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传·盖诸葛刘郑孙毋将何传

盖宽饶字次公,魏郡人也。

明经为郡文学,以孝廉为郎。

举方正,对策高第,迁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

劾奏卫将军张安世子侍中阳都侯彭祖不下殿门,并连及安世居位无补。

彭祖时实下门,宽饶坐举奏大臣非是,左迁为卫司马。

先是时,卫司马在部,见卫尉拜谒,常为卫官繇使市买。

宽饶视事,案旧令,遂揖官属以下行卫者。

卫尉私使宽饶出,宽饶以令诣官府门上谒辞。

尚书责问卫尉,由是卫官不复私使候、司马。

候、司马不拜,出先置卫,辄上奏辞,自此正焉。

宽饶初拜为司马,未出殿门,断其禅衣,令短离地,冠大冠,带长剑,躬案行士卒庐室,视其饮食居处,有疾病者身自抚循临问,加致医药,遇之甚有恩。

及岁尽交代,上临飨罢卫卒,卫卒数千人皆叩头自请,愿复留共更一年,以报宽饶厚德。

宣帝嘉之,以宽饶为太中大夫,使行风俗,多所称举贬黜,奉使称意。

擢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回避,小大辄举,所劾奏众多,廷尉处其法,半用半不用,公卿贵戚及郡国吏繇使至长安,皆恐惧莫敢犯禁,京师为清。

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将军、中二千石皆贺,宽饶不行。

许伯请之,乃往,从西阶上,东乡特坐。

许伯自酌曰:“盖君后至。

”宽饶曰:“无多酌我,我乃酒狂。

”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

”坐者毕属目卑下之。

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卿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

宽饶不说,卬视屋而叹曰:“美哉!

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

唯谨慎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

”因起趋出,劾奏长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礼不敬。

上欲罪少府,许伯为谢,良久,上乃解。

宽饶为人刚直高节,志在奉公。

家贫。

奉钱月数千,半以给吏民为耳目言事者。

身为司隶,子常步行自戍北边,公廉如此。

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贵戚人与为怨,又好言事刺讥,奸犯上意。

上以其儒者,优容之,然亦不得迁。

同列后进或至九卿,宽饶自以行清能高,有益于国,而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数上疏谏争。

太子庶子王生高宽饶节,而非其如此,予书曰:“明主知君洁白公正,不畏强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于君矣。

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

自古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

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以太古久远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

方今用事之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君不惟蘧氏之高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

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

《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唯裁省览。

”宽饶不纳其言。

是时,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书宦官,宽饶奏封事曰:“方今圣道浸废,儒术不行,以刑余为周、召,以法律为《诗》、《书》。

”又引《韩氏易传》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之运,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

”书奏,上以宽饶怨谤终不改,下其书中二千石。

时,执金吾议,以为宽饶指意欲求禅,大逆不道。

谏大夫郑昌愍伤宽饶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上书颂宽饶曰:“臣闻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

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

司隶校尉宽饶居不求安,食不球饱,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职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与,上书陈国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谏为名,不敢不言。

”上不听,遂下宽饶吏。

宽饶引佩刀自刭北阙下,众莫不怜之。

诸葛丰字少季,琅邪人也。

以明经为郡文学,名特立刚直。

贡禹为御史大夫,除丰为属,举侍御史。

元帝擢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京师为之语曰:“间何阔,逢诸葛。

”上嘉其节,加丰秩光禄大夫。

时,侍中许章以外属贵幸,奢淫不奉法度,宾客犯事,与章相连。

丰案劾章,欲奉其事,适逢许侍中私出,丰驻车举节诏章曰:“下!

”欲收之。

章迫窘,驰车去,丰追之。

许侍中因得入宫门,自归上。

丰亦上奏,于是收丰节。

司隶去节自丰始。

丰上书谢曰:“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

陛下不量臣能否,拜为司隶校尉,未有以自效,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

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填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

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

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

邪秽浊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

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

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

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

勉处中和,顺经术意。

’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

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

”上不许。

是后,所言益不用,丰复上书言:“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

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

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

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 丰以春夏系治人,在位多言其短。

上徙丰为城门校尉,丰上书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

上不直丰,乃制诏御史:“城门校尉丰,前与光禄勋堪、光禄大夫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堪、猛之美。

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

不内省诸己。

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案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者也。

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

”终于家。

刘辅,河间宗室人也。

举孝廉,为襄贲令。

上书言得失,召见,上美其材,擢为谏大夫。

会成帝欲立赵婕妤为皇后,先下诏封婕妤父临为列侯。

辅上书言:“臣闻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

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此神明之征应,自然之占验也。

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乌之瑞,然犹君臣祗惧,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蒙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者虖!

虽夙夜自责,改过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庙,顺神祇心,塞天下望,子孙之详犹恐晚暮,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

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

’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祸而无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一言,臣窃伤心。

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禄不忠,污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唯陛下深察。

”书奏,上使侍御史收缚辅,系掖庭秘狱,群臣莫知其故。

于是中朝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师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书曰:“臣闻明王垂宽容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在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谄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愆。

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

旬日之间,收下秘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土来,未知朝廷体,独触忌讳,不足深过。

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

昔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河而还。

今天心未豫,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宽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

而行惨急之诛于谏争之臣,震惊群下,失忠直心。

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晓。

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之义诚不宜幽囚于掖庭狱。

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辅亟,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莫敢尽节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德美之风也。

臣等窃深伤之,唯陛下留神省察。

” 上乃徙系辅共工狱,减死罪一等,论为鬼薪。

终于家。

郑崇字子游,本高密大族,世与王家相嫁娶。

祖父以訾徙平陵。

父宾明法令,为御史,事贡公,名公直。

崇少为郡文学史,至丞相大车属。

弟立与高武侯傅喜同门学,相友善。

喜为大司马,荐崇,哀帝擢为尚书仆射。

数求见谏争,上初纳用之。

每见曳革履,上笑曰:“我识郑尚书履声。

” 久之,上欲封祖母傅太后从弟商,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

今祖母从昆弟二人已侯。

孔乡侯,皇后父。

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

今无故欲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

臣闻师曰:‘逆阳者厥极弱,逆阴者厥极凶短折,犯人者有乱亡之患,犯神者有疾夭之祸。

’故周公著戒曰:‘惟王不知艰难,唯耽乐是从,时亦罔有克寿。

’故衰世之君夭折蚤没,此皆犯阴之害也。

臣愿以身命当国咎。

”崇因持诏书案起。

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

”上遂下诏曰:“朕幼而孤,皇太太后躬自养育,免于襁褓,教道以礼,至于成人,惠泽茂焉。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前追号皇太太后父为崇祖侯,惟念德报未殊,朕甚恧焉。

侍中光禄大夫商,皇太太后父同产子,小自保大,恩义最亲。

其封商为汝昌侯,为崇祖侯后,更号崇祖侯为汝昌哀侯。

” 崇又以董贤贵宠过度谏,由是重得罪。

数以职事见责,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

尚书令赵昌佞谄,素害崇,知其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请治。

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

”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

”上怒,下崇狱,穷治,死狱中。

孙宝字子严,颍川鄢陵人也,以明经为郡吏。

御史大夫张忠辟宝为属,欲令授子经,更为除舍,设储偫。

宝自劾去,忠固还之,心内不平。

后署宝主簿,宝徙入舍,祭灶请比邻。

忠阴察,怪之,使所亲问宝:“前大夫为君设除大舍,子自劾去者,欲为高节也。

今两府高士俗不为主簿,子既为之,徙舍甚说,何前后不相副也?

”宝曰:“高士不为主簿,而大夫君以宝为可,一府莫言非,士安得独自高?

前日君男欲学文,而移宝自近。

礼有来学,义无往教。

道不可诎,身诎何伤?

且不遭者可无不为,况主簿乎!

”忠闻之,甚惭,上书荐宝经明质直,宜备近臣。

为议郎,迁谏大夫。

鸿嘉中,广汉群盗起,选为益州刺史。

广汉太守扈商者,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姊子,软弱不任职。

宝到部,亲入山谷,谕告群盗,非本造意。

渠率皆得悔过自出,遣归田里。

自劾矫制,奏商为乱首,《春秋》之义,诛首恶而已。

商亦奏宝所纵或有渠率当坐者。

商征下狱,宝坐失死罪免。

益州吏民多陈宝功效,言为车骑将军所排。

上复拜宝为冀州刺史,迁丞相司直。

时,帝舅红阳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垦草田数百顷,颇有民所假少府陂泽,略皆开发,上书愿以入县官。

有诏郡平田予直,钱有贵一万万以上。

宝闻之,遣丞相史按验,发其奸,劾奏立、尚怀奸罔上,狡猾不道。

尚下狱死。

立虽不坐,后兄大司马卫将军商薨,次当代商,上度立而用其弟曲阳侯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

会益州蛮夷犯法,巴、蜀颇不安,上以宝著名西州,拜为广汉太守,秩中二千石,赐黄金三十斤。

蛮夷安辑,吏民称之。

征为京兆尹。

故吏侯文以刚直不苟合,常称疾不肯仕,宝以恩礼请文,欲为布衣友,日设酒食,妻子相对。

文求受署为掾,进见如宾礼。

数月,以立秋日署文东部督邮。

入见,敕曰:“今日鹰隼始击,当顺天气取奸恶,以成严霜之诛,掾部渠有其人乎?

”文卬曰:“无其人不敢空受职。

”宝曰:“谁也?

”文曰:“霸陵杜稚季。

”宝曰:“其次?

”文曰:“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宝默然。

稚季者大侠,与卫尉淳于长、大鸿胪萧育等皆厚善。

宝前失车骑将军,与红阳侯有隙,自恐见危,时淳于长方贵幸,友宝,宝亦欲附之,始视事而长以稚季托宝,故宝穷,无以复应文。

文怪宝气索,知其有故,因曰:“明府素著威名,今下敢取稚季,当且阖阁,勿有所问。

如此竟岁,吏民未敢诬明府也。

即度稚季而谴它事,众口讠雚哗,终身自堕。

”宝曰:“受教。

”稚季耳目长,闻知之,杜门不通水火,穿舍后墙为小户,但持锄自治园,因文所厚自陈如此。

文曰:“我与稚季幸同土壤,素无睚{此目},顾受将命,分当相直。

诚能自改,严将不治前事,即不更心,但更门户,适趣祸耳。

”稚季遂不敢犯法,宝亦竟岁无所谴。

明年,稚季病死。

宝为京兆尹三岁,京师称之。

会淳于长败,宝与萧育等皆坐免官。

文复去吏,死于家。

稚季子杜苍,字君敖,名出稚季右,在游侠中。

哀帝即位,征宝为谏大夫,迁司隶。

初,傅太后与中山孝王母冯太后俱事元帝,有隙,傅太后使有司考冯太后,令自杀,众庶冤之。

宝奏请覆治,傅太后大怒,曰:“帝置司隶,主使察我。

冯氏反事明白,故欲擿觖以扬我恶。

我当坐之。

”上乃顺指下宝狱。

尚书仆射唐林争之,上以林朋党比周,左迁敦煌鱼泽障候。

大司马傅喜、光禄大夫龚胜固争,上为言太后,出宝复官。

顷之,郑崇下狱,宝上书曰:“臣闻疏不图亲,外不虑内。

臣幸得衔命奉使,职在刺举,不敢避贵幸之势,以塞视听之明。

按尚书令昌奏仆射崇,下狱复治,榜掠将死,卒无一辞,道路称冤。

疑昌与崇内有纤介,浸润相陷,自禁门内枢机近臣,蒙受冤谮,亏损国家,为谤不小。

臣请治昌,以解众心。

”书奏,天子不说,以宝名臣不忍诛,乃制诏丞相、大司空:“司隶宝奏故尚书仆射崇冤,请狱治尚书令昌。

案崇近臣,罪恶暴著,而宝怀邪,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诋欺,遂其奸心,盖国之贼也。

传不云乎?

‘恶利口之覆国家。

’其免宝为庶人。

” 哀帝崩,王莽白王太后征宝以为光禄大夫,与王舜等俱迎中山王。

平帝立,宝为大司农。

会越巂郡上黄龙游江中,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咸称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庙。

宝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

今风雨未时,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声,得无非其美者。

”时,大臣皆失色,侍中奉车都尉甄邯即时承制罢议者。

会宝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独遣妻子。

司直陈崇以奏宝,事下三公即讯。

宝对曰:“年七十悖眊,恩衰共养,营妻子,如章。

”宝坐免,终于家。

建武中,录旧德臣,以宝孙伉为诸长。

毌将隆字君房,东海兰陵人也。

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内领尚书,外典兵马,踵故选置从事中郎与参谋议,奏请隆为从事中郎,迁谏大夫。

成帝末,隆奏封事言:“古老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万方。

”其后上竟立定陶王为太子,隆迁翼州牧、颍川太守。

哀帝即位,以高第入为京兆尹,迁执金吾。

时,侍中董贤方贵,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

隆奏曰:“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

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

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

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在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

《春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

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

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僣,非所以示四方也。

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

’臣请收还武库。

”上不说。

顷之,傅太后使谒者买诸官婢,贱取之,复取执金吾官婢八人。

隆奏言贾贱,请更平直。

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大夫:“交让之礼兴,则虞、芮之讼息。

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争贵贱之贾,程奏显言,众莫不闻。

举错不由谊理,争求之名自此始,无以示百僚,伤化失俗。

”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郡都尉,迁南郡太守。

王莽少时,慕与隆交,隆不甚附。

哀帝崩,莽秉政,使大司徒孔光奏隆前为冀州牧治中山冯太后狱冤陷无辜,不宜处位在中土。

本中谒者令史立、侍御史丁玄自典考之,但与隆连名奏事。

史立时为中太仆,丁玄奏山太守,及尚书令赵昌谮郑崇者为河内太守,皆免官,徙合浦。

何并字子廉,祖父以吏二千石自平舆徙平陵。

并为郡吏,至大司空掾,事何武。

武高其志节,举能治剧,为长陵令,道不拾遗。

初,邛成太后外家王氏贵,而侍中王林卿通轻侠,倾京师。

后坐法免,宾客愈盛,归长陵上冢,因留饮连日。

并恐其犯法,自造门上谒,谓林卿曰:“冢间单外,君宜以时归。

”林卿曰:“诺。

”先是,林卿杀婢婿埋冢舍,并具知之,以非己时,又见其新免。

故不发举,欲无令留界中而已,即且遣吏奉谒传送。

林卿素骄,惭于宾客,并度其为变,储兵马以待之。

林卿既去,北度泾桥,令骑奴还至寺门,拔刀剥其建鼓。

并自从吏兵追林卿。

行数十里,林卿迫窘,及令奴冠其冠被其襜褕自代,乘车从童骑,身变服从间径驰去。

会日暮追及,收缚冠奴,奴曰:“我非侍中,奴耳。

”并自知已失林卿,乃曰:“王君困,自称奴,得脱死邪?

