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天·秋曙

戍楼笳奏,共萧萧叶响,枕旁惊客。

月坠霜高蛩窗上,堆着乱愁千叠。

来准阴晴,先催行李,那问何年月。

输他篱角,傍花浓睡寒蝶。

昨夜凉掩鸳帏,数琼签未遍,啼红初歇。

促唤征衫,向西风,不许多情不别。

雁续残更,鸥圆剩梦,缆解莼湖白。

荒鸡休唤,鬓边此际谁黑。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疏影·芭蕉

〔纳兰性德〕 〔清〕

湘帘卷处,甚离披翠影,绕檐遮住。

小立吹裙,常伴春慵,掩映绣床金缕。

芳心一束浑难展,清泪裹、隔年愁聚。

更夜深、细听空阶雨滴,梦回无据。

正是秋来寂寞,偏声声点点,助人难绪。

缬被初寒,宿酒全醒,搅碎乱蛩双杵。

西风落尽庭梧叶,还剩得、绿阴如许。

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句。

玉漏迟·和俶玉从城中归陶江村居用樊榭韵

〔叶大庄〕 〔清〕

秋斋眠乍倦。

黄花雨歇,微嫌天短。

说是君归,欲往蹴泥筇颤。

琅琅一阕,总写尽、画家缣片。

风似剪、渔村夜静,蟹灯沙眼。

新寒满路霜林,紫翠垂檐,那人山馆。

冷绝生涯,想得耦耕偕叹。

买向云萝里住,便谢却江湖萍散。

潮落矣,鹿门船初到岸。

玉漏迟·西湖夜泛

〔俞庆曾〕 〔清〕

半篙凉露湿,渔灯隐隐,垂杨袅袅。

明月随人,放棹绿波蓬岛。

缆解鱼鸥破梦,更几点、疏星斜照。

舒怀抱。

云阶月地,任吾歌啸。

远山不隔冰壶,弄画桨中流,烟波渺渺。

洗尽胸禁,月到夜阑倍皎。

万籁无声寂寂,把一派、繁华净扫。

浑忘晓。

犹向汀州环绕。

玉漏迟·月夜湖上和闺友韵

〔邓瑜〕 〔清〕

玉盘秋皎洁,烟消水定,十分澄澈。

万壑千峰,黛重螺浓如滴。

真个无边风月,全不费、青钱能得。

万籁寂。

绿阴满地,偶留人迹。

素娥似识幽怀,抱三五清辉,照伊词客。

隔断飞尘,恍到玉楼琼阙。

此际囊中无句,恐难对、多情山色。

空明绝。

人与湖光如涤。

扫花游

〔沈皞日〕 〔清〕

乍寒乍暖,早雨雨风风,禁烟时候。

偶携晚步,见参天古木,绕池新柳。

鱼浪吹香,已是江梅谢后。

又谁信、西院一枝,墙角依旧。

扫地花风透。

更点缀轩窗,玉兰如绣。

灯前朵朵。

正横斜未免,十分消瘦。

梦入罗浮,疏影怜他翠袖。

有春酒。

记明朝、共娱清昼。

野鹤吟赠友

〔纳兰性德〕 〔清〕

鹤生本自野,终岁不见人。

朝饮碧溪水,暮宿沧江滨。

忽然被缯缴,矫首盼青云。

仆亦本狂士,富贵鸿毛轻。

欲隐道无由,幡然逐华缨。

动止类循墙,戢身避高名。

怜君是知己,习俗苦不更。

安得从君去,心同流水清。

木兰花令

〔毛奇龄〕 〔清〕

晓莺娓娓流妆阁。

日上烛吹红绣幕。

束将方带玉芙蕖,裹就半韝银芍药。

寻花露冷胭脂薄。

花底暗翻钗子落。

谁开鸳锦抱轻云,误使丁娘枕前索。

村舍

〔赵执信〕 〔清〕

乱峰重叠水横斜,村舍依稀在若耶。

垂老渐能分菽麦,全家合得住烟霞。

扶衰地有君臣药,劝酒庭馀姊妹花。

雨玩山姿晴对月,莫辞闲淡送生涯。

穷鬼传

〔戴名世〕 〔清〕

穷鬼者,不知所自起。

唐元和中,始依昌黎韩愈。

愈久与之居,不堪也。

为文逐之,不去,反骂愈。

愈死,无所归。

流落人间,求人如韩愈者从之,不得。

阅九百余年,闻江淮之间有被褐先生,其人韩愈流也,乃不介而谒先生于家,曰:“我故韩愈氏客也,窃闻先生之高义,愿托于门下,敢有以报先生。

”先生避席却行,大惊曰:“汝来将奈何!

