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二·晋纪三十四

起重光赤奋若,尽玄黓摄提格,凡二年。

安皇帝丁隆安五年(辛丑,公元四零一年)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称帝,群臣皆劝之。

安国将军鍮勿仑曰:“吾国自上世以来,被发左衽,无冠带之饰,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室庐,故能雄视沙漠,抗衡中夏。

今举大号,诚顺民心。

然建都立邑,难以避患,储畜仓库,启敌人心。

不如处晋民于城郭,劝课农桑以供资储,帅国人以习战射。

邻国弱则乘之,强则避之,此久长之良策也。

且虚名无实,徒足为世之质的,将安用之!

”利鹿孤曰:“安国之言是也。

”乃更称河西王,以广武公傉檀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凉州牧、录尚书事。

二月,丙子,孙恩出浃口,攻句章,不能拔。

刘牢之击之,恩复走入海。

秦王兴使乞伏乾归还镇苑川,尽以其故部众配之。

凉王纂嗜酒好猎,太常杨颖谏曰:“陛下应天受命,当以道守之。

今疆宇日蹙,崎岖二岭之间,陛下不兢兢夕惕以恢弘先业,而沈湎游畋,不以国家为事,臣窃危之。

”纂逊辞谢之,然犹不悛。

番禾太守吕超擅击鲜卑思盘,思盘遣其弟乞珍诉于纂,纂命超及思盘皆入朝。

超惧,至姑臧,深自结于殿中监杜尚。

纂见超,责之曰:“卿恃兄弟桓桓,乃敢欺吾。

要当斩卿,天下乃定!

”超顿首谢。

纂本以恐愒超,实无意杀之。

因引超、思盘及群臣同宴于内殿。

超兄中领军隆数劝纂酒,纂醉,乘步挽车,将超等游禁中。

至琨华堂东阁,车不得过,纂亲将窦川、骆腾倚剑于壁,推车过閤。

超取剑击纂,纂下车禽超,超刺纂洞胸。

川、腾与超格战,超杀之。

纂后杨氏命禁兵讨超,杜尚止之,皆舍仗不战。

将军魏益多入,取纂首,杨氏曰:“人已死,如土石,无所复知,何忍复残其形骸乎!

”益多骂之,遂取纂首以徇,曰:“纂违先帝之命,杀太子而自立,荒淫暴虐。

番禾太守超顺人心而除之,以安宗庙。

凡我士庶,同兹休庆!

”纂叔父巴西公佗、弟陇西公纬皆在北城。

或说纬曰:“超为逆乱,公以介弟之亲,仗大义而讨之。

姜纪、焦辨在南城,杨桓、田诚在东苑,皆吾党也,何患不济!

”纬严兵欲与佗共击超。

佗妻梁氏止之曰:“纬、超俱兄弟之子,何为舍超助纬,自为祸首乎!

”佗乃谓纬曰:“超举事已成,据武库,拥精兵,图之甚难。

且吾老矣,无能为也。

”超弟邈有宠于纬,说纬曰:“纂贼杀兄弟,隆、超顺人心而讨之,正欲尊立明公耳。

方今明公先帝之长子,当主社稷,人无异望,夫复何疑!

”纬信之,乃与隆、超结盟,单马入城。

超执而杀之。

让位与隆,隆有难色。

超曰:“今如乘龙上天,岂可中下!

”隆遂即天王位,大赦,改元神鼎。

尊母卫氏为太后。

妻杨氏为后。

以超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书事,封安定公。

谥纂曰灵帝。

纂后杨氏将出宫,超恐其挟珍宝,命索之。

杨氏曰:“尔兄弟不义,手刃相屠。

我旦夕死人,安用宝为!

”超又问玉玺所在,杨氏曰:“已毁之矣。

”后有美色,超将纳之,谓其父右仆射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

”桓以告杨氏。

杨氏曰:“大人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谓甚,其可再乎!

”遂自杀,谥曰穆后。

桓奔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以为左司马。

三月,孙恩北趣海盐,刘裕随而拒之,筑城于海盐故治。

恩日来攻城,裕屡击破之,斩其将姚盛。

城中兵少不敌,裕夜偃旗匿众,明晨开门,使羸疾数人登城。

贼遥问刘裕所在,曰:“夜已走矣。

”贼信之,争入城。

裕奋击,大破之。

恩知城不可拔,乃进向沪渎,裕复弃城追之。

海盐令鲍陋遣子嗣之帅吴兵一千,请为前驱。

裕曰:“贼兵甚精,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

可在后为声势。

”嗣之不从。

裕乃多伏旗鼓,前驱既交,诸伏皆出。

裕举旗鸣鼓,贼以为四面有军,乃退。

嗣之追之,战没。

裕且战且退,所领死伤且尽,至向战处,令左右脱取死人衣以示闲暇。

贼疑之,不敢逼。

裕大呼更战,贼惧而退,裕乃引归。

河西王利鹿孤伐凉,与凉王隆战,大破之,徙二千馀户而归。

夏,四月,辛卯,魏人罢鄴行台,以所统六郡置相州,以庾岳为刺史。

乞伏乾归至苑川,以边芮为长名,王松寿为司马,公卿、将帅皆降为僚佐偏裨。

北凉王业惮沮渠蒙逊勇略,欲远之。

蒙逊亦深自晦匿,业以门下侍郎马权代蒙逊为张掖太守。

权素豪隽,为业所亲重,常轻侮蒙逊。

蒙逊谮之于业曰:“天下不足虑,惟当忧马权耳。

”业遂杀权。

蒙逊谓沮渠男成曰:“段公无鉴断之才,非拨乱之主,向所惮者惟索嗣、马权。

今皆已死,蒙逊欲降之以奉兄,何如?

”男成曰:“业本孤客,为吾家所立,恃吾兄弟,犹鱼之有水。

夫人亲信我而图之,不祥。

蒙逊乃求为西安太守。

业喜其出外,许之。

蒙逊与男成约同祭兰门山,而阴使司马许咸告业曰:“男成欲以取假日为乱。

若求祭兰门山,臣言验矣。

”至期,果然。

业收男成,赐死。

男成曰:“蒙逊先与臣谋反,臣以兄弟之故。

隐而不言。

今以臣在,恐部众不从,故约臣祭山而返诬臣,其意欲王之杀臣也。

乞诈言臣死,暴臣罪恶,蒙逊必反。

臣然后奉王命而讨之,无不克矣。

”业不听,杀之。

蒙逊泣告众曰:“男成忠于段王,而段王无故枉杀之,诸君能为报仇乎?

且始者共立段王,欲以安众耳,今州土纷乱,非段王所能济也。

”男成素得众心,众皆愤泣争奋,比至氐池,众逾一万。

镇军将军臧莫孩帅所部降之,羌、胡多起兵应蒙逊者。

蒙逊进壁侯坞。

业先疑右将军田昂,囚之。

至是召昂,谢而赦之,使与武卫将军梁中庸共讨蒙逊。

别将王丰孙言于业曰:“西平诸田,世有反者。

昂貌恭而心险,不可信也。

”业曰:“吾疑之久矣,但非昂无可以讨蒙逊者。

”昂至侯坞,帅骑五百降于蒙逊,业军遂溃,中庸亦诣蒙逊降。

五月,蒙逊至张掖,田昂兄子承爱斩关内之,业左右皆散。

蒙逊至,业谓蒙逊曰:“孤孑然一己,为君家所推,愿匄馀命,使得东还与妻子相见。

”蒙逊斩之。

业,儒素长者,无他权略,威禁不行,群下擅命。

尤信卜筮、巫觋,故至于败。

沮渠男成之弟富占、将军俱傫帅户五百降于河西王利鹿孤。

傫,石子之子也。

孙恩陷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崧,死者四千人。

凉王隆多杀豪望以立威名,内外嚣然。

人不自保。

魏安人焦朗遣使说秦陇西公硕德曰:“吕氏自武皇弃世,兄弟相攻,政纲不立,竞为威虐。

百姓饥馑,死者过半。

今乘其纂夺之际,取之易于返掌,不可失也。

”硕德言于秦王兴,帅步骑六万伐凉,乞伏乾归帅骑七千从之。

六月,甲戌,孙恩浮海奄至丹徒,战士十馀万,楼船千馀艘,建康震骇。

乙亥,内外戒严,百官入居省内。

冠军将军高素等守石头,辅国将军刘袭栅断淮口,丹阳尹司马恢之戍南岸,冠军将军桓谦等备白石,左卫将军王嘏等屯中堂,征豫州刺史谯王尚之入卫京师。

刘牢之自山阴引兵邀击恩,未至而恩已过,乃使刘裕自海盐入援。

裕兵不满千人,倍道兼行,与恩俱至丹徒。

裕众既少,加以涉远疲劳,而丹徒守军莫有斗志。

恩帅众鼓噪,登蒜山,居民皆荷担而立。

裕帅所领奔击,大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众,恩狼狈仅得还船。

然恩犹恃其众,寻复整兵径向京师。

后将军元显帅兵拒战,频不利。

会稽王道子无他谋略,唯日祷蒋侯庙。

恩来渐近,百姓恟惧。

谯王尚之帅精锐驰至,径屯积弩堂。

恩楼船高大,溯风不得疾行,数日乃至白石。

恩本以诸军分散,欲掩不备。

既而知尚之在建康,复闻刘牢之已还,至新洲,不敢进而去,浮海北走郁洲。

恩别将攻陷广陵,杀三千人。

宁朔将军高雅之击恩于郁洲,为恩所执。

桓玄厉兵训卒,常伺朝廷之隙,闻孙恩逼京师,建牙聚众,上疏请讨之。

元显大惧。

会恩退,元显以诏书止之,玄乃解严。

梁中庸等共推沮渠蒙逊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赦其境内,改元永安。

蒙逊署从兄伏奴为张掖太守、和平侯,弟挐为建忠将军、都谷侯,田昂为西郡太守,臧莫孩为辅国将军,房晷、梁中庸为左、右长史,张骘、谢正礼为左右司马。

擢任贤才,文武咸悦。

河西王利鹿孤命群臣极言得失。

西曹从事史暠曰:“陛下命将出征,往无不捷。

然不以绥宁为先,唯以徙民为务。

民安土重迁,故多离叛,此所以斩将拔城而地不加广也。

”利鹿孤善之。

秋,七月,魏兗州刺史长孙肥将步骑二万南徇许昌,东至彭城,将军刘该降之。

秦陇西公硕德自金城济河,直趣广武,河西王利鹿孤摄广武守军避之。

秦军至姑臧,凉王隆遣辅国大将军超、龙骧将军邈等逆战,硕德大破之,生擒邈,俘斩万计。

隆婴城固守,巴西公佗帅东苑之众二万五千降于秦。

西凉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逊各遣使奉表入贡于秦。

初,凉将姜纪降于河西王利鹿孤,广武公傉檀与论兵略,甚爱重之,坐则连席,出则同车,每谈论,以夜继昼。

利鹿孤谓傉檀曰:“姜纪信有美才,然视候非常,必不久留于此,不如杀之。

纪若入秦,必为人患。

”傉檀曰:“臣以布衣之交待纪,纪必不相负也。

”八月,纪将数十骑奔秦军,说硕德曰:“吕隆孤城无援,明公以大军临之,其势必请降。

然彼徙文降而已,未肯遂服也。

请给纪步骑三千,与王松匆因焦朗、华纯之众,伺其衅隙,隆不足取也。

不然,今秃发在南,兵强国富,若兼姑臧而据之,威势益盛,沮渠蒙逊、李暠不能抗也,必将归之,如此,则为国家之大敌矣。

”硕德乃表纪为武威太守。

配兵二千,屯据晏然。

秦王兴闻杨桓之贤而征之,利鹿孤不敢留。

诏以刘裕下邳太守,讨孙恩于郁洲,累战,大破之。

恩由是衰弱,复缘海南走,裕亦随而邀击之。

燕王盛惩其父宝以懦弱失国,务峻威刑,又自矜聪察,多所猜忌,群臣有纤介之嫌,皆先事诛之。

由是宗亲、勋旧,人不自保。

丁亥,左将军慕容国与殿上将军秦舆、段赞谋帅禁兵袭盛,事发,死者五百馀人。

壬辰夜,前将军段玑与秦舆之子兴、段赞之子泰潜于禁中鼓噪大呼。

盛闻变,帅左右出战,贼众逃溃。

玑被创,匿厢屋间。

俄有一贼从暗中击盛,盛被伤,辇升前殿,申约禁卫,事宁而卒。

中垒将军慕容拔、冗从仆射郭仲白太后丁氏,以为国家多难,宜立长君。

时众望在盛弟司徒、尚书令、平原公元,而河间公熙素得幸于丁氏,丁氏乃废太子定,密迎熙入宫。

明旦,群臣入朝,始知有变,因上表劝进于熙。

熙以让元,元不敢当。

癸巳,熙即天王位,捕获段玑等,皆夷三族。

甲午,大赦。

丙申,平原公元以嫌赐死。

闰月,辛酉,葬盛于兴平陵,谥曰昭武皇帝,庙号中宗。

丁氏送葬未还,中领军慕容提、步军校尉张佛等谋立故太子定,事觉,伏诛,定亦赐死。

丙寅,大赦,改元光始。

秦陇西公硕德围姑臧累月,东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谋外叛,魏益多复诱扇之,欲杀凉王隆及安定公超,事发,坐死者三百馀家。

硕德抚纳夷、夏,分置守宰,节食聚粟。

为持久之计。

凉之群臣请与秦连和,隆不许。

安守公超曰:“今资储内竭,上下嗷嗷,虽使张、陈复生,亦无以为策。

陛下当思权变屈伸,何爱尺书、单使为卑辞以退敌!

敌去之后,修德政以息民,若卜世未穷,何忧旧业之不复!

若天命去矣,亦可以保全宗族。

不然,坐守困穷,终将何如!

”隆乃从之,九月,遣使请降于秦。

硕德表隆为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建康公。

隆遣子弟及文武旧臣慕容筑、杨颖等五十馀家入质于长安。

硕德军令严整,秋毫不犯,祭先贤,礼名士,西土悦之。

沮渠蒙逊所部酒泉、凉宁二郡叛降于西凉,又闻吕隆降秦,大惧,遣其弟建忠将军挐、牧府长史张潜见硕德于姑臧,请帅其众东迁。

硕德喜,拜潜张掖太守,挐建康太守。

潜劝蒙逊东迁。

挐私谓蒙逊曰:“姑臧未拔,吕氏犹存,硕德粮尽将还,不能久也。

何为自弃土宇,受制于人乎!

”臧莫孩亦以为然。

蒙逊遣子奚念为质于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不受,曰:“奚念年少,可遣挐也。

”冬,十月,蒙逊复遣使上疏于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诚款,而圣旨未昭,复征弟挐。

臣窃以为苟有诚信,则子不为轻。

若其不信,则弟不为重。

今寇难未夷,不获奉诏,愿陛下亮之。

”利鹿孤怒,遣张松侯俱延、兴城侯文支将骑一万袭蒙逊,至万岁临松,执蒙逊从弟鄯善苟子,虏其民六千馀户。

蒙逊从叔孔遮入朝于利鹿孤,许以挐为质。

利鹿孤乃归其所掠,召俱延等还。

文支,利鹿孤之弟也。

南燕主备德宴群臣于延贤堂,酒酣,谓君臣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

”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兴圣主,少康、光武之俦。

”备德顾左右赐仲帛千匹,仲以所赐多,辞之。

备德曰:“卿知调朕,朕不知调卿邪!

卿所以非实,故朕亦以虚言赏卿耳。

”韩范进曰:“天子无戏言。

今日之论,君臣俱失。

”备德大悦,赐范绢五十匹。

备德母及兄纳皆在长安,备德遣平原人杜弘往访之。

弘曰:“臣至长安,若不奉太后动止,当西如张掖,以死为效。

臣父雄年逾六十,乞本县之禄以申乌鸟之情。

”中书令张华曰:“杜弘未行而求禄,要君之罪大矣。

”备德曰:“弘为君迎母,为父求禄,忠孝备矣,何罪之有!

”以雄为平原令。

弘至张掖,为盗所杀。

十一月,刘裕追孙恩至沪渎、海盐,又破之,俘斩以万数,恩遂自浃口远窜入海。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遣常山王遵、定陵公和跋帅众五万袭没弈干于高平。

乙卯,魏虎威将军宿沓干伐燕,攻令支。

乙丑,燕中领军宇文拔救之。

壬午,宿沓干拔令支而戍之。

吕超攻姜纪,不克,遂攻焦朗。

朗遣其弟子嵩为质于河西王利鹿孤以请迎,利鹿孤遣车骑将军傉檀赴之。

比至,超已退,朗闭门拒之。

何檀怒,将攻之,镇北将军俱延谏曰:“安土重迁,人之常情。

朗孤城无食,今年不降,后年自服,何必多杀士卒以攻之!

若其不捷,彼必去从他国。

弃州境士民以资邻敌,非计也。

不如以善言谕之。

”檀乃与朗连和,遂曜兵姑臧,壁于胡阬。

傉檀知吕超必来斫营,畜火以待之。

超夜遣中{畾土}将军王集帅精兵二千斫傉檀营,傉檀徐严不起。

集入垒中,内外皆举火,光照如昼。

纵兵击之,斩集及甲首三百馀级。

吕隆惧,伪与檀通好,请于苑内结盟,傉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毁苑墙而入。

超伏兵击之,俱延失马步走,氵夌江将军郭祖力战拒之,俱延乃得免。

傉檀怒,攻其昌松太守孟礻韦于显美。

隆遣广武将军荀安国、宁远将军石可帅骑五百救之。

安国等惮傉檀之强,遁还。

桓玄表其兄伟为江州刺史,镇夏口。

司马刁畅为辅国将军、督八郡军事,镇襄阳。

遣其将皇甫敷、冯该戍湓口。

移沮、漳蛮二千户于江南,立武宁郡。

更招集流民,立绥安郡。

诏征广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

玄自谓有晋国三分之二,数使人上己符瑞,欲以惑众。

又致笺于会稽王道子曰:“贼造近郊,以风不得进,以雨不致火,食尽故去耳,非力屈也。

昔国宝死后,王恭不乘此威入统朝政,足见其心非侮于明公也,而谓之不忠。

今之贵要腹心,有时流清望者谁乎?

岂可云无佳胜!

直是不能信之耳!

尔来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祸。

在朝君子皆畏祸不言,玄忝任在远,是以披写事实。

”元显见之,大惧。

张法顺谓元显曰:“桓玄承籍世资,素有豪气,既并殷、扬,专有荆楚,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吴耳。

孙恩为乱,东土涂地,公私困竭,玄必乘此纵其奸凶,窃用忧之。

”元显曰:“为之奈何?

”法顺曰:“玄始得荆州,人情未附。

方务绥抚,未暇他图。

若乘此际使刘牢之为前锋,而第下以大军继进,玄可取也。

”元显以为然。

会武昌太守庾楷以玄与朝廷构怨,恐事不成,祸及于己,密使人自结于元显,云:“玄大失人情,众不为用,若朝廷遣军,己当为内应。

”元显大喜,遣张法顺至京口,谋于刘牢之。

牢之以为难。

法顺还,谓元显曰:“观牢之言色,必贰于我,不如召入杀之。

不尔,败人大事。

”元显不从。

于是大治水军,征兵装舰,以谋讨玄。

安皇帝丁元兴元年(壬寅,公元四零二年)春,正月,庚午朔,下诏罪状桓玄,以尚书令元显为骠骑大将军、征讨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诸军事,加黄钺,又以镇北将军刘牢之为前锋都督,前将军谯王尚之为后部,因大赦,改元,内外戒严。

加会稽王道子太傅。

元显欲尽诛诸桓。

中护军桓修,骠骑长史王诞之甥也,诞有宠于元显,因陈修等与玄志趣不同,元显乃止。

诞,导之曾孙也。

张法顺言于元显曰:“桓谦兄弟每为上流耳目,宜斩之以杜奸谋。

且事之济不,系在前军,而牢之反覆,万一有变,则祸败立至。

可令牢之杀谦兄弟以示无贰心,若不受命,当逆为其所。

”元显曰:“今非牢之,无以知玄。

且始事而诛大将,人情不安。

”再三不可。

又以桓氏世为荆土所附,桓冲特有遗惠,而谦,冲之子也,乃自骠骑司马除都督荆、益、宁、梁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欲以结西人之心。

丁丑,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沓干走,执魏辽西太守那颉。

燕以拔为幽州刺史,镇令支,以中坚将军辽西阳豪为本郡太守。

丁亥,以章武公渊为尚书令,博陵公虔为尚书左仆射,尚书王腾为右仆射。

戊子,魏材官将国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诸部,破之。

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贺狄干献马千匹求昏于秦,秦王兴闻珪已立慕容后,止狄干而绝其昏。

没弈干、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属国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

庚寅,珪大阅士马,命并州诸郡积谷于平阳之乾壁,以备秦。

柔然社仑方睦于秦,遣将救黜弗、素古延。

辛卯,和突逆击,大破之,社帅仑其部落远遁漠北,夺高车之地而居之。

斛律部帅倍侯利击社仑,大为所败,倍侯利奔魏。

社仑于是西北击匈奴遗种日拔也鸡,大破之,遂吞并诸部,士马繁盛,雄于北方。

其地西至焉耆,东接朝鲜,南临大漠,旁侧小国皆羁属焉。

自号豆代可汗。

始立约束,以千人为军,军有将。

百人为幢,幢有帅。

攻战先登者赐以虏获,畏懦者以石击其首而杀之。

秃发礻韦檀克显美,执孟礻韦而责之,以其不早降。

礻韦曰:“礻韦受吕氏厚恩,分符守土。

若明公大军甫至,望旗归附,恐获罪于执事矣。

”礻韦檀释而礼之,徙二千馀户而归,以礻韦为左司马。

礻韦辞曰:“吕氏将亡,圣朝必取河右,人无愚智皆知之。

但礻韦为人守城不能全,复忝显任,于心窃所未安。

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

”礻韦檀义而归之。

东土遭孙恩之乱,因以饥馑,漕运不继。

桓玄禁断江路,商旅俱绝,公私匮乏,以粰、橡给士卒。

玄谓朝廷方多忧虞,必未暇讨己,可以蓄力观衅。

及大军将发,从兄太傅长史石生密以书报之。

玄大惊,欲完聚保江陵。

长史卞范之曰:“明公英威振于远近,元显口尚乳臭,刘牢之大失物情,若兵临近畿,示以祸福,土崩之势可翘足而待,何有延敌入境,自取穷蹙者乎!

”玄从之,留桓伟守江陵,抗表传檄,罪状元显,举兵东下。

檄至,元显大惧。

二月,丙午,帝饯元显于西池,元显下船而不发。

癸丑,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没弈干弃其部众,帅数千骑与刘勃勃奔秦州。

魏军追至瓦亭,不及而还,尽获其府库蓄积,马四万馀匹,杂畜九万馀口,徙其民于代都,馀种分迸。

平阳太守贰尘复侵秦河东,长安大震,关中诸城昼闭,秦人简兵训卒以谋伐魏。

秦王兴立子泓为太子,大赦。

泓孝友宽和,喜文学,善谈咏,而懦弱多病。

兴欲以为嗣,而狐疑不决,久乃立之。

姑臧大饥,米斗直钱五千,人相食,饥死者十馀万口。

城门昼闭,樵采路绝,民请出城为胡虏奴婢者,日有数百,吕隆恶其沮动众心,尽坑之,积尸盈路。

沮渠蒙逊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于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广武公傉檀帅骑一万救之,未至,隆击破蒙逊军,蒙逊请与隆盟,留谷万馀斛遣之而还。

傉檀至昌松,闻蒙逊已退,乃徙泽段冢民五百馀户而还。

中散骑常侍张融言于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据魏安,潜通姚氏,数为反覆,今不取,后必为朝廷忧。

”利鹿孤遣傉檀讨之,朗面缚出降,傉檀送于西平,徙其民于乐都。

桓玄发江陵,虑事不捷,常为西还之计。

及过寻阳,不见官军,意甚喜,将士之气亦振。

庾楷谋泄,玄囚之。

丁巳,诏遣齐王柔之以驺虞幡宣告荆、江二州,使罢兵。

玄前锋杀之。

柔之,宗之子也。

丁卯,玄至姑孰,使共将冯该等攻历阳,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婴城固守。

玄军断洞浦,焚豫州舟舰。

豫州刺史谯王尚之帅步卒九千阵于浦上,遣武都太守杨秋屯横江,秋降于玄军。

尚之众溃,逃于涂中,玄捕获之。

司马休之出战而败,弃城走。

刘牢之素恶骠骑大将军元显,恐桓玄既灭,元显益骄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为元显所容,且自恃材武,拥强兵,欲假玄以除执政,复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讨玄。

元显日夜昏酣,以牢之为前锋。

牢之骤诣门,不得见,及帝出饯元显,遇之公坐而已。

牢之军溧洲,参军刘裕请击玄,牢之不许。

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说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而能自全者,谁邪?