”叱吏断头持还,县所剥鼓置都亭下,署曰。

“故侍中王林卿坐杀人埋冢舍,使奴剥寺门鼓。

”吏民惊骇。

林卿因亡命,众庶讠雚哗,以为实死。

成帝太后以邛成太后爱林卿故,闻之涕泣,为言哀帝。

哀帝问状而善之,迁并陇西太守。

徙颍川太守,代陵阳严诩。

诩本以孝行为官,谓掾史为师友,有过辄闭阁自责,终不大言。

郡中乱,王莽遣使征诩,官属数百人为设祖道,诩据地哭。

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

”诩曰:“吾哀颍川士,身岂有忧哉!

我以柔弱征,必选刚猛代。

代到,将有僵仆者,故相吊耳。

”诩至,拜为美俗使者。

是时,颍川钟元为尚书令,领廷尉,用事有权。

弟威为郡掾,臧千金。

并为太守,过辞钟廷尉,廷尉免冠为弟请一等之罪,愿蚤就髡钳。

并曰:“罪在弟身与君律,不在于太守。

”元惧,驰遣人呼弟。

阳翟轻侠赵季、李款多畜宾客,以气力渔食闾里,至奸人妇女,持吏长短,从横郡中,闻并且至,皆亡去。

并下车求勇猛晓文法吏且十人,使文吏治三人狱,武吏往捕之,各有所部。

敕曰:“三人非负太守,乃负王法,不得不治。

钟威所犯多在赦前,驱使入函谷关,勿令污民间。

不入关,乃收之。

赵、李桀恶,虽远去,当得其头,以谢百姓。

”钟威负其兄,止雒阳,吏格杀之。

亦得赵、李它郡,持头还,并皆悬头及其具狱于市。

郡中清静,表善好士,见纪颍川,名次黄霸。

性清廉,妻子不至官舍。

数年,卒。

疾病,召丞掾作先令书,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虽当得法赙,勿受。

葬为小椁,亶容下棺。

”恢如父言。

王莽擢恢为关都尉。

建武中以并孙为郎。

赞曰:盖宽饶为司臣,正色立于朝,虽《诗》所谓“国之司直”无以加也。

若采王生之言以终其身,斯近古之贤臣矣。

诸葛、刘、郑虽云狂瞽,有异志焉。

孔子曰:“吾未见刚者。

”以数子之名迹,然毌将污于冀州,孙宝桡于定陵,况俗人乎!

何并之节,亚尹翁归云。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汉书·传·萧望之传

〔班固〕 〔汉〕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人也,徙杜陵。

家世以田为业,至望之,好学,治《齐诗》,事同县后仓且十年。

以令诣太常受业,复事同学博士白奇,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

京师诸儒称述焉。

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长史丙吉荐儒生王仲翁与望之等数人,皆召见。

先是,左将军上官桀与盖主谋杀光,光既诛桀等,后出入自备。

吏民当见者,露索去刀兵,两吏挟持。

望之独不肯听,自引出阁曰:“不愿见。

”吏牵持匈匈。

光闻之,告吏勿持。

望之既至前,说光曰:“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

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

”于是光独不除用望之,而仲翁等皆补大将军史。

三岁间,仲翁至光禄大夫、给事中,望之以射策甲科为郎,署小苑东门候。

仲翁出入从仓头庐儿,下车趋门,传呼甚宠,顾谓望之曰:“不肯录录,反抱关为?

”望之曰:“各从其志。

” 后数年,坐弟犯法,不得宿卫,免归为郡吏。

御史大夫魏相除望之为属,察廉为大行治礼丞。

时,大将军光薨,子禹复为大司马,兄子山领尚书,亲属皆宿卫内侍。

地节三年夏,京师雨雹,望之因是上疏,愿赐清闲之宴,口陈灾异之意。

宣帝自在民间闻望之名,曰:“此东海萧生邪?

下少府宋畸问状,无有所讳。

”望之对,以为:“《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时季氏专权,卒逐昭公。

乡使鲁君察于天变,宜无此害。

今陛下以圣德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

然而善祥未臻,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之所致也。

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

唯明主躬万机,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参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

如是,则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

”对奏,天子拜望之为谒者。

时,上初即位,思进贤良,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高者请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石试事,满岁以状闻,下者报闻,或罢归田里,所白处奏皆可。

累迁谏大夫,丞相司直,岁中三迁,官至二千石。

其后霍氏竟谋反诛,望之浸益任用。

是时,选博士、谏大夫通政事者补郡国守、相,以望之为平原太守。

望之雅意在本朝,远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曰:“陛下哀愍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

朝无争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

愿陛下选明经术,温故知新,通于几微谋虑之士以为内臣,与参政事。

诸侯闻之,则知国家纳谏忧政,亡有阙遗。

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几乎!

外郡不治,岂足忧哉?

”书闻,征入守少府。

宣帝察望之经明持重,论议有余,材任宰相,欲详试其政事,复以为左冯翊。

望之从少府出为左迁,恐有不合意,即移病。

上闻之,使侍中、成都侯金安上谕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

君前为平原太守日浅,故复试之于三辅,非有所闻也。

”望之即视事。

是岁,西羌反,汉遣后将军征之。

京兆尹张敞上书言:“国兵在外,军以夏发,陇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并给转输,田事颇废,素无余积,虽羌虏以破,来春民食必乏。

穷辟之处,买亡所得,县官谷度不足以振之。

愿令诸有罪,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谷此八郡赎罪。

务益致谷以豫备百姓之急。

”事下有司,望之与少府李强议,以为:“民函明阳之气,有好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

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

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

故尧、桀之分,在于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

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一也。

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

一人得生,十人以丧,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

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

古者臧于民,不足则取,有余则予。

《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

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

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

以死救生,恐未可也。

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

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

” 于是天子复下其议两府,丞相、御史以难问张敞。

敞曰:“少府左冯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

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余年,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给。

今羌虏一隅小夷,跳梁于山谷间,汉但令罪人出财减罪以诛之,其名贤于烦扰良民横兴赋敛也。

又诸盗及杀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赎。

首匿、见知纵、所不当得为之属,议者或颇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赎,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乱?

《甫刑》之罚,小过赦,薄罪赎,有金选之品,所从来久矣,何贼之所生?

敞备皂衣二十余年,尝闻罪人赎矣,未闻盗贼起也。

窃怜凉州被寇,方秋饶时,民尚有饥乏,病死于道路,况至来春将大困乎!

不早虑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经以难,恐后为重责。

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也。

敞幸得备列卿,以辅两府为职,不敢不尽愚。

” 望之、强复对曰:“先帝圣德,贤良在位,作宪垂法,为无穷之规,永惟边竟之不赡,故《金布令甲》曰‘边郡数被兵,离饥寒,夭绝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给其费’,固为军旅卒暴之事也。

闻天汉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万钱减死罪一等,豪强吏民请夺假貣,至为盗贼以赎罪。

其后奸邪横暴,群盗并起,至攻城邑,杀郡守,充满山谷,吏不能禁,明诏遣绣衣使者以兴兵击之,诛者过半,然后衰止。

愚以为此使死罪赎之败也,故曰不便。

”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亦以为羌虏且破,转输略足相给,遂不施敞议。

望之为左冯翊三年,京师称之,迁大鸿胪。

先是,乌孙昆弥翁归靡因长罗侯常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复尚少主,结婚内附,畔去匈奴。

诏下公卿议,望之以为:乌孙绝域,信其美言,万里结婚,非长策也。

天子不听。

神爵二年,遣长罗侯惠使送公主配元贵靡。

未出塞,翁归靡死,其兄子狂王背约自立。

惠从塞下上书,愿留少主敦煌郡。

惠至乌孙,责以负约,因立元贵靡,还迎少主。

诏下公卿议,望之复以为:“不可。

乌孙持两端,亡坚约,其效可见。

前少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境未以安,此已事之验也。

今少主以元贵靡不得立而还,信无负于四夷,此中国之大福也。

少主不止,繇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其议,征少主还。

后乌孙虽分国两立,以元贵靡为大昆弥,汉遂不复与结婚。

三年,代丙吉为御史大夫。

五凤中匈奴大乱,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

诏遣中朝大司马车骑将军韩增、诸吏富平侯张延寿、光禄勋杨惲、太仆戴长乐问望之计策,望之对曰:“《春秋》恶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

前单于慕化乡善称弟,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

未终奉约,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

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

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

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德之盛也。

”上从其议,后竟遣兵护辅呼韩邪单于定其国。

是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设常平仓,上善之,望之非寿昌。

丞相丙吉年老,上重焉,望之又奏言:“百姓或乏困,盗贼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职。

三公非其人,则三光为之不明,今首岁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上以望之意轻丞相,乃下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惲、御史中丞王忠,并诘问望之。

望之免冠置对,天子由是不说。

后丞相司直緐延寿奏:“侍中谒者良使承制诏望之,望之再拜已。

良与望之言,望之不起,因故下手,而谓御史曰‘良礼不备’。

故事丞相病,明日御史大夫辄问病。

朝奏事会庭中,差居丞相后,丞相谢,大夫少进,揖。

今丞相数病,望之不问病。

会庭中,与丞相钧礼。

时议事不合意,望之曰:‘侯年宁能父我邪!

’知御史有令不得擅使,望之多使守史自给车马,之杜陵护视家事。

少史冠法冠,为妻先引,又使卖买,私所附益凡十万三千。

案望之大臣,通经术,居九卿之右,本朝所仰,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逊攘,受所监臧二百五十以上,请逮捕系治。

”上于是策望之曰:“有司奏君责使者礼,遇丞相亡礼,廉声不闻,敖慢不逊,亡以扶政,帅先百僚。

君不深思,陷于兹秽,朕不忍致君于理,使光禄勋惲策诏,左迁君为太子太傅,授印。

其上故印使者,便道之官。

君其秉道明孝,正直是与,帅意亡愆,靡有后言。

” 望之既左迁,而黄霸代为御史大夫。

数月间,丙吉薨,霸为丞相。

霸薨,于定国复代焉。

望之遂见废,不得相。

为太傅,以《论语》、《礼服》授皇太子。

初,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公卿议其仪,丞相霸、御史大夫定国议曰:“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

《诗》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

相士烈烈,海外有截。

’陛下圣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匈奴单于乡风慕化,奉珍朝贺,自古未之有也。

其礼仪宜如诸侯王,位次在下。

”望之以为:“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

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谦亨之福也。

《书》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亡常。

如使匈奴后嗣卒有鸟窜鼠伏,阙如朝享,不为畔臣。

信让行乎蛮貉,福祚流于亡穷,万世之长策也。

”天子采之,下诏曰:“盖闻五帝、三王教化所不施,不及以政。

今匈奴单于称北藩,朝正朔,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

其以客礼待之,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 及宣帝寝疾,选大臣可属者,引外属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堪为光禄大夫,皆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

宣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元帝。

望之、堪本以师傅见尊重,上即位,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

望之选白宗室明经达学散骑、谏大夫刘更生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

四人同心谋议,劝道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

初,宣帝不甚从儒术,任用法律,而中书宦官用事。

中书令弘恭、石显久典枢机,明习文法,亦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论议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

恭、显又时倾仄见诎。

望之以为中书政本,宜以贤明之选,自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国旧制,又违古不近刑人之义,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与高、恭、显忤。

上初即位,谦让重改作,议久不定,出刘更生为宗正。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才以备谏官。

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疏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子弟罪过。

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

朋奏记望之曰:“将军体周、召之德,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

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

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

今将军规模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

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俟见二子,没齿而已矣。

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仄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

”望之见纳朋,接待以意。

朋数称述望之,短车骑将军,言许、史过失。

后朋行倾邪,望之绝不与通。

朋与大司农史李官俱待诏,堪独白宫为黄门郎。

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

”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

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

中书令在旁,知我言状。

”望之闻之,以问弘恭、石显。

显、恭恐望之自讼,下于它吏,即挟朋及待诏华龙。

龙者,宣帝时与张子蟜等待诏,以行污秽不进,欲入堪等,堪等不纳,故与朋相结。

恭、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

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

”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

”时上初即位,不省“谒者召致廷尉”为下狱也。

可其奏。

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

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邪?

”以责恭、显,皆叩头谢。

上曰:“令出视事。

”恭、显因使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

”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亡它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

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

”而朋为黄门郎。

后数月,制诏御史:“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

故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经术,厥功茂焉。

其赐望之爵关内侯,食邑六百户,给事中,朝朔望,坐次将军”天子方倚欲以为丞相,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亡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

”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为将军辅政,欲排退许、史,专权擅朝。

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与闻政事,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怀终不坐。

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亡以施恩厚。

”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

”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亡所忧。

”上乃可其奏。

显等封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

使者至,召望之。

望之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为非天子意。

望之以问门下生朱云。

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

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

”字谓云曰:“游,趣和药来,无久留我死!

”竟饮鸩自杀。

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

”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恸左右。

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

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望之有罪死,有司请绝其爵邑。

有诏加恩,长子伋嗣为关内侯。

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岁时遣使者祠祭望之冢,终元帝世。

望之八子,至大官者育、咸、由。

育字次君,少以父任为太子庶子。

元帝即位,为郎,病免,后为御史。

大将军王凤以育名父子,著材能,除为功曹,迁谒者,使匈奴副校尉。

后为茂陵令,会课,育第六。

而漆令郭舜殿,见责问,育为之请,扶风怒曰:“君课第六,裁自脱,何暇欲为左右言?

”及罢出,传召茂陵令诣后曹,当以职事对。

育径出曹,书佐随牵育,育案佩刀曰:“萧育杜陵男子,何诣曹也!

