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一·梁纪七

赵柔兆敦牂,尽强圉协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悦领太尉。

魏安州石离、穴城、斛盐三戍兵反,应杜洛周,众合二万,洛周自松岍赴之。

行台常景使别将崔仲哲屯军都关以邀之,仲哲战没,元谭军夜溃,魏以别将李琚代谭为都督。

仲哲,秉之子也。

初,魏广阳王深通于城阳王徽之妃。

徽为尚书令,为胡太后所信任。

会恒州人请深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测。

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户在恒州者谋奉深为主,深惧,上书求还洛阳。

魏以左卫将军杨津代深为北道大都督,诏深为吏部尚书。

徽,长寿之孙也。

五原降户鲜于修礼等帅北镇流民反于定州之左城,改元鲁兴,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利。

杨津至灵丘,闻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据州城。

修礼至,津欲出击之,长史许被不听,津手剑击之,被走得免。

津开门出战,斩首数百,贼退,人心少安。

诏寻以津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

魏以扬州刺史长孙稚为大都督北讨诸军事,与河间王琛共讨修礼。

二月,甲戌,北伐众军解严。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阳反于桑干西,与费也头牧子相连结。

三月,甲寅,游击将军尔硃荣击破洛阳于深井,牧子于河西。

夏,四月,乙酉,临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魏以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徽为仪同三司。

徽与给事黄门侍郎徐纥共毁侍中元顺于太后,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

顺奉辞于西游园,纥侍侧,顺指之谓太后曰:“此魏之宰嚭,魏国不亡,此终不死!

”纥胁肩而出,顺抗声叱之曰:“尔刀笔小才,正堪供几案之用,岂应污辱门下,斁我彝伦!

”因振衣而起。

太后默然。

魏朔州城民鲜于阿胡等据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蓟城,魏常景遣统军梁仲礼击破之。

丁未,都督李琚与洛周战于蓟城之北,败没。

常景帅众拒之,洛周引还上谷。

长孙稚行至鄴,诏解大都督,以河间王琛代之。

稚上言:“向与琛同在淮南,琛败臣全,遂成私隙,今难以受其节度。

”魏朝不听。

前至呼沱,稚未欲战,琛不从。

鲜于修礼邀击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军大败,稚、琛并坐除名。

五月,丁未,魏主下诏将北讨,内外戒严。

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丧。

及魏元义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双获免,征双为光禄大夫,遣江革、祖恒之南还以求略。

上备礼遣之,宠赠甚厚。

略始济淮,魏拜略为侍中,赐爵义阳王。

以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兗州刺史。

凡略所过,一飧一宿皆赏之。

魏以丞相高阳王雍为大司马。

复以广阳王深为大都督,讨鲜于修礼。

章武王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深节度。

深以其子自随,城阳王徽言于太后曰:“广阳王携其爱子,握兵在外,将有异志。

”乃敕融、衍潜为之备。

融、衍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

太后使问其故,对曰:“徽衔臣次骨,臣疏远在外,徽之构臣,无所不为。

自徽执政以来,臣所表请,多不从允。

徽非但害臣而已,从臣将士,有勋劳者皆见排抑,不得比它军,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于殊死,以是从臣行者,莫不悚惧。

有言臣善者,视之如仇雠。

言臣恶者,待之如亲戚。

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于不测之诛,臣何以自安!

陛下若使徽出临外州,臣无内顾之忧,庶可以毕命贼庭,展其忠力。

”太后不听。

徽与中书舍人郑俨等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实忌克,赏罚任情,魏政由是愈乱。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帅众弃城奔定州。

乙丑,魏以安西将军宗正珍孙为都督,讨汾州反胡。

六月,魏降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

魏以假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

别将河东薛修义轻骑诣双炽垒下,晓以利害,双炽即降。

诏以修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魏徙义阳王略为东平王,顷之,迁大将军、尚书令,为胡太后所委任,与城阳王徽相埒,然徐、郑用事,略亦不敢违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纥真等将兵掠蓟南。

秋,七月,丙午,行台常景遣都督于荣等击之于栗园,大破之,斩曹纥真及将卒三千馀级。

洛周帅众南趣范阳,景与荣等又破之。

魏仆射元纂以行台镇恒州。

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寇恒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郢州刺史元树等自北道攻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寿阳。

八月,癸巳,贼帅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请降于魏。

贼党葛荣复杀洪业自立。

魏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硃荣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忌之,据城不出。

荣怒,举兵袭肆州,执庆宾还秀容。

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魏朝不能制。

初,贺拔允及弟胜、岳从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岳奔尔硃荣,胜奔肆州。

荣克肆州。

得胜,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

”以为别将,军中大事多与之谋。

九月,已酉,鄱阳忠烈王恢卒。

葛荣既得杜洛周之从,北趣瀛州,魏广阳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蹑之。

辛亥,荣至白牛逻,轻骑掩击章武庄武王融,杀之。

荣自称天子,国号齐,改元广安。

深闻融败,停军不进。

侍中元晏宣言于太后曰:“广阳王盘桓不进,坐图非望。

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风尘之际,恐非陛下之纯臣也。

”太后深然之,诏榜尚书省门,募能获谨者有重赏。

谨闻之,谓深曰:“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祸至无日。

谨请束身诣阙,归罪有司。

”遂径诣榜下,自称于谨。

有司以闻。

太后引见,大怒。

谨备论深忠款,兼陈停军之状,太后意解,遂舍之。

深引军还,趣定州,定州刺史杨津亦疑深有异志。

深闻之,止于州南佛寺。

经二日,深召都督毛谥等数人,交臂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

谥愈疑之,密告津,云深谋不轨。

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呼噪逐深。

深与左右间行至博陵界,逢葛荣游骑,劫之诣荣。

贼徒见深,颇有喜者,荣新立,恶之,遂杀深。

城阳王徽诬深降贼,录其妻子。

深府佐宋游道为之诉理,乃得释。

游道,繇之玄孙也。

甲申,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斩其武川王贺拔文兴等,捕虏四百人。

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天水民吕伯度,本莫折念生之党也,后显据显亲以拒念生。

已而不胜,亡归胡琛,琛以为大都督、秦王,资以士马,使击念生。

伯度屡破念生军,复据显亲,乃叛琛,东引魏军。

念生窘迫,乞降于萧宝寅,宝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据秦州。

魏以伯度为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

大都督元修义停军陇口,久不进。

念生复反,执士和送胡琛,于道杀之。

久之,伯度为万俟丑奴所杀,贼势益盛,宝寅不能制。

胡琛与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韩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费律至高平,诱琛,斩之,丑奴尽并其众。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贵嫔卒,太子水浆不入口,上使谓之曰。

“毁不灭性,况我在邪!

”乃进粥数合。

太子体素肥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

辛巳,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

丁亥,纵李宪还魏,复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以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

寿阳久罹兵革,民众流散,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

杜洛周围范阳,戊戌,民执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开门纳之。

魏齐州平原民刘树等反,攻陷郡县,频败州军。

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达为将,讨平之。

曹义宗据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

义宗战不利,不敢进。

纂,雄之从父兄也。

魏盗贼日滋,征讨不息,国用耗竭,预徽六年租调,犹不足,乃罢百官所给酒肉,又税入得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

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为:“夷夏之民相聚为乱,岂有馀憾哉!

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

宜及此时早加慰抚。

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

宜改其弊,分郡县为三等,清官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

三载黜陟,有称职者,补在京名官。

如不历守令,不得为内职。

则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强暴自息矣。

”不听。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左仆射徐逸为仆射。

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寅为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为刺史。

楷表称:“州今新立,尺刃斗粮,皆所未有,乞资以兵粮。

”诏付外量闻,竟无所给。

或劝楷留家,单骑之官,楷曰:“吾闻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若吾独往,则将士谁肯固志哉!

”遂举家之官。

葛荣逼州城,或劝减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

既而悔之,曰:“人谓吾心不固,亏忠而全爱也。

”遂命追还。

贼至,强弱相悬,又无守御之具。

楷抚勉将士以拒之,莫不争奋,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属何爱一身!

”连战不息,死者相枕,终无叛志。

辛未,城陷,楷执节不屈,荣杀之,遂围冀州。

魏萧宝寅出兵累年,将士疲弊。

秦贼击之,宝寅大败于泾州,收散兵万馀人,屯逍遥园,东秦州刺史潘义渊以汧城降贼。

莫折念生进逼岐州,城人执刺史魏兰根应之。

豳州刺史毕祖晖战没,行台辛深弃城走,北海王颢军亦败。

贼帅胡引祖据北华州,叱干麒麟据豳州以应天生,关中大扰。

雍州刺史杨椿募兵得七千馀人,帅以拒守,诏加椿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

北地功曹毛鸿宾引贼抄掠渭北,雍州录事参军杨侃将兵三千掩击之。

鸿宾惧,请讨贼自效,遂擒送宿勤乌过仁。

乌过仁者,明达之兄子也。

莫折天生乘胜寇雍州,萧宝寅部将羊侃隐身堑中射之,应弦而毙,其众遂溃。

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阳平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则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则三河方为战地。

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

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

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强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其不败,岂可得哉!

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

将帅畏敌,迁延而不进。

国家谓官爵未满,屡加宠命。

复疑赏赉之轻,日散金帛。

帑藏空竭,民财殚尽,遂使贼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

夫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

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简练士卒,缮修器械,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

如此,则何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弗听。

戊子,魏以皇甫度为太尉。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

司州刺史夏侯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等出义阳道,攻魏平静、穆陵、阴山三关,皆克之。

夔,亶之弟。

之礼,邃之子也。

魏东清河郡山贼群起,诏以齐州长史房景伯为东清河太守。

郡民刘简虎尝无礼于景伯,举家亡去。

景伯穷捕,擒之,署其子为西曹掾,令谕山贼。

贼以景伯不念旧恶,皆相帅出降。

景伯母崔氏,通经,有明识。

贝丘妇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山民未知礼义,何足深责!

”乃召其母,与之对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食。

未旬日,悔过求还。

崔氏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且置之。

”凡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卒以孝闻。

景伯,法寿之族子也。

二月,秦贼据魏潼关。

庚申,魏东郡民赵显德反,杀太守裴烟,自号都督。

将军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以御之。

先是,孝芬坐元义党与卢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辞太后,太后谓孝芬曰:“我与卿姻戚,奈何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去之!

’”孝芬曰:“臣蒙国厚恩,实无斯语。

假令有之,谁能得闻!

若有闻者,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

”太后意解,怅然有愧色。

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击之,景俊遁还。

三月,甲子,魏主诏将西讨,中外戒严。

会秦贼西走,复得潼关,戊辰,诏回驾北讨。

其实皆不行。

葛荣久围信都,魏以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以救之。

初,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取其反语相协。

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

辛未,上幸寺舍身。

甲戌,还宫,大赦,改元。

魏齐州广川民刘钧聚众反,自署大行台。

清河民房须自署大都督,屯据昌国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东郡,斩赵显德。

己酉,柔然头兵可汗遣使入贡于魏,且请讨群贼。

魏人畏其反覆,诏以盛暑,且俟后敕。

魏萧宝寅之败也,有司处以死刑,诏免为庶人。

雍州刺史杨椿有疾求解,复以宝寅为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

椿还乡里,其子昱将适洛阳,椿谓之曰:“当今雍州刺史亦无逾宝寅者,但其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

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也。

且宝寅不藉刺史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特甚,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

汝今赴京师,当以吾此意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中,正须三人耳。

如其不遣,必成深忧。

”昱面启魏主及太后,皆不听。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

东宫直阁兰钦攻魏萧城、厥固,拔之,钦斩魏将曹龙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刘钧,平之。

秋,七月,魏陈郡民刘获、郑辩反于西华,改元天授,与湛僧智通谋,魏以行东豫州刺史谯国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为东豫州。

诸将以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馀,不敢战,欲保城自固。

世表方病背肿,舆出,呼统军是云宝谓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也。

向闻获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

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智自走矣。

”乃选士马付宝,暮出城,比晓而至,击获,大破之,穷讨馀党悉平。

僧智闻之,遁还。

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责子恭,收辩,斩之。

魏相州刺史乐安王鉴与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

鉴幸魏多故,阴有异志,遂据鄴叛,降葛荣。

己丑,魏大赦。

初,侍御史辽东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纵不法,道穆案之。

世哲弟神轨用事,道穆兄谦之家奴诉良,神轨收谦之系廷尉。

赦将出,神轨启太后先赐谦之死,朝士哀之。

彭群、王辩围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将兵击群、辩,破之,群战没。

劭,勰之子也。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轨,裴衍攻鄴。

子邕行及汤阴,安乐王鉴遣弟斌之夜袭子邕营,不克。

子邕乘胜进围鄴城,丁未,拔之,斩鉴,传首洛阳,改姓拓跋氏。

魏因遣子邕、裴衍讨葛荣。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杀莫折念生阖门皆尽,粲自行州事。

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诣萧宝寅请降。

魏复以宝寅为尚书令,还其旧封。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魏将军元显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阳引兵助僧智。

冬,十月,夔至城下,庆和举城降。

夔以让僧智,僧智曰:“庆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

且僧智所将应募乌合之人,不可御以法。

公持军素严,必无侵暴,受降纳附,深得其宜。

”夔乃登城,拔魏帜,建梁帜。

庆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获男女四万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

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元显伯宵遁,诸军追之,斩获万计。

诏以僧智领东豫州刺史,镇广陵。

夔引军屯安阳,遣别将屠楚城,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閤陈庆之攻魏涡阳,诏寻阳太守韦放将兵会之。

魏散骑常侍费穆引兵奄至,放营垒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兵遂退。

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军元昭等众五万救涡阳,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

陈庆之欲逆战,韦放以魏之前锋必皆轻锐,不如勿击,待其来至。

庆之曰。

“魏兵远来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

诸君若疑,庆之请独取之。

”于是帅麾下二百骑进击,破之,魏人惊骇。

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背涡阳城与魏军相持。

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将士疲弊。

闻魏人欲筑垒于军后,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议引军还。

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极多。

今诸君皆无斗心,唯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

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

须虏大合,然后与战。

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当依敕行之!

”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军。

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城,涡阳城主王纬乞降。

韦放简遣降者三十馀人分报魏诸营,陈庆之陈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溃,追击之,俘斩略尽,尸咽涡水,所降城中男女三万馀口。

萧宝寅之败于泾州也,或劝之归罪洛阳,或曰不若留关中立功自效。

行台都令史河间冯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

”宝寅不从,自念出师累年,糜费不赀,一旦覆败,内不自安。

魏朝亦疑之。

中尉郦道元,素名严猛。

司州牧汝南王悦嬖人丘念,弄权纵恣,道元收念付狱。

悦请之于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杀之,并以劾悦。

时宝寅反状已露,悦乃奏以道元为关右大使。

宝寅闻之,谓为取己,甚惧,长安轻薄子弟复劝使举兵。

宝寅以问河东柳楷,楷曰:“大王,齐明帝子,天下所属,今日之举,实允人望。

且谣言‘鸾生十子九子,一子不关中乱。

’乱者治也,大王当治关中,何所疑!

”道元至阴盘驿,宝寅遣其将郭子恢攻杀之,收殡其尸,表言白贼所害。

又上表自理,称为杨椿父子所谮。

宝寅行台郎中武功苏湛,卧病在家,宝寅令湛从母弟开府属天水姜俭说湛曰:“元略受萧衍旨,欲见剿除。

道元之来,事不可测。

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须为身计,不复作魏臣矣。

死生荣辱,与卿共之。

”湛闻之,举声大哭。

俭遽止之,曰:“何得便尔!

”湛曰:“我百口今屠灭,云何不哭!

”哭数十声,徐谓俭曰:“为我白齐王,王本以穷鸟投入,赖朝廷假王羽翼,荣宠至此。

属国步多虞,不能竭忠报德,乃欲乘人间隙,信惑行路无识之语,欲以羸败之兵守关问鼎。

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义未洽于民,但见其败,未见有成,苏湛不能以百口为王族灭。

”宝寅复使谓曰:“我救死不得不尔,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计耳。

”湛曰:“凡谋大事,当得天下奇才与之从事,今但与长安博徒谋之,此有成理不?

