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七十·列传第三十·袁淑

袁淑,字阳源,陈郡阳夏人,丹阳尹豹少子也。

少有风气,年数岁,伯湛谓家人曰“此非凡儿”至十余岁,为姑夫王弘所赏。

不为章句之学,而博涉多通,好属文,辞采遒艳,纵横有才辩。

本州命主簿,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并不就。

彭城王义康命为军司祭酒。

义康不好文学,虽外相礼接,意好甚疏。

刘湛,淑从母兄也,欲其附己,而淑不以为意,由是大相乖失,以久疾免官。

补衡阳王义季右军主簿,迁太子洗马,以脚疾不拜。

卫军临川王义庆雅好文章,请为谘议参军。

顷之,迁司徒左西属。

出为宣城太守,入补中书侍郎,以母忧去职。

服阕,为太子中庶子。

元嘉二十六年,迁尚书吏部郎。

其秋,大举北伐,淑侍坐从容曰“今当鸣銮中岳,席卷赵、魏,检玉岱宗,今其时也。

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一篇”太祖笑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出为始兴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

淑始到府,浚引见,谓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还为御史中丞。

时索虏南侵,遂至瓜步,太祖使百官议防御之术,淑上议曰: 臣闻函车之兽,离山必毙。

绝波之鳞,宕流则枯。

羯寇遗丑,趋致畿甸,蚁萃螽集,闻已崩殪。

天险岩旷,地限深遐,故全魏戢其图,盛晋辍其议,情屈力殚,气挫勇竭,谅不虞于来临,本无怵于能济矣。

乃者燮定携远,阻违授律,由将有弛拙,故士少斗志。

围溃之众,匪寇倾沦,攻制之师,空自班散,济西劲骑,急战蹴旅,淮上训卒,简备靡旗。

是由绥整寡衷,戎昭多昧,遂使栲潞入患,泉伊来扰,纷殄姬风,泯毒禹绩,腾书有渭阴之迫,悬烽均咸阳之警。

然而切揣虚实,伏匿先彰,校索伎能,谲诡既显。

绵地千里,弥行阻深,表里踬硋,后先介逼。

舍陵衍之习,竞湍沙之利。

今虹见萍生,土膏泉动,津陆陷溢,痁祸洊兴,刍稿已单,米粟莫系,水宇衿带,进必倾殒,河隘扁固,退亦堕灭。

所谓栖乌于烈火之上,养鱼于丛棘之中。

或谓损缓江右,宽缮淮内。

窃谓拯扼闽城,旧史为允,弃远凉士,前言称非。

限此要荒,犹弗委割。

况联被京国,咫尺神甸,数州摧扫,列邑歼痍,山渊反覆,草木涂地。

今丘赋千乘,井算万集,肩摩倍于长安,缔袂百于临淄,什一而籍,实慊氓愿,履亩以税,既协农和。

户竞战心,人含锐志,皆欲赢粮请奋,释纬乘城。

谓宜悬金铸印,要壮果之士,重币甘辞,招摧决之将,举荐板筑之下,抽登台皂之间,赏之以焚书,报之以相爵,俄而昭才贺阙,异能间至。

戎贪而无谋,肆而不整,迷乎向背之次,谬于合散之宜,犯军志之极害,触兵家之甚讳。

咸畜愤矣,佥策战矣,称愿影从,谣言缗命。

宜选敢悍数千,骛行潜掩,偃旗裹甲,钳马衔枚,桧稽而起,晨压未阵,旌噪乱举,火鼓四临,使景不暇移,尘不及起,无不禽铩兽詟,冰解雾散,扫洗哨类,漂卤浮山。

如有决罦漏网,逡窠逗穴,命淮、汝戈船,遏其还径,兖部劲卒,梗其归涂。

必剪元雄,悬首麾下,乃将只轮不反,战轊无旋矣。

于是信臣腾威,武士缮力,缇组接阴,鞞柝联响。

若其伪遁羸张,出没无际,楚言汉旆,显默如神,固已日月蔽亏,川谷荡贸。

负塞残孽,阻山烬党,收险窃命,凭城借土,则当因威席卷,乘机芟剿。

泗、汴秀士,星流电烛,徐、阜严兵,雨凑云集,蹶乱桑溪之北,摇溃浣海以南,绝其心根,勿使能植,衔索之枯,几何不蠹。

是由涸泽而渔,焚林而狩,若浚风之舞轻箨,杲日之拂浮霜。

既而尉洽荷掠之余,望吊网悲之鬼。

然后天行枢运,猋举烟升,青盖西巡,翠华东幸,经启州野,涤一轸策,俾高阙再勒,燕然后铭。

方乃奠山沉河,创礼辑策,阐耀炎、昊之遗则,贯轶商、夏之旧文。

今众贾拳勇,而将术疏怯,意者稔泰日积,承平岁久,邑无惊赴之急,家缓馈战之勤,阙阅训之礼,简参属之饰,且亦荐采之法,庸未蔇欤。

若乃邦造里选,攉论深切,躬擐尽幽,斩带寻远,设有沉明能照,俊伟自宣,诚感泉雨,流通金石,气慑飞、贲,知穷苴、起,审邪正顺逆之数,达昏明益损之宜,能睽合民心,愚睿物性,登丹墀而敷策,蹑青蒲而扬谋,上说辰鉴,下弭素言,足以安民纾国,救灾恤患。

则宜拔过宠贵之上,褒升戚旧之右,别其旗章,荣其班禄,出得专誉,使不禀命。

降席折节,同广武之请。

设坛致礼,均淮阴之授。

必有要盟之功,窃符之捷。

夷裔暴狠,内外侮弃,始附之众,分茷无序,蛊以威利,势必携离,首顺之徒,靡然自及。

今涞绎故典,瀍土缨緌,剪焉幽播,折首凶狡。

是犹眇者愿明,痿之思步,动商遄会,功终易感。

劫晋在于善觇,全郑实寄良谍,多纵反间,汨惑心耳,发险易之前,抵兴丧之术,冲其猜伏,拂其嫌嗜,汨以连率之贵,饵以析壤之资。

罄笔端之用,展辞锋之锐,振辩则坚围可解,驰羽而岩邑易倾。

必府鬲土崩,枝干瓦裂,故燕、乐相悔,项、范交疑矣。

或乃言约功深,事迩应广,齐圉反驾,赵养还君,尽舆诵之道,毕能事之效。

臣幸得出内层禁,游心明代,泽与身泰,恩随年行,无以逢迎昌运,润饰鸿法。

今涂有遗镞,虿未息蜂,敢思凉识,少酧闳施。

但坐幕既乏昭文,免胄不能致果,窃观都护之边论,属国之兵谟,终、晁之抗辞,杜、耿之言事,咸云及经之棘,犹阙上算,烛郛之敬,裁收下策。

自耻懦木,智不综微,敢露昧见,无会昭采。

淑喜为夸诞,每为时人所嘲。

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追取,谓使人谬误,欲以戏淑。

淑与浚书曰“袁司直之视馆,敢寓书于上国之宫尹。

日者猥枉泉赋,降委弊邑。

弊邑敬事是遑,无或违贰。

惧非郊赠之礼,觐飨之资,不虞君王惠之于是也,是有懵焉。

弗图旦夕发咫尺之记,籍左右而请,以为胥授失旨,爰速先币。

曾是附庸臣委末学孤闻者,如之何勿疑。

且亦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义士犹或非之。

况密迩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

藉恐二三诸侯,有以观大国之政。

是用敢布心腹。

弊室弱生,砥节清廉,好是洁直,以不邪之故,而贫闻天下。

宁有昧夫嗟金者哉。

不腆供赋,束马先璧以俟命。

唯执事所以图之” 迁太子左卫率。

元凶将为弑逆,其夜淑在直,二更许,呼淑及萧斌等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

内省无过,不能受枉。

明旦便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淑及斌并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变色,左右皆动。

斌惧,乃曰“臣昔忝伏事,常思效节,况忧迫如此,辄当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

殿下幼时尝患风,或是疾动耳”劭愈怒,因问曰“事当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既克之后,为天地之所不容,大祸亦旋至耳。

愿急息之”劭左右引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锦,截三尺为一段,又中破,分斌、淑及左右,使以缚袴。

淑出环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

劭将出,已与萧斌同载,呼淑甚急,淑眠终不起。

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

徐起至车后,劭使登车,又辞不上。

劭因命左右“与手刃”见杀于奉化门外,时年四十六。

劭即位,追赠太常,赐赗甚厚。

世祖即位,使颜延之为诏曰“夫轻道重义,亟闻其教。

世弊国危,希遇其人。

自非达义之至,识正之深者,孰能抗心卫主,遗身固节者哉。

故太子左卫率淑,文辩优洽,秉尚贞悫。

当要逼之切,意色不桡,厉辞道逆,气震凶党。

虐刃交至,取毙不移。

古之怀忠陨难,未云出其右者。

兴言嗟悼,无废乎心。

宜在加礼,永旌宋有臣焉。

可赠侍中、太尉,谥曰忠宪公”又诏曰“袁淑以身殉义,忠烈邈古。

遗孤在疚,特所矜怀。

可厚加赐恤,以慰存亡”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绰、卜天与四家,于是长给禀禄。

文集传于世。

子几、敳、棱、凝、标。

敳,世祖步兵校尉。

凝,太宗世御史中丞,出为晋陵太守。

太宗初与四方同反,兵败归降,以补刘湛冠军府主簿。

淑诸子并早卒。

史臣曰:天长地久,人道则异于斯。

蕣华朝露,未足以言也。

其间夭遽,曾何足云。

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没婴心。

徒以灵化悠远,生不再来,虽天行路险,而未之斯遇,谓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

所以据洪图而轻天下,吝寸阴而败尺璧。

若乃义重乎生,空炳前诰,投躯殉主,世罕其人。

若无阳源之节,丹青何贵焉尔。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宋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三十一·徐湛之江湛王僧绰

〔沈约〕 〔南北朝〕

徐湛之,字孝源,东海郯人。

司徒羡之兄孙,吴郡太守佩之弟子也。

祖钦之,秘书监。

父逵之,尚高祖长女会稽公主,为振威将军、彭城、沛二郡太守。

高祖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

及讨司马休之,使统军为前锋,配以精兵利器,事克,当即授荆州。

休之遣鲁宗之子轨击破之,于阵见害。

追赠中书侍郎。

湛之幼孤,为高祖所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于侧。

永初三年,诏曰“永兴公主一门嫡长,早罹辛苦。

外孙湛之,特所钟爱。

且致节之胤,情实兼常。

可封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年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驰来赴之。

湛之先令取弟,众咸叹其幼而有识。

及长,颇涉大义,善自位待。

事祖母及母,并以孝谨闻。

元嘉二年,除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并不就。

六年,东宫始建,起家补太子洗马,转国子博士,迁奋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徙黄门侍郎。

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

复授二郡,加辅国将军,迁秘书监,领右军将军,转侍中,加骁骑将军。

复为秘书监,加散骑常侍,骁骑如故。

会稽公主身居长嫡,为太祖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

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

忽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

初,高祖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等衣,皆敬皇后手自作。

高祖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为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协。

及刘湛得罪,事连湛之,太祖大怒,将致大辟。

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

公主即日入宫,既见太祖,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

以锦囊盛高祖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作此纳衣。

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也。

迁中护军,未拜,又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

湛之善于尺牍,音辞流畅。

贵戚豪家,产业甚厚。

室宇园池,贵游莫及。

伎乐之妙,冠绝一时。

门生千余人,皆三吴富人之子,姿质端妍,衣服鲜丽。

每出入行游,途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

太祖嫌其侈纵,每以为言。

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也,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各奢豪,与湛之共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

京邑为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二事之美,兼于何、孟。

勖官至侍中,追谥荒公。

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

湛之迁冠军将军、丹阳尹,进号征虏将军,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

过葬,复授前职,湛之表启固辞,又诣廷尉受罪。

上诏狱官勿得受,然后就命。

固辞常侍,许之。

二十二年,范晔等谋逆,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款辞所连,乃诣廷尉归罪,上慰遣令还郡。

湛之上表曰: 贼臣范晔、孔熙先等,连结谋逆,法静尼宣分往还,与大将军臣义康共相唇齿,备于鞠对。

伏寻仲承祖始达熙先等意,便极言奸状。

而臣儿女近情,不识大体,上闻之初,不务指斥,纸翰所载,尤复漫略者,实以凶计既表,逆事归露。

又仰缘圣慈,不欲穷尽,故言势依违,未敢缕陈。

情旨无隐,已昭天鉴。

及群凶收禽,各有所列,晔等口辞,多见诬谤。

承祖丑言,纷纭特甚。

乃云臣与义康宿有密契,在省之言,期以为定,潜通奸意,报示天文。

末云熙先县指必同,以诳于晔,或以智勇见称,或以愚懦为目。

既美其信怀可履,复骇其动止必启。

凡诸诡妄,还自违伐,多举事端,不究源统,赍传之信,无有主名,所征之人,又已死没,首尾乖互,自为矛楯。

即臣诱引之辞,以为始谋之证,衔臣纠告,并见怨咎,纵肆狂言,必规祸陷。

伏自探省,亦复有由。

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晨夕觐对,经逾旬日。

逆图成谋,虽无显然,怼容异意,颇形言旨。

遗臣利刃,期以际会,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

以为怨愤所至,不足为虑,便以关启,惧成虚妄,思量反覆,实经愚心,非为纳受,曲相蔽匿。

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谓此侥幸,亦不宣达。

陛下敦惜天伦,彰于四海,藩禁优简,亲理咸通。

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

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

臣每惧异闻,皆略而不答。

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

忄娄忄娄丹实,具如此启。

至于法静所传,及熙先等谋,知实不早,见关之日,便即以闻。

虽晨光幽烛,曲昭穷款,裁以正义,无所逃刑。

束骸北阙,请罪司寇,乾施含宥,未加治考,中旨频降,制使还往,仰荷恩私,哀惶失守。

臣殃积罪深,丁罹酷罚,久应屏弃,永谢人理。

况奸谋所染,忠孝顿阙,智防愚浅,暗于祸萌,士类未明其心,群庶谓之同恶,朝野侧目,众议沸腾,专信仇隙之辞,不复稍相申体。

臣虽驽下,情非木石。

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为易。

而靦然视息,忍此余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

诚以负戾灰灭,贻恶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

冀幽诚丹款,傥或昭然,虽复身膏草土,九泉无恨。

显居官次,垢秽朝班,厚颜何地,可以自处。

乞蒙隳放,伏待鈇钅质。

上优诏不许。

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领太子詹事。

出为前军将军、南兖州刺史。

善于为政,威惠并行。

广陵城旧有高楼,湛之更加修整,南望钟山。

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

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一时之盛也。

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辞采绮艳,湛之与之甚厚。

世祖命使还俗。

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

二十六年,复入为丹阳尹,领太子詹事,将军如故。

二十七年,索虏至瓜步,湛之领兵置佐,与皇太子分守石头。

二十八年春,鲁爽兄弟率部曲归顺,爽等,鲁轨子也。

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

乞屏居田里,不许。

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

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

凡诸辞诉,一不料省。

湛之亦以《职官记》及令文,尚书令敷奏出内,事无不总,令缺则仆射总任。

又以事归尚之,互相推委。

御史中丞袁淑并奏免官,诏曰“令仆治务所寄,不共求体当,而互相推委,纠之是也。

然故事残舛,所以致兹疑执,特无所问,时详正之”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

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

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太祖委任沈演之、庾炳之、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

晔诛,炳之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为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焉。

上每有疾,湛之辄入侍医药。

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

而世祖不见宠,故累出外蕃,不得停京辇。

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为上所爱,而铄妃即湛妹,劝上立之。

元嘉末,征铄自寿阳入朝,既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议久不决。

与湛之屏人共言论,或连日累夕。

每夜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

劭入弑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

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

时年四十四。

世祖即位,追赠司空,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烈公。

又诏曰“徐湛之、江湛、王僧绰门户荼酷,遗孤流寓,言念既往,感痛兼深。

可令归居本宅,厚加恤赐”于是三家长给廪。

三子:聿之、谦之,为元凶所杀。

恒之嗣侯,尚太祖第十五女南阳公主,蚤卒,无子。

聿之子孝嗣绍封,齐受禅,国除。

江湛,字徽渊,济阳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子也。

居丧以孝闻。

爱好文义,喜弹棋鼓琴,兼明算术。

初为著作佐郎,迁彭城王义康司徒行参军,南谯王义宣左军功曹。

复为义康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

司空檀道济为子求湛妹婚,不许。

义康有命,又不从。

时人重其立志。

义康欲引与日夕,湛固求外出,乃以为武陵内史,还为司徒从事中郎,迁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

随王诞为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湛为长史、南东海太守,政事委之。

元嘉二十五年,征为侍中,任以机密,领本州大中正,迁左卫将军。

时改选学职,以太尉江夏王义恭领国子祭酒,湛及侍中何攸之领博士。

二十七年,转吏部尚书。

家甚贫约,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余食。

尝为上所召,值浣衣,称疾经日,衣成然后赴。

牛饿,驭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在选职,颇有刻核之讥,而公平无私,不受请谒,论者以此称焉。

上大举北伐,举朝为不可,唯湛赞成之。

索虏至瓜步,领军将军刘遵考率军出江上,以湛兼领军,军事处分,一以委焉。

虏遣使求婚,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众并谓宜许,湛曰“戎狄无信,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

