氏私夫。

迥秀,大亮之族孙也。

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晋卿皆侯易之门庭,争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

癸亥,突厥默啜寇胜州,平狄军副使安道买击破之。

甲子,以原州司马娄师德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春,三月,戊申,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将兵十七万与孙万荣战于东硖石谷,唐兵大败,孝杰死之。

孝杰遇契丹,帅精兵为前锋,力战。

契丹引退,孝杰追之,行背悬崖,契丹回兵薄之,宏晖先遁,孝杰坠崖死,将士死亡殆尽。

管记洛阳张说驰奏其事。

太后赠孝杰官爵,遣使斩宏晖以徇。

使者未至,宏晖以立功得免。

武攸宜军渔阳,闻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进。

契丹乘胜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将击之,不克。

阎知微、田归道同使突厥,册默啜为可汗。

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辄与之绯袍、银带,且上言:“虏使至都,宜大为供张。

”归道上言:“突厥背诞积年,方今悔过,宜待圣恩宽宥。

今知微擅与之袍带,使朝廷无以复加。

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

又,小虏使臣,不足大为供张。

”太后然之。

知微见默啜,舞蹈,吮其靴鼻。

归道长揖不拜。

默啜囚归道,将杀之,归道辞色不挠,责其无厌,为陈祸福。

阿波达干元珍曰:“大国使者,不可杀也。

”默啜怒稍解,但拘留不遣。

初,咸亨中,突厥有降者,皆处之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并谷种、缯帛、农器、铁,太后不许。

默啜怒,言辞悖慢。

姚璹、杨再思以契丹未平,请依默啜所求给之。

麟台少监、知凤阁侍郎赞皇李峤曰:“戎狄贪而无信,此所谓‘借寇兵资盗粮’也,不如治兵以备之。

”璹、再思固请与之,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千帐以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数万斤,并许其昏。

默啜由是益强。

田归道始得还,与阎知微争论于太后前。

归道以为默啜必负约,不可恃和亲,宜为之备。

知微以为和亲必可保。

夏,四月,铸九鼎成,徙置通天宫。

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

馀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

各图山川物产于其上,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馀斤。

太后欲以黄金千两涂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贵于天质自然。

且臣观其五采焕炳相杂,不待金色以为炫耀。

”太后从之。

自玄武门曳入,令宰相、诸王帅南北牙宿卫兵十馀万人并仗内大牛、白象共曳之。

前益州长史王及善已致仕,会契丹作乱,山东不安,起为滑州刺史。

太后召见,问以朝廷得失,及善陈治乱之要十馀条。

太后曰:“外州末事,此为根本,卿不可出。

”癸酉,留为内史。

癸未,以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与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将兵击契丹。

五月,癸卯,又以娄师德为清边道副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前军总管,将兵二十万击契丹。

先是,有硃前疑者,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

”即拜拾遗。

又自言“梦陛下发白再玄,齿落更生。

”迁驾部郎中。

出使还,上书云:“闻嵩山呼万岁。

”赐以绯算袋,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

会发兵讨契丹,敕京官出马一匹供军,酬以五品。

前疑买马输之,屡抗表求进阶。

太后恶其贪鄙,六月,乙丑,敕还其马,斥归田里。

右司郎中冯翊乔知之有美妾曰碧玉,知之为之不昏。

武承嗣借以教诸姬,遂留不还。

知之作《绿珠怨》诗以寄之,碧玉赴井死。

承嗣得诗于裙带,大怒,讽酷吏罗告,族之。

司仆少卿来俊臣倚势贪淫,士民妻妾有美者,百方取之。

或使人罗告其罪,矫称敕以取其妻,前后罗织诛人,不可胜计。

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

自言才比石勒。

监察御史李昭德素恶俊臣,又尝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备,二人共诬昭德谋反,下狱。

俊臣欲罗告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诬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牙同反,冀因此盗国权,河东人卫遂忠告之。

诸武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发其罪,系狱,有司处以极刑。

太后欲赦之,奏上三日,不出。

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贪暴,国之元恶,不去之,必动摇朝廷。

”太后游苑中,吉顼执辔,太后问以外事,对曰:“外人唯怪来俊臣奏不下。

”太后曰:“俊臣有功于国,朕方思之。

”顼曰:“于安远告虺贞反,既而果反,今止为成州司马。

俊臣聚结不逞,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国之贼也,何足惜哉!

”太后乃下其奏。

丁卯,昭德、俊臣同弃市,时人无不痛昭德而快俊臣。

仇家争啖俊臣之肉,斯须而尽,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

太后知天下恶之,乃下制数其罪恶,且曰:“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可准法籍没其家。

”士民皆相贺于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 俊臣以告綦连耀功,赏奴婢十人。

俊臣阅司农婢,无可者,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欲得以为赏口,乃使人诬告斛瑟罗反。

诸酋长诣阙割耳剺面讼冤者数十人。

会俊臣诛,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选司受其属请不次除官者,每铨数百人。

俊臣败,侍郎皆自首。

太后责之,对曰:“臣负陛下,死罪!

臣乱国家法,罪止一身。

违俊臣语,立见灭族。

”太后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素谄事俊臣,其妻董氏谏之曰:“俊臣国贼,指日将败,君宜远之。

”敏从之。

俊臣怒,出为武龙令。

敏欲不住,妻曰:“速去勿留!

”俊臣败,其党皆流岭南,敏独得免。

太后征于安远为尚食奉御,擢吉顼为右肃政中丞。

以检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军至赵州,闻契丹将骆务整数千骑将至冀州,懿宗惧,欲南遁。

或曰:“虏无辎重,以抄掠为资,若按兵拒守,势必离散,从而击之,可有大功。

”懿宗不从,退据相州,委弃军资器仗甚众。

契丹遂屠赵州。

甲午,孙万荣为奴所杀。

万荣之破王孝杰也,于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其老弱妇女、所获器仗资财,使妹夫乙冤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

恐突厥默啜袭其后,遣五人至黑沙,语默啜曰:“我已破王孝杰百万之人,唐人破胆,请与可汗乘胜共取幽州。

”三人先至,默啜喜,赐以绯袍。

二人后至,默啜怒其稽缓,将杀之,二人曰:“请一言而死。

”默啜问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

默啜乃杀前三人而赐二人绯,使为乡导,发兵取契丹新城,杀所获凉州都督许钦明以祭天。

围新城三日,克之,尽俘以归。

使乙冤羽驰报万荣。

时万荣方与唐兵相持,军中闻之,恟惧。

奚人叛万荣,神兵道总管杨玄基击其前,奚兵击其后,获其将何阿小。

万荣军大溃,帅轻骑数千东走。

前军总管张九节遣兵邀之于道,万荣穷蹙,与其奴逃至潞水东,息于林下,叹曰:“今欲归唐,罪已大。

归突厥亦死,归新罗亦死。

将安之乎!

”奴斩其首以降,枭之四方馆门。

其馀众及奚、皆降于突厥。

戊子,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

懿宗所至残酷,民有为契丹所胁从复来归者,懿宗皆以为反,生刳取其胆。

先是,何阿小嗜杀人,河北人为之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 秋,七月,丁酉,昆明内附,置窦州。

武承嗣、武三思并罢政事。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凯旋。

武懿宗奏河北百姓从贼者请尽族之,左拾遗王求礼庭折之曰:“此属素无武备,力不胜贼,苟从之以求生,岂有叛国之心!

懿宗拥强兵数十万,望风退走,贼徒滋蔓,又欲移罪于草野诖误之人,为臣不忠,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

”懿宗不能对。

司刑卿杜景俭亦奏:“此皆胁从之人,请悉原之。

”太后从之。

八月,丙戌,纳言姚璹坐事左迁益州长史,以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凤阁鸾台三品。

九月,壬辰,大享通天宫,赦天下,改元。

庚戌,娄师德守纳言。

甲寅,太后谓侍臣曰:“顷者周兴、来俊臣按狱,多连引朝臣,云其谋反。

国有常法,朕安敢违!

中间疑其不实,使近臣就狱引问,得其手状,皆自承服,朕不以为疑。

自兴、俊臣死,不复闻有反者,然则前死者不有冤邪?

”夏官侍郎姚元崇对曰:“自垂拱以来坐谋反死者,率皆兴等罗织,自以为功。

陛下使近臣问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动摇!

所问者若有翻覆,惧遭惨毒,不若速死。

赖天启圣心,兴等伏诛,臣以百口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无复反者。

若微有实状,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

”太后悦曰:“向时宰相皆顺成其事,陷朕为淫刑之主。

闻卿所言,深合朕心。

”赐元崇钱千缗。

时人多为魏元忠讼冤者,太后复召为肃政中丞。

元忠前后坐弃市流窜者四。

尝侍宴,太后问曰:“卿往者数负谤,何也?

”对曰:“臣犹鹿耳,罗织之徒欲得臣肉为羹,臣安所避之!

” 冬,闰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仁杰上疏,以为:“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略之外,故东拒沧海,西阻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

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

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汉,则三代之远裔,皆国家之域中也。

若乃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赋,获其土不可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业也。

始皇穷兵极武,务求广地,死者如麻,至天下溃叛。

汉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穷,盗贼蜂起。

末年悔悟,息兵罢役,故能为天所祐。

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滋广,西戍西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百姓虚弊。

今关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已南,征求不息,人不复业,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不浅。

其所以然者,皆以争蛮貊不毛之地,乖子养苍生之道也。

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硃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岂不欲慕尚虚名,盖惮劳人力也。

近贞观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者,盖以夷狄叛则伐之,降则抚之,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经边之故事也。

窃谓宜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委之四镇,继高氏绝国,使守安东。

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使夷狄无侵侮之患则可矣,何必穷其窟穴,与蝼蚁校长短哉!

但当敕边兵,谨守备,远斥侯,聚资粮,待其自致,然后击之。

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则寇无所得。

自然贼深入则有颠踬之虑,浅入必无虏获之益。

如此数年,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

”事虽不行,识者是之。

凤阁舍人李峤知天官选事,始置员外官数千人。

先是历官以是月为正月,以腊月为闰。

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至,乃下制以为:“去晦仍见月,有爽天经。

可以今月为闰月,来月为正月。

”◎圣历元年戊戌,公元六九八年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后享通天宫。

赦天下,改元。

夏官侍郎宗楚客罢政事。

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武承嗣、三思营求为太子,数使人说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太后意未决。

狄仁杰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

太帝以二子托陛下。

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

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

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

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

”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预知。

”仁杰曰:“王者为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

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

”又劝太后召还庐陵王。

王方庆、王及善亦劝之。

太后意稍寤。

他日,又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翅皆折,何也?

”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

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

”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

孙万荣之围幽州也,移檄朝廷曰:“何不归我庐陵王?

