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三·梁纪九

屠维作噩,一年。

中大通元己酉,公元五二九年春,正月,甲寅,魏于晖所部都督彭乐师二千馀骑叛,奔韩楼,晖引还。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甲子,魏汝南王悦求还国,许之。

辛巳,上祀明堂。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

母李妃为文穆皇后。

将迁神主于太庙,以高祖为伯考,大司马兼录尚书临淮王彧表谏,以为:“汉高祖立太上皇庙于香街,光武祀南顿君于舂陵。

元帝之于光武,已疏绝服,犹身奉子道,入继大宗。

高祖德洽寰中,道超无外,肃祖虽勋格宇宙,犹北面为臣。

又,二后皆将配享,乃是君臣并筵,嫂叔同室,窃谓不可。

”吏部尚书李神俊亦谏,不听,彧又请去“帝”著“皇”,亦不听。

诏更定二百四十号将军为四十四班。

壬寅,魏诏济阴王晖业兼行台尚书,都督丘大千等镇梁国。

晖业,小新成之曾孙也。

三月,壬戌,魏诏上党王天穆讨邢杲,以费穆为前锋大都督。

夏,四月,癸未,魏迁肃祖及文穆皇后神主于太庙,又追尊彭城王劭为孝宣皇帝。

临淮王彧谏曰:“兹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后世何观!

”弗听。

魏元天穆将击邢杲,以北海王颢方入寇,集文武议之,众皆曰:“杲众强盛,宜以为先。

”行台尚书薛琡曰:“邢杲兵众虽多,鼠窃狗偷,非有远志。

颢帝室近亲,来称义举,其势难测,宜先去之。

”天穆以诸将多欲击杲,又魏朝亦以颢为孤弱,不足虑,命天穆等先定齐地,还师击颢,遂引兵东出。

颢与陈庆之乘虚自铚城进拔荥城,遂至梁国。

魏丘大千有众七万,分筑九城以拒之。

庆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垒,大千请降。

颢登坛燔燎,即帝位于睢阳城南,改元孝基。

济阴王晖业帅羽林兵二万军考城,庆之攻拔其城,擒晖业。

辛丑,魏上党王天穆及尔硃兆破邢杲于济南,杲降,送洛阳,斩之。

兆,荣之从子也。

五月,丁巳,魏以东南道大都督杨昱镇荥阳,尚书仆射尔硃世隆镇虎牢,侍中尔硃世承镇崿岅。

乙丑,内外戒严。

戊辰,北海王颢克梁国。

颢以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引兵而西。

杨昱拥众七万,据荥阳。

庆之攻之,未拔。

颢遣人说昱使降,昱不从。

元天穆与骠骑将军尔硃吐没儿将大军前后继至,梁士卒皆恐。

庆之解鞍秣马,谕将士曰:“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

君等杀人父兄、掠人子女,亦无算矣。

天穆之众,皆是仇雠。

我辈众才七千,虏众三十馀万,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

虏骑多,不可与之野战,当及其未尽至,急攻取其城而据之。

诸君勿或狐疑,自取屠脍!

”乃鼓之,使登城。

将士即相帅蚁附而入,癸酉,拔荥阳,执杨昱。

诸将三百馀人伏颢帐前请曰:“陛下渡江三千里,无遗镞之费,昨荥阳城下一朝杀伤五百馀人,愿乞杨昱以快众意!

”颢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举兵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每称其忠节。

杨昱忠臣,奈何杀之!

此外唯卿等所取。

”于是斩昱所部统帅三十七人,皆刳心而食之。

俄而天穆等引兵围城,庆之帅骑三千背城力战,大破之,天穆、吐没儿皆走。

庆之进击虎牢,尔硃世隆弃城走,获魏东中郎将辛纂。

魏主将出避颢,未知所之,或劝之长安,中书舍人高道穆曰:“关中荒残,何可复往!

颢士众不多,乘虚深入,由将帅不得其人,故能至此。

陛下若亲帅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死力,破颢孤军必矣。

或恐胜负难期,则车贺不若渡河,征大将军天穆、大丞相荣各使引兵来会,犄角进讨,旬月之间,必见成功。

此万全之策也。

”魏主从之。

甲戌,魏主北行,夜,至河内郡北,命高道穆于烛下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

于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

乙亥,魏主入河内。

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颢。

丙子,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大赦。

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增邑万户。

杨椿在洛阳,椿弟顺为冀州刺史,兄子侃为北中郎将,从魏主在河北。

颢意忌椿,而以其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敢诛也。

或劝椿出亡,椿曰:“吾内外百口,何所逃匿!

正当坐待天命耳。

”颢后军都督侯暄守睢阳,为后援。

魏行台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驰往围暄,昼夜急攻,戊寅,暄突走,擒斩之。

上党王天穆等帅众四万攻拔大梁,分遣费穆将兵二万攻虎牢,颢使陈庆之击之。

天穆畏颢,将北渡河,谓行台郎中济阴温子升曰:“卿欲向洛,为随我北渡?

”子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狈。

元颢新入,人情未安,今往击之,无不克者。

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驾,此恒、文之举也。

舍此北渡,窃为大王惜之。

”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

费穆攻虎牢,将拔,闻天穆北渡,自以无后继,遂降于庆之。

庆之进击大梁、梁国,皆下之。

庆之以数千之众,自发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

颢使黄门郎祖莹作书遗魏主曰:“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正欲问罪于尔硃,出卿于桎梏。

卿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假获民地,本是荣物,固非卿有。

今国家隆替,在卿与我。

若天道助顺,则皇魏再兴。

脱或不然,在荣为福,于卿为祸。

卿宜三复,富贵可保。

”颢既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

齐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议所从,曰:“北海、长乐,俱帝室近亲,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诸君意何如?

”在坐莫不失色。

军司崔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于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国,此魏之贼臣乱子也。

岂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齿,下官等皆荷朝眷,未敢仰从!

”长史崔景茂等皆曰:“军司议是。

”欣乃斩颢使。

光韶,亮之从父弟也。

于是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南兗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颢命。

思同,思伯之弟也。

颢以冀州刺史元孚为东道行台、彭城郡王,孚封送其书于魏主。

平阳王敬先起兵于河桥以讨颢,不克而死。

魏以侍中、车骑将军、尚书右仆射尔硃世隆为使持节、行台仆射、大将军、相州刺史,镇鄴城。

魏主之出也,单骑而去,侍卫后宫皆案堵如故。

颢一旦得之,号令己出,四方人情想其风政。

而颢自谓天授,遽有骄怠之志。

宿昔宾客近习,咸见宠待,干扰政事,日夜纵酒,不恤军国,所从南兵,陵暴市里,朝野失望。

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阳出从魏主,魏主问洛中事,子儒曰:“颢败在旦夕,不足忧也。

”尔硃荣闻魏主北出,即时驰传见魏主于长子,行,且部分。

魏主即日南还,荣为前驱。

旬日之间,兵众大集,资粮器仗,相继而至。

六月,壬午,魏大赦。

荣既南下,并、肆不安,乃以尔硃天光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

天光至晋阳,部分约勒,所部皆安。

己丑,费穆至洛阳,颢引入,责以河阴之事而杀之。

颢使都督宗正珍孙与河内太守元袭据河内。

尔硃荣攻之,上党王天穆引兵会之,壬寅,拔其城,斩珍孙及袭。

辛亥,魏淮阴太守晋鸿以湖阳来降。

闰月,己未,南康简王绩卒。

魏北海王颢既得志,密与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谋叛梁。

以事难未平,藉陈庆之兵力,故外同内异,言多猜忌。

庆之亦密为之备,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虚实,连兵四合,将何以御之!

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敕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延明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

今更增其众,宁肯复为人用乎!

大权一去,动息由人,魏之宗庙,于斯坠矣。

”颢乃不用庆之言。

又虑庆之密启,乃表于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时克定,唯尔硃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讨。

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

”上乃诏诸军继进者皆停于境上。

洛中南兵不满一万,而羌、胡之众十倍,军副马佛念为庆之曰:“将军威行河、洛,声震中原,功高势重,为魏所疑,一旦变生不测,可无虑乎!

不若乘其无备,杀颢据洛,此千载一时也。

”庆之不从。

颢先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镇,颢心惮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阳之地全相任委,忽闻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谓君遽取富贵,不为国计,非徒有损于君,恐仆并受其责。

”庆之不敢复言。

尔硃荣与颢相持于河上。

庆之守北中城,颢自据南岸。

庆之三日十一战,杀伤甚众。

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阴与荣通谋,求破桥立效,荣引兵赴之。

及桥破,荣应接不逮,颢悉屠之,荣怅然失望。

又以安丰王延明缘河固守,而北军无船可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

黄门郎杨侃曰:“大王发并州之日,已知夏州义士之谋指来应之邪?

为欲广施经略匡复帝室乎?

夫用兵者,何尝不散而更合,疮愈更战。

况今未有所损,岂可以一事不谐而众谋顿废乎!

今四方颙颙,视公此举。

若未有所成,遽复引归,民情失望,各怀去就,胜负所在,未可知也。

不若征发民材,多为桴筏,间以舟楫,缘河布列,数百里中,皆为渡势,首尾既远,使颢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

”高道穆曰:“今乘舆飘荡,主忧臣辱。

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

奈何舍之北归,使颢复得完聚,征兵天下!

此所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

”荣曰:“杨黄门已陈此策,当相与议之。

”刘灵助言于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

”伏波将军正平杨忄剽与其族居马渚,自言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

戊辰,荣命车骑将军尔硃兆与大都督贺拔胜缚材为筏,自马渚西硖石夜渡,袭击颢子领军将军冠受,擒之。

安丰王延明之众闻之,大溃。

颢失据,帅麾下数百骑南走,陈庆之收步骑数千,结陈东还,颢所得诸城,一时复降于魏。

尔硃荣自追陈庆之,会嵩高水涨,庆之军士死散略尽,乃削须发为沙门,间行出汝阴,还建康,犹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大将军杨津入宿殿中,扫洒宫庭,封闭府库,出迎魏主于北邙,流涕谢罪,帝慰劳之。

庚午,帝入居华林园,大赦。

以尔硃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来军士及随贺文武诸立义者加五级,河北报事之官及河南立义者加二级。

壬申,加大丞相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

北海王颢自轘辕南出至临颍,从骑分散,临颍县卒江丰斩之。

癸酉,傅首洛阳。

临淮王彧复自归于魏主,安丰王延明携妻子来奔。

陈庆之之入洛也,萧赞送启求还。

时吴淑媛尚在,上使以赞幼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

庆之自魏还,特重北人,硃异怪而问之,庆之曰:“吾始以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乡,比至洛阳,乃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非江东所及也,奈何轻之?

”甲戌,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太宰,城阳王徽为大司马兼太尉。

乙亥,魏主宴劳尔硃荣、上党王天穆及北来督将于都亭,出宫人三百,缯锦杂彩数万匹,班赐有差,凡受元颢爵赏阶复者,悉追夺之。

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宫。

以高道穆为御史中尉。

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击破其车。

公主泣诉于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岂可以私责之也!

”道穆见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

”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谢也!

”于是魏多细钱,米斗几直一千,高道穆上表,以为:“在市铜价,八十一钱得铜一斤,私造薄钱,斤赢二百。

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抵罪虽多,奸铸弥众。

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置之水上,殆欲不沉。

此乃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

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钱,计私铸所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

”金紫光禄大夫杨侃亦奏乞听民与官并铸五铢钱,使民乐为而弊自改。

魏主从之,始铸永安五铢钱。

辛卯,魏以车骑将军杨津为司空。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远,更立巴州以统诸獠,凡二十馀万户,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

又立隆城镇,以始欣族子恺为镇将。

始欣贪暴,孝昌初,诸獠反,围州城,行台魏子建抚谕之,乃散。

始欣恐获罪,阴来请降,帝遣使以诏书、铁券、衣冠等赐之,为恺所获,以送子建。

子建奏以隆城镇为南梁州,用恺为刺史,囚始欣于南郑。

魏以唐永为东益州刺史代子建,以梁州刺史傅竖眼为行台。

子建去东益而氐、蜀寻反,唐永弃城走,东益州遂没。

傅竖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贺。

既而久病,不能亲政事。

其子敬绍,奢淫贪暴,州人患之。

严始欣重赂敬绍,得还巴州,遂举兵击严恺,灭之。

以巴州来降,帝遣将军萧玩等将兵援之。

傅敬绍见魏室方乱,阴有保据南郑之志,使其妻兄唐昆仑于外扇诱山民相聚围城,欲为内应。

围合而谋泄,城中将士共执敬绍,以白竖眼而杀之,竖眼耻恚而卒。

八月,己未,魏以太傅李延寔为司徒。

甲戌,侍中、太保杨椿致仕。

九月,癸巳,上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

上释御服,持法衣,行清净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

甲子,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

癸卯,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

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临宸极,三请,乃许。

上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

魏尔硃荣使大都督尖山侯渊讨韩楼于蓟,配卒甚少,骑止七百。

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其所长。

若总大众,未必能用。

今以此众击此贼,必能取之。

”渊遂广张军声,多设供具,亲帅数百骑深入楼境。

去蓟百馀里,值贼帅陈周马步万馀,渊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馀人。

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

”渊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战,须为奇计以离间之,乃可克也。

”渊度其已至,遂帅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

韩楼果疑降卒为渊内应,遂走。

追擒之,幽州平。

以渊为平州刺史,镇范阳。

先是,魏使征东将军刘灵助兼尚书仆射,慰劳幽州流民于濮阳顿丘,因帅流民北还,与侯渊共灭韩楼。

仍以灵助行幽州事,加车骑将军,又为幽、平、营、安四州行台。

万俟丑奴攻魏东秦州,拔之,杀刺史高子朗。

冬,十月,己酉,上又设四部无遮大会,道、俗五万馀人。

会毕,上御金略还宫,御太极殿,大赦,改元。

魏以前司空萧赞为司徒。

十一月,己卯,就德兴请降于魏,营州平。

丙午,魏以城阳王徽为太保,丹杨王萧赞为太尉,雍州刺史长孙稚为司徒。

十二月,辛亥,兗州刺史张景邕、荆州刺史李灵起、雄信将军萧进明叛,降魏。

以陈庆之为北兗州刺史。

有妖贼僧强,自称天子,土豪蔡伯龙起兵应之,众起三万,攻陷北徐州。

庆之讨斩之。

魏以岐州刺史王罴行南秦州事。

罴诱捕州境群盗,悉诛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四·梁纪十

〔司马光〕 〔宋〕

上章阉茂,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长孙寿、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将击严始欣,斩之,萧玩等亦败死,失亡万馀人。

辛亥,魏东徐州城民吕文欣等杀刺史元大宾,据城反,魏遣都官尚书平城樊子鹄等讨之。

二月,甲寅,斩文欣。

万俟丑奴侵扰关中,魏尔硃荣遣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之。

岳私谓其兄胜曰:“丑奴,勍敌也。

今攻之不胜,固有罪。

胜之,谗嫉将生。

”胜曰:“然则奈何?

”岳曰:“愿得尔硃氏一人为帅而佐之。

”胜为之言于荣,荣悦,以尔硃天光为使持节、都督二雍、二岐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

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发洛阳以西路次民马以给之。

时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慰谕,并税其马,蜀持疑不下。

军至潼关,天光不敢进,岳曰:“蜀贼鼠窃,公尚迟疑,若遇大敌,将何以战!

”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

”岳遂进击蜀于渭北,破之,获马二千匹。

简其壮健以充军士,又税民马合万馀匹。

以军士尚少,淹留未进。

荣怒,遣骑兵参军刘贵乘驿至军中责天光,杖之一百,以军士二千人益之。

三月,丑奴自将其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围趣栅。

天光使贺拔岳将千骑救之。

菩萨等已拔栅而还,岳故杀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萨帅步骑二万至渭北。

岳以轻骑数十自渭南与菩萨隔水而语,称扬国威,菩萨令省事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语,卿何人也!