越之文种,秦之白起,汉之韩信,皆事明主,为之尽力,功成之日,犹不免诛夷,况为凶愚者之用乎!

君如今日战胜则倾宗,战败则覆族,欲以此安归乎!

不若翻然改图,则可以长保富贵矣。

古人射钩、斩祛,犹不害为辅佐,况玄与君无宿昔之怨乎!

”时谯王尚之已败,人情愈恐,牢之颇纳穆言,与玄交通。

东海中尉东海何无忌,牢之之甥也,与刘裕极谏,不听。

其子骠骑从事中郎敬宣谏曰:“今国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与玄。

玄藉父、叔之资,据有全楚,割晋国三分之二,一朝纵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既成,恐难图也,董卓之变,将在今矣。

”牢之怒曰:“吾岂不知!

今日取玄如反覆手耳。

但平玄之后,令我奈骠骑何!

”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诣玄请降。

玄阴欲诛牢之,乃与敬宣宴饮,陈名书画共观之,以安悦其意。

敬宣不之觉,玄佐吏莫不相视而笔。

玄板敬宣为咨议参军。

元显将发,闻玄已至新亭,弃船,退屯国子学。

辛未,陈于宣阳门外。

军中相惊,言玄已至南桁,元显引兵欲还宫。

玄遣人拔刀随后大呼曰:“放仗!

”军人皆崩溃,元显乘马走入东府,唯张法顺一骑随之。

元显问计于道子,道子但对之涕泣。

玄遣太傅从事中郎毛泰收元显送新亭,缚于舫前而数之。

元显曰:“为王诞、张法顺所误耳。

”壬申,复隆安年号,帝遣侍中劳玄于安乐渚。

玄入京师,称诏解严,以玄总百揆、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荆、江三州刺史,假黄钺。

玄以桓伟为荆州刺史,桓谦为尚书左仆射,桓修为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为江州刺史,卞范之为丹阳尹。

初,玄之举兵,侍中王谧奉诏诣玄,玄亲礼之。

及玄辅政,以谧为中书令。

谧,导之孙也。

新安太守殷仲文,觊之弟也,玄姊为仲文妻。

仲文闻玄克京师,弃郡投玄,玄以为咨议参军。

刘迈往见玄,玄曰:“汝不畏死,而敢来邪?

”迈曰:“射钩斩祛,并迈为三。

”玄悦,以为参军。

癸酉,有司奏会稽王道子酣纵不孝,当弃市,诏徙安成郡。

斩元显及东海王彦璋、谯王尚之、庾楷、张法顺、毛泰等于建康市。

桓修为王诞固请,得流岭南。

玄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

牢之曰:“始尔,便夺我兵,祸其至矣!

”刘敬宣请归谕牢之,使受命,玄遣之。

敬宣劝牢之袭玄,牢之犹豫不决,移屯班渎,私告刘裕曰:“今当北就高雅之于广陵,举兵以匡社稷,卿能从我去乎?

”裕曰:“将军以劲卒数万,望风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广陵岂可得至邪!

裕当反服还京口耳。

”何无忌谓裕曰:“我将何之?

”裕曰:“吾观镇北必不免,卿可随我还京口。

桓玄若守臣节,当与卿事之。

不然,当与卿图之。

”于是牢之大集僚佐,议据江北以讨玄。

参军刘袭曰:“事之不可者莫大于反。

将军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马郎君,今复反桓公。

一人三反,何以自立!

”语毕,趋出,佐吏多散走。

牢之惧,使敬宣之京口迎家。

失期不至,牢之以为事已泄,为玄所杀,乃帅部曲北走,至新洲,缢而死。

敬宣至,不暇哭,即渡江奔广陵。

将吏共殡敛牢之,以其丧归丹徒。

玄令斫棺斩首,暴尸于市。

大赦,改元大亨。

桓玄让丞相荆、江、徐三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扬州牧、领豫州刺史,总百揆。

以琅邪王德文为太宰。

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俱奔洛阳,各以子弟为质于秦以求救。

秦王兴与之符信,使于关东募兵,得数千人,复还屯彭城间。

孙恩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景击破之,恩所虏三吴男女,死亡殆尽。

恩恐为官军所获,乃赴海死,其党及妓妾从死者以百数,谓之“水仙”。

馀众数千人复推恩妹夫卢循为主。

循,谌之曾孙也,神采清秀,雅有材艺。

少时,沙门惠远尝谓之曰:“君虽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如何?

”太尉玄欲抚安东土,乃以循为永嘉太守。

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

甲戌,燕大赦。

河西王秃发利鹿孤寝疾,遣令以国事授弟傉檀。

初,秃发思复鞬爱重傉檀,谓诸子曰:“傉檀器识,非汝曹所及也。

”故诸兄不以传子而传于弟。

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军国大事皆委于傉檀。

利鹿孤卒,傉檀袭位,更称凉王,改元弘昌,迁于乐都,谥利鹿孤曰康王。

夏,四月,太尉玄出屯姑孰,辞录尚书事,诏许之,而大政皆就咨焉,小事则决于尚书令桓谦及卞范之。

自隆安以来,中外之人厌于祸乱。

及玄初至,黜奸佞,擢俊贤,京师欣然,冀得少安。

既而玄奢豪纵逸,政令无常,朋党互起,陵侮朝廷,裁损乘舆供奉之具,帝几不免饥寒,由是众心失望。

三吴大饥,户口减半,会稽减什三、四,临海、永嘉殆尽,富室皆衣罗纨,怀金玉,闭门相守饿死。

乞伏炽磐自西平逃归苑川,南凉王傉檀归其妻子。

乞伏乾归使炽磐入朝于秦,秦主兴以炽磐为兴晋太守。

五月,卢循自临海入东阳,太尉玄遣抚军中兵参军刘裕将兵击之,循败,走永嘉。

高句丽攻宿军,燕平州刺史慕容归弃城走。

秦主兴大发诸军,遣义阳公平、尚书右仆射狄伯支等将步骑四万伐魏,兴自将大军继之,以尚书令姚晃辅太子泓守长安,没弈干权镇上邽,广陵公钦权镇洛阳。

平攻魏乾壁六十馀日,拔之。

秋,七月,魏主珪遣毘陵王顺及豫州刺史长孙肥将六万骑为前锋,自将大军继发以击之。

八月,太尉玄讽朝廷以玄平元显功封豫章公,平殷、杨功封桂阳公,并本封南郡如故。

玄以豫章封其子升,桂阳封其兄子俊。

魏主珪至永安,秦义阳公平遣骁将帅精骑二百觇魏军,长孙肥逆击,尽禽之。

平退走,珪追之,乙巳,及于柴壁。

平婴地固守,魏军围之。

秦王兴将兵四万七千救之,将据天渡运粮以馈平。

魏博士李先曰:“兵法:高者为敌所栖,深者为敌所囚。

今秦皆犯之,宜及兴未至,遣奇兵先据天渡,柴壁可不战而取也。

”珪命增筑重围,内以防平之出,外以拒兴之入。

广武将军安同曰:“汾东有蒙坑,东西三百馀里,蹊径不通。

兴来,必从汾西直临柴壁。

如此,虏声势相接,重围虽固,不能制也。

不如为浮梁,渡汾西,筑围以拒之。

虏至,无所施其智力矣。

”珪从之。

兴至蒲阪,惮魏之强,久乃进兵。

甲子,珪帅步骑三万逆击兴于蒙坑之南,斩首千馀级,兴退走四十馀里,平亦不敢出。

珪乃分兵四据险要,使秦兵不得近柴壁。

兴屯汾西,赁壑为垒,束柏村从汾上流纵之,欲以毁浮梁,魏人皆钩取以为薪蒸。

冬,十月,平粮竭矢尽,夜,悉众突西南围求出。

兴列兵汾西,举烽鼓噪为应。

兴欲平力战突免,平望兴攻围引接,但叫呼相和,莫敢逼围。

平不得出,计穷,乃帅麾下赴水死,诸将多从平赴水。

珪使善游者钩捕之,无得免者。

执狄伯支及越骑校尉唐小方等四十馀人,馀众二万馀人皆敛手就禽。

兴坐视其穷,力不能救。

举军恸哭,声震山谷。

数遣使求和于魏,珪不许,乘胜进攻蒲阪,秦晋公绪固守不战。

会柔然谋伐魏,珪闻之,戊申,引兵还。

或告太史令晁崇及弟黄门侍郎懿潜召秦兵,珪至恶阳,赐崇、懿死。

秦徙河西豪右万馀户于长安。

太尉玄杀吴兴太守高素、将军竺谦之及谦从兄朗之、刘袭并袭弟季武,皆刘牢之北府旧将也。

袭兄冀州刺史轨邀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等共据山阳,欲起兵攻玄,不克而走,将军袁虔之、刘寿、高长庆、郭恭等皆往从之。

将奔魏,至陈留南,分为二辈:轨、休之、敬宣奔南燕。

虔之、寿、长庆、恭奔秦。

魏主珪初闻休之等当来,大喜。

后怪其不至,令兗州求访,获,其从者,问其故,皆曰:“魏朝威声远被,是以休之等咸欲归附。

既而闻崔逞被杀,故奔二国。

”珪深悔之。

自是士人有过,颇见优容。

南凉王傉檀攻吕隆于姑臧。

燕王熙纳故中山尹苻谟二女,长曰戎娥,为贵人,幼曰训英,为贵嫔,贵嫔尤有宠。

丁太后怨恚,与兄子尚书信谋废熙立章武公渊。

事觉,熙逼丁太后自杀,葬以后礼,谥曰献幽皇后。

十一月,戊辰,杀渊及信。

辛未,熙畋于北原,石城令高和与尚方兵于后作乱,杀司隶校尉张显,入掠宫殿,取库兵,胁营署,闭门乘城。

熙驰还,城上人皆投仗开门。

尽诛反者,唯和走免。

甲戌,大赦。

魏以庾岳为司空。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还云中。

柔然可汗社仑闻珪伐秦,自参合陂侵魏,至豺山,及善无北泽,魏常山王遵以万骑追之,不及而还。

太尉玄使御史杜林防卫会稽文孝王道子至安成,林承玄旨,鸩道子,杀之。

沮渠蒙逊所署西郡太守梁中庸叛,奔西凉。

蒙逊闻之,笑曰:“吾待中庸,恩如骨肉,而中庸不我信,但自负耳,孤岂在此一人邪!

”乃尽归其孥。

西凉公暠问中庸曰:“我何如索嗣?

”中庸曰:“未可量也。

”暠曰:“嗣才度若敌我者,我何能于千里之外以长绳绞其颈邪?

”中庸曰:“智有短长,命有成败。

殿下之与索嗣,得失之理,臣实未之能详。

若以身死为负,计行为胜,则公孙瓚岂贤于刘虞邪?

”暠默然。

袁虔之等至长安,秦王兴问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

卒能成功乎?

”虔之曰:“玄乘晋室衰乱,盗据宰衡,猜忌安忍,刑赏不公。

以臣观之,不如其父远矣。

玄今已执大柄,其势必将篡逆,正可为他人驱除耳。

”兴善之,以虔之为广州刺史。

是岁,秦王兴立昭仪张氏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谌、愔、璞、质、逵、裕、国儿皆为公,遣使拜秃发傉檀为车骑将军、广武公,沮渠蒙逊为镇西将军、沙州刺史、西海侯,李暠为安西将军、高昌候。

秦镇远将军赵曜帅二万西屯金城,建节将军王松匆帅骑助吕隆守姑臧。

松匆至魏安,傉檀弟文真击而虏之。

傉檀大怒,送松匆还长安,深自陈谢。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三·晋纪三十五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单阏,尽阏逢执徐,凡二年。

安皇帝戊元兴二年(癸卯,公元四零三年)春,正月,卢循使司马徐道覆寇东阳。

二月,辛丑,建武将军刘裕击破之。

道覆,循之姊夫也。

乙卯,以太尉玄为大将军。

丁巳,玄杀冀州刺史孙无终。

玄上表请帅诸军扫平关、洛,既而讽朝廷下诏不许,乃云:“奉诏故止。

”玄初欲饬装,先命作轻舸,载服玩、书画。

或问其故,玄曰:“兵凶战危,脱有意外,当使轻而易运。

”众皆笑之。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南燕主备德故吏赵融自长安来,始得母兄凶问,备德号恸吐血,因而寝疾。

司隶校尉慕容达谋反,遣牙门皇璆帅众攻端门,殿中帅侯赤眉开门应之。

中黄门孙进扶备德逾城匿于进舍。

段宏等闻宫中有变,勒兵屯四门。

备德入宫,诛赤眉等。

达出奔魏。

备德优迁徙之民,使之长复不役。

民缘此迭相廕冒,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籍,以避课役。

尚书韩讠卓请加隐核,备德从之,使讠卓巡行郡县,得廕户五万八千。

泰山贼王始聚众数万,自称太平皇帝,署置公卿。

南燕桂林王镇讨禽之。

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害。

”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奈何尚尔!

”始曰:“皇后不知,自古岂有不亡之国!

朕则崩矣,终不改号!

”五月,燕王熙作龙腾苑,方十馀里,役徒二万人。

筑景云山于苑内,基广五百步,峰高十七丈。

秋,七月,戊子,魏主珪北巡,作离宫于豺山。

平原太守和跋奢豪喜名,珪恶而杀之,使其弟毘等就与诀。

跋曰:“A212北土瘠,可迁水南,勉为主计。

”且使之背己,曰:“汝何忍视吾之死也!

”毘等谕其意,诈称使者,逃入秦。

珪怒,灭其家。

中垒将军邓渊从弟尚书晖与跋善,或谮诸珪曰:“毘之出亡,晖实送之。

”珪疑渊知其谋,赐渊死。

南凉王傉檀及沮渠蒙逊互出兵攻吕隆,隆患之。

秦之谋臣言于秦王兴曰:“隆藉先世之资,专制河外,今虽饥窘,尚能自支,若将来丰赡,终不为吾有。

凉州险绝,土田饶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

”兴乃遣使征吕超入侍。

隆念姑臧终无以自存,乃因超请迎于秦。

兴遣尚书左仆射齐难、镇西将军姚诘、左王乞伏乾归、镇远将军赵曜帅步骑四万迎隆于河西,南凉王傉檀摄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八月,齐难等至姑臧,隆素车白马迎于道旁。

隆劝难击沮渠蒙逊,蒙逊使臧莫孩拒之,败其前军。

难乃与蒙逊结盟,蒙逊遣弟挐入贡于秦。

难以司马王尚行凉州刺史,配兵三千镇姑臧,以将军阎松为仓松太守,郭将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宗族、僚属及民万户于长安,兴以隆为散骑常侍,超为安定太守,自馀文武随才擢叙。

初,郭黁常言“代吕者王”,故其起兵,先推王详,后推王乞基。

及隆东迁,王尚卒代之。

黁从乞伏乾归降秦,以为灭秦者晋也,遂来奔,秦人追得,杀之。

沮渠蒙逊伯父中田护军亲信、临松太守孔笃,皆骄恣为民患,蒙逊曰:“乱吾法者,二伯父也。

”皆逼之使自杀。

秦遣使者梁构至张掖,蒙逊问曰:“秃发傉檀为公而身为侯,何也?

”构曰:“傉檀凶狡,款诚未著,故朝廷以重爵虚名羁縻之。

将军忠贯白日,当入赞帝室,岂可以不信相待也!

圣朝爵必称功,如尹纬、姚晃,佐命之臣,齐难、徐洛,一时猛将,爵皆不过侯伯,将军何以先之乎!

昔窦融殷勤固让,不欲居旧臣之右,不意将军忽有此问!

”蒙逊曰:“朝廷何不即封张掖而更远封西海邪?

”构曰:“张掖,将军已自有之,所以远授西海者,欲广大将军之国耳。

”蒙逊悦,乃受命。

荆州刺史桓伟卒,大将军玄以桓修代之。

从事中郎曹靖之说玄曰:“谦、修兄弟专据内外,权势太重。

”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为荆州刺史。

石康,豁之子也。

刘裕破卢循于永嘉,追至晋安,屡破之,循浮海南走。

何无忌潜诣裕,劝裕于山阴起兵讨桓玄。

裕谋于土豪孔靖,靖曰:“山阴去都道远,举事难成。

且玄未篡位,不如待其已篡,于京口图之。

”裕从之,靖,愉之孙也。

九月,魏主珪如南平城,规度A212南,将建新都。

侍中殷仲文、散骑常侍卞范之劝大将军玄早受禅,阴撰九锡文及册命。

以桓谦为侍中、开府、录尚书事,王谧为中书监、领司徒,桓胤为中书令,加桓修抚军大将军。

胤,冲之孙也。

丙子,册命玄为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楚王,加九锡,楚国置丞相以下官。

桓谦私问彭城内史刘裕曰:“楚王勋德隆重,朝廷之情,咸谓宜有揖让,卿以为何如?

”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勋德盖世。

晋室微弱,民望久移,乘运禅代,有何不可?

”谦喜曰:“卿谓之可即可耳。

”新野人庾仄,殷仲堪之党也,闻桓伟死,石康未至,乃起兵袭雍州刺史冯该于襄阳,走之。

仄有众七千,设坛,祭七庙,云欲讨桓玄,江陵震动。

石康至州,发兵攻襄阳,仄败,奔秦。

高雅之表南燕主备德请伐桓玄曰:“纵未能廓清吴、会,亦可收江北之地。

”中书侍郎韩范亦上疏曰:“今晋室衰乱,江、淮南北,户口无几,戎马单弱。

重以桓玄悖逆,上下离心。

以陛下神武,发步骑一万临之,彼必土崩瓦解,兵不留行矣。

得而有之,秦、魏不足敌也。

拓地定功,正在今日。

失时不取,彼之豪杰诛灭桓玄,更修德政,岂惟建康不可得,江北亦无望矣。

”备德曰:“朕以旧邦覆没,欲先定中原,乃平荡荆、扬,故未南征耳。

其驻公卿议之。

”因讲武城西,步卒三十七万人,骑五万三千匹,车万七千乘。

公卿皆以为玄新得志,未可图,乃止。

冬,十月,楚王玄上表请归籓,使帝作手诏固留之。

又诈言钱塘临平湖开,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贺,用为己受命之符。

又以前世皆有隐士,耻于己时独无,求得西朝隐士安定皇甫谧六世孙希之,给其资用,使隐居山林。

征为著作郎,使希之固辞不就,然后下诏旌礼,号曰高士。

时人谓之“充隐。

”又欲废钱用谷、帛及复肉刑,制作纷纭,志无一定,变更回复,卒无所施行。

性复贪鄙,人士有法书、好画及佳园宅,必假蒲博而取之。

尤爱珠玉,未尝离手。

乙卯,魏主珪立其子嗣为齐王,加位相国。

绍为清河王,加征南大将军。

熙为阳平王。

曜为河南王。

丁巳,魏将军伊谓帅骑二万袭高车馀种袁纥、乌频。

十一月,庚午,大破之。

诏楚王玄行天子礼乐,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

丁丑,卞范之为禅诏,使临川王宝逼帝书之。

宝,晞之曾孙也。

庚辰,帝临轩,遣兼太保、领司徒王谧奉玺绶,禅位于楚。

壬午,帝出居永安宫。

癸未,迁太庆神主于琅邪国,穆章何皇后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

百官诣姑孰劝进。

十二月,庚寅朔,玄筑坛于九井山北,壬辰,即皇帝位。

册文多非溥晋室,或谏之,玄曰:“揖让之文,正可陈之于下民耳,岂可欺上帝乎!

”大赦,改元永始。

以南康之平固县封帝为平固王,降何后为零陵县君,琅邪王德文为石阳县公,武陵王遵为彭泽县候。

追尊文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南康公主为宣皇后,封子升为豫章王。

以会稽内史王愉为尚书仆射,愉子相国左长史绥为中书令。

绥,桓氏之甥也。

戊戌,玄入建康宫,登御坐,而床忽陷,群下失色。

殷仲文曰:“将由圣德深厚,地不能载。

”玄大悦。

梁王珍之男臣孔朴奉珍之奔寿阳。

珍之,晞之曾孙也。

戊申,燕王熙尊燕主垂之贵嫔段氏为皇太后。

段氏,熙之慈母也。

己酉,立苻贵嫔为皇后,大赦。

辛亥,桓玄迁帝于寻阳。

燕以卫尉悦真为青州刺史,镇新城。

光大夫卫驹为并州刺史,镇凡城。

癸丑,纳桓温神主于太庙。

桓玄临听讼观阅囚徒,罪无轻重,多得原放。

有干舆乞者,时或恤之。

其好行小惠如此。

是岁,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以品秩为差。

然法度草创,多不稽古。

安皇帝戊元兴三年(甲辰,公元四零四年)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刘氏为皇后。

刘氏,乔之曾孙也。

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显,不复追尊立庙。

散骑常侍徐广曰:“敬其父则子悦,请依故事立七庙。

”玄曰:“礼,太祖东向,左昭右穆。

晋立七庙,宣帝不得正东向之位,何足法也!

”秘书监卞承之谓广曰:“若宗庙之祭果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长矣。

”广,邈之弟也。

玄自即位,心常不自安。

二月,己丑朔,夜,涛水入石头,流杀人甚多,欢哗震天。

玄闻之,惧,曰:“奴辈作矣!

”玄性苛细,好自矜伐。

主者奏事,或一字不体,或片辞之谬,必加纠擿,以示聪明。

尚书答诏误书“春蒐为“春菟”,自左丞王纳之以下,凡所关署,皆被降黜。

或手注直官,或自用令史,诏令纷纭,有司奉答不暇,而纪纲不治,奏案停积,不能知也。

又性好游畋,或一日数出。

迁居东宫,更缮宫室,土木并兴,督迫严促,朝野骚然,思乱者众。

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骑常侍、左将军。

璩执留玄使,不受其命。

璩,宝之孙也。

玄以桓希为梁州刺史,分命诸将戍三巴以备之。

璩传檄远近,列玄罪状,遣巴东太守柳约之、建平太守罗述、征虏司马甄季之击破希等,仍帅众进屯白帝。

刘裕从徐、兗二州刺史,安成王桓修入朝。

玄谓王谧曰:“裕风骨不常,盖人杰也。

”每游集,必引接殷勤,赠赐甚厚。

玄后刘氏,有智鉴,谓玄曰:“刘裕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终不为人下,不如早除之。

”玄曰:“我方平荡中原,非裕莫可用者。

俟关、河平定,然后别议之耳。

”玄以桓弘为青州刺史,镇广陵。

刁逵为豫州刺史,镇历阳。

弘,修之弟。

逵,彝之子也。

刘裕与何无忌同舟还京口,密谋兴复晋室。

刘迈弟毅家于京口,亦与无忌谋讨玄。

无忌曰:“桓氏强盛,其可图乎?

”毅曰:“天下自有强弱,苟为失道,虽强易弱,正患事主难得耳。

”无忌曰:“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

”毅曰:“所见唯有刘下邳。

”无忌笑而不答,还以告裕,遂与毅定谋。

初,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不克,来奔,朝廷以元德为弘农太守。

仲德见桓玄称帝,谓人曰:“自古革命诚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平昌孟昶为青州主簿,桓弘使昶至建康,玄见而悦之,谓刘迈曰:“素士中得一尚书郎,卿与其州里,宁相识否?

”迈素与昶不善,对曰:“臣在京口,不闻昶有异能,唯闻父子纷纷更相赠诗耳。

”玄笑而止,。

昶闻而恨之,既还京口,裕谓昶曰:“草间当有英雄起,卿颇闻乎?

”昶曰:“今日英雄有谁,正当是卿耳!

”于是裕、毅、无忌、元德、仲德、昶及裕弟道规、任城魏咏之、高平檀凭之、琅邪诸葛长民、河内太守随西辛扈兴、振威将军东莞童厚之,相与合谋起兵。

道规为桓弘中兵参军,裕使毅就道规及昶于江北,共杀弘,据广陵。

长民为刁逵参军,使长民杀逵,据历阳。

元德、扈兴、厚之在建康,使之聚众攻玄为内应。

刻期齐发。

孟昶妻周氏富于财,昶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使我一生沧陷,我决当作贼。

卿幸早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也。

”周我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能谏!

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

”昶怅然久之而起。

周氏追昶坐,曰:“观君举措,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

”因指怀中儿示之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

”遂倾赀以给之。

昶弟顗妻,周氏之从妹也,周氏绐之曰:“昨夜梦殊不祥,门内绛色物宜悉取以为厌胜。

”妹信而与之,遂尽缝以为军士袍。

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登榆密窥之,泣曰:“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

汝能如此,吾复何恨!

