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晋世家

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

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

”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

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

”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

成王曰:“吾与之戏耳。

”史佚曰:“天子无戏言。

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

姓姬氏,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

晋侯子宁族,是为武侯。

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

成侯子福,是为厉侯。

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

靖侯已来,年纪可推。

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

十八年,靖侯卒,子釐侯司徒立。

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十八年,釐侯卒,子献侯籍立。

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立。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

七年,伐条。

生太子仇。

十年,伐千亩,有功。

生少子,名曰成师。

晋人师服曰:“异哉,君之命子也!

太子曰仇,仇者雠也。

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

名,自命也。

物,自定也。

今适庶名反逆,此后晋其能毋乱乎?

”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

殇叔三年,周宣王崩。

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

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

曲沃邑大于翼。

翼,晋君都邑也。

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

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

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

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

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

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

桓叔败,还归曲沃。

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

诛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鳝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

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

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

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

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

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

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是为曲沃武公。

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

哀侯八年,晋侵陉廷。

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

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

曲沃益强,晋无如之何。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

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

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

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釐王。

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于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

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曲沃桓叔孙也。

桓叔者,始封曲沃。

武公,庄伯子也。

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

武公代晋二岁,卒。

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

子献公诡诸立。

献公元年,周惠王弟穨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郑之栎邑。

五年,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

八年,士蔿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

”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

十年,晋欲伐虢,士蔿曰:“且待其乱。

” 十二年,骊姬生奚齐。

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

”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

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

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

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

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

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

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

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

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

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

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

士蔿曰:“太子不得立矣。

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安得立!

不如逃之,无使罪至。

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

”太子不从。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

”万,盈数也。

魏,大名也。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

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

”初,毕万卜仕于晋国,遇屯之比。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入,吉孰大焉。

其后必蕃昌。

”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

里克谏献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

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

夫率师,专行谋也。

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

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

君失其官,率师不威,将安用之?

”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

”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

太子曰:“吾其废乎?

”里克曰:“太子勉之!

教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

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

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

里克谢病,不从太子。

太子遂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曰:“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

弗诛,后遗子孙忧。

”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于虞。

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阳以归。

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

”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适立庶?

君必行之,妾自杀也。

”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归釐于君。

”太子于是祭其母齐姜于曲沃,上其荐胙于献公。

献公时出猎,置胙于宫中。

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

居二日,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

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

”祭地,地坟。

与犬,犬死。

与小臣,小臣死。

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

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

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

”谓献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

妾原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

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

至于今,妾殊自失于此。

”太子闻之,奔新城。

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

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

”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

即辞之,君且怒之。

不可。

”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

”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

我自杀耳。

”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于新城。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

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

”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

”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

初,献公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

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蔿。

士蔿谢曰:“边城少寇,安用之?

”退而歌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卒就城。

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

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杀。

重耳逾垣,宦者追斩其衣袪。

重耳遂奔翟。

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是岁也,晋复假道于虞以伐虢。

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

”虞君曰:“晋我同姓,不宜伐我。

”宫之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勋在王室,藏于盟府。

将虢是灭,何爱于虞?

且虞之亲能亲于桓、庄之族乎?

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

虞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

”虞公不听,遂许晋。

宫之奇以其族去虞。

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

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

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马则吾马,齿亦老矣!

” 二十三年,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屈溃。

夷吾将奔翟。

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

不如走梁,梁近于秦,秦彊,吾君百岁后可以求入焉。

”遂奔梁。

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于啮桑,晋兵解而去。

当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

骊姬弟生悼子。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

宰孔曰:“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

君弟毋会,毋如晋何。

”献公亦病,复还归。

病甚,乃谓荀息曰:“吾以奚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

”荀息曰:“能。

”献公曰:“何以为验?

”对曰:“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惭,为之验。

”于是遂属奚齐于荀息。

荀息为相,主国政。

秋九月,献公卒。

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

”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

”十月,里克杀奚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

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

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

君子曰:“诗所谓‘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荀息之谓乎!

不负其言。

”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

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里克等已杀奚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

重耳谢曰:“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

大夫其更立他子。

”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于梁。

夷吾欲往,吕省、郤芮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

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

”乃使郤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

”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

”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于晋。

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

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

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

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

’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

”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

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

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

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

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

”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

欲诛之,其无辞乎?

乃言为此!

臣闻命矣。

”遂伏剑而死。

于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

秋,狐突之下国,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

”狐突对曰:“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

君其图之。

”申生曰:“诺,吾将复请帝。

后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

”许之,遂不见。

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弊于韩。

”儿乃谣曰:“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吕省、郤称、冀芮实为不从。

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

”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

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于秦。

”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

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

二年,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惠公礼倨,召公讥之。

四年,晋饥,乞籴于秦。

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

与之。

”邳郑子豹曰:“伐之。

”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卒与粟,自雍属绛。

五年,秦饥,请籴于晋。

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

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

而谋之!

”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

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

遂伐之。

”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

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

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柰何?

”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

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

”晋卜御右,庆郑皆吉。

公曰:“郑不孙。

”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

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

惠公马 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

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

”遂去。

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

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

秦将以祀上帝。

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

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

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

”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

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

”晋人闻之,皆哭。

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

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

有此二故,不和。

”于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餽之七牢。

十一月,归晋侯。

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

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

”欲使人杀重耳于狄。

重耳闻之,如齐。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

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

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

十年,秦灭梁。

梁伯好土功,治城沟,”民力罢怨,其众数相惊,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灭之。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

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于秦而内无援于国。

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

”乃谋与其妻俱亡归。

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

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

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

”子圉遂亡归晋。

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

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

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

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

怀公怒,囚狐突。

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

何以教之?

”怀公卒杀狐突。

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为内应,杀怀公于高梁,入重耳。

重耳立,是为文公。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

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

狐偃咎犯,文公舅也。

贾佗。

先轸。

魏武子。

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

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

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

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

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

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袪。

重耳遂奔狄。

狄,其母国也。

是时重耳年四十三。

从此五士,其馀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

以少女妻赵衰,生盾。

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

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

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

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

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

休足久矣,固原徙之大国。

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

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

”于是遂行。

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

”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

虽然,妾待子。

”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过卫,卫文公不礼。

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

重耳怒。

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

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

留齐凡五岁。

重耳爱齐女,毋去心。

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

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

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

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

必死于此,不能去。

”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

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

且不求,何时得功?

”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

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

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原也。

”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

”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

”乃止,遂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

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

”共公不从其谋。

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

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去,过宋。

宋襄公新困兵于楚,伤于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于重耳。

过郑,郑文公弗礼。

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

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

”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

”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后为国患。

”郑君不听。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适诸侯礼待之,重耳谢不敢当。

赵衰曰:“子亡在外十馀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

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

”遂以客礼见之。

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

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

”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馀,未知所以报。

”王曰:“虽然,何以报不穀?

”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

”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

”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于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

且言何以易之!

”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

闻重耳在楚,乃召之。

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

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

”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

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

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

”遂受。

缪公大欢,与重耳饮。

赵衰歌黍苗诗。

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

”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穀之望时雨。

”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

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

十一月,葬惠公。

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

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

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

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

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不欲立重耳。

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

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

臣犹知之,况于君乎?

请从此去矣。

”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

”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

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固足羞也。

吾不忍与同位。

”乃自隐渡河。

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

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

壬寅,重耳入于晋师。

丙午,入于曲沃。

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

群臣皆往。

怀公圉奔高梁。

戊申,使人杀怀公。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

文公不知。

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

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袪。

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

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

女其念之。

”宦者曰:“臣刀锯之馀,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

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

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

今刑馀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

”于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

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于王城,国人莫知。

三月己丑,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

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

夏,迎夫人于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

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

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

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

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

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

推曰:“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

惠、怀无亲,外内弃之。

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

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

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

”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

且出怨言,不食其禄。

”母曰:“亦使知之,若何?

”对曰:“言,身之文也。

身欲隐,安用文之?

文之,是求显也。

”其母曰:“能如此乎?

与女偕隐。

”至死不复见。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

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

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

”使人召之,则亡。

遂求所在,闻其入釂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

“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

”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

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

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

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

三赏之后,故且及子。

”晋人闻之,皆说。

二年春,秦军河上,将入王。

赵衰曰。

“求霸莫如入王尊周。

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后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

方今尊王,晋之资也。

”三月甲辰,晋乃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

四月,杀王弟带。

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

先轸曰:“报施定霸,于今在矣。

”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

”于是晋作三军。

赵衰举郤縠将中军,郤臻佐之。

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

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

荀林父御戎,魏焠为右:往伐。

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

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

正月,取五鹿。

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

”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

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

卫侯居襄牛,公子买守卫。

楚救卫,不卒。

晋侯围曹。

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釐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

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

楚围宋,宋复告急晋。

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

欲释宋,宋又尝有德于晋:患之。

先轸曰:“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

”于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楚将子玉曰:“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

”王曰:“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戹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

”子玉请曰:“非敢必有功,原以间执谗慝之口也。

”楚王怒,少与之兵。

于是子玉使宛春告晋:“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

”咎犯曰:“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

”先轸曰:“定人之谓礼。

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

不许楚,是弃宋也。

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

”晋侯乃囚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

曹、卫告绝于楚。

楚得臣怒,击晋师,晋师退。

军吏曰:“为何退?

”文公曰:“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

”楚师欲去,得臣不肯。

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次城濮。

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馀兵去。

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

晋侯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于周,驷介百乘,徒兵千。

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赐大辂,彤弓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珪瓚,虎贲三百人。

晋侯三辞,然后稽首受之。

周作晋文侯命:“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能慎明德,昭登于上,布闻在下,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

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

”于是晋文公称伯。

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

左右曰:“胜楚而君犹忧,何?

”文公曰:“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

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

”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

晋文公曰:“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

”于是乃喜。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

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

行赏,狐偃为首。

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

”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

先轸曰‘军事胜为右’,吾用之以胜。

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

是以先之。

” 冬,晋侯会诸侯于温,欲率之朝周。

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

壬申,遂率诸侯朝王于践土。

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

丁丑,诸侯围许。

曹伯臣或说晋侯曰:“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

曹,叔振铎之后。

晋,唐叔之后。

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

”晋侯说,复曹伯。

于是晋始作三行。

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于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

围郑,欲得叔瞻。

叔瞻闻之,自杀。

郑持叔瞻告晋。

晋曰:“必得郑君而甘心焉。

”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得矣,而秦未为利。

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

”秦伯说,罢兵。

晋亦罢兵。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

是岁郑伯亦卒。

郑人或卖其国于秦,秦缪公发兵往袭郑。

十二月,秦兵过我郊。

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

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

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晋先轸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

”栾枝曰:“未报先君施于秦,击之,不可。

”先轸曰:“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

”遂击之。

襄公墨衰绖。

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

遂墨以葬文公。

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将戮之。

”公许,遣之。

先轸闻之,谓襄公曰:“患生矣。

”轸乃追秦将。

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

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

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

晋恐,不敢出,遂城守。

五年,晋伐秦,取新城,报王官役也。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

赵盾代赵衰执政。

七年八月,襄公卒。

太子夷皋少。

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

赵盾曰:“立襄公弟雍。

好善而长,先君爱之。

且近于秦,秦故好也。

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

”贾季曰:“不如其弟乐。

辰嬴嬖于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

”赵盾曰:“辰嬴贱,班在九人下,其子何震之有!

且为二君嬖,淫也。

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

母淫子僻,无威。

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

”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

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于陈。

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

十月,葬襄公。

十一月,贾季奔翟。

是岁,秦缪公亦卒。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患。

”乃多与公子雍卫。

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于朝,曰:“先君何罪?

其嗣亦何罪?

舍适而外求君,将安置此?

”出朝,则抱以适赵盾所,顿首曰:“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赐。

不材,吾怨子’。

今君卒,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

”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

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

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

先蔑、随会亡奔秦。

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于扈,以灵公初立故也。

四年,伐秦,取少梁。

秦亦取晋之郩。

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

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

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馀反晋降秦。

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

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

是年,楚庄王初即位。

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雕墙。

”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

宰夫胹熊蹯不熟,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过朝。

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

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

随会先谏,不听。

灵公患之,使锄麑刺赵盾。

盾闺门开,居处节,锄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

”遂触树而死。

初,盾常田首山,见桑下有饿人。

饿人,示眯明也。

盾与之食,食其半。

问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原遗母。

”盾义之,益与之饭肉。

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

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

公宰示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君赐臣,觞三行可以罢。

”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

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啮狗名敖。

明为盾搏杀狗。

盾曰:“弃人用狗,虽猛何为。

”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

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

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

”问其名,弗告。

明亦因亡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

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于桃园而迎赵盾。

赵盾素贵,得民和。

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

盾复位。

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于朝。

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

”太史曰:“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

”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

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

惜也,出疆乃免。

”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

壬申,朝于武宫。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

伐郑,郑倍晋故也。

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

楚怒,伐郑,晋往救之。

六年,伐秦,虏秦将赤。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强,会诸侯于扈。

陈畏楚,不会。

晋使中行桓子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

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徵舒弑其君灵公。

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

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

六月,至河。

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

先縠曰:“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

”卒度河。

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

楚与晋军大战。

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

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

楚虏我将智□。

归而林父曰:“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

”景公欲许之。

随会曰:“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

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

”乃止。

四年,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

晋觉,乃族縠。

縠,先轸子也。

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

是时楚庄王彊,以挫晋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楚,天方开之,不可当。

”乃使解扬绐为救宋。

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

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

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八年,使郤克于齐。

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

所以然者,郤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

郤克怒,归至河上,曰:“不报齐者,河伯视之!

”至国,请君,欲伐齐。

景公问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烦国!

”弗听。

魏文子请老休,辟郤克,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卒。

晋伐齐,齐使太子强为质于晋,晋兵罢。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

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于晋。

晋乃使郤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

夏,与顷公战于鞍,伤困顷公。

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

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

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

郤克曰:“必得萧桐侄子为质。

”齐使曰:“萧桐侄子,顷公母。

顷公母犹晋君母,柰何必得之?

不义,请复战。

”晋乃许与平而去。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

晋始作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 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

晋伐郑,取氾。

十四年,梁山崩。

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

巫臣怒,遗子反书曰:“必令子罢于奔命!

”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

吴晋始通,约伐楚。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

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

柰何绝祀!

”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

后月馀,景公卒。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

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

三年,使吕相让秦,因与诸侯伐秦。

至泾,败秦于麻隧,虏其将成差。

五年,三郤谗伯宗,杀之。

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

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

”乃发兵。

厉公自将,五月度河。

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

郤至曰:“发兵诛逆,见彊辟之,无以令诸侯。

”遂与战。

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于鄢陵。

子反收馀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

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穀进酒,子反醉,不能见。

王怒,让子反,子反死。

王遂引兵归。

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

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郤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乃使人间谢楚。

楚来诈厉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

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

”厉公告栾书。

栾书曰:“其殆有矣!

原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

”果使郤至于周。

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郤至不知见卖也。

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杀之。

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

郤至射杀宦者。

公怒,曰:“季子欺予!

”将诛三郤,未发也。

郤锜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

”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

失此三者,谁与我?

我死耳!

”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

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

”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

”对曰:“人将忍君。

”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

”二子顿首曰:“幸甚幸甚!

”公使胥童为卿。

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以一乘车。

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

辛巳,朝武宫。

二月乙酉,即位。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

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

周之立,年十四矣。

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于周,客死焉。

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

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

大夫其亦佐寡人!

”于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后。

秋,伐郑。

郑师败,遂至陈。

三年,晋会诸侯。

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

解狐,傒之仇。

复问,举其子祁午。

君子曰:“祁傒可谓不党矣!