湛恐荆棘必生于斋阁,愿赐骸骨归乡里,庶得病死,下见先人。

”宝寅素重湛,且知其不为己用,听还武功。

甲寅,宝寅自称齐帝,改元隆绪,赦其所部,署百官。

都督长史毛遐,鸿宾之兄也,与鸿宾帅氐、羌起兵于马祗栅以拒宝寅。

宝寅遣大将军卢祖迁击之,为遐所杀。

宝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礼未毕,闻败,色变,不暇整部伍,狼狈而归。

以姜俭为尚书左丞,委以心腹。

文安周惠达为宝寅使,在洛阳,有司欲收之,惠达逃归长安。

宝寅以惠达为光禄勋。

丹阳王萧赞闻宝寅反,惧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桥,为人所获,魏主知其不预谋,释而尉之。

行台郎封伟伯等与关中豪杰谋举兵诛宝寅,事泄而死。

魏以尚书仆射长孙稚为行台以讨宝寅。

正平民薛凤贤反,宗人薛修义亦聚众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寅。

诏都督宗正珍孙讨之。

十一月,丁卯,以护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镇涡阳。

戊辰,以涡阳置西徐州。

葛荣围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帅励将士,昼夜拒守,粮储既竭,外无救援,己丑,城陷。

荣执孚,逐出居民,冻死者什六七。

孚兄祐为防城都督,荣大集将士,议其生死。

孚兄弟各自引咎,争相为死,都督潘绍等数百人,皆叩头请就法以活使君。

荣曰:“此皆魏之忠臣义士。

”于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为冀州刺史,将兵讨荣。

裴衍表请同行,诏许之。

子邕上言:“衍行,臣请留。

臣行,请留衍。

若逼使同行,败在旦夕。

”不许,十二月,戊申,行至阳平东北漳水曲,荣帅众十万击之,子邕、衍俱败死。

相州吏民闻冀州已陷,子邕等败,人不自保。

相州刺史恒农李神志气自若,抚勉将士,大小致力,葛荣尽锐攻之,卒不能克。

秦州民骆超杀杜粲,请降于魏。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二·梁纪八

〔司马光〕 〔宋〕

著雍涒滩(戎申),一年。

高祖武皇帝八大通二年(戊申,公元五二八年)春,正月,癸亥,魏以北海王颢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相州刺史。

魏北道行台杨津守定州城,居鲜于修礼、杜洛周之间,迭来攻围。

津蓄薪粮,治器械,随机拒击,贼不能克。

津潜使人以铁券说贼党,贼党有应津者,遗津书曰:“贼所以围城,正为取北人耳。

城中北人,宜尽杀之,不然,必为患。

”津悉收北人内子城中而不杀,众无不感其仁。

及葛荣代修礼统众,使人说津,许以为司徒。

津斩其使,固守三年。

杜洛周围之,魏不能救。

津遣其子遁突围出,诣柔然头兵可汗求救。

遁日夜泣请,头兵遣其从祖吐豆发帅精骑一万南出。

前锋至广昌,贼塞隘口,柔然遂还。

乙丑,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执津,欲烹之,既而舍之。

瀛州刺史元宁以城降洛周。

乙丑,魏潘嫔生女,胡太后诈言皇子。

丙寅,大赦,改元武泰。

萧宝寅围冯翊,未下。

长孙稚军至恒农,行台左丞杨侃谓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据潼关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敌也,然而胜负久不决者,扼其险要故也。

今贼守御已固,虽魏武复生,无以施其智勇。

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潼关之守必内顾而走。

支节既解,长安可坐取也。

若愚计可取,愿为明公前驱。

”稚曰:“子之计则善矣。

然今薛修义围河东,薛凤贤据安邑,宗正珍孙守虞坂不得进,如何可往?

”侃曰:“珍孙行陈一夫,因缘为将,可为人使,安能使人!

河东治在蒲反,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东。

修义驱帅士民西围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旧村,一旦闻官军来至,皆有内顾之心,必望风自溃矣。

”稚乃使其子子彦与侃帅骑兵自恒农北渡,据石锥壁,侃声言:“今且停此以待步兵,且观民情向背。

命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俟台军举三烽,当亦举烽相应。

其无应烽者,乃贼党也,当进击屠之,以所获赏军。

”于是村民转相告语,虽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

贼围城者不测其故,各自散归。

修义亦逃还,与凤贤俱请降。

丙子,稚克潼关,遂入河东。

会有诏废盐池税,稚上表以为:“盐池天产之货,密迩京畿,唯应宝而守之,均赡以理。

今四方多虞,府藏罄竭,冀、定扰攘,常谓之绢不复可收,唯仰府库,有出无入。

略论盐税,一年之中,准绢而言,不减三十万匹,乃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

今若废之,事同再失。

臣前仰违严旨,而先讨关贼,径解河东者,非缓长安而急薄阪,一失盐池,三军乏食。

天助大魏,兹计不爽。

昔高祖升平之年,无所乏少,犹创置盐官而加典护,非与物竞利,恐由利而乱俗也。

况今国用不足,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岁之资,此皆夺人私财,事不获已。

臣辄符同监将、尉,还帅所部,依常收税,更听后敕。

”萧宝寅遣其将侯终德击毛遐。

会郭子恢等屡为魏军所败,终德因其势挫,还军袭宝寅。

至白门,宝寅始觉,丁丑,与终德战,败,携其妻南阳公主及其少子帅麾下百馀骑自后门出,奔万俟丑奴。

丑奴以宝寅为太傅。

二月,魏以长孙稚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尚书仆射、西道行台。

群盗李洪攻烧巩西阙口以东,南结诸蛮。

魏都督李神轨、武卫将军费穆讨之。

穆败洪于阙口南,遂平之。

葛荣击杜洛周,杀之,并其众。

魏灵太后再临朝以来,嬖幸用事,政事纵弛,威恩不立,盗贼蜂起,封疆日蹙。

魏肃宗年浸长,太后自以所为不谨,恐左右闻之于帝,凡帝所爱信者,太后辄以事去之,务为壅蔽,不使帝知外事。

通直散骑常侍昌黎谷士恢有宠于帝,使领左右。

太后屡讽之,欲用为州,士恢怀宠,不愿出外,太后乃诬以罪而杀之。

有蜜多道人,能胡语,帝常置左右,太后使人杀之于城南,而诈悬赏购贼。

由是母子之间嫌隙日深。

是时,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尔硃荣兵势强盛,魏朝惮之。

高欢、段荣、尉景、蔡俊先在杜洛周党中,欲图洛周,不果,逃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

刘贵先在尔硃荣所,屡荐欢于荣,荣见其憔悴,未之奇也。

欢从荣之马厩,厩有悍马,荣命欢剪之,欢不加羁绊而剪之,竟不蹄啮。

起,谓荣曰:“御恶人亦犹是矣。

”荣奇其言,坐欢于床下,屏左右,访以时事。

欢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畜此竟何用也?

”荣曰:“但言尔意!

”欢曰:“今天子暗弱,太后淫乱,嬖孽擅命,朝政不行。

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之罪以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

”荣大悦。

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并州刺史元天穆,孤之五世孙也,与荣善,荣兄事之。

荣常与天穆及帐下都督贺拔岳密谋,欲举兵入洛,内诛嬖幸,外清群盗,二人皆劝成之。

荣上书,以“山东群盗方炽,冀、定覆没,官军屡败,请遣精骑三千东援相州。

”太后疑之,报以“念生枭戮,宝寅就擒,丑奴请降,关、陇已定。

费穆大破群蛮,绛蜀渐平。

又,北海王颢帅众二万出镇相州,不须出兵。

”荣复上书,以为:“贼势虽衰,官军屡败,人情危怯,恐实难用。

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

臣愚以为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宜遣发兵东趣下口以蹑其背,北海之事严加警备以当其前。

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

自井陉以北,滏口以西,分据险要,攻其肘腋。

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

”遂勒兵,召集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徐纥说太后以铁券间荣左右,荣闻而恨之。

魏肃宗亦恶俨、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

密诏荣举兵内向,欲以胁太后。

荣以高欢为前锋,行至上党,帝复以私诏止之。

俨、纥恐祸及己,阴与太后谋鸩帝。

癸丑,帝暴殂。

甲寅,太后立皇女为帝,大赦。

既而下诏称:“潘充华本实生女,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体自高祖,宜膺大宝。

百官文武加二阶,宿卫加三阶。

”乙卯,钊即位。

钊始生三岁,太后欲久专政,故贪其幼而立之。

尔硃荣闻之,大怒,谓元天穆曰:“主上晏驾,春秋十九,海内犹谓之幼君。

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欲求治安,其可得乎!

吾欲帅铁骑赴哀山陵,剪除奸佞,更立长君,何如?

”天穆曰:“此伊、霍复见于今矣!

”乃抗表称:“大行皇帝背弃万方,海内咸称鸩毒致祸。

岂有天子不豫,初不召医,贵戚大臣皆不侍侧,安得不使远近怪愕!

又以皇女为储两,虚行赦宥。

上欺天地,下惑朝野。

已乃选君于孩提之中,实使奸竖专朝,隳乱纲纪,此何异掩目捕雀,塞耳盗钟!

今群盗沸腾,邻敌窥窬,而欲以未言之儿镇安天下,不亦难乎!

愿听臣赴阙,参预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卫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择宗亲以承宝祚。

”荣从弟世隆,时为直阁,太后遣诣晋阳慰谕荣。

荣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遣世隆来,今留世隆,使朝廷得预为之备,非计也。

”乃遣之。

三月,癸未,葛荣陷魏沧州,执刺史薛庆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乙酉,魏葬孝明皇帝于定陵,庙号肃宗。

尔硃荣与元天穆议,以彭城武宣王有忠勋,其子长乐王子攸,素有令望,欲立之。

又遣从子天光及亲信奚毅、仓头王相入洛,与尔硃世隆密议。

天光见子攸,具论荣心,子攸许之。

天光等还晋阳,荣犹疑之,乃以铜为显祖诸子孙各铸像,唯长乐王像成。

荣乃起兵发晋阳,世隆逃出,会荣于上党。

灵太后闻之,甚惧,悉召王公等入议,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

徐纥独曰:“尔硃荣小胡,敢称兵向阙,文武宿卫足以制之。

但守险要以逸待劳,彼悬军千里,士马疲弊,破之必矣。

”太后以为然,以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帅众拒之,别将郑季明、郑先护将兵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屯小平津。

先护,俨之从祖兄弟也。

荣至河内,复遣王相密至洛,迎长乐王子攸。

夏,四月,丙申,子攸与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潜自高渚渡河,丁酉,会荣于河阳,将士咸称万岁。

戊戌,济河,子攸即帝位,以勋为无上王,子正为始平王。

以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封太原王。

郑先护素与敬宗善,闻帝即位,与郑季明开城纳之。

李神轨至河桥,闻北中不守,即遁还。

费穆弃众先降于荣。

徐纥矫诏夜开殿门,取骅骝厩御马十匹,东奔兗州,郑俨亦走还乡里。

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

荣召百官迎车驾,己亥,百官奉玺绶,备法驾,迎敬宗于河桥。

庚子,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阴。

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

费穆密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前无横陈,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

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知公虚实,有轻侮之心。

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恐公还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内变作矣。

”荣心然之,谓所亲慕容绍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加芟剪,终难制驭。

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何如?

”绍宗曰:“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故明公兴义兵以清朝廷。

今无故歼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长策也。

”荣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

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

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

前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居父丧,其母,敬宗之从母也,相帅出迎,俱死。

遵业,慧龙之孙也,俊爽涉学,时人惜其才而讥其躁。

有朝士百馀人后至,荣复以胡骑围之,令曰:“有能为禅文者免死。

”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遂使为之。

荣又令其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

”皆称万岁。

荣又遣数十人拔刀向行宫,帝与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帐外。

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刹、西部高车叱列杀鬼侍帝侧,诈言防卫,抱帝入帐,馀人即杀劭及子正,又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置之幕下。

帝忧愤无计,使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

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

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

将军见逼,以至于此。

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

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时都督高欢劝荣称帝,左右多同之,荣疑未决。

贺拔岳进曰:“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正可速祸,未见其福。

”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

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

荣曰:“若我不吉,当迎天穆立之。

”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天命耳。

”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

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若是,唯当以死谢朝廷。

”贺拔岳请杀高欢以谢天下,左右皆曰:“欢虽复愚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多事,须藉武将,请舍之,收其后效。

”荣乃止。

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荣所从胡骑杀朝士既多,不敢入洛城,即欲向北为迁都之计。

荣狐疑甚久,武卫将军泛礼固谏。

辛丑,荣奉帝入城。

帝御太极殿,下诏大赦,改元建义。

从太原王将士,普加五阶,在京文官二阶,武官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

时百官荡尽,存者皆窜匿不出,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于阙下。

洛中士民草草,人怀异虑,或云荣欲纵兵大掠,或云欲迁都晋阳。

富者弃宅,贫者襁负,率皆逃窜,什不存一二,直卫空虚,官守旷废。

荣乃上书,称:“大兵交际,难可齐壹,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咎,乞追赠亡者,微申私责。

无上王请追尊为无上皇帝,自馀死于河阴者,诸王赠三司,三品赠令、仆,五品赠刺史,七品已下及白民赠郡、镇。

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

又遣使者循城劳问。

”诏从之。

于是朝士稍出,人心粗安。

封无上王之子韶为彭城王。

荣犹执迁都之议,帝亦不能违。

都官尚书元谌争之,以为不可,荣怒曰:“何关君事,而固执也!

且河阴之役,君应知之。

”谌曰:“天下事当与天下论之,奈何以河阴之酷而恐元谌!

谌,国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

正使今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

”荣大怒,欲抵谌罪,尔硃世隆固谏,乃止。

见者莫不震悚,谌颜色自若。

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

”由是罢迁都之议。

谌,谧之兄也。

癸卯,以江阳王继为太师,北海王颢为太傅。

光禄大夫李延寔为太保,赐爵濮阳王。

并州刺史元天穆为太尉,赐爵上党王。

前侍中杨椿为司徒。

车骑大将军穆绍为司空,领尚书令,进爵顿丘王。

雍州刺史长孙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冯翊王。

殿中尚书元谌为尚书右仆射,赐爵魏郡王。

金紫光禄大夫广陵王恭加仪同三司。

其馀起家暴贵者,不可胜数。

延寔,冲之子也,以帝舅故得超拜。

徐纥弟献伯为北海太守,季产为青州长史,纥使人告之,皆将家属逃去,与纥俱奔泰山。

郑俨与从兄荥阳太守仲明谋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

丁未,诏内外解严。

魏郢州刺史元显达请降,诏郢州刺史元树迎之,夏侯夔亦自楚城往会之,遂留镇焉。

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

夔进攻毛城,逼新蔡。

豫州刺史夏侯亶围南顿,攻陈项。

魏行台源子恭拒之。

庚戌,魏赐尔硃荣子义罗爵梁郡王。

柔然头兵可汗数入贡于魏,魏诏头兵赞拜不名,上书不称臣。

魏汝南王悦及东道行台临淮王彧闻河阴之乱,皆来奔。

先是,魏人降者皆称魏官为伪,彧表启独称魏临淮王。

上亦体其雅素,不之责。

魏北海王颢将之相州,至汲郡,闻葛荣南侵及尔硃荣纵暴,阴为自安之计,盘桓不进。

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鄴。

行台甄密知颢有异志,相帅废遵,复推李神摄州事,遣兵迎颢,且察其变。

颢闻之,帅左右来奔。

密,琛之从父弟也。

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李志皆举州来降。

五月,丁巳朔,魏加尔硃荣北道大行台。

以尚书右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光禄勋元欣副之,巡方黜陟,先行后闻。

欣,羽之子也。

尔硃荣入见魏主于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贰心。

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

荣喜,因求酒饮之,熟醉。

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即以床舆向中常侍省。

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肃宗嫔,荣欲敬宗立以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

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

”帝遂从之,荣意甚悦。

荣举止轻脱,喜驰射,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

于西林园宴射,恒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

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随之举袂。

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

日暮罢归,与左右连手踏地唱《回波乐》而出。

性甚严暴,喜愠无恒,刀槊弓矢,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击射,左右恒有死忧。

尝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旁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辛酉,荣还晋阳,帝饯之于邙阴。

荣令元天穆入洛阳,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以行台郎中桑干硃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

丙寅,魏主诏:“孝昌以来,凡有冤抑无诉者,悉集华林东门,当亲理之。

”时承丧乱之后,仓廪虚竭,始诏“入粟八千石者赐爵散侯,白民输五百石者赐出身,沙门授本州统及郡县维那。

”尔硃荣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台郦恽拒守不从。

乙亥,子鹄拔平阳,斩元珍及恽。

元珍,挺之从父弟也。

将军曹义宗围魏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板。

时魏方多难,不能救,城中粮尽,刺史王罴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

每出战,不擐甲胄,仰天大呼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祐国家,令箭中王罴额。

不尔,王罴必当破贼!