”麾之去,曰:“子往矣!

昔者韩退之以子故,不容于天下,召笑取侮,穷而无归,其《送穷文》可复视也。

子往矣,无累我。

无已,请从他人。

”穷鬼曰。

“先生何弃我甚耶?

假而他人可从,从之久矣。

凡吾所以从先生者,以不肯从他人故也。

先生何弃我甚耶?

敢请其罪。

” 先生曰:“子以穷为名,其势固足以穷余也。

议论文章,开口触忌,则穷于言。

—上下坑坎,前颠后踬,俯仰跼蹐,左支右吾,则穷于行。

蒙尘垢,被刺讥,忧众口,则穷于辩。

所为而拂乱,所往而刺谬,则穷于才。

声势货利不足以动众,磊落孤愤不足以谐俗,则穷于交游。

抱其无用之书,负其不羁之气,挟其空匮之身,入所厌薄之世,则在家而穷,在邦而穷。

凡汝之足以穷吾者,吾不能悉数也,而举其大略焉。

”穷鬼曰:“先生以是为余罪乎?

是则然矣。

然余之罪顾有矜者,而其功亦有不可没也。

吾之所在而万态皆避之,此先生之所以弃余也。

然是区区者,何足以轻重先生?

而吾能使先生歌,使先生泣,使先生激,使先生愤,使先生独住独来而游于无穷。

凡先生之所云云,固吾之所以效于先生者也,其何伤乎固?

见韩愈氏迄今不朽者,则余为之也,以故愈亦始疑而终安之。

自吾游行天下久矣,无可届者,数千年而得韩愈,又千余年而得先生。

以先生之道而向往者曾无一人,独余慕而从焉,则余之与先生,岂不厚哉?

” 于是先生与之处,凡数十年,穷甚不能堪,然颇得其功。

一日,谓先生曰:“自余之归先生也,而先生不容于天下,召笑取侮,穷而无归,徒以余故也,余亦悯焉。

顾吾之所以效于先生者,皆以为功于先生也,今已毕致之矣,先生无所用余,余亦无敢久溷先生也。

”则起,趋而去,不知所终。

一壶先生传

〔戴名世〕 〔清〕

一壶先生者,不知其姓名,亦不知何许人。

衣破衣,戴角巾,佯狂自放。

尝往来登莱之间,爱劳山山水,辄居数载去。

久之,复来,其踪迹皆不可得而知也。

好饮酒,每行以酒壶自随,故人称之曰“一壶先生”。

知之者,饮以酒,留宿其家,间一读书,唏嘘流涕而罢,往往不能竟读也。

与即墨黄生、莱阳李生者善。

两生知其非常人,皆敬事之。

或就先生宿,或延先生至其家。

然先生对此两生,每瞠目无语,辄曰:“行酒来,余与生痛饮。

”两生度其胸中,有不平之思,而外自放于酒。

尝从容叩之,不答。

一日,李生乘马山行,望见桃花数十株盛开,临深溪,一人独坐树下。

心度之曰:“其一壶先生乎?

”比至,果先生也。

方提壶饮酒,下马与先生同饮,醉而别去。

先生踪迹既无定,或久留之乃去,去不知所之,已而又来。

康熙二十一年,去即墨久矣,忽又来,居一僧舍。

其素所与往来者视之见其容貌憔悴神气惝恍。

问其所自来,不答。

每夜中,放声哭,哭竟夜,阅数日,竟自缢死。

赞曰:“一壶先生,其殆补锅匠、雪庵和尚之流亚欤!

吾闻其虽行道,而酒酣大呼,俯仰天地,其气犹壮也。

忽悲愤死,一瞑而万世不视,其故何哉?

”李生曰:“先生卒时,年垂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