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

”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绛,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

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绛,九合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

”赐之乐,三让乃受之。

冬,秦取我栎。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于师旷。

师旷曰:“惟仁义为本。

”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

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

”遂去。

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

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六年,鲁襄公朝晋。

晋栾逞有罪,奔齐。

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于曲沃,以兵随之。

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绛。

绛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

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

逞者,栾书孙也。

其入绛,与魏氏谋。

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晋因齐乱,伐败齐于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乡语。

叔乡曰:“晋,季世也。

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

”晏子然之。

二十二年,伐燕。

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昭公六年卒。

六卿强,公室卑。

子顷公去疾立。

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

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

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

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季氏无罪。

”不果入鲁君。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乡子,相恶于君。

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

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

晋益弱,六卿皆大。

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

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范吉射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

定公围晋阳。

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

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

范、中行走朝歌,保之。

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

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

三十三年,孔子卒。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

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

四卿恐,遂反攻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

戴子生忌。

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

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

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彊。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

独有绛、曲沃,馀皆入三晋。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

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

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

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

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

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

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

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

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

故君道之御其臣下。

固不易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晋文公从年轻时就好学不倦,十七岁曾结交五个贤士,在国外逃亡十九年,经历过各种艰难险阻,积累了丰富的治国治民经验,终于在62岁时返回晋国荣登君主宝座。在执政期间,他修明政务、施惠百姓、奖惩分明、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政策,成为世代公认的圣贤君王、春秋五霸之一。但他也曾犯有两个错误。逃亡途中,他爱恋在齐国娶的妻子,贪图安乐,竟忘记重任,放弃理想,不再奋发向前。他的妻子与随从用计灌醉他,抱他上车,离开齐国。醒后,他知中计,想杀死随从——自己的舅父。这是他的错误之一。返回晋国后,他奖赏与他同舟共济的有功之臣时,忘记了介子推,引起介子推及其随从的不满。这是他的错误之二。但晋文公终归不愧为贤君,他知错必改,有错必纠,当认识到随从用计使他离开齐国是正确的作法时,他终于没有杀死舅父而与随从们一起前行了。当他认识到未及时给介子推行赏之错时,便派人到处寻找介子推。当听说介子推已进入绵上山时,他便下令把整座山做为“介推田”封给介子推,改绵上山为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这些做法都争得了民心,巩固了他的地位。封建帝王都会犯错误,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实,但犯了错误能诚心听取各方面的意见,知错、认错、改错却只有明君、圣王才能做到。所以汉代政治家王符在《潜夫论·明暗》篇中说:“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因此,“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就成为一句箴言流传了下来。这句箴言大可以治国安邦,小可修身养性。晋国的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的弟弟。当初,周武王与叔虞母亲交会时,母梦见上天对周武王说:“我让你生个儿子,名叫虞,我把唐赐给他。”等到武王夫人生下婴儿后一看,手掌心上果然写着“虞”字,所以就给儿子取名为虞。周武王逝世后,周成王继位,唐发生内乱,周公灭了唐。一天,周成王和叔虞作游戏,成王把一片桐树叶削成珪状送给叔虞,说:“用这个分封你。”史佚于是请求选择一个吉日封叔虞为诸侯。周成王说:“我和他开玩笑呢!”史佚说:“天子无戏言。只要说了,史官就应如实记载下来,按礼节完成它,并奏乐章歌咏它。”于是周成王把唐封给叔虞。唐在黄河、汾河的东边,方圆一百里,所以叫唐叔虞,姓姬,字子于。唐叔的儿子燮就是晋侯。晋侯的儿子宁族就是武侯。武侯的儿子服人就是成侯。成侯的儿子福就是厉侯。厉侯的儿子宜臼就是靖侯。靖侯以后,可以推算年代。从唐叔到靖侯五代,没有年代记载。靖侯十七年(前842),周厉王残暴狂虐,国人动乱,厉王逃到彘,大臣主持政务,所以叫“共和”。十八年(前841),靖侯逝世,儿子釐侯司徒继位。釐侯十四年(前827),周宣王刚刚即位。十八年(前823),釐侯逝世,儿子献侯籍即位。献侯于十一年(前812)逝世,儿子穆侯费王即位。穆侯即位的第四年(前808),娶了齐女姜氏作夫人。七年(前805),穆侯讨伐条地。夫人生下太子仇。十年(前802),讨伐千亩,建立了功劳。穆侯又得了小儿子,取名成师。晋人师服说:“君王给孩子取的名,真奇怪呀!太子叫仇,仇是仇恨的意思。小儿子却叫成师,成师是大名号,是成就他的意思。名字是自己命名的,然而,事物却自有规定。现在,嫡长子与庶子取的名字正相返,这以后晋难道能不乱吗?”二十七年(前785),穆侯去世,弟弟殇叔自己立为君王,太子仇被迫逃亡。殇叔三年(前782),周宣王逝世。四年(前781),穆侯的太子仇率领自己的党徒袭击殇叔自立为国君,这就是文侯。文侯十年(前771),周幽王昏庸无道,犬戎杀死幽王,周王室东迁。秦襄公开始被列为诸侯。三十五年(前746),文侯仇逝世,儿子昭侯伯即位。昭侯于元年(前745)把曲沃封给文侯弟弟成师。曲沃城比翼城大。翼城是晋君的都城。成师被封在曲沃,称为桓叔。靖侯的庶孙栾宾辅佐桓叔。当时桓叔已58岁,崇尚德行,晋国百姓都归附他。君子说:“晋国的动乱就在曲沃了。末大于本并且深得民心,不乱还等什么!”七年(前739),晋国大臣潘父杀死国君昭侯,要迎接曲沃桓叔。桓叔也想去晋都,但晋人发兵攻打桓叔。桓叔失败,又回到曲沃。晋人共同立昭侯的儿子平为国君,这就是孝侯。孝侯杀了潘父。孝侯八年(前732),曲沃桓叔逝世,儿子鱓(shàn,善)代替桓叔,这就是曲沃庄伯。孝侯十五年(前725),曲沃庄伯在翼杀死国君晋孝侯。晋人攻打曲沃庄伯,庄伯再回到曲沃。晋人又立孝侯儿子郄(xì,戏)为国君,这就是鄂侯。鄂侯二年(前722),鲁隐公刚即位。鄂侯于六年(前718)逝世。曲沃庄伯听说晋鄂侯去世,便兴兵讨伐晋都。周平王派虢公率领军队讨伐曲沃庄伯,庄伯逃回曲沃防守。晋人共同立鄂侯儿子光为国君,这就是哀侯。哀侯二年(前716),曲沃庄伯逝世,儿子称接替庄伯即位,这就是曲沃武公。哀侯六年(前712),鲁国人杀死自己的国君隐公。哀侯八年(前710),晋国侵伐陉廷。陉廷人和曲沃武公共同策划,九年(前709),到达汾河畔讨伐晋国,俘虏了哀侯。晋人就立哀侯的儿子小子为国君,这就是小子侯。小子元年(前709),曲沃武公指使韩万杀死了被俘的晋哀侯。曲沃越发强大,晋国对它无可奈何。晋小子四年(前706),曲沃武公骗来晋小子杀死了他。周桓王派虢仲讨伐曲沃武公,武公逃回曲沃,晋哀侯的弟弟缗被立为晋侯。晋侯缗四年(前703),宋逮捕了郑国的祭(zhài,债)仲,强迫他立突为郑国国君。晋侯十九年(前688),齐人管至父杀死自己的国君齐襄公。晋侯二十八年(前679),齐桓公开始称霸。曲沃武公讨伐晋侯缗,灭亡了晋,把晋国的宝器全部用来贿赂了周釐王,釐王任命曲沃武公为晋国君,并列为诸侯,于是武公把整个晋国土地全部吞并,据为己有。曲沃武公已经即位三十七年了,才改号叫晋武公。晋武公开始迁到晋国都城,加上以前在曲沃的即位,总共三十八年。武公称是先君晋穆侯的曾孙、曲沃桓叔的孙子。桓叔是首先被封于曲沃的。武公是庄伯的儿子。从桓叔最初封于曲沃到武公灭亡晋国,共六十七年,最终代替晋国成为诸侯。武公代替晋君两年去世,与在曲沃的年份合在一起,总共即位三十九年去世。他的儿子献公诡诸即位。献公元年(前676),周惠王的弟弟颓攻击惠王,惠王逃跑,住在郑国的栎邑。五年(前672),晋献公讨伐骊戎,得到骊姬及骊姬妹妹,对她们十分宠爱。八年(前670),晋大夫士蔿(wěi)劝说献公:“晋国原有很多公子,不杀死他们就要发生动乱。”于是献公派人要把所有公子杀死,同时修筑聚城当作都城,改名叫绛,开始定都定绛。九年(前669),晋国的许多公子已经逃奔到虢,虢因此再一次讨伐晋国,未能取胜。十年(前668),晋想讨伐虢,士蔿说:“姑且等它自己发生内乱!”十二年(前666),骊姬生下奚齐。献公打算废掉太子,就说:“曲沃是我们先祖宗庙所在之地,而蒲靠近秦,屈靠近翟,如果不让公子们在那些地方镇守,我将忧心忡忡。”于是,献公让太子申生去驻守曲沃,公子重耳去驻守蒲,公子夷吾去驻守屈。献公与骊姬儿子奚齐就驻守在绛。晋国人因此知道太子将不能即位了。太子申生的母亲是齐桓公的女儿,叫齐姜,早就去世。申生同母的妹妹是秦穆公夫人。重耳的母亲的翟人狐氏女子。夷吾的母亲是重耳母亲的妹妹。献公共有八个儿子,太子申生、重耳、夷吾都很有贤能,品德高尚。等有了骊姬,献公就疏远了这三个儿子。十六年(前662),晋献公建立二军。献公统帅上军,太子申生统帅下军,赵夙驾战车,毕万担任护右,相继讨伐灭亡了霍、魏、耿。等全军回到晋后,献公给太子在曲沃筑城,把耿赐予赵夙,把魏赐予毕万,让他们成为大夫。士蔿说:“太子已经不能立为国君了。分给都城,爵位是卿,预先把太子的禄位提高到极点,又怎么能即位呢!太子不如逃走,免得大祸临头。太子仿效吴太伯,不也可以吗?这样,还能落得个好名声。”太子没有听从。掌卜的大夫郭偃说:“毕万的后代一定有大发展。万,是个满数;魏又是个高大的名字。把魏赏赐给毕万,是上天保佑毕万呢。天子有兆民,诸侯有万民,今天给它大名,又随从满数,它必定会有众多的人。”当初,毕万在晋国占卜自己的官运,遇到《屯(zhūn)卦》演成《比卦》。辛廖占卜说:“这是吉利,屯预示坚固,比预示深入,没有比这更吉利的了。他的后代一定繁荣昌盛。”十七年(前661),晋侯让太子申生讨伐东山。里克进谏献公说:“太子是奉献祭祀宗庙、社稷的祭品、早晚检查国君膳食的人,所以叫冢子。国君要出行,太子就应留守,有人代为留守,太子就跟从,随从叫抚军,留守叫监国,这是古代的制度。军队的统帅必定专心谋划;发布号令,是国君与正卿的专职,这不是太子的事情。军队的统帅在于服从将军的命令,太子请命于国君,则没有威严;如独断专行,又会不孝。所以国君的继位嫡子不可以统帅军队。国君以太子为军队统帅是错命官职,统帅没有威严,又怎样用他呢?”献公说:“我有几个儿子,不知道立谁为太子。”里克没有回答就退了出来,去见太子。太子问:“我将要被废掉吧?”里克说:“太子努力吧,让您统帅下军,怕的应该是不能完成任务,为什么废掉您呢?况且您怕的是不孝,不应怕不能即位。自己注意修身养性,不去责难别人,就可以免除灾难。”太子统率军队,献公让他穿上左右异色的偏衣,佩戴上金玦。里克推说有病,没有跟从太子。太子去讨伐东山。十九年(前659),献公说:“当初我们的先君庄伯、武公平息晋国动乱时,虢国常常帮助晋国讨伐我们,又藏匿了晋国逃跑的公子,如果果真作乱,不去讨伐,将给子孙留下后患。”于是,献公就让荀息驾着屈产的驷马向虞借路。虞同意借路,晋就去讨伐虢,攻下下阳后回国了。献公私下对骊姬说:“我想废掉太子,让奚齐代替他。”骊姬听后哭着说:“太子已经立好,诸侯们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太子多次统帅军队,百姓都归附他,为什么因为我就废掉嫡长子而立庶子,你一定这样做,我就自杀了。”骊姬假装赞扬太子,但暗中却让人中伤太子,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二十一年(前657),骊姬对太子说:“君王曾梦见齐姜,太子应立即去曲沃祭祀母亲,回来后把胙肉献给君王。”于是太子赶到曲沃去祭祀母亲,回晋都后,把胙肉奉送给献公。献公当时出去打猎了,太子便把胙肉放在宫中。骊姬派人在胙肉上放了毒药。过了两天,献公打猎回宫,厨师把胙肉献给献公,献公正想享用,骊姬从旁阻止说:“胙肉来自远方,应尝尝它。”厨师把胙肉倒在地上,地面突起;厨师把胙肉扔给狗,狗吃后立即死了;厨师把胙肉给宦臣吃,宦臣也死了。骊姬哭着说:“太子怎么这么残忍呢!连自己的父亲都想杀死去接替其位,何况其他人呢?况且您已经年老了,还能在世几天呢,太子竟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您!”骊姬接着又对献公说:“太子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我和奚齐的缘故。我们母子宁愿躲到别国,或早早自杀,不要白白让我母子俩被太子残害。当初您想废掉他,我还反对您;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太子听到这事后,逃到新城,献公非常生气,就杀死了太子的老师杜原款。有人对太子说:“把毒药放到胙肉里的就是骊姬,太子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清楚呢?”太子说:“我父亲年老了,没有骊姬将睡不稳、食无味。假使我说明白,父亲将对骊姬很生气。这不行。”有人又对太子说:“那你赶快逃到别的国家去吧。”太子说:“带着这个罪名逃跑,谁能接纳我呢?我自杀算了。”十二月戊申日,申生便在新城自杀身亡。这时重耳、夷吾来朝见国君。有人告诉骊姬说:“这两位公子恨你诬陷杀死了太子。”骊姬十分害怕,因此又向献公造谣说:“申生把毒药放到胙肉中,两位公子事先都知道。”重耳、夷吾听到骊姬的谣言,也很害怕,于是重耳跑到蒲,夷吾跑到屈,戒备森严地亲自保护着自己的城市。当初,献公让士蔿给两位公子修筑蒲、屈城墙,现在还未修筑成功。夷吾把这事报告了献公,献公对士蔿很生气。士蔿谢罪说:“边城寇贼少,何必非要修城墙呢?”士蔿退下后作歌道:“狐皮袄的毛散乱了,一个国家有三个主,我将服从谁呢!”士蔿终于修好城。等到申生死后,两位公子也就各自回去防守着自己的城池了。二十二年(前656),献公对两位公子不辞而别十分不满,认为他们果真有阴谋,就派军队讨伐蒲城。蒲城有个叫勃鞮(dī)的宦者让重耳赶快自杀。重耳爬墙逃走,勃鞮追赶,割下重耳的衣袖。重耳得以逃跑,到了翟。献公又派人讨伐屈,屈城人全力防守未被攻下。这年,晋国又向虞借路讨伐虢。虞国大夫宫之奇劝谏虞君说:“不能把路借给晋国,否则晋国会灭亡虞国。”虞君说:“晋国与我同姓,它不应该攻打我国。”宫之奇说:“太伯、虞仲都是太王的儿子,太伯逃走,因而未能继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儿子,是文王的卿士,他们的功勋都在王室中有记载,收藏在掌管盟约的官员手中。定要将虢国灭掉,又怎么会爱惜虞国?况且,晋亲近虞国能胜过亲近桓叔、庄伯家族吗?桓叔、庄伯家族有何罪过,晋君竟然全部杀死了他们。虞国与虢国关系,就如同唇与齿的关系,唇亡齿寒。”虞君不听宫之奇的劝告,便答应了晋国。宫之奇带着整个家族离开了虞国。这年冬天,晋国灭亡了虢国,虢公丑逃到周京。晋军返回时,袭击灭亡了虞国,俘虏了虞公及他的大夫井伯、百里奚作为献公女儿秦穆姬的陪嫁人,并派人办理虞国的祭祀。荀息把献公过去送给虞君的屈产的名马又献给了献公,献公笑道:“马还是我的马,可惜也老了!”二十三年(前655),献公派贾华等人攻打屈城,屈城的百姓都逃跑了。夷吾打算逃奔到翟。冀芮说:“不行,重耳已经在那里了,今天你如果也去,晋国肯定会调军攻打翟,翟害怕晋,灾祸就要危及你了。你不如逃到梁国,梁国靠近秦国,秦国强大,我们国君去世后,你就可以请求秦送你回国了。”于是,夷吾跑到了梁国。二十五年(前653),晋国攻打翟国,翟国为重耳的缘故,也从啮桑攻打晋国,结果晋国退了兵。