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六十八·列传第二十八·武二王

彭城王义康,年十二,宋台除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冠军将军、豫州刺史。

时高祖自寿阳被征入辅,留义康代镇寿阳。

又领司州刺史,进督徐州之钟离、荆州之义阳诸军事。

永初元年,封彭城王,食邑三千户,进号右将军。

二年,徙监南豫、豫、司、雍、并五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将军如故。

三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南徐州刺史,将军如故。

太祖即位,增邑二千户,进号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

寻加开府仪同三司。

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荆、湘、雍、梁、益、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给班剑三十人,持节、常侍、将军如故。

义康少而聪察,及居方任,职事修理。

六年,司徒王弘表义康宜还入辅,征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领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持节如故。

二府并置佐领兵,与王弘共辅朝政。

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谦,自是内外众务,一断之义康。

太子詹事刘湛有经国才,义康昔在豫州,湛为长史,既素经情款,至是意委特隆,人物雅俗,举动事宜,莫不咨访之。

故前后在藩,多有善政,为远近所称。

九年,弘薨,又领扬州刺史。

其年,太妃薨,解侍中,辞班剑。

十二年,又领太子太傅,复加侍中、班剑。

义康性好吏职,锐意文案,纠剔是非,莫不精尽。

既专总朝权,事决自己,生杀大事,以录命断之。

凡所陈奏,入无不可,方伯以下,并委义康授用,由是朝野辐凑,势倾天下。

义康亦自强不息,无有懈倦。

府门每旦常有数百乘车,虽复位卑人微,皆被引接。

又聪识过人,一闻必记,常所暂遇,终生不忘,稠人广席,每标所忆以示聪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

爱惜官爵,未尝以阶级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无施及忤旨,即度为台官。

自下乐为竭力,不敢欺负。

太祖有虚劳疾,寝顿积年,每意有所想,便觉心中痛裂,属纩者相系。

义康医药,尽心卫奉,汤药饮食,非口所尝不进。

或连夕不寐,弥日不解衣。

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

十六年,进位大将军,领司徒,辟召掾属。

义康素无术学,暗于大体,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径行,曾无猜防。

私置僮部六千余人,不以言台。

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

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在坐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尚书仆射殷景仁为太祖所宠,与太子詹事刘湛素善,而意好晚衰。

湛常欲因宰辅之权以倾之,景仁为太祖所保持,义康屡言不见用,湛愈偾。

南阳刘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为义康所知,自司徒右长史擢为左长史。

从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并以倾侧自入,见太祖疾笃,皆谓宜立长君。

上疾尝危殆,使义康具顾命诏。

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殷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辄就尚书议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

及太祖疾豫,微闻之。

而斌等既为义康所宠,又威权尽在宰相,常欲倾移朝廷,使神器有归。

遂结为朋党,伺察省禁,若有尽忠奉国,不与己同志者,必构造愆衅,加以罪黜。

每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

自是主相之势分,内外之难结矣。

义康欲以斌为丹阳尹,言次启太祖,陈其家贫。

上觉其旨,义康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又启太祖曰“羊玄保欲还,不审以谁为会稽”上时未有所属,仓卒曰“我已用王鸿”自十六年秋,不复幸东府。

上以嫌隙既成,将致大祸。

十七年十月,乃收刘湛付廷尉,伏诛。

又诛斌及大将军录事参军刘敬文、贼曹参军孔邵秀、中兵参军邢怀明、主簿孔胤秀、丹阳丞孔文秀、司空从事中郎司马亮、乌程令盛昙泰等。

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余姚令韩景之、永兴令颜遥之、湛弟黄门侍郎素、斌弟给事中温于广州,王履废于家。