”吉顼与张易之、昌宗皆为控鹤监供奉,易之兄弟亲狎之。

顼从容说二人曰:“公兄弟贵宠如此,非以德业取之也,天下侧目切齿多矣。

不有大功于天下,何以自全?

窃为公忧之!

”二人惧,涕泣问计。

顼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咸复思庐陵王。

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

武氏诸王非所属意。

公何不从容劝主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

如此,岂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

”二人以为然,承间屡为太后言之。

太后知谋出于顼,乃召问之,顼复为太后具陈利害,太后意乃定。

三月,己巳,托言庐陵王有疾,遣职方员外郎瑕丘徐彦伯召庐陵王及其妃、诸子诣行在疗疾。

戊子,庐陵王至神都。

夏,四月,庚寅朔,太后祀太庙。

辛丑,以娄师德充陇右诸军大使,仍检校营田事。

六月,甲午,命淮阳王武延秀下突厥,纳默啜女为妃。

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卫郎将杨齐庄摄司宾卿,赍金帛巨亿以送之。

延秀,承嗣之子也。

凤阁舍人襄阳张柬之谏曰:“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者。

”由是忤旨,出为合州刺史。

秋,七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杜景俭罢为秋官尚书。

八月,戊子,武延秀至黑沙南庭。

突厥默啜谓阎知微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儿邪!

此岂天子之子乎!

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

”乃拘延秀于别所,以知微为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

遂发兵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

虏势大振,进寇妫、檀等州。

前从阎知微入突厥者,默啜皆赐之五品、三品之服,太后悉夺之。

默啜移书数朝廷曰:“与我蒸谷种,种之不生,一也。

金银器皆行滥,非真物,二也。

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也。

缯帛皆疏恶,四也。

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昏,五也。

我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 监察御史裴怀古从阎知微入突厥,默啜欲官之,不受。

囚,将杀之,逃归。

抵晋阳,形容羸瘁。

突骑噪聚,以为间谍,欲取其首以求功。

有果毅尝为人所枉,怀古按直之,大呼曰:“裴御史也!

”救之,得全。

至都,引见,迁祠部员外郎。

时诸州闻突厥入寇,方秋,争发民修城。

卫州刺史太平敬晖谓僚属曰:“吾闻金汤非粟不守,奈何舍收获而事城郭乎?

悉罢之,使归田,百姓大悦。

甲午,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罢为麟台监。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恨不得为太子,意怏怏,戊戌,病薨。

庚子,以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

太后命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举其子司府丞光嗣,拜地官员外郎,已而称职。

太后喜曰:“卿足继祁奚矣!

” 通事舍人河南元行冲,博学多通,仁杰重之。

行冲数规谏仁杰,且曰:“凡为家者必有储蓄脯醢以适口,参术以攻疾。

仆窃计明公之门,珍味多矣,行冲请备药物之末。

”仁杰笑曰:“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

”行冲名澹,以字行。

以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下邽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将兵三十万以讨突厥默啜。

又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将兵十五万为后援。

癸丑,默啜寇飞狐,乙卯,陷定州,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

九月,甲子,以夏官尚书武攸宁同凤阁鸾台三品。

改突厥默啜为斩啜。

默啜使阎知微招谕赵州,知微与虏连手踏《万岁乐》于城下。

将军陈令英在城上谓曰:“尚书位任非轻,乃为虏踏歌,独无惭乎!

知微微吟曰:“不得已,《万岁乐》。

” 戊辰,默啜围赵州,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

刺史高睿与妻秦氏仰药诈死,虏舆之诣默啜,默啜以金师子带、紫袍示之曰:“降则拜官,不降则死!

”睿顾其妻,妻曰:“酬报国恩,正在今日!

”遂俱闭目不言。

经再宿,虏知不可屈,乃杀之。

虏退,唐般若族诛。

赠睿冬官尚书,谥曰节。

睿,颎之孙也。

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

壬申,立庐陵王哲为皇太子,复名显。

赦天下。

甲戌,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

先是,募人月馀不满千人,及闻太子为帅,应募者云集,未几,数盈五万。

戊寅,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

时太子不行,命仁杰知元帅事,太后亲送之。

蓝田令薛讷,仁贵之子也,太后擢为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

将行,言于太后曰:“太子虽立,外议犹疑未定。

苟此命不易,丑虏不足平也。

”太后深然之。

王及善请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从之。

以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味道前后在相位数岁,依阿取容,尝谓人曰:“处事不宜明白,但摸稜持两端可矣。

”时人谓之“苏摸稜”。

癸未,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馀人,自五回道去,所过,杀掠不可胜纪。

沙吒忠义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

狄仁杰将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领之。

癸卯,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

时河北人为突厥所驱逼者,虏退,惧诛,往往亡匿。

仁杰上疏,以为:“朝廷议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胁从之人,言其迹虽不同,心则无别。

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

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

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赊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

又,诸城入伪,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云攻得,臣忧滥赏,亦恐非辜。

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有污辱妻子,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

且贼务招携,秋毫不犯,今之归正,即是平人,翻被破伤,岂不悲痛!

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

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

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此为大事。

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

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

”制从之。

仁杰于是抚慰百姓,得突厥所驱掠者,悉递还本贯。

散粮运以赈贫乏,修邮驿以济旋师。

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乃自食蔬粝,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犯者必斩。

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书少监李峤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离赵州,乃纵阎知微使还。

太后命磔于天津桥南,使百官共射之,既乃C061其肉,剉其骨,夷其三族,疏亲有先未相识而同死者。

褒公段瓚,志玄之子也,先没于突厥。

突厥在赵州,瓚邀杨齐庄与之俱逃,齐庄畏怯,不敢发。

瓚先归,太后赏之。

齐庄寻至,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

懿宗以为齐庄意怀犹豫,遂与阎知微同诛。

既射之如胃,气殜殜未死,乃决其腹,割心,投于地,犹趌々然跃不止。

擢田归道为夏官侍郎,甚见亲委。

蜀州每岁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路险远,死亡者多。

蜀州刺史张柬之上言,以为:“姚州本哀牢之国,荒外绝域,山高水深。

国家开以为州,未尝得其盐布之税,甲兵之用,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

请废姚州以隶巂州,岁时朝觐,同之蕃国。

泸南诸镇亦皆废省,于泸北置关,百姓非奉使,无得交通往来。

”疏奏,不纳。

◎圣历二年己亥,公元六九九年正月,丁卯朔,告朔于通天宫。

壬戌,以皇嗣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

甲子,置控鹤临丞、主簿等官,率皆嬖宠之人,颇用才能文学之士以参之。

以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临汾员半千皆为控鹤监内供奉。

稷,元超之从子也。

半千以古无此官,且所聚多轻薄之士,上疏请罢之。

由是忤旨,左迁水部郎中。

腊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与弟司农卿晋卿,坐赃贿满万馀缗级第舍过度,楚客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峰州。

太平公主观其第,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耳!

” 辛亥,赐太子姓武氏。

赦天下。

太后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贺。

河南、北置武骑团以备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罢为冬官尚书。

二月,己丑,太后幸嵩山,过缑氏,谒升仙太子庙。

壬辰,太后不豫,遣给事中栾城阎朝隐祷少室山。

朝隐自为牺牲,沐浴伏俎上,请代太后命。

太后疾小愈,厚赏之。

丁酉,自缑氏还。

初,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尚幼,论钦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诸胡畏之。

钦陵居中秉政,诸弟握兵分据方面,赞婆常居东边,为中国患者三十馀年。

器弩悉弄浸长,阴与大臣论岩谋诛之。

会钦陵出外,赞普诈云出畋,集兵执钦陵亲党二千馀人,杀之,遣使召钦陵兄弟,钦陵等举兵不受命。

赞普将兵讨之,钦陵兵溃,自杀。

夏,四月,赞婆帅所部千馀人来降,太后命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将骑迎之,以赞婆为特进、归德王。

钦陵子弓仁,以所统吐谷浑七千帐来降,拜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陇右诸军大使,专掌怀抚吐蕃降者。

太后春秋高,虑身后太子与诸武不相容。

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等为誓文,告天地于明堂,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会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谷浑部落一千四百帐内附。

八月,癸丑,突骑施乌质勒遣其子遮弩入见。

遣侍御史元城解琬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

制:“州县长吏,非奏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 内史王及善虽无学术,然清正难夺,有大臣之节。

张易之兄弟每侍内宴,无复人臣礼。

及善屡奏以为不可。

太后不悦,谓及善曰:“卿既高年,不宜更侍游宴,但检校阁中可也。

”及善因称病,谒假月馀。

太后不问。

及善叹曰:“岂有中书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见乎?

事可知矣!

”乃上疏乞骸骨,太后不许。

庚子,以及善为文昌左相,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仍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杨再思罢为左台大夫。

丁未,相王兼检校安北大都护。

以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纳言、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薨。

师德在河陇,前后四十馀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

性沉厚宽恕,狄仁杰之入相也,师德实荐之。

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

太后觉之,尝问仁杰曰:“师德贤乎?

”对曰:“为将能谨守边陲,贤则臣不知。

”又曰:“师德知人乎?

”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

”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

”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

”是时罗织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重之。

戊申,以武三思为内史。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

戊寅,还神都。

庚子,邢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济源百姓庐舍千馀家。

冬,十月,丁亥,论赞婆至都,太后宠待赏赐甚厚,以为右卫大将军,使将其众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诸子复出阁。

太后自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

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国子生为斋郎,因得选补。

由是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而向时酷吏所诬陷者,其亲友流离,未获原宥。

凤阁舍人韦嗣立上疏,以为:“时俗侵轻儒学,先王之道,弛废不讲。

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国学,不听以它岐仕进。

又,自扬、豫以来,制狱渐繁,酷吏乘间,专欲杀人以求进。

赖陛下圣明,周、丘、王、来相继诛殛,朝野庆泰,若再睹阳和。

至如仁杰、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诬,非陛下明察,则已为菹醢矣。

今陛下升而用之,皆为良辅。

何乃前非而后是哉?

诚由枉陷与甄明耳。

臣恐向之负冤得罪者甚众,亦皆如是。

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广雷雨之施,自垂拱以来,罪无轻重,一皆昭洗,死者追复官爵,生者听还乡里。

如此,则天下皆知昔之枉滥,非陛下之意,皆狱吏之辜,幽明欢欣,感通和气。

”太后不能从。

嗣立,承庆之异母弟也。

母王氏,遇承庆甚酷,每杖承庆,嗣立必解衣请代。

母不许,辄私自杖,母乃为之渐宽。

承庆为凤阁舍人,以疾去职。

嗣立时为莱芜令,太后召谓曰:“卿父尝言:‘臣有两儿,堪事陛下。

’卿兄弟在官,诚如父言。

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

”即日拜凤阁舍人。

是岁,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二万馀人。

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上,主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馀人,又号为拓西可汗。

◎久视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正月,戊寅,内史武三思罢为特进、太子少保。

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顼贬安固尉。

太后以顼有干略,故委以腹心。

顼与武懿宗争赵州之功于太后前。

顼魁岸辩口,懿宗短小伛偻,顼视懿宗,声气凌厉。

太后由是不悦,曰:“顼在朕前,犹卑我诸武,况异时讵可倚邪!