就在这个时期,晋国强大了起来,西占有河西,与秦国接壤,北到翟国,东到河内。骊姬的妹妹生下悼子。二十六年(前652)夏天,齐桓公在葵丘与诸侯举行盛大盟会。晋献公因病去的晚,还没到达葵丘,就遇见周朝的宰孔。宰孔说:“齐桓公越发骄横了,不尽力修行德政而想方设法向远方侵略,诸侯们不满意。您还是不去的好,齐桓公不能对晋国怎么样。”加之献公有病,就返回晋国了。不久,献公病重,就对荀息说:“我让奚齐继承王位,可是他还年幼,大臣们都不服,恐怕要起乱子,你能立他吗?”荀息说:“能。”献公说:“拿什么做凭证?”荀息回答说:“假使您死后再生还,活着的我仍然不感到惭愧,这就是凭证。”于是,献公把奚齐托付给荀息。荀息做国相,主持国家政务。秋季九月时,献公逝世。里克、邳郑想接回重耳,利用三位公子的党徒作乱,便对荀息说:“三个怨家将要起来,外有秦、内有晋国百姓帮助他们,你打算怎么办?”荀息说:“我不能违背对先君的承诺。”十月,里克在守丧的地方杀死奚齐,当时,献公还未被安葬。荀息打算一死了之,有人建议不如立奚齐的弟弟悼子并辅佐他。荀息便立了悼子安葬了献公。十一月,里克在朝堂上杀死了悼子,荀息为此也自杀了。君子说:“《诗经》所说的‘白珪有了斑点,还可以磨亮,话要是说错,就不能挽救了。’这就是说的荀息呀!荀息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当初,献公将要讨伐骊戎时,龟卜说过“谗言为害”。等到打败了骊戎,得到了骊姬,献公十分宠爱她,竟因此搞乱了晋国。里克等人已杀死了奚齐、悼子,派人到翟国迎接公子重耳,打算拥立他。重耳辞谢道:“违背父亲的命令逃出晋国,父亲逝世后又不能按儿子的礼仪侍候丧事,我怎么敢回国即位,请大夫还是改立别人吧。”派去的人回来报告里克,里克让人到梁国去迎接夷吾。夷吾想回晋,吕省、郤芮说:“国内还有公子可以即位却到国外来找,难以让人相信。估计不去秦国,以便借强国的威力回晋国,恐怕很危险。”于是,夷吾让郤芮用厚礼贿赂秦国,并约定:“假使我能回到晋国,愿把晋国河西奉献给秦国。”夷吾还给里克一封信说:“假使我真能即位,愿把汾阳之城封给您。”秦缪公就派军队护送夷吾回晋国了。齐桓公听说晋国内乱,也率领诸侯到达晋国。秦军和夷吾这时也到达了晋国,齐国就让隰(xí)朋会同秦国一起把夷吾送回晋国,立他为晋君,这就是惠公。齐桓公到了晋国的高梁就返回齐国了。惠公夷吾于元年(前650),派邳郑向秦君道歉说:“当初我把河西地许给您,今有幸回国立为国君。大臣说:‘土地是先君留下来的,你逃亡在外,凭什么擅自许给秦国呢?’我力争也无用,所以向秦道歉。”同时,夷吾也不把汾阳城封给里克,反而夺了他的大权。四月,周襄王派周公忌父与齐、秦大夫相会共同拜访晋惠公。惠公因重耳逃亡在外,怕里克发动政变,便赐里克死,并对他说:“没有你里克我不能即位。虽然如此,你也杀死了两位国君和一位大夫,作你的国君不也太难了吗?”里克回答说:“不废掉前边的,你怎么能兴起呢?想杀死我,难道还找不到借口吗?你竟说这种话!我遵命就是了。”说完,里克就伏剑自杀了。而邳郑却由于去秦国道歉没回来,才免于此难。晋君重新按礼仪改葬太子申生。秋季,狐突到了曲沃,遇到申生的鬼魂,申生让他一起乘车并告诉他说:“夷吾无礼,我要向天帝请求,将把整个晋送给秦国,秦国将祭祀我。”狐突回答说:“我听说神是不享用不是自己宗族祭祀的,如此,您的祭祀不是断绝了吗?您仔细考虑考虑吧!”申生说:“好吧,我要再一次向天帝请求。十天后,在新城西边将有巫者显现我。”狐突答应了申生,申生就不见了。等到狐突按期前往新城西,果然见到了申生,申生告诉他说:“天帝已答应惩罚罪人了,他将在韩原大败。”于是儿童唱起了歌谣:“恭太子改葬了,以后十四年,晋国不会繁荣昌盛了,昌盛是他兄长。”邳郑出使秦国,听说里克被杀,就对秦缪公说:“吕省、郤称、冀芮确实不愿意以河西贿赂秦国。如果能够贿赂他们一些财物,与他们商量,赶走晋君,送重耳回晋,事情就一定成功。”秦缪公答应了他,派人和邳郑一起归报晋国,用厚财贿赂了三人。三人说:“财多话甜,一定是邳郑向秦国出卖了我们。”于是三人杀死了邳郑及里克、邳郑的党徒七舆大夫。邳郑的儿子豹逃到秦,要求秦攻打晋国,缪公没有听从。惠公即位后,违背了给秦土地及封里克的约定,又杀死了七舆大夫,晋国人都不顺服。二年(前649),周派召公过拜访晋惠公,惠公礼节傲慢,召公讥笑了他。四年(前647),晋国发生饥荒,向秦乞求购买粮食。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说:“天灾流行,各国都可能发生,救灾助邻是国家的道义。应该帮助晋国。”邳郑的儿子豹却说:“攻打晋国。”缪公说:“晋君确实有罪,晋国百姓有什么罪!”秦国终于卖给晋粮食,自雍源源不断运到绛。五年(前646),秦又发生饥荒,请求买晋国粮食。晋君与大臣们商量这件事,庆郑说:“君王凭借秦国力量才即位,后来我们又违背给秦地的约定。晋国发生饥荒,秦国卖给了我们粮食,今天,秦国饥荒,请求买晋国的粮食,我们给他们,还有什么疑问的呢?何必还商量呢?”虢射说:“去年上天把晋国赐给了秦国,秦国竟不知道夺取晋国反而卖给了我们粮食。今天,上天把秦国赐给了晋国,晋难道应该违背天意吗?应该攻打秦国。”惠公便采纳了虢射的计谋,未给秦国粮食,反而派军攻打秦国。秦国非常生气,也派军攻打晋国。六年(前645)的春天,秦缪公率领军队讨伐晋国。晋惠公对庆郑说:“秦军深入到我国境内,该怎么办呢?”庆郑说:“秦国护送您回国,您却违背约定不给秦地;晋国闹饥荒时,秦国立即运来粮食援助我们,秦国闹饥荒,晋国不仅不给予援助,反而想借机攻打人家,今天秦军深入国境不也应该吗?”晋国对驾车和担任护卫的人进行了占卜,二者都是庆郑吉。惠公说:“庆郑不驯服。”就改让步阳驾车,家仆徒做护卫进军秦。九月壬戌日,秦缪公、晋惠公在韩原交战。惠公的重马深陷在泥里跑不动了,秦军赶来,惠公十分窘迫,叫庆郑驾车。庆郑说:“不照占卜的去做,不也应该失败吗?”说完,庆郑就走了。惠公改让梁繇靡驾车,虢射担任护卫迎击秦缪公。缪公的勇武士兵打败了晋军,晋军败退,让秦缪公跑走了,秦军反而俘获了晋君带回秦国。秦国将要杀死他祭祀上帝。晋君的姐姐是缪公夫人,她身穿丧服哭泣不止。缪公说:“俘获了晋侯应该庆贺高兴啊,现在你竟悲痛起来。况且我听说箕子看到唐叔刚刚被分封时说过‘他的后代一定繁荣昌盛’,晋怎么能灭亡呢?”于是,秦缪公就和晋侯在王城结盟并允许他返回晋国。晋侯也派吕省等人回报国人说:“我虽然能回晋,但也没有脸面见社稷,选个吉日让子圉即位吧!”晋人听到这话都伤心地哭了。秦缪公问吕省:“晋国人和睦吗?”吕省回答说:“不和睦。老百性怕失去国君出现内乱、牺牲父母,不怕子圉即位,都说:‘一定报此仇,宁可侍奉戎、狄。’可是那些贵族们却很爱护自己的国君,知道有罪,他们正等待秦送回国君的命令,他们说:‘一定报答秦国对晋国的恩惠’。因为这两种情况,所以晋国不和睦。”于是秦缪公改换晋惠公的住处,馈赠晋惠公七牢牺牲。十一月,秦送回晋公。晋侯返回晋国后,杀了庆郑,重新修整政务。与大臣们商议说:“重耳在外,诸侯大多认为他有利而接待他。”晋君想派人到狄杀死重耳。重耳听到风声,跑到齐国去了。八年(前643),晋惠公让太子圉到秦当人质。当初,惠公逃到梁国时,梁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惠公,生下一男一女。梁伯为他们占卜,男孩是做臣的,女孩是做妾的,所以男孩取名为圉,女孩取名为妾。十年(前641),秦国灭亡了梁国。梁伯喜好大兴土木、修筑城池沟堑,百姓疲惫不堪怨声载道,多次互相惊吓道“秦军来了”,百姓过分恐惧,秦终于灭亡了梁。十三年(前638),晋惠公生病了,他有几个儿子。太子圉说:“我母亲家在梁国,今天梁被秦国灭亡,我在国外被秦轻视,在国内又无援助。我的父亲病重卧床不起,我担心晋国大夫看不起我,请改立其他公子为太子。”于是太子圉与妻子商量一起逃回去。秦国的女子说:“您是一国的太子,在此受辱。秦国让我服侍您,为的是稳住您的心。您逃跑吧,我不拖累你,也不敢声张出去。”太子圉于是跑回晋国。十四年(前637)九月,晋惠公去世,太子圉即位,这就是怀公。太子圉逃走,秦国十分生气,就找公子重耳,想送他回去。太子圉即位后,担忧秦国来攻打,于是下令晋国跟从重耳逃亡在外的人必须按期归晋,逾期未归者杀死整个家族。狐突的儿子毛和偃都跟从重耳在秦国,狐突不肯叫他们回来。怀公很不高兴,囚禁了狐突。狐突说:“我的儿子侍奉重耳也已经很多年了,今天您下令叫回他,这是让他们反对自己的君主,我用什么教育他们呢?”怀公终于杀死狐突。秦缪公将派军队护送重耳回晋国,派人先通知栾枝、郤縠(hú)的党徒作内应,在高梁杀死怀公,送回了重耳。重耳即位,这就是文公。晋文公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从小就喜好结交士人,十七岁时就有五个品德高尚、才能出众的朋友:赵衰;狐偃咎犯,这是文公的舅父;贾佗;先轸;魏武子。从献公做太子时,重耳就已是成人了。献公即位时,重耳二十一岁。献公十三年(前664),因为骊姬的缘故,重耳就住在了蒲城防守秦国。献公于二十一年(前656)时,杀死了太子申生,骊姬进谗言,重耳害怕,与献公不辞而别就跑回蒲城据守。献公二十二年(前655),献公让宦者履鞮赶快杀死重耳。重耳爬墙逃跑,宦者追赶,砍掉重耳的袖子。重耳就逃到狄。狄是重耳母亲的祖国。当时重耳四十三岁。从那以后,他的五位朋友,还有不知名的几十位朋友,与他一起到了狄。狄讨伐咎如,俘获两位女子,把年长的女子嫁给重耳,生下伯鯈(tiáo)、叔刘;把年少的女子嫁给赵衰,生下了盾。重耳在狄住了五年,晋献公就逝世了,里克已杀死奚齐、悼子,让人迎接重耳,想拥立重耳。重耳怕被杀,因此坚决辞谢,不敢回晋。后来,晋国又迎接重耳的弟弟夷吾并拥立了他,这就是惠公。惠公七年(前644)时,因害怕重耻,就让宦者履鞮带着勇士去谋杀重耳。重耳知道情况后,就与赵衰等人商量说:“我当初逃到狄,不是因为它可以给我帮助,而是因为路途近容易达到,所以暂且在此歇脚。歇脚久了,就希望迁到大国去。齐桓公喜好善行,有志称霸,体恤诸侯。现在听说管仲、隰朋去世,齐也想寻找贤能的人辅佐,为何不前往呢?”于是,重耳又踏上了去齐国的路途。离开狄时,重耳对妻子说:“等我二十五年不回来,你就改嫁。”妻子笑着回答:“等到二十五年,我坟上的柏都长大了。虽然如此,我还是等着你的。”重耳在狄共居住十二年才离开。重耳经过卫国,卫文公很不礼貌。辞走,经过五鹿时,饿了,向村民讨饭,村民把土放在容器中献给他。重耳很不高兴,赵衰说:“土象征着拥有土地,你应该行礼接受它。”重耳到了齐国,齐桓公厚礼招待他,并把同家族的一个少女嫁给重耳,陪送二十辆驷马车,重耳在此感到很满足。重耳在齐住了两年,桓公去世,正赶上竖刀(diāo)等人发起内乱,齐孝公即位,诸侯的军队多次来侵犯。重耳在齐总共住了五年。重耳爱恋在齐国娶的妻子,没有离开齐国的意思。赵衰、咎犯有一天就在一棵桑树下商量离齐之事。重耳妻子的侍女在桑树上听到他们的密谈,回屋后偷偷告诉了主人。主人竟把侍女杀死,劝告重耳赶快走。重耳说:“人生来就是寻求安逸享乐的,何必管其他事,我一定死在齐,不能走。”妻子说:“您是一国的公子,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您的这些随从把您当作他们的生命。您不赶快回国,报答劳苦的臣子,却贪恋女色,我为你感到羞耻。况且,现在你不去追求,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她就和赵衰等人用计灌醉了重耳,用车载着他离开了齐国。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重耳才醒来,一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就大怒,拿起戈来要杀咎犯。咎犯说:“杀死我成就您,是我的心愿。”重耳说:“事情要是不成功,我就吃舅父的肉。”咎犯说:“事情不能成功,我的肉又腥又臊,怎么值得吃!”于是重耳平息了怒气,继续前行。重耳路过曹国,曹共公无礼,想偷看重耳的骈胁。曹国大夫釐负羁说:“晋公子贤明能干,与我们又是同姓,穷困中路过我国,为什么无礼?”共公不听劝告。负羁就私下给重耳食物,并把一块璧玉放在食物下面。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璧玉还给负羁。重耳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宋襄公刚刚被楚军打败,在泓水负伤,听到重耳贤明,就按国礼接待了重耳。宋国司马公孙固与咎犯友好,说:“宋国是小国,又刚吃败仗,不足以帮助你们回国,还是到大国去吧。”重耳一行人于是又离开宋国。重耳路过郑国,郑文公无礼。郑大夫叔瞻劝告国君说:“晋公子贤明,他的随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又与我们同姓。郑国从厉王分出,晋国从武王分出。”郑国国君说:“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太多了,怎么可以完全按礼仪去接待呢!”叔瞻说:“您若不以礼相待,就不如杀掉他,免得成为咱们的后患。”郑国君没有听从。重耳离开郑国到了楚国,楚成王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招待他,重耳辞谢不敢接受。赵衰说:“你不外逃亡已达十余年之多,小国都轻视你,何况大国呢?今天,楚是大国坚持厚待你,你不要辞让,这是上天在让你兴起。”重耳于是按诸侯的礼节会见了楚成王。成王很好地接待了重耳,重耳十分谦恭。成王说:“您将来回国后,用什么来报答我?”重耳说:“珍禽异兽、珠玉绸绢,君王都富富有余,不知道用什么礼物报答。”成王说:“虽然如此,到底应该用些什么来报答我呢?”重耳说:“假使不得已,万一在平原、湖沼地带与您兵戎相遇,请为王退避三舍。”楚国大将子玉生气地说:“君王对待晋公子太好了,今天重耳出言不逊,请杀了他。”成王说:“晋公子品行高尚,但在外遇难很久了,随从都是国家的贤才,这是上天安置的,怎么可以杀了呢?况且他的话又该怎样去说呢?”重耳在楚住了几个月,晋国太子圉从秦国逃跑了,秦国怨恨他,听说重耳住在楚国,就要把重耳邀请到秦国。成王说:“楚国太远了,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能到达晋国。秦国、晋国交界,秦国国君很贤明,您好好去吧!”成王赠送很多礼物给重耳。重耳到了秦国,秦缪公把同宗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原公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重耳不打算接受公子圉妻,司空季子说:“他的国家都将去攻打了,何况他的妻子呢!而且,您接受此女为的是与秦国结成姻亲以便返回晋国,您竟拘泥于小礼节,忘了大的羞耻!”重耳于是接受了公子圉妻。秦缪公十分高兴,亲自与重耳宴饮。赵衰吟了《黍苗》诗。秦缪公说:“知道你想尽快返回晋国。”赵衰与重耳离开了座位,再次拜谢说:“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当时是晋惠公十四年(前637)秋季。惠公于九月逝世,子圉即位。十一月,晋安葬了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枝、郤縠等人听说重耳在秦国,都暗中来劝重耳、赵衰等人回晋国,作内应的人很多。于是秦缪公就派军队护送重耳回晋国。晋君听说秦军来了,也派出军队抵拒。可是民众都暗中知道了公子重耳要回来。只有惠公的旧大臣吕甥、郤芮之流不愿让重耳即位。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最终返回晋国,这时已六十二岁了,晋人大多都归向他。文公元年(前636)春天,秦国护送重耳到达黄河岸边。咎犯说:“我跟随您周游天下,过错也太多了。我自己都知道,何况您呢?我请求从这时离去吧。”重耳说:“如果我回到晋后,有不与您同心的,请河伯作证!”于是,重耳就把璧玉扔到黄河中,与子犯明誓。那时介子推也是随从,正在船中,就笑道:“确实上天在支持公子兴起,可子犯却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并以此向君王索取,太耻辱了。我不愿和他同列。”说完就隐蔽起来渡过黄河。秦军包围了令狐,晋军驻扎在庐柳。二月辛丑日,咎犯与秦晋大夫在郇(xún)结盟。壬寅日,重耳进入晋军中。丙午日,重耳到达曲沃。丁未日,重耳到武宫朝拜,即位做了晋国国君,这就是文公。大臣们都前往曲沃。怀公圉逃到高梁。戊申日,重耳派人杀死了怀公。怀公旧大臣吕省、郤芮本来就不归附文公,恐怕被杀,就和自己的党徒阴谋放火烧掉文公居住的宫殿,杀死文公。文公对此毫无察觉。而早先曾经想杀死文公的宦者履鞮却知道这个阴谋,想把这个阴谋告诉文公,以便解脱早先的罪过,便要求谒见文公。文公拒绝见他,派人谴责他说:“蒲城的事,你砍掉了我的衣袖。后来,我跟着狄君去狩猎,你替惠公追踪杀我。惠公与你约定三天到达,而你竟一天就赶到,何其快也?你仔细想想吧。”宦者说:“我是受过宫刑的人,不敢用二心侍奉国君,背叛主人,所以得罪了您。您已经回国,难道就汉有蒲、翟这种事了吗?况且,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桓公仍靠着管仲得以称霸。今天我这个罪人想告诉您一件要事,您却不见,灾祸又将降临到您头上了。”于是文公接见了他,他便把吕甥、郤芮等人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公。文公想召见吕、郤,但吕、郤等党徒众多,文公担心刚刚回国,国人可能出卖自己,就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改装到了王城会见了秦缪公,国人全然不知道他的行动。三月己丑日,吕、郤等人果真造反,烧毁了文公居住的宫殿,却未找到文公。文公的卫兵与他们交战,吕、郤等想率军逃跑,秦缪公引诱吕、郤等人,在黄河畔杀死他们,晋国恢复平静,文公得以返回晋。夏季,文公从秦国接回夫人,秦国所给文公的妻子终于成为夫人。秦国还送了三千人做卫士,以便防备晋国内乱。文公修明政务,对百姓布施恩惠,赏赐随从逃亡的人员和各位有功之臣,功大的封给城邑,功小的授与爵位。文公还未来得及赏赐完毕,周襄王因弟弟王子带发难逃到郑国居住,于是来向晋国告急。晋国刚刚安定,想派军队去,又担心国内发生动乱,因此,文公赏赐随从的逃亡者还未轮到隐藏起来的介子推。介子推也不要求俸禄,俸禄也没轮到他。介子推说:“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国君还健在。惠公、怀公没有亲信,国内外都唾弃他们;上天还没让晋国灭亡,必定要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除了国君还有谁呢?上天确实在助您兴起,可是有两、三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也很荒谬吗?偷了别人的财物,还说可以是盗贼,何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功的人呢?臣下遮盖罪过,主上赏赐奸佞,上下互相欺骗,我难以与他们相处了!”介了推的母亲说:“你为什么不也去请求赏赐呢,死了怨谁?”介子推说:“我怨恨那些人,再去仿效他们的行为,罪过就更大了。况且我已经说出了怨言,绝不吃他的俸禄。”母亲说:“也让文公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怎么样?”介子推回答说:“话是每人身上的花饰,身体都想隐藏起来了,何必再使用花饰呢?装上花饰是为了显露自己。”介子推的母亲说:“能象你说的这样做吗?那我和你一起隐藏起来吧。”母子俩至死没有再露面。介子推的随从们很怜悯他,就在宫门口挂上一张牌子,上面写道:“龙想上天,需五条蛇辅佐。龙已深入云霄,四条蛇各自进了自己的殿堂,只有一条蛇独自悲怨,最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去处。”文公出宫时,看见了这几句话,说:“这是介子推。我正为王室之事担忧,还没能考虑他的功劳。”于是,文公派人去叫介子推,但介子推已逃走。文公就打听介子推的住所,听说他进了绵上山。于是,文公把整座绵上山封给介子推,作为他的封地称之为介推田,又起名叫介山,“以此来记载我的罪过,而且表彰能人。”随从文公逃亡的无能之辈壶叔说:“您三次赏赐功臣都没有轮到我,请问我有什么罪过。”文公回报说:“用仁义教导我,用道德、恩惠规劝我,这应受到上等赏赐。用行动辅佐我,终于使我获得成功,这应受到次等赏赐。承担弓箭的危难,给我立下汗马功劳,这应受到再次等赏赐。假如只是用劳力侍奉我,而没有弥补我的错误,这也应受到再次等赏赐。