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第二章·修身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

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

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

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

近者不亲,无务求远。

亲戚不附,无务外交。

事无终始,无务多业。

举物而暗,无务博闻。

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必察迩来远,君子察迩,修身也。

修身,见毁而反之身者也,此以怨省而行修矣。

谮慝之言,无入之耳。

批扞之声,无出之口。

杀伤人之孩,无存之心,虽有诋讦之民,无所依矣。

是故君子力事日强,愿欲日逾,设壮日盛。

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

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

藏于心者,无以竭爱,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

畅之四支,接之肌肤,华发隳颠,而犹弗舍者,其唯圣人乎!

志不强者智不达。

言不信者行不果。

据财不能以分人者,不足与友。

守道不笃,遍物不博,辩是非不察者,不足与游。

本不固者,末必几。

雄而不修者,其后必惰。

原浊者,流不清。

行不信者,名必耗。

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

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

务言而缓行,虽辩必不听。

多力而伐功,虽劳必不图。

慧者心辩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

言无务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

故彼智与察在身,而情反其路者也。

善无主于心者不留,行莫辩于身者不立。

名不可简而成也,誉不可巧而立也,君子以身戴行者也。

思利寻焉,忘名忽焉,可以为士于天下者,未尝有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君子作战虽用阵势,但必以勇敢为本;办丧事虽讲礼仪,但必以哀痛为本;做官虽讲才识,但必以德行为本。所以立本不牢的,就不必讲究枝节的繁盛;身边的人不能亲近,就不必讲究招徕远方之民;亲戚不能使之归附,就不必讲究结纳外人;做一件事情有始无终,就不必谈起从事多种事业;举一件事物尚且弄不明白,就不必追求广见博闻。所以先王治理天下,必定要明察左右而招徕远人。君子能明察左右,左右之人也就能修养自己的品行了。君子不能修养自己的品行而受人诋毁,那就应当自我反省,因而怨少而品德日修。谗害诽谤之言不入于耳,攻击他人之语不出于口,伤害人的念头不存于心,这样,即使遇有好诋毁、攻击的人,也就无从施展了。所以君子本身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加强,志向一无比一天远大,庄敬的品行一天比一天完善。君子之道(应包括如下方面):贫穷时表现出廉洁,富足时表现出恩义,对生者表示出慈爱,对死者表示出哀痛。这四种品行不是可以装出来的,而是必须自身具备的。凡是存在于内心的,是无穷的慈爱;举止于身体的,是无比的谦恭;谈说于嘴上的,是无比的雅驯。(让上述四种品行)畅达于四肢和肌肤,直到白发秃顶之时仍不肯舍弃,大概只有圣人吧!意志不坚强的,智慧一定不高;说话不讲信用的,行动一定不果敢;拥有财富而不肯分给人的,不值得和他交友;守道不坚定,阅历事物不广博,辨别是非不清楚的,不值得和他交游。根本不牢的,枝节必危。光勇敢而不注重品行修养的,后必懒惰。源头浊的流不清,行为无信的人名声必受损害,声誉不会无故产生和自己增长。功成了必然名就,名誉不可虚假,必须反求诸己。专说而行动迟缓,虽然会说,但没人听信。出力多而自夸功劳,虽劳苦而不可取。聪明人心里明白而不多说,努力作事而不夸说自己的功劳,因此名誉扬于天下。说话不图繁多而讲究富有智慧,不图文采而讲究明白。所以既无智慧又不能审察,加上自身又懒惰,则必背离正道而行了。善不从本心生出就不能保留,行不由本身审辨就不能树立,名望不会由苟简而成,声誉不会因诈伪而立,君子是言行合一的。以图利为重,忽视立名,(这样)而可以成为天下贤士的人,还不曾有过。


注释

修身:主要讨论品行修养与君子人格问题,强调品行是为人治国的根本,君子必须以品德修养为重。篇中提出。“君子之道”应包括‘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以及明察是非、讲究信用、注重实际等内容。陈:同“阵”。辩:同“辨”。彼:借为“非”。情:为“惰”之形讹。戴:同“载”。



墨子·第三章·所染

〔墨子〕 〔周〕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

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

故染不可不慎也!