”射杀之。

明日,复引百馀骑隔水与贼语,稍引而东,至水浅可涉之处,岳即驰马东出。

贼以为走,乃弃步兵,轻骑南渡渭追岳。

岳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贼半渡冈东,岳还兵击之,贼败走。

岳下令,贼下马者勿杀。

贼悉投马,俄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擒菩萨。

仍渡渭北,降步卒万馀,并收其辎重。

丑奴闻之,弃岐州,北走安定,置栅于平亭。

天光方自雍至岐,与岳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天时将热,未可行师,俟秋凉更图进止。

”获丑奴觇候者,纵遣之。

丑奴信之,散众耕于细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将兵五千,据险立栅,其馀千人已下为栅者甚众。

天光知其势分,晡时,密严诸军,相继俱发。

黎明,围元进大栅,拔之。

所得俘囚,一皆纵遣,诸栅闻之皆降。

天光昼夜径进,抵安定城下,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以城降。

丑奴弃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贺拔岳轻骑追之,丁卯,及于平凉。

贼未成列,直阁代郡侯莫陈崇单骑入贼中,于马上生擒丑奴,因大呼,众皆披靡,无敢当者,后骑益集,贼众崩溃,遂大破之。

天光进逼高平,城中执送萧宝寅以降。

壬申,以吐谷浑王佛辅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魏以关中平,大赦。

万俟丑奴、萧宝寅至洛阳,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观凡三日。

丹杨王萧赞表请宝寅之命,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素与宝寅善,欲左右之,言于魏主曰:“宝寅叛逆,事在前朝。

”会应诏王道习自外至,帝问道习在外所闻,对曰:“唯闻李尚书、高黄门与萧宝寅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

且二人谓宝寅叛逆在前朝,宝寅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时邪?

贼臣不剪,法欲安施!

”帝乃赐宝寅死于驼牛署,斩丑奴于都市。

六月,丁巳,帝复以魏汝南王悦为魏王。

戊寅,魏诏胡氏亲属受爵于朝者皆黜为民。

庚申,以魏降将范遵为安北将军、司州牧,从魏王悦北还。

万俟丑奴既败,自泾、豳以西至灵州,贼党皆降于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帅众六千逃入山中,不降。

时高平大旱,尔硃天光以马乏草,退屯城东五十里,遣都督长孙邪利帅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

道洛潜与城民通谋,掩袭邪利,并其所部皆杀之。

天光帅诸军赴之,道洛出战而败,帅其众西入牵屯山,据险自守。

尔硃荣以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

以诏书黜天光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降爵为侯。

天光追击道洛于牵屯,道洛败走,入陇,归略阳贼帅王庆云。

道洛骁果绝伦,庆云得之,甚喜,谓大事可济,遂称帝于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为大将军。

秋,七月,天光帅诸军入陇,至水洛城,庆云、道洛出战,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还走,拔其东城。

贼并兵趣西城,城中无水,众渴乏,有降者言庆云、道洛欲突走。

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谕庆云使早降,曰:“若未能自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

”庆云等冀得少缓,因待夜突出,乃报曰:“请俟明日。

”天光因使谓曰:“知须水,今相为小退,任取涧水饮之。

”贼众悦,无复走心。

天光密使军士多作木枪,各长七尺,昏后,绕城布列,要路加厚。

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

其夜,庆云、道洛果驰马突出,遇枪,马各伤倒,伏兵起,即时擒之。

军士缘梯入城,馀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穷窘乞降。

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

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州皆降。

天光顿军略阳。

诏复天光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

以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

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南秦州城民谋杀刺史辛显,超、显皆觉之,走归天光,天光遣兵讨平之。

步兵校尉宇文泰从贺拔岳入关,以功迁征西将军,行原州事。

时关、陇凋弊,泰抚以恩信,民皆感悦,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辈岂从乱乎!

”八月,庚戌,上饯魏王悦于德阳堂,遣兵送至境上。

魏尔硃荣虽居外籓,遥制朝政,树置亲党,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

魏主虽受制于荣,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数亲览辞讼,理冤狱。

荣闻之,不悦。

帝又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清治选部,荣尝关补曲阳县令,神俊以阶悬,不奏,别更拟人。

荣大怒,即遣所补者往夺其任。

神俊惧而辞位,荣使尚书左仆射尔硃世隆摄选。

荣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帝未之许。

太宰天穆入见面论,帝犹不许。

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遽不用也!

”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

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之理!

”荣闻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

今乃不用我语!

”尔硃皇后性石忌,屡致忿恚。

帝遣尔硃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

我父本即自作,今亦复决。

”世隆曰:“止自不为,若本自为之,臣今亦封王矣。

”帝既外逼于荣,内迫皇后,恒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唯幸寇盗未息,欲使与荣相持。

及关、陇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

”彧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之后,方劳圣虑。

”帝畏馀人怪之,还以它语乱之曰:“然。

抚宁荒馀,弥成不易。

”荣见四方无事,奏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

”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

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叹其忠。

荣好猎,不舍寒暑,列围而进,令士卒必齐壹,虽遇险阻,不得违避,一鹿逸出,必数人坐死。

有一卒见虎而走,荣谓曰:“汝畏死邪!

”即斩之。

自是每猎,士卒如登战场。

尝见虎在穷谷中,荣令十馀人空手搏之,毋得损伤。

死者数人,卒擒得之,以此为乐,其下甚苦之。

太宰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业已盛,四方无事,唯宜修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感伤和气?

”荣攘袂曰:“灵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节。

葛荣之徒,本皆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擒获即已。

顷来受国大恩,未能混壹海内,何得遽言勋业!

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与兄戒勒士马,校猎嵩高,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

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扫平汾胡。

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

如其不降,以数千骑径度缚取。

然后与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称勋耳。

今不频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城阳王徽之妃,帝之舅女。

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

徽、彧欲得权宠,恶荣为己害,日毁荣于帝,劝帝除之。

帝惩河阴之难,恐荣终难保,由是密有图荣之意。

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亦预其谋。

会荣请入朝,欲视皇后娩乳。

徽等劝帝因其入,刺杀之。

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当有备,恐不可图。

”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

帝疑未定,而洛阳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东出。

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去留。

中书舍人温子升以书呈帝,帝恒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

子才名邵,以字行,峦之族弟也。

时人多以字行者,旧史皆因之。

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犹以荣所亲信,不敢与之言情。

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

”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尔硃世隆疑帝欲为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云:“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

”取以呈荣。

荣自恃其强,不以为意,手毁其书,唾地曰:“世隆无胆。

谁敢生心!

”荣妻北乡长公主亦劝荣不行,荣不从。

是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时人皆言荣反,又云“天子必当图荣”。

九月,荣至洛阳,帝即欲杀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为后患,故忍未发,并召天穆。

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

”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

”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

帝欲止,城阳王徽曰:“纵不反,亦何可耐!

况不可保邪!

”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

恒州人高荣祖颇知天文,荣问之,对曰:“除旧布新之象也。

”荣甚悦。

荣至洛阳,行台郎中李显和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

亦是天子不见机。

”都督郭罗刹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

”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之!

”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故其事皆上闻。

奚毅又见帝,求间,帝即下明光殿与语。

知其至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

荣小女适帝兄子陈留王宽,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婿力。

”徽以白帝,曰:“荣虑陛下终为己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耳。

”帝梦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恶之,告徽及杨侃。

徽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割指亦是其类,乃吉祥也。

”戊子,天穆至洛阳,帝出迎之。

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宴射,荣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

”先是,奚毅言荣欲因猎挟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辛卯,帝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

帝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

”良久,语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

死犹须为,况不必死!

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

”帝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皆应不动。

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司马子如、硃元龙特为荣所委任,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

”徽及杨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

”帝亦以为然。

徽曰:“荣腰间常有刀,或能狼戾伤人,临事愿陛下起避之。

”乃伏侃等十馀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壬辰,帝忌曰。

癸巳,荣忌日。

甲午,荣暂入,即诣陈留王家饮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

帝谋颇泄,世隆又以告荣,且劝其速发。

荣轻帝,以为无能为,曰:“何匆匆!

”预帝谋者皆惧,帝患之。

城阳王徽曰:“以生太子为辞,荣必入朝,因此毙之。

”帝曰:“后怀孕始九月,可乎?

”徽曰:“妇人不及期而产者多矣,彼必不疑。

”帝从之。

戊戌,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序,声言皇子生,遣徽驰骑至荣第告之。

荣方与上党王天穆博,徽脱荣帽,欢舞盘旋,兼殿内文武传声趣之,荣遂信之,与天穆俱入朝。

帝闻荣来,不觉失色,中书舍人温子升曰:“陛下色变。

”帝连索酒饮之。

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执以出,遇荣自外入,问:“是何文书?

”子升颜色不变,曰:“敕。

”荣不取视而入。

帝在东序下西向坐,荣、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

徽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即起趋御座。

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

安等乱斫,荣与天穆同时俱死。

荣子菩提及车骑将军尔硃阳睹等三十人从荣入宫,亦为伏兵所杀。

帝得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

帝曰:“竖子若过今日,遂不可制。

”于是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百僚入贺。

帝登阊阖门,下诏大赦,遣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将兵镇北中。

是夜,尔硃世隆奉北乡长公主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

卫将军贺拔胜与荣党田怡等闻荣死。

奔赴荣第。

时宫殿门犹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有备,吾等众少,何可轻尔!

但得出城,更为它计。

”怡乃止。

及世隆走,胜遂不从,帝甚嘉之。

硃瑞虽为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帝亦善遇之,故瑞从世隆走而中道逃还。

荣素厚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荣死,子如自宫中突出,至荣第,弃家,随荣妻子走出城。

世隆即欲还北,子如曰:“兵不厌诈,今天下恟恟,唯强是视,当此之际,不可以弱示人。

若亟北走,恐变生肘腋。

不如分兵守河桥,还军向京师,出其不意,或可成功。

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馀力,使天下畏我之强,不敢叛散。

”世隆从之。

己亥,攻河桥,擒奚毅等,杀之,据北中城。

魏朝大惧,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谕之,世隆斩首以徇。

魏以雍州刺史尔硃天光为侍中、仪同三司,以司空杨津为都督并、肆等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经略河、汾。

荣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随,禁于驼牛署。

荣死,帝引见,劳勉之。

兄乾自东冀州驰赴洛阳,帝以乾为河北大使,敖曹为直阁将军,使归,招集乡曲为表里形援。

帝亲送之于河桥,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

”乾垂涕受诏,敖曹援剑起舞,誓以必死。

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尔硃拂律归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

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正刑书。

罪止荣身,馀皆不问。

卿等若降,官爵如故。

”拂律归曰:“臣等从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归。

愿得太原王尸,生死无恨。

”因涕泣,哀不自胜,群胡皆恸哭,声振城邑。

帝亦为之怆然,遣侍中硃瑞赍铁券赐世隆。

世隆谓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国,长乐不顾信誓,枉加屠害,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

吾为太原王报仇,终无降理!

”瑞还,白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拂律归等战于郭外。

拂律归等生长戎旅,洛阳之人不习战斗,屡战不克。

甲辰,以前车骑大将军李叔仁为大都督,帅众讨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

以中书令魏兰根兼尚书左仆射,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禀兰根节度。

尔硃氏兵犹在城下,帝集群臣博议,皆恇惧,不知所出。

通直散骑常侍李苗奋衣起曰:“今小贼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

臣虽不武,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桥。

”城阳王徽、高道穆皆以为善,帝许之。

乙卯,苗募人从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桥数里,纵火船焚河桥,倏忽而至。

尔硃氏兵在南岸者,望之,争桥北度。

俄而桥绝,溺死者甚众。

苗将百许人泊于小渚以待南援官军,不至。

尔硃氏就击之,左右皆尽,苗赴水死。

帝伤惜之,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河阳侯,谥曰忠烈。

世隆亦收兵北遁。

丙辰,诏行台源子恭将步骑一万出西道,杨昱将募士八千出东道以讨之。

子恭仍镇太行丹谷,筑垒以防之。

世隆至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

世隆攻拔之,杀城中人无遗类,以肆其忿,唯希质走免。

诏以前东荆州刺史元显恭为晋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西道行台。

魏东徐州刺史广牧斛斯椿素依附尔硃荣,荣死,椿惧。

闻汝南王悦在境上,乃帅部众弃州归悦。

悦授椿侍中、大将军、司空,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

汾州刺史尔硃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

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长广王晔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

晔,英之弟子也。

以兆为大将军,进爵为王。

世隆为尚书令,赐爵乐平王,加太傅、司州牧。

又以荣从弟度律为太尉,赐爵常山王。

世隆兄天柱长史彦伯为侍中。

徐州刺史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

仲远亦起兵向洛阳。

尔硃天光之克平凉也,宿勤明达请降,既而复叛,北走。

天光遣贺拔岳讨之,明达奔东夏。

岳闻尔硃荣死,不复穷追,还泾州以待天光。

天光与侯莫陈悦亦下陇,与岳谋引兵向洛。

魏敬宗使硃瑞慰谕天光,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唯欲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

”又使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之。

”范阳太守卢文伟诱平州刺史侯渊出猎,闭门拒之。

渊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

敬宗以城阳王徽兼大司马、录尚书事,总统内外。

徽意谓荣既死,枝叶自应散落,及尔硃世隆等兵四起,党众日盛,徽忧怖,不知所出。

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

每独与帝谋议,群臣有献策者,徽辄劝帝不纳,且曰:“小贼何虑不平!

”又靳惜财货,赏赐率皆薄少,或多而中减,或与而复追,故徒有糜费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车骑将军郑先护为大都督,与行台杨昱共讨尔硃仲远。

乙亥,以司徒长孙稚为太尉,临淮王彧为司徒。

丙子,进雍州刺史广宗公尔硃天光爵为王。

长广王亦以天光为陇西王。

尔硃仲远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

衍,萧之兄子也。

癸未,敬宗以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

壬辰,又以郑先护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与胜共讨仲远。

戊戌,诏罢魏兰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昙尚兼尚书,为北道行台。

郑先护疑贺拔胜,置之营外。

庚子,胜与仲远战于滑台东,兵败,降于仲远。

初,尔硃荣尝从容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

”皆称尔硃兆。

荣曰:“兆虽勇于战斗,然所将不过三千骑,多则乱矣。

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

”因戒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穿鼻。

”乃以高欢为晋州刺史。

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欢,欢遣长史孙腾诣兆,辞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去,致有后忧。

定蜀之日,当隔河为犄角之势。

”兆不悦,曰:“还白高晋州,吾得吉梦,梦与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独馀马蔺,先人命吾拔之,随手而尽。

以此观之,往无不克。

”腾还报,欢曰:“兆狂愚如是,而敢为悖逆,吾势不得久事尔硃矣。

”十二月,壬寅朔,尔硃兆攻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死,都督史仵龙开壁请降,源子恭退走。

兆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涉渡。

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广,谓兆未能猝济,是日,水不没马腹。

甲辰,暴风,黄尘涨天,兆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

华山王鸷,斤之玄孙也,素附尔硃氏。

帝始闻兆南下,欲自帅诸军讨之,鸷说帝曰:“黄河万仞,兆安得渡!

”帝遂自安。

及兆入宫,鸷复约止卫兵不使斗。

帝步出云龙门外,遇城阳王徽乘马走,帝屡呼之,不顾而去。

兆骑执帝,锁于永宁寺楼上。

帝寒甚,就兆求头巾,不与。

兆营于尚书省,用天子金鼓,设刻漏于庭,扑杀皇子,污辱嫔御妃主,纵兵大掠,杀司空临淮王彧、尚书左仆射范阳王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

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旧恩,故投之。

徽赍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而私谓子弟曰:“如闻尔硃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

”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逃于它所,使人于路邀杀之,送首于兆。

兆亦不加勋赏。

兆梦徽谓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

”兆既觉,意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

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百斤、马五十匹。

”兆疑其隐匿,依梦征之,祖仁家旧有金三十斤、马三十匹,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尔硃世隆至洛阳,兆自以为己功,责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

”按剑瞋目,声色甚厉。

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

尔硃仲远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长广王大赦。

尔硃荣之死也,敬宗诏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使袭秀容。

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势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还晋阳以御之,使尔硃世隆、度律、彦伯等留镇洛阳。

甲寅,兆迁敬宗于晋阳,兆自于河梁监阅财资。

高欢闻敬宗向晋阳,帅骑东巡,欲邀之,不及。

因与兆书,为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

兆怒,不纳。

尔硃天光轻骑入洛,见世隆等,即还雍州。

初,敬宗恐北军不利,欲为南走之计,托云征蛮,以高道穆为南道大行台,未及发而兆入洛。

道穆托疾去,世隆杀之。

主者请追李苗封赠,世隆曰:“当时众议,更一二日即欲纵兵大掠,焚烧郭邑,赖苗之故,京师获全。

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复追。

”尔硃荣之死也,世隆等征兵于大宁太守代人房谟。

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洛阳。

及兆得志,其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谟系州狱,郡中蜀人闻之,皆叛。

安定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

诸贼见谟,莫不遥拜。

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

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人乘之。

儿童妇女竞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

尔硃世隆闻之,舍其罪,以为其府长史。

北道大行台杨津,以众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会尔硃兆入洛,津乃散众,轻骑还朝。

尔硃世隆与兄弟密谋,虑长广王母卫氏干预朝政,伺其出行,遣数十骑如劫盗者于京巷杀之,寻悬榜以千万钱募贼。

甲子,尔硃兆缢敬宗于晋阳三级佛寺,并杀陈留王宽。

是月,纥豆陵步蕃大破尔硃兆于秀容,南逼晋阳。

兆惧,使人召高欢并力。

僚属皆劝欢勿应召,欢曰:“兆方急,保无它虑。

”遂行。

欢所亲贺拔焉过儿请缓行以弊之,欢往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

步蕃兵日盛,兆屡败,告急于欢,欢乃往从之。

兆时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乐郡,欢与兆进兵合击,大破之,斩步蕃于石鼓山,其众退走。

兆德欢,相与誓为兄弟,将数十骑诣欢,通夜宴饮。

初,葛荣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馀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谋乱不止。

兆患之,问计于欢,欢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腹心使统之,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矣。

”兆曰:“善!