这三次赏赐完了,就会轮到你。”晋国人听到文公的话,皆大欢喜。二年(前635)的春天,秦国军队驻扎在黄河边,将要护送周王回京。赵衰说:“要想成为霸主,不如护送周王回京、尊敬周王。周、晋同一个姓,晋国不抢先护送周王回京,而落在秦国后边,就无法在天下发号施令。今天尊敬周王是晋称霸的资本。”三月甲辰日,晋国就派兵到了阳樊,包围了温,护送周襄王到了周都。四月,晋杀死了襄王的弟弟王子带。周襄王把河内、阳樊地赐给了晋国。四年(前633),楚成王和诸侯包围了宋国,宋国公孙固赶到晋国请求援助。先轸说:“报答恩人决定霸主,就在于今天了。”狐偃说:“楚国刚刚占有曹国,而且初次与卫国通婚,假如攻打曹国、卫国,楚国一定救援,那么宋国就得到解脱了。”于是晋国编制了三军,赵衰推荐郤縠统帅中军,郤臻辅佐他;派狐偃统帅上军,狐毛协助他,赵衰被命为卿;栾枝统帅下军,先轸协助他;荀林父驾车,魏犨(chōu)做护卫:三军去讨伐曹、卫。冬季十二月时,晋军首先攻下太行山以东,把原邑封给赵衰。五年(前632)的春季,晋文公想讨伐曹国,向卫国借路,卫国人不答应。晋军只好迂回从南渡过黄河攻打曹国,讨伐卫国。正月,晋军攻下五鹿。二月,晋侯、齐侯在敛盂结盟。卫侯请求与晋结盟,晋人不答应。卫侯想与楚国结盟,国人反对,结果赶出卫侯讨好晋国。卫侯住在襄牛,公子买在卫国防守,楚国救援卫国,未能取胜。晋侯包围了曹国。三月丙午日,晋军侵入曹都,列举了曹君的罪状,因为曹君不听釐负羁的话,却用乘坐华丽的车子的三百个美女。文公下令军队不许进入釐负羁同宗族的家内,以报答他的恩德。楚包围宋国,宋又向晋国求援。文公想救援宋国就应攻打楚国,因为楚国曾对文公有恩,文公便不想攻打楚国;想放弃对宋国的救援,可宋国又曾经对晋国有恩,文公为此举棋不定。先轸劝说:“抓住曹伯,把曹、卫的土地分给宋国,楚为此肯定着急,那楚国势必要放弃宋国了。”于是文公听取了先轸的意见,楚成王真的率军离开了宋国。楚国大将子玉说:“成王对晋国太好了,今天文公知道楚国与曹国、卫国关系密切却故意攻打它们,这是轻视君王。”成王说:“晋侯在外逃亡十九年,受困的时间太久了,终于返回晋国。他因尝尽了艰难险阻,就能正确对待百姓,上天为他开路,他不可阻挡。”子玉仍请兵说:“不敢一定建功立业,只求堵塞中伤诽谤的言论。”楚王很生气,只给他很少的军队。于是子玉让宛春告诉晋国:“请求恢复卫侯地位,保存曹国,我也放弃宋国。”咎犯说:“子玉无礼了,我的国君只得到一份,他们的臣子却得到两份,不能答应。”先轸说:“安定人心叫做礼。楚国一句话安定了三个国家,您一句话灭亡了它们,我们才是无礼了。不答应楚国,这就是放弃宋国。不如私下里答应恢复曹国、卫国以便引诱楚国,扣留宛春来激怒楚国,视战争胜负的情况再来计谋。”晋侯就把宛春囚禁在卫国,并私下答应恢复曹国、卫国。曹卫两国派使者通知与楚国断交。楚将得臣很生气,攻打晋军,晋军后退,军官问道:“为什么退兵?”文公说:“过去在楚国时已立约说交战时退避三舍,可以违约吗?”楚军也想撤退,得臣不同意。四月戊辰日,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驻扎在城濮。己巳日,他们与楚军交战,楚军失败,得臣带着残兵败将逃走。甲午日,晋军返回衡雍,在践土为周襄王修筑王宫。当初,郑国曾援助楚国,现在楚国失败,郑国很害怕,派人请求与晋侯结盟。于是,晋侯与郑伯结盟。五月丁未日,晋文公把楚国俘虏奉献给周王,共有一百辆披甲的驷马车、一千多名步兵。天子让王子虎宣布晋侯为霸主,赏赐给晋侯黄金装饰的大车,一副红色弓,百支红色箭,十副黑色弓,千支黑色箭,一卣(yǒu)香酒,还有玉勺和三百名勇士。晋侯多次辞谢,最后才行礼接受了。周王写了《晋文侯命》:“王说:您用道义使诸侯和睦,大显文王、武王的功业。文王、武王能够谨慎地修养美好的德行,感动了上天,在人民中间传播,因此,上天把帝王的事业赐给文王、武王,恩泽流传到子孙后代。长辈关怀我,让我继承祖先的事业,永远保存王位。”于是晋文公称霸,癸亥日,王子虎在王宫与诸侯结盟。晋国焚烧了楚军阵地,熊熊大火几天不熄灭,文公叹息。左右大臣们说:“战胜了楚国,您还发愁,为什么?”文公说:“我听说打了胜仗而能心情安定的,只有圣人,我因此恐惧。况且子玉还在,怎么可以高兴呢?”子玉大败而回,楚成王怨他不听自己的话,只顾与晋交战,于是责备子玉,子玉自杀身亡。晋文公说:“我在外部打击楚,楚在内部诛杀大将,内外呼应。”于是文公才面露喜色。六月,晋人又恢复卫侯地位。壬午日,晋侯渡过黄河向北边回国。晋文公论功行赏,狐偃属头功。有人说:“城濮的战争,是先轸的计谋。”文公说:“城濮的战争,狐偃劝我不要失去信用。先轸说:‘打仗以战胜为重。’我听了先轸的话取胜了。然而这只是有利于一时的说法,狐偃说的是千秋万代的功业,怎么能使一时的利益超过万代的功业呢?因此,狐偃应得首功。”冬季,晋侯在温会见诸侯,想率领诸侯朝拜周王。晋侯担心力量达不到,恐怕诸侯中有背叛的人,就派人告诉周襄王到河阳打猎。壬申日,晋侯便率领诸侯到践土朝拜襄王。孔子读史书中记载文公处,说:“诸侯无权召呼周王。‘周王在河阳打猎’。这种记载,《春秋》隐瞒了。”丁丑日,诸侯包围了许。曹伯大臣中有人劝告晋侯说:“齐桓公会合诸侯国,为保存异姓国家,今天您会合诸侯,却灭亡同姓国家。曹国的叔振铎的后代,晋国是唐叔的后代。会合诸侯国却消灭史弟国。不合礼仪。”晋侯高兴了,恢复了曹伯地位。于是晋国开始建立三行(háng)军制。荀林父统率中行军,先縠统帅右行军,先蔑统帅左行军。七年(前630),晋文公、秦缪公共同包围郑国,原因是在文公逃亡路过郑国时郑国对文公不礼貌,以及在城濮之战中郑国援助了楚国。晋国包围郑国,想得到叔瞻。叔瞻听说后自杀了。郑国人带叔瞻尸体告诉晋君。晋君却说:“一定得到郑君才甘心。”郑国害怕了,就暗中派使者对秦缪公说:“灭亡了郑国,增强了晋国,晋有所收获,秦国却得不到什么好处。您为什么不放弃郑国,与郑结为友好?”秦伯同意了,撤走了军队,晋国也随后撤了军。九年(前628)的冬季,晋文公逝世,儿子襄公欢即位。当年郑伯也逝世。郑国有人向秦国出卖自己的国家,秦缪公率军去偷袭郑国。十二月,秦军路过晋都郊处。襄公元年(前627)的春季,秦军路过周都,无礼,王孙满讥讽秦国。秦军开到滑,郑国大商人弦高将要去周京做买卖,路遇秦军,用十二头牛犒劳秦军。秦军大吃一惊赶快回国,消灭了滑离去。晋国的先轸说:“秦伯不听蹇叔的计谋,违反了民意,可以攻打它。”栾枝说:“还没有报答秦对先君的恩惠就攻打它,不行。”先轸说:“秦国欺侮刚刚失去父亲的我君,讨伐我同姓国,有什么恩惠需要报答?”于是晋国就攻打了秦国。襄公穿着黑色的丧服从戎。四月,晋在殽打败了秦军,俘虏了秦国的三员大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后回到晋国。于是晋襄公穿着黑色丧服埋葬了文公。文公的夫人是秦国的女子,对襄公说:“秦国想得到这三员大将杀死他们。”襄公同意了,便送回了三员大将。先轸听说后,对襄公说:“祸患将要产生了。”先轸就去追赶三员大将。三员大将为渡黄河,已经到了船上,看到先轸便磕头道谢,终于一去不返。三年以后,秦国果然派孟明讨伐晋国,为在殽的失败复仇,攻下晋国汪地后撤兵。四年(前624),秦缪公派大军攻打晋国,渡过黄河,拿下王宫,在殽山修筑了阵亡将士的坟墓才离去。晋国十分慌恐,不敢再出来,只好坚守城池。五年(前623),晋国攻打秦国,拿下了新城,为王官失败报了仇。六年(前622),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都死去。赵盾代替赵衰主持政务。七年(前621)八月,襄公逝世。太子夷皋还年幼。晋人因为多次遇难,相立年纪长些的君王。赵盾说:“立襄公弟弟雍。雍温和善良年纪大,先君又喜受他,而且他亲近秦国,秦本来是友好邻国。立善良的人国家就稳固,侍奉年长的人国家就顺利,侍奉先君喜欢的人就孝顺,与旧日的朋友结交就安定。”贾季说:“雍不如他弟弟乐。辰嬴被两位国君宠爱,立她的儿子,百姓一定安心。”赵盾说:“辰嬴卑贱,地位在九个妃妾的下边,他的儿子能有什么威望。况且她被两位国君宠爱,这是淫乱。乐作为先君的儿子,不能投靠大国而出居小国,这是孤立。母亲淫乱,儿子孤立,没有威严;陈国既小又远离晋国,得不到援助,怎么可以为君呢?”于是晋国派士公到秦迎接公子雍。贾季也派人到陈国召回公子乐。赵盾废掉贾季,因为贾季杀死了阳处父。十月,晋国埋葬了襄公。十一月,贾季逃到了翟。当年,秦缪公也逝世了。灵公元年(前620)四月,秦康公说:“先前文公回到晋国没有卫士,所以发生了吕、郤的祸患。”于是,秦送给公子雍很多卫士。太子的母亲缪嬴日夜怀抱太子到朝廷号叫哭泣说:“先君有什么罪?他的继承人有什么罪?你们丢弃嫡子却到外边找君主,打算把太子放在什么位置上?”缪嬴出了朝廷,就抱着太子跑到赵盾的住所,磕头说:“先君把这个孩子嘱托给您,曾说过‘这孩子成了材,我就是受了您的赐予,不成材,我就怨恨你’。现在先君去世了,话还响在耳边,您却废掉他,怎么行?”赵盾和各位大臣都害怕缪嬴,又怕被逼迫,于是背弃了迎接的雍,而立了太子夷皋,这就是灵公。同时派军队抵御秦国护送公子雍的军队。赵盾为将军,率军攻打秦,在令狐打败秦军。先蔑、随会逃到秦。秋季,齐、宋、卫、郑、曹、许国的国君都拜会了赵盾,并在扈结盟,这是因为灵公刚刚即位的缘故。四年(前617),晋国攻打秦国,夺取了少梁,秦也夺走了晋国的殽。六年(前615),秦康公讨伐晋国,夺取了羁马。晋侯很生气,派赵盾、赵穿、郤缺攻打秦国,在河曲展开大战,赵穿立了大功。七年(前614),晋国的六卿担心在秦国的随会常常造成晋国内乱,于是假让魏寿余反对晋国投降秦国。秦国让随会到魏,因而捉住随会带回晋国。八年(前613),周顷王逝世,由于公卿争权夺利,所以没有发讣告。晋国派赵盾率八百辆战车平息了周朝的动乱拥立了匡王。这一年,楚庄王刚即位。十年(前609),齐人杀死自己的国君懿公。十四年(前607),灵公长成人了,非常奢侈,搜刮民脂民膏用彩画装饰宫墙。从高台上弹人,以观赏人们避开弹丸而取乐。厨师没把熊掌煮烂,灵公就发怒,竟杀死厨师,让妇女抬着厨师的尸体扔出去,路过朝廷。赵盾、随会前去多次劝告,灵公根本不听;后来,他们又看见死人的手,于是又前去劝告。随会先去劝,灵公不听。灵公也担心他们,竟让锄(chú)麑(ní)刺杀赵盾。赵盾内室的门敞开着,锄麑看见赵盾的住处极其简朴,便退出来叹息道:“杀死忠臣,违背君王的命令,这罪都是一样的。”说完,头撞树身亡。当初,赵盾常在首山打猎,曾看到桑树下有个饿极了的人。这个人叫示(qí)眯明。赵盾给了他一些食物,他只吃了一半。赵盾问他为什么不吃完,示眯明回答:“我已经为人臣隶三年了,不知母亲是否还在人间,愿把剩下的一半留给母亲。”赵盾认为他很孝敬,又给他一些饭、肉。不久,示眯明做了晋君的厨师。但赵盾不知道示眯明做晋君厨师一事。九月,晋灵公宴请赵盾,埋伏好士兵准备杀死他,示眯明知道后,恐怕赵盾酒醉起不来身,于是上前劝说赵盾:“君王赏赐您酒,只喝三杯就可以了。”想让赵盾赶在前面离开免于遭难。赵盾已经离去了,灵公埋伏的士兵还未集合好就先放出一条叫敖的恶狗。示眯明替赵盾徒手杀死了狗。赵盾说:“抛弃人,使用狗,虽然凶猛有什么用呢!”可是,赵盾并不知道示眯明是在暗中保护他呢。一会儿,灵公指挥埋伏的士兵追赶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的士兵,士兵不能前进,赵盾终于逃脱。赵盾问示眯明为什么救自己,示眯明说:“我就是桑树下那个饿汉。”赵盾询部他的姓名,他没有告诉。示眯明因此隐遁而去。赵盾于是得以逃脱,但还没有越出晋国国境。乙丑日,赵盾的弟弟赵穿将军在桃园杀死灵公迎回了赵盾。赵盾一向尊贵,很得民心。灵公年纪不大,又奢移,百姓不归向他,所以杀死他比较容易。赵盾又恢复了先前的地位。晋国的太史董狐写道:“赵盾杀死了自己的国君。”在朝廷上传给大家看。赵盾说:“杀国君的是赵穿,我没罪。”太史说:“你是正卿,你逃跑了但没有逃出晋国国境,你回来也没有杀死作乱的人,不是你是谁呢?”后来孔子听到这件事说:“董狐是古代优秀的史官,据法直书面毫不隐瞒。宣子是优秀的大夫,为遵守法制甘愿承受坏名声,可惜呀,如果赵盾逃出国境,也就免除罪名了。”赵盾让赵穿从周京迎来襄公的弟弟黑臀,让他即位,这就是成公。成公是文公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周王室女子。壬申日,成公去武宫朝拜祖宗。成公于元年(前606),赐给赵氏为公族大夫。晋国讨伐郑国,因为郑国背叛了晋国。三年(前604),郑伯刚刚即位,郑国归附晋国却背弃了楚国。楚王生气了,讨伐郑国,晋国前往援救。六年(前601),晋国攻打秦国,俘虏了秦国将军赤。七年(前600),晋成公与楚庄王争压霸权,在扈邑会见诸侯。陈国畏惧楚国,未去赴会。晋国派中行桓了讨伐陈国,因而救援郑国,与楚国交战,打败了楚军。那一年,成公逝世,儿子景公据即位。景公元年(前599)的春季,陈国大夫夏征舒杀死了自己的国君灵公。二年(前598),楚庄王讨伐陈国,杀死了征舒。三年(前597),楚庄王包围郑国,郑国向晋国求救。晋国派荀林父统帅中军,随会统帅上军,赵朔统帅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辅佐他们。六月,晋军赶到黄河。听说楚国已降服郑国,郑伯脱去上衣露出胳膊与楚国结盟,楚军就回去了,荀林父想班师回晋。先縠说:“总算是来救郑国的,不到达不可以,否则将帅将要离心离德。”晋军终于渡过黄河。楚国已经降服郑国,想在黄河饮马扬名就离开郑国。楚晋两军大战,郑国刚刚归附楚国,惧怕楚国,反而帮助楚军进攻晋军。晋军大败,退到黄河边,士兵争船渡河,船中有很多被砍掉的手指。楚国俘虏了晋军大将智□。晋军返回晋国后,林父说:“我是大将,晋军失败我应该被杀,请求死罪。”晋景公想答应他。随会说:“过去文公与楚国在城濮作战,楚成王回到楚国后杀死了大将子玉,文公才高兴。今天,楚国已经打败了我军,我们又杀死自己的将军,这是帮助楚国杀死楚国的仇人。”晋景公听了这番话才罢手。四年(前596),先縠因为首先建议而使晋军在黄河畔吃了败仗,害怕被杀,于是逃亡到翟,与翟国商量讨伐晋国。晋国发觉后就杀死了先谷整个家族。先縠是先轸的儿子。五年(前595),晋国讨伐郑国,因为它援助楚国。当时楚庄王很强大,结果在黄河边挫败了晋军。六年(前594),楚国讨伐宋国,宋国便向晋国求援,晋国想去援救。伯宗献计说:“楚国,上天正兴发它,不能阻挡。”于是晋国派解扬谎称救援宋国。郑国人抓住解扬把他交给了楚国,楚国赏赐了他很多财物,让他说反话,以使宋国赶快败下阵来。解扬假装许诺,终于将晋君的话告诉了宋国。楚国想杀死他,有人观谏,楚国便放回了解扬。七年(前593),晋国派随会灭亡了赤狄。八年(前592),晋国派郤克出使齐国。齐顷公的母亲从楼上观看而发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郤克驼背,而鲁国使者跛足,卫国使者一只眼瞎,这样,齐君也派同样的残疾人去引导宾客。郤克很生气,回到黄河畔发誓说:“不报复齐国,河伯来见证!”郤克返回晋国,向晋君请求攻打齐国。晋景公询问进攻的原因后,说:“你有怨气,怎么能够烦扰国家呢?”晋君没有听。魏文子因年迈请求辞职,推荐了郤克,郤克执掌国家政权。九年(前591),楚庄王逝世。晋国讨伐齐国,齐国派太子强到晋国做人质,晋军才停止进攻。十一年(前589)的春季,齐国讨伐鲁国,夺取了隆。鲁国向卫国告急。卫国和鲁国都通过郤克赂晋国求救。晋国就派郤克、栾书、韩厥用八百辆战车和鲁国、卫国共同讨伐齐国。夏天,晋国与齐顷公在鞍交战,顷公受伤被困,于是便与他的护右交换了座位,下车去找水喝,从而逃脱而去。齐军大败而逃,晋国追赶败兵一直达到齐都。顷公献上宝器求和,晋国不同意。郤克说:“一定要得到萧桐姪子作人质。”齐国使者说:“萧桐姪子是顷公的母亲,顷公的母亲如同晋君的母亲,怎么一定要得到她呢?你们太不讲信义了,请求再一次交战。”结果晋才答应与齐讲和而离去。楚申公巫臣偷娶了夏姬逃到晋国,晋君拜巫臣做邢邑大夫。十二年(前588)的冬季,齐顷公到了晋国,想尊称晋景公做王,景公辞谢不敢当。晋国开始设置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赵括、赵旃(zhān)都任大臣。智□也从楚国返回晋国。十三年(前587),鲁成公朝拜晋君,晋君很不礼貌,鲁君生气地走了,背叛了晋国。晋国讨伐了郑国,攻下了汜。十四年(前586),梁山发生山崩。晋君询部伯宗,伯宗认为不值得大惊小怪。十六年(前584),楚国大将子反怨恨巫臣,杀死了巫臣整个家族。巫臣十分气恼,给子反一封信说:“一定让你疲于奔命!”于是巫臣请求出使吴国,让自己的儿子作吴国的行人,教吴国士兵乘车打仗。吴、晋两国开始有交往,约定讨伐楚国。十七年(前583),晋国杀死了赵同、赵括,并灭亡了他们的家族。韩厥说:“怎么能忘记赵衰、赵盾的功劳呢?怎么能断绝他们的香火呢?”于是,晋君又让赵氏庶子赵武作为赵氏后代,又封给他城池。十九年(前581)的夏季,景公病重,立太子寿曼做国君,这就是厉公。一个月后,景公逝世。厉公元年(前580),因为刚刚即位,想与诸侯求和,便与秦桓公隔着黄河订立盟约。回国后秦国就违背盟约,和翟商量攻打晋国。三年(前578),晋国派吕相谴责秦国,借机和诸侯讨伐秦国。兵至泾水,在麻隧打败秦军,俘虏了秦国大将成差。五年(前576),郤锜(qí)、郤犨(chōu)、郤至中伤伯宗,晋君杀死他。伯宗是因为喜好直言劝谏才召来这个灾祸,百姓因此不再信任厉公。六年(前575)的春季,郑国背叛了晋国与楚国结盟,晋君十分生气。栾书说:“不可以在我们这一代失去诸侯。”于是,晋国派军队攻打郑国。厉公亲自统帅军队,五月渡过黄河。听说楚军来援救,范文子请求厉公撤兵。郤至说:“派军讨伐逆贼,遇到了强敌就躲避,就无法对诸侯发号施令。”于是,晋国与楚国交战。癸巳日,晋军射中楚共王的眼睛,楚军在鄢陵失败。子反聚集残兵,安抚好楚军,想再一次与晋交战,晋国很担心。共王召唤子反,子反的侍者竖阳谷向他敬酒,子反喝醉了,不能去拜见共王。共王很生气,责备子反,子反自杀。共王于是带兵返回楚国。晋国因此威振诸侯,想号令天下,求得霸权。厉公有很多宠姬,回国后,想免除所有大臣的职务,任用宠姬的兄弟。有个宠姬的哥哥叫胥童,曾与郤至有矛盾,再加上栾书又怨恨郤至不使用自己的计谋竟打败了楚军,就派人暗中向楚国道歉。楚国派人欺骗厉公说:“鄢陵一战,实际是郤至召来楚国参与的,郤至想作乱,迎接子周到晋国即位。恰好盟国没有准备好,所以事情未成功。”厉公把引话告诉给栾书,栾书说:“大概有这种情况,希望您试着派人到周京暗地考察一下。”厉公果然派郤至到周京。栾书又让公子周会见郤至,郤至却不知道自己已被出卖。厉公验证这件事,认为确实了,于是很痛恨郤至,想杀死他。八年(前573),厉公去打猎,与宠姬饮酒,郤至杀猪奉献给厉公,被宦者夺去,郤至射死了宦者。厉公很生气说:“季子欺侮我!”打算杀掉三郤,还未动手。郤锜想先下手为强,进攻厉公,说:“我虽然也许会死,国君也会遭难。”郤至说:“忠诚,不能反对君主;智慧,不能伤害百姓;勇猛,不能挑起乱子。失去这三种美德,谁肯帮助我?我死了算了。”十二月壬午日,厉公让胥童带领八百名士兵袭击攻杀三郤。胥童借机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中行偃,说:“不杀死这两个人,灾祸一定落到国君您头上。”厉公说:“一个早上就杀死了三位卿士,我不忍心再多杀人了。”胥童回答说:“别人可将忍心杀死你。”厉公不听,向栾书道歉说明只是惩治郤氏的罪过:“大夫都恢复职位。”两人磕头说:“很幸运,很幸运!”厉公让胥童担任大臣。闰月乙卯日,厉公到匠骊氏家去游玩,栾书、中行偃派他们的党羽袭击逮捕了厉公,囚禁起来,杀死了胥童,并派人从周京迎来了公子周,立他为君王,这就是晋悼公。悼公元年(前572),正月庚申日,栾书、中行偃杀死了厉公,只用一辆车陪葬了他。厉公是在被囚禁了六天后死去的,死去十天后的庚午日,智□迎接公子周来晋,到了绛,杀鸡和大夫结盟拥立公子周,这就是悼公。辛巳日,到武宫朝拜。二月乙酉日,公子周即位。悼公周的祖父捷是晋襄公的儿子,没能继位,号称桓叔,桓叔最受怜爱。桓叔生下惠伯谈,谈生下悼公周。周即位时已十四岁。悼公说:“祖父、父亲都未能继位而到周避难,客死在周。我认为自己已经疏远了,从未盼望当晋君。今天,大夫们不忘文公、襄公的意愿而施惠,拥立桓叔的后代,全仰仗祖宗和大夫们的威灵,得以继承晋国的祭祀,难道敢不兢兢业业吗?大夫们也应该辅佐我!”于是驱逐了不忠于国君的七个大臣,修整旧的功业,向百姓布施恩惠,抚恤文公回晋时各位功臣的后代。秋天,讨伐郑国。郑军大败,于是又到了陈国。三年(前570),晋国会见诸侯。悼公向大臣们询问可以任用的人,祁傒推荐解狐。解狐是祁傒的仇人。悼公又问还有谁,祁傒又推荐自己的儿子祁午。君子说:“祁傒可以算作不偏私了。在外举荐不避仇人,在内荐不避儿子。”正在会见诸侯时,悼公的弟弟杨干乱了军阵,魏绛杀死了他的驾车人。悼公很生气,有人劝谏悼公,悼公终于认识到绛很有贤德,任用他主持政务,派他与戎讲和,戎终于非常亲近晋国。十一年(前562),悼公说:“从我任用魏绛以来,九次会