”弥历三年,前后搏战甚众,亦不被伤。

癸未,魏以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诸军事,将兵救之。

魏临淮王彧闻魏主定位,乃以母老求还,辞情恳至。

上惜其才而不能违,六月,丁亥,遣彧还。

魏以彧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员外散骑常侍高乾,祐之从子也,与弟敖曹、季式皆喜轻侠,与魏主有旧。

尔硃荣之向洛也,逃奔齐州,闻河阴之乱,遂集流民起兵于河、济之间,受葛荣官爵,频破州军。

魏主使元欣谕旨,乾等乃降。

以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敖曹为通直散骑侍郎。

荣以乾兄弟前为叛乱,不应复居近要,魏主乃听解官归乡里。

敖曹复行抄掠,荣诱执之,与薛修义同拘于晋阳。

敖曹名昂,以字行。

葛荣军乏食,遣其仆射任褒将军南掠至沁水。

魏以元天穆为大都督东北道诸军事,帅宗正珍孙等讨之。

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间邢杲帅河北流民十万馀户反于青州之北海,自称汉王,改元天统。

戊申,魏以征东将军李叔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帅众讨之。

辛亥,魏主诏曰:“朕当亲御六戎,扫静燕、代。

”以大将军尔硃荣为左军,上党王穆为前国,司徒杨椿为右军,司空穆绍为后军。

葛荣退屯相州之北。

秋,七月,乙丑,魏加尔硃荣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壬子,魏光州民刘举聚众反于濮阳,自称皇武大将军。

是月,万俟丑奴自称天子,置百官。

会波斯国献师子于魏,丑奴留之,改元神兽。

魏泰山太守羊侃,以其祖规尝为宋高祖祭酒从事,常有南归之志。

徐纥往依之,因劝侃起兵,侃从之。

兗州刺史羊敦,侃之从兄也,密知之,据州拒侃。

八月,侃引兵袭敦,弗克,筑十馀城守之,且遣使来降。

诏广晋县侯泰山羊鸦仁等将兵应接。

魏以侃为骠骑大将军、泰山公、兗州刺史,侃斩其使者不受。

将军王弁侵魏徐州,蕃郡民续灵珍拥众万人攻蕃城以应梁。

魏徐州刺史杨昱击灵珍,斩之,弁引还。

甲辰,魏大都督宗正珍孙击举于濮阳,灭之。

葛荣引兵围鄴,众号百万,游兵已过汲郡,所至残掠,尔硃荣启求讨之。

九月,尔硃荣召从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镇晋阳,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

”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

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

葛荣为盗日久,横行河北,尔硃荣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取胜之理。

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则缚取。

”自鄴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

尔硃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

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勒军士赍袖棒一枚,置于马侧,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

分命壮勇所向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

尔硃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

于陈擒葛荣,馀众悉降。

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下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

于是群情大喜,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

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

擢其渠帅,量才授任,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

以槛车送葛荣赴洛,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

时上党王天穆军于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犹未发,而葛荣已灭,乃皆罢兵。

初,宇文肱从鲜于修礼攻定州,战死于唐河。

其子泰在修礼军中,修礼死,从葛荣。

葛荣败,尔硃荣爱泰之才,以为统军。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远。

辛巳,以尔硃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荣子平昌公文殊、昌乐公文畅并进爵为王,以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

冬,十月,丁亥,葛荣至洛,魏主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閤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

丙申,魏以太原王世子尔硃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丁酉,以长乐等七郡各万户,通前十万户,为太原王荣国。

戊戌,又加荣太师。

皆赏擒葛荣之功也。

壬子,魏江阳武烈王继卒。

魏使征虏将军韩子熙招谕邢杲,杲诈降而复反。

李叔仁击杲于潍水,失利而还。

魏费穆奄至荆州,曹义宗军败,为魏所擒,荆州之围始解。

元颢取魏铚城而据之。

魏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等兵数十万,击羊侃于瑕丘,徐纥恐事不济,说侃请乞师于梁,侃信之,纥遂来奔。

晖等围侃十馀重,机中矢尽,南军不进。

十一月,癸亥夜,侃溃围出,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馀人,马二千匹。

士卒皆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理不能见随,幸适去留,于此为别。

”各拜辞而去。

魏复取泰山。

晖,劲之子也。

戊寅,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世袭并州刺史。

十二月,庚子,魏诏于晖还师讨邢杲。

葛荣馀党韩楼复据幽州反,北边被其患。

尔硃荣以抚军将军贺拔胜为大都督,镇中山。

楼畏胜威名,不敢南出。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三·梁纪九

〔司马光〕 〔宋〕

屠维作噩,一年。

中大通元己酉,公元五二九年春,正月,甲寅,魏于晖所部都督彭乐师二千馀骑叛,奔韩楼,晖引还。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甲子,魏汝南王悦求还国,许之。

辛巳,上祀明堂。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

母李妃为文穆皇后。

将迁神主于太庙,以高祖为伯考,大司马兼录尚书临淮王彧表谏,以为:“汉高祖立太上皇庙于香街,光武祀南顿君于舂陵。

元帝之于光武,已疏绝服,犹身奉子道,入继大宗。

高祖德洽寰中,道超无外,肃祖虽勋格宇宙,犹北面为臣。

又,二后皆将配享,乃是君臣并筵,嫂叔同室,窃谓不可。

”吏部尚书李神俊亦谏,不听,彧又请去“帝”著“皇”,亦不听。

诏更定二百四十号将军为四十四班。

壬寅,魏诏济阴王晖业兼行台尚书,都督丘大千等镇梁国。

晖业,小新成之曾孙也。

三月,壬戌,魏诏上党王天穆讨邢杲,以费穆为前锋大都督。

夏,四月,癸未,魏迁肃祖及文穆皇后神主于太庙,又追尊彭城王劭为孝宣皇帝。

临淮王彧谏曰:“兹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后世何观!

”弗听。

魏元天穆将击邢杲,以北海王颢方入寇,集文武议之,众皆曰:“杲众强盛,宜以为先。

”行台尚书薛琡曰:“邢杲兵众虽多,鼠窃狗偷,非有远志。

颢帝室近亲,来称义举,其势难测,宜先去之。

”天穆以诸将多欲击杲,又魏朝亦以颢为孤弱,不足虑,命天穆等先定齐地,还师击颢,遂引兵东出。

颢与陈庆之乘虚自铚城进拔荥城,遂至梁国。

魏丘大千有众七万,分筑九城以拒之。

庆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垒,大千请降。

颢登坛燔燎,即帝位于睢阳城南,改元孝基。

济阴王晖业帅羽林兵二万军考城,庆之攻拔其城,擒晖业。

辛丑,魏上党王天穆及尔硃兆破邢杲于济南,杲降,送洛阳,斩之。

兆,荣之从子也。

五月,丁巳,魏以东南道大都督杨昱镇荥阳,尚书仆射尔硃世隆镇虎牢,侍中尔硃世承镇崿岅。

乙丑,内外戒严。

戊辰,北海王颢克梁国。

颢以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引兵而西。

杨昱拥众七万,据荥阳。

庆之攻之,未拔。

颢遣人说昱使降,昱不从。

元天穆与骠骑将军尔硃吐没儿将大军前后继至,梁士卒皆恐。

庆之解鞍秣马,谕将士曰:“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

君等杀人父兄、掠人子女,亦无算矣。

天穆之众,皆是仇雠。

我辈众才七千,虏众三十馀万,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

虏骑多,不可与之野战,当及其未尽至,急攻取其城而据之。

诸君勿或狐疑,自取屠脍!

”乃鼓之,使登城。

将士即相帅蚁附而入,癸酉,拔荥阳,执杨昱。

诸将三百馀人伏颢帐前请曰:“陛下渡江三千里,无遗镞之费,昨荥阳城下一朝杀伤五百馀人,愿乞杨昱以快众意!

”颢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举兵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每称其忠节。

杨昱忠臣,奈何杀之!

此外唯卿等所取。

”于是斩昱所部统帅三十七人,皆刳心而食之。

俄而天穆等引兵围城,庆之帅骑三千背城力战,大破之,天穆、吐没儿皆走。

庆之进击虎牢,尔硃世隆弃城走,获魏东中郎将辛纂。

魏主将出避颢,未知所之,或劝之长安,中书舍人高道穆曰:“关中荒残,何可复往!

颢士众不多,乘虚深入,由将帅不得其人,故能至此。

陛下若亲帅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死力,破颢孤军必矣。

或恐胜负难期,则车贺不若渡河,征大将军天穆、大丞相荣各使引兵来会,犄角进讨,旬月之间,必见成功。

此万全之策也。

”魏主从之。

甲戌,魏主北行,夜,至河内郡北,命高道穆于烛下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

于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

乙亥,魏主入河内。

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颢。

丙子,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大赦。

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增邑万户。

杨椿在洛阳,椿弟顺为冀州刺史,兄子侃为北中郎将,从魏主在河北。

颢意忌椿,而以其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敢诛也。

或劝椿出亡,椿曰:“吾内外百口,何所逃匿!

正当坐待天命耳。

”颢后军都督侯暄守睢阳,为后援。

魏行台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驰往围暄,昼夜急攻,戊寅,暄突走,擒斩之。

上党王天穆等帅众四万攻拔大梁,分遣费穆将兵二万攻虎牢,颢使陈庆之击之。

天穆畏颢,将北渡河,谓行台郎中济阴温子升曰:“卿欲向洛,为随我北渡?

”子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狈。

元颢新入,人情未安,今往击之,无不克者。

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驾,此恒、文之举也。

舍此北渡,窃为大王惜之。

”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

费穆攻虎牢,将拔,闻天穆北渡,自以无后继,遂降于庆之。

庆之进击大梁、梁国,皆下之。

庆之以数千之众,自发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

颢使黄门郎祖莹作书遗魏主曰:“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正欲问罪于尔硃,出卿于桎梏。

卿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假获民地,本是荣物,固非卿有。

今国家隆替,在卿与我。

若天道助顺,则皇魏再兴。

脱或不然,在荣为福,于卿为祸。

卿宜三复,富贵可保。

”颢既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

齐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议所从,曰:“北海、长乐,俱帝室近亲,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诸君意何如?

”在坐莫不失色。

军司崔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于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国,此魏之贼臣乱子也。

岂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齿,下官等皆荷朝眷,未敢仰从!

”长史崔景茂等皆曰:“军司议是。

”欣乃斩颢使。

光韶,亮之从父弟也。

于是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南兗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颢命。

思同,思伯之弟也。

颢以冀州刺史元孚为东道行台、彭城郡王,孚封送其书于魏主。

平阳王敬先起兵于河桥以讨颢,不克而死。

魏以侍中、车骑将军、尚书右仆射尔硃世隆为使持节、行台仆射、大将军、相州刺史,镇鄴城。

魏主之出也,单骑而去,侍卫后宫皆案堵如故。

颢一旦得之,号令己出,四方人情想其风政。

而颢自谓天授,遽有骄怠之志。

宿昔宾客近习,咸见宠待,干扰政事,日夜纵酒,不恤军国,所从南兵,陵暴市里,朝野失望。

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阳出从魏主,魏主问洛中事,子儒曰:“颢败在旦夕,不足忧也。

”尔硃荣闻魏主北出,即时驰传见魏主于长子,行,且部分。

魏主即日南还,荣为前驱。

旬日之间,兵众大集,资粮器仗,相继而至。

六月,壬午,魏大赦。

荣既南下,并、肆不安,乃以尔硃天光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

天光至晋阳,部分约勒,所部皆安。

己丑,费穆至洛阳,颢引入,责以河阴之事而杀之。

颢使都督宗正珍孙与河内太守元袭据河内。

尔硃荣攻之,上党王天穆引兵会之,壬寅,拔其城,斩珍孙及袭。

辛亥,魏淮阴太守晋鸿以湖阳来降。

闰月,己未,南康简王绩卒。

魏北海王颢既得志,密与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谋叛梁。

以事难未平,藉陈庆之兵力,故外同内异,言多猜忌。

庆之亦密为之备,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虚实,连兵四合,将何以御之!

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敕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延明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

今更增其众,宁肯复为人用乎!

大权一去,动息由人,魏之宗庙,于斯坠矣。

”颢乃不用庆之言。

又虑庆之密启,乃表于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时克定,唯尔硃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讨。

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

”上乃诏诸军继进者皆停于境上。

洛中南兵不满一万,而羌、胡之众十倍,军副马佛念为庆之曰:“将军威行河、洛,声震中原,功高势重,为魏所疑,一旦变生不测,可无虑乎!

不若乘其无备,杀颢据洛,此千载一时也。

”庆之不从。

颢先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镇,颢心惮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阳之地全相任委,忽闻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谓君遽取富贵,不为国计,非徒有损于君,恐仆并受其责。

”庆之不敢复言。

尔硃荣与颢相持于河上。

庆之守北中城,颢自据南岸。

庆之三日十一战,杀伤甚众。

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阴与荣通谋,求破桥立效,荣引兵赴之。

及桥破,荣应接不逮,颢悉屠之,荣怅然失望。

又以安丰王延明缘河固守,而北军无船可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

黄门郎杨侃曰:“大王发并州之日,已知夏州义士之谋指来应之邪?

为欲广施经略匡复帝室乎?

夫用兵者,何尝不散而更合,疮愈更战。

况今未有所损,岂可以一事不谐而众谋顿废乎!

今四方颙颙,视公此举。

若未有所成,遽复引归,民情失望,各怀去就,胜负所在,未可知也。

不若征发民材,多为桴筏,间以舟楫,缘河布列,数百里中,皆为渡势,首尾既远,使颢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

”高道穆曰:“今乘舆飘荡,主忧臣辱。

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

奈何舍之北归,使颢复得完聚,征兵天下!

此所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

”荣曰:“杨黄门已陈此策,当相与议之。

”刘灵助言于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

”伏波将军正平杨忄剽与其族居马渚,自言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

戊辰,荣命车骑将军尔硃兆与大都督贺拔胜缚材为筏,自马渚西硖石夜渡,袭击颢子领军将军冠受,擒之。

安丰王延明之众闻之,大溃。

颢失据,帅麾下数百骑南走,陈庆之收步骑数千,结陈东还,颢所得诸城,一时复降于魏。

尔硃荣自追陈庆之,会嵩高水涨,庆之军士死散略尽,乃削须发为沙门,间行出汝阴,还建康,犹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大将军杨津入宿殿中,扫洒宫庭,封闭府库,出迎魏主于北邙,流涕谢罪,帝慰劳之。

庚午,帝入居华林园,大赦。

以尔硃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来军士及随贺文武诸立义者加五级,河北报事之官及河南立义者加二级。

壬申,加大丞相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

北海王颢自轘辕南出至临颍,从骑分散,临颍县卒江丰斩之。

癸酉,傅首洛阳。

临淮王彧复自归于魏主,安丰王延明携妻子来奔。

陈庆之之入洛也,萧赞送启求还。

时吴淑媛尚在,上使以赞幼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

庆之自魏还,特重北人,硃异怪而问之,庆之曰:“吾始以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乡,比至洛阳,乃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非江东所及也,奈何轻之?

”甲戌,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太宰,城阳王徽为大司马兼太尉。

乙亥,魏主宴劳尔硃荣、上党王天穆及北来督将于都亭,出宫人三百,缯锦杂彩数万匹,班赐有差,凡受元颢爵赏阶复者,悉追夺之。

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宫。

以高道穆为御史中尉。

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击破其车。

公主泣诉于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岂可以私责之也!

”道穆见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

”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谢也!

”于是魏多细钱,米斗几直一千,高道穆上表,以为:“在市铜价,八十一钱得铜一斤,私造薄钱,斤赢二百。

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抵罪虽多,奸铸弥众。

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置之水上,殆欲不沉。

此乃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

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钱,计私铸所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

”金紫光禄大夫杨侃亦奏乞听民与官并铸五铢钱,使民乐为而弊自改。

魏主从之,始铸永安五铢钱。

辛卯,魏以车骑将军杨津为司空。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远,更立巴州以统诸獠,凡二十馀万户,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

又立隆城镇,以始欣族子恺为镇将。

始欣贪暴,孝昌初,诸獠反,围州城,行台魏子建抚谕之,乃散。

始欣恐获罪,阴来请降,帝遣使以诏书、铁券、衣冠等赐之,为恺所获,以送子建。

子建奏以隆城镇为南梁州,用恺为刺史,囚始欣于南郑。

魏以唐永为东益州刺史代子建,以梁州刺史傅竖眼为行台。

子建去东益而氐、蜀寻反,唐永弃城走,东益州遂没。

傅竖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贺。

既而久病,不能亲政事。

其子敬绍,奢淫贪暴,州人患之。

严始欣重赂敬绍,得还巴州,遂举兵击严恺,灭之。

以巴州来降,帝遣将军萧玩等将兵援之。

傅敬绍见魏室方乱,阴有保据南郑之志,使其妻兄唐昆仑于外扇诱山民相聚围城,欲为内应。

围合而谋泄,城中将士共执敬绍,以白竖眼而杀之,竖眼耻恚而卒。

八月,己未,魏以太傅李延寔为司徒。

甲戌,侍中、太保杨椿致仕。

九月,癸巳,上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

上释御服,持法衣,行清净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

甲子,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

癸卯,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

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临宸极,三请,乃许。

上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

魏尔硃荣使大都督尖山侯渊讨韩楼于蓟,配卒甚少,骑止七百。

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其所长。

若总大众,未必能用。

今以此众击此贼,必能取之。

”渊遂广张军声,多设供具,亲帅数百骑深入楼境。

去蓟百馀里,值贼帅陈周马步万馀,渊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馀人。

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

”渊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战,须为奇计以离间之,乃可克也。

”渊度其已至,遂帅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

韩楼果疑降卒为渊内应,遂走。

追擒之,幽州平。

以渊为平州刺史,镇范阳。

先是,魏使征东将军刘灵助兼尚书仆射,慰劳幽州流民于濮阳顿丘,因帅流民北还,与侯渊共灭韩楼。

仍以灵助行幽州事,加车骑将军,又为幽、平、营、安四州行台。

万俟丑奴攻魏东秦州,拔之,杀刺史高子朗。

冬,十月,己酉,上又设四部无遮大会,道、俗五万馀人。

会毕,上御金略还宫,御太极殿,大赦,改元。

魏以前司空萧赞为司徒。

十一月,己卯,就德兴请降于魏,营州平。

丙午,魏以城阳王徽为太保,丹杨王萧赞为太尉,雍州刺史长孙稚为司徒。

十二月,辛亥,兗州刺史张景邕、荆州刺史李灵起、雄信将军萧进明叛,降魏。

以陈庆之为北兗州刺史。

有妖贼僧强,自称天子,土豪蔡伯龙起兵应之,众起三万,攻陷北徐州。

庆之讨斩之。

魏以岐州刺史王罴行南秦州事。

罴诱捕州境群盗,悉诛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四·梁纪十

〔司马光〕 〔宋〕

上章阉茂,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长孙寿、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将击严始欣,斩之,萧玩等亦败死,失亡万馀人。

辛亥,魏东徐州城民吕文欣等杀刺史元大宾,据城反,魏遣都官尚书平城樊子鹄等讨之。

二月,甲寅,斩文欣。

万俟丑奴侵扰关中,魏尔硃荣遣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之。

岳私谓其兄胜曰:“丑奴,勍敌也。

今攻之不胜,固有罪。

胜之,谗嫉将生。

”胜曰:“然则奈何?