谁可使者?

”贺拔允时在坐,请使欢领之。

欢拳殴其口,折一齿,曰:“平生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

今日天下事取舍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请杀之!

”兆以欢为诚,遂以其众委焉。

欢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号令。

”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

军士素恶兆而乐属欢,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田鼠而食之,面无谷色,徒污人境内,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更受处分。

”兆从其议。

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

方今四方纷扰,人怀异望,高公雄才盖世,复使握大兵于外,譬如借蛟龙以云雨,将不可制矣。

”兆曰:“有香火重誓,何虑邪!

”绍宗曰:“亲兄弟尚不可信,何论香火!

”时兆左右已受欢金,因称绍宗与欢有旧隙。

兆怒,囚绍宗,趣欢发。

欢自晋阳出滏口,道逢北乡长公主自洛阳来,有马三百匹,尽夺而易之。

兆闻之,乃释绍宗而问之,绍宗曰:“此犹是掌握中物也。

”兆乃自追欢,至襄垣,会漳水暴涨,桥坏,欢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它故,备山东盗耳。

王信公主之谗,自来赐追,今不辞渡水而死,恐此众便叛。

”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水,与欢坐幕下陈谢,授欢刀,引颈使欢斫之。

欢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贺六浑更何所仰!

但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耳。

今为旁人所构间,大家何忍复出此言!

”兆投刀于地,复斩白马,与欢为誓,因留宿夜饮。

尉景伏壮士欲执兆,欢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

兵饥马瘦,不可与敌。

若英雄乘之而起,则为害滋甚。

不如且置之,兆虽骁勇,凶悍无谋,不足图也。

”旦日,兆归营,复召欢,欢将上马诣之,孙腾牵欢衣,欢乃止。

兆隔水肆骂,驰还晋阳。

兆腹心念贤领降户家属别为营,欢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杀之。

士众感悦,益愿附从。

齐州城民赵洛周闻尔硃兆入洛,逐刺史丹杨王萧赞,以城归兆。

赞变形为沙门,逃入长白山,流转,卒于阳平。

梁人或盗其柩以归,上犹以子礼葬于陵次。

魏荆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

南阳太守赵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诬琰之欲奔梁,发兵袭州城,执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悦改元更兴,闻尔硃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还。

斛斯椿复弃悦奔魏。

是岁,诏以陈庆之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

庆之引兵围魏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等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等于楚城。

罢义阳镇兵,停水陆漕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

开田六十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五·梁纪十一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五三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魏尚书右仆射郑先护闻洛阳不守,士众逃散,遂来奔。

丙申,以先护为征北大将军。

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魏自敬宗被囚,宫室空近百日。

尔硃世隆镇洛阳,商旅流通,盗贼不作。

世隆兄弟密议,以长广王疏远,又无人望,欲更立近亲。

仪同三司广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学有志度,正光中领给事黄门侍郎,以元叉擅权,托喑病居龙华佛寺,无所交通。

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阳喑,将有异志。

恭惧,逃于上洛山,洛州刺史执送之,系治久之,以无状获免。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说尔硃天光曰:“广陵王,高祖犹子,夙有令望,沉晦不言,多历年所。

若奉以为主,必天人允叶。

”天光与世隆等谋之,疑其实喑,使尔硃彦伯潜往敦谕,且胁之,恭乃曰:“天何言哉!

”世隆等大喜。

孝通,聪之子也。

己巳,长广王至邙山南,世隆等为之作禅文,使泰山太守辽西窦瑗执鞭独入,启长广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广陵,愿行尧、舜之事。

”遂署禅文。

广陵王奉表三让,然后即位。

大赦,改元普泰。

黄门侍郎邢子才为赦文,叙敬宗枉杀太原王荣之状,节闵帝曰:“永安手剪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故逢成济之祸耳。

”因顾左右取笔,自作赦文,直言:“门下: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之科,一依常式。

”帝闭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为明主,望至太平。

庚午,诏以“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代称‘王’,盖递为冲挹。

自秦以来,竞称‘皇帝’,予今但称‘帝’,亦已褒矣。

加尔硃世隆仪同三司,赠尔硃荣相国、晋王,加九锡。

世隆使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若配世宗,于时无功。

若配孝明,亲害其母。

若配庄帝,为臣不终。

以此论之,无所可配。

”世隆怒曰:“汝应死!

”季明曰:“下官既为议首,依礼而言,不合圣心,剪戮唯命!

”世隆亦不之罪。

以荣配高祖庙廷。

又为荣立庙于首阳山,因周公旧庙而为之,以为荣功可比周公。

庙成,寻为火所焚。

尔硃兆以不预废立之谋,大怒,欲攻世隆。

世隆使尔硃彦伯往谕之,乃止。

初,敬宗使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河内。

及尔硃兆南向,仵龙、文义帅众先降,由是子恭之军望风亦溃,兆遂乘胜直入洛阳。

至是,尔硃世隆论仵龙、文义之功,各封千户侯。

魏主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功,于国无勋。

”竟不许。

尔硃仲远镇滑台,表用其下都督为西兗州刺史,先用后表。

诏答曰:“已能近补,何劳远闻!

”尔硃天光之灭万俟丑奴也,始获波斯所献师子,送洛阳。

及节闵帝即位,诏曰:“禽兽囚之则违其性。

”命送归本国。

使者以波斯道远不可达,于路杀之而返。

有司劾违旨,帝曰:“岂可以兽而罪人!

”遂赦之。

魏镇远将军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众围东阳,旬日之间,众十馀万。

刺史东莱王贵平帅城民固守,使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慰劳,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纵日久,众怒甚盛,非慰谕所能解。

家弟往,必不全。

”贵平强之,既出外,人射杀之。

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刘灵助,自谓方术可以动人,又推算知尔硃氏将衰,乃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声言为敬宗复仇,且妄述图谶,云:“刘氏当王。

”由是幽、瀛、沧、冀之民多从之。

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

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国城。

尔硃兆遣监军孙白鹞至冀州,托言调发民马,欲俟高乾兄弟送马而收之。

乾等知之,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合谋,潜部勒壮士,袭据信都,杀白鹞,执刺史元嶷。

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乡里,我不如封皮。

”乃奉隆之行州事,为敬宗举哀,将士皆缟素,升坛誓众,移檄州郡,共讨尔硃氏,仍受刘灵助节度。

隆之,磨奴之族孙也。

殷州刺史尔硃羽生将五千人袭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将十馀骑驰击之。

乾在城中绳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败走。

敖曹马槊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

高欢屯胡关大王山六旬,乃引兵东出,声言讨信都。

信都人皆惧,高乾曰:“吾闻高晋州雄略盖世,其志不居人下。

且尔硃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会,今日之来,必有深谋,吾当轻马迎之,密参意旨,诸君勿惧也。

”乃将十馀骑与封隆之子子绘潜谒欢于滏口,说欢曰:“尔硃酷逆,痛结人神,凡曰有知,莫不思奋。

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义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为明公敌矣。

鄙州虽小,户口不减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

愿公熟思其计。

”乾辞气慷慨,欢大悦,与之同帐寝。

初,河南太守赵郡李显甫,喜豪侠,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

显甫卒,子元忠继之。

家素富,多出贷求利,元忠悉焚契免责,乡人甚敬之。

时盗贼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

还,经赵郡,以路梗,共投元忠。

元忠遣奴为导,曰:“若逢贼,但道李元忠遣。

”如言,贼皆舍避。

及葛荣起,元忠帅宗党作垒以自保,坐大槲树下,前后斩违命者凡三百人。

贼至,元忠辄击却之。

葛荣曰:“我自中山至此,连为赵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

”乃悉众攻围,执元忠以随军。

贼平,就拜南赵郡太守,好酒,无政绩。

及尔硃兆弑敬宗,元忠弃官归,谋举兵讨之。

会高欢东出,元忠乘露车,载素筝浊酒以奉迎。

欢闻其酒客,未即见之。

元忠下车独坐,酌酒擘脯食之,谓门者曰:“本言公招延俊杰,今闻国士到门,不吐哺辍洗,其人可知,还吾刺,勿通也!

”门者以告,欢遽见之,引入,觞再行,元忠车上取筝鼓之,长歌慷慨,歌阕,谓欢曰:“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事尔硃邪?

”欢曰:“富贵皆因彼所致,安敢不尽节!

”元忠曰:“非英雄也!

高乾邕兄弟来未?

”时乾已见欢,欢绐之曰:“从叔辈粗,何肯来!

”元忠曰:“虽粗,并解事。

”欢曰:“赵郡醉矣。

”使人扶出。

元忠不肯起,孙腾进曰:“此君天遣来,不可违也。

”欢乃复留与语,元忠慷慨流涕,欢亦悲不自胜。

元忠因进策曰:“殷州小,无粮仗,不足以济大事。

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赐委。

冀、殷既合,沧、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刘诞黠胡或当乖拒,然非明公之敌。

”欢急握元忠手而谢焉。

欢至山东,约勒士卒,丝毫之物不听侵犯,每过麦地,欢辄步牵马。

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

欢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与。

有车营租米,欢掠取之。

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开门纳之。

高敖曹时在外略地,闻之,以乾为妇人,遗以布裙。

欢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敖曹乃与俱来。

癸酉,魏封长广王晔为东海王,以青州刺史鲁郡王肃为太师,淮阳王欣为太傅,尔硃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硃仲远、雍州刺史尔硃天光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硃兆为天柱大将军。

赐高欢爵勃海王,征使入朝。

长孙稚固辞太尉,乃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尔硃兆辞天柱,曰:“此叔父所终之官,我何敢受!

”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高欢辞不就征。

尔硃仲远徙镇大梁,复加兗州刺史。

尔硃世隆之初为仆射也,畏尔硃荣之威严,深自刻厉,留心几案,应接宾客,有开敏之名。

及荣死,无所顾惮,为尚书令,家居视事,坐符台省,事无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

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听事东西别坐,受纳辞讼,称命施行。

公为贪淫,生杀自恣。

又欲收军士之意,泛加阶级,皆为将军,无复员限,自是勋赏之官大致猥滥,人不复贵。

是时,天光专制关右,兆奄有并、汾,仲远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竞为贪暴。

而仲远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诬以谋反,籍没其妇女财物入私家,投其男子于河,如是者不可胜数。

自荥阳已东,租税悉入其军,不送洛阳。

东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远如豺狼。

由是四方之人皆恶尔硃氏,而惮其强,莫敢违也。

己丑,魏以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并加仪同三司。

魏使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人叱列延庆讨刘灵助,至固城,渊畏其众,欲引兵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

延庆曰:“灵助庸人,假妖术以惑众。

大兵一临,彼皆恃其符厌,岂肯戮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

不如出营城外,诈言西归。

灵助闻之,必自宽纵,然后潜军击之,往则成擒矣。

”渊从之,出顿城西,声云欲还,丙申,简精骑一千夜发,直抵灵助垒。

灵助战败,斩之,传首洛阳。

初,灵助起兵,自占胜负,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尔硃氏不久当灭。

”及灵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统卒。

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录朝政,百司进事,填委于前,太子辨析诈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

好读书属文,引接才俊,赏爱无倦。

出宫二十馀年,不畜声乐。

每霖雨积雪,遣左右周行闾巷,视贫者赈之。

天性孝谨,在东宫,虽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及寝疾,恐贻帝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

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

癸丑,魏以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尔硃智虎为肆州刺史。

魏尔硃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癸亥,擒明达,送洛阳,斩之。

丙寅,魏以侍中、骠骑大将军尔硃彦伯为司徒。

魏诏有司不得复称“伪梁”。

五月,丙子,魏荆州城民斩赵修延,复推李琰之行州事。

魏尔硃仲远使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斩之。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贵嫔,遣人求墓地之吉者。

或赂宦者俞三副求卖地,云若得钱三百万,以百万与之。

三副密启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为吉”。

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

葬毕,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长子,若厌之,或可申延。

”乃为蜡鹅及诸物埋于墓侧长子位。

宫监鲍邈之、魏雅初皆有宠于太子,邈之晚见疏于雅,乃密启上云:“雅为太子厌祷。

”上遣检掘,果得鹅物,大惊,将穷其事。

徐勉固谏而止,但诛道士。

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

及卒,上征其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至建康,欲立以为嗣,衔其前事,犹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还镇。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

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

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丙申,立太子母弟晋安王纲为皇太子。

朝野多以为不顺,司议侍郎周弘正,尝为晋安王主簿,乃奏记曰:“谦让道废,多历年所。

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将圣,四海归仁,是以皇上发德音,以大王为储副。

意者愿闻殿下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乘,弃万乘如脱屣,庶改浇竞之俗,以大吴国之风。

古有其人,今闻其语,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谁!

使无为之化复生于遂古,让王之道不坠于来叶,岂不盛欤!

”王不能从。

弘正,舍之兄子也。

太子以侍读东海徐摛为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轻丽,春坊尽学之,时人谓之宫体。

上闻之,怒,召摛,欲加诮责。

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意更释然。

因问经史及释教,摛商较从横,应对如响,上甚加叹异,宠遇日隆。

领军硃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

”遂乘间白上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

”上谓摛真欲之,乃召摛,谓曰:“新安大好山水。

”遂出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立华容公欢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誉为河东王,曲阿公QKDP为岳阳王。

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欢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

久之,鲍邈之坐诱略人,罪不至死,太子纲追思昭明之冤,挥泪诛之。

魏高欢将起兵讨尔硃氏,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库狄千与欢妻弟娄昭、妻之姊夫段荣皆劝成之。

欢乃诈为书,称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忧惧。

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

孙腾与都督尉景为请留五日,如此者再,欢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众皆号恸,声震郊野。

欢乃谕之曰:“与尔俱为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征发乃尔!

今直西向,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

”众曰:“唯有反耳!

”欢曰:“反乃急计,然当推一人为主,谁可者?

”众共推欢,欢曰:“尔乡里难制。

不见葛荣乎?

虽有百万之众,曾无法度,终自败灭。

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毋得陵汉人,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

不然,不能为天下笑。

”众皆顿颡曰:“死生唯命!

”欢乃椎牛飨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显言叛尔硃氏也。

会李元忠举兵逼殷州,欢令高乾帅众救之。

乾轻骑入见刺史尔硃羽生,与指画军计,羽生与乾俱出,因擒斩之,持羽生首谒欢。

欢抚膺曰:“今日反决矣!