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

舜染于许由、伯阳,禹染于皋陶、伯益,汤染于伊尹、仲虺,武王染于太公、周公。

此四王者,所染当,故王天下,立为天子,功名蔽天地。

举天下之仁义显人,必称此四王者。

夏桀染于干辛、推哆,殷纣染于崇侯、恶来,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幽王染于傅公夷、蔡公谷。

此四王者,所染不当,故国残身死,为天下僇,举天下不义辱人,必称此四王者。

齐桓染于管仲、鲍叔,晋文染于舅犯、高偃,楚庄染于孙叔、沈尹,吴阖闾染于伍员、文义,越勾践染于范蠡、大夫种。

此五君者,所染当,故霸诸侯,功名传于后世。

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中行寅染于藉秦、高强,吴夫差染于王孙雒、太宰嚭,知伯摇染于智国、张武,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

此六君者,所染不当,故国家残亡,身为刑戮,宗庙破灭,绝无后类,君臣离散,民人流亡。

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必称此六君也。

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

以其行理也。

行理性于染当。

故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官。

不能为君者,伤形费神,愁心劳意。

然国逾危,身逾辱。

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国、爱其身也,以不知要故也。

不知要者,所染不当也。

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

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则段干木、禽子、傅说之徒是也。

其友皆好矜奋,创作比周,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则子西、易牙、竖刀之徒是也。

诗曰“比择所堪,必谨所堪”者,此之谓也。

采薇歌

〔伯夷〕 〔周〕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适安归矣?

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楚辞·九辩

〔宋玉〕 〔周〕

悲哉!

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

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怆恍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廱廱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柰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

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

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

慷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

私自怜兮何极?

心怦怦兮谅直。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藏。

叶烟邑而无色兮,枝烦挐而交横。

颜淫溢而将罢兮,柯仿佛而萎黄。

萷櫹椮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

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失时而无当。

揽騑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佯。

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

悼余生之不时兮,逢此世之俇攘。

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

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

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

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旖旎乎都房。

何曾华之无实兮,从风雨而飞扬!

以为君独服此蕙兮,羌无以异于众芳。

闵奇思之不通兮,将去君而高翔。

心闵怜之惨凄兮,愿一见而有明。

重无怨而生离兮,中结轸而增伤。

岂不郁陶而思君兮?

君之门以九重!

猛犬狺狺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

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后土何时而得漧?

块独守此无泽兮,仰浮云而永叹!

何时俗之工巧兮?

背绳墨而改错!

却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

当世岂无骐骥兮,诚莫之能善御。

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驹跳而远去。

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

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

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

愿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渥洽。

太公九十乃显荣兮,诚未遇其匹合。

谓骐骥兮安归?

谓凤皇兮安栖?

变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

骐骥伏匿而不见兮,凤皇高飞而不下。

鸟兽犹知褱德兮,何云贤士之不处?

骥不骤进而求服兮,凤亦不贪喂而妄食。

君弃远而不察兮,虽愿忠其焉得?

欲寂漠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

独悲愁其伤人兮,冯郁郁其何极?

霜露惨凄而交下兮,心尚幸其弗济。

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将至。

愿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与野草同死。

愿自往而径游兮,路壅绝而不通。

欲循道而平驱兮,又未知其所从。

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厌按而学诵。

性愚陋以褊浅兮,信未达乎从容。

窃美申包胥之气晟兮,恐时世之不固。

何时俗之工巧兮?

灭规矩而改凿!

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

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

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穷处而守高。

食不媮而为饱兮,衣不苟而为温。

窃慕诗人之遗风兮,愿托志乎素餐。

蹇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而无垠。

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

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

春秋踔踔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

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

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

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

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

中憯恻之凄怆兮,长太息而增欷。

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无处。

事亹亹而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

何泛滥之浮云兮?

猋廱蔽此明月。

忠昭昭而愿见兮,然霠曀而莫达。

愿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

窃不自料而愿忠兮,或黕点而污之。

尧舜之抗行兮,了冥冥而薄天。

何险巇之嫉妒兮?

被以不慈之伪名。

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

何况一国之事兮,亦多端而胶加。

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

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

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秽。

事绵绵而多私兮,窃悼后之危败。

世雷同而炫曜兮,何毁誉之昧昧!

今修饰而窥镜兮,后尚可以窜藏。

愿寄言夫流星兮,羌倏忽而难当。

卒廱蔽此浮云,下暗漠而无光。

尧舜皆有所举任兮,故高枕而自适。

谅无怨于天下兮,心焉取此怵惕?

乘骐骥之浏浏兮,驭安用夫强策?

谅城郭之不足恃兮,虽重介之何益?

邅翼翼而无终兮,忳惛惛而愁约。

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嶜。

愿沈滞而不见兮,尚欲布名乎天下。

然潢洋而不遇兮,直怐愗而自苦。

莽洋洋而无极兮,忽翱翔之焉薄?

国有骥而不知乘兮,焉皇皇而更索?

甯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

无伯乐之相善兮,今谁使乎誉之?