”遂趋出,欲去官。

明旦,诏召入,拜为司隶校尉。

育过扶风府门,官属掾史数百人拜谒车下。

后坐失大将军指免官。

复为中郎将使匈奴。

历冀州、青州两部刺史,长水校尉,泰山太守。

入守大鸿胪。

以鄠名贼梁子政阻山为害,久不伏辜,育为右扶风数月,尽诛子政等。

坐与定陵侯淳于长厚善免官。

哀帝时,南郡江中多盗贼,拜育为南郡太守。

上以育耆旧名臣,乃以三公使车载育入殿中受策,曰:“南郡盗贼群辈为害,朕甚忧之。

以太守威信素著,故委南郡太守,之官,其于为民除害,安元元而已,亡拘于小文。

”加赐黄金二十斤。

育至南郡,盗贼静。

病去官,起家复为光禄大夫执金吾,以寿终于官。

育为人严猛尚威,居官数免,稀迁。

少与陈咸、朱博为友,著闻当世。

往者有王阳、贡公,故长安语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相荐达也。

始育与陈咸俱以公卿子显名,咸最先进,年十八,为左曹,二十余,御史中丞。

时,朱博尚为杜陵亭长,为咸、育所攀援,入王氏。

后遂并历刺史、郡守相,及为九卿,而博先至将军上卿,历位多于咸、育,遂至丞相。

育与博后有隙,不能终,故世以交为难。

咸字仲君,为丞相史,举茂材,好畤令,迁淮阳、泗水内史,张掖、弘农、河东太守。

所居有迹,数增秩赐金。

后免官,复为越骑校尉、护军都尉、中郎将,使匈奴,至大司农,终官。

由字子骄,为丞相西曹卫将军掾,迁谒者,使匈奴副校尉。

后举贤良,为定陶令,迁太原都尉,安定太守。

治郡有声,多称荐者。

初,哀帝为定陶王时,由为定陶令,失王指,顷之,制书免由为庶人。

哀帝崩,为复土校尉、京辅左辅都尉,迁江夏太守。

平江贼成重等有功,增秩为陈留太守,元始中,作明堂辟雍,大朝诸侯,征由为大鸿胪,会病,不及宾赞,还归故官,病免。

复为中散大夫,终官。

家至吏二千石者六七人。

赞曰:萧望之历位将相,籍师傅之恩,可谓亲昵亡间。

及至谋泄隙开,谗邪构之,卒为便嬖宦竖所图,哀哉!

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汉书·传·冯奉世传

〔班固〕 〔汉〕

冯奉世字子明,上党潞人也,徙杜陵。

其先冯亭,为韩上党守。

秦攻上党,绝太行道,韩不能守,冯亭乃入上党城守于赵。

赵封冯亭为华阳君,与赵将括距秦,战死于长平。

宗族由是分散,或留潞,或在赵。

在赵者为官帅将,官帅将子为代相。

及秦灭六国,而冯亭之后冯毋择、冯去疾、冯劫皆为秦将相焉。

汉兴,文帝时冯唐显名,即代相子也。

至武帝末,奉世以良家子选为郎。

昭帝时,以功次补武安长。

失官,年三十余矣,乃学《春秋》涉大义,读兵法明习,前将军韩增奏以为军司空令。

本始中,从军击匈奴。

军罢,复为郎。

先是时,汉数出使西域,多辱命不称,或贪污,为外国所苦。

是时,乌孙大有击匈奴之功,而西域诸国新辑,汉方善遇,欲以安之,选可使外国者。

前将军增举奉世以卫候使持节送大宛诸国客。

至伊修城,都尉宋将言莎车与旁国共攻杀汉所置莎车王万年,并杀汉使者奚充国。

时,匈奴又发兵攻车师城,不能下而去。

莎车遣使扬言北道诸国已属匈奴矣,于是攻劫南道,与歃盟畔汉,从鄯善以西皆绝不通。

都护郑吉、校尉司马意皆在北道诸国间。

奉世与其副严昌计,以为不亟击之则莎车日强,其势难制,必危西域。

遂以节谕告诸国王,因发其兵,南北道合万五千人进击莎车,攻拔其城。

莎车王自杀,传其首诣长安。

诸国悉平,威振西域。

奉世乃罢兵以闻。

宣帝召见韩增,曰:“贺将军所举得其人。

”奉世遂西至大苑。

大苑闻其斩莎车王,敬之异于它使。

得其名马象龙而还。

上甚说,下议封奉世。

丞相、将军皆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则颛之可也。

奉世功效尤著,宜加爵士之赏。

”少府萧望之独以奉世奉使有指,而擅矫制违命,发诸国兵,虽有功效,不可以为后法。

即封奉世,开后奉使者利,以奉世为比,争逐发兵,要功万里之外,为国家生事于夷狄。

渐不可长,奉世不宜受封。

上善望之议,以奉世为光禄大夫、水衡都尉。

元帝即位,为执金吾。

上郡属国归义降胡万余人反去。

初,昭帝末,西河属国胡伊酋若王亦将众数千人畔,奉世辄持节将兵追击。

右将军典属国常惠薨,奉世代为右将军典属国,加诸吏之号。

数岁,为光禄勋。

永光二年秋,陇西羌彡姐旁种反,诏召丞相韦玄成、御史大夫郑弘、大司马车骑将军王接、左将军许嘉、右将军奉世入议。

是时,岁比不登,京师谷石二百余,边郡四百,关东五百。

四方饥馑,朝廷方以为忧,而遭羌变。

玄成等漠然莫有对者。

奉世曰:“羌虏近在境内背畔,不以时诛,亡以威制远蛮。

臣愿帅师讨之。

”上问用兵之数,对曰:“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

往者数不料敌,而师至于折伤。

再三发軵,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

今反虏无虑三万人,法当倍用六万人。

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犀利,可用四万人,一月足以决。

”丞相、御史、两将军皆以为民方收敛时,未可多发。

万人屯守之,且足。

奉世曰:“不可。

天下被饥馑,士马羸秏,守战之备久废不简,夷狄皆有轻边吏之心,而羌首难。

今以万人分屯数外,虏见兵少,必不畏惧,战则挫兵病师,守则百姓不救。

如此,怯弱之形见,羌人乘利,诸种并和,相扇而起,臣恐中国之役不得止于四万,非财币所能解也。

故少发师而旷日,与一举而疾决,利害相万也。

”固争之,不能得。

有诏益二千人。

于是遣奉世将万二千人骑,以将屯为名。

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裨,到陇西,分屯三处。

典属国为右军,屯白石。

护军都尉为前军,屯临洮。

奉世为中军,屯首阳西极上。

前军到降同阪,先遣校尉在前与羌争地利,又别遣校尉救民于广阳谷。

羌虏盛多,皆为所破,杀两校尉。

奉世具上地形部众多少之计,愿益三万六千人乃足以决事。

书奏,天子大为发兵六万余人,拜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以助焉。

奉世上言:“愿得其众,不须烦大将。

”因陈转输之费。

上于是以玺书劳奉世,且让之,曰:“皇帝问将兵右将军,甚苦暴露。

羌虏侵边境,杀吏民,甚逆天道,故遣将军帅士大夫行天诛。

以将军材质之美,奋精兵,诛不轨,百下百全之道也。

今乃有畔敌之名,大为中国羞。

以昔不闲习之故邪?

以恩厚未洽,信约不明也?

朕甚怪之。

上书言羌虏依深山,多径道,不得不多分部遮要害,须得后发营士,足以决事,部署已定,势不可复置大将,闻之。

前为将军兵少,不足自守,故发近所骑,日夜诣,非为击也。

今发三辅、河东、弘农越骑、迹射、佽飞、彀者、羽林孤儿及呼速累、嗕种,方急遣。

且兵,凶器也,必有成败者,患策不豫定,料敌不审也,故复遣奋武将军。

兵法曰大将军出必有偏裨,所以扬威武,参计策,将军又何疑焉?

夫爱吏士,得众心,举而无悔,禽敌必全,将军之职也。

若乃转输之费,则有司存,将军勿忧。

须奋武将军兵到,合击羌虏。

” 十月,兵毕至陇西。

十一月,并进。

羌虏大破,斩首数千级,余皆走出塞。

兵未决间,汉复发募士万人,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

未进,闻羌破,还。

上曰:“羌虏破散创艾,亡逃出塞,其罢吏士,颇留屯田,备要害处。

” 明年二月,奉世还京师,更为左将军光禄勋如故。

其后录功拜爵,下诏曰:“羌虏桀黠,贼害吏民,攻陇西府寺,燔烧置亭,绝道桥,甚逆天道。

左将军光禄勋奉世前将兵征讨,斩捕首虏八千余级,卤马、牛、羊以万数。

赐奉世爵关内侯,良邑五百户,黄金六十斤。

”裨将、校尉三十余人,皆拜。

后岁余,奉世病卒。

居爪牙官前后十年,为折冲宿将,功名次赵充国。

奋武将军任千秋者,其父宫,昭帝时以丞相征事捕斩反者左将军上官桀,封侯,宣帝时为太常,薨。

千秋嗣后,复为太常。

成帝时,乐昌侯王商代奉世为左将军,而千秋为右将军,后亦为左将军。

子孙传国,至王莽乃绝云。

奉世死后二年,西域都护甘延寿以诛郅支单于封为列侯。

时,丞相匡衡亦用延寿矫制生事,据萧望之前议,以为不当封,而议者咸美其功,上从众而侯之。

于是杜钦上疏,追讼奉世前功曰:“前莎车王杀汉使者,约诸国背畔。

左将军奉世以卫候便宜发兵诛莎车王,策定城郭,功施边境。

议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义亡遂事,汉家之法有矫制,故不得侯。

令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亡保康居,都护延寿发城郭兵屯田吏士四万余人以诛斩之,封为列侯。

臣愚以为比罪则郅支薄,量敌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计胜则奉世为功于边境安,虑败则延寿为祸于国家深。

其违命而擅生事同,延寿割地封,而奉世独不录。

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钧刑殊则百姓惑。

疑生无常,惑生不知所从。

亡常则节趋不立,不知所从则百姓无所措手足。

奉世图难忘死,信命殊俗,威功白著,为世使表,独抑厌而不扬,非圣主所以塞疑厉节之意也。

愿下有司议。

”上以先帝时事,不复录。

奉世有子男九人,女四人。

长女媛以选充兵宫,为元帝昭仪,产中山孝王。

元帝崩,媛为中山太后,随王就国。

奉世长子谭,太常举孝廉为郎,功次补天水司马。

奉世击西羌,谭为校尉,随父从军有功,未拜病死。

谭弟野王、逡、立、参至大官。

野王字君卿,受业博士,通《诗》。

少以父任为太子中庶子。

年十八,上书愿试守长安令。

宣帝奇其志,问丞相魏相,相以为不可许。

后以功次补当阳长,迁为栎阳令,徙夏阳令。

元帝时,迁陇西太守,以治行高,入为左冯翊。

岁余,而池阳令并素行贪污,轻野王外戚年少,治行不改。

野王部督邮掾礻殳祤赵都案验,得其主守盗十金罪,收捕。

并不首吏,都格杀。

并家上书陈冤,事下廷尉。

都诣吏自杀以明野王,京师称其威信,迁为大鸿胪。

数年,御史大夫李延寿病卒,在位多举野王。

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

上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

”乃下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大鸿胪野王是也。

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

廉洁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

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

”上繇下第而用谭,越次避嫌不用野王,以昭仪兄故也。

野王乃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

”野王虽不为三公,甚见器重,有名当世。

成帝立,有司奏野王王舅,不宜备九卿,以秩出为上郡太守,加赐黄金百斤。

朔方刺史萧育奏封事,荐言:“野王行能高妙,内足与图身,外足以虑化。

窃惜野王怀国之宝,而不得陪朝廷与朝者并。

野王前以王舅出,以贤复入,明国家乐进贤也。

”上自为太子时闻知野王。

会其病免,复以故二千石使行河堤,因拜为琅邪太守。

是时,成帝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辅政八九年矣,时数有灾异,京兆尹王章讥凤专权不可任用,荐野王代凤。

上初纳其言,而后诛章,语在《元后传》。

于是野王惧不自安,遂病,满三月赐告,与妻子归杜陵就医药。

大将军凤风御史中丞劾奏野王赐告养病而私自便,持虎符出界归家,奉诏不敬。

杜钦时在大将军莫府,钦素高野王父子行能,奏记于凤,为野王言曰:“窃见令曰,吏二千石告,过长安谒,不分别予赐。

今有司以为予告得归,赐告不得,是一律两科,失省刑之意。

夫三最予告,令也。

病满三月赐告,诏恩也。

令告则得,诏恩不得,失轻重之差。

又二千石病赐告得归有故事,不得去郡亡著令。

传曰:‘赏疑从予,所以广恩劝功也。

罚疑从去,所以慎刑,阙难知也。

’今释令与故事而假不敬之法,甚违阙疑从去之意。

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宜去郡,将以制刑为后法者,则野王之罪,在未制令前也。

刑赏大信,不可不慎。

”凤不听,竟免野王。

郡国二千石病赐告不得归家,自此始。

初,野王嗣父爵为关内侯,免归。

数年,年老,终于家。

子座嗣爵,至孙坐中山太后事绝。

逡字子产,通《易》,太常察孝廉为郎,补谒者。

建昭中,选为复土校尉。

光禄勋于永举茂材,为美阳令。

功次迁长乐屯卫司马,清河都尉,陇西太守。

治行廉平,年四十余卒。

为都尉时,言河堤方略,在《沟洫志》。

立字圣卿,通《春秋》。

以父任为郎,稍迁诸曹。

竟宁中,以王舅出为五原属国都尉。

数年,迁五原太守,徙西河、上郡。

立居职公廉,治行略与野王相似,而多知有恩贷,好为条教。

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为太守,歌之曰:“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知惠吏民,政如鲁、卫德化钧,周公、康叔犹二君。

”后迁为东海太守,下湿病痹。

天子闻之,徙立为太原太守。

更历五郡,所居有迹。

年老卒官。

参字叔平,学通《尚书》。

少为黄门郎给事中,宿卫十余年,参为人矜严,好修容仪,进退恂恂,甚可观也。

参,昭仪少弟,行又敕备,以严见惮,终不得亲近侍帷幄。

竟宁中,以王舅出补渭陵食官令。

以数病徙为寝中郎,有诏勿事。

阳朔中,中山王来朝,参擢为上河农都尉。

病免官,复为渭陵寝中郎。

永始中,超迁代郡太守。

以边郡道远,徙为安定太守。

数岁,病免,复为谏大夫,使领护左冯翊都水。

绥和中,立定陶王为皇太子,以中山王见废,故封王舅参为宜乡侯,以慰王意。

参之国,上书愿至中山见王、太后。

行未到而王薨。

王病时,上奏愿贬参爵以关内侯食邑留长安。

上怜之,下诏曰:“中山孝王短命早薨,愿以舅宜乡侯参为关内侯,归家,朕甚愍之。

其还参京师,以列侯奉朝请。

”五侯皆敬惮之。

丞相翟方进亦甚重焉,数谓参:“物禁太甚。

君侯以王舅见废,不得在公卿位,今五侯至尊贵也,与之并列,宜少诎节卑体,视有所宗。

而君侯盛修容貌以威严加之,此非所以下五侯而自益者也。

”参性好礼仪,终不改其恒操。

顷之,哀帝即位,帝祖母傅太后用事,追怨参姊中山太后,陷以祝诅大逆之罪,语在《外戚传》。

参以同产当相坐,谒者承制召参诣廷尉,参自杀。

且死,仰天叹曰:“参父子兄弟皆备大位,身至封侯,今被恶名而死,姊弟不敢自惜,伤无以见先人于地下!