”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广阿。

欢于是抗表罪状尔硃氏,尔硃世隆匿之不通。

魏杨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

播刚毅,椿、津谦恭,家世孝友,缌服同爨,男女百口,人无间言。

椿、津皆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

敬宗之诛尔硃荣也,播子侃预其谋。

城阳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

尔硃兆入洛,侃逃归华阴,尔硃天光使侃妇父韦义远招之,与盟,许贳其罪。

侃曰:“彼虽食言,死者不过一人,犹冀全百口。

”乃出应之,天光杀之。

时椿致仕,与其子昱在华阴,椿弟冀州刺史顺、司空津、顺子东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

秋,七月,尔硃世隆诬奏杨氏谋反,请收治之,魏主不许。

世隆苦请,帝不得已,命有司检案以闻。

壬申夜,世隆遣兵围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于华阴。

东西之族无少长皆杀之,籍没其家。

世隆奏云:“杨氏实反,与收兵相拒,皆已格杀。

”帝惋怅久之,不言而已,朝野闻之,无不痛愤。

津子逸为光州刺史,尔硃仲远遣使就杀之。

唯津子愔于被收时适出在外,逃匿,获免,往见高欢于信都,泣诉家祸,因为言讨尔硃氏之策。

欢甚重之,即署行台郎中。

乙亥,上临轩策拜太子,大赦。

丙戌,魏司徒尔硃彦伯以旱逊位。

戊子,以彦伯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彦伯于兄弟中差无过恶。

尔硃世隆固让太保,魏主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为之。

斛斯椿谮硃瑞于世隆,世隆杀之。

庚寅,诏:“凡宗戚有服属者,并可赐沐,食乡亭侯,随远近为差。

”壬辰,以吏部尚书何敬容为尚书右仆射。

敬容,昌宇之子也。

魏尔硃仲远、度律等闻高欢起兵,恃其强,不以为虑,独尔硃世隆忧之。

尔硃兆将步骑二万出井陉,趣殷州,李元忠弃城奔信都。

八月,丙午,尔硃仲远、度律将兵讨高欢。

九月,己卯,魏以仲远为太宰,庚辰,以尔硃天光为大司马。

癸巳,魏主追尊父广陵惠王为先帝,母王氏为先太妃,封弟永业为高密王,子恕为勃海王。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座,讲《涅槃经》,七日而罢。

乐山侯正则,先有罪徙郁林,招诱亡命,欲攻番禺,广州刺史元景仲讨斩之。

正则,正德之弟也。

孙腾说高欢曰:“今朝廷隔绝,号令无所禀,不权有所立,则众将沮散。

”欢疑之,腾再三固请,乃立勃海太守元朗为帝。

朗,融之子也。

壬寅,朗即位于信都城西,改元中兴。

以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高乾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河北行台魏兰根为右仆射。

己酉,尔硃仲远、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军于阳平。

显智名智,以字行,显度之弟也。

尔硃兆出井陉,军于广阿,众号十万。

高欢纵反间,云“世隆兄弟谋杀兆”,复云“兆与欢同谋杀仲远等”,由是迭相猜贰,徘徊不进。

仲远等屡使斛斯椿、贺拔胜往谕兆,兆帅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

仲远遣椿、胜等追,晓说之,兆执棒、胜还营。

仲远、度律大惧,引兵南遁。

兆数胜罪,将斩之,曰:“尔杀卫可孤,罪一也。

天柱薨,尔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

我欲杀尔久矣,今复何言?

”胜曰:“可孤为国巨患,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乎?

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

今日之事,生死在王。

但寇贼密迩,骨肉构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

胜不惮死,恐王失策。

”兆乃舍之。

高欢将与兆战,而畏其众强,以问亲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

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

尔硃氏上弑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顺讨逆,如汤沃雪,何众强之有!

”欢曰:“虽然,吾以小敌大,恐无天命不能济也。

”韶曰:“韶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

’尔硃氏外乱天下,内失英雄心,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从者哉!

”韶,荣之子也。

辛亥,欢大破兆于广阿,俘其甲卒五千馀人。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讲《般若经》,七日而罢。

庚辰,魏高欢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

是岁,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刘世明,举州来降。

世明,芳之族子也。

上以侍中元树为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镇谯城。

以世明为征西大将军、郢州刺史,加仪同三司。

世明不受,固请北归,上许之。

世明至洛阳,奉送所持节,归乡里,不仕而卒。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四年(壬子,公元五三二年)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

立西丰侯正德为临贺王。

正德自结于硃异,上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故王之。

以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卫送魏王悦入洛。

庚午,立太子纲之长子大器为宣城王。

魏高欢攻鄴,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

壬午,拔鄴,擒刘诞,以杨愔为行台右丞。

时军国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愔及开府咨议参军崔凌。

凌,逞之五世孙也。

二月,以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欲遣还北,兗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法僧偕行。

扬州刺史邵陵王纶遣人就市,赊买锦彩丝布数百匹,市人皆闭邸店不出。

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启闻。

纶被责还第,乃遣防阁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于都巷,刃出于背。

智通识子高,取其血以指画车壁为“邵陵”字,乃绝,由是事觉。

庚戌,纶坐免为庶人,锁之于第,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

辛亥,魏安定王追谥敬宗曰武怀皇帝,甲子,以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

三月,丙寅,以高澄为骠骑大将军。

丁丑,安定王帅百官入居于鄴。

尔硃兆与尔硃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辞厚礼谕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请节闵帝纳兆女为后。

兆乃悦,并与天光、度律更立誓约,复相亲睦。

斛斯椿阴谓贺拔胜曰:“天下皆怨毒尔硃,而吾等为之用,亡无日矣,不如图之。

”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欲尽去之甚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奈何?

”椿曰:“此易致耳。

”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讨高欢。

世隆屡征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欢作乱,非王不能定,岂可坐视宗族夷灭邪!

”天光不得已,将东出,问策于雍州刺史贺拔岳,岳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

但能同心戮力,往无不捷。

若骨肉相疑,则图存之不暇,安能制人!

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自全。

”天光不从。

闰月,壬寅,天光自长安,兆自晋阳,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皆会于鄴,众号二十万,夹洹水而军,节闵帝以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之。

高欢令吏部尚书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顿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将乡里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以从。

欢曰:“高都督所将皆汉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鲜卑兵千馀人相杂用之,何如?

”敖曹曰:“敖曹所将,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减鲜卑。

今若杂之,情不相洽,胜则争功,退则推罪,不烦更配也。

”庚申,尔硃兆帅轻骑三千夜袭鄴城,叩西门,不克而退。

壬戌,欢将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系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有死志。

兆望见欢,遥责欢以叛己,欢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辅帝室。

今天子何在?

”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

”欢曰:“我昔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

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

今日义绝矣!

”遂战。

欢将中军,高敖曹将左军,欢从父弟岳将右军。

欢战不利,兆等乘之,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敦收散卒蹑其后,敖曹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之,兆等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于阵降欢。

兆对慕容绍宗抚膺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

”欲轻骑西走,绍宗反旗鸣角,收散卒成军而去。

兆还晋阳,仲远奔东郡。

尔硃彦伯闻度律等败,欲自将兵守河桥,世隆不从。

度律、天光将之洛阳,大都督斛斯椿谓都督贾显度、贾显智曰:“今不先执尔硃氏,吾属死无类矣。

”乃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先还。

世隆使其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简阅败众,以次内之。

椿至,不得入城,乃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欲大掠洛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之备。

”叔渊信之。

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据河桥,尽杀尔硃氏之党。

度律、天光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A212陂津,为人所擒,送于椿所。

椿使行台长孙稚诣洛阳奏状,别使贾显智、张欢帅骑掩袭世隆,执之。

彦伯时在禁直,长孙稚于神虎门启陈:“高欢义功既振,请诛尔硃氏。

”节闵帝使舍人郭崇报彦伯,彦伯狼狈走出,为人所执,与世隆俱斩于阊阖门外,送其首并度律、天光于高欢。

节闵帝使中书舍人卢辩劳欢于鄴,欢使之见安定王,辩抗辞不从,欢不能夺,乃舍之。

辩,同之兄子也。

辛未,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降于安定王。

以景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硃仲远来奔。

仲远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自滑台诣欢降。

欢责之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

前仲远自徐州为逆,妆为戎首。

今仲远南走,汝复叛之。

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无信,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如!

”遂斩之。

尔硃天光之东下也,留其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欲与之俱东。

贺拔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以应高欢,计未有所出。

宇文泰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有贰心,若以此告之,恐其惊惧。

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

悦进失尔硃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

”岳大喜,即令泰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共袭长安。

泰帅轻骑为前驱,显寿弃城走,追至华阴,擒之。

欢以岳为关西大行台,岳以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之。

尔硃世隆之拒高欢也,使齐州行台尚书房谟募兵趣四渎,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乱城,扬声北渡,为掎角之势。

及韩陵既败,弼还东阳,闻世隆等死,欲来奔,数与左右割臂为盟。

帐下都督冯绍隆,素为弼所信待,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众。

”弼从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之。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洛阳。

丙子,安东将军辛永以建州降于安定王。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

高欢以安定王疏远,使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邑,且观节闵帝之为人,欲复奉之。

兰根以帝神采高明,恐于后难制,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凌共劝欢废之。

欢集百官问所宜立,莫有应者,太仆代人綦毋俊盛称节闵帝贤明,宜主社稷,欢欣然是之。

凌作色曰:“若言贤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

广陵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为天子!

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

”欢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

欢入洛阳,斛斯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耳,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

高欢初至,图之不难。

”胜曰:“彼有功于时,害之不祥。

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

”椿乃止。

欢以汝南王悦,高祖之子,召欲立之,闻其狂暴无常,乃止。

时诸王多逃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修,怀之子也,匿于田舍。

欢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

椿见修所亲员外散骑侍郎太原王思政,问王所在,思政曰:“须知问意。

”椿曰:“欲立为天子。

”思政乃言之。

椿从思政见修,修色变,谓思政曰:“得无卖我邪?

”曰:“不也。

”曰:“敢保之乎?

”曰:“变态百端,何可保也?

”椿驰报欢。

欢遣四百骑迎修入氈帐,陈诚,泣下沾襟,修让以寡德,欢再拜,修亦拜。

欢出备服御,进汤沐,达夜严警。

昧爽,文武执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劝进表。

椿入帷门,磬折延首而不敢前,修令思政取表视之,曰:“便不得不称朕矣。

”乃为安定王作诏策而禅位焉。

戊子,孝武帝即位于东郭之外,用代都旧制,以黑氈蒙七人,欢居其一,帝于氈上西向拜天毕,入御太极殿,群臣朝贺,升阊阖门大赦,改元太昌。

以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

庚寅,加高澄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初,欢起兵信都,尔硃世隆知司马子如与欢有旧,自侍中、骠骑大将军出为南岐州刺史。

欢入洛,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

广州刺史广宁韩贤,素为欢所善,欢入洛,凡尔硃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夺,唯贤如故。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追尔硃仲远,仲远已出境,遂攻元树于谯。

丞相欢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畏欢,欲单马入朝。

行台右丞薛孝通说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硃百万之众,诚亦难敌。

然诸将或素居其上,或与之等夷,虽屈首从之,势非获已。

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高王除之则失人望,留之则为腹心之疾。

且吐万人虽复败走,犹在并州,高王方内抚群雄,外抗勍敌,安能去其巢穴,与公争关中之地乎!

今关中豪俊皆属心于公,愿效其智力。

公以华山为城,黄河为堑,进可以兼山东,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于人乎!

”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

”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壬辰,丞相欢还鄴,送尔硃度律、天光于洛阳,斩之。

五月,丙申,魏主鸩节闵帝于门下外省,诏百司会丧,葬用殊礼。

以沛郡王欣为太师,赵郡王谌为太保,南阳王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

宝炬,愉之子也。

丞相欢固辞天柱大将军,戊戌,许之。

己酉,清河王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养子,丞相欢命以为弟,恃欢势骄狎公卿,南阳王宝炬殴之,曰:“镇兵何敢尔!

”魏主以欢故,六月,丁犯,黜宝炬为骠骑大将军,归第。

魏主避广平武穆王之讳,改谥武怀皇帝曰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秋,七月,庚子,魏复以南阳王宝炬为太尉。

壬寅,魏丞相欢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入井陉,击尔硃兆。

庚戌,魏主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帅步骑十万会丞相欢于太原,因以隆之为丞相军司。

欢军于武乡,尔硃兆大掠晋阳,北走秀容。

并州平。

欢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魏夏州迁民郭迁据青州反,刺史元嶷弃城走。

诏行台侯景等讨之,拔其城,迁来奔。

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围元树于谯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城,以绝援兵之路。

树请帅众南归,以地还魏,子鹄等许之,与之誓约。

树众半出,子鹄击之,擒树及谯州刺史硃文开以归。

羊侃行至官竹,闻树败而还。

九月,树至洛阳,久之,复欲南奔,魏人杀之。

乙巳,以司空袁昂领尚书令。

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甲辰,魏杀安定王朗、东海王晔。

己酉,以汝南王悦为侍中、大司马。

魏葬灵太后胡氏。

上闻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复以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魏主以汝南王悦属近地尊,丁亥,杀之。

魏大赦,改元永兴。

以与太宗同号,复改永熙。

魏主纳丞相欢女为后,命太常卿李元忠纳币于晋阳。

欢与之宴,论及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

”欢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

”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求建义处。

”欢曰:“建义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

”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

”因捋欢须大笑。

欢悉其雅意,深重之。

尔硃兆既至秀容,分守险隘,出入寇抄。

魏丞相欢扬声讨之,师出复止者数四,兆意怠。

欢揣其岁首当宴会,遣都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欢以大军继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六·梁纪十二

〔司马光〕 〔宋〕

起昭阳赤奋若,尽阏逢摄提格,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五年(癸丑,公元五三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魏窦泰奄至尔硃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

追破之于赤谼岭,众并降散。

兆逃于穷山,命左右西河张亮及苍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

兆乃杀所乘白马,自缢于树。

欢亲临,厚葬之。

慕容绍宗携尔硃荣妻子及兆馀众诣欢降,欢以义故,待之甚厚。

兆之在秀容,左右皆密通款于欢,唯张亮无启疏。

欢嘉之,以为丞相府参军。

魏罢诸行台。

辛亥,上祀明堂。

丁巳,魏主追尊其父为武穆帝,太妃冯氏为武穆后,母李氏为皇太妃。

营州刺史曹凤、东荆州刺史雷能胜等举城降魏。

魏侍中斛斯椿闻乔宁、张子期之死,内不自安,与南阳王宝炬、武卫将军元毘、王思政密劝魏主图丞相欢。

毘,遵之玄孙也。

舍人元士弼又言欢受诏不敬,帝由是不悦。

椿劝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自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四方骁勇者充之。

帝数出游幸,椿自部勒,别为行陈,由是朝政、军谋,帝专与椿决之。

帝以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拥重兵,密与相结,又出侍中贺拔胜为都督三荆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欲倚胜兄弟以敌欢,欢益不悦。

侍中、司空高乾之在信都也,遭父丧,不暇终服。

及孝武帝即位,表请解职行丧,诏听解侍中,司空如故。

乾虽求退,不谓遽见许。

既去内侍,朝政多不关预,居常怏怏。

帝既贰于欢,冀乾为己用,尝于华林园宴罢,独留乾,谓之曰:“司空奕世忠良,今日复建殊效,相与虽则君臣,义同兄弟,宜共立盟约,以敦情契。

”殷勤逼之。

乾对曰:“臣以身许国,何敢有贰!

”时事出仓猝,且不谓帝有异图,遂不固辞,亦不以启欢。

及帝置部曲,乾乃私谓所亲曰:“主上不亲勋贤,而招集群小,数遣元士弼、王思政往来关西与贺拔岳计议,又出贺拔胜为荆州,外示疏忌,实欲树党,令其兄弟相近,冀据有西方。

祸难将作,必及于我。

”乃密启欢。

欢召乾诣并州,面论时事,乾因劝欢受魏禅。

欢以袖掩其口曰:“勿妄言!

今令司空复为侍中,门下之事一以相委。

”欢屡启请,帝不许。

乾知变难将起,密启欢求为徐州。

二月,辛酉,以乾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以咸阳王坦为司空。

癸未,上幸同泰寺,讲《般若经》,七日而罢,会者数万人。

魏正光以前,阿至罗常附于魏。

及中原多事,阿至罗亦叛,丞相欢招抚之,阿至罗复降,凡十万户。

三月,辛卯,诏复以欢为大行台,使随宜裁处。

欢与之粟帛,议者以为徒费无益,欢不从。

及经略河西,大收其用。

高乾将之徐州,魏主闻其漏泄机事,乃诏丞相欢曰:“乾邕与朕私有盟约,今乃反复两端。

”欢闻其与帝盟,亦恶之,即取乾前后数启论时事者遣使封上。

帝召乾,对欢使责之,乾曰:“陛下自立异图,乃谓臣为反复,人主加罪,其可辞乎!

”遂赐死。

帝又密敕东徐州刺史潘绍业杀其弟敖曹,敖曹先闻干死,伏壮士于路,执绍业,得敕书于袍领,遂将十馀骑奔晋阳。

欢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

”敖曹兄仲密为光州刺史,帝敕青州断其归路,仲密亦间行奔晋阳。

仲密名慎,以字行。

魏太师鲁郡王肃卒。

丙辰,南平元襄王伟卒。

丁巳,魏以赵郡王谌为太尉,南阳王宝炬为太保。

魏尔硃兆之入洛也,焚太常乐库,钟磬俱尽。

节闵帝诏录尚书事长孙稚、太常卿祖莹等更造之,至是始成,命曰大成乐。

魏青州民耿翔聚众寇掠三齐,胶州刺史裴粲,专事高谈,不为防御。

夏,四月,翔掩袭州城。

左右白贼至,粲曰:“岂有此理!