”岳曰:“愿得尔硃氏一人为帅而佐之。

”胜为之言于荣,荣悦,以尔硃天光为使持节、都督二雍、二岐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

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发洛阳以西路次民马以给之。

时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慰谕,并税其马,蜀持疑不下。

军至潼关,天光不敢进,岳曰:“蜀贼鼠窃,公尚迟疑,若遇大敌,将何以战!

”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

”岳遂进击蜀于渭北,破之,获马二千匹。

简其壮健以充军士,又税民马合万馀匹。

以军士尚少,淹留未进。

荣怒,遣骑兵参军刘贵乘驿至军中责天光,杖之一百,以军士二千人益之。

三月,丑奴自将其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围趣栅。

天光使贺拔岳将千骑救之。

菩萨等已拔栅而还,岳故杀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萨帅步骑二万至渭北。

岳以轻骑数十自渭南与菩萨隔水而语,称扬国威,菩萨令省事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语,卿何人也!

”射杀之。

明日,复引百馀骑隔水与贼语,稍引而东,至水浅可涉之处,岳即驰马东出。

贼以为走,乃弃步兵,轻骑南渡渭追岳。

岳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贼半渡冈东,岳还兵击之,贼败走。

岳下令,贼下马者勿杀。

贼悉投马,俄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擒菩萨。

仍渡渭北,降步卒万馀,并收其辎重。

丑奴闻之,弃岐州,北走安定,置栅于平亭。

天光方自雍至岐,与岳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天时将热,未可行师,俟秋凉更图进止。

”获丑奴觇候者,纵遣之。

丑奴信之,散众耕于细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将兵五千,据险立栅,其馀千人已下为栅者甚众。

天光知其势分,晡时,密严诸军,相继俱发。

黎明,围元进大栅,拔之。

所得俘囚,一皆纵遣,诸栅闻之皆降。

天光昼夜径进,抵安定城下,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以城降。

丑奴弃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贺拔岳轻骑追之,丁卯,及于平凉。

贼未成列,直阁代郡侯莫陈崇单骑入贼中,于马上生擒丑奴,因大呼,众皆披靡,无敢当者,后骑益集,贼众崩溃,遂大破之。

天光进逼高平,城中执送萧宝寅以降。

壬申,以吐谷浑王佛辅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魏以关中平,大赦。

万俟丑奴、萧宝寅至洛阳,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观凡三日。

丹杨王萧赞表请宝寅之命,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素与宝寅善,欲左右之,言于魏主曰:“宝寅叛逆,事在前朝。

”会应诏王道习自外至,帝问道习在外所闻,对曰:“唯闻李尚书、高黄门与萧宝寅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

且二人谓宝寅叛逆在前朝,宝寅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时邪?

贼臣不剪,法欲安施!

”帝乃赐宝寅死于驼牛署,斩丑奴于都市。

六月,丁巳,帝复以魏汝南王悦为魏王。

戊寅,魏诏胡氏亲属受爵于朝者皆黜为民。

庚申,以魏降将范遵为安北将军、司州牧,从魏王悦北还。

万俟丑奴既败,自泾、豳以西至灵州,贼党皆降于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帅众六千逃入山中,不降。

时高平大旱,尔硃天光以马乏草,退屯城东五十里,遣都督长孙邪利帅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

道洛潜与城民通谋,掩袭邪利,并其所部皆杀之。

天光帅诸军赴之,道洛出战而败,帅其众西入牵屯山,据险自守。

尔硃荣以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

以诏书黜天光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降爵为侯。

天光追击道洛于牵屯,道洛败走,入陇,归略阳贼帅王庆云。

道洛骁果绝伦,庆云得之,甚喜,谓大事可济,遂称帝于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为大将军。

秋,七月,天光帅诸军入陇,至水洛城,庆云、道洛出战,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还走,拔其东城。

贼并兵趣西城,城中无水,众渴乏,有降者言庆云、道洛欲突走。

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谕庆云使早降,曰:“若未能自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

”庆云等冀得少缓,因待夜突出,乃报曰:“请俟明日。

”天光因使谓曰:“知须水,今相为小退,任取涧水饮之。

”贼众悦,无复走心。

天光密使军士多作木枪,各长七尺,昏后,绕城布列,要路加厚。

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

其夜,庆云、道洛果驰马突出,遇枪,马各伤倒,伏兵起,即时擒之。

军士缘梯入城,馀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穷窘乞降。

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

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州皆降。

天光顿军略阳。

诏复天光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

以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

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南秦州城民谋杀刺史辛显,超、显皆觉之,走归天光,天光遣兵讨平之。

步兵校尉宇文泰从贺拔岳入关,以功迁征西将军,行原州事。

时关、陇凋弊,泰抚以恩信,民皆感悦,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辈岂从乱乎!

”八月,庚戌,上饯魏王悦于德阳堂,遣兵送至境上。

魏尔硃荣虽居外籓,遥制朝政,树置亲党,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

魏主虽受制于荣,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数亲览辞讼,理冤狱。

荣闻之,不悦。

帝又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清治选部,荣尝关补曲阳县令,神俊以阶悬,不奏,别更拟人。

荣大怒,即遣所补者往夺其任。

神俊惧而辞位,荣使尚书左仆射尔硃世隆摄选。

荣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帝未之许。

太宰天穆入见面论,帝犹不许。

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遽不用也!

”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

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之理!

”荣闻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

今乃不用我语!

”尔硃皇后性石忌,屡致忿恚。

帝遣尔硃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

我父本即自作,今亦复决。

”世隆曰:“止自不为,若本自为之,臣今亦封王矣。

”帝既外逼于荣,内迫皇后,恒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唯幸寇盗未息,欲使与荣相持。

及关、陇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

”彧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之后,方劳圣虑。

”帝畏馀人怪之,还以它语乱之曰:“然。

抚宁荒馀,弥成不易。

”荣见四方无事,奏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

”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

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叹其忠。

荣好猎,不舍寒暑,列围而进,令士卒必齐壹,虽遇险阻,不得违避,一鹿逸出,必数人坐死。

有一卒见虎而走,荣谓曰:“汝畏死邪!

”即斩之。

自是每猎,士卒如登战场。

尝见虎在穷谷中,荣令十馀人空手搏之,毋得损伤。

死者数人,卒擒得之,以此为乐,其下甚苦之。

太宰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业已盛,四方无事,唯宜修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感伤和气?

”荣攘袂曰:“灵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节。

葛荣之徒,本皆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擒获即已。

顷来受国大恩,未能混壹海内,何得遽言勋业!

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与兄戒勒士马,校猎嵩高,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

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扫平汾胡。

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

如其不降,以数千骑径度缚取。

然后与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称勋耳。

今不频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城阳王徽之妃,帝之舅女。

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

徽、彧欲得权宠,恶荣为己害,日毁荣于帝,劝帝除之。

帝惩河阴之难,恐荣终难保,由是密有图荣之意。

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亦预其谋。

会荣请入朝,欲视皇后娩乳。

徽等劝帝因其入,刺杀之。

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当有备,恐不可图。

”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

帝疑未定,而洛阳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东出。

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去留。

中书舍人温子升以书呈帝,帝恒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

子才名邵,以字行,峦之族弟也。

时人多以字行者,旧史皆因之。

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犹以荣所亲信,不敢与之言情。

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

”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尔硃世隆疑帝欲为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云:“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

”取以呈荣。

荣自恃其强,不以为意,手毁其书,唾地曰:“世隆无胆。

谁敢生心!

”荣妻北乡长公主亦劝荣不行,荣不从。

是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时人皆言荣反,又云“天子必当图荣”。

九月,荣至洛阳,帝即欲杀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为后患,故忍未发,并召天穆。

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

”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

”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

帝欲止,城阳王徽曰:“纵不反,亦何可耐!

况不可保邪!

”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

恒州人高荣祖颇知天文,荣问之,对曰:“除旧布新之象也。

”荣甚悦。

荣至洛阳,行台郎中李显和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

亦是天子不见机。

”都督郭罗刹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

”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之!

”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故其事皆上闻。

奚毅又见帝,求间,帝即下明光殿与语。

知其至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

荣小女适帝兄子陈留王宽,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婿力。

”徽以白帝,曰:“荣虑陛下终为己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耳。

”帝梦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恶之,告徽及杨侃。

徽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割指亦是其类,乃吉祥也。

”戊子,天穆至洛阳,帝出迎之。

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宴射,荣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

”先是,奚毅言荣欲因猎挟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辛卯,帝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

帝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

”良久,语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

死犹须为,况不必死!

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

”帝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皆应不动。

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司马子如、硃元龙特为荣所委任,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

”徽及杨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

”帝亦以为然。

徽曰:“荣腰间常有刀,或能狼戾伤人,临事愿陛下起避之。

”乃伏侃等十馀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壬辰,帝忌曰。

癸巳,荣忌日。

甲午,荣暂入,即诣陈留王家饮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

帝谋颇泄,世隆又以告荣,且劝其速发。

荣轻帝,以为无能为,曰:“何匆匆!

”预帝谋者皆惧,帝患之。

城阳王徽曰:“以生太子为辞,荣必入朝,因此毙之。

”帝曰:“后怀孕始九月,可乎?

”徽曰:“妇人不及期而产者多矣,彼必不疑。

”帝从之。

戊戌,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序,声言皇子生,遣徽驰骑至荣第告之。

荣方与上党王天穆博,徽脱荣帽,欢舞盘旋,兼殿内文武传声趣之,荣遂信之,与天穆俱入朝。

帝闻荣来,不觉失色,中书舍人温子升曰:“陛下色变。

”帝连索酒饮之。

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执以出,遇荣自外入,问:“是何文书?

”子升颜色不变,曰:“敕。

”荣不取视而入。

帝在东序下西向坐,荣、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

徽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即起趋御座。

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

安等乱斫,荣与天穆同时俱死。

荣子菩提及车骑将军尔硃阳睹等三十人从荣入宫,亦为伏兵所杀。

帝得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

帝曰:“竖子若过今日,遂不可制。

”于是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百僚入贺。

帝登阊阖门,下诏大赦,遣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将兵镇北中。

是夜,尔硃世隆奉北乡长公主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

卫将军贺拔胜与荣党田怡等闻荣死。

奔赴荣第。

时宫殿门犹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有备,吾等众少,何可轻尔!

但得出城,更为它计。

”怡乃止。

及世隆走,胜遂不从,帝甚嘉之。

硃瑞虽为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帝亦善遇之,故瑞从世隆走而中道逃还。

荣素厚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荣死,子如自宫中突出,至荣第,弃家,随荣妻子走出城。

世隆即欲还北,子如曰:“兵不厌诈,今天下恟恟,唯强是视,当此之际,不可以弱示人。

若亟北走,恐变生肘腋。

不如分兵守河桥,还军向京师,出其不意,或可成功。

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馀力,使天下畏我之强,不敢叛散。

”世隆从之。

己亥,攻河桥,擒奚毅等,杀之,据北中城。

魏朝大惧,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谕之,世隆斩首以徇。

魏以雍州刺史尔硃天光为侍中、仪同三司,以司空杨津为都督并、肆等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经略河、汾。

荣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随,禁于驼牛署。

荣死,帝引见,劳勉之。

兄乾自东冀州驰赴洛阳,帝以乾为河北大使,敖曹为直阁将军,使归,招集乡曲为表里形援。

帝亲送之于河桥,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

”乾垂涕受诏,敖曹援剑起舞,誓以必死。

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尔硃拂律归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

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正刑书。

罪止荣身,馀皆不问。

卿等若降,官爵如故。

”拂律归曰:“臣等从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归。

愿得太原王尸,生死无恨。

”因涕泣,哀不自胜,群胡皆恸哭,声振城邑。

帝亦为之怆然,遣侍中硃瑞赍铁券赐世隆。

世隆谓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国,长乐不顾信誓,枉加屠害,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

吾为太原王报仇,终无降理!

”瑞还,白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拂律归等战于郭外。

拂律归等生长戎旅,洛阳之人不习战斗,屡战不克。

甲辰,以前车骑大将军李叔仁为大都督,帅众讨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

以中书令魏兰根兼尚书左仆射,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禀兰根节度。

尔硃氏兵犹在城下,帝集群臣博议,皆恇惧,不知所出。

通直散骑常侍李苗奋衣起曰:“今小贼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

臣虽不武,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桥。

”城阳王徽、高道穆皆以为善,帝许之。

乙卯,苗募人从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桥数里,纵火船焚河桥,倏忽而至。

尔硃氏兵在南岸者,望之,争桥北度。

俄而桥绝,溺死者甚众。

苗将百许人泊于小渚以待南援官军,不至。

尔硃氏就击之,左右皆尽,苗赴水死。

帝伤惜之,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河阳侯,谥曰忠烈。

世隆亦收兵北遁。

丙辰,诏行台源子恭将步骑一万出西道,杨昱将募士八千出东道以讨之。

子恭仍镇太行丹谷,筑垒以防之。

世隆至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

世隆攻拔之,杀城中人无遗类,以肆其忿,唯希质走免。

诏以前东荆州刺史元显恭为晋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西道行台。

魏东徐州刺史广牧斛斯椿素依附尔硃荣,荣死,椿惧。

闻汝南王悦在境上,乃帅部众弃州归悦。

悦授椿侍中、大将军、司空,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

汾州刺史尔硃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

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长广王晔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

晔,英之弟子也。

以兆为大将军,进爵为王。

世隆为尚书令,赐爵乐平王,加太傅、司州牧。

又以荣从弟度律为太尉,赐爵常山王。

世隆兄天柱长史彦伯为侍中。

徐州刺史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

仲远亦起兵向洛阳。

尔硃天光之克平凉也,宿勤明达请降,既而复叛,北走。

天光遣贺拔岳讨之,明达奔东夏。

岳闻尔硃荣死,不复穷追,还泾州以待天光。

天光与侯莫陈悦亦下陇,与岳谋引兵向洛。

魏敬宗使硃瑞慰谕天光,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唯欲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

”又使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之。

”范阳太守卢文伟诱平州刺史侯渊出猎,闭门拒之。

渊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

敬宗以城阳王徽兼大司马、录尚书事,总统内外。

徽意谓荣既死,枝叶自应散落,及尔硃世隆等兵四起,党众日盛,徽忧怖,不知所出。

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

每独与帝谋议,群臣有献策者,徽辄劝帝不纳,且曰:“小贼何虑不平!

”又靳惜财货,赏赐率皆薄少,或多而中减,或与而复追,故徒有糜费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车骑将军郑先护为大都督,与行台杨昱共讨尔硃仲远。

乙亥,以司徒长孙稚为太尉,临淮王彧为司徒。

丙子,进雍州刺史广宗公尔硃天光爵为王。

长广王亦以天光为陇西王。

尔硃仲远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

衍,萧之兄子也。

癸未,敬宗以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

壬辰,又以郑先护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与胜共讨仲远。

戊戌,诏罢魏兰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昙尚兼尚书,为北道行台。

郑先护疑贺拔胜,置之营外。

庚子,胜与仲远战于滑台东,兵败,降于仲远。

初,尔硃荣尝从容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

”皆称尔硃兆。

荣曰:“兆虽勇于战斗,然所将不过三千骑,多则乱矣。

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

”因戒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穿鼻。

”乃以高欢为晋州刺史。

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欢,欢遣长史孙腾诣兆,辞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去,致有后忧。

定蜀之日,当隔河为犄角之势。

”兆不悦,曰:“还白高晋州,吾得吉梦,梦与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独馀马蔺,先人命吾拔之,随手而尽。

以此观之,往无不克。

”腾还报,欢曰:“兆狂愚如是,而敢为悖逆,吾势不得久事尔硃矣。

”十二月,壬寅朔,尔硃兆攻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死,都督史仵龙开壁请降,源子恭退走。

兆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涉渡。

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广,谓兆未能猝济,是日,水不没马腹。

甲辰,暴风,黄尘涨天,兆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

华山王鸷,斤之玄孙也,素附尔硃氏。

帝始闻兆南下,欲自帅诸军讨之,鸷说帝曰:“黄河万仞,兆安得渡!