”死者十七人,众莫不怜之。

宗族徙归故郡。

赞曰:《诗》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

”宜乡侯参鞠躬履方,择地而行,可谓淑人君子,然卒死于非罪,不能自免,哀哉!

谗邪交乱,贞良被害,自古而然。

故伯奇放流,孟子宫刑,申生雉经,屈原赴湘,《小弁》之诗作,《离骚》之辞兴。

经曰:“心之忧矣,涕既陨之。

”冯参姊弟,亦云悲矣!

汉书·传·宣元六王传

〔班固〕 〔汉〕

孝宣皇帝五男。

许皇后生孝元帝,张婕妤生淮阳宪王钦,卫婕妤生楚孝王嚣,公孙婕妤生东平思王宇,戎婕妤生中山哀王竟。

淮阳宪王钦,元康三年立,母张婕妤有宠于宣帝。

霍皇后废后,上欲立张婕妤为后。

久之,惩艾霍氏欲害皇太子,乃更选后宫无子而谨慎者,乃立长陵王婕妤为后,令母养太子。

后无宠,希御见,唯张婕妤最幸。

而宪王壮大,好经书、法律,聪达有材,帝甚爱之。

太子宽仁,喜儒术,上数嗟叹宪王,辅曰:“真我子也!

”常有意欲立张婕妤与宪王,然用太子起于微细,上少依倚许氏,及即位而许后以杀死,太子蚤失母,故弗忍也。

久之,上以故丞相韦贤子玄成阳狂让侯兄,经明行高,称于朝廷,乃召拜玄成为淮阳中尉,欲感谕宪王,辅以推让之臣,由是太子遂安。

宣帝崩,元帝即位,乃遣宪王之国。

时,张婕妤已卒,宪王有外祖母,舅张博兄弟三人岁至淮阳见亲,辄受王赐。

后王上书,请徙外家张氏于国。

博上书,愿留守坟墓,独不徙。

王恨之。

后博至淮阳,王赐之少。

博言:“负责数百万,愿王为偿。

”王不许,博辞去,令弟光恐云王遇大人益解,博欲上书为大人乞骸骨去。

王乃遣人持黄金五十斤送博。

博喜,还书谢,为谄语盛称誉王,因言:“当今朝廷无贤臣,灾变数见,足为寒心。

万姓咸归望于大王,大王奈何恬然不求入朝见,辅助主上乎?

”使弟光数说王宜听博计,令于京师说用事贵人为王求朝。

许不纳其言。

后光欲至长安,辞王,复言“愿尽力与博共为王求朝。

王即日至长安,可因平阳侯。

”光得王欲求朝语,驰使人语博。

博知王意动,复遗王书曰:“博幸得肺腑,数进愚策,未见省察。

北游燕、赵,欲循行郡国求幽隐之士,闻齐有驷先生者,善为《司马兵法》,大将之材也,博得谒见,承间进问五帝、三王究竟要道,卓尔非世俗之所知。

今边境不安,天下骚动,微此人其莫能安也。

又闻北海之濒有贤人焉,累世不可逮,然难致也。

得此二人而荐之,功亦不细矣。

博愿驰西以此赴助汉急,无财币以通显之。

赵王使谒者持牛、酒,黄金三十斤劳博,博不受。

复使人愿尚女,聘金二百斤,博未许。

会得光书云大王已遣光西,与博并力求朝。

博自以弃捐,不意大王还意反义,结以朱颜,愿杀身报德。

朝事何足言!

大王诚赐咳唾,使得尽死,汤、禹所以成大功也。

驷先生蓄积道术,书无不有,愿知大王所好,请得辄上。

”王得书喜说,报博书曰:“子高乃幸左顾存恤,发心恻隐,显至诚,纳以嘉谋,语以至事,虽亦不敏,敢不谕意!

今遣有司为子高偿责二百万。

” 是时,博女婿京房以明《易》阴阳得幸于上,数召见言事。

自谓为石显、五鹿充宗所排,谋不得用,数为博道之。

博常欲诳耀淮阳王,即具记房诸所说灾异及召见密语,持予淮阳王以为信验,诈言:“已见中书令石君求朝,许以金五百斤。

贤圣制事,盖虑功而不计费。

昔禹治鸿水,百姓罢劳,成功既立,万世赖之。

今闻陛下春秋未满四十,发齿堕落,太子幼弱,佞人用事,阴阳不调,百姓疾疫饥馑死者且半,鸿水之害殆不过此。

大王绪欲救世,将比功德,何可以忽?

博已与大儒知道者为大王为便宜奏,陈安危,指灾异,大王朝见,先口陈其意而后奏之,上必大说。

事成功立,大王即有周、邵之名,邪臣散亡,公卿变节,功德亡比,而梁、赵之宠必归大王,外家亦将富贵,何复望大王之金钱?

”王喜说,报博书曰:“乃者诏下,止诸侯朝者,寡人憯然不知所出。

子高素有颜、冉之资,臧武之智,子贡之辩,卞庄子之勇,兼此四者,世之所鲜。

既开端绪,愿卒成之。

求朝,义事也,奈何行金钱乎!

”博报曰:“已许石君,须以成事。

”王以金五百斤予博。

会房出为郡守,离左右,显具有此事告之。

房漏泄省中语,博兄弟诖误诸侯王,诽谤政治,狡猾不道,皆下狱。

有司奏请逮捕钦,上不忍致法,遣谏大夫王骏赐钦玺书曰:“皇帝问淮阳王。

有司奏王,王舅张博数遗王书,非毁政治,谤讪天子,褒举诸侯,称引周、汤,以谄惑王,所言尤恶,悖逆无道。

王不举奏而多与金钱,报以好言,罪至不赦,朕恻焉不忍闻,为王伤之。

推原厥本,不祥自博,惟王之心,匪同于凶。

已诏有司勿治王事,遣谏大夫骏申谕朕意。

《诗》不云乎?

‘靖恭尔位,正直是与。

’王其勉之!

” 骏谕指曰:“礼为诸侯制相朝聘之义,盖以考礼一德,尊事天子也。

且王不学《诗》乎?

《诗》云:‘俾侯于鲁,为周室辅。

’今王舅博数遗王书,所言悖逆。

王幸受诏策,通经术,知诸侯名誉不当出竟。

天子普覆,德布于朝,而恬有博言,多予金钱,与相报应,不忠莫大焉。

故事,诸侯王获罪京师,罪恶轻重,纵不伏诛,必蒙迁削贬黜之罪,未有但已者也。

今圣主赦王之罪,又怜王失计忘本,为博所惑,加赐玺书,使谏大夫申谕至意,殷勤之恩,岂有量哉!

博等所犯恶大,群下之所共攻,王法之所不赦也。

自今以来,王毋复以博等累心,务与众弃之。

《春秋》之义,大能变改。

《易》曰‘借用白茅,无咎’,言臣子之道,改过自新,洁己以承上,然后免于咎也。

王其留意慎戒,惟思所以悔过易行,塞重责,称厚恩者。

如此,则长有富贵,社稷安矣。

” 于是淮阳王钦免冠稽首谢曰:“奉藩无状,过恶暴列,陛下不忍致法,加大恩,遣使者申谕道术守藩之义。

伏念博罪恶尤深,当伏重诛。

臣钦愿悉心自新,奉承诏策。

顿首死罪。

” 京房及博兄弟三人皆弃市,妻子徙边。

至成帝即位,以淮阳王属为叔父,敬宠之,异于它国。

王上书自陈舅张博时事,颇为石显等所侵,因为博家属徙者求还。

丞相、御史复劾钦:“前与博相遗私书,指意非诸侯王所宜,蒙恩勿治,事在赦前。

不悔过而复称引,自以为直,失藩臣礼,不敬。

”上加恩,许王还徙者。

三十六年薨。

子文王玄嗣,二十六年薨。

子縯嗣,王莽时绝。

楚孝王嚣,甘露二年立为定陶王,三年徙楚,成帝河平中入朝,时被疾,天子闵之,下诏曰:“盖闻‘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楚王嚣素行孝顺仁慈,之国以来二十余年,孅介之过未尝闻,朕甚嘉之。

今乃遭命,离于恶疾,夫子所痛,曰:‘蔑之,命矣夫!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朕甚闵焉。

夫行纯茂而不显异,则有国者将何勖哉?

《书》不云乎?

‘用德章厥善。

’今王朝正月,诏与子男一人俱,其以广戚县户四千三百封其子勋为广戚侯。

”明年,嚣薨。

子怀王文嗣,一年薨,无子,绝。

明年,成帝复立文弟平陆侯衍,是为思王。

二十一年薨,子纡嗣,王莽时绝。

初,成帝时又立纡弟景为定陶王。

广戚侯勋薨,谥曰炀侯,子显嗣。

平帝崩,无子,王莽立显子婴为孺子,奉平帝后。

莽篡位,以婴为定安公。

汉既诛莽,更始时婴在长安,平陵方望等颇知天文,以为更始必败,婴本统当立者也,共起兵将婴至临泾,立为天子。

更始遣丞相李松击破杀婴云。

东平思王宇,甘露二年立。

元帝即位,就国。

壮大,通奸犯法,上以至亲贳弗罪,傅相连坐。

久之,事太后,内不相得,太后上书言之,求守杜陵园。

上于是遣太中大夫张子蟜奉玺书敕谕之,曰:“皇帝问东平王。

盖闻亲亲之恩莫重于孝,尊尊之义莫大于忠,故诸侯在位不骄以致孝道,制节谨度以冀天子,然后富贵不离于身,而社稷可保。

今闻王自修有阙,本朝不和,流言纷纷,谤自内兴,朕甚僣焉,为王惧之。

《诗》不云乎?

‘毋念尔祖,述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朕惟王之春秋方刚,忽于道德,意有所移,忠言未纳,故临遣太中大夫子蟜谕王朕意。

孔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王其深惟孰思之,无违朕意。

” 又特以玺书赐王太后,曰:“皇帝使诸吏宦者令承问东平王太后。

朕有闻,王太后少加意焉。

夫福善之门莫美于和睦,患咎之首莫大于内离。

今东平王出襁褓之中而托于南面之位,以年齿方刚,涉学日寡,骜忽臣下,不自它于太后,以是之间,能无失礼义者,其唯圣人乎!

传曰:‘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

’王太后明察此意,不可不详。

闺门之内,母子之间,同气异息,骨肉之恩,岂可忽哉!

岂可忽哉!

昔周公戒伯禽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可弃也,毋求备于一人。

’夫以故旧之恩,犹忍小恶,而况此乎!

已遣使者谕王,王既悔过服罪,太后宽忍以贳之,后宜不敢。

王太后强餐,止思念,慎疾自爱。

” 字惭俱,因使者顿首谢死罪,愿洒心自改。

诏书又敕傅相曰:“夫人之性皆有五常,及其少长,耳目牵于耆欲,故五常销而邪心作,情乱其性,利胜其义,而不失厥家者,未之有也。

今王富于春秋,气力勇武,获师傅之教浅,加以少所闻见,自今以来,非《五经》之正术,敢以游猎非礼道王者,辄以名闻。

” 宇立二十年,元帝崩。

宇谓中谒者信等曰:“汉大臣议天子少弱,未能治天下,以为我知文法,建欲使我辅佐天子。

我见尚书晨夜极苦,使我为之,不能也。

今暑热,县官年少,持服恐无处所,我危得之!

”比至下,宇凡三哭,饮酒食肉,妻妾不离侧。

又姬朐臑故亲幸,后疏远,数叹息呼天。

宇闻,斥朐臑为家人子,扫除永巷,数笞击之。

朐臑私疏宇过失,数令家告之。

宇觉知,绞杀朐臑。

有司奏请逮捕,有诏削樊、亢父二县。

后三岁,天子诏有司曰:“盖闻仁以亲亲,古之道也。

前东平王有阙,有司请废,朕不忍。

又请削,朕不敢专。

惟王之至亲,未尝忘于心。

今闻王改行自新,尊修经术,亲近仁人,非法之求,不以奸吏,朕甚嘉焉。

传不云乎?

朝过夕改,君子与之。

其复前所削县如故。

” 后年来朝,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上以问大将军王凤,对曰:“臣闻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礼不言。

今东平王幸得来朝,不思制节谨度,以防危失,而求诸书,非朝聘之义也。

诸子书或反经术,非圣人。

或明鬼神,信物怪。

《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策,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

不可予。

不许之辞宜曰:‘《五经》圣人所制,万事靡不毕载。

王审乐道,傅相皆儒者,旦夕讲诵,足以正身虞意。

夫小辩破义,小道不通,致远恐泥,皆不足以留意。

诸益于经术者,不爱于王。

’”对奏,天子如凤言,遂不与。

立三十三年薨,子炀王云嗣。

哀帝时,无盐危山土自起覆草,如驰道状,又瓠山石转立。

云及后谒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并祠之。

建平三年,息夫躬、孙宠等共因幸臣董贤告之。

是时,哀帝被疾,多所恶,事下有司,逮王、后谒下狱验治,言使巫傅恭、婢合欢等祠祭诅祝上,为云求为天子。

云又与知灾异者高尚等指星宿,言上疾必不愈,云当得天下。

石立,宣帝起之表也。

有司请诛王,有诏废徙房陵。

云自杀,谒弃市。

立十七年,国除。

元始元年,王莽欲反哀帝政,白太皇太后,立云太子开明为东平王,又立思王孙成都为中山王。

开明立三年,薨,无子。

复立开明兄严乡侯信子匡为东平王,奉开明后。

王莽居摄,东郡太守翟义与严乡侯信谋举兵诛莽,立信为天子。

兵败,皆为莽所灭。

中山哀王竟,初元二年立为清河王。

三年,徙中山,以幼少未之国。

建昭四年,薨邸,葬杜陵,无子,绝。

太后归居外家戎氏。

孝元皇帝三男。

王皇后生孝成帝,傅昭仪生定陶共王康,冯昭仪生中山孝王兴。

定陶共王康,永光三年立为济阳王。

八年,徙为山阳王。

八年,徙定陶。

王少而爱,长多材艺,习知音声,上奇器之。

母昭仪又幸,几代皇后太子。

语在《元后》及《史丹传》。

成帝即位,缘先帝意,厚遇异于它王。

十九年薨,子欣嗣。

十五年,成帝无子,征入为皇太子。

上以太子奉大宗后,不得顾私亲,乃立楚思王子景为定陶王,奉共王后。

成帝崩,太子即位,是为孝哀帝。

即位二年,追尊共王为共皇帝,置寝庙京师,序昭穆,仪如孝元帝。

徙定陶王景为信都王云。

中山孝王兴,建昭二年立为信都王。

十四年,徙中山。

成帝之议立太子也,御史大夫孔光以为《尚书》有殷及王,兄终弟及,中山王元帝之子,宜为后。

成帝以中山王不材,又兄弟,不得相入庙。

外家王氏与赵昭仪皆欲用哀帝为太子,故遂立焉。

上乃封孝王舅冯参为宜乡侯,而益封孝王万户,以尉其意。

三十年,薨,子衎嗣。

七年,哀帝崩,无子,征中山王衎入即位,是为平帝。

太皇太后以帝为成帝后,故立东平思王孙桃乡顷侯子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

王莽时绝。

赞曰:孝元之后,遍有天下,然而世绝于孙,岂非天哉!