”问所与同谋者,曰:“刘裕。

”母尤喜,因为言玄必败,举事必成之理以劝之。

乙卯,裕托以游猎,与无忌收合徒众,得百馀人。

丙辰,诘旦,京口城开,无忌著传诏服,称敕使,居前,徒众随之齐入,即斩桓修以徇。

修司马刁弘帅文武佐吏来赴,裕登城谓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舆返正于寻阳,我等并被密诏,诛除逆党,今日贼玄之首已当枭枭于大航矣。

诸君非大晋之臣乎?

今来欲何为?

”弘等信之,收众而退。

裕问无忌曰:“今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

”无忌曰:“无过刘道民。

”道民者,东莞刘穆之也。

裕曰:“吾亦识之。

”即驰信召焉。

时穆之闻京口欢噪声,晨起,出陌头,属与信会。

穆之直视不言者久之,既而返室,坏布裳为袴,往见裕。

裕曰:“始举大义,方造艰难,须一军吏甚急,卿谓谁堪其选?

”穆之曰:“贵府始建,军吏实须其才,仓猝之际,略当无见逾者。

”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

”即于坐署主簿。

孟昶劝桓弘其日出猎,天未明,开门出猎人。

昶与刘毅、刘道规帅壮士数十人直入,弘方啖粥,即斩之。

因收众济江。

裕使毅诛刁弘。

先是,裕遣同谋周安穆入建康报刘迈,迈虽酬许,意甚惶惧。

安穆虑事泄,乃驰归。

玄以为迈为竟陵太守,迈欲亟之郡。

是夜,玄与迈书曰:“北府人情云何?

卿近见刘裕何所道?

”迈谓玄已知其谋,晨起,白之。

玄大惊,封迈为重安侯。

既而嫌迈不执安穆,使得逃去,乃杀之,悉诛元德、扈兴、厚之等。

众推刘裕为盟,总督徐州事,以孟昶为长史,守京口,檀凭之为司马。

彭城人应募者,裕悉使郡主簿刘钟统之。

丁巳,裕帅二州之众千七百人,军于竹里,移檄远近,声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于寻阳,镇北参军王元德等并帅部曲保据石头,扬武将军诸葛长尼已据历阳。

玄移还上宫,召侍官皆入止省中。

加扬州刺史新安王桓谦征讨都督,以殷仲文代桓修为徐、兗二州刺史。

谦等请亟遣兵击裕,玄曰:“彼兵锐甚,计出万死,若有蹉跌,则彼气成而吾事去矣。

不如屯大众于覆舟山以待之。

彼空行二百里,无所得,锐气已挫,忽见大军,必惊愕。

我按兵坚阵,勿与交锋,彼求战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也。

”谦等固请击之,乃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相继北上。

玄忧惧特甚。

或曰:“裕等乌合微弱,势必无成,陛下何虑之深!

”玄曰:“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担石之储,樗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

共举大事,何谓无成!

”南凉王傉檀畏秦之强,乃去年号,罢尚书丞郎官,遣参军关尚使于秦。

秦王兴曰:“车骑献款称籓,而擅兴兵造大城,岂为臣之道乎?

”尚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先王之制也。

车骑僻在遐籓,密迩勍寇,盖为国家重门之防,不图陛下忽以为嫌。

”兴善之。

傉檀求领凉州,兴不许。

初,袁真杀硃宪,宪弟绰逃奔桓温。

温克寿阳,绰辄发真棺,戮其尸。

温怒,将杀之,桓冲请而免之。

绰事冲如父,冲薨,绰呕血而卒。

刘裕克京口,以绰子龄石为建武参军。

三月,戊午朔,裕军与吴甫之遇于江乘。

将战,龄石言于裕曰:“龄石世受桓氏厚恩,不欲以兵刃相向,乞在军后。

”裕义而许之。

甫之,玄骁将也,其兵甚锐。

裕手执长刀,大呼以冲之,众皆披靡,即斩甫之,进至罗落桥。

皇甫敷帅数千人逆战,宁远将军檀赁之败死。

裕进战弥厉,敷围之数重,裕倚大树挺战。

敷曰:“汝欲作何死!

”拔戟将刺之,裕瞋目叱之,敷辟易。

裕党俄至,射敷中额而踣,裕援刀直进。

敷曰:“君有天命,以子孙为托。

”裕斩之,厚抚其孤。

裕以檀凭之所领兵配参军檀祗。

祗,凭之之从子也。

玄闻二将死,大惧,召诸道术人推算及为厌胜。

问群臣曰:“朕其败乎?

”吏部郎曹靖之对曰:“民怨神怒,臣实惧焉。

”玄曰:“民或可怨,神何为怒?

”对曰:“晋氏宗庙,飘泊江滨,大楚之祭,上不及祖,此其所以怒也。

”玄曰:“卿何不谏?

”对曰:“辇上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言!

”玄默然。

使桓谦及游击将军何澹之屯东陵,侍中、后将军卞范之屯覆舟山西,众合二万。

己未,裕军食毕,悉弃其馀粮,进至覆舟山东,使羸弱登山,张旗帜为疑兵,数道并前,布满山谷。

玄侦候者还,云“裕军四塞,不知多少。

”玄益忧恐,遣武卫将军庾赜之帅精卒副援诸军。

谦等士卒多北府人,素畏伏裕,莫有斗志。

裕与刘毅等分为数队,进突谦陈。

裕以身先之,将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呼声动天地。

时东北风急,因纵火焚之,烟炎慓天,鼓噪之音震动京邑,谦等诸军大溃。

玄时虽遣军拒裕,而走意已决,潜使领军将军殷仲文具舟于石头。

闻谦等败,帅亲信数千人,声言赴战,遂将其子升,兄子浚出南掖门。

遇前相国参军胡籓,执马鞚谏曰:“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皆是义战,西人受累世之恩,不驱令一战,一旦舍此,欲安之乎!

”玄不对,但举策指天,因鞭马而走,西趋石头,与仲文等浮江南走。

经日不食,左右进粗饭,玄咽不能下,升抱其胸而抚之,玄悲不自胜。

裕入建康,王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裕,裕于马上抱方回与仲德对哭。

追赠元德给事中,以仲德为中军参军。

裕止桓谦故营,遣刘钟据东府。

庚申,裕屯石头城,立留台百官,焚桓温神主于宣阳门外,造晋新主,纳于太庙。

遣诸将追玄,尚书王嘏帅百官奉迎乘舆,诛玄宗族在建康者。

裕使臧熹入宫,收图书、器物,封闭府库。

有金饰乐器,裕问熹:“卿得无欲此乎?

”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将军首建大义,劬劳王家,虽复不肖,实无情于乐。

”裕笑曰:“聊以戏卿耳。

”熹,焘之弟也。

壬戌,玄司徒王谧与众议推裕领扬州,裕固辞,乃以谧为侍中、领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谧推裕为使持节、都督扬、徐、兗、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刘毅为青州刺史,何无忌为琅邪内史,孟昶为丹阳尹,刘道规为义昌太守。

裕始至建康,诸大处分皆委于刘穆之,仓猝立定,无不允惬。

裕遂托以腹心,动止咨焉。

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遣隐。

时晋政宽驰,纲纪不立,豪族陵纵,小民穷蹙,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

桓玄虽欲厘整,而科条繁密,众莫之从。

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

裕以身范物,先以威禁。

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初,诸葛长民至豫州,失期,不得发。

刁逵执长民,槛车送桓玄。

至当利而玄败,送人共破槛出长民,还趣历阳。

逵弃城走,为其下所执,斩于石头,子侄无少长皆死,唯赦其季弟给事中骋。

逵故吏匿其弟子雍送洛阳,秦王兴以为太子中庶子。

裕以魏咏之为豫州刺史,镇历阳,诸葛长民为宣城内史。

初,裕名微位薄,轻狡无行,盛流皆不与相知,惟王谧独奇贵之,谓裕曰:“卿当为一代英雄。

”裕尝与刁逵樗蒲,不时输直,逵缚之马枊。

谧见之,责逵而释之,代之还直。

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谧。

萧方等曰:夫蛟龙潜伏,鱼虾亵之。

是以汉高赦雍齿,魏武免梁鹄,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万乘之隙也!

今王谧为公,刁逵亡族,醻恩报怨,何其狭哉!

尚书左仆射王愉及子荆州刺史绥谋袭裕,事泄,族诛,绥弟子慧龙为僧彬所匿,得免。

魏以中土萧条,诏县户不满百者罢之。

丁卯,刘裕迁镇东府。

桓玄至寻阳,郭昶之给其器用、兵力。

辛未,玄逼帝西上,刘毅帅何无忌、刘道规等诸军追之。

玄留龙骧将军何澹之、前将军郭铨与郭昶之守湓口。

玄于道自作《起居注》,叙讨刘裕事,自谓经略举无遗策,诸军违节度,以致奔败。

专覃思著述,不暇与群下议时事。

《起居注》既成,宣示远近。

丙戌,刘裕称受帝密诏,以武陵王遵承制总百官行事,加侍中、大将军,因大赦,惟桓玄一族不宥。

刘敬宣、高雅之结青州大姓及鲜卑豪帅,谋杀南燕主备德,推司马休之为主。

备德以刘轨为司空,甚宠信之。

雅之欲邀轨同谋,敬宣曰:“刘公衰老,有安齐之志,不可告也。

”雅之卒告之,轨不从。

谋颇泄,敬宣等南走,南燕人收轨,杀之,追及雅之,又杀之。

敬宣、休之至淮、泗间,闻桓玄败,遂来归,刘裕以敬宣为晋陵太守。

南燕主备德闻桓玄败,命北地王钟等将兵欲取江南,会备德有疾而止。

夏,四月,己丑,武陵王遵入居东宫,内外毕敬。

迁除百官称制书,教称令书。

以司马休之监荆、益、梁、宁、秦、雍六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

庚寅,桓玄挟帝至江陵,桓石康纳之。

玄更署置百官,以卞范之为尚书仆射。

自以奔败之后,恐威令不行,乃更增峻刑罚,众益离怨。

殷仲文谏,玄怒曰:“今以诸将失律,天文不利,故还都旧楚。

而群小纷纷,妄兴异议!

方当纠之以猛,未可施之以宽也。

”荆、江诸郡闻玄播越,有上表奔问起居者,玄皆不受,更令所在贺迁新都。

初,王谧为玄佐命元臣,玄之受禅,谧手解帝玺绶。

乃玄败,众谓谧宜诛,刘裕特保全之。

刘毅尝因朝会,问谧玺绶所在。

谧内不自安,逃奔曲阿。

裕笺白武陵王,迎还复位。

桓玄兄子歆引氐帅杨秋寇历阳,魏咏之帅诸葛长民、刘敬宣、刘钟共击破之,斩杨秋于练固。

玄使武卫将军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帅数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

何无忌、刘道规至桑落洲,庚戌,澹之等引舟师逆战。

澹之常所乘舫羽仪旗帜甚盛,无忌曰:“贼帅必不居此,欲诈我耳,宜亟攻之。

”众曰:“澹之不在其中,得之无益。

”无忌曰:“今众寡不敌,战无全胜,澹之既不居此舫,战士必弱,我以劲兵攻之,必得之。

得之,则彼势沮而我气倍,因而薄之,破贼必矣。

”道规曰:“善!

”遂往攻而得之,因传呼曰:“已得何澹之矣”。

澹之军中惊扰。

无忌之众亦以为然,乘胜进攻澹之等,大破之。

无忌等克湓口,进据寻阳,遣使奉送宗庙主祏还京师。

加刘裕都督江州诸军事。

桑落之战,胡籓所乘舰为官军所烧,籓全铠入水,潜行三十许步,乃得登岸。

时江陵路已绝,乃还豫章。

刘裕素闻籓为人忠直,引参领军军事。

桓玄收集荆州兵,曾未三旬,有众二万,楼船、器械甚盛。

甲寅,玄复帅诸军挟帝东下,以苻宏领梁州刺史,为前锋。

又使散骑常侍徐放先行,说刘裕等曰:“若能旋军散甲,当与之更始,各授位任,令不失分。

”刘裕以诸葛长民都督淮北诸军事,镇山阳。

以刘敬宣为江州刺史。

柔然可汗社仑从弟悦代大那谋杀社仑,不克,奔魏。

燕王熙于友腾苑起逍遥宫,连房数百,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曷死者大半。

西凉世子谭卒。

刘毅、何无忌、刘道规、下邳太守平昌孟怀玉帅众自寻阳西上,五月,癸酉,与桓玄遇于峥嵘洲。

毅等兵不满万人,而玄战士数万,众惮之,欲退还寻阳。

道规曰:“不可!

彼众我寡,强弱异势,今若畏懦不进,必为所乘,虽至寻阳,岂能自固!

玄虽窃名雄豪,内实恇怯。

加之已经奔败,众无固心。

决机两阵,将雄者克,不在众也。

”因麾众先进。

毅等从之。

玄常漾舸于舫侧以备败走,由是众莫有斗心。

毅等乘风纵火,尽锐争先,玄众大溃,烧辎重夜遁。

郭铨诣毅降。

玄故将刘统、冯稚等聚党四百人袭破寻阳城。

毅遣建威将军刘怀隶讨平之。

怀肃,怀敬之弟也。

玄挟帝单舸西走,留永安何皇后及王皇后于巴陵。

殷仲文时在玄舰,求出别船收集散卒,因叛玄,奉二后奔夏口,遂还建康。

己卯,玄与帝入江陵。

冯该劝使更下战,玄不从,欲奔汉中就桓希,而人情乖沮,号令不行。

庚辰,夜中,处分欲发,城内已乱,乃与亲近腹心百馀人乘马出城西走。

至城门,左右于暗中斫玄,不中,其徒更相杀害,前后交横。

玄仅得至船,左右分散,惟卞范之在侧。

辛巳,荆州别驾王康产奉帝入南郡府舍,太守王腾之帅文武为侍卫。

玄将之汉中,屯骑校尉毛修之,璩之弟子也,诱玄入蜀,玄从之。

宁州刺史毛璠,璩之弟也,卒于官。

璩使其兄孙祐之及参军费恬帅数百人,送璠丧归江陵,壬午,遇玄于枚回洲。

祐之、恬迎击玄,矢下如雨,玄嬖人丁仙期、万盖等以身蔽玄,皆死。

益州督护汉嘉冯迁抽刀,前欲击玄,玄拔头上玉导与之,曰:“汝何人,敢杀天子!

”迁曰:“我杀天子之贼耳!

”遂斩之,又斩桓石康、桓浚、庾责之,执桓升送江陵,斩于市。

乘舆返正于江陵,以毛修之为骁骑将军。

甲申,大赦,诸以畏逼从逆者一无所问。

戊寅,奉神主于太庙。

刘毅等传送玄首,枭于大桁。

毅等既战胜,以为大事已定,不急追蹑,又遇风,船未能进,玄死几一旬,诸军犹未至。

时桓谦匿于沮中,扬武将军醒振匿于华容浦,玄故将王稚徽戍巴陵,遣人报振云“桓歆已克京邑,冯稚复克寻阳,刘毅诸军并中路败退。

”振大喜,聚党得二百人,袭江陵,桓谦亦聚众应之。

闰月,己丑,复陷江陵,杀王康产、王腾之。

振见帝于行宫,跃马奋戈,直至阶下,问桓升所在。

闻其已死,瞋目谓帝曰:“臣门户何负国家,而屠灭若是!

””琅邪王德文下床谓曰:“此岂我兄弟意邪!

”振欲杀帝,谦苦禁之,乃下马,敛容致拜而出。

壬辰,振为玄举哀,立丧庭,谥曰武悼皇帝。

癸巳,谦等帅群臣奉玺绶于帝曰:“主上法尧禅舜,今楚祚不终,百姓之心复归于晋矣。

”以琅邪王德文领徐州刺史,振为都督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谦复为侍中、卫将军,加江、豫二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心腹也。

振少薄行,玄不以子妷齿之。

至是,叹曰:“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败。

若使公在,我为前锋,天下不足定也。

今独作此,安归乎?

”遂纵意酒色,肆行诛杀。

谦劝振引兵下战,己守江陵,振素轻谦,不从其言。

刘毅至巴陵,诛王稚徽。

何无忌、刘道规进攻桓谦于马头,桓蔚于龙泉,皆破之。

蔚,秘之子也。

无忌欲乘胜直趣江陵,道规曰:“兵法屈申有时,不可苟进。

诸桓世居西楚,群下皆为竭力。

振勇冠三军,难与争锋。

且可息兵养锐,徐以计策縻之,不忧不克。

”无忌不从。

振逆战于灵溪,冯该以兵会之,无忌等大败,死者千馀人。

退还寻阳,与刘毅等上笺请罪。

刘容以毅节度诸军,免其青州刺史。

桓振以桓蔚为雍州刺史,镇襄阳。

柳约之、罗述、甄季之闻桓玄死,自白帝进军,至枝江,闻何无忌等败于灵溪,亦引兵退,俄而述、季之皆病,约之诣桓振伪降,欲谋袭振,事泄,振杀之。

约之司马时延祖、涪陵太守文处茂收其馀众,保涪陵。

六月,毛璩遣将攻汉中,斩桓希,璩自领梁州。

秋,七月,戊申,永安皇后何氏崩。

燕苻昭仪有疾,龙城人王荣自言能疗之。

昭仪卒,燕王熙立荣于公车门,支解而焚之。

八月,癸酉,葬穆章皇后于永平陵。

魏置六谒官,准古六卿。

九月,刁骋谋反,伏诛,刁氏遂亡。

刁氏素富,奴客纵横,专固山泽,为京口之患。

刘裕散其资蓄,令民称力而取之,弥日不尽。

时州郡饥弊,民赖之以济。

乞伏乾归及杨盛战于竹岭,为盛所败。

西凉公暠立子歆为世子。

魏主珪临昭阳殿改补百官,引朝臣文武,亲加铨择,随才授任。

列爵四等:王封大郡,公封小郡,侯封大县,伯封小县。

其品第一至第四,旧臣有功无爵者追封之,宗室疏远及异姓袭封者降爵有差。

又置散官五等,其品第五至第九。

文官造士才能秀异、武官堪为将帅者,其品亦比第五至第九。

百官有阙,则取于其中以补之。

其官名多不用汉、魏之旧,仿上古龙官、鸟官,谓诸曹之使为凫鸭,取其飞之迅疾也。

谓候官伺察者为白鹭,取其延颈远望也。

馀皆类此。

卢循寇南海,攻番禺。

广州刺史濮阳吴隐之拒守百馀日。

冬,十月,壬戌,循夜袭城而陷之,烧府舍、民室俱尽,执吴隐之。

循自称平南将军,摄广州事。

聚烧骨为共冢,葬于洲上,得髑髅三万馀枚。

又使徐道覆攻始兴,执始兴相阮腆之。

刘容领青州刺史。

刘敬宣在寻阳,聚粮缮船,未尝无备,故何无忌等虽败退,赖以复振。

桓玄兄子亮自称江州刺史,寇豫章,敬宣击破之。

刘毅、何无忌、刘道规复自寻阳西上,至夏口。

桓振遣镇东将军冯该守东岸,扬武将军孟山图据鲁山城,辅国将军桓仙客守偃月垒,众合万人,水陆相援。

毅攻鲁山城,道规攻偃月垒,无忌遏中流,自辰至午,二城俱溃,生禽山图、仙客,该走石城。

辛巳,魏大赦,改元天赐。

筑西宫。

十一月,魏主珪如西宫,命宗室置宗师,八国置大师、小师,州郡亦各置师,以辨宗党,举才行,如魏、晋中正之职。

燕王熙与苻后游畋,北登白鹿山,东逾青岭,南临沧海而还,士卒为虎狼所杀及冻死者五千馀人。

十二月,刘毅等进克巴陵。

毅号令严整,所过百姓安悦。

刘裕复以毅为兗州刺史。

桓振以桓放之为益州刺史,屯西陵。

文处茂击破之,放之走还江陵。

高句丽侵燕。

戊辰,魏主珪如豺山宫。

是岁,晋民避乱,襁负之淮北者道路相属。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四·晋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尽著雍涒滩,凡四年。

安皇帝己义熙元年(乙巳,公元四零五年)春,正月,南阳太守扶风鲁宗之起兵袭襄阳,桓蔚走江陵。

己丑,刘毅等诸军至马头。

桓振挟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荆二州,奉送天子。

毅等不许。

辛卯,宗之击破振将温楷于柞溪,进屯纪南。

振留桓谦、冯该守江陵,引兵与宗之战,大破之。

刘毅等击破冯该于豫章口,桓谦弃城走。

毅等入江陵,执卞范之等,斩之。

桓振还,望见火起,知城已陷,其众皆溃,振逃于涢川。

乙未,诏大处分悉委冠军将军刘毅。

戊戌,大赦,改元,惟桓氏不原。

以桓冲忠于王室,特宥其孙胤。

以鲁宗之为雍州刺史,毛璩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秦、凉五州诸军事、璩弟瑾为梁、秦二州刺史,瑗为宁州刺史。

刘怀肃追斩冯该于石城,桓谦、桓怡、桓蔚、桓谧、何澹之、温楷皆奔秦。

怡,弘之弟也。

燕王熙伐高句丽。

戊申,攻辽东。

城且陷,熙命将士:“毋得先登,俟铲平其城,朕与皇后乘辇而入。

”,由是城中得严备,卒不克而还。

秦王兴以鸠摩罗什为国师,奉之如神,亲帅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又命罗什翻译西域《经》、《论》三百馀卷,大营塔寺,沙门坐禅者常以千数。

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乞伏乾归击吐谷浑大孩,大破之,俘万馀口而还,大孩走死胡园。

视罴世子树洛干帅其馀众数千家奔莫何川,自称车骑大将军、大单于、吐谷浑王。

树洛干轻徭薄赋,信赏必罚,吐谷浑复兴,沙、漒诸戎皆附之。

西凉公暠自称大将军、大都督、领秦、凉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奉表诣建康。

二月,丁巳,留台备法驾迎帝于江陵,刘毅、刘道规留屯夏口,何无忌奉帝东还。

初,毛璩闻桓振陷江陵,帅众三万顺流东下,将讨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参军巴西谯纵、侯晖出涪水。

蜀人不乐远征,晖至五城水口,与巴西阳昧谋作乱。

纵为人和谨,蜀人爱之,晖、昧共逼纵为主,纵不可,走投于水。

引出,以兵逼纵登舆,纵又投地,叩头固辞,晖缚纵于舆。

还,袭毛瑾于涪城,杀之,推纵为梁、秦二州刺史。

璩至略城,闻变,奔还成都,遣参军王琼将兵讨之,为纵弟明子所败,死者什八九。

益州营户李腾开城纳纵兵,杀璩及弟瑗,灭其家。

纵称成都王,以从弟洪为益州刺史,以明子为巴州刺史屯白帝。

于是蜀大乱,汉中空虚,氐王杨盛遣其兄子平南将军抚据之。

癸亥,魏主珪还自豺山,罢尚书三十六曹。

三月,桓振自郧城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战败,奔襄阳,振自称荆州刺史。

建威将军刘怀肃自云杜引兵驰赴,与振战于沙桥。

刘毅遣广武将军唐兴助之,临隈斩振,复取江陵。

甲午,帝至建康。

乙未,百官诣阙请罪,诏令复职。

尚书殷仲文以朝廷音乐未备,言于刘裕,请治之。

裕曰:“今日不暇给,且性所不解。

”仲文曰:“好之自解。

”裕曰:“正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耳。

”庚子,以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武陵王遵为太保,刘裕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徐、青二州刺史如故,刘毅为左将军,何无忌为右将军、督豫州、扬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刘道规为辅国将军、督淮北诸军事、并州刺史,魏咏之为征虏将军、吴国内史。

裕固让不受,加录尚书事,又不受,屡请归籓。

诏百官敦劝,帝亲幸其第。

裕惶惧,复诣阙陈请,乃听归籓。

以魏咏之为荆州刺史,代司马休之。

初,刘毅尝为刘敬宣宁朔参军,时人或以雄杰许之。

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调度,岂得便谓引君为人豪邪!