”帝遂自安。

及兆入宫,鸷复约止卫兵不使斗。

帝步出云龙门外,遇城阳王徽乘马走,帝屡呼之,不顾而去。

兆骑执帝,锁于永宁寺楼上。

帝寒甚,就兆求头巾,不与。

兆营于尚书省,用天子金鼓,设刻漏于庭,扑杀皇子,污辱嫔御妃主,纵兵大掠,杀司空临淮王彧、尚书左仆射范阳王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

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旧恩,故投之。

徽赍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而私谓子弟曰:“如闻尔硃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

”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逃于它所,使人于路邀杀之,送首于兆。

兆亦不加勋赏。

兆梦徽谓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

”兆既觉,意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

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百斤、马五十匹。

”兆疑其隐匿,依梦征之,祖仁家旧有金三十斤、马三十匹,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尔硃世隆至洛阳,兆自以为己功,责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

”按剑瞋目,声色甚厉。

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

尔硃仲远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长广王大赦。

尔硃荣之死也,敬宗诏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使袭秀容。

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势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还晋阳以御之,使尔硃世隆、度律、彦伯等留镇洛阳。

甲寅,兆迁敬宗于晋阳,兆自于河梁监阅财资。

高欢闻敬宗向晋阳,帅骑东巡,欲邀之,不及。

因与兆书,为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

兆怒,不纳。

尔硃天光轻骑入洛,见世隆等,即还雍州。

初,敬宗恐北军不利,欲为南走之计,托云征蛮,以高道穆为南道大行台,未及发而兆入洛。

道穆托疾去,世隆杀之。

主者请追李苗封赠,世隆曰:“当时众议,更一二日即欲纵兵大掠,焚烧郭邑,赖苗之故,京师获全。

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复追。

”尔硃荣之死也,世隆等征兵于大宁太守代人房谟。

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洛阳。

及兆得志,其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谟系州狱,郡中蜀人闻之,皆叛。

安定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

诸贼见谟,莫不遥拜。

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

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人乘之。

儿童妇女竞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

尔硃世隆闻之,舍其罪,以为其府长史。

北道大行台杨津,以众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会尔硃兆入洛,津乃散众,轻骑还朝。

尔硃世隆与兄弟密谋,虑长广王母卫氏干预朝政,伺其出行,遣数十骑如劫盗者于京巷杀之,寻悬榜以千万钱募贼。

甲子,尔硃兆缢敬宗于晋阳三级佛寺,并杀陈留王宽。

是月,纥豆陵步蕃大破尔硃兆于秀容,南逼晋阳。

兆惧,使人召高欢并力。

僚属皆劝欢勿应召,欢曰:“兆方急,保无它虑。

”遂行。

欢所亲贺拔焉过儿请缓行以弊之,欢往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

步蕃兵日盛,兆屡败,告急于欢,欢乃往从之。

兆时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乐郡,欢与兆进兵合击,大破之,斩步蕃于石鼓山,其众退走。

兆德欢,相与誓为兄弟,将数十骑诣欢,通夜宴饮。

初,葛荣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馀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谋乱不止。

兆患之,问计于欢,欢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腹心使统之,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矣。

”兆曰:“善!

谁可使者?

”贺拔允时在坐,请使欢领之。

欢拳殴其口,折一齿,曰:“平生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

今日天下事取舍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请杀之!

”兆以欢为诚,遂以其众委焉。

欢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号令。

”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

军士素恶兆而乐属欢,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田鼠而食之,面无谷色,徒污人境内,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更受处分。

”兆从其议。

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

方今四方纷扰,人怀异望,高公雄才盖世,复使握大兵于外,譬如借蛟龙以云雨,将不可制矣。

”兆曰:“有香火重誓,何虑邪!

”绍宗曰:“亲兄弟尚不可信,何论香火!

”时兆左右已受欢金,因称绍宗与欢有旧隙。

兆怒,囚绍宗,趣欢发。

欢自晋阳出滏口,道逢北乡长公主自洛阳来,有马三百匹,尽夺而易之。

兆闻之,乃释绍宗而问之,绍宗曰:“此犹是掌握中物也。

”兆乃自追欢,至襄垣,会漳水暴涨,桥坏,欢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它故,备山东盗耳。

王信公主之谗,自来赐追,今不辞渡水而死,恐此众便叛。

”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水,与欢坐幕下陈谢,授欢刀,引颈使欢斫之。

欢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贺六浑更何所仰!

但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耳。

今为旁人所构间,大家何忍复出此言!

”兆投刀于地,复斩白马,与欢为誓,因留宿夜饮。

尉景伏壮士欲执兆,欢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

兵饥马瘦,不可与敌。

若英雄乘之而起,则为害滋甚。

不如且置之,兆虽骁勇,凶悍无谋,不足图也。

”旦日,兆归营,复召欢,欢将上马诣之,孙腾牵欢衣,欢乃止。

兆隔水肆骂,驰还晋阳。

兆腹心念贤领降户家属别为营,欢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杀之。

士众感悦,益愿附从。

齐州城民赵洛周闻尔硃兆入洛,逐刺史丹杨王萧赞,以城归兆。

赞变形为沙门,逃入长白山,流转,卒于阳平。

梁人或盗其柩以归,上犹以子礼葬于陵次。

魏荆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

南阳太守赵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诬琰之欲奔梁,发兵袭州城,执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悦改元更兴,闻尔硃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还。

斛斯椿复弃悦奔魏。

是岁,诏以陈庆之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

庆之引兵围魏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等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等于楚城。

罢义阳镇兵,停水陆漕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

开田六十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梁纪六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五年(甲辰,公元五二四年)春,正月,辛丑,魏主祀南郊。

三月,魏以临淮王彧都督北讨诸军事,讨破六韩拔陵。

夏,四月,高平镇民赫连恩等反,推敕勒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高平镇以应拔陵。

魏将卢祖迁击破之,琛北走。

卫可孤攻怀朔镇经年,外援不至,杨钧使贺拔胜诣临淮王彧告急。

胜募敢死少年十馀骑,夜伺隙溃围出,贼骑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

”贼不敢逼。

胜见彧于云中,说之曰:“怀朔被围,旦夕沦陷,大王今顿兵不进。

怀朔若陷,则武川亦危,贼之锐气百倍,虽有良、平,不能为大王计矣。

”彧许为出师,胜还,复突围而入。

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

胜驰还,怀朔亦溃,胜父子俱为可孤所虏。

五月,临淮王彧与破六韩拔陵战于五原,兵败,彧坐削除官爵。

安北将军陇西李叔仁又败于白道,贼势日盛。

魏主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问之曰:“今寇连恒、朔,逼近金陵,计将安出?

”吏部尚书元修义请遣重臣督军镇恒、朔以捍寇。

帝曰:“去岁阿那瑰叛乱,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镇为州,朕以旧章难革,不从其请。

寻崇此表,开镇户非翼之心,致有今日之患。

但既往难追,聊复略论耳。

然崇贵戚重望,器识英敏,意欲还遣崇行,何如?

”仆射萧宝寅等皆曰:“如此,实合群望。

”崇曰:“臣以六镇遐僻,密迩寇戎,欲以慰悦彼心,岂敢导之为乱!

臣罪当就死,陛下赦之。

今更遣臣北行,正是报恩改过之秋。

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军旅,愿更择贤材。

”帝不许。

修义,天赐之子也。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销祸于未萌,制胜于无形。

魏肃宗既不能用,及乱生之日,曾无愧谢之言,乃更以为崇罪。

彼不明之君,乌可与谋哉!

《诗》云:“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

”其是之谓矣。

壬申,加崇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

深,嘉之子也。

六月,以豫州刺史裴邃督征讨诸军事,以伐魏。

魏自破六韩拔陵之反,二夏、豳、凉寇盗蜂起。

秦州刺史李彦,政刑残虐,在下皆怨。

是月,城内薛珍等聚党突入州门,擒彦,杀之,推其党莫折大提为帅,大提自称秦王。

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讨之。

初,南秦州豪右杨松柏兄弟,数为寇盗,刺史博陵崔游诱之使降,引为主簿,接以辞色,使说下群氐,既而因宴会尽收斩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惧。

游闻李彦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

城民张长命、韩祖香、孙掩等攻游,杀之,以城应大提。

大提遗其党卜胡袭高平,克之,杀镇将赫连略、行台高元荣。

大提寻卒,子念生自称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丁酉,魏大赦。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书元修义兼尚书仆射,为西道行台,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崔暹违李崇节度,与破六韩拔陵战于白道,大败,单骑走还。

拔陵并力攻崇,崇力战不能御,引还云中,与之相持。

广相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废仕宦,乃更独得复除,当时人物,欣慕为之。

太和中,仆射李冲用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

帝乡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

本镇驱使,但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

然其同族留京师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即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

乃峻边兵之格,镇人不听浮游在外,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之流涕!

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乃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

或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政以贿立,边人无不切齿。

及阿那瑰背恩纵掠,发奔命追之,十五万众度沙漠,不日而还。

边人见此援师,遂自意轻中国。

尚书令臣崇求改镇为州,抑亦先觉,朝廷未许。

而高阙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杀之,遂相帅为乱,攻城掠地,所过夷灭,王师屡北,贼党日盛。

此段之举,指望销平。

而崔暹只轮不返,臣崇与臣逡巡复路,相与还次云中,将士之情莫不解体。

今日所虑,非止西北,将恐诸镇寻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

”书奏,不省。

诏征崔暹系廷尉。

暹以女妓、田园赂元义,卒得不坐。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杨伯年等攻仇鸠、河池二戍,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伊祥等击破之,斩首千馀级。

东益州本氐王杨绍先之国,将佐皆以城民劲勇,二秦反者皆其族类,请先收其器械。

子建曰:“城民数经行阵,抚之足以为用,急之则腹背为患。

”乃悉召城民,慰谕之,既而渐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诸郡,内外相顾,卒无叛者。

子建,兰根之族兄也。

魏凉州幢帅于菩提等执刺史宋颖,据州反。

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俊拔魏童城。

魏员外散骑侍郎李苗上书曰:“凡食少兵精,利于速战。

粮多卒众,事宜持久。

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

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沮,坐待崩溃。

夫飙至风举,逆者求万一之功。

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

但天下久泰,人不晓兵,奔利不相待,逃难不相顾,将无法令,士非教习,不思长久之计,各有轻敌之心。

如令陇东不守,汧军败散,则两秦遂强,三辅危弱,国之右臂于斯废矣。

宜勒大将坚壁勿战,别命偏裨帅精兵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汧、岐之下,群妖自散。

”魏以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俱出梁、益,隶魏子建。

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阳王天生将兵下陇。

甲午,都督元志与战于陇口,志兵败,弃众东保岐州。

东西部敕勒皆叛魏,附于破六韩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广阳王深之言。

丙申,下诏:“诸州镇军贯非有罪配隶者,皆免为民。

”改镇为州,以怀朔镇为朔州,更命朔州白云州。

遣兼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大使,抚慰六镇。

时六镇已尽叛,道元不果行。

先是,代人迁洛者,多为选部所抑,不得仕进。

及六镇叛,元义乃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尉悦之。

廷尉评代人山伟奏记,称义德美,义摧伟为尚书二千石郎。

秀容人乞伏莫于聚众攻郡,杀太守。

丁酉,南秀容牧子万于乞真反,杀太仆卿陆延,秀容酋长尔硃荣讨平之。

荣,羽健之玄孙也。

其祖代勤,尝出猎,部民射虎,误中其髀,代勤拔箭,不复推问,所部莫不感悦。

官至肆州刺史,赐爵染郡公,年九十馀而卒。

子新兴立。

新兴时,畜牧尤蕃息,牛羊驼马,色别为群,弥漫川谷,不可胜数。

魏每出师,新兴辄献马及资粮以助军,高祖嘉之。

新兴老,请传爵于子荣,魏朝许之。

荣神机明决,御众严整。

时四方兵起,荣阴有大志,散其畜牧资财,招合骁勇,结纳豪杰,于是侯景、司马子如、贾显度及五原段荣、太安窦泰皆往依之。

显度,显智之兄也。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窦双攻魏盘头郡,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窦念祖击破之。

九月,戊申,成景俊拔魏睢陵。

戊午,北兗州刺史赵景悦围荆山。

裴邃帅骑三千袭寿阳,壬戌夜,斩关而入,克其外郭。

魏扬州刺史长孙稚御之,一日九战,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引兵还。

别将击魏淮阳,魏使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救寿阳,安乐王鉴救淮阳。

鉴,诠之子也。

魏西道行台元修义得风疾,不能治军。

壬申,魏以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寅为西道行台大都督,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宋颖密求救于吐谷浑王伏连筹,伏连筹自将救凉州,于菩提弃城走,追斩之。

城民越天安等复推宋颖为刺史。

河间王琛军至西硖石,解涡阳围,复荆山戍。

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与战,为琛所败。

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树攻魏建陵城,克之。

辛巳,拔曲木,扫虏将军彭宝孙拔琅邪。

魏营州城民刘安定、就德兴执史李仲遵,据城反。

城民王恶儿斩安定以降。

德兴东走,自称燕王。

胡琛遣其将宿勤明达寂豳、夏、北华三州,壬午,魏遗都督北海王颢帅诸将讨之。

颢,详之子也。

甲申,彭宝孙拔檀丘。

辛卯,裴邃拔狄城。

丙申。

又拔甓城,进屯黎浆。

壬寅,魏东海太守韦敬欣以司吾城降。

定远将军曹世宗拔曲阳。

甲辰,又拔秦墟,魏守将多弃城走。

魏使黄门侍郎卢同持节诣营州慰劳,就德兴降而复反。

诏以同为幽州刺史兼尚书行台,同屡为德兴所败而还。

魏朔方胡反,围夏州刺史源子雍,城中食尽,煮马皮而食之,众无贰心。

子雍欲自出求粮,留其子延伯守统万,将佐皆曰:“今四方离叛,粮尽援绝,不若父子俱去。

”子雍泣曰:“吾世荷国恩,当毕命此城。

但无食可守,故欲往东州,为诸君营数月之食,若幸而得之,保全必矣。

”乃师羸弱诣东夏州运粮,延伯与将佐哭而送之。

子雍行数日,胡帅曹阿各拔邀击,擒之。

子雍潜遣人赍书,敕城中努力固守。

阖城忧惧,延伯谕之曰:“吾父吉凶不可知,方寸焦烂。

但奉命守城,所为者重,不敢以私害公。

诸君幸得此心!

”于是众感其义,莫不奋励。

子雍虽被擒,胡人常以民礼事之,子雍为陈祸福,劝阿各拔降。

会阿各拔卒,其弟桑生竟帅其众随子雍降。

子雍见行台北海王颢,具陈诸贼可灭之状,颢给子雍兵,令其先驱。

时东夏州阖境皆反,所在屯结,子雍转斗而前,九旬之中,凡数十战,遂平东夏州,征税粟以馈统万,二夏由是获全。

子雍,怀之子也。

魏广阳王深上言:“今六镇尽叛,高车二部亦与之同,以此疲兵击之,必无胜理。

不若选练精兵守恒州诸要,更为后图。

”遂与李崇引兵还平城。

崇谓诸将曰:“云中者,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则并、肆危矣。

当留一人镇之,谁可者?

”众举费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

贺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纠合乡里豪杰,共袭卫可孤,杀之。

度拔寻与铁勒战死。

肱,逸豆归之玄孙也。

李崇引国子博士祖莹为长史。

广阳王深奏莹诈增首级,盗没军资,莹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征还。

深专总军政。

莫折天生进攻魏歧州,十一月,戊申,陷之,执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杀之。

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泾州,败光禄大夫薛峦于平凉东。

峦,安都之孙也。

丙辰,彭宝孙拔魏东莞。

壬戌,裴邃攻寿阳之安城,丙寅,马头、安城皆降。

高平人攻杀卜胡,共迎胡琛。

魏以黄门侍郎杨昱兼侍中,持节监北海王颢军,以救豳州,豳州围解。

蜀贼张映龙、姜神达攻雍州,雍州刺史元修义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

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长安,关中基本,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留此何益?