”他日,顼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

太宗有马名师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

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

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太宗壮朕之志。

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

”顼惶惧流汗,拜伏求生,乃止。

诸武怨其附太子,共发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贬。

辞日,得召见,涕泣言曰:“臣今远离阙庭,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

”太后命之坐,问之,顼曰:“合水土为泥,有争乎?

”太后曰:“无之。

”又曰:“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

”曰:“有争矣。

”顼顿首曰:“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

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此陛下驱之使他日必争,两不得安也。

”太后曰:“朕亦知之。

然业已如是,不可何如。

” 腊月,辛巳,立故太孙重润为邵王,其弟重茂为北海王。

太后问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以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闻。

人间细事,不足烦圣听。

”由是忤旨。

庚寅,罢为司礼卿。

元方为人清谨,再为宰相,太后每有迁除,多访之,元方密封以进,未尝漏露。

临终,悉取奏稿焚之,曰:“吾于人多阴德,子孙其未衰乎!

”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碎叶。

丁酉,以狄仁杰为内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书巨源为纳言。

乙巳,太后幸嵩山。

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温汤。

戊寅,还神都。

作三阳宫于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三月,以吐谷浑青海王宣超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

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

彼胡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耳。

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

”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

”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长生药,三年而成,所费巨万。

太后服之,疾小瘳。

癸丑,赦天下,改元久视。

去天册金轮大圣之号。

六月,改控鹤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

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诸武、易之及弟秘书监昌宗饮博嘲谑。

太后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与文学之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

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

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

文士皆赋诗以美之。

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右补阙硃敬则谏曰:“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足矣。

近闻左监门卫长史侯祥等,明自媒衒,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

臣职在谏诤,不敢不奏。

”太后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

”赐彩百段。

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

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无不从。

尝早朝,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

昌仪受金,至朝堂,以状授天官侍郎张锡。

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骂曰:“不了事人!

我亦不记,但姓薛者即与之。

”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馀人,悉留注官。

锡,文瓘之兄之子也。

初,契丹将李楷固,善用鎉索及骑射、舞槊,每陷陈,如鹘入乌群,所向披靡。

黄麞之战,张玄遇、麻仁节皆为所鎉。

又有骆务整者,亦为契丹将,屡败唐兵。

及孙万荣死,二人来降。

有司责其后至,奏请族之。

狄仁杰曰:“楷固等并骁勇绝伦,能尽力于所事,必能尽力于我。

若抚之以德,皆为我用矣。

”奏请赦之。

所亲皆止之,仁杰曰:“苟利于国,岂为身谋!

”太后用其言,赦之。

又请与之官,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将军,务整为右武威卫将军,使将兵击契丹馀党,悉平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五·唐纪二十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柔兆涒滩,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长寿元年壬辰,公元六九二年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

试官自此始。

时人为之语曰:“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

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

”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糊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

”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

宜释其罪。

”先知大惭。

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

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

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诌谀干太后,拜监察御史。

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

今苦,无伤也。

”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

戊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

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初,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已,至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始筑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

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

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

反是实!

”俊臣乃少宽之。

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

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

”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

”以头触柱,血流被面。

德寿惧而谢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

思止怒,命倒曳之。

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坠驴,足絓于镫,为所曳耳。

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须魏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 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

仁杰裂衾帛书冤状,置绵衣中,谓王德寿曰:“天时方热,请授家人去其绵。

”德寿许之。

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之称变,得召见。

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

”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带,罗立于西,使綝视之。

綝不敢视,唯东顾唯诺而已。

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綝奏之。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

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

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

”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

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

”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

”对曰:“无之。

”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

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

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

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

秋官郎中徐有功驳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

”殿中侍御史贵乡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

”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

太后皆不听。

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甲戌,补阙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

今之选人,咸称觅举,奔竞相尚,喧诉无惭。

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策。

武能制敌,止验弯弧。

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

吴起将战,左右进剑,起曰:‘将者提鼓挥桴,临敌决疑,一剑之任,非将事也。

’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

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 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

乙亥,缢杀之。

庚辰,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馀人内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

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

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

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

”德拜谢。

太后曰:“何从得肉?

”德叩头服罪。

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

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

”出肃表示之。

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

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

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馀人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

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

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

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

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

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

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

”坚,齐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

”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

”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

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乎!

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

”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

”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

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

璹,思廉之孙。

元素,敬玄之弟也。

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

承嗣亦毁昭德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也。

”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德独廷奏其奸。

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

”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

”左右皆笑。

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

”谐阙献之。

昭德以刀刮尽,奏请付法。

太后曰:“此心亦无恶。

”命释之。

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

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惭。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

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

”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

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

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馀人。

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共构陷善思,坐流驩州。

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

善思名譔,以字行。

右补阙新郑硃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

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变之善也。

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

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

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

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

”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A191,摺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

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

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

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

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

但不胜楚毒自诬耳。

愿陛下察之。

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

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

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

”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

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

更以九月为社。

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坐事流爱州,寻卒。

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

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

”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

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

会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

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长寿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

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

癸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

德妃,抗之曾孙也。

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

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

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

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

”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

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

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

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

”既食,掩扇而寝。

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

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

”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

好生,圣人之大德。

”太后默然。

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

从之。

《时政记》自此始。

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

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

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

”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

”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

”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

”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

人唾汝面,怒汝也。

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

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

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

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

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

太后闻之,令轝入宫中,使医内五藏,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

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

”既命俊臣停推。

睿宗由是得免。

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

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乙亥,禁人间锦。

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锦,李照德按之,杖杀于朝堂。

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

国俊至广州,悉召流入,矫制赐自尽。

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馀人。

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

太后喜,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

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道按流人。

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效之,光业杀七百人,德寿杀五百人,自馀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

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者并家属皆听还乡里。

”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干,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

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馀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卫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

作金轮等七宝,每朝会,陈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从帝号。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政事。

以司宾卿万年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巨源,孝宽之玄孙也。

◎延载元年甲午,公元六九四年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

腊月,甲戌,默啜寇灵州。

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

春,一月,以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孛攵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各三万馀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馀人。

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默啜。

三月,甲申,以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更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

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同凤阁鸾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馀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

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怀古安集西南蛮。

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薰期帅部落二十馀万户内附。

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

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

什方自云吴赤乌元年生。

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

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

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

”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

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

己巳,以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

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已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

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

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

卑官贫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夺之乎?

”钦望正色拒之。

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富有四海,军国有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

”姚璹曰:“求礼不识大体。

”求礼曰:“如姚璹,为识大体者邪?

”事遂寝。

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

以姚璹为督作使。

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殿中丞来俊臣坐赃贬同州参军。

王弘义流琼州,诈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

内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

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

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参奉机密,献可替否。

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

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

”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

”又曰:“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

”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德专权之状。

凤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德。

壬寅,贬昭德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窜。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

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

”因拜谢。

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允元,豫州人也。

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公元六九五年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证圣。

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味道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刺史。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

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

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

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

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

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

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

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

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

”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

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

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

”悉流远州。

迁矩天官员外郎。

乙未,作无遮会于朝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

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

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

时御医沈南翏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

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

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

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答天谴,太后将从之。

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

汉武建章,盛德弥永。

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

”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

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怀义充使。

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馀人,淫秽靡所不为。

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

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

”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

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

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

刘承庆上疏,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

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酺宴!

忧喜相争,伤于情性。

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

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 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

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则时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

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降,远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赖不仁之辈,编户则寇攘为业,当官则赃贿是求。

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

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沾宽宥。

用使俗多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

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

”斯之谓也。

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

”其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阶勋,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会,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

皆荣非德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蚩,何者为美恶。

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

”其三以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

”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倏来忽往,蓬转萍流,既怀苟县之谋,何暇循良之政!

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

”疏奏,太后颇嘉之。

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见志焉。

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击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

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

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馀人以防之。

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师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三月,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王薨。

夏,四月,天枢成,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

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

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

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

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公元六九六年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

甲申,封神岳。

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天下百姓无出今年租税。

大酺九日。

丁亥,禅于少室。

己丑,御朝觐坛受贺。

癸巳,还宫。

甲午,谒太庙。

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

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

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

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

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

己巳,以师德为左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

启为齐圣皇帝。

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

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德贬原州员外司马。

师德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

”既而曰:“亦善,亦善!

”不复介意。

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

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

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

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大食请献师子。

姚璹上疏,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劳费。

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

”乃却之。

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

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

文翙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

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

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副之,以备契丹。

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尽忠录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却之。

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

先是,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绐之曰:“吾辈家属,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

”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

”遂释之。

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闻之,争欲先入。

至黄麞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

仁师等三军弃步卒,将骑兵轻进。

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鎉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者填山谷,鲜有脱者。

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云:“官军已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

”匪石等得牒,昼夜兼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

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

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

”初令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

且比来刑狱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

况当今天下忠臣勇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

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 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

钦明,绍之曾孙也。

时出按部,突厥数万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

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

虎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

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

”虏杀之。

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

吐蕃将论钦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

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

”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

”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

朝廷疑未决,元振上疏,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举措也。

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

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

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

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

今若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

’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

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

且四镇、十姓款附岁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

”太后从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

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款。

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

望国恩日甚,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

斯亦离间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

”太后深然之。

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

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

知微,立德之孙。

归道,仁会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

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

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合馀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吏居数千人。

又攻瀛州,河北震动。

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

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远,何烦如是!

万一贼来,吾自当之。

”百姓大悦。

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闻者无不相贺。

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

设客问曰:“徐公于今谁与为比?

”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若所闻见,则一人而已,当于古人中求之。

”客曰:“何如张释之?

”主人曰:“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

难易之间,优劣见矣。

张公逢汉文之时,天下无事,至如盗高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已,岂不易哉!

徐公逢革命之秋,属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

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德。

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网罗,此吾子所闻,岂不难哉!

”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

”主人曰:“吾子徒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

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岂直司刑而已哉!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四·唐纪二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垂拱三年丁亥,公元六八七年春,闰正月,丁卯,封皇子成美为恒王,隆基为楚王,隆范为卫王,隆业为赵王。

二月,丙辰,突厥骨笃禄等寇昌平,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帅诸军讨之。

三月,乙丑,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致仕。

夏,四月,命苏良嗣留守西京。

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京苑,将鬻苑中蔬果以收其利。

良嗣曰:“昔公仪休相鲁,犹能拔葵、去织妇,未闻万乘之主鬻蔬果也。

”乃止。

壬戌,裴居道为纳言。

五月,丙寅,夏官侍郎京兆张光辅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窃谓凤阁舍人永年贾大隐曰:“太后既废昏立明,安用临朝称制!