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推之,殆将侧倒。

劭又谓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江湛但不异耳”劭后燕集,未尝命湛。

常谓上曰“江湛佞人,不宜亲也”上乃为劭长子伟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

上将废劭,使湛具诏草。

劭之入弑也,湛直上省,闻叫噪之声,乃匿傍小屋中。

劭遣收之,舍吏绐云“不在此”兵士即杀舍吏,乃得湛。

湛据窗受害,意色不挠。

时年四十六。

湛五子恁、恕、憼、愻、法寿,皆见杀。

初,湛家数见怪异,未败少日,所眠床忽有数升血。

世祖即位,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简公。

长子恁,尚太祖第九女淮阳长公主,为著作佐郎。

王僧绰,琅邪临沂人,左光禄大夫昙首子也。

幼有大成之度,弱年众以国器许之。

好学有理思,练悉朝典。

年十三,太祖引见,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胜。

袭封豫章县侯,尚太祖长女东阳献公主。

初为江夏王义恭司徒参军,转始兴王文学,秘书丞,司徒左长史,太子中庶子。

元嘉二十六年,徙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

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

二十八年,迁侍中,任以机密。

僧绰沈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

先是,父昙首与王华并为太祖所任,华子嗣人才既劣,位遇亦轻。

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弟名位应与新建齐,超至今日,盖由姻戚所致也”新建者,嗣之封也。

及为侍中,时年二十九。

始兴王浚尝问其年,僧绰自嫌蚤达,逡巡良久乃答,其谦虚自退若此。

元嘉末,太祖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方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

从兄徽,清介士也,惧其太盛,劝令损抑。

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上并不许。

会二凶巫蛊事泄,上独先召僧绰具言之。

及将废立,使寻求前朝旧典。

劭于东宫夜飨将士,僧绰密以启闻,上又令撰汉魏以来废诸王故事。

撰毕,送与江湛、徐湛之。

湛之欲立随王诞,江湛欲立南平王铄,太祖欲立建平王宏,议久不决。

延妃即湛之女,铄妃即湛妹。

太祖谓僧绰曰“诸人各为身计,便无与国家同忧者”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

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

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

淮南云:以石投水,吴越之善没取之。

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上曰“卿可谓能断大事。

此事重,不可不殷勤三思。

且庶人始亡,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曰“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上默然。

江湛同侍坐,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大伤切直”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弑逆,江湛在尚书上省,闻变,叹曰“不用僧绰言,以至于此”劭既立,转为吏部尚书,委以事任,事在《二凶传》。

顷之,劭料检太祖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僧绰所启飨士并废诸王事,乃收害焉,时年三十一。

因此陷北第诸王侯,以为与僧绰有异志,并杀僧绰门客太学博士贾匪之、奉朝请司马文颖、建平国常侍司马仲秀等。

世祖即位,追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一区,吴时丁奉宅,孙晧流徙其家。

江左初为周顗、苏峻宅,其后为袁悦宅,又为章武王司马秀宅,皆以凶终。

后给臧焘,亦颇遇丧祸,故世称为凶地。

僧绰常以正达自居,谓宅无吉凶,请以为第。

始就造筑,未及居而败。

子俭嗣,升明末,为齐国尚书右仆射。

史臣曰:甚矣,宋氏之家难也,仇衅所钟,亲地兼极,虽复倾天灭道,迹非嫌路,而灾隙内兆,邪蛊外兴,天性既离,爱敬同尽,探雀请熊,非无前衅,猜防之道,有未足乎。

世祖弱年轻躁,夙无朝宠,累任边外,未尝居中。

当璧之重,将由爱立,臣主回疑,事无蚤断。

若使守器以长,命不待贤,则密祸自销,危机可免。

圣哲之训,岂欺我哉。

昔山涛举羊祜为太子太傅,盖欲以后事委之,而羊公短世。

僧绰绸缪主心,将任以国重,而宫车晏驾。

二臣并以道德谦冲,名高两代。

胙未中年,功谢成日,惜矣哉。

宋书·卷七十二·列传第三十二·文九王

〔沈约〕 〔南北朝〕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劭,潘淑妃生浚,路淑媛生孝武帝,吴淑仪生南平王铄,高修仪生庐陵昭王绍,殷修华生竟陵王诞,曹婕妤生建平宣简王宏,陈修容生东海王祎,谢容华生晋熙王昶,江修仪生武昌王浑,沈婕妤生明帝,杨修仪生建安王休仁,邢美人生晋平王休祐,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阳哀王休业,颜美人生临庆冲王休倩,陈美人生新野怀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阳王休范,罗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

劭、浚、诞、祎、浑、休茂、休范别有传。

绍出继庐陵孝献王义真。

南平穆王铄,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

元嘉十七年,都督湘州诸军事、冠军将军、湘州刺史,不之镇,领石头戍事。

二十二年,迁使持节、都督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

时太祖方事外略,乃罢南豫并寿阳,即以铄为豫州刺史,寻领安蛮校尉,给鼓吹一部。

二十六年,进号平西将军,让不拜。

索虏大帅托跋焘南侵陈、颍,遂围汝南悬瓠城。

行汝南太守陈宪保城自固,贼昼夜攻围之,宪且守且战,矢石无时不交。

虏多作高楼,施弩以射城内,飞矢雨下,城中负户以汲。

又毁佛浮图,取金像以为大钩,施之冲车端,以牵楼堞。

城内有一沙门,颇有机思,辄设奇以应之。

贼多作虾蟆车以填堑,肉薄攻城。

宪督厉将士,固女墙而战。

贼之死者,尸与城等,遂登尸以陵城,短兵相接。

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百,杀伤万计,汝水为之不流。

相拒四十余日,铄遣安蛮司马刘康祖与宁朔将军臧质救之,虏烧攻具走。

二十七年,大举北伐,诸蕃并出师。

铄遣中兵参军胡盛之出汝南、上蔡,向长社,长社戍主鲁爽委城奔走。

即克长社,遣幢主王阳儿、张略等进据小索。

伪豫州刺史仆兰于大索率步骑二千攻阳儿,阳儿击大破之。

到坦之等进向大索,劳杨氏郑德玄、张和各起义以应坦之,仆兰奔虎牢。

会王阳儿等至,即据大索,因向虎牢,铄又遣安蛮司马刘康祖继坦之。

虏永昌王宜勤仁库真救虎牢,坦之败走。

虏乘胜径进,于尉氏津逢康祖,康祖战败见杀。

贼进胁寿阳,因东过与焘会于江上。

二十八年夏,虏荆州刺史鲁爽及弟秀等,率部曲诣铄归顺。

其年七月,铄所生吴淑仪薨,铄归京师,葬毕,还摄本任。

时江夏王义恭领南兖州刺史,镇盱眙。

丁母忧,还京师。

上以兖土雕荒,罢南兖并南徐州,当别置淮南都督住盱眙,开创屯田,应接远近,欲以授铄。

既而改授散骑常侍、抚军将军,领兵戍石头。

元凶弑立,以为中军将军,护军、常侍如故。

世祖入讨,劭屯兵京邑,使铄巡行抚劳。

劭还立南兖,以铄为使持节、都督南兖、徐、兖、青、冀、幽六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常侍如故。

柳元景至新亭,劭亲自攻之,挟铄自随。

江夏王义恭南奔,使铄守东府,以腹心防之。

进授侍中、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余如故。

劭迎蒋侯神于宫内,疏世祖年讳,厌祝祈请,假授位号,使铄造策文。

及义军入宫,铄与浚俱归世祖,浚即伏法,上迎铄入营。

当时仓卒失国玺,事宁,更铸给之。

进侍中、司空,领兵置佐,以国哀未阕,让侍中。

铄素不推事世祖,又为元凶所任,上乃以药内食中毒杀之,时年二十三,追赠侍中、司徒。

三子:敬猷、敬渊、敬先。

敬猷嗣,官至黄门郎。

敬渊初封南安县侯,官至后军将军。

敬先继庐陵王绍。

前废帝景和末,召铄妃江氏入宫,使左右于前逼迫之,江氏不受命。

谓曰“若不从,当杀汝三子”江氏犹不肯。

于是遣使于第杀敬猷、敬渊、敬先,鞭江氏一百。

其夕废帝亦殒。

太宗即位,追赠敬猷侍中,谥曰怀王。

追赠敬渊黄门侍郎,谥曰悼侯。

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临贺王子产字孝仁为南平王,继铄后,未拜,被杀。

泰始五年,立晋平王休祐第七子宣曜为南平王继铄。

休祐死,宣曜被废还本。

后废帝元徽元年,立衡阳恭王嶷第二子伯玉为南平王继铄,后官至给事中。

升明二年,谋反诛,国除。

建平宣简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

早丧母。

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食邑二千户。

少而闲素,笃好文籍。

太祖宠爱殊常,为立第于鸡笼山,尽山水之美。

建平国职,高他国一阶。

二十四年,为中护军,领石头戍事。

出为征虏将军、江州刺史。

二十八年,征为中书令,领骁骑将军。

元凶弑立,以宏为左将军、丹阳尹。

又以为散骑常侍、镇军将军、江州刺史。

世祖入讨,劭录宏殿内。

世祖先尝以一手板与宏,宏遣左右亲信周法道赍手板诣世祖。

事平,以为尚书左仆射,使奉迎太后,还加中军将军,中书监,仆射如故。

臧质为逆,宏以仗士五十人入六门。

为人谦俭周慎,礼贤接士,明晓政事,上甚信仗之。

时普责百官谠言,宏议曰: 臣闻建国之道咸殊,兴王之政不一。

至于开谏致宁,防口取祸,固前王同轨,后主共则。

秦、殷之败,语戮刺亡。

周、汉之盛,谤升箴显。

陛下以至德神临,垂精思治,进儒礼而崇宽教,哀狱法而黜严刑,表忠行而举贞节,辟处士而求贤异,修废官而出滞赏,撤天膳而重农食,禁贵游而弛榷酤,通山泽而易关梁,固已海内仰道,天下知德。

今复开不讳之涂,奖直辞之路,四海希风,普天幸甚。

举蒙采问,敢不悉心,谨条鄙见,置陈如左。

辞理违谬,伏用震詟。

夫用兵之道,自古所慎。

顷干戈未戢,战备宜修,而卒不素练,兵非夙习。

且戎卫之职,多非其才,或以资厚素加,或以禄薄带帖,或宠由权门,恩自私假,既无将领,虚尸荣禄。

至于边城举燧,羽驿交驰,而望其擐甲推锋,立功阃外,譬缘木求鱼,不可得矣。

常谓临难命师,皆出仓卒,驱乌合之众,隶造次之主,貌疏情乖,有若胡、越,岂能使其同力,拔危济难。

故奔北相望,覆败继有。

今欲改选将校,皆得其人,分台见将,各以配给,领、护二军,为其总统。

令抚养士卒,使恩信先加,农隙校猎,以习其事,三令五申,以齐其心,使动止应规,进退中律,然后畜锐观衅,因时而动,摧敌陷坚,折冲于外。

孙子曰“视卒如赤子,故可与之共死”所以张弮效争先之心,吮痈致必尽之命,岂不由恩著者士轻其生,令明者卒毕其力。

考心迹事,如或有在,妄陈肤知,追惧乖谬。

转尚书令,加散骑常侍,将军如故。

给鼓吹一部,寻进号卫将军,中书监、尚书令如故。

宏少而多病,大明二年疾动,求解尚书令,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中书监如故。

未拜,其年薨,时年二十五。

追赠侍中、司徒,中书监如故,给班剑二十人。

上痛悼甚至,每朔望辄出临灵,自为墓志铭并序。

与东扬州刺史颜竣诏曰“宏夙情业尚,素心令绩,虽年未及壮,愿言兼申。

谓天道可倚,辅仁无妄,虽寝患淹时,虑不至祸。

岂图祐善虚设,一旦永谢,惊惋摧恸,五内交殒。

平生未远,举目如昨,而赏对游娱,缅同千载,哀酷缠绵,实增痛切。

卿情均休戚,重以周旋,乖拆少时,奄成今古,闻问伤惋,当何可言”五年,益诸弟国各千户,先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

子景素,少爱文义,有父风。

大明四年,为宁朔将军、南济阴太守,徙历阳、南谯二郡太守,将军如故。

中书侍郎,不拜。

监南豫、豫二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南豫州刺史,又不拜。

太宗初,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太子左卫率,加给事中,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丹阳尹,吴兴太守,使持节、监湘州诸军事、湘州刺史,将军并如故。

进号左将军。

泰始六年,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左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如故。

征为散骑常侍、后将军、太常,未拜。

授使持节、都督南徐、南兖、兖、徐、青、冀六州诸军事、镇军将军、南徐州刺史。

桂阳王休范为逆,景素虽纂集兵众,以赴朝廷为名,而阴怀两端。

及事平,进号镇北将军。

齐王为南兖州,景素解都督。

时太祖诸子尽殂,众孙唯景素为长,建安王休祐诸子并废徙,无在朝者。

景素好文章书籍,招集才义之士,倾身礼接,以收名誉。

由是朝野翕然,莫不属意焉。

而后废帝狂凶失道,内外皆谓景素宜当神器,唯废帝所生陈氏亲戚疾忌之。

而杨运长、阮佃夫并太宗旧隶,贪幼少以久其权,虑景素立,不见容于长主,深相忌惮。

元徽三年,景素防阁将军王季符失景素旨,怨恨,因单骑奔京邑,告运长、佃夫云“景素欲反”。

运长等便欲遣军讨之,齐王及卫将军袁粲以下并保持之,谓为不然也。

景素亦驰遣世子延龄还都,具自申理。

运长等乃徙季符于梁州,又夺景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自是废帝狂悖日甚,朝野并属心景素,陈氏及运长等弥相猜疑。

景素因此稍为自防之计,与司马庐江何季穆、录事参军陈郡殷沵、记室参军济阳蔡履、中兵参军略阳垣庆延、左右贺文超等谋之。

以参军沈颙、毌丘文子、左暄、州西曹王潭等为爪牙。

季穆荐从弟豫之为参军。

景素遣豫之、潭、文超等去来京邑,多与金帛,要结才力之士。

由是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并皆响附,其余武人失职不得志者,莫不归之。

时废帝单马独出,游走郊野,曹欣之谋据石头,韩道清、郭兰之欲说齐王使同,若不回者图之。

候废帝出行,因众作难,事克奉景素。

景素每禁驻之,未欲匆匆举动。

运长密遣伧人周天赐伪投景素,劝为异计。

景素知为运长所遣,即斩之,遣司马孙谦送首还台。

元徽四年七月,垣祗祖率数百人奔景素,云京邑已溃乱,劝令速入。

景素信之,即便举兵,负戈至者数千人。

运长等常疑景素有异志,及闻祗祖叛走,便纂严备办。

齐王出屯玄武湖,冠军将军任农夫、黄回、左军将军李安民各领步军,右军将军张保率水军,并北讨。

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其余众军相继进。

冠军将军齐王世子镇东府城。

齐王知黄回有异图,故使安民、佛荣俱行以防之。

景素欲断据竹里,以拒台军。

垣庆延、祗祖、沈颙等曰“今天时旱热,台军远来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也”殷沵等固争不能。

农夫等既至,放火烧市邑,而垣庆延等各相顾望,并无斗志。

景素本乏威略,恇扰不知所为。

时张保水军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并荆楚快手,自相要结,击水军,应时摧陷,斩张保,而诸将不相应赴,复为台军所破。

台军既薄城池,颙先众叛走,垣祗祖次之,其余诸军相系奔败。

左暄骁果有胆力,欲为景素尽节,而所配兵力甚弱,犹力战不退,于万岁楼下横射台军,不能禁,然后退散。

右卫殿中将军张倪奴、前军将军周盘龙攻陷京城,倪奴禽景素斩之,时年二十五,即葬京口。

垣庆延、祗祖、左暄、贺文超并伏诛。

殷沵、蔡履徙梁州。

何季穆先迁官,故不及祸。

其余皆逃亡,值赦得免。

景素即败,曹欣之反告韩道清、郭兰之之谋,道清等并诛。

黄回、高道庆等,齐王抚之如旧。

景素子延龄及二少子,并从诛。

其年冬,封长沙成王义欣子勰第三子恬为秭归县侯,食邑千户,继宏后。

顺帝升明二年,卒,国除。

张倪奴以禽景素功,封筑阳县侯,食邑千户。

景素败后,故记室参军王螭、故主簿何昌禹并上书讼景素之冤。

齐受禅,建元初,故景素秀才刘琎又上书曰: 臣闻曾子孝于其亲而沈乎水,介生忠于其主而焚于火,何则。

仁也不必可依,信也不必可恃。

昔者墨翟议云梯于荆台之下,宋人逐之。

夷叔为卫军隐难于晋,公子殪之。

李牧北逝强胡之旗,南拒全秦之卒。

赵王不图其功,赐以利剑。

陈蕃白首固义,忘生事主。

汉灵不明其忠,卒被刑戮。

彼数子者,皆身栖青云之上,而困于泥尘之里,诚以危行不容于衰世,孤立聚尤于众人,加谗谄蛆蛊其中,谤隙蜂飞而至故也。

臣闻浸润之行,骨肉离绝,疑似一至,君臣易心,此中山所以歔欷奏乐,孟博所以慷慨囊头者也。

臣每惟故举将宋建平王之祸,悲彻骨髓,气凝霜霰。

今璇鼎启运,人神改物,生罪尚宥,死冤必申。

臣诚不忍王之负谤而不雪,故敢明言其理。

臣闻孝悌为志者,不以犯上,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为暴也。

秦仁获麑,知其可为傅也。

臣闻王之事献太妃也,朝夕不违养,甘苦不见色。

帐下进珍馔,太妃未食,王投箸辍饭。

太妃起居有不安,王傍行蓬发。

臣闻求忠臣者于孝子之门,安有孝如王而不忠者乎。

其可明一也。

当泰始、元徽中,王公贵人无谒景宁陵者,王独抗情而行,不以趋时舍义,出镇入朝,必俯拜陵所。

王尚不弃先君,岂背今君乎。

其可明二也。

王博闻而容众,与谏而爱士,与人言呴呴若有伤。

闻人之善,誉而进之。

见人之恶,掩而诲之。

李蔚之,蓬庐之寒素也,王枉驾而讯之。

何季穆等,宣简王之旧也,王提挈以升之。

王虚己以厚天下之士,尚不欲伤一人之心,何乃亲戚图相菹脍乎。

其可明三也。

臣昔以法曹参军,奉讯于听朝之末。

王每断狱,降声辞,和颜色,以待士女之讼。

时见夏伯以童子缧絷,王怆然改貌,用不加刑。

徐州尝岁饥,王散秩粟俸帛,以断民之乏。

蠲理冤疑,咸息徭务,所在皆有爱于民。

臣闻善人,国之纪也。

安有仁于民庶,而虐其宗国者乎。

其可明四也。

王修身洁行,言无近杂,内去声酌之娱,外无田弋之好。

每所临践,不加穿筑,直卫不繁,第宅无改。

荆州高斋,刻楹柏构,王废而不处。

昔朝廷欲赐王东陵甲第,又辞而不当。

两宫所遗珍玩,尘于笥箧。

无它嬖私,不耽内宠,姬嫱数人,皆诏令所赐。

王身食不逾一肉,器用瓦素,时有献镂玉器,王顾谓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谢而反之。