淮阳宪王于时诸侯为聪察矣,张博诱之,几陷无道。

《诗》云“贪人败类”,古今一也。

汉书·传·赵尹韩张两王传

〔班固〕 〔汉〕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属河间。

少为郡吏、州从事,以廉洁通敏下士为名。

举茂材,平准令。

察廉为阳翟令。

以治行尤异,迁京辅都尉,守京兆尹。

会昭帝崩,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护作平陵方上。

建素豪侠,宾客为奸利,广汉闻之,先风告。

建不改,于是收案致法。

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终无所听。

宗族宾客谋欲篡取,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使吏告曰:“若计如此,且并灭家。

”令数吏将建弃市,莫敢近者。

京师称之。

是时,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乱,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废王,尊立宣帝。

广汉以与议定策,赐爵关内侯。

迁颍川太守。

郡大姓原、褚宗族横恣,宾客犯为盗贼,前二千石莫能禽制。

广汉既至数月,诛原、褚首恶,郡中震栗。

先是,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吏俗朋党。

广汉患之,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出有案问,既得罪名,行法罚之,广汉故漏泄其语,令相怨咎。

又教吏为缿筩,及得投书,削其主名,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

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俗大改。

吏民相告讦,广汉得以为耳目,盗贼以故不发,发又辄得。

一切治理,威名流闻,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

本始二年,汉发五将军击匈奴,征遣广汉以太守将兵,属蒲类将军赵充国。

从军还,复用守京兆尹,满岁为真。

广汉为二千石,以和颜接士,其尉荐待遇吏,殷勤甚备。

事推功善,归之于下,曰:“某掾卿所为,非二千石所及。

”行之发于至诚。

吏见者皆输写心腹,无所隐匿,咸愿为用。

僵仆无所避。

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

其或负者,辄先闻知,风谕不改,乃收捕之,无所逃,按之罪立具,即时伏辜。

广汉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

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

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

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

唯广汉至精能行之,他人效者莫能及。

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

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

富人苏回为郎,二人劫之。

有倾,广汉将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卿,无得杀质,此宿卫臣也。

释质,束手,得善相遇,幸逢赦令,或时解脱。

”二人惊愕,又素闻广汉名,即开户出,下堂叩头,广汉跪谢曰:“幸全活郎,甚厚!

”送狱,敕吏谨遇,给酒肉。

至冬当出死,豫为调棺,给敛葬具,告语之,皆曰:“死无所恨!

” 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湖都亭长西至界上,界上亭长戏曰:“至府,为我多谢问赵君。

”亭长既至,广汉与语,问事毕,谓曰:“界上亭长寄声谢我,何以不为致问?

”亭长叩头服实有之。

广汉因曰:“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

”其发奸擿伏如神,皆此类也。

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

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

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

左冯翊、右扶风皆治长安中,犯法者从迹喜过京兆界。

广汉叹曰:“乱吾治者,常二辅也!

诚令广汉得兼治之,直差易耳。

” 初,大将军霍光秉政,广汉事光。

及光薨后,广汉心知微指,发长安吏自将,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直突入其门,廋索私屠酤,椎破卢罂,斧斩其门关而去。

时,光女为皇后,闻之,对帝涕泣。

帝心善之,以召问广汉。

广汉由是侵犯贵戚大臣。

所居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专厉强壮锋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莫为持难。

广汉终以此败。

初,广汉客私酤酒长安市,丞相吏逐去,客疑男子苏贤言之,以语广汉。

广汉使长安丞按贤,尉史禹故劾贤为骑士屯霸上,不诣屯所,乏军兴。

贤父上书讼罪,告广汉,事下有司复治,禹坐要斩,请逮捕广汉。

有诏即讯,辞服,会赦,贬秩一等。

广汉疑其邑子荣畜教令,后以他法论杀畜。

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验甚急。

广汉使所亲信长安人为丞相府门卒,令微司丞相门内不法事。

地节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过,自绞死。

广汉闻之,疑丞相夫人妒杀之府舍。

而丞相奉斋酎入庙祠,广汉得此,使中郎赵奉寿风晓丞相,欲以胁之,毋令穷正己事。

丞相不听,按验愈急。

广汉欲告之。

先问太史知星气者,言今年当有戮死大臣,广汉即上书告丞相罪。

制曰:“下京兆尹治。

”广汉知事迫切,遂自将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责以杀婢事。

丞相魏相上书自陈:“妻实不杀婢。

广汉数犯罪法不伏辜,以诈巧迫胁臣相,幸臣相宽不奏。

愿下明使者治广汉所验臣相家事。

”事下廷尉治,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弟乃死,不如广汉言。

司直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节伤化,不道。

”宣帝恶之。

下广汉廷尉狱,又坐贼杀不辜,鞠狱故不以实,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

天子可其奏。

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或言:“臣生无益县官,愿代赵京兆死,使得牧养小民。

”广汉竟坐要斩。

广汉虽坐法诛,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

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尹翁归字子兄,河东平阳人也,徙杜陵。

翁归少孤,与季父居。

为狱小吏,晓习文法。

喜击剑,人莫能当。

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诸霍在平阳,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变,吏不能禁,及翁归为市吏,莫敢犯者。

公廉不受馈,百贾畏之。

后去吏居家。

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亲临见,令有文者东,有武者西。

阅数十人,次到翁归,独伏不肯起,对曰:“翁归文武兼备,唯所施设。

”功曹以为此吏倨敖不逊,延年曰“何伤?

”遂召上辞问,甚奇其对,除补卒史,便从归府。

案事发奸,穷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归,徙署督邮。

河东二十八县,分为两部,闳孺部汾北,翁归部汾南。

所举应法,得其罪辜,属县长吏虽中伤,莫有怨者。

举廉为缑氏尉,历守郡中,所居治理,迁补都内令,举廉为弘农都尉。

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

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

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

既去,定国乃谓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

” 翁归治东海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县县各有记籍。

自听其政,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披籍。

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于死。

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

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

东海大豪郯许仲孙为奸猾,乱吏治,郡中苦之。

二千石欲捕者,辄以力势变诈自解,终莫能制。

翁归至,论弃仲孙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

东海大治。

以高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

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

其负翁归,罚亦必行。

治如在东海故迹,奸邪罪名亦县县有名籍。

盗贼发其比伍中,翁归辄召其县长吏,晓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类推迹盗贼所过抵,类常如翁归言,无有遗脱。

缓于小弱,急于豪强。

豪强有论罪,输掌畜官,使斫莝,责以员程,不得取代。

不中程,辄笞督,极者至以鈇自刭而死。

京师畏其威严,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

翁归为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语不及私,然温良谦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

视事数岁,元康四年病卒。

家无余财,天子贤之,制诏御史:“朕夙兴夜寐,以求贤为右,不异亲疏近远,务在安民而已。

扶风翁归廉平乡正,治民异等,早夭不遂,不得终其功业,朕甚怜之。

其赐翁归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 翁归三子皆为郡守。

少子岑历位九卿,至后将军。

而闳孺应至广陵相,有治名。

由是世称田延年为知人。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徙杜陵。

少为郡文学。

父义为燕郎中。

刺王之谋逆也,义谏而死,燕人闵之。

是时,昭帝富于春秋,大将军霍光持政,征郡国贤良、文学,问以得失。

时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为“赏罚所以劝善禁恶,政之本也。

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所杀。

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

”光纳其言,因擢延寿为谏大夫,迁淮阳太守。

治甚有名,徙颍川。

颍川多豪强,难治,国家常为选良二千石。

先是,赵广汉为太守,患其俗多朋党,故构会吏民,令相告讦,一切以为聪明,颍川由是以为俗,民多怨仇。

延寿欲更改之,教以礼让,恐百姓不从,乃历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谣俗,民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

长老皆以为便,可施行,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

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

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

数年,徙为东郡太守,黄霸代延寿居颍川,霸因其迹而大治。

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谏争。

举行丧让财,表孝弟有行。

修治学官,春秋乡射,陈钟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铖旌旗,习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乡之。

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

闾里仟佰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莫敢入界。

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

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

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

”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

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喑不能言。

延寿闻之,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

延寿尝出,临上车,骑吏一人后至,敕功曹议罚白。

还至府门,门卒当车,愿有所言。

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今旦明府早驾,久驻未出,骑吏父来至府门,不敢入。

骑吏闻之,趋走出谒,适会明府登车。

以敬父而见罚,得毋亏大化乎?

”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过。

”归舍,召见门卒。

卒本诸生,闻延寿贤,无因自达,故代卒,延寿遂待用之。

其纳善听谏,皆此类也。

在东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

入守左冯翊,满岁称职为真。

岁余,不肯出行县。

丞掾数白:“宜循行郡中,览观民俗,考长吏治迹。

”延寿曰:“县皆有贤令长,督邮分明善恶于外,行县恐无所益,重为烦忧。

”丞掾皆以为方春月,可一出劝耕桑。

延寿不得已,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冯翊,当先退。

”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阁思过。

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

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

延寿大喜,开阁延见,内酒肉与相对饮食,厉勉以意告乡部,有以表劝悔过从善之民。

延寿乃起听事,劳谢令丞以下,引见尉荐。

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

延寿恩信周遍二十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

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

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夫。

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

望之与丞相丙吉议,吉以为更大赦,不须考。

会御史当问东郡,望之因令并问之。

延寿闻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

廪牺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

延寿劾奏,移殿门禁止望之。

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延寿所拘持。

”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

望之卒无事实,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具得其事。

延寿在东郡时,试骑士,治饰兵车,画龙虎朱爵。

延寿衣黄纨方领,驾四马,傅总,建幢棨,植羽葆,鼓车歌车,功曹引车,皆驾四马,载棨戟。

五骑为伍,分左右部,军假司马、千人持幢旁毂。

歌者先居射室,望见延寿车,噭啕楚歌。

延寿坐射室,骑吏持戟夹陛列立,骑士从者带弓鞬罗后。

令骑士兵车四面营陈,被甲鞮■居马上,抱弩负籣。

又使骑士戏车弄马盗骖。

延寿又取官铜物,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放效尚方事。

及取官钱帛,私假徭使吏。

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

于是望之劾奏延寿上僣不道,又自称:“前为延寿所奏,今复举延寿罪,众庶皆以臣怀不正之心,侵冤延寿。

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议其罪。

”事下公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后复诬诉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

天子恶之,延寿竟坐弃市。

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奏酒炙。

延寿不忍距逆,人人为饮,计饮酒石余,使掾史分谢送者:“远苦吏民,延寿死无所根。

”百姓莫不流涕。

延寿三子皆为郎吏。

且死,属其子勿为吏,以己为戒。

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

至孙威,乃复为吏至将军。

威亦多恩信,能拊众,得士死力。

威又坐奢亻朁诛,延寿之风类也。

张敞字子高,本河东平阳人也。

祖父孺为上谷太守,徙茂陵。

敞父福事孝武帝,官至光禄大夫。

敞后随宣帝徙杜陵。

敞本以乡有秩补太守卒史,察廉为甘泉仓长,稍迁太仆丞,杜延年甚奇之。

会昌邑王征即位,动作不由法度,敞上书谏曰:“孝昭皇帝蚤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

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

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

”后十余日王贺废,敞以切谏显名,擢为豫州刺史。

以数上事有忠言,宣帝征敞为太中大夫,与于定国并平尚书事。

以正违忤大将军霍光,而使主兵车出军省减用度,复出为函谷关都尉。

宣帝初即位,废王贺在昌邑,上心惮之,徙敞为山阳太守。

久之,大将军霍光薨,宣帝始亲政事,封光兄孙山、云皆为列侯,以光子禹为大司马。

顷之,山、云以过归第,霍氏诸婿亲属颇出补吏。

敞闻之,上封事曰:“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夫赵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庸,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

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

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

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

方其隆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月朓日蚀,昼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袄祥变怪,不可胜记,皆阴类盛长,臣下颛制之所生也。

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

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

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林,时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

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

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者也。

今两侯以出,人情不相远,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

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远郡,其路无由。

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汤,萧相国荐淮阴累岁乃得通,况乎千里之外,因书文谕事指哉!

唯陛下省察。

”上甚善其计,然不征也。

久之,勃海、胶东盗贼并起,敞上书自请治之,曰:“臣闻忠孝之道,退家则尽心于亲,进宦则竭力于君。

夫小国中君犹有奋不顾身之臣,况于明天子乎!