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

”大隐密奏之,太后不悦,谓左右曰:“祎之我所引,乃复叛我!

”或诬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又与许敬宗妾有私,太后命肃州刺史王本立推之。

本立宣敕示之,祎之曰:“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

”太后大怒,以为拒捍制使。

庚午,赐死于家。

祎之初下狱,睿宗为之上疏申理,亲友皆贺之,祎之曰:“经乃所以速吾死也。

”临刑,沐浴,神色自若,自草谢表,立成数纸。

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称叹其文。

太后闻之,左迁翰巫州司法,思钧播州司仓。

秋,七月,壬辰,魏玄同检校纳言。

岭南俚户旧输半课,交趾都护刘延祐使之全输,俚户不从,延祐诛其魁首。

其党李思慎等作乱,攻破安南府城,杀延祐。

桂州司马曹玄静将兵讨思慎等,斩之。

突厥骨笃禄、元珍寇朔州。

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击之,以右鹰扬大将军李多祚为之副,大破突厥于黄花堆,追奔四十馀里,突厥皆散走碛北。

多祚世为靺鞨酋长,以军功得入宿卫。

黑齿常之每得赏赐,皆分将士。

有善马为军士所损,官属请笞之,常之曰:“奈何以私马笞官兵乎!

”卒不问。

九月,己卯,虢州人杨初成诈称郎将,矫制于都市募人迎庐陵王于房州。

事觉,伏诛。

冬,十月,庚子,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骨笃禄、元珍战,全军皆没,宝璧轻骑遁归。

宝璧见黑齿常之有功,表请穷追馀寇。

诏与常之计议,遥为声援。

宝璧欲专其功,不待常之,引精兵万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馀里,掩击其部落。

既至,又先遣人告之,使得严备,与战,遂败。

太后诛宝璧。

改骨笃禄曰不卒禄。

命魏玄同留守西京。

武承嗣又使人诬李孝逸自云“名中有兔,兔,月中物,当有天分。

”太后以孝逸有功,十一月,戊寅,减死除名,流儋州而卒。

太后欲遣韦待价将兵击吐蕃,凤阁侍郎韦方质奏,请如旧制遣御史监军。

太后曰:“古者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

比闻御史监军,军中事无大小皆须承禀。

以下制上,非令典也。

且何以责其有功!

”遂罢之。

是岁,天下大饥,山东、关内尤甚。

◎垂拱四年戊子,公元六八八年春,正月,甲子,于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四时享祀如西庙之仪。

又立崇先庙以享武氏祖考。

太后命有司议崇先庙室数,司礼博士周悰请为七室,又减唐太庙为五室。

春官侍郎贾大隐奏:“礼,天子七庙,诸侯五庙,百王不易之义。

今周悰别引浮议,广异述文,直崇临朝权仪,不依国家常度。

皇太后亲承顾托,光显大猷,其崇先庙室应如诸侯之数,国家宗庙不应辄有变移。

”太后乃止。

太宗、高宗之世,屡欲立明堂,诸儒议其制度,不决而止。

及太后称制,独与北门学士议其制,不问诸儒。

诸儒以为明堂当在国阳丙己之地,三里之外,七里之内。

太后以为去宫太远。

二月,庚午,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之使,凡役数万人。

夏,四月,戊戌,杀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

象贤,处俊之孙也。

初,太后有憾于处俊,会奴诬告象贤反,太后命周兴鞫之,致象贤族罪。

象贤家人诣朝堂,讼冤于监察御史乐安任玄殖。

玄殖奏象贤无反状,玄殖坐免官。

象贤临刑,极口骂太后,发扬宫中隐慝,夺市人柴以击刑者。

金吾兵共格杀之。

太后命支解其尸,发其父祖坟,毁棺焚尸。

自是终太后之世,法官每刑人,先以木丸塞其口。

武承嗣使凿白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末紫石杂药物填之。

庚午,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献之,称获之于洛水。

太后喜,命其石曰“宝图”,擢同泰为游击将军。

五月,戊辰,诏当亲拜洛,受“宝图”。

有事南郊,先谢昊天。

礼毕,御明堂,朝群臣。

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

乙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壬寅,作神皇三玺。

东阳大长公主削封邑,并二子徙巫州。

公主适度履行,太后以高氏长孙无忌之舅族,故恶之。

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以吴、楚多淫祠,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秋,七月,丁巳,赦天下。

更命“宝图”为“天授圣图”。

洛水为永昌洛水,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

名图所出曰“圣图泉”,泉侧置永昌县。

又改嵩山为神岳,封其神为天中王,拜太师、使持节、神岳大都督,禁刍牧。

又以先于汜水得瑞石,改汜水为广武。

太后潜谋革命,稍除宗室。

绛州刺史韩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刑州刺史鲁王灵夔、豫州刺史越王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元轨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绪、虢王凤子申州刺史东莞公融、灵夔子范阳王蔼、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在宗室中皆以才行有美名,太后尤忌之。

元嘉等内不自安,密有匡复之志。

譔谬为书与贞云:“内人病浸重,当速疗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

”及太后召宗室朝明堂,诸王因递相惊曰:“神皇欲于大飨之际,使人告密,尽收宗室,诛之无遗类。

”譔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朕遭幽絷,诸王宜各发兵救我。

”冲又诈为皇帝玺书云:“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

”八月,壬寅,冲召长史萧德琮等令募兵,分告韩、霍、鲁、越及贝州刺史纪王慎,各令起兵共趣神都。

太后闻之,以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冲募兵得五千馀人,欲渡河取济州。

先击武水,武水令郭务悌诣魏州求救。

莘令马玄素将兵千七百人中道邀冲,恐力不敌,入武水,闭门拒守。

冲推草车塞其南门,因风纵火焚之,欲乘火突入。

火作而风回,冲军不得进,由是气沮。

堂邑董玄寂为冲将兵击武水,谓人曰:“琅邪王与国家交战,此乃反也。

”冲闻之,斩玄寂以徇,众惧而散入草泽,不可禁止,惟家僮左右数十人在。

冲还走博州,戊申,至城门,为守门者所杀,凡起兵七日而败。

丘神勣至博州,官吏素服出迎,神勣挥刃尽杀之,凡破千馀家。

越王贞闻冲起,亦举兵于豫州,遣兵陷上蔡。

九月,丙辰,命左豹韬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将兵十万以讨之,又命张光辅为诸军节度。

削贞、冲属籍,更姓虺氏。

贞闻冲败,欲自锁诣阙谢罪,会所署新蔡令傅延庆募得勇士二千馀人,贞乃宣言于众曰:“琅邪已破魏、相数州,有兵二十万,朝夕至矣。

”发属县兵共得五千,分为五营,使汝阳县丞裴守德等将之,署九品以上官五百馀人。

所署官皆受迫胁,莫有斗志,惟安德与之同谋,贞以其女妻之,署大将军,委以腹心。

贞使道士及僧诵经以求事成,左右及战士皆带辟兵符。

麹崇裕等军至豫州城东四十里,贞遣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兵溃而归。

贞大惧,闭阁自守。

崇裕等至城下,左右谓贞曰:“王岂可坐待戮辱!

”贞、规、守德及其妻皆自杀。

与冲皆枭首东都阙下。

初,范阳王蔼遣使语贞及冲曰:“若四方诸王一时并起,事无不济。

”诸王往来相约结,未定而冲先发,惟贞狼狈应之,诸王皆不敢发,故败。

贞之将起兵也,遣使告寿州刺史越环,环妻常乐公主谓使者曰:“为我语越王:昔隋文帝将篡周室,尉迟迥,周之甥也,犹能举兵匡救社稷。

功虽不成,威震海内,足为忠烈。

况汝诸王,先帝之子,岂得不以社稷为心!

今李氏危若朝露,汝诸王不舍生取义,尚犹豫不发,欲何须邪!

祸且至矣,大丈夫当为忠义鬼,无为徒死也。

” 及贞败,太后欲悉诛韩、鲁等诸王,命监察御史蓝田苏珦按其密状。

珦讯问,皆无明验,或告珦与韩、鲁通谋,太后召珦诘之,珦抗论不回。

太后曰:“卿大雅之士,朕当别有任使,此狱不必卿也。

”乃命珦于河西监军,更使周兴等按之。

于是收韩王元喜、鲁王灵夔、黄公譔、常乐公主于东都,迫胁皆自杀,更其姓曰“虺”,亲党皆诛。

以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

时治越王贞党与,当坐者六七百家,籍没者五千口,司刑趣使行刑。

仁杰密奏:“彼皆诖误,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

知而不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

”太后特原之,皆流丰州。

道过宁州,宁州父老迎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邪?

”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行。

时张光辅尚在豫州,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邪?

”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今一贞死,万贞生!

”光辅诘其语,仁杰曰:“明公总兵三十万,所诛者止于越王贞。

城中闻官军至,逾城出降者四面成蹊,明公纵将士暴掠,杀已降以为功,流血丹野,非万贞而何!

恨不得尚方斩马剑,加于明公之颈,虽死如归耳!

”光辅不能诘,归,奏仁杰不逊,左迁复州刺史。

丁卯,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并同平章事。

太后之召宗室朝明堂也,东莞公融密遣使问成均助教高子贡,子贡曰:“来必死。

”融乃称疾不赴。

越王贞起兵,遣使约融,融仓猝不能应,为官属所逼,执使者以闻,擢拜右赞善大夫。

未几,为支党所引,冬,十月,己亥,戮于市,籍没其家。

高子贡亦坐诛。

济州刺史薛顗、顗弟绪、绪弟驸马都尉绍,皆与琅邪王冲通谋。

顗闻冲起兵,作兵器,募人。

冲败,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

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十二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坐与越王连谋,废徙黔州,载以槛车,行至陈仓而死。

江都王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

承先,寂之孙也。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

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礼于殿中侍御史周矩,屡言其不能了事。

会有罗告味道者,敕矩按之。

矩谓味道曰:“公常责矩不了事,今日为公了之。

”乙亥,味道及其子辞玉皆伏诛。

己酉,太后拜洛受图,皇帝、皇太子皆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各依方叙立,珍禽、奇兽、杂宝列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

辛亥,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

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

中层法十二辰。

上为圆盖,九龙捧之。

上层法二十四气。

亦为圆盖,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

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棤藉以为本。

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

号曰万象神宫。

宴赐君臣,赦天下,纵民入观。

改河南为合宫县。

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

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

僧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古之明堂,茅茨不剪,采椽不斫。

今者饰以珠玉,图以丹青,铁鷟入云,金龙隐雾,昔殷辛琼台,夏癸瑶室,无以加也。

”太后不报。

太后欲发梁、凤、巴蜑,自雅州开山能道,出击生羌,因袭吐蕃。

正字陈子昂上书,以为:“雅州边羌,自国初以来未尝为盗。

今一旦无罪戮之,其怨必甚。

且惧诛灭,必蜂起为盗。

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解,臣愚以为西蜀之祸,自此结矣。

臣闻吐蕃爱蜀富饶,欲盗之久矣,徒以山川阻绝,障隘不通,势不能动。

今国家乃乱边羌,开隘道,使其收奔亡之种,为乡导以攻边,是借寇兵而为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也。

蜀者国家之宝库,可以兼济中国。

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以事西羌,得其地不足以稼穑,财不足以富国,徒为糜费,无益圣德,况其成败未可知哉!