”遂与叔仁进击之,斩神达,馀党散走。

十二月,戊寅,魏荆山降。

壬辰,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师、大将军,都督西道诸军以讨莫折念生。

乙巳,武勇将军李国兴攻魏平静关。

辛丑,信威长史杨乾攻武阳关。

任寅,攻岘关。

皆克之。

国兴进围郢州,魏郢州刺史裴询与蛮酋西郢州刺史田朴特,相表里以拒之。

围城近百日,魏援军至,国兴引还。

询,骏之孙也。

魏汾州诸胡反。

以章武王融为大都督,将兵讨之。

魏魏子建招谕南秦诸氐,稍稍降附,遂复六郡十二戍,斩贼帅韩祖香。

魏以子建兼尚书,为行台,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诸州皆受节度。

莫折念生遣兵攻凉州,城民赵天安复执刺史以应之。

是岁,侍中、太子詹事周舍坐事免,散骑常侍钱唐硃异代掌机密,军旅谋议,方镇改易,朝仪诏敕,皆典之。

异好文义,多艺能,精力敏赡,上以是任之。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春,正月,丙午,雍州刺史晋安王纲遣安北长史柳浑破魏南乡郡。

司马董当门破魏晋城,庚戌,又破马圈、雕阳二城。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义,见义骄恣,恐祸及己,遂谋反。

魏遗中书舍人张文伯至彭城,法僧谓曰:“吾欲与汝去危就安,能从我乎?

”文伯曰:“我宁死见文陵松柏,安能去忠义而从叛逆乎!

”法僧杀之。

庚申,法僧杀行台高谅,称帝,改元天启,立诸子为王。

魏发兵击之,法僧乃遣其子景仲来降。

安东长史元显和,丽之子也,举兵与法僧战。

法僧擒之,执其手,命其共坐,显和不肯,曰:“与翁皆出皇家,一朝以地外叛,独不畏良史乎!

”法僧犹欲慰谕之,显和曰:“我宁死为忠鬼,不能生为叛臣!

”乃杀之。

上使散骑常侍硃异使于法僧,以宣城太守元略为大都督,与将军义兴陈庆之、胡龙牙、成景俊等将兵应接。

莫折天生军于黑水,兵势甚盛。

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为征西将军、西道都督,帅众五万讨之。

延伯与行台萧宝寅军于马嵬。

延伯素骁勇,宝寅趣之使战,延伯曰:“明晨为公参贼勇怯。

”乃选精兵数千西渡黑水,整陈进向天生营。

宝寅军于水东,遥为继援。

延伯直抵天生营下,扬威胁之,徐引兵还。

天生见延伯众少,开营争逐之,其众多于延伯十倍,蹙延伯于水次,宝寅望之失色。

延伯自为后殿,不与之战,使其众先渡,部伍严整,天生兵不敢击。

须臾,渡华,延伯徐渡,天生之众亦引还。

宝寅喜曰:“崔君之勇,关、张不如。

”延伯曰:“此贼非老奴敌也,明公但安坐,观老奴破之。

”癸亥,延伯勒兵出,宝寅举军继其后。

天生悉众逆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将士尽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馀万,追奔至小陇,岐、雍及陇东皆平。

将士稽留采掠,天生遂塞陇道,由是诸军不能进。

宝寅破宛川,俘其民以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岐州刺史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介于强寇,不能自立,故附从以救死。

官军之至,宜矜而抚之,奈何助贼为虐,剪以为贱役乎!

”悉求其父兄而归之。

己巳,裴邃拔魏新蔡郡,诏侍中、领军将军西昌侯渊藻将众前驱,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综与诸将继进。

癸酉,裴邃拔郑城,汝、颖之间,所在响应。

魏河间王琛等惮邃威名,军于城父,累月不进,魏朝遣廷尉少卿崔孝芬持节、赍斋库刀以趣之。

孝芬,挺之子也。

琛至寿阳,欲出兵决战。

长孙稚以为久雨,未可出。

琛不听,引兵五万出城击邃。

邃为四甄以待之,使直阁将军李祖怜先挑战而伪退。

稚、琛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师大败,斩首万馀级。

琛走入城,稚勒兵而殿,遂闭门自固,不敢复出。

魏安乐王鉴将兵讨元法僧,击元略于彭城南。

略大败,与数十骑走入城。

鉴不设备,法僧出击,大破之,鉴单骑奔归。

将军王希聃拔魏南阳平,执太守薛昙尚。

昙尚,虎子之子也。

甲戌,以法僧为司空,封始安郡公。

魏以安丰王延明为东道行台,临淮王彧为都督,以击彭城。

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尉。

二月,乙未,赵景悦拔魏龙亢。

初,魏刘腾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卫微缓。

元义亦自宽,时出游于外,留连不返,其所亲谏,义不纳。

太后察知之。

去秋,太后对帝谓群臣曰:“今隔绝我母子,不听往来,复何用我为!

我当出家,修道于嵩山闲居寺耳。

”因欲自下发。

帝及群臣叩头泣涕,殷勤苦请,太后声色愈厉。

帝乃宿于嘉福殿,积数日,遂与太后密谋黜义。

然帝深匿形迹,太后有忿恚,欲得往来显阳之言,皆以告义。

又对义流涕,叙太后欲出家,忧怖之心日有数四。

义殊不以为疑,乃劝帝从太后所欲。

于是太后数御显阳殿,二宫无复禁碍。

义举元法僧为徐州,法僧反,太后数以为言,义深愧悔。

丞相高阳王雍,虽位居义上,而深畏惮之。

会太后与帝游洛水,雍邀二宫幸其第。

日晏,帝与太后至雍内室,从者皆不得入,遂相与定图义之计。

于是太后谓之曰:“元郎若忠于朝廷,无反心,何故不去领军,以馀官辅政!

”义甚惧,免冠求解领军。

乃以义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

戊戌,魏大赦。

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杨鲊等攻仇池郡,行台魏子建击破之。

三月,己酉,上幸白下城,履行六军顿所。

乙丑,命豫章王综权顿彭城,总督众军,并摄徐州府事。

己巳,以元法僧之子景隆为衡州刺史,景仲为广州刺史。

上召法僧及元略还建康,法僧驱彭城吏民万馀人南渡。

法僧至建康,上宠待甚厚。

元略恶其为人,与之言,未尝笑。

魏诏京光王继班师。

北凉州刺史锡休儒等自魏兴侵魏梁州,攻直城。

魏梁州刺史傅竖眼遣其子敬绍击之,休儒等败还。

柔然王阿那瑰为魏讨破六韩拔陵,魏遣牒云具仁赍杂物劳赐之。

阿那瑰勒众十万,自武川西向沃野,屡破拔陵兵。

夏,四月,魏主复遣中书舍人冯俊劳赐阿那瑰。

阿那瑰部落浸强,自称敕连头兵豆伐可汗。

魏元义虽解兵权,犹总任内外,殊不自意有废黜之理。

胡太后意犹豫未决,侍中穆绍劝太后速去之。

绍,亮之子也。

潘嫔有宠于魏主,宦官张景嵩说之云:“义欲害嫔。

”嫔泣诉于帝曰:“义非独欲杀妾,又将不利于陛下。

”帝信之,因义出宿,解义侍中。

明旦,义将入宫,门者不纳。

辛卯,太后复临朝摄政,下诏追削刘腾官爵,除义名为民。

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上书为清河王怿讼冤,乞诛元义等,曰:“昔赵高柄秦,令关东鼎沸。

今元义专魏,使四方云扰。

开逆之端,起于宋维,成祸之末,良由刘腾,宜枭首洿宫,斩骸沉族,以明其罪。

”太后命发刘腾之墓,露散其骨,籍没家赀,尽杀其养子。

以子熙为中书舍人。

子熙,麒麟之孙也。

初,宋维父弁常曰:“维性疏险,必败吾家!

”李崇、郭祚、游肇亦曰:“伯绪凶疏,终倾宋氏。

若得杀身,幸矣!

”维阿附元义,超迁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寻赐死。

义之解领军也,太后以义党与尚强,未可猝制,乃以侯刚代义为领军以安其意。

寻出刚为冀州刺史,加仪同三司,未至州,黜为征虏将军,卒于家。

太后欲杀贾粲,以义党多,恐惊动内外,乃出粲为济州刺史,寻追杀之,籍没其家。

唯义以妹夫,未忍行诛。

先是,给事黄门侍郎元顺以刚直忤义意,以为齐州刺史。

太后征还,为侍中。

侍坐于太后,义妻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义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愤!

”太后嘿然。

顺,澄之子也。

它日,太后从容谓侍臣曰:“刘腾、元义昔邀朕求铁券,冀得不死,朕赖不与。

”韩子熙曰:“事关生杀,岂系铁券!

且陛下昔虽不与,何解今日不杀!

”太后怃然。

未几,有告义及弟瓜谋诱六镇降户反于定州,又招鲁阳诸蛮侵扰伊阙,欲为内应。

得其手书,太后犹未忍杀之。

群臣固执不已,魏主亦以为言,太后乃从之,赐义及弟瓜死于家,犹赠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

江阳王继废于家,病卒。

前幽州刺史卢同坐义党除名。

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元顺面谏曰:“《礼》,妇人夫没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

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修饰过甚,何以仪型后世!

”太后惭而还宫,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邪!

”顺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耻臣之一言乎!

”顺与穆绍同直,顺因醉,入其寝所,绍拥被而起,正色让顺曰:“身二十年侍中,与卿先君亟连职事,纵卿方进用,何宜相排突也!

”遂谢事还家,诏谕久之,乃起。

初,郑羲之兄孙俨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私得幸于太后,人未之知。

萧宝寅西讨,以俨为开府属。

太后再摄政,俨请奉使还朝,太后留之,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尝食典御,昼夜禁中。

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随之,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中书舍人乐安徐纥,粗有文学,先以诌事赵修,坐徙枹罕。

后还,复除中书舍人,又谄事清河王怿。

怿死,出为雁门太守。

还洛,复谄事元义。

义败,太后以纥为怿所厚,复召为中书舍人,纥又谄事郑俨。

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

纥以俨有内宠,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倾内外,号为“徐郑”。

俨累迁至中书令、车骑将军。

纥累迁至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之事,军国诏令莫不由之。

纥有机辩强力,终日治事,略无休息,不以为劳。

时有急诏,令数吏执笔,或行或臣,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

然无经国大体,专好小数,见人矫为恭谨,远近辐凑附之。

给事黄门侍郎袁翻、李神轨皆领中书舍人,为太后所信任,时人云神轨亦得幸于太后,众莫能明也。

神轨求婚于散骑常侍卢义僖,义僖不许。

黄门侍郎王诵谓义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众男,卿岂易之邪!

”义僖曰:“所以不从,正为此耳。

从之,恐祸大而速。

”诵乃坚握义僖手曰:“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女遂适他族。

临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内外惶怖,义僖夷然自若。

神轨,崇之子。

义僖,度世之孙也。

胡琛据高平,遣其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魏泾州,将军卢祖迁、伊甕生讨之,不克。

萧宝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会祖迁等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军威甚盛。

丑奴军于安定西北七里,时以轻骑挑战。

大兵未交,辄委走。

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议为先驱击之。

别造大盾,内为锁柱,使壮士负而趋,谓之排城,置辎重于中,战士在外,自安定北缘原北上。

将战,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且乞缓师。

宝寅、延伯未及阅视,宿勤明达引兵自东北至,降贼自西竞下,覆背击之。

延伯上马奋击,逐北径抵其营。

贼皆轻骑,延伯军杂步卒,战久疲乏,贼乘间得入排城。

延伯遂大败,死伤近二万人,宝寅收众退保安定。

延伯自耻其败,乃缮甲兵,募骁勇,复自安定西进,去贼七里结营。

壬辰,不告宝寅,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平其数栅。

贼见军士采掠散乱,复还击之,魏兵大败,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万馀人。

时大寇未平,复失骁将,朝野为之忧恐。

于是贼势愈盛,而群臣自外来者,太后问之,皆言贼弱,以求悦媚,由是将帅求益兵者往往不与。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卒。

邃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将吏爱而惮之。

壬子,以中护军夏侯亶督寿阳诸军事,驰驿代邃。

益州刺史临汝侯渊猷遣其将樊文炽、萧世澄等,将兵围魏益州长史和安于小剑,魏益州刺史邴虬遣统军河南胡小虎、崔珍宝将兵救之。

文炽袭破其栅,皆擒之,使小虎于城下说和安令早降。

小虎遥谓安曰:“我栅失备,为贼所擒,观其兵力,殊不足言。

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援兵已至。

”语未终,军士以刀殴杀之。

西南道军司淳于诞引兵救小剑,文炽置栅于龙须山上以防归路。

戊辰,诞密募壮士夜登山烧其栅,梁军望见归路绝,皆恟惧。

诞乘而击之,文炽大败,仅以身免。

虏世澄等将吏十一人,斩获万计。

魏子建以世澄购胡小虎之尸,得而葬之。

魏魏昌武康伯李崇卒。

初,帝纳齐东昏侯宠姬吴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综,宫中多疑之。

及淑媛宠衰怨望,密谓综曰:“汝七月生儿,安得比诸皇子!

然汝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也!

”与综相抱而泣。

综由是自疑,昼则谈虐如常,夜则于静室闭户,披发席稾,私于别室祭齐氏七庙。

又微服至曲阿拜齐太宗陵,闻俗说割血沥骨,渗则为父子,遂潜发东昏侯冢,并自杀一男试之,皆验。

由是常怀异志,专伺时变。

综有勇力,能手制奔马。

轻财好士,唯留附身故衣,馀皆分施,恒致罄乏。

屡上便宜,求为边任,上未之许。

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

王、侯、妃、主及外人皆知其志,而上性严重,人莫敢言。

又使通问于萧宝寅,谓之叔父。

为南兗州刺史,不见宾客,辞讼隔帘听之,出则垂帷于舆,恶人识其面。

及在彭城,魏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将兵二万逼彭城,胜负久未决。

上虑综败没,敕综引军还。

综恐南归不复得至北边,乃密遣人送降款于彧。

魏人皆不之信,彧募人入综军验其虚实,无敢行者。

殿中侍御史济阴鹿悆为彧监军,请行,曰:“若综有诚心,与之盟约。

如其诈也,何惜一夫!

”时两敌相对,内外严固,单骑间出,径趣彭城,为综军所执,问其来状,彧曰:“临淮王使我来,欲有交易耳。

”时元略已南还,综闻之,谓成景俊等曰:“我常疑元略规欲反城,将验其虚实,故遣左右为略使,入魏军中,呼彼一人。

令其人果来,可遣人诈为略有疾在深室,呼至户外,令人传言谢之。

”综又遣腹心安定梁话迎悆,密以意状语之。

悆薄暮入城,先引见胡龙牙,龙牙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遣呼卿。

”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

”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得否在天,非人所测。

”龙牙曰:“当如卿言。

”又引见成景俊,景俊与坐,谓曰:“卿不为刺客邪!

”悆曰:“今者奉使,欲返命本朝。

相刺之事,更卜后图。

”景俊为设饮食,乃引至一所,诈令一人自室中出,为元略致意曰:“我昔有以南向,且遣相呼,欲闻乡事。

晚来疾作,不获相见。

”悆曰:“早奉音旨,冒险祗赴,不得瞻见,内怀反侧。

”遂辞退。

诸将竞问魏士马多少,悆盛陈有劲兵数十万。

诸将相谓曰:“此华辞耳!

”悆曰:“崇朝可验,何华之有!

”乃遣悆还。

景俊送之于戏马台,北望城堑,谓曰:“险固如此,岂魏所能取!

”悆曰:“攻守在人,何论险固!

”悆还,于路复与梁话申固盟约。

六月,庚辰,综与梁话及淮阴苗文宠夜出,步投彧军。

及旦,斋内诸阁犹闭不开,众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呼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汝尚何为!