王恭己蹈义若此。

其可明五也。

王之在荆州也,时献太妃初薨,宋明帝新弃天下,京畿诸王又相继非命,王乃征入为太常,楚下人士并劝勿下,王谓“为臣而距先皇之命,不忠。

为子不奉亲之窀穸,不孝”于是弃西州之重,而匍伏北阙。

王若志欲倔强,便应高枕江汉,何为屈折而受制于人乎。

其可明六也。

王名高海内,义重太山,耆幼怀仁,士庶慕德。

故从昏者忌明,同枉者毁正,搦弦为钩,张一作百,行坐欬嚏,皆生风尘。

会王季符负罪流谤,事会谗人之心,权丑相扇,鸱枭奋翼。

王虽遘愍离凶,而诚分弥款,散情中孚,挥斥满素。

虞玩之衔使归旋,世子入质京邑,续解徐州,请身东第,后求会稽,降阶外抚。

虞玩、殷焕实为诠译,诚心殷勤,备留圣听。

王若侜张跋扈,何事若斯。

其可明七也。

自是以后,日同殊论,苍梧之衰德既彰,群小之奸慝弥广,下盈其毒,上不可依。

时长王并见诛锄,公卿如蹈虎尾,众人翕翕,莫不注仰于王。

厢阁诸人,同谋异志,王心不从利,忠不背本,执周天赐而斩之,以距王宜与等,遣司马孙谦归款朝廷。

王若欲拟非觊,宁当如此乎。

其可明八也。

又是年五月以后,道路皆谓阮佃夫等欲潜图宫禁,因兵北袭,而黄回、高道庆等传构其事,武人奖乱,更相恐胁。

至六月而京师征赋车徒,将讲众北垒,都鄙疑骇,佥言衅作。

垣祗祖因民情嚣荡,扬声北奔,绐辞惑众,穷乱极祸。

会州人自都还,说“掖门已闭,殊不知台中安不”王既素籍异论,谓为信然,收率疲弱,志在投散,冰炭在怀,但恐迟后。

何图兵以顺出,翻为逆动乎。

夫往来之人,喧哗幻惑,皆出辇毂,非从徐州起也。

且台以六月晦夜无何呼北兵已至,皆登陴抽刃,而朱方七月朔犹缓带从容,其晚闻京都变乱,始乃鸠兵简甲耳。

王岂先造祸哉。

其可明九也。

王闻京室有难,坐不安,食不甘,言及太后,未尝不交巾掩泣。

又临危之际,抚楹而叹曰“吾恐三才于斯绝矣”兹岂不诚在本朝,以天下为忧乎。

自非深忠远概,孰能身灭之不恤,独眷眷国家安危哉。

其可明十也。

夫王起兵之日,止在匡救昏难,放殛奸盗,非它故也。

请较言之。

当时君臣之道,治乱云何。

杨运长、阮佃夫为有罪邪。

为无罪邪。

若其无罪,何故为戮。

若其有罪,讨之何辜。

王岂不知君亲之无将乎。

顾以救火之家,岂遑先白丈人,非不恭也,徒以运属陵丧,智力无所用之,蹉跌倾覆,此乃时也,岂谓反乎。

果然今日王亡,明日宋亡,王何负于社稷,何愧于天下哉。

臣闻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王子之墓。

汉高定天下,过大梁,蹑燕、代,修信陵之祀,存望诸之裔。

晋世受命,亦追王凌之冤,而诏其孙为郎。

夫比干,殷辛之罪人也。

无忌,魏之疑臣也。

乐毅,燕之逃将也。

彦云,齐之贼而晋害也。

适逢圣明之君,革运创制,昭功诚,荡嫌怨,清议以天下之善也。

或殊世而相明,故四贤咸济其令问,三后驰光于万叶,君子荣其辉,小人服其义。

今陛下尊英雄之高轨,振逸世之奇声,何至仍衰世之异议,以掩贤人之名哉。

若王之中外不明,终始慆德,臣惧方今之人,不复为善矣。

且世之兴衰,何代无有,今齐苗裔万世之后,其能无污隆乎。

苟前良可废,何以劝后之能者。

伏愿上同周、汉、西晋之如彼,下为来胤垂范之如此。

傥能降明诏,笺枉道,使往王得洗谤议,拯冥魂,赐以王礼反葬,则民之从义,犹若回风之卷草也。

臣闻鹳鸣皋垤,则降阴吐雨。

腾蛇耸跃,而沈云郁冥。

但伤臣言轻落毛,身如横芥,神高听邈,终焉莫省,直欲内不负心,庶将来知王之意耳。

又不省。

至今上即位,乃下诏曰“宋建平王刘景素,名父之子,少敦清尚。

虽末路失图,而原心有本。

年流运改,宜弘优泽,可听以王礼还葬旧墓” 晋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

元嘉二十二年,年十岁,封义阳王,食邑二千户。

二十七年,为辅国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

元凶弑立,加散骑常侍。

世祖践祚,迁太常,出为东中郎将、会稽太守,寻监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诸军事。

孝建元年,立东扬州,拜昶为刺史,东中郎将如故,进号后将军。

大明元年,征为秘书监,领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迁中军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

又出为都督江州、郢州之西阳、豫州之新蔡、晋熙三郡诸军事、前将军、江州刺史。

三年,征为护军将军,给鼓吹一部,增邑千户。

转中书令,中军将军,寻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太常。

从世祖南巡,坐斥皇太后龙舟,免开府,寻又以加授。

前废帝即位,出为使持节、都督徐、兖、南兖、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徐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开府如故。

昶轻吵褊急,不能祗事世祖,大明中常被嫌责。

民间喧然,常云昶当有异志。

永光、景和中,此声转甚。

废帝既诛群公,弥纵狂悖,常语左右曰“我即大位来,遂未尝戒严,使人邑邑”江夏王义恭诛后,昶表入朝,遣典签蘧法生衔使。

帝谓法生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正欲讨之,今知求还,甚善”又屡诘问法生“义阳谋反,何故不启”法生惧祸,叛走还彭城。

帝因此北讨,亲率众过江。

法生既至,昶即聚众起兵。

统内诸郡,并不受命,斩昶使。

将佐文武,悉怀异心。

昶知其不捷,乃夜与数十骑开门北奔索虏,弃母妻,唯携爱妾一人,作丈夫服,亦骑马自随。

昶家还都,二妾各生一子。

时太宗已即位,名长者曰思远,小者曰怀远,寻并卒。

追封怀远为池阳县侯,食邑千户。

泰始六年,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绥继昶,改昶封为晋熙王。

燮袭爵,食邑三千户。

太宗既以燮继昶,乃下诏曰“夫虎狼护子,猴猨负孙,毒性薄情,亦有仁爱,故识念气类,尚均群品,况在人伦,可忘天属。

晋熙太妃谢氏,沈刻无亲,物理罕比,征北公虽孝道无替,而遭此不慈,自少及长,阙恩鞠之囗,乃至休否莫关,寒温不访,晨昏屏塞,定省靡因。

事无违忤,动致诮责,毒句发口,人所难闻,加恶备苦,过于仇隙,遂事愤于宗姻,义伤于行路。

公故妃郗氏,妇礼无违,逢此严酷,遂以忧卒,用夭盛年。

又谢氏食则丰珍,衣则文丽,奉己之余,播覃群下。

而诸孙纩不温体,食不充饥,付于姆妳之手,纵以任军之路。

遇其所生,弃若粪土,繿缕比于重囚,穷困过于下使。

诚皇规方远,沙塞将一,公修短不讳,亦难豫图。

兼妾女累弱,一第领主,防闲之道,人理斯急。

朕所以诏第六子燮奉公为胤,欲以毗整一门,为公继绍。

但谢氏待骨肉至亲,尚相弃蔑,况以义合,免苦为难。

患萌防渐,危机须断,便可还其本家,削绝蕃秩”先是,改谢氏为射氏。

时主幼时艰,宗室寡弱。

元徽元年,燮年四岁,以为使持节、监郢州、豫州之西阳、司州之义阳二郡诸军事、征虏将军、郢州刺史,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总府州之任。

明年,太尉、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逼朝廷,燮遣中兵参军冯景祖袭寻阳,休范留中兵参军毛惠连、州别驾程罕之居守,开门诣景祖降。

进燮号安西将军,加督江州诸军事,复昶所生谢氏为晋熙国太妃。

四年,又进燮镇西将军,加鼓吹一部。

顺帝即位,征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抚军将军、扬州刺史。

先是,齐世子为燮安西长史,行府州事,时亦被征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

会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反,世子因奉燮镇寻阳之盆城,据中流,为内外形援。

攸之平,燮还京邑。

齐王为南徐州,燮解督南徐,进督南豫、江州诸军事,进号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迁司徒。

齐受禅,解司徒,降封阴安县侯,食邑千五百户。

谋反,赐死。

始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

元嘉二十九年,年十岁,立为建安王,食邑二千户。

孝建三年,为秘书监,领步兵校尉。

寻都督南兖、徐二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

大明元年,入为侍中,领右军将军。

四年,出为湘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加号平南将军。

八年,迁使持节、督江州、南豫州之晋熙、新蔡、郢州之西阳三郡诸军事、安南将军、江州刺史。

未拜,徙为散骑常侍、太常,又不拜。

仍为护军将军,常侍如故。

前废帝永光元年,迁领军将军。

常侍如故。

景和元年,又迁使持节、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未之任,留为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又加特进、左光禄大夫,给鼓吹一部。

时废帝狂悖无道,诛害群公,忌惮诸父,并囚之殿内,殴捶凌曳,无复人理。

休仁及太宗、山阳王休祐,形体并肥壮,帝乃以竹笼盛而称之,以太宗尤肥,号为“猪王”,号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

以三王年长,尤所畏惮,故常录以自近,不离左右。

东海王祎凡劣,号为“驴王”,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少,故并得从容。

尝以木槽盛饭,内诸杂食,搅令和合,掘地为坑阱,实之以泥水,裸太宗内坑中,和槽食置前,令太宗以口就槽中食,用之为欢笑。

欲害太宗及休仁、休祐前后以十数,休仁多计数,每以笑调佞谀悦之,故得推迁。

常于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杨太妃,左右并不得已顺命,以至右卫将军刘道隆,道隆欢以奉旨,尽诸丑状。

时廷尉刘蒙妾孕,临月,迎入后宫,冀其生男,欲立为太子。

太宗尝忤旨,帝怒,乃裸之,缚其手脚,以杖贯手脚内,使人担付太官,曰“即日屠猪”休仁笑谓帝曰“猪今日未应死”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其肝肺”帝意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将南游荆、湘二州,明旦欲杀诸父便发。

其夕,太宗克定祸难,殒帝于华林园。

休仁即日推崇太宗,便执臣礼。

明旦,休仁出住东府。

时南平,庐陵敬猷兄弟,为废帝所害,犹未殡殓,休仁、休祐同载临之,开帷欢笑,奏鼓吹往反,时人咸非焉。

先是,废帝进休仁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常侍如故。

未拜,太宗令书以为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给三望十五乘。

时刘道隆为护军,休仁请求解职,曰“臣不得与此人同朝”上乃赐道隆死。

寻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增班剑三十人。

出据虎槛,进据赭圻。

寻领太子太傅,总统诸军,随宜应接。

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

初行,与苏侯神结为兄弟,以求神助。

及事平,太宗与休仁书曰“此段殊得苏侯兄弟力”增休仁邑四千户,固辞,乃受千户。

上流虽平,薛安都据彭城,招引索虏,复都督北讨诸军事,又增邑三千户,不受。

时豫州刺史殷琰据寿阳,未平。

晋平王休祐先督征讨诸军事,休祐出领江陵,休仁代督西讨诸军事。

泰始五年,进都督豫、司二州。

休仁年与太宗邻亚,俱好文籍,素相爱友。

及废帝世,同经危难,太宗又资其权谲之力。

泰始初,四方逆命,兵至近畿,休仁亲当矢石,大勋克建,任总百揆,亲寄甚隆。

朝野四方,莫不辐辏。

上渐不悦。

休仁悟其旨,其冬,表解扬州,见许。

六年,进位太尉,领司徒,固让,又加漆轮车、剑履。

太宗末年,多忌讳,猜害稍甚,休仁转不自安。

及杀晋平王休祐,忧惧弥切。

其年,上疾笃,与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虑诸弟强盛,太子幼弱,将来不安。

运长又虑帝宴驾后,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辈不得秉权,弥赞成之。

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恐惧。

上既宿怀此意,至是又闻物情向之,乃召休仁入见。

既而又谓曰“夕可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其夜,遣人赍药赐休仁死,时年三十九。

上寝疾久,内外隔绝,虑人情有同异,自力乘舆出端门。

休仁死后,乃诏曰“夫无将之诛,谅惟通典,知咎自引,实有偏介。

刘休仁地属密亲,位居台重,朕友寄特深,宠秩兼茂。

不能弘赞国猷,裨宣政道,而自处相任,妄生猜嫌,侧纳群小之说,内怀不逞之志,晦景蔽迹,无事阳愚。

因近疾患沉笃,内外忧悚,休仁规逼禁兵,谋为乱逆。

朕曲推天伦,未忍明法,申诏诰砺,辨核事原。

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

追寻悲痛,情不自胜,思屈法科,以申矜悼。

可宥其二子,并全封爵。

但家国多虞,衅起台辅,永寻既往,感慨追深” 有司奏曰“臣闻明罚无亲,情屈于司纲,国典有经,威申于义灭。

是以梁、赵之诛,跣出称过,来言之罚,克入致动。

谨案刘休仁苞蓄祸迹,事蔽于天明,窜匿沉奸,情宣于民听。

自以属居戚近,早延恩睦,异礼殊义,望越常均。

往岁授钺南讨,本非才命,启行浓湖,特以亲摄,仰遵庙略,俯藉众效,属承泰运,窃附成勋,而亟叨天功,多自臧伐。

既圣明御宇,躬览万机,百司有纪,官方无越,而休仁矜勋怙贵,自谓应总朝权,遂妄生疑难,深自猜外。

故司空晋平刺王休祐,少无令业,长滋贪暴,莅任陕荆,毒流西夏,编户嗟散,列邑雕虚,圣泽含弘,未明正宪。

亟与休仁论其愆迹,辞意既密,不宜传广,遂饰容旨,反相劝激。

休祐以休仁位居朝右,任遇优崇,必能为己力援,故深相党结。

休祐于是输金荐宝,承颜接意,造膝之间,必论朝政,遂无日不俱行,无时不同宿,声酣聚集,密语清闲。

休仁含奸扇惑,善于计数,说休祐使外托专慎之法,密行贪诈之心,谓朝廷不觉,人莫之悟。

休祐遂乃外积怨惧,内协祸心,既得赞激,凶慝转炽,与休仁共为奸谋,潜伺机隙,图造衅变,规肆凶狡。

休仁致殒仓卒,实维天诛,而晋平国太妃妾邢不能追惭子恶,上感曲恩,更怀不逞,巫蛊咒诅。

休仁因圣躬不和,猥谋奸逆,灭道反常,莫斯为甚,殛肆朝市,庶申国刑,而法网未加,自引厥命。

天慈矜厚,减法崇恩,赐全二息,及其爵封,斯诚弘风旷德,贯绝通古,然非所以弃恶流衅,惩惧乱臣者也。

臣等参议,谓宜追降休仁为庶人,绝其属籍,见息悉徙远郡。

休祐愆谋始露,亦宜裁黜,徙削之科,一同旧准。

收邢付狱,依法穷治”诏曰“邢匹妇狂愚,不足与计。

休仁知衅自引,情有追伤,可特为降始安县王,食邑千户,并停伯融等流徙,听袭封爵。

伯猷先绍江夏国,令还本,赐爵乡侯” 上既杀休仁,虑人情惊动,与诸方镇及诸大臣诏曰: 休仁致殒,卿未具悉,事之始末,今疏以相示。

休祐贪恣非政,法网之所不容。

昔汉梁孝王、淮南厉王无它衅悖,正以越汉制度耳。

况休祐吞嚼聚敛,为西数州之蝗,取与鄙虐,无复人情。

屡得王景文、褚渊、沈攸之等启,陈其罪恶,转不可容。

吾笃兄弟之恩,不欲致之以法,且每恨大明兄弟情薄,亲见休祐屯苦之时,始得宽宁,弥不忍问。

所以改授徐州,冀其去朝廷近,必应能自悛革。

及拜徐州,未及之任,便征动万端,暴浊愈甚,既每为民蠹,不可复全。

休仁身粗有知解,兼为宰相。

又吾与其兄弟情昵,特复异常,颇与休仁论休祐衅状。

休祐以休仁为吾所亲,必应知吾意。

又云休仁言对,能为损益。

遂多与财赂,深相结事,乃寝必同宿,行必共车。

休仁性软,易感说,遂成缱绻,共为一家,是吾所吐密言,一时倒写。

吾与休仁,少小异常,唯虚心信之,初不措疑。

虽尔犹虑清闲之时,非意脱有闻者。

吾近向休祐推情,戒训严切,休祐更不复致疑。

休祐死后,吾将其内外左右,问以情状,方知言语漏泄并具之由,弥日懊惋,心神萎孰。

休仁又说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

我常秉许为家,从来颇得此力。

但试用,看有验不”休祐从之,于是大有献奉,言多乖实,积恶既不可恕。

自休祐殒亡之始,休仁款曲共知。

休仁既无罪衅,主相本若一体,吾之推意,初无有间。

休祐贪愚,为天下所疾,致殒之本,为民除患,兄弟无复多人,弥应思吊不咸,益相亲信。

休祐平生,狼抗无赖,吾虑休仁往哭,或生祟祸。

且吾尔日本办仗往哭,晚定不行。

吾所以为设方便,呼入在省。

而休仁得吾召入,大自惊疑,遂入辞杨太妃,颜色状意,甚与常异。

既至省,杨太妃骤遣监子去来参察。

从此日生嫌惧,而吾之推情,初不疑觉。

从休祐死后,吾再幸休仁第,饮啖极日,排阁入内,初无猜防,休仁坐生嫌畏。

一日,吾春中多期射雉,每休仁清闲,多往雉场中,或敕使陪辇,及不行日,多不见之。

每值宵,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及在房内见诸妓妾,恒语“我去不知朝夕见底,若一旦死去作鬼,亦不取汝,取汝正足乱人耳”休祐死时,日已三晡,吾射雉,始从雉场出,休仁从骑在右,伏野中,吾遣人召之,称云“腹痛,不堪骑马”尔时诸王车皆停在朱雀门里,日既暝,不暇远呼车,吾衣书车近在离门里,敕呼来,下油幢络,拟以载之。