夫蜀之所恃者险也,人之所以安者无役也。

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

且蜀人尪劣,不习兵战,山川阻旷,去中夏远,今无故生西羌、吐蕃之患,臣见其不及百年,蜀为戎矣。

国家近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者,盖以陛下务在养人,不在广地也。

今山东饥,关、陇弊,而徇贪夫之议,谋动甲兵,兴大役,自古国亡家败,未尝不由黩兵,愿陛下熟计之。

”既而役不果兴。

◎永昌元年己丑,公元六八九年春,正月,乙卯朔,大飨万象神宫,太后服衮冕,搢大圭,执镇圭为初献,皇帝为亚献,太子为终献。

先诣昊天上帝座,次高祖、太宗、高宗,次魏国先王,次五方帝座。

太后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

丁巳,太后御明堂,受朝贺。

戊午,布政于明堂,颁九条以训百官。

己未,御明堂,飨群臣。

二月,丁酉,尊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妣曰忠孝太后,文水陵曰章德陵,咸阳陵曰明义陵。

置崇先府官。

戊戌,尊鲁公曰太原靖王,北平王曰赵肃恭王,金城王曰魏义康王,太原王曰周安成王。

三月,甲子,张光辅守纳言。

壬申,太后问正字陈子昂当今为政之要。

子昂退,上疏,以为:“宜缓刑崇德,息兵革,省赋役,抚慰宗室,各使自安。

”辞婉意切,其论甚美,几三千言。

癸酉,以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守内史。

夏,四月,甲辰,杀辰州别驾汝南王炜、连州别驾鄱阳公諲等宗室十二人,徙其家于巂州。

炜,恽之子。

諲,元庆之子也。

己酉,杀天官侍郎蓝田邓玄挺。

玄挺女为諲妻,又与炜善。

諲谋迎中宗于庐陵,以问玄挺,炜又尝谓玄挺曰:“欲为急计,何如?

”玄挺皆不应。

故坐知反不告,同诛。

五月,丙辰,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

浪穹州蛮酋傍时昔等二十五部,先附吐蕃,至是来降。

以傍时昔为浪穹州刺史,令统其众。

己巳,以僧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北讨突厥。

行至紫河,不见虏,于单于台刻石纪功而还。

诸王之起兵也,贝州刺史纪王慎独不预谋,亦坐系狱。

秋,七月,丁巳,槛车徙巴州,更姓虺氏,行及蒲州而卒。

八男徐州刺史东平王续等,相继被诛,家徙岭南。

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谨称,适司议郎裴仲将,相敬如宾。

姑有疾,亲尝药膳。

接遇娣姒,皆得欢心。

时宗室诸女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俭素,曰:“所贵于富贵者,得适志也。

今独守勤苦,将以何求?

”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

观自古女子,皆以恭俭为美,纵侈为恶。

辱亲是惧,何所求乎。

富贵倘来之物,何足骄人!

”众皆惭服。

及慎凶问至,楚媛号恸,呕血数升。

免丧,不御膏沐者垂二十年。

韦待价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战,大败。

会大雪,粮运不继。

待价既无将领之才,狼狈失据,士卒冻馁,死亡甚众,乃引军还。

太后大怒,丙子,待价除名,流绣州,斩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

安西副都护唐休璟收其馀众,抚安西土,太后以休璟为西州都督。

戊寅,以王本立同凤阁鸾台三品。

徐敬业之败也,弟敬真流绣州,逃归,将奔突厥,过洛阳,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张嗣明资遣之。

至定州,为吏所获,嗣业缢死。

嗣明、敬真多引海内知识,云有异图,冀以免死。

于是朝野之士为所连引坐死者甚众。

嗣明诬内史张光辅,云“征豫州日,私论图谶、天文,阴怀两端。

”八月,甲申,光辅与敬真、嗣明等同诛,籍没其家。

乙未,秋官尚书太原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忠,并免死流岭南。

楚金等皆为敬直所引,云与敬业通谋。

临刑,太后使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传声赦之。

声达于市,当刑者皆喜跃欢呼,宛转不已。

元忠独安坐自如,或使之起,元忠曰:“虚实未知。

”隐客至,又使起,元忠曰:“俟宣敕已。

”既宣敕,乃徐起,舞蹈再拜,竟无忧喜之色。

是日,阴云四塞,既释楚金等,天气晴霁。

九月,壬子,以僧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将兵二十万以讨突厥骨笃禄。

初,高宗之世,周兴以河阳令召见,上欲加擢用,或奏以非清流,罢之。

兴不知,数于明堂俟命。

诸相皆无言,地官尚书、检校纳言魏玄同,时同平章事,谓之曰:“周明府可去矣。

”兴以为玄同沮己,衔之。

玄同素与裴炎善,时人以其终始不渝,谓之耐久朋。

周兴奏诬玄同言:“太后老矣,不若奉嗣君为耐久。

”太后怒,闰月,甲午,赐死于家。

监刑御史房济谓玄同曰:“丈人何不告密,冀得召见,可以自直!

”玄同叹曰:“人杀鬼杀,亦复何殊,岂能作告密人邪!

”乃就死。

又杀夏官侍郎崔詧于隐处。

自馀内外大臣坐死及流贬甚众。

彭州长史刘易从亦为徐敬真所引。

戊申,就州诛之。

易从为人,仁孝忠谨,将刑于市,吏民怜其无辜,远近奔赴,竞解衣投地曰:“为长史求冥福。

”有司平准,直十馀万。

周兴等诬右武卫大将军燕公黑齿常之谋反,征下狱。

冬,十月,戊午,常之缢死。

己未,杀宗室鄂州剌史嗣郑王璥等六人。

庚申,嗣滕王修琦等六人免死,流岭南。

丁卯,春官尚书范履冰、凤阁侍郎邢文伟并同平章事。

己卯,诏太穆神皇后、文德圣皇后宜配皇地礻氏,忠孝太后从配。

右卫胄曹参军陈子昂上疏,以为:“周颂成、康,汉称文、景,皆以能措刑故也。

今陛下之政,虽尽善矣,然太平之朝,上下乐化,不宜有乱臣贼子,日犯天诛。

比者大狱增多,逆徒滋广,愚臣顽昧,初谓皆实,乃去月十五日,陛下特察系囚李珍等无罪,百僚庆悦,皆贺圣明,臣乃知亦有无罪之人挂于疏网者。

陛下务在宽典,狱官务在急刑,以伤陛下之仁,以诬太平之政,臣窃恨之。

又,九月二十一日敕免楚金等死,初有风雨,变为景云。

臣闻阴惨者刑也,阳舒者德也。

圣人法天,天亦助圣。

天意如此,陛下岂可不承顺之哉!

今又阴雨,臣恐过在狱官。

凡系狱之囚,多在极法,道路之议,或是或非,陛下何不悉召见之,自诘其罪。

罪有实者显示明刑,滥者严惩狱吏,使天下咸服,人知政刑,岂非至德克明哉!

”◎天授元年庚寅,公元六九零年十一月,庚辰朔,日南至。

太后享万象神宫,赦天下。

始用周正,改永昌元年十一月为载初元年正月,以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

以周、汉之后为二王后,舜、禹、成汤之后为三恪,周、隋之嗣同列国。

凤阁侍郎河东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献,丁亥,行之。

太后自名“曌”,改诏曰制。

秦客,太后从父姊之子也。

乙未,司刑少卿周兴奏除唐亲属籍。

腊月,辛未,以僧怀义为右卫大将军,赐爵鄂国公。

春,一月,戊子,武承嗣迁文昌左相,岑长倩迁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邢文伟守内史,左肃政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王本立罢为地官尚书。

攸宁,士彟之兄孙也。

时武承嗣、三思用事,宰相皆下之。

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韦方质有疾,承嗣、三思往问之,方质据床不为礼。

或谏之,方质曰:“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乎!

”寻为周兴等所构,甲午,流儋州,籍没其家。

二月,辛酉,太后策贡士于洛城殿。

贡士殿试自此始。

丁卯,地官尚书王本立薨。

三月,丁亥,特进、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薨。

夏,四月,丁巳,春官尚书、同平章事范履冰坐尝举犯逆者,下狱死。

醴泉人侯思止,始以卖饼为业,后事游击将军高元礼为仆,素诡谲无赖。

恒州刺史裴贞杖一判司,判司使思止告贞与舒王元名谋反,秋,七月,辛巳,元名坐废,徙和州,壬午,杀其子豫章王亶。

贞亦族灭。

擢思止为游击将军。

时告密者往往得五品,思止求为御史,太后曰:“卿不识字,岂堪御史!

”对曰:“獬豸何尝识字?

但能触邪耳。

”太后悦,即以为朝散大夫、侍御史。

他日,太后以先所籍没宅赐之,思止不受,曰:“臣恶反逆之人,不愿居其宅。

”太后益赏之。

衡水人王弘义,素无行,尝从邻舍乞瓜,不与,乃告县官瓜田中有白兔。

县官使人搜捕,蹂践瓜田立尽。

又游赵、贝,见闾里耆老作邑斋,遂告以谋反,杀二百馀人,擢授游击将军,俄迁殿中侍御史。

或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敕弘义按之。

安仁不服,弘义即于枷上刎其首。

又捕其子,适至,亦刎其首,函之以归。

道过汾州,司马毛公与之对食,须臾,叱毛公下阶,斩之,枪揭其首入洛,见者无不震栗。

时置制狱于丽景门内,入是狱者,非死不出,弘义戏呼为“例竟门”。

朝士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言,道路以目。

或因入朝密遭掩捕,每朝,辄与家人诀曰:“未知复相见否?