胤秀始以书记见任,渐预机密,文秀、邵秀,皆其兄也。

司马亮,孔氏中表,并由胤秀而进。

怀明、昙泰为义康所遇。

默子、景之、遥之,刘湛党也。

其日刺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其夕分收湛等。

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

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衅,义康上表逊位曰“臣幼荷国灵,爵遇逾等。

陛下推恩睦亲,以隆棠棣,爱忘其鄙,宠授遂崇,任总内外,位兼台辅。

不能正身率下,以肃庶僚,暱近失所,渐不自觉,致令毁誉违实,赏罚谬加,由臣才弱任重,以及倾挠。

今虽罪人即戮,王猷载静,养衅贻垢,实由于臣。

鞠躬栗悚,若堕溪壑,有何心颜,而安斯宠,辄解所职,待罪私第”改授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持节、侍中、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停省十余日,桂阳侯义融、新喻侯义宗、秘书监徐湛之往来慰视。

于省奉辞,便下渚。

上唯对之恸哭,余无所言。

上又遣沙门释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征虏司马萧斌,昔为义康所暱,刘斌等害其宠,谗斥之。

乃以斌为谘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

司徒主簿谢综,素为义康所狎,以为记室参军,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至豫章。

辞州,见许,增督广、交二州、湘州之始兴诸军事。

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义康未败,东府听事前井水忽涌溢,野雉江鸥并飞入所住斋前。

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阙上表曰: 盖闻哲王不逆切旨之谏,以博闻为道。

人臣不忌歼夷之罚,以尽言为忠。

是故周昌极谏,冯唐面折,孝惠所以克固储嗣,魏尚所以复任云中。

彼二臣岂好逆主干时,犯颜违色者哉。

又爰盎之谏孝文曰“淮南王若道遇疾死,则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文帝不用,追悔无及。

臣草莽微臣,窃不自揆,敢抱葵藿倾阳之心,仰慕《周易》匪躬之志,故不远六千里,愿言命侣,谨贡丹愚,希垂察纳。

伏惟陛下躬执大象,首出万物,王化咸通,三才必理,辟天人之路,开大道之门,搜殊逸于岩穴,招奇英于侧陋,穷谷无白驹之倡,乔岳无遗宝之嗟,岂特罗飞翮于垂天,网沈鳞于溟海。

况于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哉。

一旦黜削,远送南服,恩绝于内,形隔于远,躬离明主,身放圣世,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

臣追惟景平、元嘉之衅,几于危殆,三公托以兴废之宜,密怀不臣之计,台辅伺隙于京甸,强楚窥窬于上流,或莹恶而窥国或显逆而陵主,有生之所惴恐,神只之所忿忌也。

赖宗社灵长,庙算流远,洒涤尘埃,歼馘丑类,氛雾时靖,四门载清。

当尔之时,义康岂不预参皇谋,均此休否哉。

且陛下旧楚形胜,非亲勿居,遂以骠骑之号,任以藩夏之重,抚政南郢,绥民遏寇,播皇宋之泽,以洽幽荒。

陛下之润,被之九有,岂直南荆之民沾渥而已焉。

遂召之以宰辅,又寄之以和味,既居三事,又牧徐、扬,所以幽显齐欢,人神同忭。

莫不言陛下授之为得,义康受之为是也。

今如何信疑貌之似,阙兄弟之恩乎。

若有迷谬之愆,可责之罪,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

且庐陵王往事,足以知今,此乃陛下前车之殷鉴,后乘之灵龟也。

夫曾子之不杀,忠臣之笃譬。

二告而犹织,仁王之令范。

故《诗》云“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又云兄弟虽阋,不废亲也。

《尚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可以亲百姓,兄弟安可弃乎。

臣伏愿陛下上寻往代黜废之祸,下惟近者谗言之衅。

庐陵王既申冤魂于后土,彭城王亦弭疑愆于宋京,岂徒皇代当今之计,盖乃良史万代之美也。

且谄谀难辨,是非易黩,福始祸先,古人所畏。

故爱身之士,自为己计,莫不结舌杜口,孰肯冒忌干主哉。

臣以顽昧,独献微管,所以勤勤恳恳,必诉丹诚者,实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遂令陛下有弃弟之责。