此君之性,外宽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当以陵上取祸耳。

”毅闻而恨之。

及敬宣为江州,辞以无功,不宜援任先于毅等,裕不许。

毅使人言于裕曰:“刘敬宣不豫建议。

猛将劳臣,方须叙报。

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后。

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为员外常侍耳。

闻已授郡,实为过优。

寻复为江州,尢为骇惋。

”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职。

乃召还为宣城内史。

夏,四月,刘裕旋镇京口,改授都督荆、司等十六州诸军事,加领兗州刺史。

卢循遣使贡献。

时朝廷新定,未暇征讨。

壬申,以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

循遗刘裕智粽,裕报以续命汤。

循以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

诞说循曰:“诞本非戎旅,在此无用。

素为刘镇军所厚,若得北归,必蒙寄任,公私际会,仰答厚恩。

”循甚然之。

刘裕与循书,令遣吴隐之还,循不从。

诞复说循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

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邪?

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

”于是循遣隐之与诞俱还。

初,南燕主备德仕秦为张掖太守,其兄纳与母公孙氏居于张掖,备德之从秦王坚寇淮南也,留金刀与其母别。

备德与燕王垂举兵于山东,张掖太守苻昌收纳及备德诸子,皆诛之,公孙氏以老获免,纳妻段氏方娠,未决。

狱掾呼延平,备德之故吏也,窃以公孙氏及段氏逃于羌中。

段氏生子超,十岁而孙氏病,临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东归,当经此刀还汝叔也。

”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凉。

及吕隆降秦,超随凉州民徙长安。

平卒,段氏为超娶女为妇。

超恐为秦人所录,乃阳狂行乞。

秦人贱之,惟东平公绍见而异之,言于秦王兴曰:“慕容超姿干瑰伟,殆非真狂,愿微加官爵以縻之。

”兴召见,与语,超故为谬对,或问而不答。

兴谓绍曰:“谚云‘妍皮不裹痴骨,’徒妄语耳。

”乃罢遣之。

备德闻纳有遣腹子在秦,遣济阴人吴辩往视之,辩因乡人宗正谦卖卜在长安,以告超。

超不敢告其母妻,潜与谦变换姓名逃归南燕。

行至梁父,镇南长史悦寿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

法曰:“昔汉有卜者诈称卫太子,今安知非此类也!

”不礼之。

超由是与法有隙。

备德闻超至,大喜,遣骑三百迎之。

超至广固,以金刀献于备德。

备德恸哭,悲不自胜。

封超北海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妙选时贤,为之僚佐。

备德无子,欲以超为嗣。

超入则侍奉尽欢,出则倾身下士,由是内外誉望翕然归之。

五月,桂阳太守章武王秀及益州刺史司马轨之谋反,伏诛。

秀妻,桓振之妹也,故自疑而反。

桓玄馀党桓亮、苻宏等拥众寇乱郡县者以十数,刘毅、刘道规、檀祗等分兵讨灭之,荆、汀、江、豫皆平。

诏以毅为都督淮南等五郡军事、豫州刺史,何无忌为都督江东五郡军事、会稽内史。

北青州刺史刘该反,引魏为援,清河、阳平二郡太守孙全聚众应之。

六月,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将斛斯兰寇徐州,围彭城。

刘裕遣其弟南彭城内史道怜、东海太守孟龙符将兵救之,斩该及全,魏兵败走。

龙符,怀玉之弟也。

秦陇西公硕德伐仇池,屡破杨盛兵。

将军敛俱攻汉中,拔成固,徙流民三千馀家于关中。

秋,七月,杨盛请降于秦。

秦以盛为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

刘裕遣使求和于泰,且求南乡等诸郡,秦王兴许之。

群臣咸以为不可,兴曰:“天下之善一也。

刘裕拔起细微,能讨诛桓玄,兴复晋室,内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数郡,不以成其美乎!

”遂割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归于晋。

八月,燕辽西太守邵颜有罪,亡命为盗。

九月,中常侍郭仲讨斩之。

汝水竭,南燕主备德恶之,俄而寝疾。

北海王超请祷之,备德曰:“人主之命,短长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

”固请,不许。

戊午,备德引见群臣于东阳殿,议立超为太子。

俄而地震,百僚惊恐,备德亦不自安,还宫。

是夜,疾笃,瞑不能言。

段后大呼:“今召中书作诏立超,可乎?

”备德开目颔之。

乃立超为皇太子,大赦,备德寻卒。

为十馀棺,夜,分出四门,潜瘗山谷。

己未,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

尊段后为皇太后。

以北地王钟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慕容法为征南大将军、都督徐、兗、扬、南兗四州诸军事,加慕容镇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令封孚为太尉,麹仲为司空,封嵩为尚书左仆射。

癸亥。

虚葬备德于东阳陵,谥曰献武皇帝,庙号世宗。

超引所亲公孙五楼为腹心。

备德故大臣北地王钟、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被外职。

超以钟为青州牧,宏为徐州刺史。

公孙五楼为武卫将军,领屯骑校尉,内参政事。

封孚谏曰:“臣闻亲不处外,羁不处内。

钟,国之宗臣,社稷所赖。

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

正应参翼百揆,不宜远镇外方。

今钟等出籓,五楼内辅,臣窃未安。

”超不从。

钟、宏心皆不平,相谓曰:“黄犬之皮,恐终补狐裘也。

”五楼闻而恨之。

魏咏之卒,江陵令罗修谋举兵袭江陵,奉王慧龙为主。

刘裕以并州刺史刘道规为都督荆、宁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修不果发,奉慧龙奔秦。

乞伏乾归伐仇池,为杨盛所败。

西凉公暠与长史张邈谋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逊。

以张体顶为建康太守,镇乐涫,以宋繇为敦煌护军,与其子敦煌太守让镇敦煌,遂迁于酒泉。

傉手令戒诸子,以为:“从政者当审慎赏罚,勿任爱憎,近忠正,远佞谀,勿使左右窃弄威福。

毁誉之不,当研核真伪。

听讼折狱,必和颜任理,谨勿逆诈亿必,轻加声色。

务广咨询,勿自专用。

吾莅事五年,虽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为寇仇,夕委心膂,粗无负于新旧,事任公平,坦然无类,初不容怀,有所损益。

计近则如不足,经远乃为有馀,庶亦无愧前人也。

”十二月,燕王熙袭契丹。

安皇帝己义熙二年(丙午,公元四零六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傉如豺山宫。

诸州置三刺史,郡置三太守,县置三令长。

刺史、令长各之州县,太守虽置而未临民,功臣为州者皆征还京师,以爵归第。

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击谯明子于白帝,破之。

燕王熙至陉北,畏契丹之众,欲还,苻后不听,戊申,遂弃辎重,轻兵袭高句丽。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权幸,盘于游畋,封畋、韩讠卓屡谏不听。

超尝临轩问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

”对曰:“桀、纣。

”超惭怒,孚徐步而出,不为改容。

鞠仲谓孚曰:“与天子言,何得如是!

宜还谢。

”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

”竟不谢。

超以其时望,优容之。

桓玄之乱,河间王昙之子国璠、叔璠奔南燕。

二月,甲戌,国璠等攻隐弋阳。

燕军行三千馀里,士马疲冻,死者属路,攻高句丽木底城,不克而还。

夕阳公云伤于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三月,庚子,魏主傉还平城。

夏,四月,庚申,复如豺山宫。

甲午,还平城。

柔然社仑侵魏边。

五月,燕主宝之子博陵公虔、上党公昭,皆以嫌疑赐死。

六月,秦陇西公硕德自上邽入朝,秦王兴为之大赦。

及归,送之至雍乃还。

兴事晋公绪及硕德皆如家人礼,车马、服玩,先奉二叔,而自服其次,国家大政,皆咨而后行。

秃发傉檀伐沮渠蒙逊,蒙逊婴城固守。

傉檀至赤泉而还,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口于秦。

秦王兴以为忠,以傉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凉州刺史,镇姑臧,征王尚还长安。

凉州人申屠英等遣王簿胡威诣长安请留尚,兴弗许。

威见兴,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于兹五年,王宇僻远,威灵不接,士民尝胆抆血,共守孤城。

仰恃陛下圣德,俯杖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

陛下奈何乃以臣等贸马三千匹、羊三万口。

贱人贵畜,无乃不可!

若军国须马,直烦尚书一符,臣州三千馀户,各输一马,朝下夕办,何难之有!

昔汉武倾天下之资力,开拓河西,以断匈奴右臂。

今陛下无故弃五郡之地忠良华族,以资暴虏,岂惟臣州士民坠于涂炭,恐方为圣朝旰食之忧。

”兴悔之,使西平人车普驰止王尚,又遣使谕傉檀。

会傉檀已帅步骑三万军于五涧,普先以状告之,傉檀遽逼遣王尚。

尚出自清阳门,傉檀入自凉风门。

别贺宗敞送尚还长安,傉檀谓敞曰:“吾得凉州三千馀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

”敞曰:“今送旧君,所以忠于殿下也。

”傉檀曰:“吾新牧贵州,怀远安迩之略如何?

”敞曰:“凉土虽弊,形胜之地。

殿下惠抚其民,收其贤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获!

”因荐本州文武名士十馀人,傉檀嘉纳之。

王尚至长安,兴以为尚书。

傉檀燕群僚于宣德堂,仰视叹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

信矣。

”武威孟祎曰:“昔张文王始为此堂,于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顺者可以久处。

”傉檀善之。

魏主珪规度平城,欲拟鄴、洛、长安,修广宫室。

以济阳太守莫题有巧思,召见,与之商功。

题久侍稍怠,珪怒,赐死。

题,含之孙也。

于是发八部五百里内男丁筑A212南宫,阙门高十馀丈,穿沟池,广苑囿,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三十日罢。

秋,七月,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薨。

八月,秃发傉檀以兴城侯文支镇姑臧,自还乐都。

虽受秦爵命,然其车服礼仪,皆如王者。

甲辰,魏主傉如豺山宫,遂之石漠。

九月,度漠北。

癸巳,南还长川。

刘裕闻谯纵反,遣龙骧将军毛修之将兵与司马荣期、文处茂、时延祖共讨之。

修之至宕渠,荣期为其参军杨承祖所杀。

承祖自称巴州刺史,修之退还白帝。

秃发傉檀求好于西凉,西凉公暠许之。

沮渠蒙逊袭酒泉,至安珍。

暠战败,城守,蒙逊引还。

南燕公孙五楼欲擅朝权,谮北地王钟于南燕主超,请诛之。

南燕主备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丧,超遣使让之。

法惧,遂与钟及段宏谋反。

超闻之,征钟,钟称疾不至。

超收其党侍中慕容统等,杀之。

征南司马卜珍告左仆射封嵩数与法往来,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

太后惧,泣告超曰:“嵩数遣黄门令牟常说吾云:“帝非太后所生,恐依永康故事。

我妇人识浅,恐帝见杀,即以语法。

法为谋见误,知复何言。

”超乃车裂嵩。

西中郎将封融奔魏。

超遣慕容镇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仆射济阳五及韩范攻兗州。

昱拔莒城,段宏奔魏。

封融与群盗袭石塞城,杀镇西大将军馀郁,国中振恐。

济阳王凝谋杀韩范,袭广固,范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

范并将其众,攻梁父,克之。

法出奔魏,凝出奔秦。

慕容镇克青州,钟杀其妻子。

地道以出,与高都公始皆奔秦。

秦以钟为始平太守,凝为侍中。

南燕主超好变更旧制,朝野多不悦。

又欲复肉刑,增置烹轘之法,众议不合而止。

冬,十月,封孚卒。

尚书论建义功,奏封刘裕豫章郡公,刘毅南平郡公,何无忌安城郡公,自馀封赏有差。

梁州刺史刘稚反,刘毅遣将讨禽之。

庚申,魏主珪还平城。

乙亥,以左将军孔安国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秃发傉檀迁于姑臧。

乞伏乾归入朝于秦。

十二月,以何无忌为都督荆、江、豫三州八郡军事、江州刺史。

是岁,桓石绥与司马国璠、陈袭聚众胡桃山为寇,刘毅遣司马刘怀肃讨破之。

石绥,石生之弟也。

安皇帝己义熙三年(丁未,公元四零七年)春,正月,辛丑朔,燕大赦,改元建始。

秦王兴以乞伏乾归浸强难制,留为主客尚书,以其世子炽磐行西夷校尉,监其部众。

二月,己酉,刘裕诣建康,固辞新所除官,欲诣廷尉。

诏从其所守,裕乃还丹徒。

魏主傉立其子修为河间王,处文为长乐王,连为广平王,黎为京兆王。

殷仲文素有才望,自谓宜当朝政,悒悒不得志。

出为东阳太守,尤不乐。

何无忌素慕其名,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便道修谒,无忌喜,钦迟之。

而仲文失志恍惚,遂不过府。

无忌以为薄己,大怒。

会南燕入寇,无忌言于刘裕曰:“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虏不足忧也。

”闰月,刘裕府将骆冰谋作乱,事觉,裕斩之。

因言冰与仲文、桓石松、曹靖之、卞承之、刘延祖潜相连结,谋立桓胤为主,皆族诛之。

燕王熙为其后苻氏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

宿军典军杜静载棺诣阙极谏,熙斩之。

苻氏尝季夏思冻鱼,仲冬须生地黄,熙下有司切责不得而斩之。

夏,四月,癸丑,苻氏卒,熙哭之懑绝,久而复苏。

丧之如父母,服斩衰,食粥,命百官于宫内设位而哭,使人按检哭者,无泪则罪之,群臣皆含辛以为泪。

高阳王妃张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为殉,乃毁其禭靴中得弊氈,遂赐死。

右仆射韦璆等皆恐为殉,沐浴俟命。

公卿以下至兵民,户率营陵,费殚府藏。

陵周围数里,熙谓监作者曰:“善为之,朕将继往。

”丁酉,燕太后段氏去尊号,同居外宫。

氐王杨盛以平北将军苻宣为梁州督护,将兵入汉中,秦梁州别驾吕莹等起兵应之。

刺史王敏攻之,莹等求援于盛,盛遣军临浕口,敏退屯武兴。

盛复通于晋,晋以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五月,壬戌,燕尚书郎苻进谋反,诛。

进,定之子也。

魏主珪北巡,至濡源。

魏常山王遵以罪赐死。

初,魏主珪灭刘卫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没弈干以女妻之。

勃勃魁岸,美风仪,性辩慧,秦王兴见而奇之,与论军国大事,宠遇逾于勋旧。

兴弟邕谏曰:“勃勃不可近也。

”兴曰:“勃勃有济世之才,吾方与之平天下,奈何逆忌之!

”乃以为安远将军、使助没弈干镇遍平,以三城、朔方杂夷及卫辰部众三万配之,使伺魏间隙。

邕固争以为不可,兴曰:“卿何以知其为人?

邕曰:“勃勃奉上慢,御众残,贪猾不仁,轻为去就。

宠之逾分,恐终为边患。

”兴乃止。

久之,竟以勃勃为安北将军、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鲜卑及杂虏二万馀落,镇朔方。

魏主珪归所虏秦将唐小方于秦。

秦王兴请归贺狄干,仍送良马千匹以赎狄伯支。

珪许之。

勃勃闻秦复与魏通而怒,乃谋叛秦。

柔然可汗社仑献马八千匹于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众三万馀人,伪畋于高平川,因袭杀没弈干而并其众。

勃勃自谓夏后氏之苗裔,六月,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大赦,改元龙升,置百官。

以其兄右地代为丞相,封代公。

力俟提为大将军、封魏公。

叱干阿利为御史大夫,封梁公。

弟阿利罗引为司隶校尉,若门为尚书令,叱以鞬为左仆谢,乙斗为右仆射。

贺狄干久在长安,常幽闭,因习读经史,举止如儒者。

及还,魏主珪见其言语衣服皆类秦人,以为慕而效之,怒,并其弟归杀之。

秦王兴以太子泓录尚书事。

秋,七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汝南王遵守之坐事死。

遵之,亮之五世孙也。

癸亥,燕王熙葬其后苻氏于徽平陵,丧车高大,毁北门而出,熙被发徒跣,步从二十馀里。

甲子,大赦。

初,中卫将军冯跋及弟侍御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杀之,跋兄弟亡命山泽。

熙赋役繁数,民不堪命。

跋、素弗与其从弟万泥谋曰:“吾辈还首无路,不若因民之怨,共举大事,可以建公侯之业。

事之不捷,死未晚也。

”遂相与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匿于北部司马孙护之家。

及熙出送葬,跋等与左卫将军张兴及苻进馀党作乱。

跋素与慕容云善,乃推云为主。

云以疾辞,跋曰:“河间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时也。

公,高氏名家,何能为人养子,而弃难得之运乎?

”扶之而出。

跋弟乳陈等帅众攻弘光门,鼓噪而进,禁卫皆散走。

遂入宫授甲,闭门拒守。

中黄门赵洛生走告于熙,熙曰:“鼠盗何能为!

朕当还诛之。

”乃置后枢于南苑,收发贯甲。

驰还赴难。

夜,至龙城,攻北门,不克,宿于门外。

乙丑,云即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熙退入龙腾苑,尚方兵褚头逾城从熙,称营兵同心效顺,唯俟军至。

熙闻之,惊走而出,左右莫敢迫。

熙从沟下潜遁,良久,左右怪其不还,相与寻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适。

中领军慕容拔谓中常侍郭仲曰:“大事垂捷,而帝无故自惊,深可怪也。

然城内企迟,至必成功,不可稽留。

吾当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来。

若帝未还,吾得如意安抚城中,徐迎未晚。

”乃分将壮士二千馀人登北城。

将士谓熙至,皆投仗请降。

既而熙久不至,拔兵无后继,众心疑惧,复下城赴苑,遂皆溃去。

拔为城中人所杀。

丙寅,熙微服匿于林中,为人所执,送于云,云数而杀之,并其诸子。

云复姓高氏。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支降魏,魏以懿为平州牧、昌黎王。

懿,评之孙也。

魏主珪自濡源西如参合陂,乃还平城。

秃发珪檀复贰于秦,遣使邀乞伏炽磐,炽磐斩其使,送长安。

南燕王超母妻犹在秦,超遣御史中丞封恺使于秦以请之。

秦王兴曰:“昔苻氏之败,太乐诸伎悉入于燕。

燕今称籓,送伎或送吴口千人,所请乃可得也。

”超与群臣议之,左仆射段晖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亲之故遂降尊号。

且太乐先代遗音,不可与也,不如掠吴口与之。

”尚书张华曰:“侵掠邻国,兵连祸结,引既能往,彼亦能来,非国家之福也。

陛下慈亲在人掌握,岂可靳惜虚名,不为之降屈乎!

中书令韩范尝与秦王俱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志。

”超从之,乃使韩范聘于秦,称籓奉表。

慕容凝言于兴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复可臣,宜先使送伎。

”兴乃谓范曰:“朕归燕王家属必矣,然今天时尚热,当俟秋凉。

”八月,秦使员外散骑常侍韦宗聘于燕。

超与群臣议见宗之礼,张华曰:“陛下前既奉表,今宜北面受诏。

”封逞曰:“大燕七圣重光,奈何一旦为竖子屈节!

”超曰::“吾为太后屈,愿诸君勿复言!

”遂北面受诏。

毛修之与汉嘉太守冯迁合兵击杨承祖,斩之。

修之欲进讨谯纵,益州刺史鲍陋不可。

修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实有生理可保。

臣之情也,生涂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凭天威诛夷仇逆。

今屡有可乘之机,而陋每违期不赴,臣虽效死寇庭,而救援理绝,将何以济!

”刘裕乃表襄城太守刘敬宣帅众五千伐蜀,以刘道规为征蜀都督。

魏主珪如豺山宫。

候官告:“司空庾岳服饰鲜丽,行止风采,拟则人君。

”珪收岳,杀之。

北燕王云以冯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冯万泥为尚书令,冯素弗为昌黎尹,冯弘为征东大将军,孙护为尚书左仆射,张兴为辅国大将军。

弘,跋之弟也。

九月,谯纵称籓于秦。

秃发檀将五万馀人伐沮渠蒙逊,蒙逊与战于均石,大破之。

蒙逊进攻西郡太守杨统于日勒,降之。

冬,十月,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降于秃发傉檀,秦以乞伏炽磐行河州刺史。

南燕主超使左仆射张华、给事中守正元献太乐伎一百二十人于秦,秦王乃还超母妻,厚其资礼而遣之,超亲帅六宫迎于马耳关。

夏王勃勃破鲜卑薛千等三部,降其众以万数,进攻秦三城已北诸戍,斩秦将杨丕、姚石生等。

诸将皆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肥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因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饶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

吾大业草创,士众未多。

姚兴亦一时之雄,诸将用命,关中未可图也。

我今专固一城彼必并力于我,众非其敌,亡可立待。

不如以骁骑风驰,出其不意,救前则击后,救后则击前。

使彼疲于奔命,我则游食自若。

不及十年,岭北、河东尽为我有。

待兴既死,嗣子暗弱,徐取长安,在吾计中矣。

”于是侵掠岭北,岭北诸城门不昼启。

兴乃叹曰:“吾不用黄儿之言,以至于此!

”勃勃求婚于秃发傉檀,傉檀不许。

十一月,勃勃帅骑二万击傉檀,至于支阳,杀伤万馀人,驱掠二万七千馀口、牛羊数十万而还。

傉檀帅众追之,焦朗曰:“勃勃天资雄健,御军严整,未可轻也。

不如从温围北渡,趣万斛堆,阻水结营,扼其咽喉,百战百胜之术也。

”傉檀将贺连怒曰:“勃勃败亡之馀,乌合之众,奈何避之,示之以弱!

宜急追之!

’傉檀从之。

勃勃于阳武下峡凿凌埋车以塞路,勒兵逆击傉檀,大破之,追奔八十馀里,杀伤万计,名臣勇将死者什六七。

傉檀与数骑奔南山,几为追骑所得。

勃勃积尸而封之,号曰髑髅台。

勃勃又败秦将张佛生于青石原,俘斩五千馀人。

傉檀惧外寇之逼,徙三百里内民皆入姑臧。

国人骇怨,屠各成七儿因之作乱,一夕聚众至数千人。

殿中都尉张猛大言于众曰:“主上阳武之败,盖恃众故也。

责躬悔过,何损于明,而诸君遽从此小人为不义之事!

殿中兵今至,祸在目前矣!

”众闻之,皆散。

七儿奔晏然,追斩之。

军咨祭酒染裒、辅国司马边宪等谋反,傉檀皆杀之。

魏主珪还平城。

十二月,戊子,武冈文恭侯王谧薨。

是岁,西凉公暠以前表未报,复遣沙门法泉间行奉表诣建康。

安皇帝己义熙四年(戊申,公元四零八年)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领司徒。

刘毅等不欲刘裕入辅政,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或欲令裕于丹徒领扬州,以内事付孟昶。

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咨裕,沈先见裕记室录事参军刘穆之,具道朝议。

穆之伪起如厕,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从。

”裕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之。

穆之曰:“晋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

公兴复皇祚,勋高位重,今日形势,岂得居谦,遂为守籓之将耶!

刘、孟诸公,与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以取富贵,事有前后,故一时相推,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

势均力敌,终相吞噬。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

前者以授王谧,事出权道。

今若复以佗授,便应受制于人。

一失权柄,无由可得,将来之危,难可熟念。

今朝议如此,宜相酬答,必云在我,措辞又难,唯应云:‘神州治本,宰辅崇要,此事既大,非可悬论,便暂入朝,共尽同异。

’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馀人明矣。

”裕从之。

朝廷乃征裕为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

裕表解兗州,以诸葛长民为青州刺史,镇丹徒,刘道怜为并州刺史,戍石头。

庚申,武陵忠敬王遵薨。

魏主珪如豺山宫,遂至宁川。

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为皇太后,妻呼延氏为皇后。

超祀南郊,有兽如鼠而赤,大如马,来至坛侧。

须臾,大风,昼晦,羽仪帷幄皆毁裂。

超惧,以问太史令成公绥,对曰:“陛下信用奸佞、诛戮贤良、赋敛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

”超乃大赦,黜公孙五楼等。

俄而复用之。

北燕王云立妻李氏为皇后,子彭城为太子。

三月,庚申,葬燕王熙及苻后于徽平陵,谥熙曰昭文皇帝。

高句丽遣使聘北燕,且叙宗族,北燕王云遣侍御史李拔报之。

夏,四月,尚书左仆射孔安国卒。

甲午,以吏部尚书孟昶代之。

北燕大赦。

五月,北燕以尚书令冯万泥为幽、冀二州牧,镇肥如。

中军将军冯乳陈为并州牧,镇白狼。

抚军大将军冯素弗为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务银提为尚书令。

谯纵遣使称籓于秦,又与卢循潜通。

纵上表请桓谦于秦,欲与之共击刘裕。

秦王兴以问谦,谦曰:“臣之累世,著恩荆、楚,若得因巴、蜀之资,顺流东下,士民必翕然响应。

”兴曰:“小水不容巨鱼,若纵之才力自足办事,亦不假君以为鳞翼。

宜自求多福。

”遂遣之。

谦至成都,虚怀引士。

纵疑之,置于龙格,使人守之。

谦泣谓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秦王兴以秃发傉檀外内多难,欲因而取之,使尚书郎韦宗往觇之。

傉檀与宗论当世大略,纵横无穷。

宗退,叹曰:“奇才英器,不必华夏,明智敏识,不必读书,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经》之表,复自有人也。

”归,言于兴曰:“凉州虽弊,傉檀权谲过人,未可图也。

”兴曰:“刘勃勃以乌合之众犹能破之,况我举天下之兵以加之乎!