今陛下游意于太平,劳精于政事,亹亹不舍昼夜。

群臣有司宜各竭力致身。

山阳郡户九万三千,口五十万以上,讫计盗贼未得者七十七人,它课诸事亦略如此。

臣敞愚驽,既无以佐思虑,久处闲郡,身逸乐而忘国事,非忠孝之节也。

伏闻胶东、勃海左右郡岁数不登,盗贼并起,至攻宫寺,篡囚徒,搜市朝,劫列侯。

吏失纲纪,奸轨不禁。

臣敞不敢爱身避死,唯明诏之所处,愿尽力摧挫其暴虐,存抚其孤弱。

事即有业,所至郡条奏其所由废及所以兴之状。

”书奏,天子征敞,拜胶东相,赐黄金三十斤。

敞辞之官,自请治剧郡非赏罚无以劝善惩恶,吏追捕有功效者,愿得一切比三辅尤异。

天子许之。

敞到胶东,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

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传相捕斩。

吏民歙然,国中遂平。

居顷之,王太后数出游猎,敞奏书谏曰:“臣闻秦王好淫声,叶阳后为不听郑、卫之乐。

楚严好田猎,樊姬为不食鸟兽之肉。

口非恶旨甘,耳非憎丝竹也,所以抑心意,绝耆欲者,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

礼,君母出门则乘辎軿,下堂则从傅母,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缪。

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不从恣之义也。

今太后资质淑美,慈爱宽仁,诸侯莫不闻,而少以田猎纵欲为名,于以上闻,亦未宜也。

唯观览于往古,全行乎来今,令后姬得有所法则,下臣有所称诵,臣敞幸甚!

”书奏,太后止不复出。

是时,颍川太守黄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

霸视事数月,不称,罢归颖川。

于是制诏御史:“其以胶东相敞守京兆尹。

”自赵广汉诛后,比更守尹,如霸等数人,皆不称职。

京师浸废,长安市偷盗尤多,百贾苦之。

上以问敞,敞以为可禁。

敞既视事,求问长安父老,偷盗酋长数人,居皆温厚,出从童骑,闾里以为长者。

敞皆召见责问,因贳其罪,把其宿负,令致诸偷以自赎。

偷长曰:“今一旦召诣府,恐诸偷惊骇,愿一切受署。

”敞皆以为吏,遣归休。

置酒,小偷悉来贺,且饮醉,偷长以赭污其衣裾。

吏坐里闾阅出者,污赭辄收缚之,一日捕得数百人。

穷治所犯,或一人百余发,尽行法罚。

由是枹鼓稀鸣,市无偷盗,天子嘉之。

敞为人敏疾,赏罚分明,见恶辄取,时时越法纵舍,有足大者。

其治京兆,略循赵广汉之迹。

方略耳目,发伏禁奸,不如广汉,然敞本治《春秋》,以经术自辅,其政颇杂儒雅,往往表贤显善,不醇用诛罚,以此能自全,竟免于刑戮。

京兆典京师,长安中浩穰,于三辅尤为剧。

郡国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为真,久者不过二三年,近者数月一岁,辄毁伤失名,以罪过罢。

唯广汉及敞为久任职。

敞为京兆,朝廷每有大议,引古今,处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数从之。

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

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

有司以奏敞。

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上爱其能,弗备责也。

然终不得大位。

敞与萧望之、于定国相善。

始敞与定国俱以谏昌邑王超迁。

定国为大夫平尚书事,敞出为刺史,时望之为大行丞。

后望之先至御史大夫,定国后至丞相,敞终不过郡守。

为京兆九岁,坐与光禄勋杨惲厚善,后惲坐大逆诛,公卿奏惲党友,不宜处位,等比皆免,而敞奏独寝不下。

敞使贼捕掾絮舜有所案验。

舜以敞劾奏当免,不肯为敞竟事,私归其家。

人或谏舜,舜曰:“吾为是公尽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复案事?

”敞闻舜语,即部吏收舜系狱。

是时,冬月未尽数日,案事吏昼夜验治舜,竟致其死事。

舜当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

冬月已尽,延命乎?

”乃弃舜市。

会立春,行冤狱使者出,舜家载尸,并编敞教,自言使者。

使者奏敞贼杀不辜。

天子薄其罪,欲令敞得自便利,即先下敞前坐杨惲不宜处位奏,免为庶人。

敞免奏既下,诣阙上印绶,便从阙下亡命。

数月,京师吏民解弛,枹鼓数起,而翼州部中有大贼。

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

敞身被重劾,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惶惧,而敞独笑曰:“吾身亡命为民,郡吏当就捕,今使者来,此天子欲用我也。

”即装随使者诣公车上书曰:“臣前幸得备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杀贼捕掾絮舜。

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数蒙恩贷,以臣有章劾当免,受记考事,便归卧家,谓臣‘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化薄俗。

臣窃以舜无状,枉法以诛之。

臣敞贼杀无辜,鞠狱故不直,虽伏明法,死无所恨。

”天子引见敞,拜为冀州刺史。

敞起亡命,复奉使典州。

既到部,而广川王国群辈不道,贼连发,不得。

敞以耳目发起贼主名区处,诛其渠帅。

广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刘调等通行为之囊橐,吏逐捕穷窘,踪迹皆入王宫。

敞自将郡国吏,车数百辆,围守王宫,搜索调等,果得之殿屋重轑中。

敞傅吏皆捕格断头,县其头王宫门外。

因劾奏广川王。

天子不忍致法,削其户。

敞居部岁余,冀州盗贼禁止。

守太原太守,满岁为真,太原郡清。

顷之,宣帝崩。

元帝初即位,待诏郑朋荐敞先帝名臣,宜傅辅皇太子。

上以问前将军萧望之,望之以为敞能吏,任治烦乱,材轻,非师傅之器。

天子使使者征敞,欲以为左冯翊。

会病卒。

敞所诛杀太原吏,吏家怨敞,随至杜陵刺杀敞中子璜。

敞三子官皆至都尉。

初,敞为京兆尹,而敞弟武拜为梁相。

是时,梁王骄贵,民多豪强,号为难治。

敞问武:“欲何以治梁?

”武敬惮兄,谦不肯言。

敞使吏送至关,戒吏自问武。

武应曰:“驭黠马者利其衔策,梁国大都,吏民凋敝,且当以柱后惠文弹治之耳。

”秦时狱法吏冠柱后惠文,武意欲以刑法治梁。

吏还道之,敞笑曰:“审如掾言,武必辨治梁矣。

”武既到官,其治有迹,亦能吏也。

敞孙竦,王莽时至郡守,封侯,博学文雅过于敞,然政事不及也。

竦死,敞无后。

王尊字子赣,涿郡高阳人也。

少孤,归诸父,使牧羊泽中。

尊窃学问,能史书。

年十三,求为狱小吏。

数岁,给事太守府,问诏书行事,尊无不对。

太守奇之,除补书佐,署守属监狱。

久之,尊称病去,事师郡文学官,治《尚书》、《论语》,略通大义。

复召署守属治狱,为郡决曹史。

数岁,以令举幽州刺史从事。

而太守察尊廉,补辽西盐官长。

数上书言便言事,事下丞相、御史。

初元中,举直言,迁虢令,转守槐里,兼行美阳令事。

春正月,美阳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儿常以我为妻,妒笞我。

”尊闻之,遣吏收捕验问,辞服。

尊曰:“律无妻母之法,圣人所不忍书,此经所谓造狱者也。

”尊于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悬磔着树,使骑吏五人张弓射杀之,吏民惊骇。

后上行幸雍,过虢,尊供张如法而办。

以高弟擢为安定太守。

到官,出教告属县曰:“令长丞尉奉法守城,为民父母,抑强扶弱,宣恩广泽,甚劳苦矣。

太守以今日至府,愿诸君卿勉力正身以率下。

故行贪鄙,能变更者与为治。

明慎所职,毋以身试法。

”又出教敕掾功曹“各自厎厉,助太守为治。

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贤。

夫羽翮不修,则不可以致千里。

闑内不理,无以整外。

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

贤为上,毋以富。

贾人百万,不足与计事。

昔孔子治鲁,七日诛少正卯,今太守视事已一月矣,五月掾张辅怀虎狼之心,贪污不轨,一郡之钱尽入辅家,然适足以葬矣。

今将辅送狱,直符吏诣阁下,从太守受其事。

丞戒之戒之!

相随入狱矣!

”辅系狱数日死,尽得其狡猾不道,百万奸臧。

威震郡中,盗贼分散,入傍郡界。

豪强多诛伤伏辜者。

坐残贼免。

起家,复为护羌将军转校尉,护送军粮委输。

而羌人反,绝转道,兵数万围尊。

尊以千余骑奔突羌贼。

功未列上,坐擅离部署,会赦,免归家。

涿郡太守徐明荐尊不宜久在闾巷,上以尊为郿令,迁益州刺史。

先是。

琅邪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郲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

”后以病去。

及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此非王阳所畏道耶?

”吏对曰:“是。

”尊叱其驭曰:“驱之!

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尊居部二岁,怀来徼外,蛮夷归附其威信。

博士郑宽中使行风俗,举奏尊治状,迁为东平相。

是时,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法度,傅相连坐。

及尊视事,奉玺书至庭中,王未及出受诏,尊持玺书归舍,食已乃还。

致诏后,竭见王,太傅在前说《相鼠》之诗。

尊曰:“毋持布鼓过雷门!

”王怒,起入后宫。

尊亦直趋出就舍。

先是,王数私出入,驱驰国中,与后姬家交通。

尊到官。

召敕厩长:“大王当从官属,鸣和鸾乃出,自今有令驾小车,叩头争之,言相教不得。

”后尊朝王,王复延请登堂。

尊谓王曰:“尊来为相,人皆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见使相王耳。

天下皆言王勇,顾但负责,安能勇?

如尊乃勇耳。

”王变色视尊,意欲格杀之,即好谓尊曰:“愿观相君佩刀。

”尊举掖,顾谓傍侍郎:“前引佩刀视王,王欲诬相拔刀向王邪?

”王情得,又雅闻尊高名,大为尊屈,酌酒具食,相对极欢。

太后徵史奏尊:“为相倨慢不臣,王血气未定,不能忍。

愚诚恐母子俱死。

今妾不得使王复见尊。

陛下不留意,妾愿先自杀,不忍见王之失义也。

”尊竟坐免为庶人。

大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擢为司隶校尉。

初,中书谒者令石显贵幸,专权为奸邪。

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皆阿附畏事显,不敢言。

久之,元帝崩,成帝初即位,显徙为中太仆,不复典权。

衡、谭乃奏显旧恶,请免显等。

尊于是劾奏:“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总方略、一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

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势,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也,皆不道,在赦令前。

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

甚于主上。

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

又正月行幸典台,临飨罢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

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

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朝廷爵秩之位。

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

’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

无怵惕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

”有诏勿治。

于是衡惭惧,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

天子以新即位,重伤大臣,乃下御史丞问状。

劾奏尊:“妄诋欺非谤赦前事,猥历奏大臣,无正法,饰成小过,以涂污宰相,摧辱公卿,轻薄国家,奉使不敬。

”有诏左迁尊为高陵令,数月,以病免。

会南山群盗傰宗等数百人为吏民害,拜故弘农太守傅刚为校尉,将迹射士千人逐捕,岁余不能禽。

或说大将军凤:“贼数百人在毂下,发军击之不能得,难以视四夷。

独选贤京兆尹乃可。

”于是凤荐尊,往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

旬月间盗贼清。

迁光禄大夫,守京兆尹,后为真,凡三岁。

坐遇使者无礼。

司隶遣假佐放奉诏书白尊发吏捕人,放谓尊:“诏书所捕宜密。

”尊曰:“治所公正,京兆善漏泄人事。

”放曰:“所捕宜令发吏。

”尊又曰:“诏书无京兆文,不当发吏。

”及长安系者三月间千人以上。

尊出行县,男子郭赐自言尊:“许仲家十余人共杀赐兄赏,公归舍。

”吏不敢捕。

尊行县还,上奏曰:“强不陵弱,各得其所,宽大之政行,和平之气通。

”御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外为大言,倨嫚姗上,威信日废,不宜备位九卿。

尊坐免,吏民多称惜之。

湖三老公乘兴等上书讼尊治京兆功效日著:“往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劫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

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烦费,不能禽制。

二卿坐黜,群盗浸强,吏气伤沮,流闻四方,为国家忧。

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

关内侯宽中使问所征故司隶校尉王尊捕群盗方略,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

尊尽节劳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旬之间,大党震怀,渠率效首。

贼乱蠲除,民反农业,拊循贫弱,锄耘豪强。

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城西萭章、剪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浸渔小民,为百姓豺狼。

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皆伏其辜。

奸邪销释,吏民说服。

尊拨剧整乱,诛暴禁邪,皆前所稀有,名将所不及。

虽拜为真,未有殊绝褒赏加于尊身。

今御史大夫奏尊‘伤害阴阳,为国家忧,亦承用诏书之意,靖言庸违,象龚滔天’。

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阴贼,恶口不信,好以刀笔陷人于法。

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颊,兄子闳拔刀欲刭之。

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害尊。

疑辅内怀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润加诬,以复私怨。

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拔郢都,应侯谮之,赐死杜邮。

吴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

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

臣等窃痛伤尊修身洁己,砥节首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著职修,威信不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无辜制于仇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听,独掩怨仇之偏奏,被共工之大恶,无所陈怨诉罪。

尊以京师废乱,群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

一尊之身,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

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

’‘浸润之谮不行焉,可谓明矣。

’愿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

夫人臣而伤害阴阳,死诛之罪也。

靖言庸违,放殛之刑也。

审如御史章,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无人之域,不得苟免。

及任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

即不如章,饰文深诋以诉无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绝诈欺之路。

唯明主参详,使白黑分别。

”书奏,天子复以尊为徐州刺史,迁东郡太守。

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老弱奔走,恐水大决为害。

尊躬率吏民,投沉白马,祀水神河伯。

尊亲执圭璧,使巫策祝,请以身填金堤,因止宿,庐居堤上。

吏民数千万人争叩头救止尊,尊终不肯去。

及水盛堤坏,吏民皆奔走。

唯一主簿泣在尊旁,立不动。

而水波稍却回还。

吏民嘉壮尊之勇节,白马三老朱英等奏其状。

下有司考,皆如言。

于是制诏御史:“东郡河水盛长,毁坏金堤,未决三尺,百姓惶恐奔走。

太守身当水冲,履咫尺之难,不避危殆,以安众心,吏民复还就作,水不为灾,朕甚嘉之。

秩尊中二千石,加赐黄金二十斤。

” 数岁,卒官,吏民纪之。

尊子伯亦为京兆尹,坐耎弱不胜任免。

王章字仲卿,泰山巨平人也。

少以文学为官,稍迁至谏大夫,在朝廷名敢直言。

元帝初,擢为左曹中郎将,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共毁中书令石显,为显所陷,咸减死髡,章免官。

成帝立,征章为谏大夫,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敬惮之。

王尊免后,代者不称职,章以选为京兆尹。

时,帝舅大将军王凤辅政,章虽为凤所举,非凤专权,不亲附凤。

会日有蚀之,章奏封事,召见,言凤不可任用,宜更选忠贤。

上初纳受章言,后不忍退凤。

章由是见疑,遂为凤所陷,罪至大逆。

语在《元后传》。

初,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

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

其妻呵怒之曰:“仲卿!