吾由来谙悉其体有冷患,闻腹痛,知必是冷,乃敕太医上省送供御高梁姜饮以赐之。

休仁得饮,忽大惊,告左右称“败今日了”左右答曰“此饮是御师名封题”休仁乃令左右先饮竟,犹不甚信,乃黾勉噬之,裁进一合许。

妄生嫌贰,事事如是。

由来十日五日,一就问太妃。

自休祐死后,每吾诏,必先至杨太妃问,如分别状。

休仁由来自营府国兴生文书,二月中,史承祖赍文书呈之,忽语承祖云“我得成许那,何烦将来”吾虚心如旧,不复见信,既怀不安,大自嫌恐,惟以情理,不容复有善心。

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相识者,布满外内。

常日出入,于厢下经过,与诸相识将帅,都不交言。

及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诸卫主帅裁相悉者,无不和颜厚相抚劳。

尔时吾既甚恶,意不欲见外人,悠悠所传,互言差剧。

休仁规欲闻知方便,使昙度道人及劳彦远屡求启,阚觇吾起居。

及其所启,皆非急事,吾意亦不厝疑。

吾与休仁,亲情实异,年少以来,恒相追随,情向大趣,亦往往多同,难否之日,每共契阔。

休仁南讨为都统,既有勋绩,状之于心,亦何极已。

但休仁于吾,望既不轻,小人无知,亦多挟背向,既生猜贰,不复自宁。

夫祸难之由,皆意所不悟,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

夫于兄弟之情,不能无厚薄。

休祐之亡,虽复悼念,犹可以理割遣。

及休仁之殒,悲愍特深,千念不能已已,举言伤心。

事之细碎,既不可曲载诏文,恐物不必即解,兼欲存其儿子,不欲穷法。

为诏之辞,不得不云有兵谋,非事实也。

故相报卿知。

上与休仁素厚,至于相害,虑在后嗣不安。

休仁既死,痛悼甚至,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狎从。

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

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

痛念之至,不能自已。

今有一事不如与诸侯共说,欢适之方,于今尽矣”因流涕不自胜。

子伯融,妃殷氏所生。

殷氏,吴兴太守冲女也。

范阳祖翻有医术,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视脉,说之,遂通好。

事泄,遣还家赐死。

伯融历南豫州刺史,琅邪、临淮二郡太守,宁朔将军,广州刺史,不之职。

废徙丹杨县。

后废帝元徽元年,还京邑,袭封始兴王。

弟伯猷,初出继江夏愍王伯禽,封江夏王,邑二千户。

休仁死后还本,与伯融俱徙丹杨县。

后废帝元徽元年,赐爵都乡侯。

建平王景素为逆,杨运长等畏忌宗室,称诏赐伯融等死。

伯融时年十九,伯猷年十一。

晋平剌王休祐,文帝第十三子也。

孝建三年,年十一,封山阳王,食邑二千户。

大明元年,为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寻迁东扬州刺史。

未拜,徙湘州刺史,加号征虏将军。

四年,还为秘书监,领右军将军,增邑千户。

迁侍中,又迁左中郎将,都官尚书。

又为秘书监,领骁骑将军。

出为使持节、都督豫、司二州、南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右将军、豫州刺史。

景和元年,入朝,进号镇西大将军,仍迁散骑常侍、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太宗定乱,以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荆州刺史,开府、常侍如故。

又改都督江、郢、雍、湘五州、江州刺史。

又改都督江南豫司州、南豫州刺史,改都督豫、江、司三州、豫州刺史。

时豫州刺史殷琰据寿阳反叛,休祐出镇历阳,督刘勔等讨琰,琰未平,勔筑长围守之。

休祐复徙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持节、常侍、将军、开府并如故,增封二千户,受五百户。

以山阳荒敝,改封晋平王。

休祐素无才能,强梁自用,大明之世,年尚少,未得自专,至是贪淫,好财色。

在荆州,裒刻所在,多营财货。

以短钱一百赋民,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彻白,若有破折者,悉删简不受。

民间籴此米,一升一百。

至时又不受米,评米责钱。

凡诸求利,皆悉如此,百姓嗷然,不复堪命。

泰始六年,征为都督南徐、南兖、徐、兖、青、冀六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加侍中,持节、将军如故。

上以休祐贪虐不可莅民,留之京邑,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狠戾强梁,前后忤上非一。

在荆州时,左右苑景达善弹棋,上召之,休祐留不遣。

上怒,诘责之曰“汝刚戾如此,岂为下之义”积不能平。

且虑休祐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

七年二月,车驾于岩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场,日暮将反,令休祐射之。

语云“不得雉,勿归”休祐时从在黄麾内,左右从者并在部伍后,休祐便驰去,上遣左右数人随之。

上既还,前驱清道,休祐人从悉分散,不复相得,上因遣寿寂之等诸将追之。

日已欲暗,与休祐相及,逼令坠马。

休祐素勇壮有气力,奋拳左右排击,莫得近。

有一人后引阴,因顿地,即共殴拉杀之。

乃遣人驰白上,行唱“骠骑落马”上曰“骠骑体大,落马殊不易”即遣御医络驿相系。

顷之,休祐左右人至,久已绝。

去车脚,舆以还第,时年二十七。

追赠司空,持节、侍中、都督、刺史如故,给班剑二十人,三望车一乘。

时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驰信报休若曰“吾与骠骑南山射雉,骠骑马惊,与直閤夏文秀马相丱,文秀堕地,骠骑失鞚,马惊,触松树堕地,落刑中,时顿闷,不识人,故驰报弟”其年五月,追免休祐为庶人。

长子仕荟,早卒。

次子宣翊为世子,为宁朔将军、湘州刺史,未拜,免废。

次士弘,继鄱阳哀王休业。

袭封,被废还本。

次宣彦,封原丰县侯,为宁朔将军、彭城太守,未拜,免废。

次宣谅。

次宣曜,出继南平穆王铄封,被废还本。

次宣景,次宣梵,次宣觉,次宣受,次宣则,次宣直,次宣季,凡十三子,并徙晋平郡。

太宗寻病,见休祐为祟,乃遣前中书舍人刘休至晋平抚慰宣翊等,上遂崩。

后废帝元徽元年,听宣翊等还都。

顺帝升明三年,谋反,并赐死。

鄱阳哀王休业,文帝第十五子也。

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阳王,食邑二千户。

三年,薨,追赠太常。

大明六年,以山阳王休祐次子士弘嗣封。

被废还本,国除。

临庆冲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

孝建元年,年九岁,疾笃,封东平王,食邑二千户,未拜,薨。

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为东平王,绍休倩后。

太宗泰始二年还本,国绝。

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为东平王,继休倩,未拜,薨。

其年,追改休倩为临庆王,以临贺郡为临庆国,立第八皇子跻为临庆王,食邑二千户,继休倩后。

明年,还本国。

休倩,太祖所爱,故前后屡加绍门嗣。

新野怀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

元嘉二十九年,薨,时年六岁。

太宗泰始五年,追加封谥。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

孝建三年,年九岁,封巴陵王,食邑二千户。

大明二年,为冠军将军、南琅邪、临淮二郡太守,徙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将军如故。

四年,出为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将军如故,增督豫州之梁郡,增邑千户。

明年,征为散骑常侍、左右郎将、吴兴太守。

复征为散骑常侍、太常。

未拜,前废帝永光元年,迁左卫将军。

太宗泰始元年,迁散骑常侍、中书令,领卫尉。

未拜,复为左卫将军,常侍、卫尉如故。

又未拜,出为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永嘉、临海、新安五郡诸军事、领安东将军、会稽太守,率众东讨。

进督吴、吴兴、晋陵三郡。

寻加散骑常侍,进号卫将军,给鼓吹一部。

又进督晋安、囗囗二郡诸军事。

二年,迁梁、雍、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持节、常侍、将军如故,增邑二千户,受三百户。

前在会稽,录事参军陈郡、谢沈以谄佞事休若,多受贿赂。

时内外戒严,普著袴褶,沈居母丧。

被起,声乐酣饮,不异吉人,衣冠既无殊异,并不知沈居丧,尝自称孤子,众乃骇愕。

休若坐与沈亵黩,致有奸私,降号镇西将军。

又进卫将军。

典签夏宝期事休若无礼,系狱,启太宗杀之,虑不被许,启未报,辄于狱行刑,信反果锢送,而宝期已死。

上大怒,与休若书曰“孝建、大明中,汝敢行此邪”休若母加杖三百,降号左将军,贬使持节都督为监,行雍州刺史,使宁蛮校尉,削封五百户。

四年,迁使持节、都督湘州诸军事、行湘州刺史,将军如故。

六年,荆州刺史晋平王休祐入,以休若监荆州事,进号征南将军、湘州刺史。

仍为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征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如故。

寻加散骑常侍,又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七年,晋平王休祐被杀,建安王休仁见疑。

京邑讹言休若有至贵之表,太宗以言报之,休若内甚忧惧。

会被征,代休祐为都督南徐、南兖、徐、兖、青、冀六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南徐州刺史,持节、常侍、开府如故。

休若腹心将佐咸谓还朝必有大祸,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固陈不宜入,劝割据荆楚以距朝廷,休若伪许之。

敬先既出,执录,驰使白太宗,敬先坐诛死。

休若至京口,建安王休仁又见害,益怀危虑。

上以休若和善,能谐缉物情,虑将来倾幼主,欲遣使杀之。

虑不奉诏,征入朝,又恐猜骇,乃伪迁休若为都督江郢、司、广、交、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湘州之始兴四郡诸军事、车骑大将军、江州刺史,持节、常侍、开府如故。

征还召拜,手书殷勤,使赴七月七日,即于第赐死,时年二十四。

赠侍中、司空,持节、都督、刺史如故,给班剑二十人,三望车一乘。

休若既死,上与骠骑大将军桂阳王休范书曰: 外间有一师,姓徐名绍之,状如狂病,自云为涂步郎所使。

去三月中,忽云“神语道巴陵王应作天子,汝使巴陵王密知之”于是师便访觅休若左右人,不能得。

东宫典书姓何者相识,数去来,师解神语,东宫典书具道神语,东宫典书答云“我识巴陵间一左右,当为汝向道”数日,东宫典书复来语师云“我已为汝语巴陵左右,道因达巴陵,巴陵具知,云莫声但听” 又顷者史官奏天文占候,颇云休若应挟异端。

神道芒昧,乃不可全信,然前后相准,略亦不无仿佛。

且帖肆间,自大明以来有“若好”之谣,于今未止。

诏若百重章句,皆配以美辞美事,诸不逞之徒,咸云必是休若。

休若且知道路有异音,里巷有“若好”之谣,在西已奇惧,致王敬先吐猖狂之言。

近休祐、休仁被诛,休若弥不自安,又左右多是不相当负罪之徒,恒说以道路之言叩动之,相与唱云“万民之心,属在休若”,感激其意。

寻休若从来心迹,殊有可嫌。

刘亮问高次祖,汝一应识此人,当给休若。

休若在东纵恣群下无本末,还朝被贬,爵位小退,次祖被亮使归,过问讯,大泣,语次祖云“我东行是一段功,在郡横为群小辈过失,大被贬降,我实愤怨,不解刘辅国何意不作”次祖答云“刘辅国蒙朝廷生成之恩,岂容有此理”推此已是有奇意。

吾使诸王在蕃,正令优游而已,本不以武事,而休若在西,广召弓马健儿,都不启闻。

又戾道明等,昔亲为贼,罪应万死,休若至西,大信遇之,乃潜将往不启京。

吾知汝意谓休若处奉因事事何如,心迹既不复可测,因其还朝在第与书,事事诘诮于内,许密自引分,状如暴疾致故,差得于其名位及见子悉得全也。

休若既是汝弟,使其狼心得申者,汝得守冶城边作太尉公邪。

非但事关计,亦于汝甚切,汝可密白荀太妃令知。

庐江王祎,昔在西州,故上云冶城边也。

休若子冲始袭封。

顺帝升明三年,薨。

会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古人畏乱世也。

太宗晚途,疑隙内成,寻斧所加,先自至戚。

晋剌以犷暴摧躯,巴哀由和良鸩体,保身之路,未知攸适。

昔之戒子,慎勿为善,将远有以乎。

宋书·卷七十三·列传第三十三·颜延之

〔沈约〕 〔南北朝〕

颜延之,字延年,琅邪临沂人也。

曾祖含,右光禄大夫。

祖约,零陵太守。

父显,护军司马。

延之少孤贫,居负郭,室巷甚陋。

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

饮酒不护细行,年三十,犹未婚。

妹适东莞刘宪之,穆之子也。

穆之既与延之通家,又闻其美,将仕之。

先欲相见,延之不往也。

后将军、吴国内史刘柳以为行参军,因转主簿,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

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一使庆殊命,参起居。

延之与同府王参军俱奉使至洛阳,道中作诗二首,文辞藻丽,为谢晦、傅亮所赏。

宋国建,奉常郑鲜之举为博士,仍迁世子舍人。

高祖受命,补太子舍人。

雁门人周续之隐居庐山,儒学著称,永初中,征诣京师,开馆以居之。

高祖亲幸,朝彦毕至,延之官列犹卑,引升上席。

上使问续之三义,续之雅仗辞辩,延之每折以简要。

既连挫续之,上又使还自敷释,言约理畅,莫不称善。

徙尚书仪曹郎,太子中舍人。

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之美,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辞,不为之下,亮甚疾焉。

庐陵王义真颇好辞义,待接甚厚。

徐羡之等疑延之为同异,意甚不悦。

少帝即位,以为正员郎,兼中书,寻徙员外常侍,出为始安太守。

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为始平郡,今卿又为始安,可谓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所谓俗恶俊异,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经汨潭,为湘州刺史张纪祭屈原文以致其意,曰: 恭承帝命,建旟旧楚。

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

弭节罗潭,舣舟汨渚,敬祭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 兰薰而摧,玉贞则折。

物忌坚芳,人讳明洁。

曰若先生,逢辰之缺。

温风迨时,飞霜急节。

嬴、芊遘纷,昭、怀不端。

谋折仪、尚,贞蔑椒、兰。

身绝郢阙,迹遍湘干。

比物荃荪,连类龙鸾。

声溢金石,志华日月。

如彼树芬,实颖实发。

望汨心欷,瞻罗思越。

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元嘉三年,羡之等诛,征为中书侍郎,寻转太子中庶子。

顷之,领步兵校尉,赏遇甚厚。

延之好酒疏诞,不能斟酌当世,见刘湛、殷景仁专当要任,意有不平,常云“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辞甚激扬,每犯权要。

谓湛曰“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湛深恨焉,言于彭城王义康,出为永嘉太守。

延之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被黜,咏嵇康曰“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曰“物故可不论,途穷能无恸”咏阮咸曰“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曰“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此四句,盖自序也。

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大怒。

时延之已拜,欲黜为远郡,太祖与义康诏曰“降延之为小邦不政,有谓其在都邑,岂动物情,罪过彰著,亦士庶共悉,直欲选代,令思愆里闾。

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

乃志难恕,自可随事录治。

殷、刘意咸无异也”乃以光禄勋车仲远代之。

延之与仲远世素不协,屏居里巷,不豫人间者七载。

中书令王球名公子,遗务事外,延之慕焉。

球亦爱其材,情好甚款。

延之居常罄匮,球辄赡之。

晋恭思皇后葬,应须百官,湛之取义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

邑吏送扎,延之醉,投札于地曰“颜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闲居无事,为《庭诰》之文。