罔流涕以聊虑兮,惟着意而得之。

纷纯纯之愿忠兮,妒被离而鄣之。

愿赐不肖之躯而别离兮,放游志乎云中。

乘精气之抟抟兮,骛诸神之湛湛。

骖白霓之习习兮,历群灵之丰丰。

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苍龙之躣躣。

属雷师之阗阗兮,通飞廉之衙衙。

前轻辌之锵锵兮,后辎乘之从从。

载云旗之委蛇兮,扈屯骑之容容。

计专专之不可化兮,愿遂推而为臧。

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

墨子·第一章·亲士

〔墨子〕 〔周〕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

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

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

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昔者文公出走而正天下。

桓公去国而霸诸侯。

越王勾践遇吴王之丑而尚摄中国之贤君。

三子之能达名成功于天下也,皆于其国抑而大丑也。

太上无败,其次败而有以成,此之谓用民。

吾闻之曰:“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

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

”是故君子自难而易彼,众人自易而难彼。

君子进不败其志,内究其情。

虽杂庸民,终无怨心。

彼有自信者也。

是故为其所难者,必得其所欲焉。

未闻为其所欲,而免其所恶者也。

是故逼臣伤君,谄下伤上。

君必有弗弗之臣,上必有詻詻之下。

分议者延延,而支苟者詻詻,焉可以长生保国。

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则喑,远臣则吟,怨结于民心。

谄谀在侧,善议障塞,则国危矣。

桀纣不以其无天下之士邪?

杀其身而丧天下。

故曰:“归国宝,不若献贤而进士。

” 今有五锥,此其铦,铦者必先挫。

有五刀,此其错,错者必先靡。

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灵龟近灼,神蛇近暴。

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

孟贲之杀,其勇也。

西施之沈,其美也。

吴起之裂,其事也。

故彼人者,寡不死其所长,故曰“太盛难守”也。

故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

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

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

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

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

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

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

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已也,故能大。

圣人者,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

是故江河之水,非一水之源也。

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

夫恶有同方取不取同而已者乎?

盖非兼王之道也!

是故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

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

是故溪陕者速涸,逝浅者速竭,墝埆者其地不育。

王者淳泽,不出宫中,则不能流国矣。

墨子·第十六章·兼爱(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然当今之时,天下之害孰为大?

曰:若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敖贱,此天下之害也。

又与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

又与今人之贱人,执其兵刃毒药水火,以交相亏贼,此又天下之害也。

姑尝本原若众害之所自生。

此胡自生?

此自爱人、利人生与?

即必曰:“非然也。

”必曰:“从恶人、贼人生。

”分名乎天下,恶人而贼人者,兼与?

别与?

即必曰:“别也。

”然即之交别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与?

是故别非也。

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无以易之,譬之犹以水救水也,其说将必无可矣。

”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别。

”然即兼之可以易别之故何也?

曰:藉为人之国,若为其国,夫谁独举其国,以攻人之国者哉?

为彼者,由为己也。

为人之都,若为其都,夫谁独举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

为彼者犹为己也。

为人之家,若为其家,夫谁独举其家以乱人之家者哉?

为彼者犹为己也。

然即国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乱贼,此天下之害与?

天下之利与?

即必曰天下之利也。

姑尝本原若众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

此自恶人贼人生与?

即必曰:“非然也。

”必曰:“从爱人利人生。

”分名乎天下爱人而利人者,别与?

兼与?

即必曰:“兼也。

”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与?

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鼻蚁缥岜狙栽唬喝嗜酥抡撸匚袂笮颂煜之利,除天下之害。

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

今吾本原别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

是故子墨子曰:“别非而兼是者。

”出乎若方也。

今吾将正求与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为正,是以聪耳明目相与视听乎?

是以股肱毕强相为动宰乎?

而有道肆相教诲,是以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寿。

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

今唯毋以兼为正,即若其利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即善矣!虽然,岂可用哉?

” 子墨子曰:“用而不可,虽我亦将非之。

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

”姑尝两而进之。

谁以为二士,使其一士者执别,使其一士者执兼。

是故别士之言曰:“吾岂能为吾友之身,若为吾身?

为吾友之亲,若为吾亲?

”是故退睹其友,饥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养,死丧不葬埋。

别士之言若此,行若此。

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

曰:“吾闻高士于天下者,必为其友之身,若为其身。

为其友之亲,若为其亲。

然后可以为高士于天下。

”是故退睹其友,饥则食之,寒则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

若之二士者,言相非而行相反与?

当使若二士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无言而不行也。

然即敢问:今有平原广野于此,被甲婴胄,将往战,死生之权未可识也。

又有君大夫之远使于巴、越、齐、荆,往来及否,未可识也。

然即敢问:不识将恶也,家室,奉承亲戚、提挈妻子而寄托之,不识于兼之有是乎?