简介

《晋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主要讲述了我国西周和春秋时期的诸侯国之一晋国约700年的兴亡史。晋国,出自周成王弟唐叔虞,疆域约为今山西省南部。唐叔虞之子晋侯燮父徙居晋水,至晋孝侯时,国都名翼(今山西翼城县);曲沃代翼之后,晋献公迁都绛(今山西翼城县东南),别都曲沃(今山西闻喜县东)。公元前403年,晋国卿大夫韩虔、赵籍、魏斯三家自立为诸侯,分裂晋国。周威烈王赐三家为诸侯,于是韩国、赵国、魏国三国分晋,晋国灭亡。



史记·三十世家·楚世家

〔司马迁〕 〔汉〕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

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

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

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

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

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

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

其长一曰昆吾。

二曰参胡。

三曰彭祖。

四曰会人。

五曰曹姓。

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

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

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

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

鬻熊子事文王,蚤卒。

其子曰熊丽。

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熊绎生熊艾,熊艾生熊亶,熊亶生熊胜。

熊胜以弟熊杨为后。

熊杨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年。

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

熊渠甚得江汉闲民和,乃兴兵伐庸、杨虿,至于鄂。

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

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后为熊毋康,毋康蚤死。

熊渠卒,子熊挚红立。

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曰熊延。

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乱,攻厉王,厉王出奔彘。

熊勇十年,卒,弟熊严为后。

熊严十年,卒。

有子四人,长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

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

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

仲雪死。

叔堪亡,避难于濮。

而少弟季徇立,是为熊徇。

熊徇十六年,郑桓公初封于郑。

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

熊咢九年,卒,子熊仪立,是为若敖。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为犬戎所弑,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

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为蚡冒。

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以曲沃之故。

蚡冒十七年,卒。

蚡冒弟熊通弑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晋之曲沃庄伯弑主国晋孝侯。

十九年,郑伯弟段作乱。

二十一年,郑侵天子之田。

二十三年,卫弑其君桓公。

二十九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一年,宋太宰华督弑其君殇公。

三十五年,楚伐随。

随曰:“我无罪。

”楚曰:“我蛮夷也。

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

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

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

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

”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

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随侯,数以立楚为王。

楚怒,以随背己,伐随。

武王卒师中而兵罢。

子文王熊赀立,始都郢。

文王二年,伐申过邓,邓人曰“楚王易取”,邓侯不许也。

六年,伐蔡,虏蔡哀侯以归,已而释之。

楚彊,陵江汉闲小国,小国皆畏之。

十一年,齐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邓,灭之。

十三年,卒,子熊艰立,是为庄敖。

庄敖五年,欲杀其弟熊恽,恽奔随,与随袭弑庄敖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

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

”于是楚地千里。

十六年,齐桓公以兵侵楚,至陉山。

楚成王使将军屈完以兵御之,与桓公盟。

桓公数以周之赋不入王室,楚许之,乃去。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许,许君肉袒谢,乃释之。

二十二年,伐黄。

二十六年,灭英。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为盟会,召楚。

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

”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

三十四年,郑文公南朝楚。

楚成王北伐宋,败之泓,射伤宋襄公,襄公遂病创死。

三十五年,晋公子重耳过楚,成王以诸侯客礼飨,而厚送之于秦。

三十九年,鲁僖公来请兵以伐齐,楚使申侯将兵伐齐,取谷,置齐桓公子雍焉。

齐桓公七子皆奔楚,楚尽以为上大夫。

灭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夏,伐宋,宋告急于晋,晋救宋,成王罢归。

将军子玉请战,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国,天之所开,不可当。

”子玉固请,乃与之少师而去。

晋果败子玉于城濮。

成王怒,诛子玉。

四十六年,初,成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语令尹子上。

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内宠,绌乃乱也。

楚国之举常在少者。

且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

”王不听,立之。

后又欲立子职而绌太子商臣。

商臣闻而未审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实?

”崇曰:“飨王之宠姬江芈而勿敬也。

”商臣从之。

江芈怒曰:“宜乎王之欲杀若而立职也。

”商臣告潘崇曰:“信矣。

”崇曰:“能事之乎?

”曰:“不能。

”“能亡去乎?

”曰:“不能。

”“能行大事乎?

”曰:“能。

”冬十月,商臣以宫卫兵围成王。

成王请食熊蹯而死,不听。

丁未,成王自绞杀。

商臣代立,是为穆王。

穆王立,以其太子宫予潘崇,使为太师,掌国事。

穆王三年,灭江。

四年,灭六、蓼。

六、蓼,皋陶之后。

八年,伐陈。

十二年,卒。

子庄王侣立。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

”伍举入谏。

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闲。

伍举曰:“愿有进隐。

”曰:“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

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举退矣,吾知之矣。

”居数月,淫益甚。

大夫苏从乃入谏。

王曰:“若不闻令乎?

”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

”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

是岁灭庸。

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八年,伐陆浑戎,遂至洛,观兵于周郊。

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

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

”庄王曰:“子无阻九鼎!

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

”王孙满曰:“呜呼!

君王其忘之乎?

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

桀有乱德,鼎迁于殷,载祀六百。

殷纣暴虐,鼎迁于周。

德之休明,虽小必重。

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

昔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德虽衰,天命未改。

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楚王乃归。

九年,相若敖氏。

人或谗之王,恐诛,反攻王,王击灭若敖氏之族。

十三年,灭舒。

十六年,伐陈,杀夏徵舒。

徵舒弑其君,故诛之也。

已破陈,即县之。

群臣皆贺,申叔时使齐来,不贺。

王问,对曰:“鄙语曰,牵牛径人田,田主取其牛。

径者则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

且王以陈之乱而率诸侯伐之,以义伐之而贪其县,亦何以复令于天下!

”庄王乃复国陈后。

十七年春,楚庄王围郑,三月克之。

入自皇门,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君用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

敢不惟命是听!

宾之南海,若以臣妾赐诸侯,亦惟命是听。

若君不忘厉、宣、桓、武,不绝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

敢布腹心。

”楚群臣曰:“王勿许。

”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绝乎!

”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

潘尪入盟,子良出质。

夏六月,晋救郑,与楚战,大败晋师河上,遂至衡雍而归。

二十年,围宋,以杀楚使也。

围宋五月,城中食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

宋华元出告以情。

庄王曰:“君子哉!

”遂罢兵去。

二十三年,庄王卒,子共王审立。

共王十六年,晋伐郑。

郑告急,共王救郑。

与晋兵战鄢陵,晋败楚,射中共王目。

共王召将军子反。

子反嗜酒,从者竖阳谷进酒醉。

王怒,射杀子反,遂罢兵归。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

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员立,是为郏敖。

康王宠弟公子围、子比、子皙、弃疾。

郏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围为令尹,主兵事。

四年,围使郑,道闻王疾而还。

十二月己酉,围入问王疾,绞而弑之,遂杀其子莫及平夏。

使使赴于郑。

伍举问曰:“谁为后?

”对曰:“寡大夫围。

”伍举更曰:“共王之子围为长。

”子比奔晋,而围立,是为灵王。

灵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晋,欲会诸侯。

诸侯皆会楚于申。

伍举曰:“昔夏启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岐阳之蒐,康王有丰宫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

”灵王曰:“用桓公。

”时郑子产在焉。

于是晋、宋、鲁、卫不往。

灵王已盟,有骄色。

伍举曰:“桀为有仍之会,有缗叛之。

纣为黎山之会,东夷叛之。

幽王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

君其慎终!

” 七月,楚以诸侯兵伐吴,围朱方。

八月,克之,囚庆封,灭其族。

以封徇,曰:“无效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诸大夫!

”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员而代之立!

”于是灵王使疾杀之。

七年,就章华台,下令内亡人实之。

八年,使公子弃疾将兵灭陈。

十年,召蔡侯,醉而杀之。

使弃疾定蔡,因为陈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吴。

灵王次于乾豀以待之。

王曰:“齐、晋、鲁、卫,其封皆受宝器,我独不。

今吾使使周求鼎以为分,其予我乎?