”城中求王不获,军遂大溃。

魏人入彭城,乘胜追击梁兵,复取诸城,至宿豫而还。

将佐士卒死没者什七八,唯陈庆之帅所部得还。

上闻之,惊骇,有司奏削综爵士,绝属籍,更其子直姓悖氏。

未旬日,诏复属籍,封直为永新侯。

西丰侯正德自魏还,志行无悛,多聚亡命,夜剽掠杀人于道,以轻车将军从综北伐,弃军辄还。

上积其前后罪恶,免官削爵,徙临海。

未至,追赦之。

综至洛阳,见魏主,还就馆,为齐东昏侯举哀,服斩衰三年。

太后以下并就馆吊之,赏赐礼遇甚厚,拜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阳王,更名赞。

以苗文宠、梁话皆为光禄大夫。

封鹿悆为定陶县子,除员外散骑常侍。

综长史济阳江革、司马范阳祖恒之皆为魏所虏,安丰王延明闻其才名,厚遇之。

革称足疾不拜。

延明使恒之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骂恒之曰:“卿荷国厚恩,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

”延明闻之,令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革辞不为。

延明将棰之,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

”延明知不可屈,乃止。

日给脱粟三升,仅全其生而已。

上密召夏侯亶还,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复进。

癸未,魏大赦,改元孝昌。

破六韩拔陵围魏广阳王深于五原,军主贺拔胜募二百人开东门出战,斩首百馀级,贼稍退。

深拔军向明州,胜常为殿。

云州刺史费穆,招抚离散,四面拒敌。

时北境州镇皆没,唯云中一城独存。

久之,道路阻绝,援军不至,粮仗俱尽,穆弃城南奔尔硃荣于秀容。

既而诣阙请罪,诏原之。

长流参军于谨言于广阳王深曰:“今寇盗蜂起,未易专用武力胜也。

谨请奉大王之威命,谕以祸福,庶几稍可离也。

”深许之。

谨兼通诸国语,乃单骑诣叛胡营,见其酋长,开示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乜列河等将三万馀户南诣深降。

深欲引兵至折敷岭迎之,谨曰:“破六韩拔陵兵势甚盛,闻乜列河等来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据险要,未易敌也。

不若以乜列河饵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

”深从之,拔陵果引兵邀击乜列河,尽俘其众。

伏兵发,拔陵大败,复得乜列河之众而还。

柔然头兵可汗大破破六韩拔陵,斩其将孔雀等。

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

将军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于广阳王深,深帅众赴之。

贼前后降附者二十万人,深与行台元纂表:“乞于恒州北别立郡县,安置降户,随宜赈赉,息其乱心。

”魏朝不从,诏黄门侍郎杨昱分处之于冀、定、瀛三州就食。

深谓纂曰:“此辈复为乞活矣。

”秋,七月,壬戌,大赦。

八月,魏柔玄镇民杜洛周聚众反于上谷,改元真王,攻没郡县,高欢、蔡俊、尉景及段荣、安定彭乐皆从之。

洛周围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元谭讨之。

景,爽之孙也。

自卢龙塞至军都关,皆置兵守险,谭屯居庸关。

冬,十月,吐谷浑遣兵击赵天安,天安降,凉州复为魏。

平西将军高徽奉使嚈哒,还,至枹罕。

会河州刺史元祚卒,前刺史梁钊之子景进引莫折念生兵围其城。

长史元永等推徽行州事,勒兵固守。

景进亦自行州事。

徽请兵于吐谷浑,吐谷浑救之,景进败走。

徽,湖之孙也。

魏方有事西北,二荆、西郢群蛮皆反,断三鸦路,杀都督,寇掠,北至襄城。

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种落最盛,其馀大者万家,小者千室,各称王侯,屯据险要,道路不通。

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诏曰:“朕将亲御六师,扫荡逋秽,今先讨荆蛮,疆理南服。

”时群蛮引梁将曹义宗等围魏荆州,魏都督崔暹将兵数万救之,至鲁阳,不敢进。

魏更以临淮王彧为征南大将军,将兵讨鲁阳蛮,司空长史辛雄为行台左丞,东趣叶城。

别遣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京兆王罴将兵一万,自武关出通三鸦路,以救荆州。

衍等未至,彧军已屯汝上,州郡被蛮寇者争来请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

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王秉麾阃外,见可而进,何论别道!

”彧恐后有得失之责,邀雄符下。

雄以群蛮闻魏主将自出,心必震动,可乘势破也,遂符彧军,令速赴击。

群蛮闻之,果散走。

魏主欲自出讨贼,中书令袁翻谏而止。

辛雄自军中上疏曰:“凡人所以临陈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求荣名,二贪重赏,三畏刑罚,四避祸难。

非此数者,虽圣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矣。

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恹久生而乐速死哉?

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

自秦、陇逆节,蛮左乱常,已历数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扞御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皆不明赏罚之故也。

陛下虽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将士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是使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

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尽力者也。

陛下诚能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张,盗贼必息矣。

”疏奏,不省。

曹义宗等取魏顺阳、马圈,与裴衍等战于淅阳,义宗等败退。

衍等复取顺阳,进围马圈。

洛州刺史董绍以马圈城坚,衍等粮少,上书言其必败。

未几,义宗击衍等,破之,复取顺阳。

魏以王罴为荆州刺史。

邵陵王纶摄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恒,肆行非法。

遨游市里,问卖旦者曰:“刺史何如?

”对言:“躁虐。

”纶怒,令吞旦而死。

百姓惶骇,道路以目。

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著之,匍匐号叫。

签帅惧罪,密以闻。

上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

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上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为君,自陈无罪。

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

又作新棺,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

会意不能堪,轻骑还都以闻。

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太子统流涕固谏,得免,戊子,免纶官,削爵土。

魏山胡刘蠡升反,自称天子,置百官。

初,敕勒酋长斛律金事怀朔镇将杨钧为军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远近。

及破六韩拔陵反,金拥众归之,拔陵署金为王。

既而知拔陵终无所成,乃诣云州降。

仍稍引其众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脱身归尔硃荣,荣以为别将。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九·梁纪五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昭阳单阏,凡五年。

高祖武皇帝五天监十八年(己亥,公元五一九年)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左仆射袁昂为尚书令,右仆射王暕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为右仆射。

丁亥,魏主下诏,称:“皇太后临朝践极,岁将半纪,宣称‘诏’以令宇内。

”辛卯,上祀南郊。

魏征西将军平陆文侯张彝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

于是喧谤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

彝父子晏然,不以为意。

二月,庚午,羽林、虎贲近千人相帅至尚书省诟骂,求仲瑀兄左民郎中始均不获,以瓦石击省门。

上下慑惧,莫敢禁讨。

遂持火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极意,唱呼动地,焚其第舍。

始均逾垣走,复还拜贼,请其父命,贼就殴击,生投之火中。

仲瑀重伤走免,彝仅有馀息,再宿而死。

远近震骇。

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贲凶强者八人斩之,其馀不复穷治。

乙亥,大赦以安之,因令武官得依资入选。

识者知魏之将乱矣。

时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吏部尚书李韶铨注不行,大致怨嗟。

更以殿中尚书崔亮为吏部尚书。

亮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月日为断,沉滞者皆称其能。

亮甥司空咨议刘景安与亮书曰:“殷、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虽未尽美,应什收六七。

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才行,空辩氏姓,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

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

”亮复书曰:“汝所言乃有深致。

吾昨为此格,有由而然。

古今不同,时宜须异。

昔子产铸刑书以救弊,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

”洛阳令代人薛琡上书,言:“黎元之命,系于长吏,若以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能否,义均行雁,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

”书奏,不报。

后因请见,复奏“乞令王公贵臣荐贤以补郡县。

”诏公卿议之,事亦寝。

其后甄琛等继亮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

魏之选举失人,自亮始也。

初,燕燕郡太守高湖奔魏,其子谧为侍御史,坐法徙怀朔镇,世居北边,遂习鲜卑之俗。

谧孙欢,沉深有大志,家贫,执役在平城,富人娄氏女见而奇之,遂嫁焉。

始有马,得给镇为函使,至洛阳,见张彝之死,还家,倾赀以结客。

或问其故,欢曰:“宿卫相帅焚大臣之第,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如此,事可知矣,财物岂可常守邪!

”欢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秀容刘贵、中山贾显智、户曹史咸阳孙腾、外兵史怀朔侯景、狱掾善无尉景、广宁蔡俊特相友善,并以任侠雄于乡里。

夏,四月,丁巳,大赦。

五月,戊戌,魏以任城王澄为司徒,京光王继为司空。

魏累世强盛,东夷、西域贡献不绝,又立互市以致南货,至是府库盈溢。

胡太后尝幸绢藏,命王公嫔主从行者百馀人各自负绢,称力取之,少者不减百馀匹。

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负绢过重,颠仆于地,崇伤腰,融损足,太后夺其绢,使空出,时人笑之。

融,太洛之子也。

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怪其少。

对曰:“臣两手唯堪两匹。

”众皆愧之。

时宗室外戚权幸之臣,竞为豪侈。

高阳王雍,富贵冠一国,宫室园圃,侔于禁苑,僮仆六千,伎女五百,出则仪卫塞道路,归则歌吹连日夜,一食直钱数万。

李崇富埒于雍,而性俭啬,尝谓人曰:“高阳一食,敌我千日。

”河间王琛,每欲与雍争富,骏马十馀匹,皆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

尝会诸王宴饮,酒器有水精锋,马脑碗,赤玉卮,制作精巧,皆中国所无。

又陈女乐、名马及诸奇宝,复引诸王历观府库,金钱、缯布,不可胜计。

顾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

”融素以富自负,归而惋叹,卧疾三日。

京光王继闻而省之,谓曰:“卿之货财计不减于彼,何为愧羡乃尔?

”融曰:“始谓富于我者独高阳耳,不意复有河间!

”继曰:“卿似袁术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耳!

”融乃笑而起。

太皇好佛,营建诸寺,无复穷已,令诸州各建五级浮图,民力疲弊。

诸王、贵人、宦官、羽林各建寺于洛阳,相高以壮丽。

太后数设斋会,施僧物动以万计,赏赐左右无节,所费不赀,而未尝施惠及民。

府库渐虚,乃减削百官禄力。

任城王澄上表,以为:“萧衍常蓄窥觎之志,宜及国家强盛,将士施力,早图混壹之功。

比年以来,公私贫困,宜节省浮费以周急务。

”太后虽不能用,常优礼之。

魏自永平以来,营明堂、壁雍,役者多不过千人,有司复借以修寺及供它役,十馀年竟不能成。

起部郎源子恭上书,以为:“废经国之务,资不急之费,宜彻减诸役,早图就功,使祖宗有严配之期,苍生睹礼乐之富。

”诏从之,然亦不能成也。

魏人陈仲儒请依京房立准以调八音。

有司诘仲儒:“京房律准,今虽有其器,晓之者鲜。

仲儒所受何师,出何典籍?

”仲儒对言:“性颇爱琴,又尝读司马彪《续汉书》,见京房准术,成数昞然。

遂竭愚思,钻研甚久,颇有所得。

夫准者本以代律,取其分数,调校乐器。

窃寻调声之体,宫、商宜浊,征、羽用清。

若依公孙崇,止以十二律声,而云还相为宫,清浊悉足。

唯黄钟管最长,故以黄钟为宫,则往往相顺。

若均之八音,犹须错采众音,配成其美。

若以应钟为宫,蕤宾为征,则征浊而宫清,虽有其韵,不成音曲。

若以中吕为宫,则十二律中全无所取。

今依京房书,中吕为宫,乃以去灭为商,执始为征,然后方韵。

而崇乃以中吕为宫,犹用林钟为征,何由可谐!

但音声精微,史传简略,旧志准十三弦,隐间九尺,不言须柱以不。

又,一寸之内有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细难明。

仲儒私曾考验,准当施柱,但前却柱中,以约准分,则相生之韵已自应合。

其中弦粗细,须与琴宫相类,施轸以调声,令与黄钟相合。

中弦下依数画六十律清浊之节,其馀十二弦须施柱如筝,即于中弦案尽一周之声,度著十二弦上。

然后依相生之法,以次运行,取十二律之商、征。

商、征既定,又依琴五调调声之法以均乐器,然后错采众声以文饰之,若事有乖此,声则不和。

且燧人不师资而习火,延寿不束脩以变律,故云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苟有一毫所得,皆关心抱,岂必要经师受然后为奇哉!

”尚书萧宝寅奏:仲儒学不师受,轻欲制作,不合依许,事遂寝。

魏中尉东平王匡以论议数为任城王澄所夺,愤恚,复治其故棺,欲奏攻澄。

澄因奏匡罪状三十馀条,廷尉处以死刑。

秋,八月,己未,诏免死,削除官爵,以车骑将军侯刚代领中尉。

三公郎中辛雄奏理匡,以为:“历奏三朝,骨鲠之迹,朝野具知,故高祖赐名曰匡。

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若终贬黜,恐杜忠臣之口。

”未几,复除匡平州刺史。

雄,琛之族孙也。

九月,庚寅,胡太后游嵩高。

癸巳,还宫。

太后从容谓兼中书舍人杨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闻,慎勿讳隐!

”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恒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饷领军元义。

太后召义夫妻,泣而责之。

义由是怨昱。

昱叔父舒妻,武昌王和之妹也。

和即义之从祖。

舒卒,元氏频请别居,昱父椿泣责不听,元氏恨之。

会瀛州民刘宣明谋反,事觉,逃亡。

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匿宣明,且云:“昱父定州刺史椿,叔父华州刺史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为不逞。

”义复构成之。

遣御杖五百人夜围昱宅,收之,一无所获。

太后问其状,昱具对为元氏所怨。

太后解昱缚,处和及元氏死刑,既而义营救之,和直免官,元氏竟不坐。

冬,十二月,癸丑,魏任城文宣王澄卒。

庚申,魏大赦。

是岁,高句丽王云座,世子安立。

魏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唯硃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范阳祖莹等八人以才用见留,馀皆罢遣。

深,祉之子也。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元年(庚子,公元五二零年)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

丙子,日有食之。

己卯,以临川王宏为太尉、扬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王份为尚书左仆射。

份,奂之弟也。

左军将军豫宁威伯冯道根卒。

是日上春,祠二庙,既出宫,有司以闻。

上问中书舍人硃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

”对曰:“昔卫献公闻柳庄死,不释祭服而往。

道根虽未为社稷之臣,亦有劳王室,临之,礼也。

”上即幸其宅,哭之以恸。

高句丽世子安遣使入贡。

二月,癸丑,以安为宁东将军、高句丽王,遣使者江法盛授安衣冠剑佩。

魏光州兵就海中执之,送洛阳。

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献王怿,美风仪,胡太后逼而幸之。

然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好文学,礼敬士人,时望甚重。

侍中、领军将军元义在门下,兼总禁兵,恃宠骄恣,志欲无极。

怿每裁之以法,义由是怨之。

卫将军、仪同三司刘腾,权倾内外,吏部希腾意,奏用腾弟为郡,人资乖越。

怿抑而不奏,腾亦怨之。

龙骧府长史宋维,弁之子也,怿荐为通直郎,浮薄无行。

义许维以富贵,使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谋作乱立怿。

怿坐禁止,按验,无反状,得释,维当反坐。

义言于太后曰:“今诛维,后有真反者,人莫敢告。

”乃黜维为昌平郡守。

义恐怿终为己害,乃与刘腾密谋,使主食中黄门胡定自列云:“怿货定使毒魏主,若己得为帝,许定以富贵。

”帝时年十一,信之。

秋,七月,丙子,太后在嘉福殿,未御前殿,义奉帝御显阳殿,腾闭永巷门,太后不得出。

怿入,遇义于含章殿后,义厉声不听怿入,怿曰:“汝欲反邪!

”义曰:“义不反,正欲缚反者耳!

”命宗士及直斋执怿衣袂,将入含章东省,使人防守之。

腾称诏集公卿议,论怿大逆。

众咸畏义,无敢异者,唯仆射新泰文贞公游肇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

义、腾持公卿议入奏,俄而得可,夜中杀怿。

于是诈为太后诏,自称有疾,还政于帝。

幽太后于北宫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钥,帝亦不得省见,裁听传食而巳。

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乃叹曰:“养虎得噬,我之谓矣!

”又使中常侍酒泉贾粲侍帝书,密令防察动止。

叉遂与太师高阳王雍等同辅政,帝谓义为姨父。

义与腾表里擅权,义为外御,腾为内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赏,政无巨细,决于二人,威振内外,百僚重迹。

朝野闻怿死,无不丧气,胡夷为之B133面者数百人。

游肇愤邑而卒。

己卯,江、淮、海并溢。

辛卯,魏主加元服,大赦,改元正光。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熙,英之子也,与弟给事黄门侍郎略、司徒祭酒纂,皆为清河王怿所厚,闻怿死,起兵于鄴,上表欲诛元义、刘腾,纂亡奔鄴。

后十日,长史柳元章等帅城人鼓噪而入,杀其左右,执熙、纂并诸子置于高楼。

八月,甲寅,元义遣尚书左丞卢同就斩熙于鄴御,并其子弟。

熙好文学,有风仪,名士多与之游。

将死,与故知书曰:“吾与弟并蒙皇太后知遇,兄据大州,弟则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

今皇太后见废北宫,太傅清河王横受屠酷,主上幼年,独在前殿。

君亲如此,无以自安,故帅兵民欲建大义于天下。

但智力浅短,旋见囚执,上惭朝廷,下愧相知。

本以名义干心,不得不尔,流肠碎首,复何言哉!

凡百君子,各敬尔仪,为国为射,善勖名节!

”闻者怜之。

熙首至洛阳,亲故莫敢视,前骁骑将军刁整独收其尸而藏之。

整,雍之孙也。

卢同希义意,穷治熙党与,锁济阴内史杨昱赴鄴,考讯百日,乃得还任。

义以同为黄门侍郎。

元略亡抵故人河内司马始宾,始宾与略缚荻筏夜渡孟津,诣屯留栗法光家,转依西河太守刁双,匿之经年。

时购略甚急,略惧,求送出境,双曰:“会有一死,所难遇者为知己死耳,愿不以为虑。

”略固求南奔,双乃使从子昌送略渡江,遂来奔,上封略为中山王。

双,雍之族孙也。

义诬刁整送略,并其子弟收系之,御史王基等力为辨雪,乃得免。

甲子,侍中、车骑将军永昌严侯韦睿卒。

时上方崇释氏,士民无不从风而靡,独睿自以位居大臣,不欲与俗俯仰,所行略如平日。

九月,戊戌,魏以高阳王雍为丞相,总摄内外,与元义同决庶务。

初,柔然佗汗可汗纳伏名敦之妻候吕陵氏,生伏跋可汁及阿那瑰等六子。

伏跋既立,忽亡其幼子祖惠,求募不能得。

有巫地万言:“祖惠今在天上,我能呼之。

”乃于大泽中施帐幄,祀天神。

祖惠忽在帐中,自云恒在天上。

伏跋大喜,号地万为圣女,纳为可贺敦。

地万既挟左道,复有姿色,伏跋敬而爱之,信用其言,干乱国政。

如是积岁,祖惠浸长,语其母曰:“我常在地万家,未尝上天。

‘上天’者,地万教我也。

”其母具以状告伏跋,伏跋曰:“地万能前知未然,勿为谗也!