” 时法官竞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 有功,文远之孙也,名弘敏,以字行。

初为蒲州司法,以宽为治,不施敲朴,吏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众共斥之。

迨官满,不杖一人,职事亦修。

累迁司刑丞,酷吏所诬构者,有功皆为直之,前后所活数十百家。

尝廷争狱事,太后厉色诘之,左右为战栗,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

太后虽好杀,知有功正直,甚敬惮之。

景俭,武邑人也。

司刑丞荥阳李日知亦尚平恕。

少卿胡元礼欲杀一囚,日知以为不可,往复数日,元礼怒曰:“元礼不离刑曹,此囚终无生理!

”日知曰:“日知不离刑曹,此囚终无死法!

”竟以两状列上,日知果直。

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表上之,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

制颁于天下。

武承嗣使周兴罗告隋州刺史泽王上金、舒州刺史许王素节谋反,征诣行在。

素节发舒州,闻遭丧哭者,叹曰:“病死何可得,乃更哭邪!

”丁亥,至龙门,缢杀之。

上金自杀。

悉诛其诸子及支党。

太后欲以太平公主妻其伯父士让之孙攸暨,攸暨时为右卫中郎将,太后潜使人杀其妻而妻之。

公主方额广颐,多权略,太后以为类己,宠爱特厚,常与密议天下事。

旧制,食邑,诸王不过千户,公主不过三百五十户。

太平食邑独累加至三千户。

八月,甲寅,杀太子少保、纳言裴居道。

癸亥,杀尚书左丞张行廉。

辛未,杀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杀故太子贤二子,唐之宗室于是殆尽矣,其幼弱存者亦流岭南,又诛其亲党数百家。

惟千金长公主以巧媚得全,自请为太后女,仍改姓武氏。

太后爱之,更号延安大长公主。

九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游艺帅关中百姓九百馀人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不许。

擢游艺为给事中。

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馀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

戊寅,群臣上言:“有凤皇自明堂飞入上阳宫,还集左台梧桐之上,久之,飞东南去。

及赤雀数万集朝堂。

庚辰,太后可皇帝及群臣之请。

壬午,御则天数,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

乙酉,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

以皇太子为皇孙。

丙戌,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

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后。

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皆如考谥,称皇后。

立武承嗣为魏王,三思为梁王,攸宁为建昌王,士彟兄孙攸归、重规、载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望、攸绪、攸止皆为郡王,诸姑姊皆为长公主。

又以司宾卿溧阳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平章事。

游艺与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姓武。

秦客潜劝太后革命,故首为内史。

游艺期年之中历衣青、绿、硃、紫,时人谓之四时仕宦。

敕改州为郡。

或谓太后曰:“陛下始革命而废州,不祥。

”太后遽追止之。

命史务滋等十人存抚诸道。

癸卯,太后立兄孙延基等六人为郡王。

冬,十月,甲子,检校内史宗秦客坐赃贬遵化尉,弟楚客、晋卿亦以奸赃流岭外。

丁卯,杀流人韦方质。

辛未,内史邢文伟坐附会宗秦客贬珍州刺史。

顷之,有制使至州,文伟以为诛己,遽自缢死。

壬申,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藏《大云经》,使僧升高座讲解,其撰疏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仍赐紫袈裟、银龟袋。

制天下武氏咸蠲课役。

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

蒙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馀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拜左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酷吏所陷,当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

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许,亦免有功官。

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

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疱厨,势使之然也。

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

”太后固授之,远近闻者相贺。

是岁,以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

太后出金宝,命选南北牙善射者五人赌之,献诚第一,以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咄摩复让献诚。

献诚乃奏言:“陛下令选善射者,今多非汉官,窃恐四夷轻汉,请停此射。

”太后善而从之。

◎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正月,癸酉朔,太后始受尊号于万象神宫,旗帜尚赤。

甲戌,改置社稷于神都。

辛巳,纳武氏神主于太庙。

唐太庙之在长安者,更命曰享德庙。

四时唯享高祖已下三庙,馀四室皆闭不享。

又改长安崇先庙为崇尊庙。

乙酉,日南至,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亦同配。

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纵横,上疏,以为:“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

比日狱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

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

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何由可知!

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

”太后不听。

饶阻尉姚贞亮等数百人表请上尊号曰上圣大神皇帝,不许。

侍御史来子珣诬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皆坐诛。

春,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请封中岳。

己亥,废唐兴宁、永康、隐陵署官,唯量置守户。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以罪诛。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同鞫刘行感狱,俊臣奏务滋与行感亲密,意欲寝其反状。

太后命俊臣并推之,庚子,务滋恐惧自杀。

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

”兴曰:“此甚易取。

取大甕,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

”俊臣乃索大甕,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史,请兄入此甕。

”兴惶恐,叩头服罪。

法当死,太后原之。

二月,流行岭南,在道,为仇家所杀。

兴与索元礼、来俊臣竞为暴刻,兴、元礼所杀各数千人,俊臣所破千馀家。

元礼残酷尤甚,太后亦杀之以慰人望。

徙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

立故太子贤之子光顺为义丰王。

甲子,太后命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乔陵,严祖墓曰节陵,肃祖墓曰简陵,烈祖墓曰靖陵,显祖墓曰永陵,改章德陵为昊陵,显义陵为顺陵。

追复李君羡官爵。

夏,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癸卯,制以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长安。

丙辰,铸大钟,置北阙。

五月,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召还,军竟不出。

六月,以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并同平章事。

思晦,彦之子也。

秋,七月,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

八月,戊申,纳言武攸宁罢为左羽林大将军。

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

庚申,杀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

来俊臣鞫虔勖狱,虔勖自讼于徐有功。

俊臣怒,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枭首于市。

义丰王光顺、嗣雍王守礼、永安王守义、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馀年。

守礼、守义,光顺之弟也。

或告地官尚书武思文初与徐敬业通谋。

甲子,流思文于岭南,复姓徐氏。

九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

来俊臣鞫之,不问一款,先断其首,乃伪立案奏之。

其杀张虔勖亦然。

敕旨皆依,海内钳口。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以语所亲,所亲告之。

壬辰,下狱,自杀。

癸巳,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

太后谓仁杰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

”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

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名。

”太后深叹美之。

先是,凤阁舍人修武张嘉福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宜有此议,奏请切责上书者,告示令散。

太后又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辅元固称不可。

由是大忤诸武意,故斥长倩令西征吐蕃,未至,征还,下制狱。

承嗣又谮辅元。

来俊臣又胁长倩子灵原,令引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皆云同反。

通为俊臣所讯,五毒备至,终无异词,俊臣乃诈为通款。

冬,十月,己酉,长倩、辅元、通等皆坐诛。

王庆之见太后,太后曰:“皇嗣我子,奈何废之?

”对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今谁有天下,而以李氏为嗣乎!

”太后谕遣之。

庆之伏地,以死泣请,不去。

太后乃以印纸遗之曰:“欲见我,以此示门者。

”自是庆之屡求见,太后颇怒之,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庆之杖。

昭德引出光政门外,以示朝士曰:“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

”命扑之,耳目皆血出,然后杖杀之,其党乃散。

昭德因言于太后曰:“天皇,陛下之夫。

皇嗣,陛下之子。

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

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

且陛下受天皇顾托,若以天下与承嗣,则天皇不血食矣。

”太后亦以为然。

昭德,乾祐之子也。

壬辰,杀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乐思晦、右卫将军李安静。

安静,纲之孙也。

太后将革命,王公百官皆上表劝进,安静独正色拒之。

及下制狱,来俊臣诘其反状,安静曰:“以我唐家老臣,须杀即杀!

若问谋反,实无可对!

”俊臣竟杀之。

太学生王循之上表,乞假还乡,太后许之。

狄仁杰曰:“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自馀皆归之有司。

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

左、右相,流以上乃判,为其渐贵故也。

彼学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为之发敕,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乎!

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而已。

”太后善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三·唐纪十九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春,二月,作万泉宫于蓝田。

癸未,改元,赦天下。

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

上欲令开府置僚属,问吏部郎中王方庆,对曰:“晋及齐皆尝立太孙,其太子官属即为太孙官属,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也。

”上曰:“自我作古,可乎?

”对曰:“三王不相袭礼,何为不可!

”乃奏置师傅等官。

既而上疑其非法,竟不补授。

方庆,裒之曾孙也,名綝,以字行。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上以关中饥馑,米斗三百,将幸东都。

丙寅,发京师,留太子监国,使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之。

时出幸仓猝,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者。

上虑道路多草窃,使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

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许诺。

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辛未,以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帅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西突厥。

师未行,行俭薨。

行俭有知人之鉴,初为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

行俭一见,谓之曰:“二君后当相次常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

”是时勮弟勃与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骆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以为必显达。

行俭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

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邪!

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

馀得令终幸矣。

”既而勃渡海堕水,炯终于盈川令,照邻恶疾不愈,赴水死,宾王反诛,勮、味道皆典选,如行俭言。

行俭为将帅,所引偏裨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后多为名将。

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失之。

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

二人皆逃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轻之甚邪!

”待之如故。

破阿史那都支,得马脑盘,广二尺馀,以示将士,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惶恐,叩头流血。

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

”不复有追惜之色。

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杂畜称是,并分给亲故及偏裨,数日而尽。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斩首千馀级。

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热海,流矢贯方翼臂,方翼以佩刀截之,左右不知。

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会议,阳出军资赐之,以次引出斩之,会大风,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诛七十馀人,其徒莫之觉。

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

阎怀旦等竟不行。

方翼寻迁夏州都督,征入,议边事。

上见方翼衣有血渍,问之,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上视疮叹息。

竟以废后近属,不得用而归。

乙酉,车驾至东都。

丁亥,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检校中书侍郎鼓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

上欲用待举等,谓崔知温曰:“待举等资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可与卿等同名。

”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始以平章事为名。

长倩,文本之兄子也。

先是,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

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

’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

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补署,五府辟召,然后升于天朝,自魏、晋以来,始专委选部。

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人之手,用刀笔以量才,按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有所极,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

愿略依周、汉之规以救魏、晋之失。

”疏奏,不纳。

五月,丙午,东都霖雨。

乙卯,洛水溢,溺民居千馀家。

关中先水后旱、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

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

数年已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

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

臣忝备国家耳目,窃以此为忧!

”上虽不纳,亦优容之。

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

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上遣宦者缘江徙异竹,欲植苑中。

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

过荆州,荆州长史苏良嗣囚之,上疏切谏,以为:“致远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人爱人之意。

又,小人窃弄威福,亏损皇明。

”上谓天后曰:“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

”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中。

良嗣,世长之子也。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

祐后寝于平阁,与婢妾十馀人共处,夜,失其首。

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为秽器,题云谢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

太子留守京师,颇事游畋,薛元超上疏规谏。

上闻之,遣使者慰劳元超,仍召赴东都。

吐蕃将论钦陵寇柘、松、翼等州。

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渭等州兵分道御之。

冬,十月,丙寅,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是岁,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

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虏问唐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

”虏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绐我!