”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

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露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

齐,王舅也。

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

周今与四国服事君王,将惟命是从,岂敢爱鼎?

”灵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

”对曰:“周不爱鼎,郑安敢爱田?

”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

”对曰:“畏哉!

”灵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

” 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豀,不能去也。

国人苦役。

初,灵王会兵于申,僇越大夫常寿过,杀蔡大夫观起。

起子从亡在吴,乃劝吴王伐楚,为闲越大夫常寿过而作乱,为吴闲。

使矫公子弃疾命召公子比于晋,至蔡,与吴、越兵欲袭蔡。

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于邓。

遂入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皙为令尹,弃疾为司马。

先除王宫,观从从师于乾豀,令楚众曰:「国有王矣。

先归,复爵邑田室。

后者迁之。

」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

灵王闻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车下,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

”侍者曰:“甚是。

”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

”右尹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

”王曰:“众怒不可犯。

”曰:“且入大县而乞师于诸侯。

”王曰:“皆叛矣。

”又曰:“且奔诸侯以听大国之虑。

”王曰:“大福不再,祗取辱耳。

”于是王乘舟将欲入鄢。

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

灵王于是独傍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

王行遇其故鋗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

”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闲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

”王因枕其股而卧。

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

王觉而弗见,遂饥弗能起。

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犯王命,王弗诛,恩孰大焉!

”乃求王,遇王饥于釐泽,奉之以归。

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从死,并葬之。

是时楚国虽已立比为王,畏灵王复来,又不闻灵王死,故观从谓初王比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

”王曰:“余不忍。

”从曰:“人将忍王。

”王不听,乃去。

弃疾归。

国人每夜惊,曰:“灵王入矣?

”乙卯夜,弃疾使船人从江上走呼曰:“灵王至矣!

”国人愈惊。

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晳曰:“王至矣!

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

君蚤自图,无取辱焉。

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

”初王及子晳遂自杀。

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

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归郑之侵地。

存恤国中,修政教。

吴以楚乱故,获五率以归。

平王谓观从:“恣尔所欲。

”欲为卜尹,王许之。

初,共王有宠子五人,无适立,乃望祭群神,请神决之,使主社稷,而阴与巴姬埋璧于室内,召五公子斋而入。

康王跨之,灵王肘加之,子比、子皙皆远之。

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压纽。

故康王以长立,至其子失之。

围为灵王,及身而弑。

子比为王十馀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诛。

四子皆绝无后。

唯独弃疾后立,为平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

初,子比自晋归,韩宣子问叔向曰:“子比其济乎?

”对曰:“不就。

”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为不就?

”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

取国有五难:有宠无人,一也。

有人无主,二也。

有主无谋,三也。

有谋而无民,四也。

有民而无德,五也。

子比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通者,可谓无人矣。

族尽亲叛,可谓无主矣。

无衅而动,可谓无谋矣。

为羁终世,可谓无民矣。

亡无爱徵,可谓无德矣。

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难以弑君,谁能济之!

有楚国者,其弃疾乎?

君陈、蔡,方城外属焉。

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

先神命之,国民信之。

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

子比之官,则右尹也。

数其贵宠,则庶子也。

以神所命,则又远之。

民无怀焉,将何以立?

”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

”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釐公。

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有莒、卫以为外主,有高、国以为内主。

从善如流,施惠不倦。

有国,不亦宜乎?

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公。

好学不倦。

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犫、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郄、狐、先以为内主。

亡十九年,守志弥笃。

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

故文公有国,不亦宜乎?

子比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晋不送。

归楚,楚不迎。

何以有国?

棺颖裙?

恢昭桑?

淞咂?

玻?

缡逑蜓砸病?

平王二年,使费无忌如秦为太子建取妇。

妇好,来,未至,无忌先归,说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为太子更求。

”平王听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

更为太子娶。

是时伍奢为太子太傅,无忌为少傅。

无忌无宠于太子,常谗恶太子建。

建时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无宠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

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于王,王少自备焉。

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诸侯,且欲入矣。

”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

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柰何以小臣疏骨肉?

”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

”于是王遂囚伍奢。

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

太子闻之,亡奔宋。

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

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

”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

”奢曰:“尚至,胥不至。

”王曰:“何也?

”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

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

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

”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

”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

父戮莫报,无谋也。

度能任事,知也。

子其行矣,我其归死。

”伍尚遂归。

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为?

”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

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

”楚人遂杀伍奢及尚。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

吴使公子光伐楚,遂败陈、蔡,取太子建母而去。

楚恐,城郢。

初,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两家交怒相攻,灭卑梁人。

卑梁大夫怒,发邑兵攻钟离。

楚王闻之怒,发国兵灭卑梁。

吴王闻之大怒,亦发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灭钟离、居巢。

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

将军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当娶也。

”欲立令尹子西。

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义。

子西曰:“国有常法,更立则乱,言之则致诛。

”乃立太子珍,是为昭王。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费无忌,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郄宛。

宛之宗姓伯氏子及子胥皆奔吴,吴兵数侵楚,楚人怨无忌甚。

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众乃喜。

四年,吴三公子奔楚,楚封之以捍吴。

五年,吴伐取楚之六、潜。

七年,楚使子常伐吴,吴大败楚于豫章。

十年冬,吴王阖闾、伍子胥、伯与唐、蔡俱伐楚,楚大败,吴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

吴兵之来,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夹汉水阵。

吴伐败子常,子常亡奔郑。

楚兵走,吴乘胜逐之,五战及郢。

己卯,昭王出奔。

庚辰,吴人入郢。

昭王亡也至云梦。

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

王走郧。

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

”郧公止之,然恐其弑昭王,乃与王出奔随。

吴王闻昭王往,即进击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封于江汉之闲者,楚尽灭之。

”欲杀昭王。

王从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为王,谓随人曰:“以我予吴。

”随人卜予吴,不吉,乃谢吴王曰:“昭王亡,不在随。

”吴请入自索之,随不听,吴亦罢去。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鲍胥请救于秦。

秦以车五百乘救楚,楚亦收馀散兵,与秦击吴。

十一年六月,败吴于稷。

会吴王弟夫概见吴王兵伤败,乃亡归,自立为王。

阖闾闻之,引兵去楚,归击夫概。

夫概败,奔楚,楚封之堂溪,号为堂溪氏。

楚昭王灭唐九月,归入郢。

十二年,吴复伐楚,取番。

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鲁。

二十年,楚灭顿,灭胡。

二十一年,吴王阖闾伐越。

越王句践射伤吴王,遂死。

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吴伐陈,楚昭王救之,军城父。

十月,昭王病于军中,有赤云如鸟,夹日而蜚。

昭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将相。

」将相闻是言,乃请自以身祷于神。

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

」弗听。

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

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

」止不许。

孔子在陈,闻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

其不失国,宜哉!

」 昭王病甚,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

」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

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

乃又让次弟公子闾,五让,乃后许为王。

将战,庚寅,昭王卒于军中。

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

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

鼓擞胱游鳌郁肽盶,伏师闭涂,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

然后罢兵归,葬昭王。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

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

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

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

子西许而未为发兵。

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

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

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

白公自立为王。

月馀,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

惠王乃复位。

是岁也,灭陈而县之。

十三年,吴王夫差彊,陵齐、晋,来伐楚。

十六年,越灭吴。

四十二年,楚灭蔡。

四十四年,楚灭杞。

与秦平。

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

楚东侵,广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简王中立。

简王元年,北伐灭莒。

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简王卒,子声王当立。

声王六年,盗杀声王,子悼王熊疑立。

悼王二年,三晋来伐楚,至乘丘而还。

四年,楚伐周。

郑杀子阳。

九年,伐韩,取负黍。

十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

楚厚赂秦,与之平。

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肃王臧立。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

于是楚为捍关以距之。

十年,魏取我鲁阳。

十一年,肃王卒,无子,立其弟熊良夫,是为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贺秦献公。

秦始复彊,而三晋益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彊。

三十年,秦封卫鞅于商,南侵楚。

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显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威王伐齐,败之于徐州,而令齐必逐田婴。

田婴恐,张丑伪谓楚王曰:「王所以战胜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

盼子者,有功于国,而百姓为之用。

婴子弗善而用申纪。

申纪者,大臣不附,百姓不为用,故王胜之也。

今王逐婴子,婴子逐,盼子必用矣。

复搏其士卒以与王遇,必不便于王矣。

」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

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

怀王元年,张仪始相秦惠王。

四年,秦惠王初称王。

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

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

陈轸适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柰何?

」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

」即往见昭阳军中,曰:「愿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之?

」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

」陈轸曰:「其有贵于此者乎?

」昭阳曰:「令尹。

」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

臣请得譬之。

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

』一人曰:『吾蛇先成。

』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

』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

』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

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于此。

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于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

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此持满之术也。

」昭阳曰:「善。

」引兵而去。

燕、韩君初称王。

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啮桑。

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

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

十二年,齐愍王伐败赵、魏军,秦亦伐败韩,与齐争长。

十六年,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谓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说者无先大王,虽仪之所甚愿为门阑之厮者亦无先大王。

敝邑之王所甚憎者无先齐王,虽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

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

王为仪闭关而绝齐,今使使者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于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则齐弱矣。

是北弱齐,西德于秦,私商于以为富,此一计而三利俱至也。

」怀王大悦,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复得吾商于之地」。

群臣皆贺,而陈轸独吊。

怀王曰:「何故?

」陈轸对曰:「秦之所为重王者,以王之有齐也。

今地未可得而齐交先绝,是楚孤也。

夫秦又何重孤国哉,必轻楚矣。

且先出地而后绝齐,则秦计不为。

先绝齐而后责地,则必见欺于张仪。

见欺于张仪,则王必怨之。

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

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

臣故吊。

」楚王弗听,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

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

楚王曰:「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

」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

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

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

从某至某,广袤六里。

」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

」即以归报怀王。

怀王大怒,兴师将伐秦。

陈轸又曰:「伐秦非计也。

不如因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取偿于齐也,吾国尚可全。

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

」楚王不听,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

秦亦发兵击之。

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丐、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馀人,遂取汉中之郡。

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于蓝田,大败楚军。

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

楚闻,乃引兵归。

十八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

楚王曰:「愿得张仪,不愿得地。

」张仪闻之,请之楚。

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柰何?

」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

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于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臣非面自谢楚不解。

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

诚杀仪以便国,臣之愿也。

」仪遂使楚。

至,怀王不见,因而囚张仪,欲杀之。

仪私于靳尚,靳尚为请怀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

天下见楚无秦,必轻王矣。

」又谓夫人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而王欲杀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宫中善歌者为之媵。

楚王重地,秦女必贵,而夫人必斥矣。

夫人不若言而出之。

」郑袖卒言张仪于王而出之。

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

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

」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

是岁,秦惠王卒。

二十年,齐愍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

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

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

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

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

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于天下?

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

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

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彊百万也。

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

今乃欲先事秦!

愿大王孰计之。

」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

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

昭雎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

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

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

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

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

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

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

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眛为齐相也。

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

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

」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

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

楚往迎妇。

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

秦复与楚上庸。

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

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

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

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眛,取我重丘而去。

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

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

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

秦昭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欢也。

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

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

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

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

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敢以闻下执事。

」楚怀王见秦王书,患之。

欲往,恐见欺。

无往,恐秦怒。

昭雎曰:「王毋行,而发兵自守耳。

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诸侯之心。

」怀王子子兰劝王行,曰:「柰何绝秦之欢心!

」于是往会秦昭王。

昭王诈令一将军伏兵武关,号为秦王。

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蕃臣,不与亢礼。

楚怀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

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

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

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彊要我以地!

」不复许秦。

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

」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

昭雎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

」乃诈赴于齐,齐愍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

」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

」或曰:「不然。

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东国必可得矣。

」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

太子横至,立为王,是为顷襄王。

乃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 顷襄王横元年,秦要怀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应秦,秦昭王怒,发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取析十五城而去。

二年,楚怀王亡逃归,秦觉之,遮楚道,怀王恐,乃从闲道走赵以求归。

赵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

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与秦使复之秦。

怀王遂发病。

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于楚。

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诸侯由是不直秦。

秦楚绝。

六年,秦使白起伐韩于伊阙,大胜,斩首二十四万。

秦乃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

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楚顷襄王患之,乃谋复与秦平。

七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

十一年,齐秦各自称为帝。

月馀,复归帝为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好会于宛,结和亲。

十五年,楚王与秦、三晋、燕共伐齐,取淮北。

十六年,与秦昭王好会于鄢。

其秋,复与秦王会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

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

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

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战国。

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

齐、鲁、韩、卫者,青首也。

驺、费、郯、邳者,罗鸗也。

外其馀则不足射者。

见鸟六双,以王何取?

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

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

其乐非特朝昔之乐也,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

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

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

且魏断二臂,颠越矣。

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

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

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宝弓,碆新缴,射噣鸟于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收而太山之北举矣。

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鹤,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

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

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

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

伐魏而无功,击赵而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

王出宝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

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

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鹤,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

」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

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

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

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

」于是顷襄王遣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

秦闻之,发兵来伐楚。

楚欲与齐韩连和伐秦,因欲图周。

周王赧使武公谓楚相昭子曰:「三国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输,而南器以尊楚,臣以为不然。

夫弑共主,臣世君,大国不亲。

以众胁寡,小国不附。

大国不亲,小国不附,不可以致名实。

名实不得,不足以伤民。

夫有图周之声,非所以为号也。

」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

虽然,周何故不可图也?

」对曰:「军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围。

夫一周为二十晋,公之所知也。

韩尝以二十万之众辱于晋之城下,锐士死,中士伤,而晋不拔。

公之无百韩以图周,此天下之所知也。

夫怨结两周以塞驺鲁之心,交绝于齐,声失天下,其为事危矣。

夫危两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为韩弱矣。

何以知其然也?

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

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

虽无攻之,名为弑君。

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发号用兵,未尝不以周为终始。

是何也?

见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弑君之乱。

今韩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雠楚也。

臣请譬之。

夫虎肉臊,其兵利身,人犹攻之也。

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万于虎矣。

裂楚之地,足以肥国。

诎楚之名,足以尊主。

今子将以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吞三翮六翼,以高世主,非贪而何?

周书曰『欲起无先』,故器南则兵至矣。

」于是楚计辍不行。

十九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

二十年,秦将白起拔我西陵。

二十一年,秦将白起遂拔我郢,烧先王墓夷陵。

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保于陈城。

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东地兵,得十馀万,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

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

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于秦。

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

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

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

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纳州于秦以平。

是时楚益弱。

六年,秦围邯郸,赵告急楚,楚遣将军景阳救赵。

七年,至新中。

秦兵去。

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

十六年,秦庄襄王卒,秦王赵政立。

二十二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

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

李园杀春申君。

幽王三年,秦、魏伐楚。

秦相吕不韦卒。

九年,秦灭韩。

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犹代立,是为哀王。

哀王立二月馀,哀王庶兄负刍之徒袭杀哀王而立负刍为王。

是岁,秦虏赵王迁。

王负刍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

二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馀城。

三年,秦灭魏。

四年,秦将王剪破我军于蕲,而杀将军项燕。

五年,秦将王剪、蒙武遂破楚国,虏楚王负刍,灭楚名为郡云。

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

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

操行之不得,悲夫!

势之于人也,可不慎与?

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

史记·三十世家·越王勾践世家

〔司马迁〕 〔汉〕

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

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

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

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

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

允常卒,子勾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

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

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败于槜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 三年,勾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

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

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于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

”越王曰:“吾已决之矣。

”遂兴师。

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

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

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

”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

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

”勾践曰:“诺。

”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勾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勾践请为臣,妻为妾。

”吴王将许之。

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

”种还,以报勾践。

勾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

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

”于是勾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

嚭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

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宝器。

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

”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

”吴王将许之。

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

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

”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勾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

”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

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曰:“女忘会稽之耻邪?

”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

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

填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

”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

二岁而吴归蠡。

勾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报吴。

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缮饰备利,吴必惧,惧则难必至。

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

今天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

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

吴之志广,必轻战。

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憋,可克也。

”勾践曰:“善。

”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

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勾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

此人不死,必为国患。

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癣也。

愿王释齐先越。

”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

让子胥。

子胥曰:“王毋喜!

”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

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

”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

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

”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

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

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

”与逢同共谋,谗之王。

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托子于鲍氏,五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

”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

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与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

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

”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

”于是吴任嚭政。

居三年,勾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

”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

勾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

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

吴师败,遂杀吴太子。

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之。

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

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

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于齐、晋。

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

吴王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

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唯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

”勾践不忍,欲许之。

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

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

且夫君王蚤朝晏罢,非为吴邪?

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

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伐柯者其则不远,君忘会稽之厄乎?

”勾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

”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使者去,不者且得罪。

”吴使者泣而去。

勾践怜之,乃使入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

”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

”遂自杀。

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

”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

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

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

勾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

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子何不去?

”种见书,称病不朝。

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种遂自杀。

勾践卒,子王鼫与立。

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

王不寿卒,子王翁立。

王翁卒,子王翳立。

王翳卒,子王之侯立。

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

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彊。

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

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

韩、魏固不攻楚。

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

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

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

所重于得晋者何也?

”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

原魏以聚大梁之下,原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于、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

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分地,不耕而获之。

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柰何其以此王也!

”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

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

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

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

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

”越王曰:“柰何?

”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于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

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

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

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

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

竟泽陵,楚之材也。

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

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

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

故原大王之转攻楚也。

” 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

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

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

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

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

东越,闽君,皆其后也。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戮力,与勾践深谋二十馀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

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

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

”勾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

不然,将加诛于子。

”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

”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

于是勾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

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

齐人闻其贤,以为相。

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久受尊名,不祥。

”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以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

于是自谓陶朱公。

复约要父子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

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

天下称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

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

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

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告其少子往视之。

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

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

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遗少弟,是吾不肖。

”欲自杀。

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

”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

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

”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

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言。

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

即弟出,勿问所以然。

”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

庄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

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

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

有如病不宿诫,后复归,勿动。

”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

庄生间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

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柰何?