”宗曰:“不然。

形移势变,返覆万端,陵人者易败,戒惧者难攻。

傉檀之所以败于勃勃者,轻之也。

今我以大军临之,彼必惧而求全。

臣窃观群臣才略,无傉檀之比者,虽以天威临之,亦未敢保其必胜也。

”兴不听,使其子中军将军广平公弼、后军将军敛成、镇远将军乞伏乾归帅步骑三万袭傉檀,左仆射齐难帅骑二万讨勃勃。

吏部尚书尹昭谏曰:“傉檀恃其险远,故敢违慢。

不若诏沮渠蒙逊及李暠讨之,使自相困毙,不必烦中国之兵也。

”亦不听。

兴遗傉檀书曰:“今遣齐难讨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于河西邀之。

”傉檀以为然,遂不设备。

弼济自金城,姜纪言于弼曰:“今王师声言讨勃勃,傉檀犹豫,守备未严,愿给轻骑五千,掩其城门,则山泽之民皆为吾有,孤城无援,可坐克也。

”弼不从。

进至漠口,昌松太守苏霸闭城拒之,弼遣人谕之使降,霸曰:“汝弃信誓而代与国,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

”弼进攻,斩之,长驱至姑臧。

傉檀婴城固守,出奇兵击弼,破之,弼退据西苑。

城中人王钟等谋为内应,事泄,傉檀欲诛首谋者而赦其馀,前军将军伊力延侯曰:“今强寇在外,而奸人窃发于内,危孰甚焉!

不悉坑之,何以惩后!

”傉檀从之,杀五千馀人。

命郡县悉散牛羊于野,敛成纵兵钞掠。

傉檀遣镇北大将军俱延、镇军将军敬归等击之,秦兵大败,斩首七千馀级。

姚弼固垒不出,傉檀攻之,未克。

秋,七月,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显帅骑二万,为诸军后继,至高平,闻弼败,倍道赴之。

显遣善射者孟钦等五人挑战于凉风门,弦未及发,傉檀材官将军宋益等迎击,斩之。

显乃委罪敛成,遣使谢傉檀,慰抚河外,引兵还。

傉檀遣使者徐宿诣秦谢罪。

夏王勃勃闻秦兵且至,退保河曲。

齐难以勃勃既远,纵兵野掠。

勃勃潜师袭之,俘斩七千馀人。

难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虏其将士万三千人。

于是岭北夷、夏附于勃勃者以万数,勃勃皆置守宰以抚之。

司马叔璠自蕃城寇邹山,鲁郡太守徐邵弃城走,车骑长史刘钟击却之。

北燕王云封慕容归为辽东公,使主燕祀。

刘敬宣既入峡,遣巴东太守温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帅益州刺史鲍陋、辅国将军文处茂、龙骧将军时延祖由垫江转战而前。

谯纵求救于秦,秦王兴遣平西将军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将兵二万赴之。

敬宣军至黄虎,去成都五百里。

纵辅国将军谯道福悉众拒嶮,相持六十馀日,敬宣不得进。

食尽,军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军还,敬宣坐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荆州刺史刘道规以督统降号建威将军。

九月,刘裕以敬宣失利,请逊位,诏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刘毅欲以重法绳宣,裕保护之,何无忌谓毅曰:“奈何以私憾伤至公!

”毅乃止。

乞伏炽磐以秦政浸衰,且畏秦之攻袭,冬,十月,招结诸部二万馀人筑城于嵻良山而据之。

十一月,秃发傉檀复称凉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

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世子武台为太子,录尚书事。

左长史赵晁、右长史郭幸为尚书左、右仆射,昌松侯俱延为太尉。

南燕汝水竭。

河冻皆合,而渑水不冰。

南燕王超恶之,问于李宣,对曰:“渑水无冰,良由逼带京城,近日月也。

”超大悦,赐朝服一具。

十二月,乞伏炽磐攻彭奚念于枹罕,为奚念所败而还。

是岁,魏主珪杀高邑公莫题。

初,拓跋窟咄之伐珪也,题以珪年少,潜以箭遗窟咄曰:“三岁犊岂能胜重载邪!

”珪心衔之。

至是,或告题居处倨傲、拟则人主者,珪使人以箭示题而谓之曰:“三岁犊果何如?

”题父子对泣。

诘朝,收斩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五·晋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上章阄茂,凡二年。

安皇帝庚义熙五年(己酉,公元四零九年)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会群臣,叹太乐不备,议掠晋人以补伎。

领军将军韩讠卓曰:“先帝以旧京倾覆,戢翼三齐。

陛下不养士息民,以伺魏衅,恢复先业,而更侵掠南邻以广仇敌,可乎!

”超曰:“我计已定,不与卿言。

”辛卯,大赦。

庚戌,以刘毅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毅爱才好士,当世名流莫不辐凑,独扬州主簿吴郡张邵不往。

或问之,邵曰:“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

”秦王兴遣其弟平北将军冲、征虏将军狄伯支等帅骑四万击夏王勃勃。

冲至岭北,谋还袭长安,伯支不从而止。

因鸩杀伯支以灭口。

秦王兴遣使册拜谯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仪。

二月,南燕将慕容兴宗、斛谷提、公孙归等帅骑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简男女二千五百付太乐教之。

归,五楼之兄也。

是时,五楼为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专总朝政,宗亲并居显要,王公内外无不惮之。

南燕主超论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并为郡、县公。

桂林王镇谏曰:“此数人者,勤民顿兵,为国结怨,何功而封?

”超怒,不答。

尚书都令史王俨谄事五楼,比岁屡迁,官至左丞。

国人为之语曰:“欲得侯,事五楼。

”超又遣公孙归等寇济南,俘男女千馀人而去。

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

诏并州刺史刘道怜镇淮阴以备之。

乞伏炽磐入见秦太原公懿于上邽,彭奚念乘虚伐之。

炽磐闻之,怒,不告懿而归,击奚念,破之,遂围枹罕。

乞伏乾归从秦王兴如平凉。

炽磐克枹罕,遣人告乾归,乾归逃还苑川。

冯翊人刘厥聚众数千,据万年作乱,秦太子泓遣镇军将军彭白狼帅东宫禁兵讨之,斩厥,赦其馀党。

诸将请露布,表言广其首级。

泓不许,曰:“主上委吾后事,不能式遏寇逆,当责躬请罪,尚敢矜诞自为功乎!

”秦王兴自平凉如朝那,闻姚冲之谋,赐冲死。

三月,刘裕抗表伐南燕,朝议皆以为不可,惟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参军臧熹以为必克,劝裕行。

裕以昶监中军留府事。

谢裕,安之兄孙也。

初,苻氏之败也,王猛之孙镇恶来奔,以为临澧令。

镇恶骑乘非长,关弓甚弱,而有谋略,善果断,喜论军国大事。

或荐镇恶于刘裕,裕与语,说之,因留宿。

明旦,谓参佐曰:“吾闻将门有将,镇恶信然。

”即以为中军参军。

恒山崩。

夏,四月,乞伏乾归如枹罕,留世子炽磐镇之,收其众得二万,徙都度坚山。

雷震魏天安殿东序。

魏主珪恶之,命左校以冲车攻东、西序,皆毁之。

初,珪服寒食散,久之,药发,性多躁扰,忿怒无常,至是浸剧。

又灾异数见,占者多言当有急变生肘腋。

珪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达旦不寐,追计平生成败得失,独语不止。

疑群臣左右皆不可信,每百官奏事至前,追记其旧恶,辄杀之。

其馀或颜色变动,或鼻息不调,或步趋失节,或言辞差缪,皆以为怀恶在心,发形于外,往往以手击杀之,死者皆陈天安殿前。

朝廷人不自保,百官苟免,莫相督摄。

盗贼公行,里巷之间,人为希少。

珪亦知之,曰:“朕故纵之使然,待过灾年,当更清治之耳。

”是时,群臣畏罪,多不敢求亲近,唯著作郎崔浩恭勤不懈,或终日不归。

浩,吏部尚书宏之子也。

宏未尝忤旨,亦不谄谀,故宏父子独不被遣。

夏王勃勃帅骑二万攻秦,掠取平凉杂胡七千馀户,进屯依力川。

己巳,刘裕发建康,帅舟师自淮入泗。

五月,至下邳,留船舰、辎重,步进至琅邪。

所过皆筑城,留兵守之。

或谓裕曰:“燕人若塞大岘之险,或坚壁清野,大军深入,不唯无功,将不能自归,奈何?

”裕曰:“吾虑之熟矣。

鲜卑贪婪,不知远计,进利虏获,退惜禾苗,谓我孤军远入,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退守广固,必不能守险清野,敢为诸君保之。

”南燕主超闻有晋师,引群臣会议。

征虏将军公孙五楼曰:“吴兵轻果,利在速战,不可争锋。

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沮其锐气,然后徐简精骑二千,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敕段晖帅兗州之众,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

各命守宰依险自固,校其资储之外,馀悉焚荡,芟除禾苗,使敌无所资,彼侨军无食,求战不得,旬月之间,可以坐制,此中策也。

纵贼入岘,出城逆战,此下策也。

”超曰:“今岁星居齐,以天道推之,不战自克。

客主势殊,以人事言之,彼远来疲弊,势不能久。

吾据五州之地,拥富庶之民,铁骑万群,麦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鲜自蹙弱乎!

不如纵使入岘,以精骑蹂之,何忧不克!

”辅国将军广宁王贺赖卢苦谏不从,退谓五楼曰:“必若此,亡无日矣!

”太尉桂林王镇曰:“陛下必以骑兵利平地者,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为岘,自弃险固也。

”超不从。

镇出,谓韩讠卓曰:“主上既不能逆战却敌,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敌入腹,坐待攻围,酷似刘璋矣。

今年国灭,吾必死之。

卿中华之士,复为文身矣。

”超闻之,大怒,收镇下狱。

乃摄莒、梁父戌,修城隍,简士马,以待之。

刘裕过大岘,燕兵不出。

裕举手指天,喜形于色。

左右曰:“公未见敌而先喜,何也?

”裕曰:“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志。

馀粮栖亩,人无匮乏之忧。

虏已入吾掌中矣。

”六月,己巳,裕至东莞。

超先遣公孙五楼、贺赖卢及左将军段晖等,将步骑五万屯临朐,闻晋兵入岘,自将步骑四万往就之,使五楼帅骑进据巨蔑水。

前锋孟龙符与战,破之,五楼退走。

裕以车四千乘为左右翼,方轨徐进,与燕兵战于临朐南,日向昃,胜负犹未决。

参军胡籓言于裕曰:“燕悉兵出战,临朐城中留守必寡,愿以奇兵从间道取其城,此韩信所以破赵也。

”裕遣籓及谘议参军檀韶、建威将军河内向弥潜师出燕兵之后,攻临朐,声言轻兵自海道至矣,向弥擐甲先登,遂克之。

超大惊,单骑就段晖于城南。

裕因纵兵奋击,燕众大败,斩段晖等大将十馀人,超遁还广固,获其玉玺、辇及豹尾。

裕乘胜逐北至广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

裕筑长围守之,围高三丈,穿堑三重。

抚纳降附,采拔贤俊,华、夷大悦。

于是因齐地粮储,悉停江、淮漕运。

超遣尚书郎张纲乞师于秦,赦桂林王镇,以为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引见,谢之,且问计焉。

镇曰:“百姓之心,系于一人。

今陛下亲董六师,奔败而还。

群臣离心,士民丧气。

闻秦人自有内患,恐不暇分兵救人。

散卒还者尚有数万,宜悉出金帛以饵之,更决一战。

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敌。

如其不然,死亦为美,比于闭门待尽,不犹愈乎!

”司徒乐浪王惠曰:“不然。

晋兵乘胜,气势百倍,我以败军之卒当之,不亦难乎!

秦虽与勃勃相持,不足为患。

且与我分据中原,势如脣齿,安得不来相救!

但不遣大臣则不能得重兵,尚书令韩范为燕、秦所重,宜遣乞师。

”超从之。

秋,七月,加刘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书略阳垣尊及弟京兆太守苗逾城来降,裕以为行参军。

尊、苗皆超所委任以为腹心者也。

或谓裕曰:“张纲有巧思,若得纲使为攻具,广固必可拔也。

”会纲自长安还,太山太守申宣执之,送于裕。

裕升纲于楼车,使周城呼曰:“刘勃勃大破秦军,无兵相救。

”城中莫不失色。

江南每发兵及遣使者至广固,裕辄潜遣兵夜迎之,明日,张旗鸣鼓而至,北方之民执兵负粮归裕者,日以千数。

围城益急,张华、封恺皆为裕所获,超请割大岘以南地为籓臣,裕不许。

秦王兴遣使谓裕曰:“慕容氏相与邻好,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阳。

晋军不还,当长驱而进。

”裕呼秦使者谓曰:“语汝姚兴:我克燕之后,息兵三年,当取关、洛。

今能自送,便可速来!

”刘穆之闻有秦使,驰入见裕,而秦使者已去。

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无大小,必赐预谋,此宜善详,去何遽尔答之!

此语不足以威敌,适足以怒之。

若广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审何以待之?

”裕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相语耳。

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赴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逆设此言!

是自张大之辞也。

晋师不出,为日久矣。

羌见伐齐,始将内惧。

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乞伏乾归复即秦王位,大赦,改元更始,公卿以下皆复本位。

慕容氏在魏者百馀家,谋逃去,魏主珪尽杀之。

初,魏太尉穆崇与卫王仪伏甲谋弑魏主珪,不果。

珪惜崇、仪之功,秘而不问。

及珪有疾,多杀大臣,仪自疑而出亡,追获之。

八月,赐仪死。

封融诣刘裕降。

九月,加刘裕太尉,裕固辞。

秦王兴自将击夏王勃勃,至贰城,遣安远将军姚详等分督租运。

勃勃乘虚奄至,兴惧,欲轻骑就详等。

右仆射韦华曰:“若銮舆一动,众心骇惧,必不战自溃,详营亦未必可至也。

”兴与勃勃战,秦兵大败,将军姚榆生为勃勃所擒,左将军姚文宗等力战,勃勃乃退,兴还长安。

勃勃复攻秦敕奇堡、黄石固、我罗城,皆拔之,徙七千馀家于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领幽州牧以镇之。

初,兴遣卫将军姚强帅步骑一万,随韩范往就姚绍于洛阳,并兵以救南燕,及为勃勃所败,追强兵还长安。

韩范叹曰:“天灭燕矣!

”南燕尚书张俊自长安还,降于刘裕,因说裕曰:“燕人所恃者,谓韩范必能致秦师也,今得范以示之,燕必降矣。

”裕乃表范为散骑常侍,且以书招之,长水校尉王蒲劝范奔秦,范曰:“刘裕起布衣,灭桓玄,复晋室。

今兴师伐燕,所向崩溃,此殆天授,非人力也。

燕亡,则秦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

”遂降于裕。

裕将范循城,城中人情离沮。

或劝燕主超诛范家,超以范弟讠卓尽忠无贰,并范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于裕。

张纲为裕造攻具,尽诸奇巧。

超怒,县纲母于城上,支解之。

西秦王乾归立夫人边氏为王后,世子炽磐为太子,仍命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以屋引破光为河州刺史,镇枹罕。

以南安焦遗为太子太师,与参军国大谋。

乾归曰:“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

”谓炽磐曰:“汝事之当如事吾。

”炽磐拜遗于床下。

遗子华至孝,乾归欲以女妻之,辞曰:“凡娶妻者,欲与之共事二亲也。

今以王姬之贵,下嫁蓬茅之士,诚非其匹,臣惧其阙于中馈,非所愿也。

”乾归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强卿。

”乃以为尚书民部郎。

北燕王云自以无功德而居大位,内怀危惧,常畜养壮士以为腹心爪牙。

宠臣离班、桃仁专典禁卫,赏赐以巨万计,衣食起居皆与之同,而班、仁志愿无厌,犹有怨憾。

戊辰,云临东堂,班、仁怀剑执纸而入,称有所启。

班抽剑击云,云以几扞之,仁从旁击云,弑之。

冯跋升洪光门以观变,帐下督张泰、李桑言于跋曰:“此竖势何所至,请为公斩之!

”乃奋剑而下,桑斩班于西门,泰杀仁于庭中。

众推跋为主,跋以让其弟范阳公素弗,素弗不可。

跋乃即天王位于昌黎,大赦,诏曰:“陈氏代姜,不改齐国。

宜即国号曰燕。

”改元太平,谥云曰惠懿皇帝。

跋尊母张氏为太后,立妻孙氏为王后,子永为太子,以范阳公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孙护为尚书令,张兴为左仆射,汲郡公弘为右仆射,广川公万泥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乳陈为并、青二州牧。

素弗少豪侠放荡,尝请婚于尚书左丞韩业,业拒之。

及为宰辅,待业尤厚。

好申拔旧门,谦恭俭约,以身帅下,百僚惮之,论者美其有宰相之度。

魏主珪将立齐王嗣为太子。

魏故事,凡立嗣子,辄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

珪召嗣谕之曰:“汉武帝杀钩弋夫人,以防母后预政,外家为乱也。

汝当继统,吾故远迹古人,为国家长久之计耳。

”嗣性孝,哀泣不自胜。

珪怒之。

嗣还舍,日夜号泣,珪知而复召之。

左右曰:“上怒甚,入将不测,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

”嗣乃逃匿于外,帷帐下代人车路头、京兆王洛儿二人随之。

初,珪如贺兰部,见献明贺太后之妹美,言于贺太后,请纳之。

贺太后曰:“不可。

是过美,必有不善。

且已有夫,不可夺也。

”珪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

绍凶很无赖,好轻游里巷,劫剥行人以为乐。

珪怒之,尝倒悬井中,垂死,乃出之。

齐王嗣屡诲责之,绍由是与嗣不协。

戊辰,珪谴责贺夫人,囚,将杀之。

会日暮,未决。

夫人密使告绍曰:“汝何以救我?

”左右以珪残忍,人人危惧。

绍年十六,夜,与帐下及宦者宫人数人通谋,逾垣入宫,至天安殿。

左右呼曰:“贼至!

”珪惊起,求弓刀不获,遂弑之。

己巳,宫门至日中不开。

绍称诏,集百官于端门前,北面立。

绍从门扉间谓百官曰:“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

”众愕然失色,莫有对者。

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从王。

”众乃知宫车晏驾,而不测其故,莫敢出声,唯阴平公烈大哭而去。

烈,仪之弟也。

于是朝野恟恟,人怀异志。

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贺兰部人皆赴之,其馀诸部亦各屯聚。

绍闻人情不安,大出布帛赐王已下,崔宏独不受。

齐王嗣闻变,乃自外还,昼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儿家。

洛儿邻人李道潜奉给嗣,民间颇知之,喜而相告。

绍闻之,收道,斩之。

绍募人求访嗣,欲杀之。

猎郎叔孙俊与宗室疏属拓跋磨浑自云知嗣所在,绍使帐下二人与之偕往。

俊、靡浑得出,即执帐下诣嗣,斩之。

俊,建之子也。

王洛儿为嗣往来平城,通问大臣,夜,告安远将军安同等。

众闻之,翕然响应,争出奉迎。

嗣至城西,卫士执绍送之。

嗣杀绍及其母贺氏,并诛绍帐下及宦官宫人为内应者十馀人。

其先犯乘舆者,群臣脔食之。

壬申,嗣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兴。

追尊刘贵人曰宣穆皇后,公卿先罢归第不预朝政者,悉召用之。

诏长孙嵩与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共听朝政,时人谓之八公。

屈,磨浑之父也。

嗣以尚书燕凤逮事什翼犍使与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讲论,出议政事。

以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拓跋磨浑为尚书,皆赐爵郡、县公。

嗣问旧臣为先帝所亲信者为谁,王洛儿言李先。

嗣召问先:“卿以何才何功为先帝所知?

”对曰:“臣不才无功,但以忠直为先帝所知耳。

”诏以先为安东将军,常宿于内,以备顾问。

硃提王悦,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惧。

闰十一月,丁亥,悦怀匕首入侍,将作乱。

叔孙俊觉其举止有异,引手掣之,索怀中,得匕首,遂杀之。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虚、危。

南燕灵台令张光劝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杀之。

柔然侵魏。

安皇帝庚义熙六年(庚戌,公元四一零年)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门,朝群臣于城上。

乙卯,超与宠姬魏夫人登城,见晋兵之盛,握手对泣。

韩讠卓谏曰:“陛下遭堙厄之运,正当努力自强以壮士民之志,而更为儿女子泣邪!

”超拭目谢之。

尚书令董铣劝超降,超怒,囚之。

魏长孙嵩将兵伐柔然。

魏主嗣以郡县豪右多为民患,悉以优诏征之。

民恋土不乐内徙,长吏逼遣之,于是无赖少年逃亡相聚,所在寇盗群起。

嗣引八公议之曰:“朕欲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绥抚,使之纷乱。

今犯者既众,不可尽诛,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

”元城侯屈曰:“民逃亡为盗,不罪而赦之,是为上者反求于下也,不如诛其首恶,赦其馀党。

”崔宏曰:“圣王之御民,务在安之而已,不与之较胜负也。

夫赦虽非正,可以行权。

屈欲先诛后赦,要为两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

赦而不从,诛未晚也。

”嗣从之。

二月,癸未朔,遣将军于栗磾将骑一万讨不从命者,所向皆平。

南燕贺赖卢、公孙五楼为地道出击晋兵,不能却。

城久闭,城中男女病脚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继。

超辇而登城,尚书悦寿说超曰:“今天助寇为虐,战士调瘁,独守穷城,绝望外援,天时人事亦可知矣。

苟历数有终,尧、舜避位,陛下岂可不思变通之计乎!

”超叹曰:“废兴,命也。

吾宁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

”丁亥,刘裕悉众攻城。

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师。

”裕曰:“我往彼亡,何为不利!

”四面急攻之。

悦寿开门纳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逾城突围出走,追获之。

裕数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已。

裕忿广固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以赏将士。

韩范谏曰:“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无援,强则附之,既为君臣,必须为之尽力。

彼皆衣冠旧族,先帝遗民。

今王师吊伐而尽坑之,使安所归乎!

窃恐西北之人无复来苏之望矣。

”裕改容谢之,然犹斩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馀,夷其城隍,送超诣建康,斩之。

臣光曰: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竞,戎狄横骛,虎噬中原。

刘裕始劝王师剪平东夏,不于此际旌礼贤俊,慰抚疲民,宣恺悌之风,涤残秽之政,使群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

迹其施设,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荡壹四海,成美大之业,岂非虽有智勇而无仁义使之然哉!

初,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循不从。

道覆自至番禺说循曰:“本住岭外,岂以理极于此,传之子孙邪?

正以刘裕难与为敌故也。

今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以此思归死士掩击何、刘之徒,如反掌耳。

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

若裕平齐之后,息甲岁馀,以玺书征君,裕自将屯豫章,遣诸将帅锐师过岭,虽复以将军之神武,恐必不能当也。

今日之机,万不可失。

若先克建康,倾其根蒂。

裕虽南还,无能为也。

君若不同,便当帅始兴之众直指寻阳。

”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至始兴,贱卖之,居人争市之,船材大积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装舰,旬日而办。

循自始兴寇长沙,道覆寇南康、庐陵、豫章,诸守相皆委任奔走。

道覆顺流而下,舟械甚盛。

时克燕之问未至,朝廷急征刘裕。

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得诏书,乃以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檀韶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还。

韶,祗之兄也。

久之,刘穆之称范、融谋反,皆杀之。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自寻阳引兵拒卢循。

长史邓潜之谏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闻循兵舰大盛。

势居上流,宜决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

蓄力养锐,俟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

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

”参军殷阐曰:“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馀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易轻也。

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未为晚也。

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

”无忌不听。

三月,壬申,与徐道覆遇于豫章,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

会西风暴急,飘无忌所乘小舰向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众遂奔溃。

无忌厉声曰:“取我苏武节来!