仁贵免胄示之面,虏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

仁贵因奋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捕虏二万馀人。

吐蕃入寇河源军,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八战八捷。

上以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曰:“卿有文武材,勿辞也!

”◎弘道元年癸未,公元六八三年春,正月,甲午朔,上行幸奉天宫。

二月,庚午,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

乙亥,复寇妫州。

三月,庚寅,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司马张行师,杀之。

遣胜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

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葬父母,使其舅氏迁旧墓。

上闻之,怒曰:“义琰倚势,乃陵其舅家,不可复知政事!

”义琰闻之,不自安,以足疾乞骸骨。

庚子,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癸丑,守中书令崔知温薨。

夏,四月,己未,车驾还东都。

绥州步落稽白铁余,埋铜佛于地中,久之,草生其上,绐其乡人曰:“吾于此数见佛光。

”择日集众掘地,果得之,因曰:“得见圣佛者,百疾皆愈。

”远近赴之。

铁余以杂色囊盛之数十重,得厚施,乃去一囊。

数年间,归信者众,遂谋作乱。

据城平县,自称光明圣皇帝,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二县,杀官吏,焚民居。

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甲申,攻拔其城,擒铁余,馀党悉平。

五月,庚寅,上幸芳桂宫,至合璧宫,遇大雨而还。

乙巳,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丰州都督崔智辩将兵邀之于朝那山北,兵败,为虏所擒。

朝议欲废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

丰州司马唐休璟上言,以为:“丰州阻河为固,居贼冲要,自秦、汉已来,列为郡县,土宜耕牧。

隋季丧乱,迁百姓于宁、庆二州,致胡虏深侵,以灵、夏为边境。

贞观之末,募人实之,西北始安。

今废之则河滨之地复为贼有,灵、夏等州人不安业,非国家之利也!

”乃止。

六月,突厥别部寇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

秋,七月,己丑,立皇孙重福为唐昌王。

庚辰,诏以今年十月有事于嵩山。

寻以上不豫,改用来年正月。

甲辰,徙相王轮为豫王,更名旦。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病喑,乞骸骨。

许之。

八月,己丑,以将封嵩山,召太子赴东都。

留唐昌王重福守京师,以刘仁轨为之副。

冬,十月,己卯,太子至东都。

癸亥,车驾幸奉天宫。

十一月,丙戌,诏罢来年封嵩山,上疾甚故也。

上苦头重,不能视,召侍医秦鸣鹤诊之,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

天后在帘中,不欲上疾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

”鸣鹤叩头请命。

上曰:“但刺之,未必不佳。

”乃刺百会、脑户二穴。

上曰:“吾目似明矣。

”后举手加额曰:“天赐也!

”自负彩百匹以赐鸣鹤。

戊戌,以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招讨阿史那骨笃禄等。

诏太子监国,以裴炎、刘景先、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

上自奉天宫疾甚,宰相皆不得见。

丁未,还东都,百官见于天津桥南。

十二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气逆不能乘马,乃召百姓入殿前宣之。

是夜,召裴炎入,受遗诏辅政,上崩于贞观殿。

遗诏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废万泉、芳桂、奉天等宫。

庚申,裴炎奏太子未即位,未应宣敕,有要速处分,望宣天后令于中书、门下施行。

甲子,中宗即位,尊天后为皇太后,政事咸取决焉。

太后以泽州刺史韩王元嘉等,地尊望重,恐其为变,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

甲戌,以刘仁轨为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

戊寅,以刘景先为侍中。

故事,宰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故长孙无忌为司空,房玄龄为仆射,魏征为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

及裴炎迁中书令,始迁政事堂于中书省。

壬午,遣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为国子祭酒,罢政事。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上◎光宅元年甲申,公元六八四年春,正月,甲申朔,改元嗣圣,赦天下。

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

擢后父玄贞自普州参军为豫州刺史。

癸巳,以左散骑常侍杜陵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中宗欲以韦玄贞为侍中,又欲授乳母之子五品官。

裴炎固争,中宗怒曰:“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

而惜侍中邪!

”炎惧,白太后,密谋废立。

二月,戊午,太后集百官于乾元殿,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扶下殿。

中宗曰:“我何罪?

”太后曰:“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

乃幽于别所。

己未,立雍州牧豫王旦为皇帝。

政事决于太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

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

后,德威之孙也。

有飞骑十馀人饮于坊曲,一人言:“向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

”一人起,出诣北门告之。

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狱,言者斩,馀以知反不告皆绞,告者除五品官。

告密之端自此兴矣。

壬子,以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睿宗之长子。

赦天下,改元文明。

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命刘仁轨专知西京留守事。

流韦玄贞于钦州。

太后与刘仁轨书曰:“昔汉以关中之事委萧何,今托公亦犹是矣。

”仁轨上疏,辞以衰老不堪居守,因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戒。

太后使秘书监武承嗣赍玺书慰谕之曰:“今以皇帝谅闇不言,眇身且代亲政。

远劳劝戒,复辞衰疾。

又云‘吕氏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

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

初闻此语,能不罔然。

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 辛酉,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诣巴州,检校故太子贤宅,以备外虞,其实风使杀之。

神勣,行恭之子也。

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

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

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

丁丑,以太常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

中书侍郎、检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月,丁亥,徙杞王上金为毕王,鄱阳王素节为葛王。

丘神勣至巴州,幽故太子贤于别室,逼令自杀。

太后乃归罪于神勣,戊戌,举哀于显福门,贬神勣为叠州刺史。

己亥,追封贤为雍王。

神勣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

夏,四月,开府仪同三司、梁州都督滕王元婴薨。

辛酉,徙毕王上金为泽王,拜苏州刺史。

葛王素节为许王,拜绛州刺史。

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

丁丑,又迁于均州故濮王宅。

五月,丙申,高宗灵驾西还。

闰月,以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七月,戊午,广州都督路元睿为昆仑所杀。

元睿暗懦,僚属恣横,有商舶至,僚属侵渔不已。

商胡诉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

群胡怒,有昆仑袖剑直登听事,杀元睿及左右十馀人而去,无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

温州大水,流四千馀家。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

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隆,庙号高宗。

初,尚书左丞冯元常为高宗所委,高宗晚年多疾,百司奏事,每曰:“朕体中不佳,可与元常平章以闻。

”元常尝密言:“中宫威权太重,宜稍抑损。

”高宗虽不能用,深以其言为然。

及太后称制,四方争言符瑞。

嵩阳令樊文献瑞石,太后命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状涉谄诈,不可诬罔天下。

”太后不悦,出为陇州刺史。

元常,子琮之曾孙也。

丙午,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

括州大水,流二千馀家。

九月,甲寅,赦天下,改元。

旗帜皆从金色。

八品以下,旧服青者更服碧。

改东都为神都,宫名太初。

又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

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

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

其馀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

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

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

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当示至公,不可私于所亲。

独不见吕氏之败乎!

”太后曰:“吕后以权委生者,故及于败。

今吾追尊亡者,何伤乎!

”对曰:“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

”太后不从。

己巳,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

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成王,考士彟为太师、魏定王。

祖妣皆为妃。

裴炎由是得罪。

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

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

会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令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敬业贬柳州司马,敬猷免官,之奇贬括苍令,宾王贬临海丞,求仁贬黟令。

求仁,正伦之侄也。

盩厔尉魏思温尝为御史,复被黜。

皆会于扬州,各自以失职怨望,乃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

思温为之谋主,使其党监察御史薛仲璋求奉使江都,令雍州人韦超诣仲璋告变,云“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

仲璋收敬之系狱。

居数日,敬业乘传而至,矫称扬州司马来之官,云“奉密旨,以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发兵讨之。

”于是开府库,令士曹参军李宗臣就钱坊,驱囚徒、工匠数百,授以甲。

斩敬之于系所。

录事参军孙处行拒之,亦斩以徇,僚吏无敢动者。

遂起一州之兵,复称嗣圣元年。

开三府,一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

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

以之奇、求仁为左、右长史,宗臣、仲璋为左、右司马,思温为军师,宾王为记室,旬日间得胜兵十馀万。

移檄州县,略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

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

”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又曰:“包藏祸心,窃窥神器。

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

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又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

”又曰:“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太后见檄,问曰:“谁所为?

”或对曰:“骆宾王。

”太后曰:“宰相之过也。

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

” 敬业求得人貌类故太子贤者,绐众云:“贤不死,亡在此城中,令吾属举兵。

”因奉以号令。

楚州司马李崇福帅所部三县应敬业。

盱眙人刘行举独据县不从,敬业遣其将尉迟昭攻盱眙,行举拒却之。

诏以行举为游击将军,以其弟行实为楚州刺史。

甲申,以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将兵三十万,以将军李知士、马敬臣为之副,以讨李敬业。

武承嗣与从父弟右卫将军三思以韩王元嘉、鲁王灵夔属尊位重,屡劝太后因事诛之。

太后谋于执政,刘祎之、韦思谦皆无言。

内史裴炎独固争,太后愈不悦。

三思,元庆之子也。

及李敬业举兵,薛仲璋,炎之甥也,炎欲示闲暇,不汲汲议诛讨。

太后问计于炎,对曰:“皇帝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

若太后返政,则不讨自平矣。

”监察御史蓝田崔詧闻之,上言:“炎受顾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

”太后命左肃政大夫金城骞味道、侍御史栎阳鱼承晔鞫之,收炎下狱。

炎被收,辞气不屈。

或劝炎逊辞以免,炎曰:“宰相下狱,安有全理!

” 凤阁舍人李景谌证炎必反。

刘景先及凤阁侍郎义阳胡元范皆曰:“炎,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

”太后曰:“炎反有端,顾卿不知耳。

”对曰:“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

”太后曰:“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

”文武间证炎不反者甚众,太后皆不听。

俄并景先、元范下狱。

丁亥,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魏思温说李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辞,宜帅大众鼓行而进,直指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

”薛仲璋曰:“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不如先取常、润,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良策也!

”思温曰:“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自蒸麦饭为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

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自谋巢穴,远近闻之,其谁不解体!

”敬业不从,使唐之奇守江都,将兵渡江攻润州。

思温谓杜求仁曰:“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矣!

” 壬辰,敬业陷润州,执刺史李思文,以李宗臣代之。

思文,敬业之叔父也,知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为敬业所攻,拒守久之,力屈而陷。

思温请斩以徇,敬业不许,谓思文曰:“叔党于武氏,宜改姓武。

”润州司马刘延嗣不降,敬业将斩之,思温救之,得免,与思文皆囚于狱中。

刘延嗣,审礼从父弟也。

曲阿令河间尹元贞引兵救润州,战败,为敬业所擒,临以白刃,不屈而死。

丙申,斩裴炎于都亭。

炎将死,顾兄弟曰:“兄弟官皆自致,炎无分毫之力,今坐炎流窜,不亦悲乎!