”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

”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

”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

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

”曰:“何以也?

”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

昨暮王使使封之。

”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

庄生惊曰:“若不去邪?

”长男曰:“固未也。

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

”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

”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

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

”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

”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

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

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

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

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

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

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

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故范蠡三徙,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

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

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彊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

勾践可不谓贤哉!

盖有禹之遗烈焉。

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

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越祖少康,至于允常。

其子始霸,与吴争彊。

槜李之役,阖闾见伤。

会稽之耻,勾践欲当。

种诱以利,蠡悉其良。

折节下士,致胆思尝。

卒复雠寇,遂殄大邦。

后不量力,灭于无彊。

史记·三十世家·郑世家

〔司马迁〕 〔汉〕

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

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

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

幽王以为司徒。

和集周民,周民皆说,河雒之间,人便思之。

为司徒一岁,幽王以襃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

于是桓公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

”太史伯对曰:“独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

”公曰:“何以?

”对曰:“地近虢(guó)、郐(kuài),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

今公为司徒,民皆爱公,公诚请居之,虢、郐之君见公方用事,轻分公地。

公诚居之,虢、郐之民皆公之民也。

”公曰:“吾欲南之江上,何如?

”对曰:“昔祝融为高辛氏火正,其功大矣,而其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

周衰,楚必兴。

兴,非郑之利也。

”公曰:“吾欲居西方,何如?

”对曰:“其民贪而好利,难久居。

”公曰:“周衰,何国兴者?

”对曰:“齐、秦、晋、楚乎?

夫齐,姜姓,伯夷之后也,伯夷佐尧典礼。

秦,嬴姓,伯翳之后也,伯翳佐舜怀柔百物。

及楚之先,皆尝有功于天下。

而周武王克纣后,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险,以此有德与周衰并,亦必兴矣。

”桓公曰:“善。

”于是卒言王,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竟国之。

二岁,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

郑人共立其子掘突,是为武公。

武公十年,娶申侯女为夫人,曰武姜。

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

后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爱之。

二十七年,武公疾。

夫人请公,欲立段为太子,公弗听。

是岁,武公卒,寤生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封弟段于京,号太叔。

祭(zhài)仲曰:“京大于国,非所以封庶也。

”庄公曰:“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

”段至京,缮治甲兵,与其母武姜谋袭郑。

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

庄公发兵伐段,段走。

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

鄢溃,段出奔共。

于是庄公迁其母武姜于城颍,誓言曰:“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居岁余,已悔思母。

颍谷之考叔有献于公,公赐食。

考叔曰:“臣有母,请君食赐臣母。

”庄公曰:“我甚思母,恶负盟,奈何?

”考叔曰:“穿地至黄泉,则相见矣。

”于是遂从之,见母。

二十四年,宋穆公卒,公子冯奔郑。

郑侵周地,取禾。

二十五年,卫州吁弑其君桓公自立,与宋伐郑,以冯故也。

二十七年,始朝周桓王。

桓王怒其取禾,弗礼也。

二十九年,庄公怒周弗礼,与鲁易祊(bē

g)、许田。

三十三年,宋杀孔父。

三十七年,庄公不朝周,周桓王率陈、蔡、虢、卫伐郑。

庄公与祭仲、高渠弥发兵自救,王师大败。

祝聸射中王臂。

祝聸请从之,郑伯止之,曰:“犯长且难之,况敢陵天子乎?

”乃止。

夜令祭仲问王疾。

三十八年,北戎伐齐,齐使求救,郑遣太子忽将兵救齐。

齐僖(xī)公欲妻之,忽谢曰:“我小国,非齐敌也。

”时祭仲与俱,劝使取之,曰:“君多内宠,太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

”所谓三公子者,太子忽,其弟突,次弟子亹(wěi)也。

四十三年,郑庄公卒。

初,祭仲甚有宠于庄公,庄公使为卿。

公使娶邓女,生太子忽,故祭仲立之,是为昭公。

庄公又娶宋雍氏女,生厉公突。

雍氏有宠于宋。

宋庄公闻祭仲之立忽,乃使人诱召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

”亦执突以求赂焉。

祭仲许宋,与宋盟。

以突归,立之。

昭公忽闻祭仲以宋要立其弟突,九月丁亥,忽出奔卫。

己亥,突至郑,立,是为厉公。

厉公四年,祭仲专国政。

厉公患之,阴使其婿雍纠欲杀祭仲。

纠妻,祭仲女也,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

”女乃告祭仲,祭仲反杀雍纠,戮之于市。

厉公无柰祭仲何,怒纠曰:“谋及妇人,死固宜哉!

”夏,厉公出居边邑栎。

祭仲迎昭公忽,六月乙亥,复入郑,即位。

秋,郑厉公突因栎人杀其大夫单伯,遂居之。

诸侯闻厉公出奔,伐郑,弗克而去。

宋颇予厉公兵,自守于栎,郑以故亦不伐栎。

昭公二年,自昭公为太子时,父庄公欲以高渠弥为卿,太子忽恶之,庄公弗听,卒用渠弥为卿。

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冬十月辛卯,渠弥与昭公出猎,射杀昭公于野。

祭仲与渠弥不敢入厉公,乃更立昭公弟子亹为君,是为子亹也,无谥号。

子亹元年七月,齐襄公会诸侯于首止,郑子亹往会,高渠弥相,从,祭仲称疾不行。

所以然者,子亹自齐襄公为公子之时,尝会斗,相仇,及会诸侯,祭仲请子亹无行。

子亹曰:“齐彊,而厉公居栎,即不往,是率诸侯伐我,内厉公。

我不如往,往何遽必辱,且又何至是!

”卒行。

于是祭仲恐齐并杀之,故称疾。

子亹至,不谢齐侯,齐侯怒,遂伏甲而杀子亹。

高渠弥亡归,归与祭仲谋,召子亹弟公子婴于陈而立之,是为郑子。

是岁,齐襄公使彭生醉拉杀鲁桓公。

郑子八年,齐人管至父等作乱,弑其君襄公。

十二年,宋人长万弑其君湣公。

郑祭仲死。

十四年,故郑亡厉公突在栎者使人诱劫郑大夫甫假,要以求入。

假曰:“舍我,我为君杀郑子而入君。

”厉公与盟,乃舍之。

六月甲子,假杀郑子及其二子而迎厉公突,突自栎复入即位。

初,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内蛇死。

居六年,厉公果复入。

入而让其伯父原曰:“我亡国外居,伯父无意入我,亦甚矣。

”原曰:“事君无二心,人臣之职也。

原知罪矣。

”遂自杀。

厉公于是谓甫假曰:“子之事君有二心矣。

”遂诛之。

假曰:“重德不报,诚然哉!

” 厉公突后元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燕、卫与周惠王弟穨伐王,王出奔温,立弟穨为王。

六年,惠王告急郑,厉公发兵击周王子穨,弗胜,于是与周惠王归,王居于栎。

七年春,郑厉公与虢叔袭杀王子穨而入惠王于周。

秋,厉公卒,子文公踕(jié)立。

厉公初立四岁,亡居栎,居栎十七岁,复入,立七岁,与亡凡二十八年。

文公十七年,齐桓公以兵破蔡,遂伐楚,至召陵。

二十四年,文公之贱妾曰燕姞(jí),梦天与之兰,曰:“余为伯鯈(tiáo)。

余,尔祖也。

以是为而子,兰有国香。

”以梦告文公,文公幸之,而予之草兰为符。

遂生子,名曰兰。

三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文公弗礼。

文公弟叔詹曰:“重耳贤,且又同姓,穷而过君,不可无礼。

”文公曰:“诸侯亡公子过者多矣,安能尽礼之!

”詹曰:“君如弗礼,遂杀之。

弗杀,使即反国,为郑忧矣。

”文公弗听。

三十七年春,晋公子重耳反国,立,是为文公。

秋,郑入滑,滑听命,已而反与卫,于是郑伐滑。

周襄王使伯馃请滑。

郑文公怨惠王之亡在栎,而文公父厉公入之,而惠王不赐厉公爵禄,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不听襄王请而囚伯馃。

王怒,与翟人伐郑,弗克。

冬,翟攻伐襄王,襄王出奔郑,郑文公居王于氾。

三十八年,晋文公入襄王成周。

四十一年,助楚击晋。

自晋文公之过无礼,故背晋助楚。

四十三年,晋文公与秦穆公共围郑,讨其助楚攻晋者,及文公过时之无礼也。

初,郑文公有三夫人,宠子五人,皆以罪蚤死。

公怒,溉逐群公子。

子兰奔晋,从晋文公围郑。

时兰事晋文公甚谨,爱幸之,乃私于晋,以求入郑为太子。

晋于是欲得叔詹为僇。

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

詹闻,言于郑君曰:“臣谓君,君不听臣,晋卒为患。

然晋所以围郑,以詹,詹死而赦郑国,詹之原也。

”乃自杀。

郑人以詹尸与晋。

晋文公曰:“必欲一见郑君,辱之而去。

”郑人患之,乃使人私于秦曰:“破郑益晋,非秦之利也。

”秦兵罢。

晋文公欲入兰为太子,以告郑。

郑大夫石癸曰:“吾闻姞姓乃后稷之元妃,其后当有兴者。

子兰母,其后也。

且夫人子尽已死,余庶子无如兰贤。

今围急,晋以为请,利孰大焉!

”遂许晋,与盟,而卒立子兰为太子,晋兵乃罢去。

四十五年,文公卒,子兰立,是为穆公。

穆公元年春,秦穆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诈以十二牛劳军,故秦兵不至而还,晋败之于崤。

初,往年郑文公之卒也,郑司城缯贺以郑情卖之,秦兵故来。

三年,郑发兵从晋伐秦,败秦兵于汪。

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二十一年,与宋华元伐郑。

华元杀羊食士,不与其御羊斟,怒以驰郑,郑囚华元。

宋赎华元,元亦亡去。

晋使赵穿以兵伐郑。

二十二年,郑穆公卒,子夷立,是为灵公。

灵公元年春,楚献鼋于灵公。

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

”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

”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

灵公召之,独弗予羹。

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

公怒,欲杀子公。

子公与子家谋先。

夏,弑灵公。

郑人欲立灵公弟去疾,去疾让曰:“必以贤,则去疾不肖。

必以顺,则公子坚长。

”坚者,灵公庶弟,去疾之兄也。

于是乃立子坚,是为襄公。

襄公立,将尽去穆氏。

穆氏者,杀灵公、子公之族家也。

去疾曰:“必去穆氏,我将去之。

”乃止。

皆以为大夫。

襄公元年,楚怒郑受宋赂纵华元,伐郑。

郑背楚,与晋亲。

五年,楚复伐郑,晋来救之。

六年,子家卒,国人复逐其族,以其弑灵公也。

七年,郑与晋盟鄢陵。

八年,楚庄王以郑与晋盟,来伐,围郑三月,郑以城降楚。

楚王入自皇门,郑襄公肉袒掔羊以迎,曰:“孤不能事边邑,使君王怀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

敢不惟命是听。

君王迁之江南,及以赐诸侯,亦惟命是听。

若君王不忘厉、宣王,桓、武公,哀不忍绝其社稷,锡不毛之地,使复得改事君王,孤之原也,然非所敢望也。

敢布腹心,惟命是听。

”庄王为却三十里而后舍。

楚群臣曰:“自郢至此,士大夫亦久劳矣。

今得国舍之,何如?

”庄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

今已服,尚何求乎?

”卒去。

晋闻楚之伐郑,发兵救郑。

其来持两端,故迟,比至河,楚兵已去。

晋将率或欲渡,或欲还,卒渡河。

庄王闻,还击晋。

郑反助楚,大破晋军于河上。

十年,晋来伐郑,以其反晋而亲楚也。

十一年,楚庄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晋景公欲发兵救宋,伯宗谏晋君曰:“天方开楚,未可伐也。

”乃求壮士得霍人解扬,字子虎,诓楚,令宋毋降。

过郑,郑与楚亲,乃执解扬而献楚。

楚王厚赐与约,使反其言,令宋趣降,三要乃许。

于是楚登解扬楼车,令呼宋。

遂负楚约而致其晋君命曰:“晋方悉国兵以救宋,宋虽急,慎毋降楚,晋兵今至矣!

”楚庄王大怒,将杀之。

解扬曰:“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

受吾君命以出,有死无陨。

”庄王曰:“若之许我,已而背之,其信安在?

”解扬曰:“所以许王,欲以成吾君命也。

”将死,顾谓楚军曰:“为人臣无忘尽忠得死者!

”楚王诸弟皆谏王赦之,于是赦解扬使归。

晋爵之为上卿。

十八年,襄公卒,子悼公晞(mì)立。

悼公元年,鄦公恶郑于楚,悼公使弟睔于楚自讼。

讼不直,楚囚睔。

于是郑悼公来与晋平,遂亲。

睔私于楚子反,子反言归睔于郑。

二年,楚伐郑,晋兵来救。

是岁,悼公卒,立其弟睔(gǔ

),是为成公。

成公三年,楚共王曰:“郑成公孤有德焉”,使人来与盟。

成公私与盟。

秋,成公朝晋,晋曰“郑私平于楚”,执之。

使栾书伐郑。

四年春,郑患晋围,公子如乃立成公庶兄繻(xū)为君。

其四月,晋闻郑立君,乃归成公。

郑人闻成公归,亦杀君繻,迎成公。

晋兵去。

十年,背晋盟,盟于楚。

晋厉公怒,发兵伐郑。

楚共王救郑。

晋楚战鄢陵,楚兵败,晋射伤楚共王目,俱罢而去。

十三年,晋悼公伐郑,兵于洧(wěi)上。

郑城守,晋亦去。

十四年,成公卒,子恽立。

是为僖公。

僖公五年,郑相子驷朝僖公,僖公不礼。

子驷怒,使厨人药杀僖公,赴诸侯曰“僖公暴病卒”。

立僖公子嘉,嘉时年五岁,是为简公。

简公元年,诸公子谋欲诛相子驷,子驷觉之,反尽诛诸公子。

二年,晋伐郑,郑与盟,晋去。

冬,又与楚盟。

子驷畏诛,故两亲晋、楚。

三年,相子驷欲自立为君,公子子孔使尉止杀相子驷而代之。

子孔又欲自立。

子产曰:“子驷为不可,诛之,今又效之,是乱无时息也。

”于是子孔从之而相郑简公。

四年,晋怒郑与楚盟,伐郑,郑与盟。

楚共王救郑,败晋兵。

简公欲与晋平,楚又囚郑使者。

十二年,简公怒相子孔专国权,诛之,而以子产为卿。

十九年,简公如晋请卫君还,而封子产以六邑。

子产让,受其三邑。

二十二年,吴使延陵季子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者侈,难将至,政将及子。

子为政,必以礼。

不然,郑将败。

”子产厚遇季子。

二十三年,诸公子争宠相杀,又欲杀子产。

公子或谏曰:“子产仁人,郑所以存者子产也,勿杀!

”乃止。

二十五年,郑使子产于晋,问平公疾。

平公曰:“卜而曰实沈、台骀为祟,史官莫知,敢问?

”对曰:“高辛氏有二子,长曰阏伯,季曰实沈,居旷林,不相能也,日操干戈以相征伐。

后帝弗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shē

),唐人是因,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

当武王邑姜方娠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乃与之唐,属之参而蕃育其子孙。

’及生有文在其掌曰‘虞’,遂以命之。

及成王灭唐而国大叔焉。

故参为晋星。

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

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

帝用嘉之,国之汾川。

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川而灭之。

由是观之,则台骀,汾、洮神也。

然是二者不害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之菑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不时禜之。

若君疾,饮食哀乐女色所生也。

”平公及叔乡曰:“善,博物君子也!

”厚为之礼于子产。

二十七年夏,郑简公朝晋。

冬,畏楚灵王之彊,又朝楚,子产从。

二十八年,郑君病,使子产会诸侯,与楚灵王盟于申,诛齐庆封。

三十六年,简公卒,子定公宁立。

秋,定公朝晋昭公。

定公元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而自立,为平王。

欲行德诸侯。

归灵王所侵郑地于郑。

四年,晋昭公卒,其六卿彊,公室卑。

子产谓韩宣子曰:“为政必以德,毋忘所以立。

” 六年,郑火,公欲禳之。

子产曰:“不如修德。

” 八年,楚太子建来奔。

十年,太子建与晋谋袭郑。

郑杀建,建子胜奔吴。

十一年,定公如晋。

晋与郑谋,诛周乱臣,入敬王于周。

十三年,定公卒,子献公虿(chài)立。

献公十三年卒,子声公胜立。

当是时,晋六卿彊,侵夺郑,郑遂弱。

声公五年,郑相子产卒,郑人皆哭泣,悲之如亡亲戚。

子产者,郑成公少子也。

为人仁爱人,事君忠厚。

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

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

” 八年,晋范、中行氏反晋,告急于郑,郑救之。

晋伐郑,败郑军于铁。

十四年,宋景公灭曹。

二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常相于齐。

二十二年,楚惠王灭陈。

孔子卒。

三十六年,晋知伯伐郑,取九邑。

三十七年,声公卒,子哀公易立。

哀公八年,郑人弑哀公而立声公弟丑,是为共公。

共公三年,三晋灭知伯。

三十一年,共公卒,子幽公已立。

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杀幽公。

郑人立幽公弟骀,是为繻公。

繻公十五年,韩景侯伐郑,取雍丘。

郑城京。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于负黍。

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

二十五年,郑君杀其相子阳。

二十七,子阳之党共弑繻公骀而立幽公弟乙为君,是为郑君。

郑君乙立二年,郑负黍反,复归韩。

十一年,韩伐郑,取阳城。

二十一年,韩哀侯灭郑,并其国。

太史公曰: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甫瑕是也。

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

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

变所从来,亦多故矣!