今删其繁辞,存其正,著于篇。

曰: 《庭诰》者,施于闺庭之内,谓不远也。

吾年居秋方,虑先草木,故遽以未闻,诰尔在庭。

若立履之方,规鉴之明,已列通人之规,不复续论。

今所载咸其素畜,本乎性灵,而致之心用。

夫选言务一,不尚烦密,而至于备议者,盖以网诸情非。

古语曰得鸟者罗之一目,而一目之罗,无时得鸟矣。

此其积意之方。

道者识之公,情者德之私。

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向。

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

是以昔之善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

寻尺之身,而以天地为心。

数纪之寿,常以金石为量。

观夫古先垂戒,长老余论,虽用细制,每以不朽见铭。

缮筑末迹,咸以可久承志。

况树德立义,收族长家,而不思经远乎。

曰身行不足遗之后人。

欲求子孝必先慈,将责弟悌务为友。

虽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

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

夫和之不备,或应以不和。

犹信不足焉,必有不信。

傥知恩意相生,情理相出,可使家有参、柴,人皆由、损。

夫内居德本,外夷民誉,言高一世,处之逾默。

器重一时,体之滋冲。

不以所能干众,不以所长议物,渊泰入道,与天为人者,士之上也。

若不能遗声,欲人出已,知柄在虚求,不可校得,敬慕谦通,畏避矜踞,思广监择,从其远猷,文理精出,而言称未达,论问宣茂,而不以居身,此其亚也。

若乃闻实之为贵,以辩画所克,见声之取荣,谓争夺可获,言不出于户牖,自以为道义久立,才未信于仆妾,而曰我有以过人,于是感苟锐之志,驰倾觖之望,岂悟已挂有识之裁,入修家之诫乎。

记所云“千人所指,无病自死”者也。

行近于此者,吾不愿闻之矣。

凡有知能,预有文论,不练之庶士,校之群言,通才所归,前流所与,焉得以成名乎。

若呻吟于墙室之内,喧嚣于党辈之间,窃议以迷寡闻,妲语以敌要说,是短算所出,而非长见所上。

适值尊朋临座,稠览博论,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见弃于众视,则慌若迷途失偶,黡如深夜撤烛,衔声茹气,腆默而归,岂识向之夸慢,祗足以成今之沮丧邪。

此固少壮之废,尔其戒之。

夫以怨诽为心者,未有达无心救得丧,多见诮耳。

此盖臧获之为,岂识量之为事哉。

是以德声令气,愈上每高,忿言怼议,每下愈发。

有尚于君子者,宁可不务勉邪。

虽曰恒人,情不能素尽,故当以远理胜之,么算除之,岂可不务自异,而取陷庸品乎。

富厚贫薄,事之悬也。

以富厚之身,亲贫薄之人,非可一时同处。

然昔有守之无怨,安之不闷者,盖有理存焉。

夫既有富厚,必有贫薄,岂其证然,时乃天道。

若人皆厚富,是理无贫薄。

然乎。

必不然也。

若谓富厚在我,则宜贫薄在人。

可乎。

又不可矣。

道在不然,义在不可,而横意去就,谬生希幸,以为未达至分。

蚕温农饱,民生之本,躬稼难就,止以仆役为资,当施其情愿,庀其衣食,定其当治,递其优剧,出之休飨,后之捶责,虽有劝恤之勤,而无沾曝之苦。

务前公税,以远吏让,无急傍费,以息流议,量时发敛,视岁穰俭,省赡以奉己,损散以及人,此用天之善,御生之得也。

率下多方,见情为上。

立长多术,晦明为懿。

虽及仆妾,情见则事通。

虽在畎亩,明晦则功博。

若夺其常然,役其烦务,使威烈雷霆,犹不禁其欲。

虽弃其大用,穷其细瑕,或明灼日月,将不胜其邪。

故曰“孱焉则差,的焉则暗”是以礼道尚优,法意从刻。

优则人自为厚,刻则物相为薄。

耕收诚鄙,此用不忒,所谓野陋而不以居心也。

含生之氓,同祖一气,等级相倾,遂成差品,遂使业习移其天识,世服没其性灵。

至夫愿欲情嗜,宜无间殊,或役人而养给,然是非大意,不可侮也。

隅奥有灶,齐侯蔑寒,犬马有秩,管、燕轻饥。

若能服温厚而知穿弊之苦,明周之德。

厌滋旨而识寡嗛之急,仁恕之功。

岂与夫比肌肤于草石,方手足于飞走者,同其意用哉。

罚慎其滥,惠戒其偏。

罚滥则无以为罚,惠偏则不如无惠,虽尔眇末,犹扁庸保之上,事思反己,动类念物,则其情得,而人心塞矣。

抃博蒱塞,会众之事,谐调哂谑,适坐之方,然失敬致侮,皆此之由。

方其克瞻,弥丧端俨,况遭非鄙,虑将丑折。

岂若拒其容而简其事,静其气而远其意,使言必诤厌,宾友清耳。

笑不倾妩,左右悦目。

非鄙无因而生,侵侮何从而入,此亦持德之管龠,尔其谨哉。

嫌惑疑心,诚亦难分,岂唯厚貌蔽智之明,深情怯刚之断而已哉。

必使猜怨愚贤,则颦笑入戾,期变犬马,则步顾成妖。

况动容窃斧,束装滥金,又何足论。

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议狱,而僭滥易意。

朱公论璧,光泽相如,而倍薄异价。

此言虽大,可以戒小。

游道虽广,交义为长。

得在可久,失在轻绝。

久由相敬,绝由相狎。

爱之勿劳,当扶其正性。

忠而勿诲,必藏其枉情。

辅以艺业,会以文辞,使亲不可亵,疏不可间,每存大德,无挟小怨。

率此往也,足以相终。

酒酌之设,可乐而不可嗜,嗜而非病者希,病而遂眚者几。

既眚既病,将蔑其正。

若存其正性,纾其妄发,其唯善戒乎。

声乐之会,可简而不可违,违而不背者鲜矣,背而非弊者反矣。

既弊既背,将受其毁。

必能通其碍而节其流,意可为和中矣。

善施者岂唯发自人心,乃出天则。

与不待积,取无谋实,并散千金,诚不可能。

赡人之急,虽乏必先,使施如王丹,受如杜林,亦可与言交矣。

浮华怪饰,灭质之具。

奇服丽食,弃素之方。

动人劝慕,倾人顾盼,可以远识夺,难用近欲从。

若睹其淫怪,知生之无心,为见奇丽,能致诸非务,则不抑自贵,不禁自止。

夫数相者,必有之征,既闻之术人,又验之吾身,理可得而论也。

人者兆气二德,禀体五常。

二德有奇偶,五常有胜杀,及其为人,宁无叶沴。

亦犹生有好丑,死有夭寿,人皆知其悬天。

至于丁年乖遇,中身迂合者,岂可易地哉。

是以君子道命愈难,识道愈坚。

古人耻以身为溪壑者,屏欲之谓也。

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

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而妨火,桂怀蠹而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蠹壮则桂折。

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去明即惛,难以生矣。

其以中外群圣,建言所黜,儒道众智,发论是除。

然有之者不患误深,故药之者恒苦术浅,所以毁道多而于义寡。

顿尽诚难,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

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异,从事于人者,无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谋人,为有明矣。

不以人之所务失我,能有守矣。

己所谓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

悦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学颦之蔽。

将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

流言谤议,有道所不免,况在阙薄,难用算防。

接应之方,言必出己。

或信不素积,嫌间所袭,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处逃毁。

苟能反悔在我,而无责于人,必有达鉴,昭其情远,识迹其事。

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宽默以居,洁静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

谚曰,富则盛,贫则病矣。

贫之病也,不唯形色粗黡,或亦神心沮废。

岂但交友疏弃,必有家人诮让。

非廉深识远者,何能不移其植。

故欲蠲忧患,莫若怀古。

怀古之志,当自同古人,见通则忧浅,意远则怨浮,昔有琴歌于编蓬之中者,用此道也。

夫信不逆彰,义必出隐,交赖相尽,明有相照。

一面见旨,则情固丘岳。

一言中志,则意入渊泉。

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托友,金石可弊。

岂待充其荣实,乃将议报,厚之篚筐,然后图终。

如或与立,茂思无忽。

禄利者受之易,易则人之所荣。

蚕穑者就之艰,艰则物之所鄙。

艰易既有勤倦之情,荣鄙又间向背之意,此二涂所为反也。

以劳定国,以功施人,则役徒属而擅丰丽。

自埋于民,自事其生,则督妻子而趋耕织。

必使陵侮不作,悬企不萌,所谓贤鄙处宜,华野同泰。

人以有惜为质,非假严刑。

有恒为德,不慕厚贵。

有惜者,以理葬。

有恒者,与物终。

世有位去则情尽,斯无惜矣。

又有务谢则心移,斯不恒矣。

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见人休事,则勤蕲结纳,及闻否论,则处彰离贰,附会以从风,隐窃以成衅,朝吐面誉,暮行背毁,昔同稽款,今犹叛戾,斯为甚矣。

又非唯若此而已,或凭人惠训,藉人成立,与人余论,依人扬声,曲存禀仰,甘赴尘轨。

衰没畏远,忌闻影迹,又蒙之,毁之无度,心短彼能,私树己拙,自崇恒辈,罔顾高识,有人至此,实蠹大伦。

每思防避,无通闾伍。

睹惊异之事,或无涉传。

遭卒迫之变,反思安顺。

若异从己发,将尸谤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

能夷异如裴楷,处逼如裴遐,可称深士乎。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无,常起于褊量,而止于弘识。

然喜过则不重,怒过则不威,能以恬漠为体,宽愉为器者,大喜荡心,微抑则定,甚怒烦性,小忍即歇。

故动无愆容,举无失度,则物将自悬,人将自止。

习之所变亦大矣,岂唯蒸性染身,乃将移智易虑。

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与之化矣。

“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

与之变矣。

是以古人慎所与处。

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尽而不污尔。

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可使无坚”苟无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

能以怀道为人,必存从理之心。

道可怀而理可从,则不议贫,议所乐尔。

或云“贫何由乐”此未求道意。

道者,瞻富贵同贫贱,理固得而齐。

自我丧之,未为通议,苟议不丧,夫何不乐。

或曰,温饱之贵,所以荣生,饥寒在躬,空曰从道,取诸其身,将非笃论,此又通理所用。

凡养生之具,岂间定实,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

中散云,所足与,不由外。

是以称体而食,贫岁愈嗛。

量腹而炊,丰家余餐。

非粒实息耗,意有盈虚尔。

况心得复劣,身获仁富,明白入素,气志如神,虽十旬九饭,不能令饥,业席三属,不能为寒。

岂不信然。

且以己为度者,无以自通彼量。

浑四游而干五纬,天道弘也。

振河海而载山川,地道厚也。

一情纪而合流贯,人灵茂也。

昔之通乎此数者,不为剖判之行,必广其风度,无挟私殊,博其交道,无怀曲异。

故望尘请友,则义士轻身,一遇拜亲,则仁人投分。

此伦序通允,礼俗平一,上获其用,下得其和。

世务虽移,前休未远,人之适主,吾将反本。

三人至生,暂有之识,幼壮骤过,衰耗骛及。

其间夭郁,既难胜言,假获存遂,又云无几。

柔丽之身,亟委土木,刚清之才,遽为丘壤,回遑顾慕,虽数纪之中尔。

以此持荣,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

进退我生,游观所达,得贵为人,将在含理。

含理之贵,惟神与交,幸有心灵,义无自恶,偶信天德,逝不上惭。

欲使人沈来化,志符往哲,勿谓是赊,日凿斯密。

著通此意,吾将忘老,如固不然,其谁与归。

值怀所撰,略布众修。

若备举情见,顾未书一。

赡身之经,别在田家节政。

奉终之纪,自著燕居毕义。

刘湛诛,起延之为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

在任纵容,无所举奏。

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坐启买人田,不肯还直。

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问舍,前贤所鄙。

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拒捍余直,垂及周年,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

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诽无已。

交游阘茸,沈迷曲糵,横兴讥谤,诋毁朝士。

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

私恃顾盼,成强梁之心。

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燕班觞,肆骂上席。

山海含容,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著。

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曜台阶。

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听,以强凌弱,免所居官”诏可。

复为秘书监,光禄勋,太常。

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为太祖所赏爱,每召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

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

此三台之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

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遏隐,故论者多不知云。

居身清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为适,傍若无人。

二十九年,上表自陈曰“臣闻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言其末路之难也。

愚心常谓为虚,方今乃知其信。

臣延之人薄宠厚,宿尘国言,而雪效无从,荣牒增广,历尽身雕,日叨官次,虽容载有途,而妨秽滋积。

早欲启请余算,屏蔽丑老。

但时制行及,归慕无赊,是以腆冒愆非,简息干黩耗歇难支,质用有限,自去夏侵暑,入此秋变,头齿眩疼,根痼渐剧,手足冷痹,左胛尤甚。

素不能食,顷向减半。

本犹赖服,比倦悸晚,年疾所催,顾景引日。

臣班叨首卿,位尸封典,肃祗朝校,尚恧匪任,而陵庙众事,有以疾怠,宫府觐慰,转阙躬亲。

息庸微,过宰近邑,回泽爰降,实加将监,乞解所职,随就药养。

伏愿圣慈,特垂矜许。

禀恩明世,负报冥暮,仰企端闱,上恋罔极”不许。

明年致事。

元凶弑立,以为光禄大夫。

先是,子竣为世祖南中郎谘议参军。

及义师入讨,竣参定密谋,兼造书檄。

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所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父,何能为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世祖登阼,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

子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

常乘羸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往道侧。

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酒必颓然自得。

常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竣起宅,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三十人。

孝建三年,卒,时年七十三。

追赠散骑常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如故。

谥曰宪子。

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词彩齐名,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也,江左称颜、谢焉。

所著并传于世。

竣别有传。

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傅义恭大司徒录事参军,蚤卒。

太宗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款。

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伏勤蕃朝,绸缪恩旧。

可擢为中书侍郎”,延之第三子也。

史臣曰:出身事主,虽义在忘私,至于君亲两事,既无同济,为子为臣,各随其时可也。

若夫驰文道路,军政恒仪,成败所因,非系乎此。

而据笔数罪,陵仇犯逆,余彼慈亲,垂之虎吻,以此为忠,无闻前诰。

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

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

食子放鹿,断可识矣。

《记》云“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家不从政”岂不以年薄桑榆,忧患将及,虽有职王朝,许以辞事,况颠沛之道,虑在未测者乎。

自非延年之辞允而义惬,夫岂或免。

宋书·卷六十九·列传第二十九·刘湛范晔

〔沈约〕 〔南北朝〕

刘湛,字弘仁,南阳涅阳人也。

祖耽,父柳,并晋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湛出继伯父淡,袭封安众县五等男。

少有局力,不尚浮华。

博涉史传,谙前世旧典,弱年便有宰世情,常自比管夷吾、诸葛亮,不为文章,不喜谈议。

本州辟主簿,不就。

除著作佐郎,又不拜。

高祖以为太尉行参军,赏遇甚厚。

高祖领镇西将军、荆州刺史,以湛为功曹,仍补治中别驾从事史,复为太尉参军,世子征虏西中郎主簿。

父柳亡于江州,州府送故甚丰,一无所受,时论称之。

服终,除秘书丞,出为相国参军。

谢晦、王弘并称其有器干。

高祖入受晋命,以第四子义康为冠军将军、豫州刺史,留镇寿阳。

以湛为长史、梁郡太守。

义康弱年未亲政,府州军事悉委湛。

府进号右将军,仍随府转。

义康以本号徙为南豫州,湛改领历阳太守。

为人刚严用法,奸吏犯赃百钱以上,皆杀之,自下莫不震肃。

庐陵王义真出为车骑将军、南豫州刺史,湛又为长史,太守如故。

义真时居高祖忧,使帐下备膳,湛禁之,义真乃使左右索鱼肉珍羞,于斋内别立厨帐。

会湛入,因命臑酒炙车螯,湛正色曰“公当今不宜有此设”义真曰“旦甚寒,一碗酒亦何伤。

长史事同一家,望不为异”酒既至,湛因起曰“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 景平元年,召入,拜尚书吏部郎,迁右卫将军。