”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曰:“耿王来,可引之听事,自馀部众,且付城民。

”翔斩之,送首来降。

五月,魏东徐州民王早等杀刺史崔痒,以下邳来降。

六月,壬申,魏以骠骑大将军樊子鹄为青、胶大使,督济州刺史蔡俊等讨耿翔。

秋,七月,魏师至青州,翔弃城来奔,诏以为兗州刺史。

壬辰,魏以广陵王欣为大司马,赵郡王谌为太师。

庚戌,以前司徒贺拔允为太尉。

初,贺拔岳遣行台郎冯景诣晋阳,丞相欢闻岳使至,甚喜,曰:“贺拔公讵忆吾邪!

”与景歃血,约与岳为兄弟。

景还,言于岳曰:“欢奸诈有馀,不可信也。

”府司马宇文泰自请使晋阳以观欢之为人,欢奇其状貌,曰:“此儿视瞻非常。

”将留之,泰固求复命。

欢既遣而悔之,发驿急追,至关,不及而返。

泰至长安,谓岳曰:“高欢所以未篡者,正惮公兄弟耳。

侯莫陈悦之徒,非所忌也。

公但潜为之备,图欢不难。

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胜兵三千馀人,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各拥部众,未有所属。

公若移军近陇,抗其要害,震之以威,怀之以惠,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

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功也。

”岳大悦,复遣泰诣洛阳请事,密陈其状。

魏主喜,加泰武卫将军,使还报。

八月,帝以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又割心前血,遣使者赍以赐之。

岳遂引兵西屯平凉,以牧马为名。

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及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等皆附于岳,唯曹泥附于欢。

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会平凉,受岳节度。

岳以夏州被边重要,欲求良刺史以镇之,众举宇文泰,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废也!

”沉吟累日,卒表用之。

九月,癸酉,魏丞相欢表让王爵,不许。

请分封邑十万户颁授勋义,从之。

冬,十月,庚申,以尚书右仆射何敬容为左仆射,吏部尚书谢举为右仆射。

十一月,癸巳,魏以殷州刺史中山邸珍为徐州大都督、东道行台、仆射,以讨下邳。

十二月,丁巳,魏主狩于嵩高。

己巳,幸温汤。

丁丑,还宫。

魏荆州刺史贺拔胜寇雍州,拔下迮戍,扇动诸蛮。

雍州刺史庐陵王续遣军击之,屡为所败,汉南震骇。

胜又遣军攻冯翊、安定、沔阳、酂城,皆拔之。

续遣电威将军柳仲礼屯谷城以拒之,胜攻之,不克,乃还。

于是沔北荡为丘墟矣。

仲礼,庆远之孙也。

魏丞相欢患贺拔岳、侯莫陈悦之强,右丞翟嵩曰:“嵩能间之,使其自相屠灭。

”欢遣之。

欢又使长史侯景招抚纥豆陵伊利,伊利不从。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六年(甲寅,公元五三四年)春,正月,壬辰,魏丞相欢击伊利于河西,擒之,迁其部落于河东。

魏主让之曰:“伊利不侵不叛,为国纯臣。

王忽伐之,讵有一介行人先请之乎!

”魏东梁州民夷作乱,二月,诏以行东雍州事丰阳泉企讨平之。

企世为商、洛豪族,魏世祖以其曾祖景言为本县令,封丹水侯,使其子孙袭之。

壬戌,魏大赦。

癸亥,上耕藉田。

大赦。

魏永宁浮图灾,观者皆哭,声振城阙。

魏贺拔岳将讨曹泥,使都督武川赵贵至夏州与宇文泰谋之,泰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

侯莫陈悦贪而无信,宜先图之。

”岳不听,召悦会于高平,与共讨泥。

悦既得翟嵩之言,乃谋取岳。

岳数与悦宴语,长史武川雷绍谏,不听。

岳使悦前行,至河曲,悦诱岳入营坐,论军事。

悦阳称腹痛而起,其婿元洪景拔刀斩岳。

岳左右皆散走,悦遣人谕之云:“我别受旨,止取一人,诸君勿怖。

”众以为然,皆不敢动。

而悦心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屯水洛城。

岳众散还平凉,赵贵诣悦请岳尸葬之,悦许之。

岳既死,悦军中皆相贺,行台朗中薛憕私谓所亲曰:“悦才略素寡,辄害良将,吾属今为人虏矣,何贺之有!

”憕,真度之从孙也。

岳众未有所属,诸将以都督武川寇洛年最长,推使总诸军。

洛素无威略,不能齐众,乃自请避位。

赵贵曰:“宇文夏州英略冠世,远近归心,赏罚严明,士卒用命。

若迎而奉之,大事济矣。

”诸将或欲南召贺拔胜,或欲东告魏朝,犹豫未决。

都督盛乐杜朔周曰:“远水不救近火,今日之事,非宇文夏州无能济者,赵将军议是也。

朔周请轻骑告哀,且迎之。

”众乃使朔周驰至夏州召泰。

泰与将佐宾客共议去留,前太中大夫颍川韩褒曰:“此天授也,又何疑乎!

侯莫陈悦,井中蛙耳,使君往,必擒之。

”众以为:“悦在水洛,去平凉不远,若已有贺拔公之众,则图之实难,愿且留以观变。

”泰曰:“悦既害元帅,自应乘势直据平凉,而退屯水洛,吾知其无能为也。

夫难得易失者,时也。

若不早赴,众心将离。

”夏州首望都督弥姐元进阴谋应悦,泰知之,与帐下都督高平蔡祐谋执之,祐曰:“元进会当反噬,不如杀之。

”泰曰:“汝有大决。

”乃召元进等入计事,泰曰:“陇贼逆乱,当与诸人戮力讨之,诸人似有不同者,何也?

”祐即被甲持刀直入,瞋目谓诸将曰:“朝谋夕异,何以为人!

今日必断奸人首!

”举坐皆叩头曰:“愿有所择。

”祐乃叱元进,斩之,并诛其党,因与诸将同盟讨悦。

泰谓祐曰:“吾今以尔为子,尔其以我为父乎?

”泰与帐下轻骑驰赴平凉,令杜朔周帅众先据弹筝峡。

时民间惶惧,逃散者多,军士争欲掠之,朔周曰:“宇文公方伐罪吊民,奈何助贼为虐乎!

”抚而遣之,远近悦附。

泰闻而嘉之。

朔周本姓赫连,曾祖库多汗避难改焉。

泰命复其旧姓,名之曰达。

丞相欢使侯景招抚岳众,泰至安定,遇之,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者!

”景失色曰:“我犹箭耳,唯人所射。

”遂还。

泰至平凉,哭岳甚恸,将士皆悲喜。

欢复使侯景与散骑常侍代郡张华原、义宁太守太安王基劳泰,泰不受,欲劫留之,曰:“留则共享富贵,不然,命在今日。

”华原曰:“明公欲胁使者以死亡,此非华原所惧也。

”泰乃遣之。

基还,言“泰雄杰,请及其未定击灭之。

”欢曰:“卿不见贺拔、侯莫陈乎!

吾当以计拱手取之。

”魏主闻岳死,遣武卫将军元毘慰劳岳军,召还洛阳,并召侯莫陈悦。

毘至平凉,军中已奉宇文泰为主。

悦既附丞相欢,不肯应召。

泰因元毘上表称:“臣岳忽罹非命,都督寇洛等令臣权掌军事。

奉诏召岳军入京,今高欢之众已至河东,侯莫陈悦犹在水洛,士卒多是西人,顾恋乡邑,若逼令赴阙,悦蹑其后,欢邀其前,恐败国殄民,所损更甚。

乞少赐停缓,徐事诱导,渐就东引。

”魏主乃以泰为大都督,即统岳军。

初,岳以东雍州刺史李虎为左厢大都督,岳死,虎奔荆州,说贺拔胜使收岳众,胜不从。

虎闻宇文泰代岳统众,乃自荆州还赴之。

至阌乡,为丞相欢别将所获,送洛阳。

魏主方谋取关中,得虎甚喜,拜卫将军,厚赐之,使就泰。

虎,歆之玄孙也。

泰与悦书,责以“贺拔公有大功于朝廷。

君名微行薄,贺拔公荐君为陇右行台。

又高氏专权,君与贺拔公同受密旨,屡结盟约。

而君党附国贼,共危宗庙,口血未干,匕首已发。

今吾与君皆受诏还阙,今日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迈,吾亦自北道同归。

若首鼠两端,吾则指日相见!

”魏主问泰以安秦、陇之策,泰表言:“宜召悦授以内官,或处以瓜、凉一籓。

不然,终为后患。

”原州刺史史归,素为贺拔岳所亲任,河曲之变,反为悦守。

悦遣其党王伯和、成次安将兵二千助归镇原州,泰遣都督侯莫陈崇帅轻骑一千袭之。

崇乘夜将十骑直抵城下,馀众皆伏于近路。

归见骑少,不设备。

崇即入,据城门,高平令陇西李贤及弟远穆在城中,为崇内应。

于是中外鼓噪,伏兵悉起,遂擒归及次安、伯和等归于平凉。

泰表崇行原州事。

三月,泰引兵击悦,至原州,众军毕集。

夏,四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魏南秦州刺史陇西李弼说侯莫陈悦曰:“贺拔公无罪而公害之,又不抚纳其众,今奉宇文夏州以来,声言为主报仇,此其势不可敌也,宜解兵谢之!

不然,必及祸。

”悦不从。

宇文泰引兵上陇,留兄子导为都督,镇原州。

泰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

军出木狭关,雪深二尺,泰倍道兼行,出其不意。

悦闻之,退保略阳,留万人守水洛。

泰至,水洛即降。

泰遣轻骑数百趣略阳,悦退保上邽,召李弼与之拒泰。

弼知悦必败,阴遣使诣泰,请为内应。

悦弃州城,南保山险,弼谓所部曰:“侯莫陈公欲还秦州,汝辈何不装束!

”弼妻,悦之姨也,众咸信之,争趣上邽。

弼先据城门以安集之,遂举城降泰,泰即以弼为秦州刺史。

其夜,悦出军将战,军自惊溃。

悦性猜忌,既败,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并子及谋杀岳者七八人弃军迸走。

数日之中,槃桓往来,不知所趣。

左右劝向灵州依曹泥,悦从之。

自乘骡,令左右皆步从,欲自山中趣灵州。

宇文泰使原州都督贺拔颖追之,悦望见追骑,缢死于野。

泰入上邽,引薛憕为记室参军。

收悦府库,财物山积,泰秋毫不取,皆以赏士卒。

左右窃一银甕以归,泰知而罪之,即剖赐将士。

悦党豳州刺史孙定儿据州不下,有众数万,泰遣都督中山刘亮袭之。

定儿以大军远,不为备。

亮先竖一纛于近城高岭,自将二十骑驰入城。

定儿方置酒,众猝见亮至,骇愕,不知所为,亮麾兵斩定儿,遥指城外纛,命二骑曰:“出召大军!

”城中皆慑服,莫敢动。

先是,故氐王杨绍先乘魏乱逃归武兴,复称王。

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其民所执,氐、羌、吐谷浑所在蜂起,自南岐至瓜、鄯,跨州据郡者不可胜数。

宇文泰令李弼镇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南秦州,渭州刺史可硃浑道元镇渭州,卫将军赵贵行秦州事,征豳、泾、东秦、岐四州之粟以给军。

杨绍先惧,称籓,送妻子为质。

夏州长史于谨言于泰曰:“明公据关中险固之地,将士骁勇,土地膏腴。

今天子在洛,迫于群凶,若陈明公之恳诚,算时事之利害,请都关右,挟天子以令诸侯,奉王命以讨暴乱,此桓、文之业,千载一时也!

”泰善之。

丞相欢闻泰定秦、陇,遣使甘言厚礼以结之,泰不受,封其书,使都督济北张轨献于魏主。

斛斯椿问轨曰:“高欢逆谋,行路皆知之。

人情所恃,唯在西方,未知宇文何如贺拔!

”轨曰:“宇文公文足经国,武能定乱。

”椿曰:“诚如君言,真可恃也。

”魏主命泰发二千骑镇东雍州,助为势援,仍命泰稍引军而东。

泰以大都督武川梁御为雍州刺史,使将步骑五千前行。

先是,丞相欢遣其都督太安韩轨将兵一万据蒲坂以救侯莫陈悦,凝州刺史贾显度以舟迎之。

梁御见显度,说使从泰,显度即出迎御,御入据长安。

魏主以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

泰乃以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

南岐州刺史卢待伯不受代,泰遣轻骑袭而擒之。

侍中封隆之言于丞相欢曰:“斛斯椿等今在京师,必构祸乱。

”隆之与仆射孙腾争尚魏主妹平原公主,公主归隆之,腾泄其言于椿,椿以白帝。

隆之惧,逃还乡里,欢召隆之诣晋阳。

会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惧罪,亦逃就欢。

领军娄昭辞疾归晋阳。

帝以斛斯椿兼领军,改置都督及河南、关西诸刺史。

华山王鸷在徐州,欢使大都督邸珍夺其管钥。

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皆欢党也。

帝省建州以去贤,使御史举俊罪,以汝阳王叔昭代之。

欢上言:“俊勋重,不可解夺。

汝阳懿德,当受大籓。

臣弟永宝,猥任定州,宜避贤路。

”帝不听。

五月,丙子,魏主增置勋府庶子,厢别六百人。

又增骑官,厢别二百人。

魏主欲伐晋阳,辛卯,下诏戒严,云欲自将伐梁。

发河南诸州兵,大阅于洛阳,南临洛水,北际邙山,帝戎服与斛斯椿临观之。

六月,丁巳,魏主密诏丞相欢,称“宇文黑獭、贺拔胜颇有异志,故假称南伐,潜为之备。

王亦宜共为形援。

读讫燔之。

”欢表以为“荆、雍将有逆谋,臣今潜勒兵马三万,自河东渡,又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将兵四万自来违津渡,领军将军娄昭等将兵五万以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将山东兵五万、突骑五万以讨江左,皆勒所部,伏听处分。

”帝知欢觉其变,乃出欢表,令群臣议之,欲止欢军。

欢亦集并州僚佐共议,还以表闻,仍云:“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

臣若敢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

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丁卯,帝使大都督源子恭守阳胡,汝阳王暹守石济,又以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帅豫州刺史斛斯元寿东趣济州。

元寿,椿之弟也。

蔡俊不受代,帝愈怒,辛未,帝复录洛中文武议意以答欢,且使舍人温子升为敕赐欢曰:“朕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

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

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戒严,欲与王俱为声援。

今观其所为,更无异迹。

东南不宾,为日已久,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

朕既闇昧,不知佞人为谁。

顷高乾之死,岂独朕意!

王忽对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轻!

如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

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立馀者。

’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

去岁封隆之叛,今年孙腾逃去,不罪不送,谁不怪王!

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

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闻之者宁能不疑!

王若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

王若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

朕本寡德,王已立之。

百姓无知,或谓实可。

若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

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

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

”中军将军王思政言于魏主曰:“高欢之心,昭然可知。

洛阳非用武之地,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复旧京,何虑不克?

”帝深然之,遣散骑侍郎河东柳庆见泰于高平,共论时事。

泰请奉迎舆驾,庆复命。

帝复私谓庆曰:“朕欲向荆州,何如?

”庆曰:“关中形胜,宇文泰才略可依。

荆州地非要害,南迫梁寇,臣愚,未见其可。

”帝又问阁内都督宇文显和,显和亦劝帝西幸。

时帝广征州郡兵,东郡太守河东裴侠帅所部诣洛阳,王思政问曰:“今权臣擅命,王室日卑,奈何?

”侠曰:“宇文泰为三军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谓己操戈矛,宁肯授人以柄!

虽欲投之,恐无异避汤入火也。

”思政曰:“然则如何而可?