”籍没其家,无甔石之储。

刘景先贬普州刺史,又贬辰州刺史,胡元范流琼州而死。

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

太后召见,诘之曰:“汝伯父谋反,尚何言?

”伷先曰:“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冤!

陛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诸武。

臣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

陛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

陛下早宜复子明辟,高枕深居,则宗族可全。

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

”太后怒曰:“胡白,小子敢发此言!

”命引出。

伷先反顾曰:“今用臣言,犹未晚!

”如是者三。

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

炎之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轨问以东都事,嗣宗曰:“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

”仁轨曰:“使人觉之邪?

”嗣宗曰:“然。

”仁轨曰:“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

”嗣宗曰:“诺。

”明日,受仁轨表而还,表言:“嗣宗知裴炎反不言。

”太后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

丁酉,追削李敬业祖考官爵,发冢斫棺,复姓徐氏。

李景谌罢为司宾少卿,以右史武康沈君谅、著作郎崔詧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

徐敬业闻李孝逸将至,自润州回军拒之,屯高邮之下阿溪。

使徐敬猷逼淮阴,别将韦超、尉迟昭屯都梁山。

李孝逸军至临淮,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不利,孝逸惧,按兵不进。

监军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天下安危,在兹一举。

四方承平日久,忽闻狂狡,注心倾耳以俟其诛。

今大军久留不进,远近失望,万一朝廷更命它将以代将军,将军何辞以逃逗挠之罪乎!

”孝逸乃引军而前。

壬寅,马敬臣击斩尉迟昭于都梁山。

十一月,辛亥,以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讨敬业。

韦超拥众据都梁山,诸将皆曰:“超凭险自固,士无所施其勇,骑无所展其足。

且穷寇死战,攻之多杀士卒,不如分兵守之,大军直趣江都,覆其巢穴。

”支度使薛克构曰:“超虽据险,其众非多。

今多留兵则前军势分,少留兵则终为后患,不如先击之,其势必举,举都梁,则淮阴、高邮望风瓦解矣。

”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诸将曰:“不如先攻敬业,敬业败,则敬猷不战自擒矣。

若击敬猷,则敬业引兵救之,是腹背受敌也。

”元忠曰:“不然。

贼之精兵,尽在下阿,乌合而来,利在一决,万一失利,大事去矣!

敬猷出于博徒,不习军事,其众单弱,人情易摇,大军临之,驻马可克。

敬业虽欲救之,计程必不能及。

我克敬猷,乘胜而进,虽有韩、白不能当其锋矣。

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强,非计也。

”孝逸从之,引兵击超,超夜遁。

进击敬猷,敬猷脱身走。

庚申,敬业勒兵阻溪拒守,后军总管苏孝祥夜将五千人,以小舟渡溪先击之,兵败,孝祥死,士卒赴溪溺死者过半。

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朗为敬业所擒。

唐之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

”将斩之,三朗大呼曰:“我果毅成三朗,非李将军也。

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

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

”遂斩之。

孝逸等诸军继至,战数不利。

孝逸惧,欲引退,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言于孝逸曰:“风顺荻干,此火攻之利。

”固请决战。

敬业置阵既久,士卒多疲倦顾望,阵不能整。

孝逸进击之,因风纵火,敬业大败,斩首七千级,溺死者不可胜纪。

敬业等轻骑走入江都,挈妻子奔润州,将入海奔高丽。

孝逸进屯江都,分遣诸将追之。

乙丑,敬业至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

馀党唐之奇、魏思温皆捕得,传首神都,扬、润、楚三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魏思温之策,直指河、洛,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亦忠义在焉。

而妄希金陵王气,是真为叛逆,不败何待!

敬业之起也,名敬猷将兵五千,循江西上,略地和州。

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高子贡帅乡里数百人拒之,敬猷不能西。

以功拜朝散大夫、成均助教。

丁卯,郭待举罢为左庶子。

以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方质,云起之孙也。

十二月,刘景先又贬吉州员外长史,郭待举贬岳州刺史。

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由是忤旨。

务挺素以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谮之曰:“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

”癸卯,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

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相庆。

又为务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

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废后近属,征下狱,流崖州而死。

◎垂拱元年乙酉,公元六八五年春,正月,丁未朔,赦天下,改元。

太后以徐思文为忠,特免缘坐,拜司仆少卿。

谓曰:“敬业改卿姓武,朕今不复夺也。

” 庚戌,以骞味道守内史。

戊辰,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文献公刘仁轨薨。

二月,癸未,制:“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

” 乙巳,以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尚书裴居道、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寇边。

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击之。

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沈君谅罢。

三月,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崔詧罢。

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

辛酉,武承嗣罢。

辛未,颁《垂拱格》。

朝士有左迁诣宰相自诉者,内史骞味道曰:“此太后处分。

”同中书门下三品刘祎之曰:“缘坐改官,由臣下奏请。

”太后闻之,夏,四月,丙子,贬味道为青州刺史,加祎之太中大夫。

谓侍臣曰:“君臣同体,岂得归恶于君,引善自取乎!

” 癸未,突厥寇代州。

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欣州,为突厥所败,死者五千馀人。

五月,丙午,以裴居道为内史。

纳言王德真流象州。

己酉,以冬官尚书苏良嗣为纳言。

壬戌,制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咸令自举。

壬申,韦方质同凤阁鸾台三品。

六月,天官尚书韦待价同凤阁鸾台三品。

待价,万石之兄也。

同罗、仆固等诸部叛。

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同罗、仆固等皆败散。

敕侨置安北都护府于同城以纳降者。

秋,七月,己酉,以文昌左丞魏玄同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

诏自今祀天地,高祖、太宗、高宗皆配坐。

用凤阁舍人元万顷等之议也。

九月,丁卯,广州都督王果讨反獠,平之。

冬,十一月,癸卯,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讨突厥。

初,西突厥兴昔亡、继往绝可汗既死,十姓无主,部落多散亡,太后乃擢兴昔亡之子左豹韬卫翊府中郎将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崐陵都护,袭兴昔亡可汗押出咄陆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上疏,以为:“朝廷遣使巡察四方,不可任非其人,及刺史、县令,不可不择。

比年百姓疲于军旅,不可不安。

”其略曰:“夫使不择人,则黜陡不明,刑罚不中,朋党者进,贞直者退。

徒使百姓修饰道路,送往迎来,无所益也。

谚曰:‘欲知其人,观其所使。

’不可不慎也。

”又曰:“宰相,陛下之腹心。

刺史、县令,陛下之手足。

未有无腹心手足而能独理者也。

”又曰:“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祝,百姓是也。

百姓安则乐其生,不安则轻其死,轻其死则无所不至,祆逆乘衅,天下乱矣!

”又曰:“隋炀帝不知天下有危机,而信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灭亡,其为殷鉴,岂不大哉!

” 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

怀义,鄠人,本姓冯,名小宝,卖药洛阳市,因千金公主以进,得幸于太后。

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怀义。

又以其家寒微,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

出入乘御马,宦者十馀人侍从,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挝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

见道士则极意殴之,仍髡其发而去。

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为之执辔,怀义视之若无人。

多聚无赖少年,度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

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绳之,怀义遇思勖于途,令从者殴之,几死。

◎垂拱二年丙戌,公元六八六年春,正月,太后下诏复政于皇帝。

睿宗知太后非诚心,奉表固让。

太后复临朝称制。

辛酉,赦天下。

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既克徐敬业,声望甚重。

武承嗣等恶之,数谮于太后,左迁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铸铜为匦,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铭。

其东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

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

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

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

命正谏、补阙、拾遗一人掌之,先责识官,乃听投表疏。

徐敬业之反也,侍御史鱼承晔之子保家教敬业作刀车及弩,敬业败,仅得免。

太后欲周知人间事,保家上书,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奏。

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

可入不可出。

太后善之。

未几,其怨家投匦告保家为敬业作兵器,杀伤官军甚众,遂伏诛。

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

乃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使诣行在。

虽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廪于客馆,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

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案制狱。

元礼性残忍,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太后数召见赏赐以张其权。

于是尚书都事长安周兴、万年人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

兴累迁至秋官侍郎,俊臣累迁至御史中丞,相与私畜无赖数百人,专以告密为事。

欲陷一人,辄令数处俱告,事状如一。

俊臣与司刑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罗无辜,织成反状,构造布置,皆有支节。

太后得告密者,辄令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或以椽关手足而转之,谓之“凤皇晒翅”。

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拔撅”。

或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谓之“仙人献果”。

或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后,谓之“玉女登梯”。

或倒悬石缒其首,或以醋灌鼻,或以铁圈毂其首而加楔,至有脑裂髓出者。

每得囚,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战栗流汗,望风自诬。

每有赦令,俊臣辄令狱卒先杀重囚,然后宣示。

太后以为忠,益宠任之。

中外畏此数人,甚于虎狼。

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以为:“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唱祸,将息奸源,究其党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有迹涉嫌疑,辞相逮引,莫不穷捕考按。

至有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纠告疑似,冀图爵赏,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

臣窃观当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扬州构逆,殆有五旬,而海内晏然,纤尘不动,陛下不务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

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千辈,乃其究竟,百无一实。

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市。

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宁所。

臣闻隋之末代,天下犹平,杨玄感作乱,不逾月而败。

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犹望乐业。

炀帝不悟,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大穷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

遂至杀人如麻,流血成泽,天下靡然,始思为乱,于是雄杰并起而隋族亡矣。

夫大狱一起,不能无滥,冤人吁嗟,感伤和气,群生疠疫,水旱随之。

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

古者明王重慎刑法,盖惧此也。

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宗庙几覆,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馀狱不论,天下以安尔。

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

’伏愿陛下念之!

”太后不听。

夏,四月,太后铸大仪,置北阙。

以岑长倩为内史。

六月,辛未,以苏良嗣为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待价为右相。

己卯,以韦思谦为纳言。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

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颊数十。

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

” 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营造。

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

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

”表寝不出。

秋,九月,丁未,以西突阙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

己巳,雍州言新丰县东南有山踊出,改新丰为庆山县。

四方毕贺。

江陵人俞文俊上书:“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塠阜出。

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

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

臣愚以为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

不然,殃祸至矣!

”太后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突厥入寇,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拒之。

至两井,遇突厥三千馀人,见唐兵,皆下马擐甲,常之以二百馀骑冲之,皆弃甲走。

日暮,突厥大至,常之令营中燃火,东南又有火起,虏疑有兵相应,遂夜遁。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

右台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州境,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

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