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

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鄙也!

” 后章任官,历位及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

”章曰:“非女子所知也。

”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

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曰:“平生狱上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

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

”明日问之,章果死。

妻子皆徙合浦。

大将军凤薨后,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将军辅政,白上还章妻子故郡。

其家属皆完具,采珠致产数百万。

时,萧育为泰山太守,皆令赎还故田宅。

章为京兆二岁,死不以其罪,众庶冤纪之,号为三王。

王骏自有传。

骏即王阳子也。

赞曰:自孝武置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而吏民为之语曰:“前有赵、张,后有三王。

”然刘向独序赵广汉、尹翁归、韩延寿,冯商传王尊,杨雄亦如之。

广汉聪明,下不能欺,延寿厉善,所居移风,然皆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

翁归抱公洁己,为近世表。

张敞衎衎,履忠进言,缘饰儒雅,刑罚必行,纵赦有度,条教可观,然被轻惰之名。

王尊文武自将,所在必发,谲诡不经,好为大言。

王章刚直守节,不量轻重,以陷刑戮,妻子流迁,哀哉!

汉书·传·眭两夏侯京翼李传

〔班固〕 〔汉〕

眭弘字孟,鲁国蕃人也。

少时好侠,斗鸡走马,长乃变节,从嬴公受《春秋》。

以明经为议郎,至符节令。

孝昭元凤三年正月,泰山、莱芜山南匈匈有数千人声,民视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三石为足。

石立后有白乌数千下集其旁。

是时,昌邑有枯社木卧复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树断枯卧地,亦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柳,皆阴类,下民之象。

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外。

今大石自立,僵柳复起,非人力所为,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

枯社木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者也。

”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说曰:“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

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

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

”孟使友人内官长赐上此书。

时,昭帝幼,大将军霍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

奏赐、孟妄设袄言惑众,大逆不道,皆伏诛。

后五年,孝宣帝兴于民间,即位,征孟子为郎。

夏侯始昌,鲁人也。

通《五经》,以《齐诗》、《尚书》教授。

自董仲舒、韩婴死后,武帝得始昌,甚重之。

始昌明于阴阳,先言柏梁台灾曰,至期日果灾。

时,昌邑王以少子爱,上为选师,始昌为太傅。

年老,以寿终。

族子胜亦以儒显名。

夏侯胜字长公。

初,鲁共王分鲁西宁乡以封子节侯,别属大河,大河后更名东平,故胜为东平人。

胜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说灾异。

后事蕳卿,又从欧阳氏问。

为学精孰,所问非一师也。

善说礼服。

征为博士、光禄大夫。

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数出。

胜当乘舆前谏曰:“天久阴而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

”王怒,谓胜为袄言,缚以属吏。

吏白大将军霍光,光不举法。

是时,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

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

乃召问胜,胜对言:“在《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下人有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

”光、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

后十余日,光卒与安世白太后,废昌邑王,尊立宣帝。

光以为群臣奏事东宫,太后省政,宜知经术,白令胜用《尚书》授太后。

迁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以与谋废立,定策安宗庙,益千户。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诏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遗德,承圣业,奉宗庙,夙夜惟念。

孝武皇帝躬仁谊,厉威武,北征匈奴,单于远循,南平氐羌、昆明、瓯骆两越,东定薉、貉、朝鲜,廓地斥境,立郡县,百蛮率服,款塞自至,珍贡陈于宗庙。

协音律,造乐歌,荐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

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褒周之后。

备天地之礼,广道术之路。

上天报况,符瑞并应,宝鼎出,白麟获,海效巨鱼,神人并见,山称万岁。

功德茂盛,不能尽宣,而庙乐未称,朕甚悼焉。

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

”于是群臣大议廷中,皆曰:“宣如诏书。

”长信少府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

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

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

”公卿共难胜曰:“此诏书也。

”胜曰:“诏书不可用也。

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

议已出口,虽死不悔。

”于是丞相义,御史大夫广明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

有司遂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献纳,以明盛德。

武帝巡狩所幸郡国凡四十九,皆立庙,如高祖、太宗焉。

胜、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

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胜贤其言,遂授之。

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至四年夏,关东四十九郡同日地动,或山崩,坏城郭室屋,杀六千余人。

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吊问吏民,赐死者棺钱。

下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

朕承洪业,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

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

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术士,有以应变,补朕之阙,毋有所讳。

”因大赦。

胜出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剌吏。

胜为人质朴守正,简易亡威仪。

见时谓上为君,误相字于前,上亦以是亲信之。

尝见,出道上语,上闻而让胜,胜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扬之。

尧言布于天下,至今见诵。

臣以为可传,故传耳。

”朝廷每有大议,上知胜素直,谓曰:“先生通正言,无惩前事。

” 胜复为长信少府,迁太子太傅。

受诏撰《尚书》、《论语说》,赐黄金百斤。

年九十卒官,赐冢茔,葬平陵。

太后赐钱二百万,为胜素服五日,以报师傅之恩,儒者以为荣。

始,胜每讲授,常谓诸生曰:“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学经不明,不如归耕。

” 胜从父子建字长卿,自师事胜及欧阳高,左右采获,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牵引以次章句,具文饰说。

胜非之曰:“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建亦非胜为学疏略,难以应敌。

建卒自颛门名经,为议郎、博士,至太子少傅。

胜子兼为左曹太中大夫,孙尧至长信少府、司农、鸿胪,曾孙蕃郡守、州牧、长乐少府。

胜同产弟子赏为梁内史,梁内史子定国为豫章太守。

而建子千秋亦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

治《易》,事梁人焦延寿。

延寿字赣。

赣贫贱,以好学得幸梁王。

梁王共其资用,令极意学。

既成,为郡史,察举补小黄令。

以候司先知奸邪,盗贼不得发。

爱养吏民,化行县中。

举最当迁,三老官属上书愿留赣,有诏许增秩留,卒于小黄。

赣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

”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

房用之尤精。

好钟律,知音声。

初元四年以孝廉为郎。

永光、建昭间,西羌反,日蚀,又久青亡光,阴雾不精。

房数上疏,先言其将然,近数月,远一岁,所言屡中,天子说之。

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

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

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

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

上意乡之。

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

唯御史大夫郑私、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

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非。

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

所任者何人也?

”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

”上曰:“贤之。

”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

”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

”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

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

”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

”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习、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

”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

”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

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

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

”上曰:“亦极乱耳。

尚何道!

”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

”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

”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

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

”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

”房曰:“明主宜自知之。

”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

”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

” 房罢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

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雍塞。

”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

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

房自请,愿无属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岁竟乘传奏事。

天子许焉。

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内与石显、五鹿充宗有隙,不欲远离左右,及为太守,忧惧。

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已来,蒙气衰去,太阳精明,臣独欣然,以为陛下有所定也。

然少阴倍力而乘消息。

臣疑陛下虽行此道,犹不得如意,臣窃悼惧。

守阳平侯凤欲见未得,至己卯,臣拜为太守,此言上虽明下犹胜之效也。

臣出之后,恐必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

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

已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

房意愈恐,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

’至其七月,涌水出。

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

房言灾异,未尝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当遂死,尚复何言?

’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

’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

昔秦时赵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

’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

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

” 房至陕,复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气去,然少阴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气复起。

此陛下欲正消息,杂卦之党并力而争,消息之气不胜。

强弱安危之机不可不察。

己丑夜,有还风,尽辛卯,太阳复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阴同力而太阳为之疑也。

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异。

臣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星亡之异可去。

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

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绝臣也。

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亡色者也。

臣去朝稍远,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

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

”房去月余,竟征下狱。

初,淮阳宪王舅张博从房受学,以女妻房。

房与相亲,每朝见,辄为博道其语,以为上意欲用房议,而群臣恶其害己,故为众所排。

博曰:“淮阳王上亲弟,敏达好政,欲为国忠。

今欲令王上书求入朝,得佐助房。

”房曰:“得无不可?

”博曰:“前楚王朝荐士,何为不可?

”房曰:“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君相与合同,巧佞之人也,事县官十余年。

及丞相韦侯,皆久亡补于民,可谓亡功矣。

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

淮阳王即朝见,劝上行考功,事善。

不然,但言丞相、中书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郑弘代之,迁中书令置他官,以钩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

”博具从房记诸所说灾异事,因令房为淮阳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淮阳王。

石显微司具知之,以房亲近,未敢言。

及房出守郡,显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语在《宪王传》。

初,房见道幽、厉事,出为御史大夫郑弘言之。

房、博皆弃市,弘坐免为庶人。

房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死时年四十一。

翼奉字少君,东海下邳人也。

治《齐诗》,与萧望之、匡衡同师。

三人经术皆明,衡为后进,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学不仕,好律历阴阳之占。

元帝初即位,诸儒荐之,征待诏宦者署,数言事宴见,天子敬焉。

时,平昌侯王临以宣帝外属侍中,称诏欲从奉学其术。

奉不肯与言,而上封事曰:“臣闻之于师,治道要务,在知下之邪正。

人诚乡正,虽愚为用。

若乃怀邪,知益为害。

知下之术,在于六情十二律而已。

北方之情,好也。

好行贪狼,申子主之。

东方之情,怒也。

怒行阴贼,亥卯主之。

贪狼必待阴贼而后动,阴贼必待贪狼而后用,二阴并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

《礼经》避之,《春秋》讳焉。

南方之情,恶也。

恶行廉贞,寅午主之。

西方之情,喜也。

喜行宽大,已酉主之。

二阳并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

《诗》曰:‘吉日庚午。

’上方之情,乐也。

乐行奸邪,辰未主之。

下方之情,哀也。

哀行公正,戌丑主之。

辰未属阴,戌丑属阳,万物各以其类应。

今陛下明圣虚静以待物至,万事虽众,何闻而不谕,岂况乎执十二律而御六情!

于以知下参实,亦甚优矣,万不失一,自然之道也。

乃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风从西南来。

未主奸邪,申主贪狼,风以大阴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气也。

平昌侯比三来见臣,皆以正辰加邪时。

辰为客,时为主人。

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秘道也,愚臣诚不敢以语邪人。

” 上以奉为中郎,召问奉:“来者以善日邪时,孰与邪日善时?

”奉对曰:“师法用辰不用日。

辰为客,时为主人。

见于明主,侍者为主人。

辰正时邪,见者正,侍者邪。

辰邪时正,见者邪,侍者正。

忠正之见,侍者虽邪,辰时俱正。

大邪之见,侍者虽正,辰时俱邪。

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时邪辰正,见者反邪。

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时正辰邪,见者反正。

辰为常事,时为一行。

辰疏而时精,其效同功,必参五观之,然后可知。

故曰:察其所繇,省其进退,参之六合五行,则可以见人性,知人情。

难用外察,从中甚明,故诗之为学,情性而已。

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

观性以历,观情以律,明主所宜独用,难与二人共也。

故曰:‘显诸仁,臧诸用。

’露之则不神,独行则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学者莫能行。

” 是岁,关东大水,郡国十一饥,疫尤甚。

上乃下诏江海陂湖园池属少府者以假贫民,勿租税。

损大官膳,减乐府员,损苑马,诸官馆稀御幸者勿缮治。

太仆、少府减食谷马,水衡省食肉兽。

明年二月戊午,地震。

其夏,刘地人相食。

七月己酉,地复震。

上曰:“盖闻贤圣在位,阴阳和,风雨时,日月光,星辰静,黎庶康宁,考终厥命。

今朕共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烛,德不能绥,灾异并臻,连年不息。

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陇西郡,毁落太上皇庙殿壁木饰,坏败<豸原>道县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厌杀人众,山崩地裂,水泉涌出。

一年地再动,天惟降灾,震惊朕躬。

治有大亏,咎至于此。

夙夜兢兢,不通大变,深怀郁悼,未知其序。

比年不登,元元因乏,不胜饥寒,以陷刑辟,朕甚闵焉,憯怛于心。

已诏吏虚仓廪,开府臧,振救贫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有可蠲除减省以便万姓者,各条奏。

悉意陈朕过失,靡有所讳。

”因赦天下,举直言极谏之士。

奉奏封事曰: 臣闻之于师曰,天地设位,悬日月,布星辰,分阴阳,定四时,列五行,以视圣人,名之曰道。

圣人见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画州土,建君臣,立律历,陈成败,以视贤者,名之曰经。

贤者见经,然后知人道之务,则《诗》、《书》、《易》、《春秋》、《礼》、《乐》是也。

《易》有阴阳,《诗》有五际,《春秋》有灾异,皆列终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

至秦乃不说,伤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于灭亡。

今陛下明圣,深怀要道,烛临万方,布德流惠,靡有阙遗。

罢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贫,赋医药,赐棺钱,恩泽甚厚。

又举直言,求过失,盛德纯备,天下幸甚。

臣奉窃学《齐诗》,闻五际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蚀、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犹巢居知风,穴处知雨,亦不足多,适所习耳。

臣闻人气内逆,则感动天地。

天变见于星气日蚀,地变见于奇物震动。

所以然者,阳用其精,阴用其形,犹人之有五脏六体,五脏象天,六体象地。

故脏病则气色发于面,体病则欠申动于貌。

今年太阴建于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历以甲午从春。

历中甲庚,历得参阳,性中仁义,情得公正贞廉,百年之精岁也。

正以精岁,本首王位,日临中时接律而地大震,其后连月久阴,虽有大令,犹不能复,阴气盛矣。

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亲亲,必有异姓以明贤贤,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

同姓亲而易进,异姓疏而难通,故同姓一,异姓五,乃为平均。

今左右亡同姓,独以舅后之家为亲,异姓之臣又疏。

二后之党满朝,非特处位,势尤奢僣过度,吕、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爱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长策也。

阴气之盛,不亦宜乎!