”侠曰:“图欢有立至之忧,西巡有将来之虑。

且至关右,徐思其宜耳。

”思政然之,乃进侠于帝,授左中郎将。

初,丞相欢以为洛阳久经丧乱,欲迁都于鄴,帝曰:“高祖定鼎河、洛,为万世之基。

王既功存社稷,宜遵太和旧事。

”欢乃止。

至是复谋迁都,遣三千骑镇建兴,益河东及济州兵,拥诸州和籴粟,悉运入鄴城。

帝又敕欢曰:“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

使蔡俊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

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矣。

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不武,为社稷宗庙之计,欲止不能。

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相为惜之。

”欢上表极言宇文泰、斛斯椿罪恶。

帝以广宁太守广宁任祥兼尚书左仆射,加开府仪同三司,祥弃官走,度河,据郡待欢。

帝乃敕文武官北来者任其去留,遂下制书数欢咎恶,召贺拔胜赴行在所。

胜以问太保掾范阳卢柔,柔曰:“高欢悖逆,公席卷赴都,与决胜负,死生以之,上策也。

北阻鲁阳,南并旧楚,东连兗、豫,西引关中,带甲百万,观衅而动,中策也。

举三荆之地,庇身于梁,功名皆去,下策也。

”胜笑而不应。

帝以宇文泰兼尚书仆射,为关西大行台,许妻以冯翊长公主,谓泰帐内都督秦郡杨荐曰:“卿归语行台,遣骑迎我。

”以荐为直阁将军。

泰以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将轻骑一千赴洛,又遣荐与长史宇文测出关候接。

丞相欢召其弟定州刺史琛使守晋阳,命长史崔暹佐之。

暹,挺之族孙也。

欢勒兵南出,告其众曰:“孤以尔硃擅命,建大义于海内,奉戴主上,诚贯幽明。

横为斛斯椿谗构,以忠为逆,今者南迈,诛椿而已。

”以高敖曹为前锋。

宇文泰亦移檄州郡,数欢罪恶,自将大军发高平,前军屯弘农。

贺拔胜军于汝水。

秋,七月,己丑,魏主亲勒兵十馀万屯河桥,以斛斯椿为前驱,陈于邙山之北。

椿请帅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弊,帝始然之。

黄门侍郎杨宽说帝曰:“高欢以臣伐君,何所不至!

今假兵于人,恐生它变。

椿若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生一高欢矣。

”帝遂敕椿停行,椿叹曰:“顷荧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间构,不用吾计,岂天道乎!

”宇文泰闻之,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此兵家所忌,当乘便击之。

而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

且长河万里,捍御为难。

若一处得度,大事去矣。

”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自蒲坂济,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

帝使斛斯椿与行台长孙稚、大都督颍川王斌之镇虎牢,行台长孙子彦镇陕,贾显智、斛斯元寿镇滑台。

斌之,鉴之弟。

子彦,稚之子也。

欢使相州刺史窦泰趣滑台,建州刺史韩贤趣石济。

窦泰与显智遇于长寿津,显智阴约降于欢,引军退。

军司元玄觉之,驰还,请益师,帝遣大都督侯鰤绍赴之,战于滑台东,显智以军降,绍战死。

北中郎将田怙为欢内应,欢潜军至野王,帝知之,斩怙。

欢至河北十馀里,再遣使口申诚款。

帝不报。

丙午,欢引军度河。

魏主问计于群臣,或欲奔梁,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死战,计未决。

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弃椿还,绐帝云:“高欢兵已至!

”丁未,帝遣使召椿还,遂帅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以五千骑宿于瀍西,南阳王别舍沙门惠臻负玺持千牛刀以从。

众知帝将西出,其夜,亡者过半,亶、湛亦逃归。

湛,深之子也。

武卫将军云中独孤信单骑追帝,帝叹曰:“将军辞父母、捐妻子而来,‘世乱识忠臣’,岂虚言也!

”戊申,帝西奔长安,李贤遇帝于崤中。

己酉,欢入洛阳,舍于永宁寺,遣领军娄昭等追帝,请帝东还。

长孙子彦不能守陕,弃城走。

高敖曹帅劲骑追帝至陕西,不及。

帝鞭马长鹜,糗浆乏绝,三二日间,从官唯饮涧水。

至湖城,有王思村民以麦饭壶浆献帝,帝悦,复一村十年。

至稠桑,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献酒食,从官始解饥渴。

八月,甲寅,丞相欢集百官谓曰:“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从,缓则耽宠争荣,急则委之逃窜,臣节安在!

”众莫能对,兼尚书左仆射辛雄曰:“主上与近习图事,雄等不得预闻。

及乘舆西幸,若即追随,恐迹同佞党。

留待大王,又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无所逃罪。

”欢曰:“卿等备位大臣,当以身报国。

群佞用事,卿等尝有一言谏争乎!

使国家之事一朝至此,罪欲何归!

”乃收雄及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天水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皆杀之。

孝芬子司徒从事中朗猷间行入关,魏主使以本官奏门下事。

欢推司徒清河王亶为大司马,承制决事,居尚书省。

宇文泰使赵贵、梁御帅甲骑二千奉迎,帝循河西行,谓御曰:“此水东流,而朕西上。

若得复见洛阳,亲诣陵庙,卿等功也。

”帝及左右皆流涕。

泰备仪卫迎帝,谒见于东阳驿,免冠流涕曰:“臣不能式遏寇虐,使乘舆播迁,臣之罪也。

”帝曰:“公之忠节,著于遐迩。

朕以不德,负乘致寇,今日相见,深用厚颜。

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

”将士皆呼万岁。

遂入长安,以雍州廨舍为宫,大赦。

以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

军国之政,咸取决焉。

别置二尚书,分掌机事,以行台尚毛遐、周惠达为之。

时军国草创,二人积粮储,治器械,简士马,魏朝赖之。

泰尚冯翊长公主,拜驸马都尉。

先是,荧惑入南斗,去而复还,留止六旬。

上以谚云“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跣而下殿以禳之。

及闻魏主西奔,惭曰:“虏亦应天象邪!

”己未,武兴王杨绍先为秦、南秦二州刺史。

辛酉,魏丞相欢自追迎魏主。

戊辰,清河王亶下制大赦。

欢至弘农,九月,癸巳,使行台仆射元子思帅侍官迎帝。

己酉,攻潼关,克之,擒毛鸿宾,进屯华阴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以城降欢。

贺拔胜使长史元颖行荆州事,守南阳,自帅所部西赴关中。

至淅阳,闻欢已屯华阴,欲还,行台左丞崔谦曰:“今帝室颠覆,主上蒙尘,公宜倍道兼行,朝于行在,然后与宇文行台同心戮力,唱举大义,天下孰不望风响应!

今舍此而退,恐人人解体,一失事机,后悔何及!

”胜不能用,遂还。

欢退屯河东,使行台尚书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守封陵,筑城于蒲津西岸,以薛绍宗为华州刺史,使守之,以高敖曹行豫州事。

欢自发晋阳,至是凡四十启,魏主皆不报。

欢乃东还,遣行台侯景等引兵向荆州,荆州民邓诞等执元颖以应景。

贺拔胜至,景逆击之,胜兵败,帅数百骑来奔。

魏主之在洛阳也,密遣閤内都督河南赵刚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帅兵入援,兵未及发,魏主西入关。

景昭集府中文武议所从,司马冯道和请据州待北方处分。

刚曰:“公宜勒兵赴行在所。

”久之,更无言者。

刚抽刀投地曰:“公若欲为忠臣,请斩道和。

如欲从贼,可速见杀!

”景昭感悟,即帅众赴关中。

侯景引兵逼穰城,东荆州民杨祖欢等起兵应之,以其众邀景昭于路,景昭战败,刚没蛮中。

冬,十月,丞相欢至洛阳,又遣僧道荣奉表于孝武帝曰:“陛下若远赐一制,许还京洛,臣当帅勒文武,式清宫禁。

若返正无日,则七庙不可无主,万国须有所归,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帝亦不答。

欢乃集百官耆老,议所立。

时清河王亶出入已称警跸,欢丑之,乃托以“孝昌以来,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为伯考,永熙迁孝明于夹室,业丧祚短,职此之由。

”遂立清河王世子善见为帝,谓亶曰:“欲立王,不如立王之子。

”亶不自安,轻骑南走,欢追还之。

丙寅,孝静帝即位于城东北,时年十一。

大赦,改元天平。

魏宇文泰进军攻潼关,斩薛瑜,虏其卒七千人,还长安,进位大丞相。

东魏行台薛修义等度河据杨氏壁。

魏司空参军河东薛端纠帅村民击却东魏兵,复取杨氏,丞相泰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之。

丁卯,以信武将军元庆和为镇北将军,帅众伐东魏。

初,魏孝武帝既与丞相欢有隙,齐州刺史侯渊、兗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阴相连结,以观时变。

渊亦遣使通于欢所。

及孝武帝入关,清河王亶承制,以汝阳王暹为齐州刺史。

暹至城西,渊不时纳。

城民刘桃符等潜引暹入城,渊帅骑出走,妻子部曲悉为暹所虏。

行及广里,会承制以渊行青州事。

欢遗渊书曰:“卿勿以部曲单少,惮于东行,齐人浇薄,唯利是从,齐州尚能迎汝阳王,青州岂不能开门待卿也!

”渊乃复东,暹归其妻子部曲。

贵平亦不受代,渊袭高阳郡,克之。

置累重于城中,自帅轻骑游掠于外。

贵平使其世子帅众攻高阳,渊夜趣东阳,见州民馈粮者,绐之曰:“台军已至,杀戮殆尽。

我,世子之人也,脱走还城,汝何为复往!

”闻者皆弃粮走。

比晓,复谓行人曰:“台军昨夜已至高阳,我是前锋,今至此,不知侯公竟在何所!

”城民恟惧,遂执贵平出降。

戊辰,渊斩贵平,传首洛阳。

庚午,东魏以赵郡王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

坦,树之弟也。

丞相欢以洛阳西逼西魏,南近梁境,乃议迁鄴,书下三日即行。

丙子,东魏主发洛阳,四十万户狼狈就道。

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上非陪从者,尽令乘驴。

欢留后部分,事毕,还晋阳。

改司州为洛州,以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洛阳。

以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留鄴,共知朝政。

诏以迁民赀产未立,出粟一百三十万石以赈之。

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鹄据瑕丘以拒东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帅众就之。

庚寅,东魏主至鄴,居北城相州之廨,改相州刺史为司州牧,魏郡太守为魏尹。

是时,六坊之众从孝武帝西行者不及万人,馀皆北徙,并给常廪,春秋赐帛以供衣服,乃于常调之外,随丰稔之处,折绢籴粟以供国用。

十二月,魏丞相泰遣仪同李虎、李弼、赵贵击曹泥于灵州。

闰月,元庆和克濑乡而据之。

魏孝武帝闺门无礼,从妹不嫁者三人,皆封公主。

平原公主明月,南阳王宝炬之同产也,从帝入关,丞相泰使元氏诸王取明月杀之。

帝不悦,或时弯弓,或时椎案,由是复与泰有隙。

癸巳,帝饮酒,遇鸩而殂。

泰与群臣议所立,多举广平王赞。

赞,孝武之兄子也。

侍中濮阳王顺,于别室垂涕谓泰曰:“高欢逼逐先帝,立幼主以专权,明公宜反其所为。

广平冲幼,不如立长君而奉之。

”泰乃奉太宰南阳王宝炬而立之。

顺,素之玄孙也。

殡孝武帝于草堂佛寺。

谏议大夫宋球恸哭呕血,浆粒不入口者数日,泰以其名儒,不之罪也。

魏贺拔胜之在荆州也,表武卫将军独孤信为大都督。

东魏既取荆州,魏以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怀之。

蛮酋樊五能攻破淅阳郡以应魏,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欲讨之,行台郎中李广谏曰:“淅阳四面无民,唯一城之地,山路深险,表里群蛮。

今少遣兵,则不能制贼。

多遣,则根本虚弱。

脱不如意,大挫威名,人情一去,州城难保。

”纂曰:“岂可纵贼不讨!

”广曰:“今所忧在心腹,何暇治疥癣!

闻台军不久应至,公但约勒属城,使完垒抚民以待之。

虽失淅阳,不足惜也。

”纂不从,遣兵攻之,兵败,诸将因亡不返。

城民密召独孤信。

信至武陶,东魏遣恒农太守田八能帅群蛮拒信于淅阳,又遣都督张齐民以步骑三千出信之后。

信谓其众曰:“今士卒不满千人,首尾受敌,若还击齐民,则土民谓我退走,必争来邀我。

不如进击八能,破之,齐民自溃矣。

”遂击破八能,乘胜袭穰城。

辛纂勒兵出战,大败,还趣城。

门未及阖,信令都督武川杨忠为前驱,忠叱门者曰:“大军已至,城中有应,尔等求生,何不避走!

”门者皆散。

忠帅众入城,斩纂以徇,城中慑服。

信分兵定三荆。

居半岁,东魏高敖曹、侯景将兵奄至城下,信兵少不敌,与杨忠皆来奔。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二·梁纪八

〔司马光〕 〔宋〕

著雍涒滩(戎申),一年。

高祖武皇帝八大通二年(戊申,公元五二八年)春,正月,癸亥,魏以北海王颢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相州刺史。

魏北道行台杨津守定州城,居鲜于修礼、杜洛周之间,迭来攻围。

津蓄薪粮,治器械,随机拒击,贼不能克。

津潜使人以铁券说贼党,贼党有应津者,遗津书曰:“贼所以围城,正为取北人耳。

城中北人,宜尽杀之,不然,必为患。

”津悉收北人内子城中而不杀,众无不感其仁。

及葛荣代修礼统众,使人说津,许以为司徒。

津斩其使,固守三年。

杜洛周围之,魏不能救。

津遣其子遁突围出,诣柔然头兵可汗求救。

遁日夜泣请,头兵遣其从祖吐豆发帅精骑一万南出。

前锋至广昌,贼塞隘口,柔然遂还。

乙丑,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执津,欲烹之,既而舍之。

瀛州刺史元宁以城降洛周。

乙丑,魏潘嫔生女,胡太后诈言皇子。

丙寅,大赦,改元武泰。

萧宝寅围冯翊,未下。

长孙稚军至恒农,行台左丞杨侃谓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据潼关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敌也,然而胜负久不决者,扼其险要故也。

今贼守御已固,虽魏武复生,无以施其智勇。

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潼关之守必内顾而走。

支节既解,长安可坐取也。

若愚计可取,愿为明公前驱。

”稚曰:“子之计则善矣。

然今薛修义围河东,薛凤贤据安邑,宗正珍孙守虞坂不得进,如何可往?

”侃曰:“珍孙行陈一夫,因缘为将,可为人使,安能使人!

河东治在蒲反,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东。

修义驱帅士民西围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旧村,一旦闻官军来至,皆有内顾之心,必望风自溃矣。

”稚乃使其子子彦与侃帅骑兵自恒农北渡,据石锥壁,侃声言:“今且停此以待步兵,且观民情向背。

命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俟台军举三烽,当亦举烽相应。

其无应烽者,乃贼党也,当进击屠之,以所获赏军。

”于是村民转相告语,虽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

贼围城者不测其故,各自散归。

修义亦逃还,与凤贤俱请降。

丙子,稚克潼关,遂入河东。

会有诏废盐池税,稚上表以为:“盐池天产之货,密迩京畿,唯应宝而守之,均赡以理。

今四方多虞,府藏罄竭,冀、定扰攘,常谓之绢不复可收,唯仰府库,有出无入。

略论盐税,一年之中,准绢而言,不减三十万匹,乃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

今若废之,事同再失。

臣前仰违严旨,而先讨关贼,径解河东者,非缓长安而急薄阪,一失盐池,三军乏食。

天助大魏,兹计不爽。

昔高祖升平之年,无所乏少,犹创置盐官而加典护,非与物竞利,恐由利而乱俗也。

况今国用不足,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岁之资,此皆夺人私财,事不获已。

臣辄符同监将、尉,还帅所部,依常收税,更听后敕。

”萧宝寅遣其将侯终德击毛遐。

会郭子恢等屡为魏军所败,终德因其势挫,还军袭宝寅。

至白门,宝寅始觉,丁丑,与终德战,败,携其妻南阳公主及其少子帅麾下百馀骑自后门出,奔万俟丑奴。

丑奴以宝寅为太傅。

二月,魏以长孙稚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尚书仆射、西道行台。

群盗李洪攻烧巩西阙口以东,南结诸蛮。

魏都督李神轨、武卫将军费穆讨之。

穆败洪于阙口南,遂平之。

葛荣击杜洛周,杀之,并其众。

魏灵太后再临朝以来,嬖幸用事,政事纵弛,威恩不立,盗贼蜂起,封疆日蹙。

魏肃宗年浸长,太后自以所为不谨,恐左右闻之于帝,凡帝所爱信者,太后辄以事去之,务为壅蔽,不使帝知外事。

通直散骑常侍昌黎谷士恢有宠于帝,使领左右。

太后屡讽之,欲用为州,士恢怀宠,不愿出外,太后乃诬以罪而杀之。

有蜜多道人,能胡语,帝常置左右,太后使人杀之于城南,而诈悬赏购贼。

由是母子之间嫌隙日深。

是时,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尔硃荣兵势强盛,魏朝惮之。

高欢、段荣、尉景、蔡俊先在杜洛周党中,欲图洛周,不果,逃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

刘贵先在尔硃荣所,屡荐欢于荣,荣见其憔悴,未之奇也。

欢从荣之马厩,厩有悍马,荣命欢剪之,欢不加羁绊而剪之,竟不蹄啮。

起,谓荣曰:“御恶人亦犹是矣。

”荣奇其言,坐欢于床下,屏左右,访以时事。

欢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畜此竟何用也?