出督广、交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嫡母忧去职。

服阕,为侍中。

抚军将军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湛为使持节、南蛮校尉、领抚军长史,行府州事。

时王弘辅政,而王华、王昙首任事居中,湛自谓才能不后之,不愿外出。

是行也,谓为弘等所斥,意甚不平,常曰“二王若非代邸之旧,无以至此,可谓遭遇风云” 湛负其志气,常慕汲黯、崔琰为人,故名长子曰黯字长孺,第二子曰琰字季圭。

琰于江陵病卒,湛求自送丧还都,义恭亦为之陈请。

太祖答义恭曰“吾亦得湛启事,为之酸怀,乃不欲苟违所请。

但汝弱年,新涉庶务,八州殷旷,专断事重,畴谘委仗,不可不得其人,量算二三,未获便相顺许。

今答湛启,权停彼葬。

顷朝臣零落相系,寄怀转寡,湛实国器,吾乃欲引其令还,直以西夏任重,要且停此事耳。

汝庆赏黜罚,豫关失得者,必宜悉相委寄” 义恭性甚狷隘,年又渐长,欲专政事,每为湛所裁,主佐之间,嫌隙遂构。

太祖闻之,密遣使诘让义恭,并使深加谐缉。

义恭具陈湛无居下之礼,又自以年长,未得行意,虽奉诏旨,颇有怨言。

上友于素笃,欲加酧顺,乃诏之曰“事至于此,甚为可叹。

当今乏才,委授已尔,宜尽相弥缝,取其可取,弃其可弃。

汝疏云泯然无际,如此甚佳。

彼多猜,不可令万一觉也。

汝年已长,渐更事物,且群情瞩望,不以幼昧相期,何由故如十岁时,动止谘问。

但当今所专,必是小事耳。

亦恐量此轻重,未必尽得,彼之疑怨,兼或由此邪” 先是,王华既亡,昙首又卒,领军将军殷景仁以时贤零落,白太祖征湛。

八年,召为太子詹事,加给事中、本州大中正,与景仁并被任遇。

湛常云“今世宰相何难,此政可当我南阳郡汉世功曹耳”明年,景仁转尚书仆射、领选、护军将军,湛代为领军将军。

十二年,又领詹事。

湛与景仁素款,又以其建议征之,甚相感说。

及俱被时遇,猜隙渐生,以景仁专管内任,谓为间己。

时彭城王义康专秉朝权,而湛昔为上佐,遂以旧情委心自结,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主心,倾黜景仁,独当时务。

义康屡构之于太祖,其事不行。

义康僚属及湛诸附隶潜相约勒,无敢历殷氏门者。

湛党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敬文遽往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

由敬文暗浅,上负生成,合门惭惧,无地自处”敬文之奸谄无愧如此。

义康擅势专朝,威倾内外,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稍不能平。

湛初入朝,委任甚重,日夕引接,恩礼绸缪。

善论治道,并谙前世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

每入云龙门,御者便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

及至晚节,驱煽义康,凌轹朝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

上尝谓所亲曰“刘班初自西还,吾与语,常看日早晚,虑其当去。

比入,吾亦看日早晚,虑其不去”湛小字班虎,故云班也。

迁丹阳尹,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詹事如故。

十七年,所生母亡。

时上与义康形迹既乖,衅难将结,湛亦知无复全地。

及至丁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

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

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十月,诏曰“刘湛阶藉门荫,少叨荣位,往佐历阳,奸诐夙著。

谢晦之难,潜使密告,求心即事,久宜诛屏。

朕所以弃罪略瑕,庶收后效,宠秩优忝,逾越伦匹。

而凶忍忌克,刚愎靡厌,无君之心,触遇斯发。

遂乃合党连群,构扇同异,附下蔽上,专弄威权,荐子树亲,互为表里,邪附者荣曜九族,乘理者推陷必至。

旋观奸慝,为日已久,犹欲弘纳遵养,冀或悛革。

自迩以来,凌纵滋甚,悖言怼容,罔所顾忌,险谋潜计,睥睨两宫。

岂唯彰暴国都,固亦达于四海。

比年七曜违度,震蚀表灾,侵阳之征,事符幽显。

搢绅含愤,义夫兴叹。

昔齐、鲁不纲,祸顷邦国。

昭、宣电断,汉祚方延。

便收付廷尉,肃明刑典”于狱伏诛,时年四十九。

子黯,大将军从事中郎。

黯及二弟亮、俨并从诛。

湛弟素,黄门侍郎,徙广州。

湛初被收,叹曰“便是乱邪”仍又曰“不言无我应乱,杀我自是乱法耳”入狱见素,曰“乃复及汝邪。

相劝为恶,恶不可为。

相劝为善,正见今日。

如何”湛生女辄杀之,为士流所怪。

范晔,字蔚宗,顺阳人,车骑将军泰少子也。

母如厕产之,额为砖所伤,故以砖为小字。

出继从伯弘之,袭封武兴县五等侯。

少好学,博涉经史,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

年十七,州辟主簿,不就。

高祖相国掾,彭城王义康冠军参军,随府转右军参军,入补尚书外兵郎,出为荆州别驾从事史。

寻召为秘书丞,父忧去职。

服终,为征南大将军檀道济司马,领新蔡太守。

道济北征,晔惮行,辞以脚疾,上不许,使由水道统载器仗部伍。

军还,为司徒从事中郎。

倾之,迁尚书吏部郎。

元嘉元年冬,彭城太妃薨,将葬,祖夕,僚故并集东府。

晔弟广渊,时为司徒祭酒,其日在直。

晔与司徒左西属王深宿广渊许,夜中酣饮,开北牖听挽歌为乐。

义康大怒,左迁晔宣城太守。

不得志,乃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

在郡数年,迁长沙王义欣镇军长史,加宁朔将军。

兄皓为宜都太守,嫡母随皓在官。

十六年,母亡,报之以疾,晔不时奔赴。

及行,又携妓妾自随,为御史中丞刘损所奏。

太祖爱其才,不罪也。

服阕,为始兴王浚后军长史,领南下邳太守。

及浚为扬州,未亲政事,悉以委晔。

寻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

晔长不满七尺,肥黑,秃眉须。

善弹琵琶,能为新声。

上欲闻之,屡讽以微旨,晔伪若不晓,终不肯为上弹。

上尝宴饮欢适,谓晔曰“我欲歌,卿可弹”晔乃奉旨。

上歌既毕,晔亦止弦。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有纵横才志,文史星算,无不兼善。

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久不得调。

初熙先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货得罪下廷尉,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保持之,故得免。

及义康被黜,熙先密怀报效,欲要朝廷大臣,未知谁可动者,以晔意志不满,欲引之。

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无因进说。

晔外甥谢综,雅为晔所知,熙先尝经相识,乃倾身事综,与之结厚。

熙先藉岭南遗财,家甚富足,始与综诸弟共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

综等诸年少,既屡得物,遂日夕往来,情意稍款。

综乃引熙先与晔为数,晔又与戏,熙先故为不敌,前后输晔物甚多。

晔既利其财宝,又爱其文艺。

熙先素有词辩,尽心事之,晔遂相与异常,申莫逆之好。

始以微言动晔,晔不回,熙先乃极辞譬说。

晔素有闺庭论议,朝野所知,故门胄虽华,而国家不与姻娶。

熙先因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谓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与丈人婚,为是门户不得邪。

人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时晔与沈演之并为上所知待,每被见多同。

晔若先至,必待演之俱入。

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又以此为怨。

晔累经义康府佐,见待素厚。

及宣城之授,意好乖离。

综为义康大将军记室参军,随镇豫章。

综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晔既有逆谋,欲探时旨,乃言于上曰“臣历观前史二汉故事,诸蕃王政以訞诅幸灾,便正大逆之罚。

况义康奸心衅迹,彰著遐迩,而至今无恙,臣窃惑焉。

且大梗常存,将重阶乱,骨肉之际,人所难言。

臣受恩深重,故冒犯披露”上不纳。

熙先素善天文,云“太祖必以非道晏驾,当由骨肉相残。

江州应出天子”以为义康当之。

综父述亦为义康所遇,综弟约又是义康女夫,故太祖使综随从南上,既为熙先所奖说,亦有酧报之心。

广州人周灵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万钱与之,使于广州合兵。

灵甫一去不反。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义康旧所信念,屡衔命下都,亦潜结腹心,规有异志。

闻熙先有诚,密相结纳。

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虽为舅甥,恩过子弟,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

承祖南下,申义康意于萧思话及晔,云“本欲与萧结婚,恨始意不果。

与范本情不薄,中间相失,傍人为之耳” 有法略道人,先为义康所供养,粗被知待。

又有王国寺法静尼亦出入义康家内,皆感激旧恩,规相拯拔,并与熙先往来。

使法略罢道,本姓孙,改名景玄,以为臧质宁远参军。

熙先善于治病,兼能诊脉。

法静尼妹夫许耀,领队在台,宿卫殿省。

尝有病,因法静尼就熙先乞治,为合汤一剂,耀疾即损。

耀自往酧谢,因成周旋。

熙先以耀胆干可施,深相待结,因告逆谋,耀许为内应。

豫章胡遵世,藩之子也,与法略甚款,亦密相酧和。

法静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随之,付以笺书,陈说图谶。

法静还,义康饷熙先铜匕、铜镊、袍段、棋奁等物。

熙先虑事泄,鸩采藻杀之。

湛之又谓晔等“臧质见与异常,岁内当还,已报质,悉携门生义故,其亦当解人此旨,故应得健儿数百。

质与萧思话款密,当仗要之,二人并受大将军眷遇,必无异同。

思话三州义故众力,亦不减质。

郡中文武,及合诸处侦逻,亦当不减千人。

不忧兵力不足,但当勿失机耳”乃略相署置,湛之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晔中军将军、南徐州刺史,熙先左卫将军,其余皆有选拟。

凡素所不善及不附义康者,又有别簿,并入死目。

熙先使弟休先先为檄文曰: 夫休否相乘,道无恒泰,狂狡肆逆,明哲是殛。

故小白有一匡之勋,重耳有翼戴之德。

自景平肇始,皇室多故,大行皇帝天诞英姿,聪明睿哲,拔自藩国,嗣位统天,忧劳万机,垂心庶务,是以邦内安逸,四海同风。

而比年以来,奸竖乱政,刑罚乖淫,阴阳违舛,致使衅起萧墙,危祸萃集。

贼臣赵伯符积怨含毒,遂纵奸凶,肆兵犯跸,祸流储宰,崇树非类,倾坠皇基。

罪百浞、犭壹,过十玄、莽,开辟以来,未闻斯比。

率土叩心,华夷泣血,咸怀亡身之诚,同思糜躯之报。

湛之、晔与行中领军萧思话、行护军将军臧质、行左卫将军孔熙先、建威将军孔休先,忠贯白日,诚著幽显,义痛其心,事伤其目,投命奋戈,万殒莫顾,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

虽豺狼即戮,王道惟新,而普天无主,群萌莫系。

彭城王体自高祖,圣明在躬,德格天地,勋溢区宇,世路威夷,勿用南服,龙潜凤栖,于兹六稔,苍生饥德,亿兆渴化,岂唯东征有《鸱鸮》之歌,陕西有勿剪之思哉。

灵祗告征祥之应,谶记表帝者之符,上答天心,下惬民望,正位辰极,非王而谁。

今遣行护军将军臧质等,赍皇帝玺绶,星驰奉迎。

百官备礼,骆驿继进,并命群帅,镇戍有常。

若干挠义徒,有犯无贷。

昔年使反,湛之奉赐手敕,逆诫祸乱,预睹斯萌,令宣示朝贤,共拯危溺,无断谋事,失于后机,遂使圣躬滥酷,大变奄集,哀恨崩裂,抚心摧哽,不知何地,可以厝身。

辄督厉尫顿,死而后已。

熙先以既为大事,宜须义康意旨,晔乃作义康与湛之书,宣示同党曰: 吾凡人短才,生长富贵,任情用己,有过不闻,与物无恒,喜怒违实,致使小人多怨,士类不归。

祸败已成,犹不觉悟,退加寻省,方知自招,刻肌刻骨,何所复补。

然至于尽心奉上,诚贯幽显,拳拳谨慎,惟恐不及,乃可恃宠骄盈,实不敢故为期罔也。

岂苞藏逆心,以招灰灭,所以推诚自信,不复防护异同,率意信心,不顾万物议论,遂致谗巧潜构,众恶归集。

甲奸险好利,负吾事深。

乙凶愚不齿,扇长无赖。

丙、丁趋走小子,唯知谄进,伺求长短,共造虚说,致令祸陷骨肉,诛戮无辜。

凡在过衅,竟有何征,而刑罚所加,同之元恶,伤和枉理,感彻天地。

吾虽幽逼日苦,命在漏刻,义慨之士,时有音信。

每知天文人事,及外间物情,土崩瓦解,必在朝夕。

是为衅起群贤,滥延国家,夙夜愤踊,心复交战。

朝之君子及士庶白黑怀义秉理者,宁可不识时运之会,而坐待横流邪。

除君侧之恶,非唯一代,况此等狂乱罪骫,终古所无,加之剪戮,易于摧朽邪。

可以吾意宣示众贤,若能同心奋发,族裂逆党,岂非功均创业,重造宋室乎。

但兵凶战危,或致侵滥,若有一豪犯顺,诛及九族。

处分之要,委之群贤,皆当谨奉朝廷,动止闻启。

往日嫌怨,一时豁然,然后吾当谢罪北阙,就戮有司。

苟安社稷,瞑目无恨。

勉之,勉之。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将军衡阳王义季、右将军南平王铄出镇,上于武帐冈祖道,晔等期以其日为乱,而差互不得发。

于十一月,徐湛之上表曰“臣与范晔,本无素旧,中忝门下,与之邻省,屡来见就,故渐成周旋。

比年以来,意态转见,倾动险忌,富贵情深,自谓任遇未高,遂生怨望。

非唯攻伐朝士,讥谤圣时,乃上议朝廷,下及藩辅,驱扇同异,恣口肆心,如此之事,已具上简。

近员外散骑侍郎孔熙先忽令大将军府吏仲承祖腾晔及谢综等意,欲收合不逞,规有所建。

以臣昔蒙义康接盼,又去岁群小为臣妄生风尘,谓必嫌惧,深见劝诱。

兼云人情乐乱,机不可失,谶纬天文,并有征验。

晔寻自来,复具陈此,并说臣论议转恶,全身为难。

即以启闻,被敕使相酧引,究其情状。

于是悉出檄书、选事、及同恶人名、手墨翰迹,谨封上呈,凶悖之甚,古今罕比。

由臣暗于交士,闻此逆谋,临启震惶,荒情无措”诏曰“湛之表如此,良可骇惋。

晔素无行检,少负瑕衅,但以才艺可施,故收其所长,频加荣爵,遂参清显。

而险利之性,有过溪壑,不识恩遇,犹怀怨愤。

每存容养,冀能悛革,不谓同恶相济,狂悖至此。

便可收掩,依法穷诘” 其夜,先呼晔及朝臣集华林东阁,止于客省。

先已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并皆款服。

于时上在延贤堂,遣使问晔曰“以卿牜角有文翰,故相任擢,名爵期怀,于例非少。

亦知卿意难厌满,正是无理怨望,驱扇朋党而已,云何乃有异谋”晔仓卒怖惧,不即首款。

上重遣问曰“卿与谢综、徐湛之、孔熙先谋逆,并已答款,犹尚未死,征据见存,何不依实”晔对曰“今宗室磐石,蕃岳张趶,设使窃发侥幸,方镇便来讨伐,几何而不诛夷。

且臣位任过重,一阶两级,自然必至,如何以灭族易此。

古人云: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

臣虽泥下,朝廷许其牜角有所及,以理而察,臣不容有此”上复遣问曰“熙先近在华林门外,宁欲面辨之乎”晔辞穷,乃曰“熙先苟诬引臣,臣当如何”熙先闻晔不服,笑谓殿中将军沈邵之曰“凡诸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晔所造及治定。

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踏邪”上示以墨迹,晔乃具陈本末,曰“久欲上闻,逆谋未著。

又冀其事消弭,故推迁至今。

负国罪重,分甘诛戮” 其夜,上使尚书仆射何尚之视之,问曰“卿事何得至此”晔曰“君谓是何”尚之曰“卿自应解”晔曰“外人传庾尚书见憎,计与之无恶。

谋遂之事,闻孔熙先说此,轻其小儿,不以经意。

今忽受责,方觉为罪。

君方以道佐世,使天下无冤。

弟就死之后,犹望君照此心也”明日,仗士送晔付廷尉,入狱,问徐丹阳所在,然后知为湛之所发。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挠,上奇其才,遣人慰劳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

此乃我负卿也”又诘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熙先于狱中上书曰“囚小人猖狂,识无远概,徒扌旬意气之小感,不料逆顺之大方。

与第二弟休先首为奸谋,干犯国宪,撝脍脯醢,无补尤戾。

陛下大明含弘,量苞天海,录其一介之节,猥垂优逮之诏。

恩非望始,没有遗荣,终古以来,未有斯比。

夫盗马绝缨之臣,怀璧投书之士,其行至贱,其过至微,由识不世之恩,以尽躯命之报,卒能立功齐、魏,致勋秦、楚。

囚虽身陷祸逆,名节俱丧,然少也慷慨,窃慕烈士之遗风。

但坠崖之木,事绝升跻,覆盆之水,理乖收汲。

方当身膏鈇钺,诒诫方来,若使魂而有灵,结草无远。

然区区丹抱,不负夙心,贪及视息,少得申畅。

自惟性爱群书,心解数术,智之所周,力之所至,莫不穷揽,究其幽微。

考论既往,诚多审验。

谨略陈所知,条牒如故别状,愿且勿遗弃,存之中书。

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存,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所陈并天文占候,谶上有骨肉相残之祸,其言深切。

晔在狱,与综及熙先异处,乃称疾求移考堂,欲近综等。

见听,与综等果得隔壁。

遥问综曰“始被收时,疑谁所告”综云“不知”晔曰“乃是徐童”童,徐湛之小名仙童也。

在狱为诗曰“祸福本无兆,性命归有极。

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

在生已可知,来缘忄画无识。

好丑共一丘,何足异枉直。

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

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晔本意谓入狱便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

狱吏因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当前共畴昔事时,无不攘袂瞋目。

及在西池射堂上,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

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

设令今时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晔谓卫狱将曰“惜哉。

薶如此人”将曰“不忠之人,亦何足惜”晔曰“大将言是也” 将出市,晔最在前,于狱门顾谓综曰“今日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帅为先”在道语笑,初无暂止。