臣又闻未央、建章、甘泉宫才人各以百数,皆不得天性。

若杜陵园,其已御见者,臣子不敢有言,虽然,太皇太后之事也。

及诸侯王园,与其后宫,宜为设员,出其过制者,此损阴气应天救邪之道也。

今异至不应,灾将随之。

其法大水,极阴生阳,反为大旱,甚则有火灾,春秋宋伯姬是矣。

唯陛下财察。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园白鹤馆灾。

奉自以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际地震之效,曰极阴生阳,恐有火灾。

不合明听,未见省答,臣窃内不自信。

今白鹤馆以四月乙未,时加于卯,月宿亢灾,与前地震同法。

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

不胜拳拳,愿复赐间,卒其终始。

” 上复延问以得失。

奉以为祭天地于云阳汾阴,及诸寝庙不以亲疏迭毁,皆烦费,违古制。

又宫室苑囿,奢泰难供,以故民困国虚,亡累年之畜。

所繇来久,不改其本,难以末正,乃上疏曰: 臣闻昔者盘庚改邑以兴殷道,圣人美之。

窃闻汉德隆盛,在于孝文皇帝躬行节俭,外省徭役。

其时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诸离宫馆也。

未央宫又无高门、武台、麒麟、凤皇、白虎、玉堂、金华之殿,独有前殿、曲台、渐台、宣室、温室、承明耳。

孝文欲作一台,度用百金,重民之财,废而不为,其积土基,至今犹存,又下遗诏,不起山坟。

故其时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后嗣。

如令处于当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

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应有常也。

必有非常之主,然后能立非常之功。

臣愿陛下徙都于成周,左据成皋,右阻黾池,前乡嵩高,后介大河,建荥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

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娱。

东厌诸侯之权,西远羌胡之难,陛下共已亡为,按成周之居,兼盘庚之德,万岁之后,长为高宗。

汉家郊兆寝庙祭祀之礼多不应古,臣奉诚难亶居而改作,故愿陛下迁都正本。

众制皆定,亡复缮治宫馆不急之费,岁可余一年之畜。

臣闻三代之祖积德以王,然皆不过数百年而绝。

周至成王,有上贤之材,因文、武之业,以周、召为辅,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

天下甫二世耳,然周公犹作诗、书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

《书》则曰:“王毋若殷王纣。

”其《诗》则曰:“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

宜监于殿,骏命不易。

”今汉初取天下,起于丰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后世奢侈,国家之费当数代之用,非直费财,又乃费士。

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胜数。

有天下虽未久,至于陛下八世九主矣,虽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

今东方连年饥馑,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

地比震动,天气混浊,日光侵夺。

繇此言之,执国政者岂可以不怀怵惕而戒万分之一乎!

故臣愿陛下因天变而徙都,所谓与天下更始者也。

天道终而复始,穷则反本,故能延长而亡穷也。

今汉道未终,陛下本而始之,于以永世延祚,不亦优乎!

如因丙子之孟夏,顺太阴以东行,到后七年之明岁,必有五年之余蓄,然后大行考室之礼,虽周之隆盛,亡以加此。

唯陛下留神,详察万世之策。

书奏,天子异其意,答曰:“问奉:今园庙有七,云东徙,状何如?

”奉对曰“昔成王徙洛,般庚迁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

非有圣明,不能一变天下之道。

臣奉愚戆狂惑,唯陛下裁赦。

” 其后,贡禹亦言当定迭毁礼,上遂从之。

及匡衡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议皆自奉发之。

奉以中郎为博士、谏大夫,年老以寿终。

子及孙,皆以学在儒官。

李寻字子长,平陵人也。

治《尚书》,与张孺、郑宽中同师。

宽中等守师法教授,寻独好《洪范》灾异,又学天文月令阴阳。

事丞相翟方进,方进亦善为星历,除寻为吏,数为翟侯言事。

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厚遇寻。

是时多灾异,根辅政,数虚己问寻。

寻见汉家有中衰厄会之象,其意以为且有洪水为灾,乃说根曰: 《书》云“天聪明”,盖言紫宫极枢,通位帝纪,太微四门,广开大道,五经六纬,尊术显士,翼张舒布,烛临四海,少微处士,为比为辅,故次帝廷,女宫在后。

圣人承天,贤贤易色,取法于此。

天官上相上将,皆颛面正朝,忧责甚重,要在得人。

得人之效,成败之机,不可不勉也。

昔秦穆公说諓々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几亡。

悔过自责,思惟黄发,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

二者祸福如此,可不慎哉!

夫士者,国家之大宝,功名之本也。

将军一门九候,二十朱轮,汉兴以来,臣子贵盛,未尝至此。

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贤友强辅,庶几可以保身命,全子孙,安国家。

《书》曰:“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视天文,俯察地理,观日月消息,侯星辰行伍,揆山川变动,参人民谣俗,以制法度,考祸福。

举措悖逆,咎败将至,征兆为之先见。

明君恐惧修正,侧身博问,转祸为福。

不可救者,即蓄备以待之,故社稷亡忧。

窃见往者赤黄四塞,地气大发,动土竭民,天下扰乱之征也。

彗星争明,庶雄为桀,大寇之引也。

此二者已颇效矣。

城中讹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惊骇,女孽入宫,此独未效。

间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宫阙仍出。

月、太白入东井,犯积水,缺天渊。

日数湛于极阳之色。

羽气乘宫,起风积云。

又错以山崩地动,河不用其道。

盛冬雷电,潜龙为孽。

继以陨星流彗,维、填上见,日蚀有背乡。

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征也。

不忧不改,洪水乃欲荡涤,流彗乃欲扫除。

改之,则有年亡期。

故属者颇有变改,小贬邪猾,日月光精,时雨气应,此皇天右汉亡已也,何况致大改之!

宜急博求幽隐,拔擢天士,任以大职。

诸阘茸佞谄,抱虚求进,乃用残贼酷虐闻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坏天文,败地理,涌跃邪阴,湛溺太阳,为主结怨于民,宜以时废退,不当得居位。

诚必行之,凶灾销灭,子孙之福不旋日而至。

政治感阴阳,犹铁炭之低卬,见效可信者也。

及诸蓄水连泉,务通利之。

修旧堤防,省池泽税,以助损邪阴之盛。

案行事,考变易,讹言之效,未尝不至。

请征韩放,掾周敞、王望可与图之。

相于是荐寻。

哀帝初即位,召寻待诏黄门,使侍中卫尉傅喜问寻曰:“间者水出地动,日月失度,星辰乱行,灾异仍重,极言毋有所讳。

”寻对曰: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惧变异,不忘疏贱之臣,幸使重臣临问,愚臣不足以奉明诏。

窃见陛下新即位,开大明,除忌讳,博延名士,靡不并进。

臣寻位卑术浅,过随众贤待诏,食太官,衣御府,久污玉堂之署。

比得召见,亡以自效。

复特见延问至诚,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几万分有一可采。

唯弃须臾之间,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经》,揆之圣意,以参天心。

夫变异之来,各应象而至,臣谨条陈所闻。

《易》曰:“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夫日者,众阳之长,辉光所烛,万里同晷,人君之表也。

故日将旦,清风发,群阴伏,君以临朝,不牵于色。

日初出,炎以阳,君登朝,佞不行,忠直进,不蔽障。

日中辉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

日将入,专以一,君就房,有常节。

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暗昧亡光。

各有云为:其于东方作,日初出时,阴云邪气起者,法为牵于女谒,有所畏难。

日出后,为近臣乱政。

日中,为大臣欺诬。

日且入,为妻妾役使所营。

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

本起于晨,相连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间差愈。

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

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伤嗣害世,不可不慎也。

唯陛下执乾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

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

勉强大谊,绝小不忍。

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

日失其光,则星辰放宽。

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

间者太白正昼经天。

宜隆德克躬,以执不轨。

臣闻月者,众阴之长,销息见伏,百里为品,千里立表,万里连纪,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

朔晦正终始,弦为绳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

间者,月数以春夏与日同道,过轩辕上后受气,入太微帝廷扬光辉,犯上将近臣,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

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

屋大柱小,可为寒心。

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强所恶,以崇社稷,尊强本朝。

臣闻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应王者号令为之节度。

岁星主岁事,为统首,号令所纪,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为,未得其节也。

又填星不避岁星者,后帝共政,相留于奎、娄,当以义断之。

荧惑往来亡常,周历两宫,作态低卬,入天门,上明堂,贯尾乱宫。

太白发越犯库,兵寇之应也。

贯黄龙,入帝庭,当门而出,随荧惑入天门,至房而分,欲与荧惑为患,不敢当明堂之精。

此陛下神灵,故祸乱不成也。

荧惑厥弛,佞巧依势,微言毁誉,进类蔽善。

太白出端门,臣有不臣者。

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时解,其忧凶。

填、岁相守,又主内乱。

宜察萧墙之内,毋急亲疏之微,诛放佞人,防绝萌牙,以荡涤浊濊,消散积恶,毋使得成祸乱。

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

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

今出于岁首之孟,天所以谴告陛下也。

政急则出早,政缓则出晚,政绝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

四孟皆出,为易王命。

四季皆出,星家所讳。

今幸独出寅孟之月,盖皇天所以笃右陛下也,宜深自改。

治国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则不达。

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

”加以号令不顺四时,既往不咎,来事之师也。

间者春三月治大狱,时贼阴立逆,恐岁小收。

季夏举兵法,时寒气应,恐后有霜雹之灾。

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湿奥,恐后有雷雹之变。

夫以喜怒赏罚,而不顾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

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

设上农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然犹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

《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书》曰:“敬授民时。

”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阴阳,敬四时,严月令。

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枹鼓之相应也。

今朝廷忽于时月之令,诸侍中、尚书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设群下请事。

若陛下出令有谬于时者,当知争之,以顺时气。

臣闻五行以水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纪,终始所生。

水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

偏党失纲,则踊溢为败。

《书》云“水曰润下”,阴动而卑,不失其道。

天下有道,则河出图,洛出书,故河、洛决溢,所为最大。

今汝、颍畎澮皆川水漂踊,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所谓“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者也。

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属。

唯陛下留意诗人之言,少抑外亲大臣。

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也。

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应妃、后不顺。

中位应大臣作乱。

下位应庶民离畔。

震或于其国,国君之咎也。

四方中央连国历州俱动者,其异最大。

间者关东地数震,五星作异,亦未大逆,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

固志建威,闭绝私路,拔进英隽,退不任职,以强本朝。

夫本强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

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

弘,汉之名相,于今亡比,而尚见轻,何况亡弘之属乎?

故曰朝廷亡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

天下未闻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

语曰,何以知朝廷之衰?

人人自贤,不务于通人,故世陵夷。

马不伏历,不可以趋道。

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

《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虚言也。

陛下秉四海之众,曾亡柱干之固守闻于四境,殆闻之不广,取之不明,劝之不笃,传曰:“士之美者善养禾,君之明者善养士。

”中人皆可使为君子。

诏书进贤良,赦小过,无求备,以博聚英隽。

如近世贡禹,以言事忠切蒙尊荣,当此之时,士厉身立名者多。

禹死之后,日日以衰。

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诛灭,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颛命,君臣隔塞,至绝继嗣,女宫作乱。

此行事之败,诚可畏而悲也。

本在积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渐,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

先帝大圣,深见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统,欲矫正之也。

宜少抑外亲,选练左右,举有德行道术通明之士充备天官,然后可以辅圣德,保帝位,承大宗。

下至郎吏从官,行能亡以异,又不通一艺,及博士无文雅者,宜皆使就南亩,以视天下,明朝廷皆贤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灭凶致安,此其本也。

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诛,唯财留神,反复复愚臣之言。

是时,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贵,祖母傅太后尤骄恣,欲称尊号。

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执政谏争,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

语在《丹传》。

上虽不从寻言,然采其语,每有非常,辄问寻。

寻对屡中,迁黄门侍郎。

以寻言且有水灾,故拜寻为骑都尉,使护河堤。

初,成帝时,齐人甘忠可诈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以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

”忠可以教重平夏贺良、容丘丁广世、东郡郭昌等,中垒校尉刘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众,下狱治服,未断病死。

贺良等坐挟学忠可书以不敬论,后贺良等复私以相教。

哀帝初立,司隶校尉解光亦以明经通灾异得幸,白贺良等所挟忠可书。

事下奉车都尉刘歆,歆以为不合《五经》,不可施行。

而李寻亦好之。

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狱,歆安肯通此道?

”时,郭昌为长安令,劝寻宜助贺良等。

寻遂白贺良等皆待诏黄门,数诏见,陈说:“汉历中衰,当更受命。

成帝不应天命,故绝嗣。

今陛下久疾,变异屡数,天所以谴告人也。

宜急改元易号,乃得延年益寿,皇子生,灾异息矣。

得道不得行,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将出,灾火且起,涤荡民人。

” 哀帝久寝疾,几其有益,遂从贺良等议。

于是诏制丞相御史:“盖闻《尚书》‘五曰考终命’,言大运一终,更纪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历定纪,数如甲子也。

朕以眇身入继太祖,承皇天,总百僚,子元元,未有应天心之效。

即位出入三年,灾变数降,日月失度,星辰错谬,高下贸易,大异连仍,盗贼并起。

朕甚俱焉,战战兢兢,唯恐陵夷。

惟汉兴至今二百载,历纪开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汉国再获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与天下自新。

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

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 后月余,上疾自若。

贺良等复欲妄变政事,大臣争以为不可许。

贺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政。

上以其言亡验,遂下贺良等吏,而下诏曰:“朕获保宗庙,为政不德,变异屡仍,恐惧战栗,未知所繇。

待诏贺良等建言改元易号,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国家。

朕信道不笃,过听其言,几为百姓获福。

卒无嘉应,久旱为灾。

以问贺良等,对当复改制度,皆背经谊,违圣制,不合时宜。

夫过而不改,是为过矣。

六月甲子诏书,非赦令,它皆蠲除之。

贺良等反道惑众,奸态当穷竟。

”皆下狱,光禄勋平当、光禄大夫毛莫如与御史中丞、廷尉杂治,当贺良等执左道,乱朝政,倾覆国家,诬罔主上,不道。

贺良等皆伏诛。

寻及解光减死一等,徙敦煌郡。

赞曰:幽赞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

然子赣犹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已矣。

汉兴,推阴阳言灾异者,孝武时有董仲舒、夏侯始昌。

昭、宣则眭孟、夏侯胜。

元、成则京房、翼奉、刘向、谷永。

哀、平则李寻、田终术。

此其纳说时君著明者也。

察其所言,仿佛一端。

假经设谊,依托象类,或不免乎“亿则屡中”。

仲舒下吏,夏侯囚执,眭孟诛戮,李寻流放,此学者之大戒也。

京房区区,不量浅深,危言刺讥,枢怨强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密以失身,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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