”荣曰:“但言尔意!

”欢曰:“今天子暗弱,太后淫乱,嬖孽擅命,朝政不行。

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之罪以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

”荣大悦。

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并州刺史元天穆,孤之五世孙也,与荣善,荣兄事之。

荣常与天穆及帐下都督贺拔岳密谋,欲举兵入洛,内诛嬖幸,外清群盗,二人皆劝成之。

荣上书,以“山东群盗方炽,冀、定覆没,官军屡败,请遣精骑三千东援相州。

”太后疑之,报以“念生枭戮,宝寅就擒,丑奴请降,关、陇已定。

费穆大破群蛮,绛蜀渐平。

又,北海王颢帅众二万出镇相州,不须出兵。

”荣复上书,以为:“贼势虽衰,官军屡败,人情危怯,恐实难用。

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

臣愚以为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宜遣发兵东趣下口以蹑其背,北海之事严加警备以当其前。

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

自井陉以北,滏口以西,分据险要,攻其肘腋。

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

”遂勒兵,召集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徐纥说太后以铁券间荣左右,荣闻而恨之。

魏肃宗亦恶俨、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

密诏荣举兵内向,欲以胁太后。

荣以高欢为前锋,行至上党,帝复以私诏止之。

俨、纥恐祸及己,阴与太后谋鸩帝。

癸丑,帝暴殂。

甲寅,太后立皇女为帝,大赦。

既而下诏称:“潘充华本实生女,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体自高祖,宜膺大宝。

百官文武加二阶,宿卫加三阶。

”乙卯,钊即位。

钊始生三岁,太后欲久专政,故贪其幼而立之。

尔硃荣闻之,大怒,谓元天穆曰:“主上晏驾,春秋十九,海内犹谓之幼君。

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欲求治安,其可得乎!

吾欲帅铁骑赴哀山陵,剪除奸佞,更立长君,何如?

”天穆曰:“此伊、霍复见于今矣!

”乃抗表称:“大行皇帝背弃万方,海内咸称鸩毒致祸。

岂有天子不豫,初不召医,贵戚大臣皆不侍侧,安得不使远近怪愕!

又以皇女为储两,虚行赦宥。

上欺天地,下惑朝野。

已乃选君于孩提之中,实使奸竖专朝,隳乱纲纪,此何异掩目捕雀,塞耳盗钟!

今群盗沸腾,邻敌窥窬,而欲以未言之儿镇安天下,不亦难乎!

愿听臣赴阙,参预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卫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择宗亲以承宝祚。

”荣从弟世隆,时为直阁,太后遣诣晋阳慰谕荣。

荣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遣世隆来,今留世隆,使朝廷得预为之备,非计也。

”乃遣之。

三月,癸未,葛荣陷魏沧州,执刺史薛庆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乙酉,魏葬孝明皇帝于定陵,庙号肃宗。

尔硃荣与元天穆议,以彭城武宣王有忠勋,其子长乐王子攸,素有令望,欲立之。

又遣从子天光及亲信奚毅、仓头王相入洛,与尔硃世隆密议。

天光见子攸,具论荣心,子攸许之。

天光等还晋阳,荣犹疑之,乃以铜为显祖诸子孙各铸像,唯长乐王像成。

荣乃起兵发晋阳,世隆逃出,会荣于上党。

灵太后闻之,甚惧,悉召王公等入议,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

徐纥独曰:“尔硃荣小胡,敢称兵向阙,文武宿卫足以制之。

但守险要以逸待劳,彼悬军千里,士马疲弊,破之必矣。

”太后以为然,以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帅众拒之,别将郑季明、郑先护将兵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屯小平津。

先护,俨之从祖兄弟也。

荣至河内,复遣王相密至洛,迎长乐王子攸。

夏,四月,丙申,子攸与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潜自高渚渡河,丁酉,会荣于河阳,将士咸称万岁。

戊戌,济河,子攸即帝位,以勋为无上王,子正为始平王。

以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封太原王。

郑先护素与敬宗善,闻帝即位,与郑季明开城纳之。

李神轨至河桥,闻北中不守,即遁还。

费穆弃众先降于荣。

徐纥矫诏夜开殿门,取骅骝厩御马十匹,东奔兗州,郑俨亦走还乡里。

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

荣召百官迎车驾,己亥,百官奉玺绶,备法驾,迎敬宗于河桥。

庚子,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阴。

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

费穆密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前无横陈,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

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知公虚实,有轻侮之心。

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恐公还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内变作矣。

”荣心然之,谓所亲慕容绍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加芟剪,终难制驭。

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何如?

”绍宗曰:“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故明公兴义兵以清朝廷。

今无故歼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长策也。

”荣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

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

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

前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居父丧,其母,敬宗之从母也,相帅出迎,俱死。

遵业,慧龙之孙也,俊爽涉学,时人惜其才而讥其躁。

有朝士百馀人后至,荣复以胡骑围之,令曰:“有能为禅文者免死。

”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遂使为之。

荣又令其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

”皆称万岁。

荣又遣数十人拔刀向行宫,帝与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帐外。

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刹、西部高车叱列杀鬼侍帝侧,诈言防卫,抱帝入帐,馀人即杀劭及子正,又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置之幕下。

帝忧愤无计,使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

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

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

将军见逼,以至于此。

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

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时都督高欢劝荣称帝,左右多同之,荣疑未决。

贺拔岳进曰:“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正可速祸,未见其福。

”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

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

荣曰:“若我不吉,当迎天穆立之。

”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天命耳。

”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

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若是,唯当以死谢朝廷。

”贺拔岳请杀高欢以谢天下,左右皆曰:“欢虽复愚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多事,须藉武将,请舍之,收其后效。

”荣乃止。

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荣所从胡骑杀朝士既多,不敢入洛城,即欲向北为迁都之计。

荣狐疑甚久,武卫将军泛礼固谏。

辛丑,荣奉帝入城。

帝御太极殿,下诏大赦,改元建义。

从太原王将士,普加五阶,在京文官二阶,武官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

时百官荡尽,存者皆窜匿不出,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于阙下。

洛中士民草草,人怀异虑,或云荣欲纵兵大掠,或云欲迁都晋阳。

富者弃宅,贫者襁负,率皆逃窜,什不存一二,直卫空虚,官守旷废。

荣乃上书,称:“大兵交际,难可齐壹,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咎,乞追赠亡者,微申私责。

无上王请追尊为无上皇帝,自馀死于河阴者,诸王赠三司,三品赠令、仆,五品赠刺史,七品已下及白民赠郡、镇。

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

又遣使者循城劳问。

”诏从之。

于是朝士稍出,人心粗安。

封无上王之子韶为彭城王。

荣犹执迁都之议,帝亦不能违。

都官尚书元谌争之,以为不可,荣怒曰:“何关君事,而固执也!

且河阴之役,君应知之。

”谌曰:“天下事当与天下论之,奈何以河阴之酷而恐元谌!

谌,国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

正使今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

”荣大怒,欲抵谌罪,尔硃世隆固谏,乃止。

见者莫不震悚,谌颜色自若。

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

”由是罢迁都之议。

谌,谧之兄也。

癸卯,以江阳王继为太师,北海王颢为太傅。

光禄大夫李延寔为太保,赐爵濮阳王。

并州刺史元天穆为太尉,赐爵上党王。

前侍中杨椿为司徒。

车骑大将军穆绍为司空,领尚书令,进爵顿丘王。

雍州刺史长孙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冯翊王。

殿中尚书元谌为尚书右仆射,赐爵魏郡王。

金紫光禄大夫广陵王恭加仪同三司。

其馀起家暴贵者,不可胜数。

延寔,冲之子也,以帝舅故得超拜。

徐纥弟献伯为北海太守,季产为青州长史,纥使人告之,皆将家属逃去,与纥俱奔泰山。

郑俨与从兄荥阳太守仲明谋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

丁未,诏内外解严。

魏郢州刺史元显达请降,诏郢州刺史元树迎之,夏侯夔亦自楚城往会之,遂留镇焉。

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

夔进攻毛城,逼新蔡。

豫州刺史夏侯亶围南顿,攻陈项。

魏行台源子恭拒之。

庚戌,魏赐尔硃荣子义罗爵梁郡王。

柔然头兵可汗数入贡于魏,魏诏头兵赞拜不名,上书不称臣。

魏汝南王悦及东道行台临淮王彧闻河阴之乱,皆来奔。

先是,魏人降者皆称魏官为伪,彧表启独称魏临淮王。

上亦体其雅素,不之责。

魏北海王颢将之相州,至汲郡,闻葛荣南侵及尔硃荣纵暴,阴为自安之计,盘桓不进。

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鄴。

行台甄密知颢有异志,相帅废遵,复推李神摄州事,遣兵迎颢,且察其变。

颢闻之,帅左右来奔。

密,琛之从父弟也。

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李志皆举州来降。

五月,丁巳朔,魏加尔硃荣北道大行台。

以尚书右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光禄勋元欣副之,巡方黜陟,先行后闻。

欣,羽之子也。

尔硃荣入见魏主于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贰心。

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

荣喜,因求酒饮之,熟醉。

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即以床舆向中常侍省。

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肃宗嫔,荣欲敬宗立以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

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

”帝遂从之,荣意甚悦。

荣举止轻脱,喜驰射,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

于西林园宴射,恒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

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随之举袂。

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

日暮罢归,与左右连手踏地唱《回波乐》而出。

性甚严暴,喜愠无恒,刀槊弓矢,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击射,左右恒有死忧。

尝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旁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辛酉,荣还晋阳,帝饯之于邙阴。

荣令元天穆入洛阳,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以行台郎中桑干硃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

丙寅,魏主诏:“孝昌以来,凡有冤抑无诉者,悉集华林东门,当亲理之。

”时承丧乱之后,仓廪虚竭,始诏“入粟八千石者赐爵散侯,白民输五百石者赐出身,沙门授本州统及郡县维那。

”尔硃荣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台郦恽拒守不从。

乙亥,子鹄拔平阳,斩元珍及恽。

元珍,挺之从父弟也。

将军曹义宗围魏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板。

时魏方多难,不能救,城中粮尽,刺史王罴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

每出战,不擐甲胄,仰天大呼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祐国家,令箭中王罴额。

不尔,王罴必当破贼!

”弥历三年,前后搏战甚众,亦不被伤。

癸未,魏以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诸军事,将兵救之。

魏临淮王彧闻魏主定位,乃以母老求还,辞情恳至。

上惜其才而不能违,六月,丁亥,遣彧还。

魏以彧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员外散骑常侍高乾,祐之从子也,与弟敖曹、季式皆喜轻侠,与魏主有旧。

尔硃荣之向洛也,逃奔齐州,闻河阴之乱,遂集流民起兵于河、济之间,受葛荣官爵,频破州军。

魏主使元欣谕旨,乾等乃降。

以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敖曹为通直散骑侍郎。

荣以乾兄弟前为叛乱,不应复居近要,魏主乃听解官归乡里。

敖曹复行抄掠,荣诱执之,与薛修义同拘于晋阳。

敖曹名昂,以字行。

葛荣军乏食,遣其仆射任褒将军南掠至沁水。

魏以元天穆为大都督东北道诸军事,帅宗正珍孙等讨之。

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间邢杲帅河北流民十万馀户反于青州之北海,自称汉王,改元天统。

戊申,魏以征东将军李叔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帅众讨之。

辛亥,魏主诏曰:“朕当亲御六戎,扫静燕、代。

”以大将军尔硃荣为左军,上党王穆为前国,司徒杨椿为右军,司空穆绍为后军。

葛荣退屯相州之北。

秋,七月,乙丑,魏加尔硃荣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壬子,魏光州民刘举聚众反于濮阳,自称皇武大将军。

是月,万俟丑奴自称天子,置百官。

会波斯国献师子于魏,丑奴留之,改元神兽。

魏泰山太守羊侃,以其祖规尝为宋高祖祭酒从事,常有南归之志。

徐纥往依之,因劝侃起兵,侃从之。

兗州刺史羊敦,侃之从兄也,密知之,据州拒侃。

八月,侃引兵袭敦,弗克,筑十馀城守之,且遣使来降。

诏广晋县侯泰山羊鸦仁等将兵应接。

魏以侃为骠骑大将军、泰山公、兗州刺史,侃斩其使者不受。

将军王弁侵魏徐州,蕃郡民续灵珍拥众万人攻蕃城以应梁。

魏徐州刺史杨昱击灵珍,斩之,弁引还。

甲辰,魏大都督宗正珍孙击举于濮阳,灭之。

葛荣引兵围鄴,众号百万,游兵已过汲郡,所至残掠,尔硃荣启求讨之。

九月,尔硃荣召从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镇晋阳,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

”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

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

葛荣为盗日久,横行河北,尔硃荣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取胜之理。

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则缚取。

”自鄴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

尔硃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

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勒军士赍袖棒一枚,置于马侧,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

分命壮勇所向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

尔硃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

于陈擒葛荣,馀众悉降。

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下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

于是群情大喜,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

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

擢其渠帅,量才授任,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

以槛车送葛荣赴洛,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

时上党王天穆军于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犹未发,而葛荣已灭,乃皆罢兵。

初,宇文肱从鲜于修礼攻定州,战死于唐河。

其子泰在修礼军中,修礼死,从葛荣。

葛荣败,尔硃荣爱泰之才,以为统军。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远。

辛巳,以尔硃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荣子平昌公文殊、昌乐公文畅并进爵为王,以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

冬,十月,丁亥,葛荣至洛,魏主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閤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

丙申,魏以太原王世子尔硃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丁酉,以长乐等七郡各万户,通前十万户,为太原王荣国。

戊戌,又加荣太师。

皆赏擒葛荣之功也。

壬子,魏江阳武烈王继卒。

魏使征虏将军韩子熙招谕邢杲,杲诈降而复反。

李叔仁击杲于潍水,失利而还。

魏费穆奄至荆州,曹义宗军败,为魏所擒,荆州之围始解。

元颢取魏铚城而据之。

魏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等兵数十万,击羊侃于瑕丘,徐纥恐事不济,说侃请乞师于梁,侃信之,纥遂来奔。

晖等围侃十馀重,机中矢尽,南军不进。

十一月,癸亥夜,侃溃围出,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馀人,马二千匹。

士卒皆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理不能见随,幸适去留,于此为别。

”各拜辞而去。

魏复取泰山。

晖,劲之子也。

戊寅,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世袭并州刺史。

十二月,庚子,魏诏于晖还师讨邢杲。

葛荣馀党韩楼复据幽州反,北边被其患。

尔硃荣以抚军将军贺拔胜为大都督,镇中山。

楼畏胜威名,不敢南出。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一·梁纪七

〔司马光〕 〔宋〕

赵柔兆敦牂,尽强圉协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悦领太尉。

魏安州石离、穴城、斛盐三戍兵反,应杜洛周,众合二万,洛周自松岍赴之。

行台常景使别将崔仲哲屯军都关以邀之,仲哲战没,元谭军夜溃,魏以别将李琚代谭为都督。

仲哲,秉之子也。

初,魏广阳王深通于城阳王徽之妃。

徽为尚书令,为胡太后所信任。

会恒州人请深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测。

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户在恒州者谋奉深为主,深惧,上书求还洛阳。

魏以左卫将军杨津代深为北道大都督,诏深为吏部尚书。

徽,长寿之孙也。

五原降户鲜于修礼等帅北镇流民反于定州之左城,改元鲁兴,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利。

杨津至灵丘,闻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据州城。

修礼至,津欲出击之,长史许被不听,津手剑击之,被走得免。

津开门出战,斩首数百,贼退,人心少安。

诏寻以津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

魏以扬州刺史长孙稚为大都督北讨诸军事,与河间王琛共讨修礼。

二月,甲戌,北伐众军解严。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阳反于桑干西,与费也头牧子相连结。

三月,甲寅,游击将军尔硃荣击破洛阳于深井,牧子于河西。

夏,四月,乙酉,临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魏以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徽为仪同三司。

徽与给事黄门侍郎徐纥共毁侍中元顺于太后,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

顺奉辞于西游园,纥侍侧,顺指之谓太后曰:“此魏之宰嚭,魏国不亡,此终不死!

”纥胁肩而出,顺抗声叱之曰:“尔刀笔小才,正堪供几案之用,岂应污辱门下,斁我彝伦!