至市,问综曰“时欲至未”综曰“势不复久”晔既食,又苦劝综,综曰“此异病笃,何事强饭”晔家人悉至市,监刑职司问“须相见不”晔问综曰“家人以来,幸得相见,将不暂别”综曰“别与不别,亦何所存。

来必当号泣,正足乱人意”晔曰“号泣何关人,向见道边亲故相瞻望,亦殊胜不见。

吾意故欲相见”于是呼前。

晔妻先下抚其子,回骂晔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干笑云罪至而已。

晔所生母泣曰“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颜色不怍。

妻云“罪人,阿家莫念”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综曰“舅殊不同夏侯色”晔收泪而止。

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

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晔转醉,子蔼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掷晔,呼晔为别驾数十声。

晔问曰“汝恚我邪”蔼曰“今日何缘复恚,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晔常谓死者神灭,欲著《无鬼论》。

至是与徐湛之书,云“当相讼地下”。

其谬乱如此。

又语人“寄语何仆射,天下决无佛鬼。

若有灵,自当相报”收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亦盛饰,母住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

晔及子蔼、遥、叔蒌、孔熙先及弟休先、景先、思先、熙先子桂甫、桂甫子白民、谢综及弟约、仲承祖、许耀,诸所连及,并伏诛。

晔时年四十八。

晔兄弟子父已亡者及谢综弟纬,徙广州。

蔼子鲁连,吴兴昭公主外孙,请全生命,亦得远徙,世祖即位得还。

晔性精微有思致,触类多善,衣裳器服,莫不增损制度,世人皆法学之。

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过分必害。

沈实易和,盈斤无伤。

零藿虚燥,詹唐粘湿。

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

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此序所言,悉以比类朝士“麝本多忌”,比庾炳之。

“零藿虚燥”,比何尚之。

“詹唐粘湿”,比沈演之。

“枣膏昏钝”,比羊玄保。

“甲煎浅俗”,比徐湛之。

“甘松、苏合”,比慧琳道人。

“沈实易和”,以自比也。

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以自序曰: 吾狂衅覆灭,岂复可言,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

然平生行己任怀,犹应可寻。

至于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吾少懒学问,晚成人,年三十许,政始有向耳。

自尔以来,转为心化,推老将至者,亦当未已也。

往往有微解,言乃不能自尽。

为性不寻注书,心气恶,小苦思,便愦闷。

口机又不调利,以此无谈功。

至于所通解处,皆自得之于胸怀耳。

文章转进,但才少思难,所以每于操笔,其所成篇,殆无全称者。

常耻作文士。

文患其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

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缋,竟无得也。

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

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

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

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

此中情性旨趣,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

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赏,意或异故也。

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

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

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

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

吾思乃无定方,特能济难适轻重,所禀之分,犹当未尽。

但多公家之言,少于事外远致,以此为恨,亦由无意于文名故也。

本未关史书,政恒觉其不可解耳。

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

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

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

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

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

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

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

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

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

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

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

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

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

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

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

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吾于音乐,听功不及自挥,但所精非雅声,为可恨。

然至于一绝处,亦复何异邪。

其中体趣,言之不尽,弦外之意,虚响之音,不知所从而来。

虽少许处,而旨态无极。

亦尝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毫似者。

此永不传矣。

吾书虽小小有意,笔势不快,余竟不成就,每愧此名。

晔《自序》并实,故存之。

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

死时年二十。

晔少时,兄晏常云“此儿进利,终破门户”终如晏言。

史臣曰:古之人云“利令智昏”甚矣,利害之相倾。

刘湛识用才能,实苞经国之略,岂不知移弟为臣,则君臣之道用,变兄成主,则兄弟之义殊乎。

而义康数怀奸计,苟相崇说,与夫推长戟而犯魏阙,亦何以异哉。

宋书·卷六十八·列传第二十八·武二王

〔沈约〕 〔南北朝〕

彭城王义康,年十二,宋台除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

时高祖自寿阳被征入辅,留义康代镇寿阳。

又领司州刺史,进督徐州之钟离、荆州之义阳诸军事。

永初元年,封彭城王,食邑三千户,进号右将军。

二年,徙监南豫、豫、司、雍、并五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将军如故。

三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南徐州刺史,将军如故。

太祖即位,增邑二千户,进号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

寻加开府仪同三司。

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荆、湘、雍、梁、益、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给班剑三十人,持节、常侍、将军如故。

义康少而聪察,及居方任,职事修理。

六年,司徒王弘表义康宜还入辅,征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领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持节如故。

二府并置佐领兵,与王弘共辅朝政。

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谦,自是内外众务,一断之义康。

太子詹事刘湛有经国才,义康昔在豫州,湛为长史,既素经情款,至是意委特隆,人物雅俗,举动事宜,莫不咨访之。

故前后在藩,多有善政,为远近所称。

九年,弘薨,又领扬州刺史。

其年,太妃薨,解侍中,辞班剑。

十二年,又领太子太傅,复加侍中、班剑。

义康性好吏职,锐意文案,纠剔是非,莫不精尽。

既专总朝权,事决自己,生杀大事,以录命断之。

凡所陈奏,入无不可,方伯以下,并委义康授用,由是朝野辐凑,势倾天下。

义康亦自强不息,无有懈倦。

府门每旦常有数百乘车,虽复位卑人微,皆被引接。

又聪识过人,一闻必记,常所暂遇,终生不忘,稠人广席,每标所忆以示聪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

爱惜官爵,未尝以阶级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无施及忤旨,即度为台官。

自下乐为竭力,不敢欺负。

太祖有虚劳疾,寝顿积年,每意有所想,便觉心中痛裂,属纩者相系。

义康医药,尽心卫奉,汤药饮食,非口所尝不进。

或连夕不寐,弥日不解衣。

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

十六年,进位大将军,领司徒,辟召掾属。

义康素无术学,暗于大体,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径行,曾无猜防。

私置僮部六千余人,不以言台。

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

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在坐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尚书仆射殷景仁为太祖所宠,与太子詹事刘湛素善,而意好晚衰。

湛常欲因宰辅之权以倾之,景仁为太祖所保持,义康屡言不见用,湛愈偾。

南阳刘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为义康所知,自司徒右长史擢为左长史。

从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并以倾侧自入,见太祖疾笃,皆谓宜立长君。

上疾尝危殆,使义康具顾命诏。

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殷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辄就尚书议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

及太祖疾豫,微闻之。

而斌等既为义康所宠,又威权尽在宰相,常欲倾移朝廷,使神器有归。

遂结为朋党,伺察省禁,若有尽忠奉国,不与己同志者,必构造愆衅,加以罪黜。

每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

自是主相之势分,内外之难结矣。

义康欲以斌为丹阳尹,言次启太祖,陈其家贫。

上觉其旨,义康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又启太祖曰“羊玄保欲还,不审以谁为会稽”上时未有所属,仓卒曰“我已用王鸿”自十六年秋,不复幸东府。

上以嫌隙既成,将致大祸。

十七年十月,乃收刘湛付廷尉,伏诛。

又诛斌及大将军录事参军刘敬文、贼曹参军孔邵秀、中兵参军邢怀明、主簿孔胤秀、丹阳丞孔文秀、司空从事中郎司马亮、乌程令盛昙泰等。

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余姚令韩景之、永兴令颜遥之、湛弟黄门侍郎素、斌弟给事中温于广州,王履废于家。

胤秀始以书记见任,渐预机密,文秀、邵秀,皆其兄也。

司马亮,孔氏中表,并由胤秀而进。

怀明、昙泰为义康所遇。

默子、景之、遥之,刘湛党也。

其日刺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其夕分收湛等。

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

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衅,义康上表逊位曰“臣幼荷国灵,爵遇逾等。

陛下推恩睦亲,以隆棠棣,爱忘其鄙,宠授遂崇,任总内外,位兼台辅。

不能正身率下,以肃庶僚,暱近失所,渐不自觉,致令毁誉违实,赏罚谬加,由臣才弱任重,以及倾挠。

今虽罪人即戮,王猷载静,养衅贻垢,实由于臣。

鞠躬栗悚,若堕溪壑,有何心颜,而安斯宠,辄解所职,待罪私第”改授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持节、侍中、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停省十余日,桂阳侯义融、新喻侯义宗、秘书监徐湛之往来慰视。

于省奉辞,便下渚。

上唯对之恸哭,余无所言。

上又遣沙门释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征虏司马萧斌,昔为义康所暱,刘斌等害其宠,谗斥之。

乃以斌为谘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

司徒主簿谢综,素为义康所狎,以为记室参军,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至豫章。

辞州,见许,增督广、交二州、湘州之始兴诸军事。

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义康未败,东府听事前井水忽涌溢,野雉江鸥并飞入所住斋前。

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阙上表曰: 盖闻哲王不逆切旨之谏,以博闻为道。

人臣不忌歼夷之罚,以尽言为忠。

是故周昌极谏,冯唐面折,孝惠所以克固储嗣,魏尚所以复任云中。

彼二臣岂好逆主干时,犯颜违色者哉。

又爰盎之谏孝文曰“淮南王若道遇疾死,则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文帝不用,追悔无及。

臣草莽微臣,窃不自揆,敢抱葵藿倾阳之心,仰慕《周易》匪躬之志,故不远六千里,愿言命侣,谨贡丹愚,希垂察纳。

伏惟陛下躬执大象,首出万物,王化咸通,三才必理,辟天人之路,开大道之门,搜殊逸于岩穴,招奇英于侧陋,穷谷无白驹之倡,乔岳无遗宝之嗟,岂特罗飞翮于垂天,网沈鳞于溟海。

况于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哉。

一旦黜削,远送南服,恩绝于内,形隔于远,躬离明主,身放圣世,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

臣追惟景平、元嘉之衅,几于危殆,三公托以兴废之宜,密怀不臣之计,台辅伺隙于京甸,强楚窥窬于上流,或莹恶而窥国或显逆而陵主,有生之所惴恐,神只之所忿忌也。

赖宗社灵长,庙算流远,洒涤尘埃,歼馘丑类,氛雾时靖,四门载清。

当尔之时,义康岂不预参皇谋,均此休否哉。

且陛下旧楚形胜,非亲勿居,遂以骠骑之号,任以藩夏之重,抚政南郢,绥民遏寇,播皇宋之泽,以洽幽荒。

陛下之润,被之九有,岂直南荆之民沾渥而已焉。

遂召之以宰辅,又寄之以和味,既居三事,又牧徐、扬,所以幽显齐欢,人神同忭。

莫不言陛下授之为得,义康受之为是也。

今如何信疑貌之似,阙兄弟之恩乎。

若有迷谬之愆,可责之罪,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

且庐陵王往事,足以知今,此乃陛下前车之殷鉴,后乘之灵龟也。

夫曾子之不杀,忠臣之笃譬。

二告而犹织,仁王之令范。

故《诗》云“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又云兄弟虽阋,不废亲也。

《尚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可以亲百姓,兄弟安可弃乎。

臣伏愿陛下上寻往代黜废之祸,下惟近者谗言之衅。

庐陵王既申冤魂于后土,彭城王亦弭疑愆于宋京,岂徒皇代当今之计,盖乃良史万代之美也。

且谄谀难辨,是非易黩,福始祸先,古人所畏。

故爱身之士,自为己计,莫不结舌杜口,孰肯冒忌干主哉。

臣以顽昧,独献微管,所以勤勤恳恳,必诉丹诚者,实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遂令陛下有弃弟之责。

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

况书言记事,史岂能屈典谟而讳哉。

脱如臣虑,陛下恨之何益。

扬子云曰“获福之大,莫先于和穆。

遘祸之深,莫过于内难”每服斯言,以为警戒。

矧今睹王室大事,岂得韬笔默尔而已哉。

臣将恐天下风靡,离间是惧,遂令宇内迁观,民庶革心,欲致康哉,实为难也。

陛下徒云恶枝之宜伐,岂悟伐柯之伤树,乃往古之所悲,当今所宜改也。

陛下若荡以平听,屏此猜情,垂讯刍荛之谋,曲察狂瞽之计,一发非意之诏,逮访博古之士,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君臣缉穆,息宇内之讥,绝多言之路,如是则四海之望塞,谗说之道消矣。

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安彭城王哉。

若臣所启违宪,于国为非,请即伏诛,以谢陛下。

虽复分形赴镬,煮体烹尸,始愿所甘,岂不幸甚。

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会稽长公主,于兄弟为长,太祖至所亲敬。

义康南上后,久之,上尝就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稽颡,悲不自胜。

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

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生命”因恸哭。

上流涕,举手指蒋山曰“必无此虑。

若违今誓,便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余酒今封送”车子,义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晔等谋反,事逮义康,事在《晔传》。

有司上曰“义康昔擅国权,恣心凌上,结朋树党,苞纳凶邪。

重衅彰著,事合明罚。

特遭陛下仁爱深至,敦惜周亲,封社不削,爵宠无贬。

四海之心,朝野之议,咸谓皇德虽厚,实挠典刑。

而义康曾不思此大造之德,自出南服,诡饰情貌,外示知惧,内实不悛。

穷好极欲,干请无度。

圣慈含弘,每不折旧,矜释屡加,恩畴已往。

而阴敦行李,方启交通之谋,潜资左右,以要死士之命。

崎岖伺隙,不忘窥窬。

时犹隐忍,罚止仆侍。

狂疾之性,永不惩革,凶心遂成,悖谋仍构。

远投群丑,千里相结,再议宗社,重窥鼎祚。

赖陛下至诚感神,宋历方永,故奸事昭露,罪人斯得。

周公上圣,不辞同气之刑。

汉文仁明,无隐从兄之恶。

况义康衅深二叔,谋过淮南,背亲反道,自弃天地。

臣等参议,请下有司削义康王爵,收付廷尉法狱治罪”诏特宥大辟。

于是免义康及子泉陵侯允、女始宁、丰城、益阳、兴平四县主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

以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公相,领兵防守。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为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诞世、前吴平令袁恽等谋反,袭杀豫章太守桓隆、南昌令诸葛智之,聚众据郡,复欲奉戴义康。

太尉录尚书江夏王义恭等奏曰“投畀之言,义著《雅》篇,流殛之教,事在《书》典。

庶人义康负衅深重,罪不容戮。

圣仁不忍,屡加迟回,宥其大辟,赐迁近甸,斯乃至爱发天,超邈终古。

曾不遇愆甘引,而谗言同众,佷悖徼幸,每形辞色,内宣家人,外动民听,不逞之族,因以生心。

胡诞世假窃名号,构成凶逆。

杜渐除微,古今所务,况祸机骤发,庸可忽乎。

臣等参议,宜徙广州远郡,放之边表,庶有防绝”奏可,仍以安成公相沈邵为广州事。

未行,值邵病卒,索虏来寇瓜步,天下扰动。

上虑异志者或奉义康为乱,世祖时镇彭城,累启宜为之所,太子及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并以为言。

二十八年正月,遣中书舍人严龙赍药赐死。

义康不肯服药,曰“佛教自杀不复得人身,便随宜见处分”乃以被掩杀之,时年四十三,以侯礼葬安成。

六子:允、肱、珣、昭、方、昙辩。

允初封泉陵县侯,食邑七百户。

昭、方并早夭。

允等留安成,元凶得志,遣杀之。

世祖大明四年,义康女玉秀等露板辞曰“父凶灭无状,孤负天明,存荷优养,没蒙加礼,明罚羽山,未足敕法。

乌鸟微心,昧死上诉,乞反葬旧茔,糜骨乡壤”诏听,并加资给。

前废帝永光元年,太宰江夏王义恭表曰“臣闻忝祖远支,犹或虑亲,降霍省序,义重令戚。

故严道疾终,嗣启方宇,阜陵愆屏,身膋晚恩。

窃惟故庶人刘义康昔昧奸回,自贻非命,沈魂漏籍,垂诫来典。

运革三朝,岁盈三纪,天地改朔,日月再升,陶形赋气,咸蒙更始。

义康妻息漂没,早违盛化,众女孤弱,永沦黔首。

即情原衅,本非己招,感事哀茕,俯增伤咽。

敢缘陛下圣化融泰,春泽覃被,慈育群生,仁被泉草。

实希洗宥,还齿帝宗,则施及陈荄,荣施朽壤。

臣特凭国私,冒以诚表,尘触灵威,伏纸悲悸”诏曰“太宰表如此,公缘情追远,览以憎慨。

昔淮、楚推恩,胙流支胤,抑法弘亲,古今成准。

使以公表付外,依旨奉行。

故泉陵侯允横罹凶虐,可特为置后”太宗泰始四年,复绝属籍,还为庶人。

南郡王义宣,生而舌短,涩于言论。

元嘉元年,年十二,封竟陵王,食邑五千户。

仍拜右将军,镇石头。

七年,迁使持节、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将军如故。

犹戍石头。

八年,又改都督南兖、兖州刺史,当镇山阳,未行。

明年,迁中书监,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

时竟陵群蛮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谯王,又领石头戍事。

十三年,出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晋熙、新蔡三郡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