于别之有是乎?

我以为当其于此也,天下无愚夫愚妇,虽非兼之人,必寄托之于兼之有是也。

此言而非兼,择即取兼,即此言行费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意可以择士,而不可以择君乎?

”姑尝两而进之,谁以为二君,使其一君者执兼,使其一君者执别。

是故别君之言曰:“吾恶能为吾万民之身,若为吾身?

此泰非天下之情也。

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驰驷而过隙也。

”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不食,寒即不衣,疲病不侍养,死丧不葬埋。

别君之言若此,行若此。

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闻为明君于天下者,必先万民之身,后为其身,然后可以为明君于天下。

”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

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

然即交若之二君者,言相非而行相反与?

常使若二君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犹合符节也,无言而不行也。

然即敢问: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既已众矣。

不识将择之二君者,将何从也?

我以为当其于此也,天下无愚夫愚妇,虽非兼者,必从兼君是也。

言而非兼,择即取兼,此言行拂也。

不识天下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犹未止也。

曰:“兼即仁矣,义矣。

虽然,岂可为哉?

吾譬兼之不可为也,犹挈泰山以超江、河也。

故兼者,直愿之也,夫岂可为之物哉?

”子墨子曰:“夫挈泰山以超江、河,自古之及今,生民而来,未尝有也。

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自先圣六王者亲行之。

”何知先圣六王之亲行之也?

子墨子曰:“吾非与之并世同时,亲闻其声,见其色也。

以其所书于竹帛、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

”泰誓曰:“文王若日若月乍照,光于四方,于西土。

”即此言文王之兼爱天下之博大也。

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无有私也。

即此文王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文王取法焉!

且不唯《泰誓》为然,虽《禹誓》即亦犹是也。

禹曰:“济济有众,咸听朕言!

非惟小子,敢行称乱。

蠢此有苗,用天之罚。

若予既率而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禹之征有苗也,非以求以重富贵,干福禄,乐耳目也。

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即此禹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禹求焉。

且不唯《禹誓》为然,虽《汤说》即亦犹是也。

汤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

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当朕身屦,未知得罪于上下。

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简在帝心,万方有罪,即当朕身。

朕身有罪,无及万方。

”即此言汤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然且不惮以身为牺牲,以词说于上帝鬼神。

即此汤兼也。

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汤取法焉。

且不惟誓命与汤说为然,《周诗》即亦犹是也。

《周诗》曰:“王道荡荡,不偏不党。

王道平平,不党不偏。

其直若矢,其易若底。

君子之所履,小人之所视。

”若吾言非语道之谓也,古者文、武为正均分,赏贤罚暴,勿有亲戚弟兄之所阿。

即此文、武兼也,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文、武取法焉。

不识天下之人,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非兼者之言,犹未止。

曰:“意不忠亲之利,而害为孝乎?

”子墨子曰:“姑尝本原之孝子之为亲度者。

吾不识孝子之为亲度者,亦欲人爱、利其亲与?

意欲人之恶、贼其亲与?

以说观之,即欲人之爱、利其亲也。

然即吾恶先从事即得此?

若我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

意我先从事乎恶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乎?

即必吾先从事乎爱利人之亲,然后人报我以爱利吾亲也。

然即之交孝子者,果不得已乎?

毋先从事爱利人之亲与?

意以天下之孝子为遇,而不足以为正乎?

姑尝本原之。

先王之所书,《大雅》之所道曰:“无言而不雠,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

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意以为难而不可为邪?

尝有难此而可为者,昔荆灵王好小要,当灵王之身,荆国之士饭不逾乎一,固据而后兴,扶垣而后行。

故约食为其难为也,然后为而灵王说之。

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昔者越王句践好勇,教其士臣三年,以其知为未足以知之也,焚舟失火,鼓而进之,其士偃前列,伏水火而死有不可胜数也。

当此之时,不鼓而退也,越国之士,可谓颤矣。

故焚身为其难为也,然后为之,越王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昔者晋文公好粗服。

当文公之时,晋国之士,大布之衣,牂羊之裘,练帛之冠,且粗之屦,入见文公,出以践之朝。

故粗服为其难为也,然后为,而文公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是故约食焚舟粗服,此天下之至难为也,然后为而上说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

何故也?

即求以乡其上也。

今若夫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我以为则无有上说之者而已矣。

苟有上说之者,劝之以赏誉,威之以刑罚,我以为人之于就兼相爱、交相利也,譬之犹火之就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于天下。

故兼者,圣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万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审兼而务行之。

为人君必惠,为人臣必忠。

为人父必慈,为人子必孝,为人兄必友,为人弟必悌。

故君子莫若欲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当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圣王之道,而万民之大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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