”节至,执以督战。

贼众云集,无忌辞色无挠,握节而死。

于是中外震骇,朝议欲奉乘舆北走就刘裕。

既而知贼未至,乃止。

西秦王乾归攻秦金城郡,拔之。

夏王勃勃遣尚书朝金纂攻平凉。

秦王兴救平凉,击金纂,杀之。

勃勃又遣兄子左将军罗提攻拔定阳,坑将士四千馀人。

秦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各将数千亡内徙,兴处之湟山及陈仓。

勃勃寇陇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阳太守姚寿都弃城走,勃勃徙其民万六千户于大城。

兴自安定追之,至寿渠川,不及而还。

初,南凉王傉檀遣左将军枯木等伐沮渠蒙逊,掠临松千馀户而还。

蒙逊伐南凉,至显美,徙数千户而去。

南凉太尉俱延复伐蒙逊,大败而归。

是月,傉檀自将五万骑伐蒙逊,战于穷泉,傉檀大败,单马奔还。

蒙逊乘胜进围姑臧,姑臧人惩王钟之诛,皆惊溃,夷、夏万馀户降于蒙逊。

傉檀惧,遣司隶校尉敬归及子佗为质于蒙逊以请和,蒙逊许之。

归至胡坑,逃还,佗为追兵所执,蒙逊徙其众八千馀户而去。

右卫将军折掘奇镇据石驴山以叛。

傉檀畏蒙孙之逼,且惧岭南为奇镇所据,乃迁于乐都,留大司农成公绪守姑臧。

傉檀才出城,魏安人侯谌等闭门作乱,收合三千馀家,据南城,推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谌自称凉州刺史,降于蒙逊。

刘裕至下邳,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归。

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

”裕大喜。

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

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

若其不然,覆溺何害!

”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

过江,至京口,众乃大安。

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

以江州覆没,表送章绶,诏不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兗州刺史刘籓、并州刺史刘道怜各将兵入卫逮康。

籓,兗州刺史毅之从弟也。

毅闻卢循之寇,将拒之,而疾作。

既瘳,将行。

刘裕遗毅书曰:“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

贼新获奸利,其锋不可轻。

今修船垂毕,当与弟同举。

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

”又遣刘籓往谕止之。

毅怒,谓籓曰:“往以一时之功相推耳,汝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

”投书于地,帅舟师二万发姑孰。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寻阳,循自将攻湘中诸郡。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逆战,败于长沙。

循进至巴陵,将向江陵。

徐道覆闻毅将至,驰使报循曰:“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

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

”循即日发巴陵,与道覆合兵而下。

五月,戊午,毅与循战于桑落洲,毅兵大败,弃船,以数百人步走,馀众皆为循所虏,所弃辎重山积。

初,循至寻阳,闻裕已还,犹不信。

既破毅,乃得审问,与其党相视失色。

循欲退还寻阳,攻取江陵,据二州以抗朝廷。

道覆谓宜乘胜径进,固争之。

循犹豫累日,乃从之。

己未,大赦。

裕募人为兵,赏之同京口赴义之科。

发民治石头城。

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裕曰:“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守,则测人虚实。

且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

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

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

”朝廷闻刘毅败,人情恟惧。

时北师始还,将士多创病,建康战士不盈数千。

循既克二镇,战士十馀万,舟车百里不绝,楼船高十二丈,败还者争言其强盛。

孟昶、诸葛长民欲奉乘舆过江,裕不听。

初,何无忌、刘毅之南讨也,昶策其必败,已而果然。

至是,又谓裕必不能抗循,众颇信之。

惟龙骧将军东海虞丘进廷折昶等,以为不然。

中兵参军王仲德言于裕曰:“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贼乘虚入寇,既闻凯还,自当奔溃。

若先自遁逃,则势同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物!

此谋若立,请从此辞。

”裕甚悦。

昶固请不已,裕曰:“今重镇外倾,强寇内逼,人情危骇,莫有固志。

若一旦迁动,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岂可得至!

设令得至,不过延日月耳。

今兵士虽少,自足一战。

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

苟厄运必至,我当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窜伏草间苟求存活也。

我计决矣,卿勿复言!

”昶恚其言不行,且以为必败,因请死。

裕怒曰:“卿且申一战,死复何晚!

”昶知裕终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陈曰:“臣裕北讨,众并不同,唯臣赞裕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

谨引咎以谢天下!

”封表毕,仰药而死。

乙丑,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

琅邪王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中堂皇,刘裕屯石头,诸将各有屯守。

裕子义隆始四岁,裕使咨议参军刘粹辅之,镇京口。

粹,毅之族弟也。

裕见民临水望贼,怪之,以问参军张劭,劭曰:“若节钺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

今当无复恐耳。

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

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徐道覆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裕。

循欲以万全为计,谓道覆曰:“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

以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

今决胜负于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按兵待之。

”道覆以循多疑少决,乃叹曰:“我终为卢公所误,事必无成。

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

”裕登石头城望循军,初见引向新亭,顾左右失色。

既而回泊蔡洲,乃悦。

于是众军转集。

裕恐循侵轶,用虞丘进计,伐树栅石头淮口,修治越城,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垒,皆以兵守之。

刘毅经涉蛮、晋,仅能自免,从者饥疲,死亡什七八。

丙寅,至建康,待罪。

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

毅乞自贬,诏降为后将军。

魏长孙嵩至漠北而还,柔然追围之于牛川。

壬申,魏主嗣北击柔然。

柔然可汗社仑闻之,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尚幼,部众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

嗣引兵还参合陂。

卢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声言悉众自白石步上。

刘裕留参军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断查浦,戒今坚守勿动。

裕及刘毅、诸葛长民北出拒之。

林子曰:“妖贼此言,未必有实,宜深为之防。

”裕曰:“石头城险,且淮栅甚固,留卿在后,足以守之。

”林子,穆夫之子也。

庚辰,卢循焚查浦,进至张侯桥。

徐赤特将击之,林子曰:“贼声往白石而屡来挑战,其情可知。

吾众寡不敌,不如守险以待大军。

”赤特不从。

遂出战,伏兵发,赤特大败,单舸奔淮北。

林子及将军刘钟据栅力战,硃龄石救之,贼乃退。

循引精兵大上,至丹阳郡。

裕帅诸军驰还石头,斩徐赤特,解甲。

久之,乃出陈于南塘。

六月,以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加黄钺。

裕受黄钺,馀固辞。

以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

悦,准之子也。

司马国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

秦王兴曰:“刘裕方诛桓玄,辅晋室,卿何为来?

”对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者,裕辄除之。

方为国患,甚于桓玄耳。

”兴以国璠为扬州刺史,叔道为交州刺史。

卢循寇掠诸县无所得,谓徐道覆曰:“师老矣,不如还寻阳,并力取荆州,据天下三分之二,徐更与建康争衡耳。

”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还寻阳,留其党范崇民将五千人据南陵。

甲子,裕使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蒯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帅众追循。

乙丑,魏主嗣还平城。

西秦王乾归讨越质屈机等十馀部,降其众二万五千,徙于苑川。

八月,乾归复都苑川。

沮渠蒙逊伐西凉,败西凉世子歆于马庙,禽其将硃元虎而还。

凉公暠以银二千斤、金二千两赎元虎。

蒙逊归之,遂与暠结盟而还。

刘裕还东府,大治水军,遣建威将军会稽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帅众三千自海道袭番禺。

田子,林子之兄也。

众皆以为“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撤见力,非目前之急。

”裕不从,敕处曰:“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至时,先倾其巢窟,使彼走无所归也。

”谯纵遣侍中谯良等入见于秦,请兵以伐晋。

纵以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帅众二万寇荆州。

秦王兴遣前将军苟林帅骑兵会之。

江陵自卢循东下,不得建康之问,群盗互起。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司马王镇之帅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彭城到彦之入援建康。

道济,祗之弟也。

镇之至寻阳,为苟林所破。

卢循闻之,以林为南蛮校尉,分兵配之,使乘胜伐江陵,声言徐道覆已克建康。

桓谦于道召募义旧,民投之者二万人。

谦屯枝江,林屯江津,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怀异心。

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道,闻诸长者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

”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

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雍州刺史鲁宗之帅众数千自襄阳赴江陵。

或谓宗之情未可测,道规单马迎之,宗之感悦。

道规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帅诸军攻谦。

诸将佐皆曰:“今远出讨谦,其胜难必。

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动静,若来攻城,宗之未必能固。

脱有蹉跌,大事去矣。

”道规曰:“苟林愚懦,无他奇计,以吾去未远,必不敢向城。

吾今取谦,往至便克。

沈疑之间,已自还返。

谦败则林破胆。

岂暇得来!

且宗之独守,何为不支数日!

”乃驰往攻谦,水陆齐进。

谦等大陈舟师,兼以步骑,战于枝江。

檀道济先进陷陈,谦等大败。

谦单舸奔苟林,道规追斩之。

还,至涌口,讨林,林走,道规遣咨议参军临淮刘遵帅众追之。

初,谦至枝江,江陵士民皆与谦书。

言城内虚实,欲为内应。

至是检得之,道规悉焚不视,众于是大安。

江州刺史庾悦以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前驱,屡破卢循兵,进据豫章,绝循粮道。

九月,刘遵斩苟林于巴陵。

桓石绥因循入寇,起兵洛口,自号荆州刺史,征阳令王天恩自号梁州刺史,袭据西城。

梁州刺史傅诏遣其子魏兴太守弘之讨石绥等,皆斩之,桓氏遂灭。

韶,畅之孙也。

西秦王乾归攻秦略阳、南安、陇西诸郡,皆克之,徙民二万五千户于苑川及枹罕。

甲寅,葬魏主珪于盛乐金陵,谥曰宣武,庙号烈祖。

刘毅固求追讨卢循,长史王诞密言于刘裕曰:“毅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

”裕从之。

冬,十月,裕帅兗州刺史刘籓、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南击卢循,以刘毅监太尉留府,后事皆委焉。

癸巳,裕发建康。

徐道覆帅众三万趣江陵,奄至破冢。

时鲁宗之已还襄阳,追召不及,人情大震。

或传循已平京邑,遣道覆来为刺史,江、汉士民感刘道规焚书之恩,无复贰志。

道规使刘遵别为游军,自拒道覆豫章口,前驱失利。

遵自外横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赴水死者殆尽。

道覆单舸走还湓口。

初,道规使遵为游军,众咸以为强敌在胶,唯患众少,不应分割见力,置无用之地。

及破道覆,卒得游军之力,众心乃服。

鲜卑仆浑、羌句岂、输报、邓若等师户二万降于西秦。

王仲德等闻刘裕大军且至,进攻范崇民于南陵,崇民战舰夹屯两岸。

十一月,刘钟自行觇贼,天雾,贼钩得其舸。

钟因帅左右攻舰户,贼遽闭户拒之。

钟乃徐还,与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癸丑,益州刺史鲍陋卒。

谯道福陷巴东,杀守将温祚、时延祖。

卢循兵守广州者不以海道为虞。

庚戌,孙处乘海奄至,会大雾,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

外抚其旧民,戮循亲党,勒兵谨守,分遣沈田子等击岭表诸郡。

刘裕军雷池,卢循扬声不攻雷池,当乘流径下。

裕知其欲战,十二月,己卯,进军大雷。

庚辰,卢循、徐道覆帅众数万塞江而下,前后莫见舳舻之际。

裕悉出轻舰,帅众军齐力击之。

又分步骑屯于西岸,岸上军投火焚之,烟炎涨天。

循兵大败,走还寻阳。

将趣豫章。

乃悉力栅断左里。

丙申,裕军至左里,不得进。

裕麾兵将战,所执麾竿折,幡沉于水,众并怪惧。

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战,幡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

”即攻栅而进。

循兵虽殊死战,弗能禁。

循单舸走,所杀及投水死者凡万馀人。

纳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刘籓、孟怀玉轻军追之。

循收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番禺。

道覆走保始兴。

裕板建威将军褚裕之行广州刺史。

裕之,裒之曾孙也。

裕还建康。

刘毅恶刘穆之,每从容与裕言穆之权太重,裕益亲任之。

燕广川公万泥、上谷公乳陈,自以宗室,有大功,谓当入为公辅。

燕王跋以二籓任重,久而弗征,二人皆怨。

是岁,乳陈密遣人告万泥曰:“乳陈有至谋,愿与叔父图之。

”万泥遂奔白狼,与乳陈俱叛,跋遣汲郡公弘与张兴将步骑二万讨之。

弘先遣使谕以祸福。

万泥欲降,乳陈不可。

兴谓弘曰:“贼明日出战,今夜必来惊我营,宜为之备。

”弘乃密严人课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

是夜,乳陈果遣壮士千馀人来斫营,众火俱起,伏兵邀击,俘斩无遗。

万泥、乳陈惧而出降,弘皆斩之。

跋以范阳公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

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一·晋纪三十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上章困敦,凡二年。

安皇帝丙隆安三年(己亥,公元三三九年)春,正月,辛酉,大赦。

戊辰,燕昌黎尹留忠谋反,诛,事连尚书令东阳公根、尚书段成,皆坐死。

遣中卫将军卫双就诛忠弟幽州刺史志于凡城。

以卫将军平原公元为司徒、尚书令。

庚午,魏主珪北巡,分命大将军常山王遵等三军东道出长川,镇北将军高凉王乐真等七军从西道出牛川,珪自将大军从中道出驳髯水以袭高车。

壬午,燕右将军张真、城门校尉和翰坐谋反诛。

癸未,燕大赦,改元长乐。

燕主盛每十日一自决狱,不加拷掠,多得其情。

武威王乌孤徙治乐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镇安夷,广武公傉檀镇西平,叔父素渥镇湟河,若留镇浇河,从弟替引镇岭南,洛回镇廉川,从叔吐若留镇浩亹。

夷、夏俊杰,随才授任,内居显位,外典郡县,咸得其宜。

乌孤谓群臣曰:“陇右、河西,本数郡之地,遭乱分裂至十馀国,吕氏、乞伏氏、段氏最强。

今欲取之,三者何先?

”杨统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终当服从。

段氏书生,无能为患,且结好于我,攻之不义。

吕光衰耄,嗣子微弱,纂、弘虽有才而内相猜忌,若使浩亹、廉川乘虚迭出,彼必疲于奔命,不过二年,兵劳民困,则姑臧可图也。

姑臧举,则二寇不待攻而服矣。

”乌孤曰:“善。

”二月,丁亥朔,魏军大破高车二十馀部,获七万馀口,马三十馀万匹,牛羊百四十馀万头。

卫王仪别将三万骑绝漠千馀里,破其七部,获二万馀口,马五万馀匹,牛羊二万馀头。

高车诸部大震。

林邑王范达陷日南、九真,遂寇交趾,太守杜瑗击破之。

庚戌,魏征虏将军庾岳破张超于勃海,斩之。

段业即凉王位,改元天玺。

以沮渠蒙逊为尚书左丞,梁中庸为右丞。

魏主珪大猎于牛川之南,以高车人为围,周七百馀里。

因驱其禽兽,南抵平城,使高车筑鹿苑,广数十里。

三月,己未,珪还平城。

甲子,珪分尚书三十六曹及外署,凡置三百六十曹,令八部大夫主之。

吏部尚书崔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

置五经博士,增国子太学生员合三千人。

珪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

”对曰:“莫若书籍。

”珪曰:“书籍凡有几何,如何可集?

”对曰:“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以至于今,不可胜计。

苟人主所好,何忧不集!

”珪从之,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

初,秦王登之弟广帅众三千依南燕王德,德以为冠军将军,处之乞活堡。

会荧惑守东井,或言秦当复兴,广乃自称为秦王,击南燕北地王钟,破之。

是时,滑台孤弱,土无十城,众不过一万,钟既败,附德者多去德而附广。

德乃留鲁阳王和守滑台,自帅众讨广,斩之。

燕主宝之至黎阳也,鲁阳王和长史李辨劝和纳之,和不从。

辨惧,故潜引晋军至管城,欲因德出战而作乱。

既而德不出,辨愈不自安。

及德讨苻广,辨复劝和反。

和不从,辨乃杀和,以滑台降魏。

魏行台尚书和跋在鄴,帅轻骑自鄴赴之。

既至,辨悔之,闭门拒守。

跋使尚书郎邓晖说之,辨乃开门内跋,跋悉收德宫人府库。

德遣兵击跋,跋逆击,破之,又破德将桂阳王镇,俘获千馀人。

陈、颍之民多附于魏。

南燕右卫将军慕容云斩李辨,帅将士家属二万馀口出滑台赴德。

德欲攻滑台,韩范曰。

“向也魏为客,吾为主人。

今也吾为客,魏为主人。

人心危惧,不可复战,不如先据一方,自立基本,乃图进取。

”张华曰:“彭城,楚之旧都,可攻而据之。

”北地王钟等皆劝德攻滑台。

尚书潘聪曰:“滑台四通八达之地,北有魏,南有晋,西有秦,居之未尝一日安也。

彭城土旷人稀,平夷无险,且晋之旧镇,未易可取。

又密迩江、淮,夏秋多水。

乘舟而战者,吴之所长,我之所短也。

青州沃野二千里,精兵十馀万,左有负海之饶,右有山河之固,广固城曹嶷所筑,地形阻峻,足为帝王之都。

三齐英杰,思得明主以立功于世久矣。

辟闾浑昔为燕臣,今宜遣辨士驰说于前,大兵继踵于后,若其不服,取之如拾芥耳。

既得其地,然后闭关养锐,伺隙而动,此乃陛下之关中、河内也。

”德犹豫未决。

沙门竺朗素善占候,德使牙门苏抚问之,朗曰:“敬览三策,潘尚书之议,兴邦之言也。

且今岁之初,彗星起奎、娄,扫虚、危。

彗者,除旧布新之象,奎、娄为鲁,虚、危为齐。

宜先取兗州,巡抚琅邪,至秋乃北徇齐地,此天道也。

”抚又密问以年世,朗以《周易》筮之曰:“燕衰庚戌,年则一纪,世则及子。

”抚还报德,德乃引师而南,兗州北鄙诸郡县皆降之。

德置守宰以抚之,禁军士无得虏掠。

百姓大悦,牛酒属路。

丙子,魏主珪遣建义将军庾真、越骑校尉奚斤击库狄、宥连、侯莫陈三部,皆破之,追奔至大峨谷,置戍而还。

己卯,追尊帝所生母陈夫人为德皇太后。

夏,四月,鲜卑叠掘河内帅户五千降于西秦。

西秦王乾归以河内为叠掘都统,以宗女妻之。

甲午,燕大赦。

会稽王道子有疾,且无日不醉。

世子元显知朝望去之,乃讽朝廷解道子司徒、扬州刺史。

乙未,以元显为扬州刺史。

道子醒而后知之,大怒,无如之何。

元显以庐江太守会稽张法顺为谋主,多引树亲党,朝贵皆畏事之。

燕散骑常侍馀超、左将军高和等坐谋反诛。

凉太子绍、太原公纂将兵伐北凉,北凉王业求救于武威王乌孤,乌孤遣骠骑大将军利鹿孤及杨轨救之。

业将战,沮渠蒙逊谏曰:“杨轨恃鲜卑之强,有窥窬之志,绍、纂深入,置兵死地,不可敌也。

今不战则有泰山之安,战则有累卵之危。

”业从之,案兵不战。

绍、纂引兵归。

六月,乌孤以利鹿孤为凉州牧,镇西平,召车骑大将军傉檀入录府国事。

会稽世子元显自以少年,不欲顿居重任。

戊子,以琅邪王德文为司徒。

魏前河间太守范阳卢溥帅其部曲数千家,就食渔阳,遂据有数郡。

秋,七月,己未,燕主盛遣使拜溥幽州刺史。

辛酉,燕主盛下诏曰:“法例律,公侯有罪,得以金帛赎,此不足以惩恶而利于王府,甚无谓也。

自今皆令立功以自赎。

勿复输金帛。

西秦丞相南川宣公出连乞都卒。

秦齐公崇、镇东将军杨佛嵩寇洛阳,河南太守陇西辛恭靖婴城固守。

雍州刺史杨佺期遣使求救于魏常山王遵,魏主珪以散骑侍郎西河张济为遵从事中郎以报之。

佺期问于济曰:“魏之伐中山,戎士几何?

”济曰:“四十馀万”。

佺期曰:“以魏之强,小羌不足灭也。

且晋之与魏,本为一家,今既结好,义无所隐。

此间兵弱粮寡,洛阳之救,恃魏而已。

若其保全,必有厚报。

若其不守,与其使羌得之,不若使魏得之。

”济还报。

八月,珪遣太尉穆崇将六万骑往救之。

燕辽西太守李朗在郡十年,威行境内,恐燕主盛疑之,累征不赴。

以其家在龙城,未敢显叛,阴召魏兵,许以郡降魏。

遣使驰诣龙城,广张寇势。

盛曰:“此必诈也。

”召使者诘问,果无事实。

盛尽灭朗族,丁酉,遣辅国将军李旱讨之。

初,魏奋武将军张衮以才谋为魏主珪所信重,委以腹心。

珪问中州士人于衮,衮荐卢溥及崔逞,珪皆用之。

珪围中山,久未下,军食乏,问计于群臣。

逞为御史中丞,对曰:“桑椹可以佐粮。

飞鸮食椹而改音,诗人所称也。

”珪虽用其言,听民以椹当租,然以逞为侮慢,心衔之。

秦人寇襄阳,雍州刺史郗恢以书求救于魏常山王遵曰:“览兄虎步中原。

”珪以恢无君臣之礼,命衮及逞为复书,必贬其主。

兗、逞谓帝为贵主,珪怒曰:“命汝贬之,而谓之‘贵主’,何如‘贤兄’也!

”逞之降魏也,以天下方乱,恐我复遗种,使其妻张氏与四子留冀州,逞独与幼子赜诣平城,所留妻子遂奔南燕。

珪并以是责逞,赐逞死。

卢溥受燕爵命,侵掠魏郡县,杀魏幽州刺史封沓干。

珪谓衮所举皆非其人,黜衮为尚书令史。

衮乃阖门不通人事,惟手校经籍,岁馀而终。

燕主宝之败也,中书令、民部尚书封懿降于魏。

珪以懿为给事黄门侍郎、都坐大官。

珪问懿以燕氏旧事,懿应对疏慢,亦坐废于家。

武威王秃发乌孤醉,走马伤胁而卒,遗令立长君。

国人立其弟利鹿孤,谥乌孤曰武王,庙号列祖。

利鹿孤大赦,徙治西平。

南燕王德遣使说幽州刺史辟闾浑,欲下之,浑不从。

德遣北地王钟帅步骑二万击之,德进据琅邪,徐、兗之民归附者十馀万。

德自琅邪引兵而北,以南海王法为兗州刺史,镇梁父。

进攻莒城,守将任安委城走。

德以潘聪为徐州刺史,镇莒城。

兰汗之乱,燕吏部尚书封孚南奔辟闾浑,浑表为勃海太守。

及德至,孚出降,德大喜曰:“孤得青州不为喜,喜得卿耳!

”遂委以机密。

北地王钟传檄青州诸郡,谕以祸福,辟闾浑徙八千馀家入守广固,遣司马崔诞戊薄荀固,平原太守张豁戌柳泉。

诞、豁承檄皆降于德。

浑惧,携妻子奔魏,德遣射声校尉刘纲追之,及于莒城,斩之。

浑子道秀自诣德,请与父俱死。

德曰:“父虽不忠,而子能孝。

”特赦之。

浑参军张瑛为浑作檄,辞多不逊,德执而让之。

瑛神色自若,徐曰:“浑之有臣,犹韩信之有蒯通。

通遇汉祖而生,臣遭陛下而死。

比之古人,窃为不幸耳!

”德杀之。

遂定都广固。

燕李旱行至建安,燕主盛急召之,君臣莫测其故。

九月,辛未,复遣之。

李朗闻其家被诛,拥二千馀户以自固。

及闻旱还,谓有内变,不复设备,留其子养守令支,自迎魏师于北平。

壬子,旱袭令支,克之,遣广威将军孟广平追及朗于无终,斩之。

秦主兴以灾异屡见,降号称王,下诏令群公、卿士、将牧、守宰各降一等。

大赦,改元弘始。

存问孤贫,举拔贤俊,简省法令,清察狱讼,守令之有政迹者赏之,贪残者诛之,远近肃然。

冬,十月,甲午,燕中卫将军卫双有罪,赐死。

李旱还,闻双死,惧,弃军而亡,至板陉,复还归罪。

燕主盛复其爵位,谓侍中孙勍曰:“旱为将而弃军,罪在不赦。

然昔先帝蒙尘,骨肉离心,公卿失节,惟旱以宦者忠勤不懈,始终如一,故吾念其功而赦之耳。

辛恭靖固守百馀日,魏救未至,秦兵拔洛阳,获恭靖。

恭靖见秦王兴,不拜,曰:“吾不为羌贼臣!