史记·三十世家·宋微子世家

〔司马迁〕 〔汉〕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

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

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黎国,惧祸至,以告纣。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是何能为!

”于是微子度纣终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于太师、少师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

我祖遂陈于上,纣沈湎于酒,妇人是用,乱败汤德于下。

殷既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皆有罪辜,乃无维获,小民乃并兴,相为敌雠。

今殷其典丧!

若涉水无津涯。

殷遂丧,越至于今。

”曰:“太师,少师,我其发出往?

吾家保于丧?

今女无故告予,颠跻,如之何其?

”太师若曰:“王子,天笃下菑亡殷国,乃毋畏畏,不用老长。

今殷民乃陋淫神祇之祀。

今诚得治国,国治身死不恨。

为死,终不得治,不如去。

”遂亡。

箕子者,纣亲戚也。

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

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

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

”纣为淫逸,箕子谏,不听。

人或曰:“可以去矣。

”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

”乃被发详狂而为奴。

遂隐而鼓琴以自悲,故传之曰箕子操。

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

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

”乃直言谏纣。

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

”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

微子曰:“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

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随而号之。

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

”于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

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武王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

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

武王曰:“于乎!

维天阴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伦所序。

” 箕子对曰:“在昔鲧陻鸿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从鸿范九等,常伦所斁。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天乃锡禹鸿范九等,常伦所序。

“初一曰五行。

二曰五事。

三曰八政。

四曰五纪。

五曰皇极。

六曰三德。

七曰稽疑。

八曰庶徵。

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恭作肃,从作治,明作智,聪作谋,睿作圣。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傅锡其庶民,维时其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

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维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

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维皇之极。

毋侮寡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国其昌。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毋好,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

毋偏毋颇,遵王之义。

毋有作好,遵王之道。

毋有作恶,遵王之路。

毋偏毋党,王道荡荡。

毋党毋偏,王道平平。

毋反毋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曰王极之傅言,是夷是训,于帝其顺。

凡厥庶民,极之傅言,是顺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平康正直,彊不友刚克,内友柔克,沈渐刚克,高明柔克。

维辟作福,维辟作威,维辟玉食。

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忒。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

乃命卜筮,曰雨,曰济,曰涕,曰雾,曰克,曰贞,曰悔,凡七。

卜五,占之用二,衍貣。

立时人为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女则有大疑,谋及女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而身其康强,而子孙其逢吉。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庶民逆,吉。

庶民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卿士逆,吉。

女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庶徵:曰雨,曰阳,曰奥,曰寒,曰风,曰时。

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繁庑。

一极备,凶。

一极亡,凶。

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治,时旸若。

曰知,时奥若。

曰谋,时寒若。

曰圣,时风若。

曰咎徵:曰狂,常雨若。

曰僭,常旸若。

曰舒,常奥若。

曰急,常寒若。

曰雾,常风若。

王眚维岁,卿士维月,师尹维日。

岁月日时毋易,百谷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宁。

庶民维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有冬有夏。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

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

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

”所谓狡童者,纣也。

殷民闻之,皆为流涕。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

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

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

微子故能仁贤,乃代武庚,故殷之馀民甚戴爱之。

微子开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

微仲卒,子宋公稽立。

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

丁公申卒,子愍公共立。

愍公共卒,弟炀公熙立。

炀公即位,愍公子鲋祀弑炀公而自立,曰“我当立”,是为厉公。

厉公卒,子釐公举立。

釐公十七年,周厉王出奔彘。

二十八年,釐公卒,子惠公覵立。

惠公四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惠公卒,子哀公立。

哀公元年卒,子戴公立。

戴公二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四年,戴公卒,子武公司空立。

武公生女为鲁惠公夫人,生鲁桓公。

十八年,武公卒,子宣公力立。

宣公有太子与夷。

十九年,宣公病,让其弟和,曰:“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

我其立和。

”和亦三让而受之。

宣公卒,弟和立,是为穆公。

穆公九年,病,召大司马孔父谓曰:“先君宣公舍太子与夷而立我,我不敢忘。

我死,必立与夷也。

”孔父曰:“群臣皆愿立公子冯。

”穆公曰:“毋立冯,吾不可以负宣公。

”于是穆公使冯出居于郑。

八月庚辰,穆公卒,兄宣公子与夷立,是为殇公。

君子闻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其弟以成义,然卒其子复享之。

殇公元年,卫公子州吁弑其君完自立,欲得诸侯,使告于宋曰:“冯在郑,必为乱,可与我伐之。

”宋许之,与伐郑,至东门而还。

二年,郑伐宋,以报东门之役。

其后诸侯数来侵伐。

九年,大司马孔父嘉妻好,出,道遇太宰华督,督说,目而观之。

督利孔父妻,乃使人宣言国中曰:“殇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战,民苦不堪,皆孔父为之,我且杀孔父以宁民。

”是岁,鲁弑其君隐公。

十年,华督攻杀孔父,取其妻。

殇公怒,遂弑殇公,而迎穆公子冯于郑而立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华督为相。

九年,执郑之祭仲,要以立突为郑君。

祭仲许,竟立突。

十九年,庄公卒,子愍公捷立。

愍公七年,齐桓公即位。

九年,宋水,鲁使臧文仲往吊水。

愍公自罪曰:“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修,故水。

”臧文仲善此言。

此言乃公子子鱼教愍公也。

十年夏,宋伐鲁,战于乘丘,鲁生虏宋南宫万。

宋人请万,万归宋。

十一年秋,愍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愍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

今若,鲁虏也。

”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愍公于蒙泽。

大夫仇牧闻之,以兵造公门。

万搏牧,牧齿著门阖死。

因杀太宰华督,乃更立公子游为君。

诸公子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万弟南宫牛将兵围亳。

冬,萧及宋之诸公子共击杀南宫牛,弑宋新君游而立愍公弟御说,是为桓公。

宋万奔陈。

宋人请以赂陈。

陈人使妇人饮之醇酒,以革裹之,归宋。

宋人醢万也。

桓公二年,诸侯伐宋,至郊而去。

三年,齐桓公始霸。

二十三年,迎卫公子毁于齐,立之,是为卫文公。

文公女弟为桓公夫人。

秦穆公即位。

三十年,桓公病,太子兹甫让其庶兄目夷为嗣。

桓公义太子意,竟不听。

三十一年春,桓公卒,太子兹甫立,是为襄公。

以其庶兄目夷为相。

未葬,而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襄公往会。

襄公七年,宋地茀星如雨,与雨偕下。

六鶂退蜚,风疾也。

八年,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

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

公子目夷谏曰:“小国争盟,祸也。

”不听。

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

目夷曰:“祸其在此乎?

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于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

冬,会于亳,以释宋公。

子鱼曰:“祸犹未也。

”十三年夏,宋伐郑。

子鱼曰:“祸在此矣。

”秋,楚伐宋以救郑。

襄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不可。

”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

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

”公不听。

已济未陈,又曰:“可击。

”公曰:“待其已陈。

”陈成,宋人击之。

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国人皆怨公。

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阸,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

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 楚成王已救郑,郑享之。

去而取郑二姬以归。

叔瞻曰:“成王无礼,其不没乎?

为礼卒于无别,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 是年,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于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

十四年夏,襄公病伤于泓而竟卒,子成公王臣立。

成公元年,晋文公即位。

三年,倍楚盟亲晋,以有德于文公也。

四年,楚成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五年,晋文公救宋,楚兵去。

九年,晋文公卒。

十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十六年,秦穆公卒。

十七年,成公卒。

成公弟御杀太子及大司马公孙固而自立为君。

宋人共杀君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为昭公。

昭公四年,宋败长翟缘斯于长丘。

七年,楚庄王即位。

九年,昭公无道,国人不附。

昭公弟鲍革贤而下士。

先,襄公夫人欲通于公子鲍,不可,乃助之施于国,因大夫华元为右师。

昭公出猎,夫人王姬使卫伯攻杀昭公杵臼。

弟鲍革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晋率诸侯伐宋,责以弑君。

闻文公定立,乃去。

二年,昭公子因文公母弟须与武、缪、戴、庄、桓之族为乱,文公尽诛之,出武、缪之族。

四年春,(郑)命(楚)伐宋。

宋使华元将,郑败宋,囚华元。

华元之将战,杀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驰入郑军,故宋师败,得囚华元。

宋以兵车百乘文马四百匹赎华元。

未尽入,华元亡归宋。

十四年,楚庄王围郑。

郑伯降楚,楚复释之。

十六年,楚使过宋,宋有前仇,执楚使。

九月,楚庄王围宋。

十七年,楚以围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无食,华元乃夜私见楚将子反。

子反告庄王。

王问:“城中何如?

”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

”庄王曰:“诚哉言!

我军亦有二日粮。

”以信故,遂罢兵去。

二十二年,文公卒,子共公瑕立。

始厚葬。

君子讥华元不臣矣。

共公(元)年,华元善楚将子重,又善晋将栾书,两盟晋楚。

十三年,共公卒。

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

司马唐山攻杀太子肥,欲杀华元,华元奔晋,鱼石止之,至河乃还,诛唐山。

乃立共公少子成,是为平公。

平公三年,楚共王拔宋之彭城,以封宋左师鱼石。

四年,诸侯共诛鱼石,而归彭城于宋。

三十五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自立,为灵王。

四十四年,平公卒,子元公佐立。

元公三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

八年,宋火。

十年,元公毋信,诈杀诸公子,大夫华、向氏作乱。

楚平王太子建来奔,见诸华氏相攻乱,建去如郑。

十五年,元公为鲁昭公避季氏居外,为之求入鲁,行道卒,子景公头曼立。

景公十六年,鲁阳虎来奔,已复去。

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

三十年,曹倍宋,又倍晋,宋伐曹,晋不救,遂灭曹有之。

三十六年,齐田常弑简公。

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

荧惑守心。

心,宋之分野也。

景公忧之。

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

”景公曰:“相,吾之股肱。

”曰:“可移于民。

”景公曰:“君者待民。

”曰:“可移于岁。

”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

”子韦曰:“天高听卑。

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

”于是候之,果徙三度。

六十四年,景公卒。

宋公子特攻杀太子而自立,是为昭公。

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孙也。

昭公父公孙纠,纠父公子褍秦,褍秦即元公少子也。

景公杀昭公父纠,故昭公怨杀太子而自立。

昭公四十七年卒,子悼公购由立。

悼公八年卒,子休公田立。

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

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

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袭剔成,剔成败奔齐,偃自立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

东败齐,取五城。

南败楚,取地三百里。

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

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淫于酒妇人。

群臣谏者辄射之。

于是诸侯皆曰“桀宋”。

“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

告齐伐宋。

王偃立四十七年,齐愍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太史公曰: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

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

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

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

史记·三十世家·卫康叔世家

〔司马迁〕 〔汉〕

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

其次尚有冉季,冉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纣,复以殷馀民封纣子武庚禄父,比诸侯,以奉其先祀勿绝。

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禄父,以和其民。

武王既崩,成王少。

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

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

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馀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闲故商墟。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乃申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

”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

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

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以命之。

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其民,民大说。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赐卫宝祭器,以章有德。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

康伯卒,子考伯立。

考伯卒,子嗣伯立。

嗣伯卒,子偼伯立。

偼伯卒,子靖伯立。

靖伯卒,子贞伯立。

贞伯卒,子顷侯立。

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

顷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

釐侯十三年,周厉王出奔于彘,共和行政焉。

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馀立为君。

共伯弟和有宠于釐侯,多予之赂。

和以其赂赂士,以袭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釐侯羡自杀。

卫人因葬之釐侯旁,谥曰共伯,而立和为卫侯,是为武公。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

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

五十五年,卒,子庄公扬立。

庄公五年,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

又取陈女为夫人,生子,蚤死。

陈女女弟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

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立为太子。

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

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

石碏谏庄公曰:“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

”不听。

二十三年,庄公卒,太子完立,是为桓公。

桓公二年,弟州吁骄奢,桓公绌之,州吁出奔。

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

十六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

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

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

石碏乃因桓公母家于陈,详为善州吁。

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因杀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晋于邢而立之,是为宣公。

宣公七年,鲁弑其君隐公。

九年,宋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

十年,晋曲沃庄伯弑其君哀侯。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

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更为太子取他女。

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

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

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

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

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

」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

”遂行。

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

界盗见其验,即杀之。

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

”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

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

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奔齐。

卫君黔牟立八年,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共伐卫,纳卫惠公,诛左右公子。

卫君黔牟奔于周,惠公复立。

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复入,与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与燕伐周。

周惠王奔温,卫、燕立惠王弟穨为王。

二十九年,郑复纳惠王。

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

九年,翟伐卫,卫懿公欲发兵,兵或畔。

大臣言曰:“君好鹤,鹤可令击翟。

”翟于是遂入,杀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

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谗杀太子伋代立至于懿公,常欲败之,卒灭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顽之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

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翟,为卫筑楚丘,立戴公弟毁为卫君,是为文公。

文公以乱故奔齐,齐人入之。

初,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

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尝代惠公为君,八年复去。

其二曰昭伯。

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为戴公。

戴公卒,复立其弟毁为文公。

文公初立,轻赋平罪,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

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无礼。

十七年,齐桓公卒。

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郑立。

成公三年,晋欲假道于卫救宋,成公不许。

晋更从南河度,救宋。

徵师于卫,卫大夫欲许,成公不肯。

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奔。

晋文公重耳伐卫,分其地予宋,讨前过无礼及不救宋患也。

卫成公遂出奔陈。

二岁,如周求入,与晋文公会。

晋使人鸩卫成公,成公私于周主鸩,令薄,得不死。

已而周为请晋文公,卒入之卫,而诛元咺,卫君瑕出奔。

七年,晋文公卒。

十二年,成公朝晋襄公。

十四年,秦穆公卒。

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

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遫立。

穆公二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降,复释之。

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复得侵地。

穆公卒,子定公臧立。

定公十二年卒,子献公衎立。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

妾以幸恶曹于公,公亦笞曹三百。

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甯惠子食,皆往。

日旰不召,而去射鸿于囿。

二子从之,公不释射服与之言。

二子怒,如宿。

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

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

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

”遂攻出献公。

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于聚邑。

孙文子、甯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于宿。

十二年,宁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殇公使宁喜攻孙林父。

林父奔晋,复求入故卫献公。

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

晋为伐卫,诱与盟。

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甯喜而复入卫献公。

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后元年,诛甯喜。

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

”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

”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襄公六年,楚灵王会诸侯,襄公称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

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

”妾怪之,问孔成子。

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

”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

襄公曰:“天所置也。

”名之曰元。

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四十二年春,灵公游于郊,令子郢仆。

郢,灵公少子也,字子南。

灵公怨太子出奔,谓郢曰:“我将立若为后。

”郢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

”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曰:“此灵公命也。

”郢曰:“亡人太子蒯聩之子辄在也,不敢当。

”于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

六月乙酉,赵简子欲入蒯聩,乃令阳虎诈命卫十馀人衰绖归,简子送蒯聩。

卫人闻之,发兵击蒯聩。

蒯聩不得入,入宿而保,卫人亦罢兵。

出公辄四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

八年,齐鲍子弑其君悼公。

孔子自陈入卫。

九年,孔文子问兵于仲尼,仲尼不对。

其后鲁迎仲尼,仲尼反鲁。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生悝。

孔氏之竖浑良夫美好,孔文子卒,良夫通于悝母。

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于太子。

太子与良夫言曰:“苟能入我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毋所与。

”与之盟,许以悝母为妻。

闰月,良夫与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

昏,二人蒙衣而乘,宦者罗御,如孔氏。

孔氏之老栾甯问之,称姻妾以告。

遂入,适伯姬氏。

既食,悝母杖戈而先,太子与五人介,舆猳从之。

伯姬劫悝于厕,彊盟之,遂劫以登台。

栾甯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仲由。

召护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出公辄奔鲁。

仲由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

”子路曰:“吾姑至矣。

”子羔曰:“不及,莫践其难。

”子路曰:“食焉不辟其难。

”子羔遂出。

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阖门,曰:“毋入为也!

”子路曰:“是公孙也?

求利而逃其难。

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

”有使者出,子路乃得入。

曰:“太子焉用孔悝?

虽杀之,必或继之。

”且曰:“太子无勇。

若燔台,必舍孔叔。

”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割缨。

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

”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

柴也其来乎?

由也其死矣。

”孔悝竟立太子蒯聩,是为庄公。

庄公蒯聩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

元年即位,欲尽诛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尝闻之乎?

”群臣欲作乱,乃止。

二年,鲁孔丘卒。

三年,庄公上城,见戎州。

曰:“戎虏何为是?

”戎州病之。

十月,戎州告赵简子,简子围卫。

十一月,庄公出奔,卫人立公子斑师为卫君。

齐伐卫,虏斑师,更立公子起为卫君。

卫君起元年,卫石曼尃逐其君起,起奔齐。

卫出公辄自齐复归立。

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复入。

出公后元年,赏从亡者。

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为悼公。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

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纠立。

是时三晋彊,卫如小侯,属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弑之代立,是为怀公。

怀公十一年,公子穨弑怀公而代立,是为慎公。

慎公父,公子适。

适父,敬公也。

慎公四十二年卒,子声公训立。

声公十一年卒,子成侯遫立。

成侯十一年,公孙鞅入秦。

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

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

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

四十二年卒,子怀君立。

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杀怀君。

魏更立嗣君弟,是为元君。

元君为魏婿,故魏立之。

元君十四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

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为始皇帝。

二十一年,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

然卒死亡,何其悲也!

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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