”因振衣而起。

太后默然。

魏朔州城民鲜于阿胡等据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蓟城,魏常景遣统军梁仲礼击破之。

丁未,都督李琚与洛周战于蓟城之北,败没。

常景帅众拒之,洛周引还上谷。

长孙稚行至鄴,诏解大都督,以河间王琛代之。

稚上言:“向与琛同在淮南,琛败臣全,遂成私隙,今难以受其节度。

”魏朝不听。

前至呼沱,稚未欲战,琛不从。

鲜于修礼邀击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军大败,稚、琛并坐除名。

五月,丁未,魏主下诏将北讨,内外戒严。

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丧。

及魏元义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双获免,征双为光禄大夫,遣江革、祖恒之南还以求略。

上备礼遣之,宠赠甚厚。

略始济淮,魏拜略为侍中,赐爵义阳王。

以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兗州刺史。

凡略所过,一飧一宿皆赏之。

魏以丞相高阳王雍为大司马。

复以广阳王深为大都督,讨鲜于修礼。

章武王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深节度。

深以其子自随,城阳王徽言于太后曰:“广阳王携其爱子,握兵在外,将有异志。

”乃敕融、衍潜为之备。

融、衍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

太后使问其故,对曰:“徽衔臣次骨,臣疏远在外,徽之构臣,无所不为。

自徽执政以来,臣所表请,多不从允。

徽非但害臣而已,从臣将士,有勋劳者皆见排抑,不得比它军,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于殊死,以是从臣行者,莫不悚惧。

有言臣善者,视之如仇雠。

言臣恶者,待之如亲戚。

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于不测之诛,臣何以自安!

陛下若使徽出临外州,臣无内顾之忧,庶可以毕命贼庭,展其忠力。

”太后不听。

徽与中书舍人郑俨等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实忌克,赏罚任情,魏政由是愈乱。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帅众弃城奔定州。

乙丑,魏以安西将军宗正珍孙为都督,讨汾州反胡。

六月,魏降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

魏以假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

别将河东薛修义轻骑诣双炽垒下,晓以利害,双炽即降。

诏以修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魏徙义阳王略为东平王,顷之,迁大将军、尚书令,为胡太后所委任,与城阳王徽相埒,然徐、郑用事,略亦不敢违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纥真等将兵掠蓟南。

秋,七月,丙午,行台常景遣都督于荣等击之于栗园,大破之,斩曹纥真及将卒三千馀级。

洛周帅众南趣范阳,景与荣等又破之。

魏仆射元纂以行台镇恒州。

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寇恒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郢州刺史元树等自北道攻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寿阳。

八月,癸巳,贼帅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请降于魏。

贼党葛荣复杀洪业自立。

魏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硃荣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忌之,据城不出。

荣怒,举兵袭肆州,执庆宾还秀容。

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魏朝不能制。

初,贺拔允及弟胜、岳从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岳奔尔硃荣,胜奔肆州。

荣克肆州。

得胜,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

”以为别将,军中大事多与之谋。

九月,已酉,鄱阳忠烈王恢卒。

葛荣既得杜洛周之从,北趣瀛州,魏广阳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蹑之。

辛亥,荣至白牛逻,轻骑掩击章武庄武王融,杀之。

荣自称天子,国号齐,改元广安。

深闻融败,停军不进。

侍中元晏宣言于太后曰:“广阳王盘桓不进,坐图非望。

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风尘之际,恐非陛下之纯臣也。

”太后深然之,诏榜尚书省门,募能获谨者有重赏。

谨闻之,谓深曰:“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祸至无日。

谨请束身诣阙,归罪有司。

”遂径诣榜下,自称于谨。

有司以闻。

太后引见,大怒。

谨备论深忠款,兼陈停军之状,太后意解,遂舍之。

深引军还,趣定州,定州刺史杨津亦疑深有异志。

深闻之,止于州南佛寺。

经二日,深召都督毛谥等数人,交臂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

谥愈疑之,密告津,云深谋不轨。

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呼噪逐深。

深与左右间行至博陵界,逢葛荣游骑,劫之诣荣。

贼徒见深,颇有喜者,荣新立,恶之,遂杀深。

城阳王徽诬深降贼,录其妻子。

深府佐宋游道为之诉理,乃得释。

游道,繇之玄孙也。

甲申,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斩其武川王贺拔文兴等,捕虏四百人。

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天水民吕伯度,本莫折念生之党也,后显据显亲以拒念生。

已而不胜,亡归胡琛,琛以为大都督、秦王,资以士马,使击念生。

伯度屡破念生军,复据显亲,乃叛琛,东引魏军。

念生窘迫,乞降于萧宝寅,宝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据秦州。

魏以伯度为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

大都督元修义停军陇口,久不进。

念生复反,执士和送胡琛,于道杀之。

久之,伯度为万俟丑奴所杀,贼势益盛,宝寅不能制。

胡琛与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韩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费律至高平,诱琛,斩之,丑奴尽并其众。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贵嫔卒,太子水浆不入口,上使谓之曰。

“毁不灭性,况我在邪!

”乃进粥数合。

太子体素肥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

辛巳,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

丁亥,纵李宪还魏,复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以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

寿阳久罹兵革,民众流散,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

杜洛周围范阳,戊戌,民执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开门纳之。

魏齐州平原民刘树等反,攻陷郡县,频败州军。

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达为将,讨平之。

曹义宗据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

义宗战不利,不敢进。

纂,雄之从父兄也。

魏盗贼日滋,征讨不息,国用耗竭,预徽六年租调,犹不足,乃罢百官所给酒肉,又税入得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

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为:“夷夏之民相聚为乱,岂有馀憾哉!

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

宜及此时早加慰抚。

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

宜改其弊,分郡县为三等,清官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

三载黜陟,有称职者,补在京名官。

如不历守令,不得为内职。

则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强暴自息矣。

”不听。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左仆射徐逸为仆射。

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寅为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为刺史。

楷表称:“州今新立,尺刃斗粮,皆所未有,乞资以兵粮。

”诏付外量闻,竟无所给。

或劝楷留家,单骑之官,楷曰:“吾闻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若吾独往,则将士谁肯固志哉!

”遂举家之官。

葛荣逼州城,或劝减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

既而悔之,曰:“人谓吾心不固,亏忠而全爱也。

”遂命追还。

贼至,强弱相悬,又无守御之具。

楷抚勉将士以拒之,莫不争奋,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属何爱一身!

”连战不息,死者相枕,终无叛志。

辛未,城陷,楷执节不屈,荣杀之,遂围冀州。

魏萧宝寅出兵累年,将士疲弊。

秦贼击之,宝寅大败于泾州,收散兵万馀人,屯逍遥园,东秦州刺史潘义渊以汧城降贼。

莫折念生进逼岐州,城人执刺史魏兰根应之。

豳州刺史毕祖晖战没,行台辛深弃城走,北海王颢军亦败。

贼帅胡引祖据北华州,叱干麒麟据豳州以应天生,关中大扰。

雍州刺史杨椿募兵得七千馀人,帅以拒守,诏加椿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

北地功曹毛鸿宾引贼抄掠渭北,雍州录事参军杨侃将兵三千掩击之。

鸿宾惧,请讨贼自效,遂擒送宿勤乌过仁。

乌过仁者,明达之兄子也。

莫折天生乘胜寇雍州,萧宝寅部将羊侃隐身堑中射之,应弦而毙,其众遂溃。

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阳平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则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则三河方为战地。

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

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

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强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其不败,岂可得哉!

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

将帅畏敌,迁延而不进。

国家谓官爵未满,屡加宠命。

复疑赏赉之轻,日散金帛。

帑藏空竭,民财殚尽,遂使贼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

夫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

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简练士卒,缮修器械,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

如此,则何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弗听。

戊子,魏以皇甫度为太尉。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

司州刺史夏侯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等出义阳道,攻魏平静、穆陵、阴山三关,皆克之。

夔,亶之弟。

之礼,邃之子也。

魏东清河郡山贼群起,诏以齐州长史房景伯为东清河太守。

郡民刘简虎尝无礼于景伯,举家亡去。

景伯穷捕,擒之,署其子为西曹掾,令谕山贼。

贼以景伯不念旧恶,皆相帅出降。

景伯母崔氏,通经,有明识。

贝丘妇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山民未知礼义,何足深责!

”乃召其母,与之对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食。

未旬日,悔过求还。

崔氏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且置之。

”凡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卒以孝闻。

景伯,法寿之族子也。

二月,秦贼据魏潼关。

庚申,魏东郡民赵显德反,杀太守裴烟,自号都督。

将军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以御之。

先是,孝芬坐元义党与卢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辞太后,太后谓孝芬曰:“我与卿姻戚,奈何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去之!

’”孝芬曰:“臣蒙国厚恩,实无斯语。

假令有之,谁能得闻!

若有闻者,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

”太后意解,怅然有愧色。

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击之,景俊遁还。

三月,甲子,魏主诏将西讨,中外戒严。

会秦贼西走,复得潼关,戊辰,诏回驾北讨。

其实皆不行。

葛荣久围信都,魏以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以救之。

初,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取其反语相协。

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

辛未,上幸寺舍身。

甲戌,还宫,大赦,改元。

魏齐州广川民刘钧聚众反,自署大行台。

清河民房须自署大都督,屯据昌国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东郡,斩赵显德。

己酉,柔然头兵可汗遣使入贡于魏,且请讨群贼。

魏人畏其反覆,诏以盛暑,且俟后敕。

魏萧宝寅之败也,有司处以死刑,诏免为庶人。

雍州刺史杨椿有疾求解,复以宝寅为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

椿还乡里,其子昱将适洛阳,椿谓之曰:“当今雍州刺史亦无逾宝寅者,但其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

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也。

且宝寅不藉刺史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特甚,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

汝今赴京师,当以吾此意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中,正须三人耳。

如其不遣,必成深忧。

”昱面启魏主及太后,皆不听。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

东宫直阁兰钦攻魏萧城、厥固,拔之,钦斩魏将曹龙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刘钧,平之。

秋,七月,魏陈郡民刘获、郑辩反于西华,改元天授,与湛僧智通谋,魏以行东豫州刺史谯国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为东豫州。

诸将以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馀,不敢战,欲保城自固。

世表方病背肿,舆出,呼统军是云宝谓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也。

向闻获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

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智自走矣。

”乃选士马付宝,暮出城,比晓而至,击获,大破之,穷讨馀党悉平。

僧智闻之,遁还。

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责子恭,收辩,斩之。

魏相州刺史乐安王鉴与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

鉴幸魏多故,阴有异志,遂据鄴叛,降葛荣。

己丑,魏大赦。

初,侍御史辽东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纵不法,道穆案之。

世哲弟神轨用事,道穆兄谦之家奴诉良,神轨收谦之系廷尉。

赦将出,神轨启太后先赐谦之死,朝士哀之。

彭群、王辩围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将兵击群、辩,破之,群战没。

劭,勰之子也。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轨,裴衍攻鄴。

子邕行及汤阴,安乐王鉴遣弟斌之夜袭子邕营,不克。

子邕乘胜进围鄴城,丁未,拔之,斩鉴,传首洛阳,改姓拓跋氏。

魏因遣子邕、裴衍讨葛荣。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杀莫折念生阖门皆尽,粲自行州事。

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诣萧宝寅请降。

魏复以宝寅为尚书令,还其旧封。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魏将军元显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阳引兵助僧智。

冬,十月,夔至城下,庆和举城降。

夔以让僧智,僧智曰:“庆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

且僧智所将应募乌合之人,不可御以法。

公持军素严,必无侵暴,受降纳附,深得其宜。

”夔乃登城,拔魏帜,建梁帜。

庆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获男女四万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

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元显伯宵遁,诸军追之,斩获万计。

诏以僧智领东豫州刺史,镇广陵。

夔引军屯安阳,遣别将屠楚城,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閤陈庆之攻魏涡阳,诏寻阳太守韦放将兵会之。

魏散骑常侍费穆引兵奄至,放营垒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兵遂退。

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军元昭等众五万救涡阳,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

陈庆之欲逆战,韦放以魏之前锋必皆轻锐,不如勿击,待其来至。

庆之曰。

“魏兵远来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

诸君若疑,庆之请独取之。

”于是帅麾下二百骑进击,破之,魏人惊骇。

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背涡阳城与魏军相持。

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将士疲弊。

闻魏人欲筑垒于军后,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议引军还。

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极多。

今诸君皆无斗心,唯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

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

须虏大合,然后与战。

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当依敕行之!

”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军。

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城,涡阳城主王纬乞降。

韦放简遣降者三十馀人分报魏诸营,陈庆之陈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溃,追击之,俘斩略尽,尸咽涡水,所降城中男女三万馀口。

萧宝寅之败于泾州也,或劝之归罪洛阳,或曰不若留关中立功自效。

行台都令史河间冯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

”宝寅不从,自念出师累年,糜费不赀,一旦覆败,内不自安。

魏朝亦疑之。

中尉郦道元,素名严猛。

司州牧汝南王悦嬖人丘念,弄权纵恣,道元收念付狱。

悦请之于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杀之,并以劾悦。

时宝寅反状已露,悦乃奏以道元为关右大使。

宝寅闻之,谓为取己,甚惧,长安轻薄子弟复劝使举兵。

宝寅以问河东柳楷,楷曰:“大王,齐明帝子,天下所属,今日之举,实允人望。

且谣言‘鸾生十子九子,一子不关中乱。

’乱者治也,大王当治关中,何所疑!

”道元至阴盘驿,宝寅遣其将郭子恢攻杀之,收殡其尸,表言白贼所害。

又上表自理,称为杨椿父子所谮。

宝寅行台郎中武功苏湛,卧病在家,宝寅令湛从母弟开府属天水姜俭说湛曰:“元略受萧衍旨,欲见剿除。

道元之来,事不可测。

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须为身计,不复作魏臣矣。

死生荣辱,与卿共之。

”湛闻之,举声大哭。

俭遽止之,曰:“何得便尔!

”湛曰:“我百口今屠灭,云何不哭!

”哭数十声,徐谓俭曰:“为我白齐王,王本以穷鸟投入,赖朝廷假王羽翼,荣宠至此。

属国步多虞,不能竭忠报德,乃欲乘人间隙,信惑行路无识之语,欲以羸败之兵守关问鼎。

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义未洽于民,但见其败,未见有成,苏湛不能以百口为王族灭。

”宝寅复使谓曰:“我救死不得不尔,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计耳。

”湛曰:“凡谋大事,当得天下奇才与之从事,今但与长安博徒谋之,此有成理不?

湛恐荆棘必生于斋阁,愿赐骸骨归乡里,庶得病死,下见先人。

”宝寅素重湛,且知其不为己用,听还武功。

甲寅,宝寅自称齐帝,改元隆绪,赦其所部,署百官。

都督长史毛遐,鸿宾之兄也,与鸿宾帅氐、羌起兵于马祗栅以拒宝寅。

宝寅遣大将军卢祖迁击之,为遐所杀。

宝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礼未毕,闻败,色变,不暇整部伍,狼狈而归。

以姜俭为尚书左丞,委以心腹。

文安周惠达为宝寅使,在洛阳,有司欲收之,惠达逃归长安。

宝寅以惠达为光禄勋。

丹阳王萧赞闻宝寅反,惧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桥,为人所获,魏主知其不预谋,释而尉之。

行台郎封伟伯等与关中豪杰谋举兵诛宝寅,事泄而死。

魏以尚书仆射长孙稚为行台以讨宝寅。

正平民薛凤贤反,宗人薛修义亦聚众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寅。

诏都督宗正珍孙讨之。

十一月,丁卯,以护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镇涡阳。

戊辰,以涡阳置西徐州。

葛荣围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帅励将士,昼夜拒守,粮储既竭,外无救援,己丑,城陷。

荣执孚,逐出居民,冻死者什六七。

孚兄祐为防城都督,荣大集将士,议其生死。

孚兄弟各自引咎,争相为死,都督潘绍等数百人,皆叩头请就法以活使君。

荣曰:“此皆魏之忠臣义士。

”于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为冀州刺史,将兵讨荣。

裴衍表请同行,诏许之。

子邕上言:“衍行,臣请留。

臣行,请留衍。

若逼使同行,败在旦夕。

”不许,十二月,戊申,行至阳平东北漳水曲,荣帅众十万击之,子邕、衍俱败死。

相州吏民闻冀州已陷,子邕等败,人不自保。

相州刺史恒农李神志气自若,抚勉将士,大小致力,葛荣尽锐攻之,卒不能克。

秦州民骆超杀杜粲,请降于魏。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