”兴囚之,恭靖逃归。

自淮、汉以北,诸城多请降,送任于秦。

魏主珪以穆崇为豫州刺史,镇野王。

会稽世子元显,性苛刻,生杀任意。

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客者,号曰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东土嚣然苦之。

孙恩因民心骚动,自海岛帅其党杀上虞令,遂攻会稽。

会稽内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师道,不出兵,亦不设备,日于道室稽颡跪咒。

官属请出兵讨恩,凝之曰:“我已请大道,借鬼兵守诸津要,各数万,贼不足忧也。

”及恩渐近,乃听出兵,恩已至郡下。

甲寅,恩陷会稽,凝之出走,恩执而杀之,并其诸子。

凝之妻谢道蕴,弈之女也,闻寇至,举措自若,命婢肩舆,抽刀出门,手杀数人,乃被执。

吴国内史桓谦、临海太守新秦王崇、义兴太守魏隐皆弃郡走。

于是会稽谢钅咸,吴郡陆瑰、吴兴丘尪、义兴许充之、临海周胄、永嘉张永等及东阳、新安凡八郡人,一时起兵,杀长吏以应恩,旬日之中,众数十万。

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等皆为恩党所杀。

邈、冲,皆安之弟子也。

时三吴承平日久,民不习战,故郡县兵皆望风奔溃。

恩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人士为官属,号其党曰“长生人”,民有不与之同者,戮及婴孩,死者什七、八。

醢诸县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辄支解之。

所过掠财物,烧邑屋,焚仓廪,刊木,堙井,相帅聚于会稽。

妇人有婴儿不能去者,投于水中,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当寻后就汝。

”恩表会稽王道子及世子元显之罪,请诛之。

自帝即位以来,内外乖异,石头以南皆为荆、江所据,以西皆豫州所专,京口及江北皆刘牢之及广陵相同雅之所制,朝廷所行,惟三吴而已。

及孙恩作乱,八郡皆为恩有,畿内诸县,盗贼处处蜂起,恩党亦有潜伏在建康者,人情危惧。

常虑窃发,于是内外戒严。

加道子黄钺,元为领中军将军,命徐州刺史谢琰兼督吴兴、义兴军事以讨恩。

刘牢之亦发兵讨恩,拜表辄行。

西秦以金城太守辛静为右丞相。

十二月,甲午,燕燕郡太守高湖帅户三千降魏。

湖,泰之子也。

丙午,燕主盛封弟渊为章武公,虔为博陵公,子定为辽西公。

丁未,燕太后段氏卒,谥曰惠德皇后。

谢琰击斩许允之,迎魏隐还郡,进击丘尪,破之,与刘牢之转斗而前,所向辄克。

琰留屯乌程,遣司马高素助牢之,进临浙江。

诏以牢之都督吴都诸军事。

初,彭城刘裕,生而母死,父翘侨居京口,家贫,将弃之。

同郡刘怀敬之母,裕之从母也,生怀敬未期,走往救之,断怀敬乳而乳之。

及长,勇健有大志。

仅识文字,以卖履为业,好樗蒲,为乡闾所贱。

刘牢之击孙恩,引裕参军事,使将数十人觇贼。

遇贼数千人,即迎击之,从者皆死,裕坠岸下。

贼临岸欲下,裕奋长刀仰斫杀数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贼皆走,裕所杀伤甚众。

刘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寻之,见裕独驱数千人,咸共叹息。

因进击贼,大破之,斩获千馀人。

初,恩闻八郡响应,谓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至建康。

”既而闻牢之临江,曰:“我割浙江以东,不失作句践!

”戊申,牢之引兵济江,恩闻之,曰:“孤不羞走。

”遂驱男女二十馀万口东走,多弃宝物、子女于道,官军竞取之,恩由是得脱,复逃入海岛。

高素破恩党于山阴,斩恩所署吴郡太守陆瑰、吴兴太守丘尪、馀姚令吴兴沈穆夫。

东土遭乱,企望官军之至,既而牢之等纵军士暴掠,士民失望,郡县城中无复人迹,月馀乃稍有还者。

朝廷忧恩复至,以谢琰为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军事,帅徐州文武戍海浦。

以元显录尚书事。

时人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

西府车骑填凑,东第门可张罗矣。

元显无良师友,所亲信者率皆佞谀之人,或以为一时英杰,或以为风流名士。

由是元显日益骄侈,讽礼官立议,以己德隆望重,既录百揆,百揆皆应尽敬。

于是公卿以下,见元显皆拜。

时军旅数起,国用虚竭,自司徒以下,日廪七升,而元显聚敛不已,富逾帝室。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与杨佺期结昏为援。

佺期屡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

玄恐终为殷、杨所灭,乃告执政,求广其所统。

执政亦欲交构,使之乖离,乃加玄都督荆州四郡军事,又以玄兄伟代佺期兄广为南蛮校尉。

佺期忿惧。

杨广欲拒桓伟,仲堪不听,出广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

杨孜敬先为江夏相,玄以兵袭而劫之,以为咨议参军。

佺期勒兵建牙,声云援洛,欲与仲堪共袭玄。

仲堪虽外结佺期而内疑其心,苦止之。

犹虎弗能禁,遣从弟遹屯于北境,以遏佺期。

佺期既不能独举,又不测仲堪本意,乃解兵。

仲堪多疑少决,咨议参军罗企生谓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必及于难。

吾蒙知遇,义不可去,必将死之。

”是岁,荆州大水,平地三丈,仲堪竭仓廪以赈饥民。

桓玄欲乘其虚而伐之,乃发兵西上,亦声言救洛,与仲堪书曰:“佺期受国恩而弃山陵,宜共罪之。

今当入沔讨除佺期,已顿兵江口。

若见与无贰,可收杨广杀之。

如其不尔,便当帅兵入江。

”时巴陵有积谷,玄先遣兵袭取之。

梁州刺史郭铨当之官,路经夏口,玄诈称朝廷遣铨为己前锋,乃授以江夏之众,使督军诸军并进,密报兄伟令为内应。

伟遑遽不知所为,自赍疏示仲堪。

仲堪执伟为质,令与玄书,辞甚苦至。

玄曰:“仲堪为人无决,常怀成败之计,为儿子作虑,我兄必无忧也。

仲堪遣殷遹帅水军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铨、苻宏击之,遹等败走。

玄顿巴陵,食其谷。

仲堪遣杨广及弟子道护等拒之,皆为玄所败。

江陵震骇。

城中乏食,以胡麻廪军士。

玄乘胜至零口,去江陵二十里,仲堪急召杨佺期以自救。

佺期曰:“江陵无食,何以待敌!

可来见就,共守襄阳。

”仲堪志在全军保境,不欲弃州逆走,乃绐之曰:“比来收集,已有储矣。

”佺期信之,帅步骑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饭饷其军。

佺期大怒曰:“今兹败矣!

”不见仲堪,与其兄广共击玄。

玄畏其锐,退军马头。

明日,佺期引兵急击郭铨,几获之。

会玄兵至,佺期大败,单骑奔襄阳。

仲堪出奔酂城。

玄遣将军冯该追佺期及广,皆获而杀之,传首建康。

佺期弟思平、从弟尚保、孜敬逃入蛮中。

仲堪闻佺期死,将数百人将奔长安,至冠军城,该追获之,还至柞溪,逼令自杀,并杀殷道护。

仲堪奉天师道,祷请鬼神,不吝财贿,而啬于周急。

好为小惠以悦人,病者自为诊脉分药,用计倚伏烦密,而短于鉴略,故至于败。

仲堪之走也,文武无送者,惟罗企生从之。

路经家门,弟遵生曰:“作如此分离,何可不一执手!

”企生旋马授手,遵生有力,因牵下之,曰。

“家有老母,去将何之?

”企生挥泪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养,不失子道。

一门之中,有忠与孝,亦复何恨!

”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见企生无脱理,策马而去。

及玄至,荆州人士无不诣玄者,企生独不往,而营理仲堪家事。

或曰:“如此,祸必至矣!

”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国土,为弟所制,不得随之共殄丑逆,复何面目就桓求生乎!

”玄闻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谓曰:“若谢我,当释汝。

”企生曰:“吾为殷荆州吏,荆州败,不能救,尚何谢为!

”玄乃收之,复遣人问企生欲何言。

企生曰。

“文帝杀嵇康,嵇绍为晋忠臣。

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

”。

玄乃杀企生而赦其弟。

凉王光疾甚,立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以太原公纂为太尉,常山公弘为司徒,谓绍曰。

“今国家多难,三邻伺隙,吾没之后,使纂统六军,弘管朝政,汝恭己无为,委重二兄,庶几可济。

若内相猜忌,则萧墙之变,旦夕至矣。

”又谓纂、弘曰:“永业才非拨乱,直以立嫡有常,猥居元首。

今外有强寇,人心未宁,汝兄弟缉睦,则祚流万世。

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矣。

”纂、弘泣曰:“不敢。

”又执纂手戒之曰:“汝性粗暴,深为吾忧。

善辅永业,勿听谗言!

”是日,光卒。

绍秘不发丧,纂排阁入器,尽哀而出。

绍惧,以位让之,曰:“兄功高年长,宜承大统。

”纂曰:“陛下国之冢嫡,臣敢奸之?

”绍固让,纂不许。

骠骑将军吕超谓绍曰:“纂为将积年,威震内外,临丧不安,步高视远,必有异志,宜早除之。

”绍曰:“先帝言犹在耳,奈何弃之!

吾以弱年负荷大任,方赖二兄以宁家国,纵其图我,我视死如归,终不忍有些意也。

卿勿复言!

”纂见绍于湛露堂。

超执刀侍侧,目纂请收之,绍弗许,超,光弟宝之子也。

弘密遣尚书姜纪谓纂曰:“主上暗弱,未堪多难。

兄威恩素著,宜为社稷计,不可徇小节也。

”纂于是夜帅壮士数百逾北城,攻广夏门,弘帅东苑之众斧洪范门。

左卫将军齐从守融明观,逆问之曰:“谁也?

”众曰:“太原公。

”从曰:“国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将为乱邪?

””因抽剑直前斫纂,中额,纂左右禽之。

纂曰:“义士也,勿杀!

”。

绍遣虎贲中郎将吕开帅禁兵拒战于端门,吕超帅卒二千赴之。

众素惮纂,皆不战而溃。

纂入自青角门,升谦光殿。

绍登紫阁自杀。

吕超奔广武。

纂惮弘兵强,以位让弘。

弘曰:“弘以绍弟也,而承大统,众心不顺,是以违先帝遗命而废之,惭负黄泉!

今复逾兄而立,岂弘之本志乎!

”纂乃使弘出告众曰:“先帝临终,受诏如此。

”群臣皆曰:“苟社稷有主,谁敢违者!

”纂遂即天王位。

大赦,改元咸宁,谥光曰懿武皇帝,庙号太祖。

谥绍曰隐王。

以弘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改封番禾郡公。

纂谓齐从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

”从泣曰:“隐王,先帝所立。

陛下虽应天顺人,而微心未达,唯恐陛下不死,何谓甚也!

”纂赏其忠,善遇之。

纂叔父征东将军方镇广武,纂遣使谓方曰:“超实忠臣,义勇可嘉,但不识国家大体,权变之宜。

方赖其用,以济世难,可以此意谕之。

”超上疏陈谢,纂复其爵位。

是岁,燕主盛以河间公熙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左仆射,领中领军。

刘卫辰子文陈降魏。

魏主珪妻以宗女,拜上将军,赐姓宿氏。

安皇帝丙隆安四年(庚子,公元四零零年)春,正月,壬子朔,燕主盛大赦,自贬号为庶人天王。

魏材官将军和跋袭卢溥于辽西,戊午,克之,禽溥及其子焕,送平城,车裂之。

燕主盛遣广威将军孟广平救溥,不及,斩魏辽西守宰而还。

乙亥,大赦。

西秦王乾归迁都苑川。

秃发利鹿孤大赦,改元建和。

高句丽王安事燕礼慢。

二月,丙申,燕王盛自将兵三万袭之,以骠骑大将国熙为前锋,拔新城、南苏二城,开境七百馀里,徙五千馀户而还。

熙勇冠诸将,盛曰:“叔父雄果,有世祖之风,但弘略不如耳!

”初,魏主珪纳刘头眷之女,宠冠后庭,生子嗣。

及克中山,获燕主宝之幼女。

将立皇后,用其国故事,铸金人以卜之,刘氏所铸不成,慕容氏成,三月,戊午,立慕容氏为皇后。

桓玄既克荆、雍,表求领荆、江二州。

诏以玄为都督荆、司、雍、秦、染、益、宁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以中护军桓修为江州刺史。

玄上疏固求江州,于是进玄督八州及扬、豫八部诸军事,复领江州刺史。

玄辄以兄伟为雍州刺史,朝廷不能违。

又以从子振为淮南太守。

凉王纂以大司马弘功高地逼,忌之。

弘亦自疑,遂以东苑之兵作乱,攻纂。

纂遣其将焦辨击之,弘众溃,出走。

纂纵兵大掠,悉以东苑妇女赏军,弘之妻子亦在中。

纂笑谓群臣曰:“今日之战何如?

”侍中房晷对曰:“天祸凉室,忧患仍臻。

先帝始崩,隐王废黜。

山陵甫讫,大司马称兵。

京师流血,昆弟接刃。

虽弘自取夷灭,亦由陛下无棠棣之恩,当省己责躬谢百姓。

乃更纵兵大掠,囚辱士女,衅自弘起,百姓何罪!

且弘妻,陛下之弟妇,弘女,陛下之侄也,奈何使无赖小人辱为婢妾!

天地神明,岂忍见此!

”遂歔欷流涕。

纂改容谢之,召弘妻子寘于东宫,厚抚之。

弘将奔秃发利鹿孤,道过广武,诣吕方。

方见之,大哭曰:“天下甚宽,汝何为至此!

”乃执弘送狱,纂遣力士康龙就拉杀之。

纂立妃杨氏为后,以后父桓为尚书左仆射、凉都尹。

辛卯,燕襄平令段登等谋反,诛。

凉王纂将伐武威王利鹿孤,中书令杨颖谏曰:“利鹿孤上下用命,国未有衅,不可伐也。

”不从。

利鹿孤使其弟佺檩拒之,夏,四月,傉檩败凉兵于三堆,斩首二千馀级。

初,陇西李暠好文学,有令名。

尝与郭黁及同母弟敦煌宋繇同宿,黁起谓繇曰:“君当位极人臣,李君终当有国家。

有骒马生白额驹。

此其时也。

”及孟繁为沙州刺史,以暠为效谷令。

宋繇事北凉王业,为中散常侍。

孟敏卒,敦煌护军冯翊郭谦、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暠温毅有惠政,推为敦煌太守。

暠初难之,会宋繇自张掖告归,谓暠曰:“段王无远略,终必无成。

兄忘郭暠之言邪?

白额驹今已生矣。

”暠乃从之,遣使请命于业。

业因以暠为敦煌太守。

右卫将军敦煌索嗣言一业曰:“李暠不可使处敦煌。

”业以嗣代日++高为敦煌太守,使帅五百骑之官。

嗣未至二十里,移暠犯己。

暠惊疑,将出迎之。

效谷令张邈及宋繇止之曰:“段王暗弱,正是英豪有为之日。

将军据一国成资,奈何拱手授人!

嗣自恃本郡,谓人情附己,不意将军猝能拒之,可一战擒也。

”暠从之。

无遣繇见嗣,啖以甘言。

繇还,谓暠曰:“嗣志骄兵弱,易取也。

”暠乃遣邈、繇与其二子歆、让逆击之,嗣败走,还张掖。

暠素与嗣善,尤恨之,表业请诛嗣。

沮渠男成亦恶嗣,劝业除之。

业乃杀嗣,遣使谢暠,进暠都督凉兴已西诸军事、镇西将军。

吐谷浑视罴卒,世子树洛干方九岁,弟乌纥堤立。

妻树洛干之母念氏,生慕璝、慕延。

乌纥堤懦弱荒淫,不能治国。

念氏专制国事,有胆智,国人畏服之。

燕前将军段玑,太后段氏之兄子也,为段登辞所连及,五月,壬子,逃奔辽西。

丙寅,卫将军东亭献侯王珣卒。

己巳,魏主珪东如涿鹿,西如马邑,观A212源。

戊寅,燕段玑复还归罪。

燕王盛赦之,赐号曰思悔侯,使尚公主,入直殿内。

谢琰以资望镇会稽,不能绥怀,又不为武备。

诸将咸谏曰:“贼近在海浦,伺人形便,宜开其自新之路。

”琰不从,曰:“苻坚之众百万,尚送死淮南。

孙恩小贼,败死入海,何能复出!

若其果出,是天欲杀之也。

”既而恩寇浃口,入馀姚,破上虞。

进及邢浦,琰遣参军刘宣之击破之,恩退走。

少日,复寇邢浦,官军失利,恩乘胜径进。

己卯,至会稽。

琰尚未食,曰:“要当先灭此贼而后食。

”因跨马出战,兵败,为帐下都督张猛所杀。

吴兴太守庾桓恐郡民复应恩,杀男女数千人。

恩转寇临海。

朝廷大震,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拒之。

秦征西大将军陇西公硕德将兵五千伐西秦,入自南安峡。

西秦王乾归帅诸将拒之,军于陇西。

杨轨、田玄明谋杀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杀之。

六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以琅邪王师何澄为尚书左仆射。

澄,准之子也。

甲子,燕大赦。

凉王纂将袭北凉,姜纪谏曰:“盛夏农事方殷,且宜息兵。

今远出岭西,秃发氏乘虚袭京师,将若之何!

”不从。

进围张掖,西掠建康。

秃发傉檩闻之,将万骑袭姑臧,纂弟陇西公纬赁北城以自固。

傉檀置酒硃明门上,鸣钟鼓,飨将士,曜兵于青阳门,掠八千馀户而去。

纂闻之,引兵还。

秋,七月,壬子,太皇太后李氏崩。

丁卯,大赦。

西秦王乾归使武卫将军慕兀等屯守,秦军樵采路绝,秦王兴潜引兵救之。

乾归闻之,使慕兀帅中军二万屯柏杨,镇军将军罗敦帅外军四万屯侯辰谷,乾归自将轻骑数千前候秦兵。

会大风昏雾,与中军相失,为追骑所逼,入于外军。

旦,与秦战,大败,走归苑川,其部众三万六千皆降于秦。

兴进军枹罕。

乾归奔金城,谓诸豪帅曰。

“吾不才,叨窃名号,已逾一纪,今败散如此,无以待敌,欲西保允吾。

若举国而去,必不得免。

卿等留此,各以其众降秦。

以全宗族,勿吾随也。

”皆曰:“死生愿从陛下。

”乾归曰:“吾今将寄食于人,若天未亡我,庶几异日克复旧业,复与卿等相见。

今相随而死,无益也。

”乃大哭而别。

乾归独引数百骑奔允吾,乞降于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广武公傉檀迎之。

置于晋兴,待以上宾之礼。

镇北将军秃发俱延言于利鹿孤曰:“乾归本吾之属国,因乱自尊,今势穷归命,非其诚款,若逃归姚氏,必为国患,不如徙置乙弗之间,使不得去。

”利鹿孤曰:“彼穷来归我,而逆疑其心,何以劝来者!

”俱延,利鹿孤之弟也。

秦兵既退,南羌梁戈等密招乾归,乾归将应之。

其臣屋引阿洛以告晋兴太守阴畅,畅驰白利鹿孤,利鹿孤遣其弟吐雷帅骑三千屯扪天岭。

乾归惧为利鹿孤所杀,谓其太子炽盘曰:“吾父子居此,必不为利鹿孤所容。

今姚氏方强,吾将归之,若尽室俱行,必为追骑所及,吾以汝兄弟及汝母为质,彼必不疑,吾在长安,彼终不敢害汝也。

”乃送炽盘等于西平。

八月,乾归南奔枹罕,遂降于秦。

丁亥,尚书左仆射王雅卒。

九月,癸丑,地震。

凉吕方降于秦,广武民三千馀户奔武威王利鹿孤。

冬,十一月,高雅之与孙恩战于馀姚,雅之败,走山阴,死者什七、八。

诏以刘牢之都督会稽等五郡,帅众击恩,恩走入海。

牢之东屯上虞,使刘裕戍句章。

吴国内史袁崧筑沪渎垒以备恩。

崧,乔之孙也。

会稽世子无显求领徐州,诏以元显为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扬、豫、徐、兗、青、幽、冀、并、荆、江、司、雍、梁、益、交、广十六州诸军事、领徐州刺史,封其子彦玮为东海王。

乞伏乾归至长安,秦王兴以为都督河南诸军事、河州刺史、归义侯。

久之,乞仗炽盘欲逃诣乾归,武威王利鹿孤追获之。

利鹿孤将杀炽盘,广武公傉檀曰:“子而归父,无足深责,宜宥之以求大度。

”利鹿孤从之。

秦王兴遣晋将刘嵩等二百馀人来归。

北凉晋昌太守唐瑶叛,移檄六郡,推李暠为冠军大将军、沙州刺史、凉公、领敦煌太守。

暠赦其境内,改元庚子。

以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谘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

遣从事中郎宋繇东伐凉兴,并击玉门已西诸城,皆下之。

酒泉太守王德亦叛北凉,自称河州刺史。

北凉王业使沮渠蒙逊讨之。

德焚城,将中曲奔唐瑶,蒙逊追至沙头,大破之,虏其妻子、部落而还。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天津。

会稽世子元显以星变解录尚书事,复加尚书令。

吏部尚书车胤以元显骄恣,白会稽王道子,请禁抑之。

元显闻而未察,以问道子曰:“车武子屏人言及何事?

”道子弗答。

固问之,道子怒曰:“尔欲幽我,不令我与朝士语耶!

”元显出,谓其徒曰。

“车胤间我父子。

”密遣人责之。

胤惧,自杀。

壬辰,燕主盛立燕台,统诸部杂夷。

魏太史屡奏天文乖乱。

魏主珪自览占书,多云改王易政,乃下诏风励群下,以帝王继统,皆有天命,不可妄干。

又数变易官名,欲以厌塞灾异。

仪曹郎董谧献《服饵仙经》,珪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封西山以供薪蒸。

药成,令死罪者试服之,多死,不验。

而珪犹信之,访求不已。

珪常以燕主垂诸子分据势要,使权柄下移,遂至败亡,深非之。

博士公孙表希旨,上《韩非》书,劝珪以法制御下。

左将军李粟性简慢,常对珪舒放不肃,咳唾任情。

珪积其宿过,遂诛之,群下震栗。

丁酉,燕王盛尊献庄后丁氏为皇太后,立辽西公定为皇太子。

大赦。

是岁,南燕王德即皇帝位于广固,大赦,改元建平。

更名备德,欲使吏民易避。

追谥燕主曰幽皇帝。

以北地王钟为司徒,慕舆拔为司空,封孚为左仆射,慕舆护为右仆射。

立妃段氏为皇后。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晋纪三十二

〔司马光〕 〔宋〕

著雍阉茂,一年。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公元三九八年)春,正月,燕范阳王德自鄴帅户四万南徙滑台。

魏卫王仪入鄴,收其仓库。

追德至河,弗及。

赵王麟上尊号于德,德用兄垂故事,称燕王,改永康三年为元年,以统府行帝制,置百官。

以赵王麟为司空、领尚书令,慕容法为中军将军,慕舆拔为尚书左仆射,丁通为右仆射。

麟复谋反,德杀之。

庚子,魏王珪自中山南巡至高邑,得王永之子宪,喜曰:“王景略之孙也。

”以为本州中正,领选曹事,兼掌门下。

至鄴,置行台,以龙骧将军日南公和跋为尚书,与左丞贾彝帅吏兵五千人镇鄴。

珪自鄴还中山,将北归,发卒万人治直道,自望都凿恒岭至代五百馀里。

珪恐已既去,山东有变,复置行台于中山,命卫王仪镇之。

以抚军大将军略阳公遵为尚书左仆射,镇勃海之合口。

右将军尹国督租于冀州,闻珪将北还,谋袭信都。

安南将军长孙嵩执国,斩之。

燕启伦还至龙城,言中山已陷。

燕主宝命罢兵。

辽西王农言于宝曰:“今迁都尚新,未可南征,宜因成师袭库莫奚,取其牛马以充军资,更审虚实,俟明年而议之。

”宝从之。

己未,北行。

庚申,渡浇洛水。

会南燕王德遣侍郎李延诣宝,言:“涉珪西上,中国空虚。

”延追宝及之,宝大喜,即日引还。

辛酉,魏王珪发中山,徙山东六州吏民杂夷十馀万口以实代。

博陵、勃海、章武群盗并起,略阳公遵等讨平之。

广川太守贺赖卢,性豪健,耻居冀州刺史王辅之下,袭辅,杀之,驱勒守兵,掠阳平、顿丘诸郡,南渡河,奔南燕。

南燕王德以赖卢为并州刺史,封广宁王。

西秦王乾归遣乞伏益州攻凉支阳、鹯武、允吾三城,克之,虏万馀人而去。

燕主宝还龙城宫,诏诸军就顿,不听罢散,文武将士皆以家属随驾。

辽西王农、长乐王盛切谏,以为:“兵疲力弱,魏新得志,未可与敌,宜且养兵观衅。

”宝将从之,抚军将军慕舆腾曰:“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

今师众已集,宜独决圣心,乘机进取,不宜广采异同以沮大计。

”宝乃曰:“吾计决矣,敢谏者斩!