”既而地万惧,谮祖惠于伏跋而杀之。

候吕陵氏遣其大臣具列等绞杀地万。

伏跋怒,欲诛具列等。

会阿至罗入寇,伏跋击之,兵败而还。

候吕陵氏与大臣共杀伏跋,立其弟阿那瑰为可汗。

阿那瑰立十日,其族兄示发帅众数万击之,阿那瑰战败,与其弟乙居伐轻骑奔魏。

示发杀候吕陵氏及阿那瑰二弟。

魏清河王怿死,汝南王悦了无恨元义之意,以桑落酒候之,尽其私佞。

义大喜,冬,十月,乙卯,以悦为侍中、大尉。

悦就怿子亶求怿服玩,不时称旨,杖亶百下,几死。

柔然可汗阿那瑰将至魏,魏主使司空京兆王继、侍中崔光等相次迎之,赐劳甚厚。

魏主引见阿那瑰于显阳殿,因置宴,置阿那瑰位于亲王之下。

宴将罢,阿那瑰执启立于座后,诏引至御座前,阿那瑰再拜言曰:“臣以家难,轻来诣阙,本国臣民,皆已逃散。

陛下恩隆天地,乞兵送还本国,诛剪叛逆,收集亡散。

臣当统帅遗民,奉事陛下。

言不能尽,别有启陈。

”仍以启授中书舍人常景以闻。

景,爽之孙也。

十一月,己亥,魏立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赐以衣服、轺车。

禄恤仪卫,一如亲王。

时魏方强盛,于洛水桥南御道东作四馆,道西立四里:有自江南来降者处之金陵馆,三年之后赐宅于归正里。

自北夷降者处燕然馆,赐宅于归德里。

自东夷降者处扶桑馆,赐宅于慕化里。

自西夷降者处崦嵫馆,赐宅于慕义里。

及阿那瑰入朝,以燕然馆处之。

阿那瑰屡求返国,朝议异同不决,阿那瑰以金百斤赂元义,遂听北归。

十二月,壬子,魏敕怀朔都督简锐骑二千护送阿那瑰达境首,观机招纳。

若彼迎候,宜赐缯帛车马礼饯而返。

如不容受,听还阙庭。

其行装资遣,付尚书量给。

辛酉,魏以京光王继为司徒。

魏遗使者刘善明来聘,始复通好。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二年(辛丑,公元五二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

置孤独园于建康,以收养穷民。

戊子,大赦。

魏南秦州氐反。

魏发近郡兵万五千人,使怀朔镇将杨钧将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国。

尚书右丞张普惠上疏,以为:“蠕蠕久为边患,今兹天降丧乱,荼毒其心,盖欲使之知有道之可乐,革面稽首以奉大魏也。

陛下宜安民恭己,以悦服其心。

阿那瑰束身归命,抚之可也。

乃更先自劳扰,兴师郊甸之内,投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敌,资天亡之丑虏。

臣愚,未见其可也。

此乃边将贪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

况今旱暵方甚,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将,而欲定蠕蠕干时而动,其可济乎!

脱有颠覆之变,杨钧之肉,其足食乎!

宰辅专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

且阿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臣贱不及议,文书所过,不敢不陈。

”弗听。

阿那瑰辞于西堂,诏赐以军器、衣被、杂采、粮畜,事事优厚,命侍中崔光等劳遣于外郭。

阿那瑰之南奔也,其从父兄婆罗门帅众数万入讨示发,破之,示发奔地豆干,地豆干杀之,国人推婆罗门为弥偶可社句可汗。

杨钧表称:“柔然已立君长,恐未肯以杀兄之人郊迎其弟。

轻往虚返,徒损国威。

自非广加兵众,无以送其入北。

”二月,魏人使旧尝奉使柔然者牒云具仁往谕婆罗门,使迎阿那瑰。

辛丑,上祀明堂。

庚戌,魏使假抚军将军邴虬讨南秦叛氐。

魏元义、刘腾之幽胡太后也,右卫将军奚康生预其谋,义以康生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使之领左右。

康生子难当娶侍中、左卫将军侯刚女,刚子,义之妹夫也,义以康生通姻,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时或迭出,以难当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

甲午,魏主朝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为力士舞,及折旋之际,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瞋目、颔首,为执杀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

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必留宿!

”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儿,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谁!

”群臣莫敢应。

太后自起授帝臂,下堂而去。

康生大呼,唱万岁。

帝前入閤,左右竞相排,閤不得闭。

康生夺难当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

康生乘酒势将出处分,为义所执,锁于门下。

光禄勋贾粲绐太后曰:“侍官怀恐不安,陛下宜亲安慰。

”太后信之,适下殿,粲即扶帝出东序,前御显阳殿,闭太后于宣光殿。

至晚,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馀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当绞刑。

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当恕死从流。

”难当哭辞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

”时已昏暗,有司驱康生赴市,斩之。

尚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坐绞。

难当以侯刚婿,得留百馀日,竟流安州。

久之,义使行台卢同就杀之。

以刘腾为司空。

八坐、九卿常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赴省府,亦有历日不能见者。

公私属请,唯视货多少。

舟车之利,山泽之饶,所在榷固,刻剥六镇,交通互市,岁入利息以巨万万计。

逼夺邻舍以广其居,远近苦之。

京兆王继自以父子权位太盛,固请以司徒让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

夏,四月,庚子,以继为太保,侍中如故。

继固辞,不许。

壬寅,以崔光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如故。

魏牒云具仁至柔然,婆罗门殊骄慢,无逊避心,责具仁礼敬。

具仁不屈,婆罗门乃遣大臣丘升头等将兵二千,随具仁迎阿那瑰。

五月,具仁还镇,具道其状。

阿那瑰惧,不敢进,上表请还洛阳。

辛巳,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据所部来降。

六月,丁卯,义州刺史文僧明、边城太守田守德拥所部降魏,皆蛮酋也。

魏以僧明为西豫州刺史,守德为义州刺史。

癸卯,琬琰殿火,延烧后宫三千间。

秋,七月,丁酉,以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假节,督众军讨义州,破魏义州刺史封寿于檀公岘,遂围其城。

寿请降,复取义州。

魏以尚书左丞张普惠为行台,将兵救之,不及。

以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合肥。

邃欲袭寿阳,阴结寿阳民李瓜花等为内应。

邃已勒兵为期日,恐魏觉之,先移魏扬州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故城,若尔,便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

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

”扬州刺史长孙稚谋于僚佐,皆曰:“此无修白捺之意,宜以实报之。

”录事参军杨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

邃好狡数,今集兵遣移,恐有它意。

”稚大寤,曰:“录事可亟作移报之。

”侃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

”邃得移,以为魏人已觉,即散其兵。

瓜花等以失期,遂相告发,伏诛者十馀家。

稚,观之子。

侃,播之子也。

初,高车王弥俄突死,其众悉归嚈哒。

后数年,嚈哒遣弥俄突弟伊匐帅馀众还国。

伊匐击柔然可汗婆罗门,大破之,婆罗门帅十部落诣凉州,请降于魏,柔然馀众数万相帅迎阿那瑰,阿那瑰启称:“本国大乱,姓姓别居,迭相抄掠。

当今北人鹄望待拯,乞依前恩赐,给臣精兵一万,送臣碛北,抚定荒民。

”诏付中书门下博议,凉州刺史袁翻以为:“自国家都洛以来,蠕蠕、高车迭相吞噬。

始则蠕蠕授首,既而高车被擒。

今高车自奋于衰微之中,克雪仇耻,诚由种类繁多,终不能相灭。

自二虎交斗,边境无尘数十年矣,此中国之利也。

今蠕蠕两主相继归诚,虽戎狄禽兽,终无纯固之节,然存亡继绝,帝王本务。

若弃而不受,则亏我大德。

若纳而抚养,则损我资储。

或全徙内地,则非直其情不愿,亦恐终为后患,刘、石是也。

且蠕蠕尚存,则高车有内顾之忧,未暇窥窬上国。

若其全灭,则高车跋扈之势,岂易可知!

今蠕蠕虽乱而部落犹众,处处棋布,以望旧主,高车虽强,未能尽服也。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处婆罗门于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属。

阿那瑰所居非所经见,不敢臆度。

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处之。

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车所居金山千馀里,实北虏往来之冲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

宜遣一良将,配以兵仗,监护婆罗门。

因令屯田,以省转输之劳。

其北则临大碛,野兽所聚,使蠕蠕射猎,彼此相资,足以自固。

外以辅蠕蠕之微弱,内亦防高车之畔换,此安边保塞之长计也。

若婆罗门能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则是我之外籓,高车勍敌,西北之虞,可以无虑。

如其奸回返覆,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哉!

”朝议是之。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诣怀朔镇请兵,且迎阿那瑰。

俟匿伐,阿那瑰之兄也。

冬,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雍等奏:“怀朔镇北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请置阿那瑰于吐若奚泉,婆罗门于故西海郡,令各帅部落,收集离散。

阿那瑰所居既在境外,宜少优遣,婆罗门不得比之。

其婆罗门未降以前蠕蠕归化者,宜悉令州镇部送怀朔镇以付阿那瑰。

”诏从之。

十一月,癸丑,魏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加仪同三司。

魏以东益、南秦氐皆反,庚辰,以秦州刺史河间王琛为行台以讨之。

琛恃刘腾之势,贪暴无所畏忌,大为氐所败。

中尉弹奏,会赦,除名,寻复王爵。

魏以安西将军元洪超兼尚书行台,诣敦煌安置柔然婆罗门。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三年(壬寅,公元五二二年)春,正月,庚子,以尚书令袁昂为中书监,吴郡太守王暕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魏主耕籍田。

魏宋云与惠生自洛阳西行四千里,至赤岭,乃出魏境,又西行,再期,至乾罗国而还。

二月,达洛阳,得佛经一百七十部。

高车王伊匐遣使入贡于魏。

夏,四月,庚辰,魏以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

久之,伊匐与柔然战,败,其弟越居杀伊匐自立。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癸巳,大赦。

冬,十一月,甲午,领军将军始兴忠武王憺卒。

乙巳,魏主祀圜丘。

初,魏世宗以《玄始历》浸疏,命更造新历。

至是,著作郎崔光表取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所上历,候验得失,合为一历,以壬子为元,应魏之水德,命曰《正光历》。

丙午,初行《正光历》,大赦。

十二月,乙酉,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元钦为仪同三司,太保京兆王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

初,太子统之未生也,上养临川王宏之子正德为子。

正德少粗险,上即位,正德意望东宫。

及太子统生,正德还本,赐爵西丰侯。

正德怏怏不满意,常蓄异谋。

是岁,正德自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顷之,亡奔魏,自称废太子避祸而来。

魏尚书左仆射萧宝寅上表曰:“岂有伯为天子,父作扬州,弃彼密亲,远投它国!

不如杀之。

”由是魏人待之甚薄,正德乃杀一小儿,称为己子,远营葬地。

魏人不疑,明年,复自魏逃归。

上泣而诲之,复其封爵。

柔然阿那瑰求粟为种,魏与之万石。

婆罗门帅部落叛魏,亡归嚈哒。

魏以平西府长史代人费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将兵讨之,柔然遁去。

穆谓诸将曰:“戎狄之性,见敌即走,乘虚复出,若不使之破胆,终恐疲于奔命。

”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以步兵之羸者为外营,柔然果至。

奋击,大破之。

婆罗门为凉州军所擒,送洛阳。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四年(癸卯,公元五二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丙午,祀明堂。

二月,乙亥,耕藉田。

柔然大饥,阿那瑰帅其众入魏境,表求赈给。

己亥,魏以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节抚谕柔然。

孚,谭之孙也。

将行,表陈便宜,以为:“蠕蠕久来强大,昔在代京,常为重备。

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乱亡,稽首请服。

朝廷鸠其散亡,礼送令返,宜因此时善思远策。

昔汉宣之世,呼韩款塞,汉遣董忠、韩昌领边郡士马送出朔方,因留卫助。

又,光武时亦使中郎将段彬置安集掾史,随单于所在,参察动静。

今宜略依旧事,借其闲地,听其田牧,粗置官属,示相慰抚。

严戒边兵,因令防察,使亲不至矫诈,疏不容反叛,最策之得者也。

”魏人不从。

柔然俟匿伐入朝于魏。

三月,魏司空刘腾卒。

宦官为腾义息重服者四十馀人,衰绖送葬者以百数,朝贵送葬者塞路满野。

夏,四月,魏元孚持白虎幡劳阿那瑰于柔玄、怀荒二镇之间。

阿那瑰众号三十万,阴有异志,遂拘留孚,载以辒车。

每集其众,坐孚东厢,称为行台,甚加礼敬。

引兵而南,所过剽掠,至平城,乃听孚还。

有司奏孚辱命,抵罪。

甲申,魏遣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纂帅骑十万击柔然。

阿那瑰闻之,驱良民二千、公私马牛羊数十万北遁,崇追之三千馀里,不及而还。

纂使铠曹参军于谨帅骑二千追柔然,至郁对原,前后十七战,屡破之。

谨,忠之从曾孙也,性深沉,有识量,涉猎经史。

少时,屏居闾里,不求仕进,或劝之仕,谨曰:“州郡之职,昔人所鄙。

台鼎之位,须待时来。

”纂闻其名而辟之。

后帅轻骑出塞觇候,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谨以众寡不敌,退必不免,乃散其众骑,使匿丛薄之间,又遗人升山指麾,若部分军众者。

铁勒望见,虽疑有伏兵,自恃其众,进军逼谨。

谨以常乘骏马,一紫一騧,铁勒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铁勒以为谨也,争逐之。

谨帅馀军击其追骑,铁勒遂走,谨因得入塞。

李崇长史巨鹿魏兰根说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

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来族类,各居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

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

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

”崇为之奏闻,事寝,不报。

初,元义既幽胡太后,常入直于魏主所居殿侧,曲尽佞媚,帝由是宠信之。

义出入禁中,恒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后。

时出休于千秋门外,施木栏楯,使腹心防守以备窃发,士民求见者,遥对之而已。

其始执政之时,矫情自饰,以谦勤接物,时事得失,颇以关怀。

既得志,遂自骄愎,嗜酒好色,贪吝宝贿,与夺任情,纪纲坏乱。

父京兆王继尤贪纵,与其妻子各受赂遗,请属有司,莫敢违者。

乃致郡县小吏亦不得公选,牧、守、令、长率皆贪污之人。

由是百姓困穷,人人思乱。

武卫将军于景,忠之弟也,谋废义,义黜为怀荒镇将。

及柔然入寇,镇民请粮,景不肯给,镇民不胜忿,遂反,执景,杀之。

未几,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反,杀镇将,改元真王,诸镇华、夷之民往往响应。

拔陵引兵南侵,遣别帅卫可孤围武川镇,又攻怀朔镇。

尖山贺拔度拔及其三子允、胜、岳皆有材勇,怀朔镇将杨钧擢度拔为统军、三子为军主以拒之。

魏景明之初,世宗命宦者白整为高祖及文昭高后凿二佛龛于龙门山,皆高百尺。

永平中,刘腾复为世宗凿一龛,至是二十四年,凡用十八万二千馀工,而未成。

秋,七月,辛亥,魏诏:“见在朝官,依令七十合解者,可给本官半禄,以终其身。

”九月,魏诏侍中、太尉汝南王悦入居门下,与丞相高阳王雍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庚午,以中书监、中卫将军袁昂为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疾笃,魏主亲抚视之,拜其子励为齐州刺史,为之撤乐,罢游眺。

丁酉,光卒,帝临,哭之恸,为减常膳。

光宽和乐善,终日怡怡,未尝忿恚。

于忠、元义用事,以光旧德,皆尊敬之,事多资决,而不能救裴、郭、清河之死,时人比之张禹、胡广。

光且死,荐都官尚书贾思伯为侍讲。

帝从思伯受《春秋》,思伯虽贵,倾身下士。

或问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骄?

”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

”当时以为雅谈。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辰,尚书左仆射王暕卒。

梁初唯扬、荆、郢、江、湘、梁、益七州用钱,交、广用金银,馀州杂以谷帛交易。

上乃铸五铢钱,肉好周郭皆备。

别铸无肉郭者,谓之“女钱”。

民间私用古钱交易,禁之不能止,乃议尽罢铜钱。

十二月,戊午,始铸铁钱。

魏以汝南王悦为太保。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