初,高祖以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遗诏诸子次第居之。

谢晦平后,以授彭城王义康。

义康入相,次江夏王义恭。

又以临川王义庆宗室令望,且临川武烈王有大功于社稷,义庆又居之。

其后应在义宣。

上以义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

十六年,以衡阳王义季代义庆,而以义宣代义季为南徐州刺史,都督南徐州军事、征北将军,持节如故。

加散骑常侍。

而会稽公主每以为言,上迟回久之。

二十一年,乃以义宣都督荆、雍、益、梁、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

先赐中诏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出内左右,自是经国常理,亦何必其应于一往。

今欲听许,以汝代之。

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

此信未易,非唯声著西土,朝野以为美谈。

在彼已有次第,为士庶所安,论者乃谓未议迁之,今之回换,更在欲为汝耳。

汝与护年时一辈,各有其美,物议亦互有少劣。

若今向事脱一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

复当为护怨,非但一诮而已也。

如此则公私俱损,为不可不先共善详。

此事亦易勉耳,无为使人动生评论也”师护,义季小字也。

义宣至镇,勤自课厉,政事修理。

白皙,美须眉,长七尺五寸,腰带十围,多畜嫔媵,后房千余,尼媪数百,男女三十人。

崇饰绮丽,费用殷广。

进位司空,改侍中,领南蛮校尉。

二十七年,索虏南侵,义宣虑寇至,欲奔上明。

及虏退,太祖诏之曰“善修民务,不须营潜逃计也” 三十年,迁司徒、中军将军、扬州刺史,侍中如故。

未及就征,值元凶弑立,以义宣为中书监、太尉,领司徒、侍中如故。

义宣闻之,即时起兵,征聚甲卒,传檄近远。

会世祖入讨,义宣遣参军徐遗宝率众三千,助为前锋。

世祖即位,以义宣为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给班剑四十人,持节、侍中如故。

改封南郡王,食邑万户。

进谥义宣所生为献太妃,封次子宜阳侯恺为南谯王,食邑千户。

义宣固辞内任,及恺王爵。

于是改授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湘二州刺史,持节、侍中、丞相如故。

降恺为宜阳县王。

义宣将佐以下,并加赏秩。

长史张畅,事在本传。

谘议参军蔡超专掌书记并参谋,除尚书吏部郎,仍为丞相谘议参军、南郡内史,封汝南县侯,食邑千户。

司马竺超民为黄门侍郎,仍除丞相司马、南平内史。

其余各有差。

义宣在镇十年,兵强财富,既首创大义,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无不必从。

朝廷所下制度,意所不同者,一不遵承。

尝献世祖酒,先自酌饮,封送所余,其不识大体如此。

初,臧质阴有异志,以义宣凡弱,易可倾移,欲假手为乱,以成其奸。

自襄阳往江陵见义宣,便尽礼,事在《质传》。

及至江州,每密信说义宣,以为“有大才,负大功,挟震主之威,自古鲜有全者,宜在人前,蚤有处分。

且万姓莫不系心于公,整众入朝,内外孰不欣戴。

不尔,一旦受祸,悔无所及”义宣阴纳质言。

而世祖闺庭无礼,与义宣诸女淫乱,义宣因此发怒,密治舟甲,克孝建元年秋冬举兵。

报豫州刺史鲁爽、兖州刺史徐遗宝使同。

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

遣府户曹送版,以义宣补天子,并送天子羽仪。

遗宝亦勒兵向彭城。

义宣及质狼狈起兵。

二月二十六日,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使僚佐悉称名。

遣传奉表曰: 臣闻博陆毗汉,获疑宣后。

昌国翼燕,见猜惠王。

常谓异姓震主,嫌隙易构。

葭莩淳戚,昭亮可期。

臣虽庸懦,少希忠谨。

值巨逆滔天,忘家殉国,虽历算有归,微绩不树,竭诚尽愚,贯之幽显。

而微疑莫监,积毁日闻。

投杼之声,纷纭溢听。

谅缘奸臣交乱,成是贝锦。

夫浇俗之季,少贞节之臣。

冰霜竞至,靡后雕之木。

并寝处凶世,甘荣伪朝,皆缨冕之所弃,投畀之所取。

至乃位超昔宠,任参大政,恶直丑勋,妄生邪说,疑惑明主,诬罔视听。

又南从郡僚,劳不足纪,横叨天功,以为己力,同弊相扇,图倾宗社。

臧质去岁忠节,勋高古贤。

鲁爽协同大义,志契金石,此等猜毁,必欲祸陷。

昔汲黯尚存,刘安寝志。

孔父既逝,华督纵逆。

臣虽不武,绩著艰难,复肆谗狡,规见诱召。

宗祀之危,缀旒非所。

臣托体皇基,连晖日月,王室颠坠,咎在微躬,敢忘抵鼠之忌,甘受犯墉之责。

辄征召甲卒,分命众藩,使忠勤申愤,义夫效力,戮此凶丑,谢愆阙廷,则进不负七庙之灵,退无愧二朝之遇。

临表感愧,辞不自宣。

上诏答曰: 皇帝敬问。

朕以不天,招罹屯难,家国阽危,剪焉将及。

所以身先八百,雪清冤耻,远凭高算,共济艰难。

遂登寡暗,嗣奉洪祀,尊戚酧勋,实表心事,粃政阙职,所愿匡拯。

而嘉言蔑闻,末德先著,勤王之绩未终,毁冕之图已及。

臧质崄躁无行,见弃人伦,以此不识,志在问鼎,凶意将逞,先借附从,扇诱欺炽,成此乱阶。

如使群逆并济,众邪竞逐,将恐瞻乌之命,未识所止,构怨连祸,孰知其极。

公明有不照,背本崇奸,迷昵谗丑,还谋社稷,虽履霜有日,喧议纠纷。

朕以至道无私,杜遏疑议,信理推诚,暴于遐迩。

不虞物变难筹,丑言遂验,是用悼心失图,忽忘寝食。

今便亲御六师,广命群牧,告灵誓众,直造柴桑,枭轘元恶,以谢天下。

然后警跸清江,鸣銮郢路,投戈袭衮,面禀规勖。

有宋不造,家祸仍缠,昔岁事宁,方承远训,冀以虚薄,永弭厥艰。

岂谓曾未期稔,复睹斯衅,二祖之业,将坠于渊,仰瞻鸿基,但深感恸。

太傅江夏王义恭又与义宣书曰: 顷闻之道路云,二鲁背叛,致之有由,谓不然之言,绝于智者之耳。

忽见来表,将兴晋阳之甲,惊愕骇惋,未譬所由。

若主幼臣强,政移冢宰,或时昏下纵,在上畏逼,然后贤藩忠构,睹难赴机。

未闻圣主御世,百辟顺轨,称兵于言兴之初,扶危于既安之日。

以此取济,窃为大弟忧之。

昔岁二凶构逆,四海同奋。

弟协宣忠孝,奉戴明主,元功盛德,既已昭著。

皇朝钦嘉,又亦优渥。

丞相位极人臣,江左罕授,一门两王,举世希有。

表倍推诚,彰于见事,出纳之宜,唯意所欲。

裒升进益,方省后命,一旦弃之,可谓运也。

吾等荷先帝慈育,得及人群,思报厚恩,昊天罔极,竭力尽诚,犹惧无补。

奈何妄听邪说,轻造祸难。

国靡流言,遽归愆于二叔。

世无晁错,仍袭辙于七藩。

弃汉苍之令范,遵齐冏之败迹。

往时仲堪假兵灵宝,旋害其族。

孝伯授之刘牢,忠诚逝踵。

皆曩代之成事,当今之殷鉴也。

臧质少无美行,弟所具悉,凭恃末戚,并有微勤,承乏推迁,遂超伦伍,藉西楚强力,图济其私。

凶谋若果,恐非复池中物。

鲁宗父子,世为国冤,太祖方弘遐略,故爽等均雍齿之封。

令据有五州,虎兕出于匣,是须为刘渊耳。

徐遗宝是垣护之妇弟,前因护之归于吾,苦求北出,不乐远西。

近磐桓湖陆,示遣刘雍,其意见可。

雍是徐冲舅,适有密信,誓倒戈。

自虏侵境以来,公私雕弊,安以抚之,庶可宁静,弟复随而扰乱,吾恐边鄙皆为禾黍。

宜远寻高祖创业艰难,近念家国比者祸衅,时息兵戈,共安社稷。

责躬谢过,诛除险佞,追保前勋,传美竹帛。

昔梁孝悔罪,景帝垂恩,阜、质改过,肃宗降泽。

忠焉之诲,聊希往言。

祸福之机,明者是察。

主上神武英断,群策如林,忠臣发愤,虎士投袂,雄骑布野,舳舻盖川。

吾以不才,忝权节钺,总督群帅,首戒戎先,指晨电举,式清南服。

所以积行缓期,冀弟不远而悟。

如其遂溺奸说者,天实为之。

临书慨懑,不识次第。

义宣移檄诸州郡,加进号位。

遣参军刘谌之、尹周之等率军下就臧质。

雍州刺史朱修之起兵奉顺。

义宣二月十一日率众十万发自江津,舳舻数百里。

是日大风,船垂覆没,仅得入中夏口。

以第八子慆为辅国将军,留镇江陵。

遣鲁秀、朱昙韶万余人北讨朱修之。

秀初至江陵,见义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误人事,乃与痴人共作贼,今年败矣”义宣至寻阳,与质俱下,质为前锋。

至鹊头,闻徐遗宝败,鲁爽于小岘授首,相视失色。

世祖使镇北大将军沈庆之送爽首示义宣,并与书“仆荷任一方,而衅生所统。

近聊率轻师,指往剪扑,军锋裁交,贼爽授首。

公情契异常,或欲相见,及其可识,指送相呈”义宣、质并骇惧。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谟舟师顿梁山洲内,东西两岸为却月城,营栅甚固。

义宣屡与玄谟书,要令降。

玄谟书报曰: 频奉二诲,伏对战骇。

先在彭、泗,闻诸将皆云必有今日之事,以鄙意量,谓无此理。

去年九月,故遣参军先僧瑗修书表心,并密陈入相之计,欲使周旦之美,复见于今。

岂意理数难推,果至于此。

昔因幸会,蒙国士之顾,思报厚德,甘起泉壤,岂谓一旦事与愿违。

公崇长奸回,自放西服,信邪细之说,忘大节之重,溺流狡之志,灭君亲之恩,狎玩极宠,越希非觊,祖宗世祀,自图颠覆,瞑目行事,未有如斯之甚者也,乃复枉覃书檄,远示见招。

此则丹心微款,未亮于高鉴,赤诚幽志,虚感于平日,环念周回,始悟知己之为难也。

公但念提职在昔,不思善教有本,徒见徐、鲁去就,未知仗义有人,岂不惜哉。

有臣则欲其忠,诱人而导诸逆,君子忠恕,其如是乎。

苟不忠恕,则择木之翰,有所不集矣。

夫挑妾者爱其易,求妻则敬其难。

若承命如响,将焉用之。

原毂存舆,无礼必及,窃恐荆郢之士,已当潜贰其怀,非皇都陋臣,秉义不徙。

公虽心迷迹往,犹愿勉建良图。

抑抚军忠壮慷慨,亮诚有素,新亭之勋,莫与为等,而妄信奸虚,坐相贬谤,不亦惑哉。

幸承人乏,夙诫前驱,精甲已次近路。

镇军骆驿继发,太傅、骠骑嗣董元戎。

乘舆亲御六师,威灵遐振。

人百其气,慕义如林,舟骑云回,赫弈千里。

辄属鞬秉锐,与执事周旋,授命当仁,理无所让。

夫君道既尽,民礼亦绝,执笔裁答,感慨交怀。

抚军柳元景据姑孰为大统,偏帅郑琨、武念戍南浦。

质径入梁山,去玄谟一里许结营,义宣屯芜湖。

五月十九日,西南风猛,质乘风顺流攻玄谟西垒,冗从仆射胡子友等战失利,弃垒渡就玄谟。

质又遣将庞法起数千兵从洲外趋南浦,仍使自后掩玄谟。

与琨、念相遇,法起战大败,赴水死略尽。

二十一日,义宣至梁山,质上出军东岸攻玄谟。

玄谟分遣游击将军垣护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垒奋击,大败质军,军人一时投水。

护之等因风纵火,焚其舟乘,风势猛盛,烟焰覆江。

义宣时屯西岸,延火烧营殆尽。

诸将乘风火之势,纵兵攻之,众一时奔溃。

义宣与质相失,各单舸迸走,东人士庶并归顺,西人与义宣相随者,船舸犹有百余。

女先适臧质子,过寻阳,入城取女,载以西奔。

至江夏,闻巴陵有军,被抄断,回入径口,步向江陵。

众散且尽,左右唯十许人,脚痛不复能行,就民僦露车自载。

无复食,缘道求告。

至江陵郭外,遣人报竺超民,超民具羽仪兵众迎之。

时外犹自如旧,带甲尚万余人。

义宣既入城,仍出听事见客,左右翟灵宝诫使抚慰众宾,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

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

而义宣忘灵宝之言,误云“项羽千败”,众咸掩口而笑。

鲁秀、竺超民等犹为之爪牙,欲收合余烬,更图一决,而义宣惛垫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

左右腹心,相率奔叛。

鲁秀北走,义宣不复自立,欲随秀去,乃于内戎服,幰囊盛粮,带佩刀,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随。

城内扰乱,白刃交横,义宣大惧落马,仍便步地,超民送城外,更以马与之,超民因还守城。

义宣冀及秀,望诸将送北入虏。

即失秀所在,未出郭,将士逃散尽,唯余慆及五妾两黄门而已。

夜还向城,入南郡空廨,无床,席地至旦。

遣黄门报超民,超民遣故车一乘,载送刺奸。

义宣送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始与五妾俱入狱,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 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公王八座与荆州刺史朱修之书曰“义宣反道叛恩,自陷极逆。

大义灭亲,古今同准。

无将之诛,犹或囚杀,况丑文悖志,宣灼遐迩,锋指绛阙,兵缠近郊,衅逼忧深,臣主旰食。

赖朝略震明,祖宗灵庆,罪人斯得,七庙弗隳。

司刑定罚,典辟攸在。

而皇慈逮下,愍其愚迷,抑法申情,屡奏不省,人神悚遑,省心震惕。

义宣自绝于天,理无容受。

社稷之虑,臣子责深。

便宜专行大戮,以纾国难。

但加诸斧钺,有伤圣仁,示以弘恩,使自为所,上全天德,下一洪宪。

临书悲慨,不复多云”书未达,修之至江陵,已于狱尽焉。

时年四十。

世祖听还葬。

义宣子悽、恺、恢、憬、惔、忄矣、惇、慆、伯实、业、悉达、法导、僧喜、慧正、慧知、明弥虏、妙觉、宝明凡十八人。

恺、恢、惔、惇并于江宁墓所赐死,忄矣、悉达早卒,余并与义宣俱为朱修之所杀。

蔡超及谘议参军颜乐之、徐寿之等诸同恶,并伏诛。

超,济阳考城人。

父茂之,侍庐陵王义真读书,官至彭城王义康骠骑从事中郎,始兴太守。

超少有才学,初为兖州主簿,时令百官举才,超与前始宁令同郡江淳之、前征南参军会稽贺道养并为兴安侯义宾所表荐。

竺超民,青州刺史竺夔子也。

恢,字景度,既嫡长,少而辩慧,义宣甚爱重之。

年十一,拜南谯王世子,除给事中。

义宣为荆州,常停都邑。

太祖欲令还西,乃以为河东太守,加宁朔将军。

顷之,征为黄门侍郎。

元凶弑立,恢为侍中。

义宣起义,劭收恢及弟恺、惔、悽、憬、忄矣系于外,散骑郎沈焕防守之。

焕密有归顺意,谓恢等曰“祸福与诸郎同之,愿勿忧”及臧质自白下上趋广莫门,劭令焕杀恢等。

焕乃解其桎梏,率所领数十人与恢等向广莫门欲出。

门者拒之,焕曰“臧公已至,凶人走矣。

此司空诸郎,并能为诸君得富贵,非徒免祸而已,勿相留”亦值质至,因以得出。

恢至新亭,即除侍中。

俄迁侍中、散骑常侍、西中郎将、湘州刺史。

义宣并领湘州,转恢侍中,领卫尉。

晋氏过江,不置城门校尉及卫尉官,世祖欲重城禁,故复置卫尉卿。

卫尉之置,自恢始也。

转右卫将军,侍中如故。

义宣举兵反,恢与兄弟姊妹一时逃亡。

恢藏江宁民陈铣家,有告之者,录付廷尉。

恢子善藏,与恢俱死。

恺,字景穆,生而养于宫内,宠均皇子。

十岁,封宜阳县侯。

仍为建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

迁步兵校尉,转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领长水校尉。

元凶以恺为散骑常侍。

世祖以为秘书监。

未拜,迁辅国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

其年,转五兵尚书,进爵为王。

义宣反问至,恺于尚书寺内,著妇人衣,乘问讯车,投临汝公盖诩。

诩于妻室内为地窟藏之,事觉,收付廷尉,诩伏诛。

忄矣封临武县侯,年十八卒,谥曰悼侯。

悽封湘南县侯。

憬封祁阳县侯。

徐遗宝,字石俊,高平金乡人。

初以新亭战功,为辅国将军、卫军司马、河东太守,不之官。

迁兖州刺史,将军如故,戍湖陆。

封益阳县侯,食邑二千五百户。

义宣既叛,遣使以遗宝为征虏将军、徐州刺史,率军出瓜步。

遗宝遣长史刘雍之袭彭城,宁朔司马明胤击破之。

更遣高平太守王玄楷与雍之复逼彭城。

时徐州刺史萧思话未之镇,因诏安北司马夏侯祖权率五百人驰往助胤,既至,击玄楷斩之,雍之还湖陆。

遗宝复遣使人檀休祖应玄楷,闻败,亦溃散。

遗宝弃城奔鲁爽,爽败,逃东海郡界,土人斩送之,传首京邑。

夏侯祖权,谯人也。

以功封祁阳县子,食邑四百户。

大明中,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卒官。

谥曰烈子。

史臣曰:襄阳庞公谓刘表曰“若使周公与管、蔡处茅屋之下,食藜藿之羹,岂有若斯之难”夫天伦由子,共气分形,宠爱之分虽同,富贵之情则异也。

追味尚长之言,以为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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