”二月,乙亥,宝出就顿,留盛统后事。

己卯,燕军发龙城,慕舆腾为前军,司空农为中军,宝为后军,相去各一顿,连营百里。

壬午,宝至乙连,长上段速骨、宋赤眉等因众心之惮征役,遂作乱。

速骨等皆高阳王隆旧队,共逼立隆子高阳王崇为主,杀乐浪威王宙、中牟熙公段谊及宗室诸王。

河间王熙素与崇善,崇拥佑之,故独得免。

燕主宝将十馀骑奔司空农营,农将出迎,左右抱其腰,止之,曰:“宜小清澄,不可便出。

”农引刀将斫之,遂出见宝,又驰信追慕舆腾。

癸未,宝、农引兵还趣大营,讨速骨等。

农营兵亦厌征役,皆弃仗走,腾营亦溃。

宝、农奔还龙城。

长乐王盛闻乱,引兵出迎,宝、农仅而得免。

会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以谯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为腹心。

尚之说道子曰:“今方镇强盛,宰相权轻,宜密树腹心于外以自籓卫。

”道子从之,以甚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用为形援,日夜与尚之谋议,以伺四方之隙。

魏王珪如繁畤宫,给新徙民田及牛。

珪畋于白登山,见熊将数子,谓冠军将军于栗磾曰:“卿名勇健,能搏此乎?

”对曰:“兽贱人贵,若搏而不胜,岂不虚毙一壮士乎!

”乃驱致珪前,尽射而获之。

珪顾谢之。

秀容川酋长尔硃羽健从珪攻晋阳、中山有功,拜散骑常侍,环其所居,割地三百里以封之。

柔然数侵魏边,尚书中兵郎李先请击之。

珪从之,大破柔然而还。

杨轨以其司马郭纬为西平相,帅上骑二万北赴郭黁。

秃发鸟孤遣其弟车骑将军傉檀帅骑一万助轨。

轨至姑臧,营于城北。

燕尚书顿丘王兰汗阴与段速骨等通谋,引兵营东城之东。

城中留守兵少,长乐王盛徙内近城之民,得丁夫万馀,乘城以御之。

速骨等同谋才百馀人,馀皆为所驱胁,莫有斗志。

三月,甲午,速骨等将攻城,辽西桓烈王农恐不能守,且为兰汗所诱,夜,潜出赴之,冀以自全。

明旦,速骨等攻城,城上拒战甚力,速骨之众死者以百数。

速骨乃将农循城,农素有忠节威名,城中之众恃以为强,忽见在城下,无不惊愕丧气,遂皆逃溃。

速骨入城,纵兵杀掠,死者狼籍。

宝、盛与慕舆腾、馀崇、张真、李旱、赵恩等轻骑南走。

速骨幽农于殿内。

长上阿交罗,速骨之谋主也,以高阳王崇幼弱,更欲立农。

崇亲信鬷让、出力犍等闻之,丁酉,杀罗及农。

速骨即为之诛让等。

农故吏左卫将军宇文拔亡奔辽西。

庚子,兰汗袭击速骨,并其党尽杀之。

废崇,奉太子策,承制大赦,遣使迎宝,及于蓟城。

宝欲全还,长乐王盛等皆曰:“汗之忠诈未可知,今单骑赴之,万一汗有异志,悔之无及。

不如南就范阳王,合众以取冀州。

若其不捷,收南方之众,徐归龙都,亦未晚也。

”宝从之。

离石胡帅呼延铁、西河胡帅张崇等不乐徙代,聚众叛魏,魏安远将军庾岳讨平之。

魏王珪召见王仪入辅,以略阳公遵代镇中山。

夏,四月,壬戌,以征虏将军穆崇为太尉,安南将军长孙嵩为司徒。

燕主宝从间道过鄴,鄴人请留,宝不许。

南至黎阳,伏于河西,遣中黄门令赵思告北地王钟曰:“上以二月得丞相表,即时南征,至乙连,会长上作乱,失据来此。

王亟白丞相奉迎!

”钟,德之从弟也,首劝德称尊号,闻而恶之,执思付狱,以状白南燕王德。

德谓群下曰:“卿等以社稷大计,劝吾摄政。

吾亦以嗣帝播越,民神乏主,故权顺群议以系众心。

今天方悔祸,嗣帝得还,吾将具法驾奉迎,谢罪行阙,何如?

”黄门侍郎张华曰:“今天下大乱,非雄才无以宁济群生。

嗣帝暗懦,不能绍隆先统。

陛下若蹈匹夫之节,舍天授之业,威权一去,身首不保,况社稷其得血食乎!

”慕舆护曰:“嗣帝不达时宜,委弃国都,自取败亡,不堪多难,亦已明矣。

昔蒯聩出奔,卫辄不纳,《春秋》是之。

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

今赵思之言,未明虚实,臣请为陛下驰往诇之。

”德流涕遣之。

护帅壮士数百人,随思而北,声言迎卫,其实图之。

宝既遣思诣钟,于后得樵者,言德已称制,惧而北走。

护至,无所见,执思以还。

德以思练习典故,欲留而用之。

思曰:“犬马犹知恋主,思虽刑臣,乞还就上。

”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东迁,晋、郑是依。

殿下亲则叔父,位为上公,不能帅先群后以匡帝室,而幸本根之倾,为赵王伦之事,思虽不能如申包胥之存楚,犹慕龚君宾不偷生莽世也!

”德斩之。

宝遣扶风忠公慕舆腾与长乐王盛收兵冀州,盛以腾素暴横,为民所怨,乃杀之。

行至巨鹿、长乐,说诸豪杰,皆愿起兵奉宝。

宝以兰汗祀燕宗庙,所为似顺,意欲还龙城,不肯留冀州,乃北行。

至建安,抵民张曹家。

曹素武健,请为宝合众,盛亦劝宝宜且驻留,察汗情状。

宝乃遣冗从仆射李旱先往见汗,宝留顿石城。

会汗遣左将军苏超奉迎,陈汗忠款。

宝以汗燕王垂之舅,盛之妃父也,谓必无它,不待旱返,遂行。

盛流涕固谏,宝不听,留盛在后,盛与将军张真下道避匿。

丁亥,宝至索莫汗陉,去龙城四十里,城中皆喜。

汗惶怖,欲自出请罪,兄弟共谏止之。

汗乃遣弟加难帅五百骑出迎,又遣兄堤闭门止仗,禁人出入。

城中皆知其将为变,而无如之何。

加难见宝于陉北,拜谒已,从宝俱进。

颍阴烈公馀崇密言于宝曰:“观加难形色,祸变甚逼,宜留三思,奈何径前!

”宝不从。

行数里,加难先执崇,崇大呼骂曰:“汝家幸缘肺腑,蒙国宠荣,覆宗不足以报。

今乃敢谋篡逆,此天地所不容,计旦慕即屠灭,但恨我不得手脍汝曹耳!

”加难杀之。

引宝入龙城外邸,弑之。

汗谥宝曰灵帝,杀献哀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馀人,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昌黎王,元元青龙。

以堤为太尉,加难为车骑将军,封河间王熙为辽东公,如杞、宋故事。

长乐王盛闻之,驰欲赴哀。

张真止之。

盛曰:“我今以穷归汗。

汗性愚浅,必念婚姻,不忍杀我。

旬月之间,足以展吾情志。

”遂往见汗。

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泣涕请盛于汗,盛妃复顿头于诸兄弟。

汗恻然哀之,乃舍盛于宫中,以为侍中、左光禄大夫,亲待如旧。

堤、加难屡请杀盛,汗不从。

堤骄很荒淫,事汗多无礼,盛因而间之。

由是汗兄弟浸相嫌忌。

凉太原公纂将兵击杨轨,郭黁救之,纂败还。

段业使沮渠蒙逊攻西郡,执太守吕纯以归。

纯,光之弟子也。

于是晋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赵郡孟敏皆以郡降业。

业封蒙逊为临池侯,以德为酒泉太守,敏为沙州刺史。

六月,丙子,魏王珪命群臣议国号。

皆曰:“周、秦以前,皆自诸候升为天子,因以其国为天下号。

汉氏以来,皆无尺土之资。

我国家百世相承,开基代北,遂抚有方夏,今宜以代为号。

”黄门侍郎崔宏曰:“昔商人不常厥居,故两称殷、商。

代虽旧邦,其命惟新,登国之妆,已更曰魏。

夫魏者,大名,神州之上国民,宜称魏如故。

”珪从之。

杨轨自恃其众,欲与凉王光决战,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

凉常山公弘镇张掖,段业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

光使太原公纂将兵迎之。

杨轨曰:“吕弘精兵一万,若与光合,则姑臧益强,不可取矣。

”乃与秃发利鹿孤共邀击纂,纂与战,大破之。

轨奔王乞基。

黁性褊急残忍,不为士民所附,闻轨败走,降西秦。

西秦王乾归以为建忠将军、散骑常侍。

弘引兵弃张掖东走,段业徙治张掖,将追击弘。

沮渠蒙逊谏曰:“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兵家之戒也。

”业不从,大败而还,赖蒙逊以免。

业城西安,以其将臧莫孩为太守。

蒙逊曰:“莫孩勇而无谋,知进不知退。

此乃为之筑冢,非筑城也!

”业不从,莫孩寻为吕纂所破。

燕太原王奇,楷之子,兰汗之外孙也,汗亦不杀,以为征南将军,得入见长乐王盛。

盛潜使奇逃出起兵。

奇起兵于建安,众至数千,汗遣兰堤讨之。

盛谓汗曰:“善驹小儿,未能办此,岂非有假托其名欲为内应者乎!

太尉素骄,难信,不宜委以大众。

”汗然之,罢堤兵,更遣抚军将军仇尼慕将兵讨奇。

于是龙城自夏不雨至于秋七月,汗日诣燕诸庙及宝神座顿首祷请,委罪于兰加难。

堤及加难闻之,怒,且惧诛。

乙巳,相与帅所部袭仇尼慕军,败之。

汗大惧,遣太子穆将兵讨之。

穆谓汗曰:“慕容盛,我之仇雠,必与奇相表里,此乃腹心之疾,不可养也,宜先除之。

”汗欲杀盛,先引见,察之。

盛妃知之,密以告盛,盛称疾不出,汗亦止不杀。

李旱、卫双、刘忠、张豪、张真,皆盛素所厚也,而穆引以为腹心,旱、双得出入至盛所,潜与盛结谋。

丁未,穆击堤、加难等,破之。

庚戌,飨将士,汗、穆皆醉,盛夜如厕,因逾垣入于东宫,与旱等共杀穆。

时军未解严,皆聚在穆舍,闻盛得出,呼跃争先,攻汗,斩之。

汗子鲁公和、陈公扬分屯令支、白狼,盛遣旱、真袭诛之。

堤、加难亡匿,捕得,斩之。

于是内外帖然,士女相庆。

宇文拔帅壮士数百来赴,盛拜拔为大宗正。

辛亥,告于太庙,令曰:“赖五祖之休,文武之力,宗庙社稷幽而复显。

不独孤以眇眇之身免不同天之责,凡在臣民皆得明目当世。

”因大赦,改元建平。

盛谦不敢称尊号,以长乐王摄行统制。

诸王皆降称公,以东阳公根为尚书左仆射,卫伦、阳璆、鲁恭、王腾为尚书,悦真为侍中,,阳哲为中书监,张通为中领军,自馀文武各复旧位。

改谥宝曰惠闵皇帝,庙号烈宗。

初,太原王奇举兵建安,南、北之民翕然从之。

兰汗遣其兄子全讨奇,奇击灭之,匹马不返,进屯乙连。

盛既诛汗,命奇罢兵。

奇用丁零严生、乌桓王龙之谋,遂不受命,甲寅,勒兵三万馀人进至横沟,去龙城十里。

盛出击,大破之,执奇而还,斩其党百馀人,赐奇死,桓王之嗣遂绝。

群臣固请上尊号,盛弗许。

魏王珪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

宗庙岁五祭,用分、至及腊。

桓玄求为广州。

会稽王道子忌玄,不欲使居荆州,因其所欲,以玄为督交、广二州军事、广州刺史。

玄受命而不行。

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内地,而西府北带寇戎,不应使愉分督。

”朝廷不许。

楷怒,遣其子鸿说王恭曰:“尚之兄弟复秉机权,过于国宝,欲假朝威削弱方镇,惩艾前事,为祸不测。

今及其谋议未成,宜早图之。

”恭以为然,以告殷仲堪、桓玄。

仲堪、玄许之,推恭为盟主,刻期同趣京师。

时内外疑阻,津逻严急,仲堪以斜绢为书,内箭簳中,合镝漆之,因庾楷以送恭。

恭发书,绢文角戾,不复能辨仲堪手书,疑楷诈为之,且谓仲堪去年已违期不赴,今必不动,乃先期举兵。

司马刘牢之谏曰:“将军,国之元舅。

会稽王,天子叔父也。

会稽王又当国秉政,向为将军戮其所爱王国宝、王绪,又送王廞书,其深伏将军已多矣。

顷所援任,虽未允惬,亦非大失。

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军何损!

晋阳之甲,岂可数兴乎!

”恭不从,上表请讨王愉、司马尚之兄弟。

道子使人说楷曰。

“昔我一卿,恩如骨肉,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可谓亲矣。

卿今弃旧交,结新援,忘王恭畴昔陵侮之耻乎!

若欲委体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卿为反覆之人,安肯深相亲信!

首身且不可保,况富贵乎!

”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我知事急,寻勒兵而至,恭不敢发。

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动。

我事相王,无相负者。

相王不能拒恭,反杀国宝及绪,自尔已来,谁敢复为相王尽力者!

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

”时楷已应恭檄,正征士马。

信返,朝廷忧惧,内外戒严。

会稽世子元显言于道子曰:“前不讨王恭,故有今日难。

今若复从其欲,则太宰之祸至矣。

道子不知所为,悉以事委元显,日饮醇酒而已。

元显聪警,皮涉文义,志气果锐,以安危为己任。

附会之者,谓元显神武,有明帝之风。

殷仲堪闻恭举兵,自以去岁后期,乃勒兵趣发。

仲堪素不习为将,悉以军事委南郡相杨佺期兄弟,使佺期帅舟师五千为前锋,桓玄次之,仲堪帅兵二万,相继而下。

佺期自以其先汉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门地,谓江左莫及。

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犹恚恨。

而时流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佺期及兄广、弟思平、从弟孜敬皆粗犷,每排抑之。

佺期常慷慨切齿,欲因事际以逞其志,故亦赞成仲堪之谋。

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

王愉无备,惶遽奔临川,玄遣偏军追获之。

燕以河间公熙为侍中、车骑大将军、中领军、司隶校尉,城阳公元为卫将军。

元,宝之子也。

又以刘忠为左将军,张豪为后将军,并赐姓慕容氏。

李旱为中常侍、辅国将军,卫双为前将军,张顺为镇西将军、昌黎尹,张真为右将军。

皆封公。

乙亥,燕步兵校尉马勤等谋反,伏诛。

事连骠骑将军高阳公崇、崇弟东平公澄,皆赐死。

宁朔将国邓启方、南阳太守闾丘羡将兵二万击南燕,与南燕中军将国法、抚军将军和战于管城,启方等兵败,单骑走免。

魏王珪命有司正封畿,标道里,平权衡,审度量。

遣使循行郡国,举奏守宰不法者,亲考察黜陟之。

九月,辛卯,加会稽王道子黄钺,以世子元显为征讨都督,遣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将兵讨王恭,谯王尚之将兵讨庾楷。

乙未,燕以东阳公根为尚书令,张通为左仆射,卫伦为右仆射,慕容豪为幽州刺史,镇肥如。

己亥,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单骑奔桓玄。

会稽王道子以尚之为豫州刺史,弟恢之为骠骑司马、丹杨尹,允之为吴国内史,休之为襄城太守,各拥兵马以为己援。

乙巳,桓玄大破官军于白石。

玄与杨佺期进至横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领水军皆没。

丙午,道子屯中堂,元显守石头,己酉,王珣守北郊,谢琰屯宣阳门,以备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杀王国宝,自谓威无不行,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其才,深怀耻恨。

元显知之,遣庐江太守高素说牢之,使叛恭,许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

又以道子书遗牢之,为陈祸福。

牢子谓其子敬宣曰。

“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为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数举兵向京师,吾不能审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为天子相王之下乎?

吾欲奉国威灵,以顺讨逆,何如?

”敬宣曰:“朝廷虽无成、康之美,亦无幽、厉之恶。

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

大人亲非骨肉,义非君臣,虽共事少时,意好不协,今日讨之,于情义何有!

”恭参军何澹之知其谋,以告恭。

恭以澹之素与牢之有隙,不信。

乃置酒请牢之,于众中拜之为兄,精兵坚甲,悉以配之,使帅帐下督颜延为前锋。

牢之至竹里,斩延以降。

遣敬宣及其婿东莞太守高雅之还袭恭。

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纵骑横击之,恭兵皆溃。

恭将入城,雅之已闭城门。

恭单骑奔曲阿,素不习马,髀中生疮。

曲阿人殷确,恭故吏也,以船载恭,将奔桓玄,至长塘湖,为人所告,获之,送京师,斩于倪塘。

恭临刑,犹理须鬓,神色自若,谓临刑者曰:“我暗于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岂不忠于社稷邪!

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

”并其子弟党与皆死。

以刘牢之为都督兗、表、冀、幽、并、徐、扬州、晋陵诸军事以代恭。

俄而杨佺期、桓玄至石头,殷仲堪至芜湖。

元显自竹里驰还京师,遣丹杨尹王恺等发京邑士民数万人据石头以拒之。

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诛刘牢之。

牢之帅北府之众驰赴京师,军于新亭。

佺期、玄见之失色,回军蔡洲。

朝廷未知西军虚实,仲堪等拥众数万,充斥郊畿,内外忧逼。

左卫将军桓修,冲之子也,言于道子曰:“西军可说而解也,修知其情矣。

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西军沮恐。

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内喜。

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

”道子纳之,以玄为江州刺史。

召郗恢为尚书,以佺期代恢为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以修为荆州刺史,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

黜仲堪为广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诏,敕仲堪回军。

张骧子超收合三千馀家据南皮,自号乌桓王,抄掠诸郡。

魏王珪命庾岳讨之。

杨轨屯廉川,收集夷、夏,众至万馀。

王乞基谓轨曰:“秃发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也,不如归之。

”轨乃遣使降于西平王乌孤。

轨寻为羌酋梁饥所败,西奔亻零海,袭乙弗鲜卑而据其地。

乌孤谓群臣曰:“杨轨、乞基归诚于我,卿等不速救,使为羌人所覆,孤甚愧之。

”平西将军浑屯曰:“梁饥无经远大略,可一战擒也。

”饥进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执太守郭幸而代之,以拒饥,遣子为质于乌孤。

乌孤欲救之,群臣惮饥兵强,多以为疑。

左司马赵振曰:“杨轨新败,吕氏方强,洪池以北,未可冀也。

岭南五郡,庶几可取。

大王若无开拓之志,振不敢言。

若欲经营四方,此机不可失也。

使羌得西平,华、夷震动,非我之利也。

”乌孤喜曰:“吾亦欲乘时立功,安能坐守穷谷乎!

”乃谓群臣曰:“梁饥若得西平,保据山河,不可复制。

饥虽骁猛,军令不整,易破也。

”遂进击饥,大破之。

饥退屯龙支堡。

乌孤进攻,拔之,饥单骑奔浇河,俘斩数万,以田玄明为四平内史。

乐都太守田瑶、湟河太守张裯、浇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岭南羌、胡数万落皆附于乌孤。

西秦王乾是遣秦州牧益州、武卫将军慕兀、冠军将军翟瑁帅骑二万伐吐谷浑。

冬,十月,癸酉,燕群臣复上尊号,丙子,长乐王盛始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段氏曰皇太后,太妃丁氏曰献庄皇后。

初,兰汗之当国也,盛从燕主宝出亡,兰妃奉事丁后愈谨。

及汗诛,盛以妃当从坐,欲杀之。

丁后以妃有保全之功,固争之,得免,然终不为后。

大赦。

殷仲堪得诏书,大怒,趣桓玄、杨佺期进军。

玄等喜于朝命,欲受之,犹豫未决。

仲堪闻之,遽自芜湖南归,遣使告谕蔡洲军士曰:“汝辈不各自散归,吾至江陵,尽诛汝馀口。

佺期部将刘系帅二千人先归。

玄等大惧,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

仲堪既失职,倚玄等为援,玄等亦资仲堪兵,虽内相疑阻,势不得不合。

乃以子弟交质,壬午,盟于寻阳,俱不受朝命,连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诛刘牢之及谯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

朝廷深惮之,内外骚然。

乃复罢桓修,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诏。

御史中丞江绩劾奏桓修专为身计,疑误朝廷,诏免修官。

初,桓玄在荆州,所为豪纵。

仲堪亲党皆劝仲堪杀之,仲堪不听。

及在寻阳,资其声地,推玄为盟主,玄愈自矜倨。

杨佺期为人骄悍,玄每以寒士裁之。

佺期甚恨,密说仲堪以玄终为患,请于坛所袭之。

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杀玄,不可复制,苦禁之。

于是各还所镇。

玄亦知佺期之谋,阴有取佺期之志,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为长史以为谋主。

是时,诏书独不赦庾楷,玄以楷为武昌太守。

初,郗恢为朝廷拒西军,玄未得江州,欲夺恢雍州,以恢为广州。

恢闻之,惧,询于众,众皆曰:“杨佺期来者,谁不戮力。

若桓玄来,恐难与为敌。

”既而闻佺期代己,乃与闾丘羡谋阻兵拒之。

佺期闻之,声言玄来入沔,以佺期为前驱。

恢众信之,望风皆溃,恢请降。

佺期入府,斩闾丘羡,放恢还都,至杨口,殷仲堪阴使人杀之,及其四子,托言群蛮所杀。

西秦乞伏益州与吐谷浑王视罴战于度周川,视罴大败,走保白兰山,遣子宕岂为质于西秦以请和,西秦王乾归以宗女妻之。

凉建武将军李鸾以兴城降于秃发乌孤。

十一月,以琅邪王德文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虏将军元显为中领军,领军将军王雅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魏王珪命尚书吏部郎邓渊立官制,协音律,仪曹郎清河董谧制礼仪,三公郎王德定律令,太史令晁崇考天象,吏部尚书崔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

渊,羌之孙也。

杨轨、王气基帅户数千自归于西平王乌孤。

十二月,己丑,魏王基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天兴。

命朝野皆束发加帽。

追尊远祖毛以下二十七人皆为皇帝。

谥六世祖力微曰神元皇帝,庙号始祖。

祖什翼犍曰昭成皇帝。

庙号高祖。

父寔曰献神明皇帝。

魏之旧俗,孟夏祀天及东庙,季夏帅众却霜于阴山,孟秋祀天于西郊。

至是,始依仿古制,定郊庙朝飨礼乐,然惟孟夏祀天亲行,其馀多有司摄事。

又用崔宏议,自谓黄帝之后,以土德王。

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二千家于代都,东至代郡,西及善无,南极阴馆,北尽参合,皆为畿内,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师以监之。

己亥,燕幽州刺史慕容豪、尚书左仆射张通、昌黎尹张顺坐谋反诛。

初,琅邪人孙泰学妖术于钱唐杜子恭,士民多奉之。

王珣恶之,流泰于广州。

王雅荐泰于孝武帝,云知养性之方,召还,累官至新安太守。

泰知晋祚将终,因王恭之乱,以讨恭为名,收合兵众,聚货巨亿,三吴之人多从之。

识者皆忧其为乱,以中领军元显与之善,无敢言者。

会稽内史谢輶发其谋,己酉,会稽王道子使元显诱而斩之,并其六子。

兄子恩逃入海,愚民犹以为泰蝉蜕不死,就海中资给恩。

恩乃聚合亡命,得百馀人,以谋复仇。

西平王秃发乌孤更称武威王。

是岁,杨盛遣使附魏,魏以盛为仇池王。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