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

况书言记事,史岂能屈典谟而讳哉。

脱如臣虑,陛下恨之何益。

扬子云曰“获福之大,莫先于和穆。

遘祸之深,莫过于内难”每服斯言,以为警戒。

矧今睹王室大事,岂得韬笔默尔而已哉。

臣将恐天下风靡,离间是惧,遂令宇内迁观,民庶革心,欲致康哉,实为难也。

陛下徒云恶枝之宜伐,岂悟伐柯之伤树,乃往古之所悲,当今所宜改也。

陛下若荡以平听,屏此猜情,垂讯刍荛之谋,曲察狂瞽之计,一发非意之诏,逮访博古之士,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君臣缉穆,息宇内之讥,绝多言之路,如是则四海之望塞,谗说之道消矣。

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安彭城王哉。

若臣所启违宪,于国为非,请即伏诛,以谢陛下。

虽复分形赴镬,煮体烹尸,始愿所甘,岂不幸甚。

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会稽长公主,于兄弟为长,太祖至所亲敬。

义康南上后,久之,上尝就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稽颡,悲不自胜。

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

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生命”因恸哭。

上流涕,举手指蒋山曰“必无此虑。

若违今誓,便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余酒今封送”车子,义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晔等谋反,事逮义康,事在《晔传》。

有司上曰“义康昔擅国权,恣心凌上,结朋树党,苞纳凶邪。

重衅彰著,事合明罚。

特遭陛下仁爱深至,敦惜周亲,封社不削,爵宠无贬。

四海之心,朝野之议,咸谓皇德虽厚,实挠典刑。

而义康曾不思此大造之德,自出南服,诡饰情貌,外示知惧,内实不悛。

穷好极欲,干请无度。

圣慈含弘,每不折旧,矜释屡加,恩畴已往。

而阴敦行李,方启交通之谋,潜资左右,以要死士之命。

崎岖伺隙,不忘窥窬。

时犹隐忍,罚止仆侍。

狂疾之性,永不惩革,凶心遂成,悖谋仍构。

远投群丑,千里相结,再议宗社,重窥鼎祚。

赖陛下至诚感神,宋历方永,故奸事昭露,罪人斯得。

周公上圣,不辞同气之刑。

汉文仁明,无隐从兄之恶。

况义康衅深二叔,谋过淮南,背亲反道,自弃天地。

臣等参议,请下有司削义康王爵,收付廷尉法狱治罪”诏特宥大辟。

于是免义康及子泉陵侯允、女始宁、丰城、益阳、兴平四县主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

以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公相,领兵防守。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为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诞世、前吴平令袁恽等谋反,袭杀豫章太守桓隆、南昌令诸葛智之,聚众据郡,复欲奉戴义康。

太尉录尚书江夏王义恭等奏曰“投畀之言,义著《雅》篇,流殛之教,事在《书》典。

庶人义康负衅深重,罪不容戮。

圣仁不忍,屡加迟回,宥其大辟,赐迁近甸,斯乃至爱发天,超邈终古。

曾不遇愆甘引,而谗言同众,佷悖徼幸,每形辞色,内宣家人,外动民听,不逞之族,因以生心。

胡诞世假窃名号,构成凶逆。

杜渐除微,古今所务,况祸机骤发,庸可忽乎。

臣等参议,宜徙广州远郡,放之边表,庶有防绝”奏可,仍以安成公相沈邵为广州事。

未行,值邵病卒,索虏来寇瓜步,天下扰动。

上虑异志者或奉义康为乱,世祖时镇彭城,累启宜为之所,太子及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并以为言。

二十八年正月,遣中书舍人严龙赍药赐死。

义康不肯服药,曰“佛教自杀不复得人身,便随宜见处分”乃以被掩杀之,时年四十三,以侯礼葬安成。

六子:允、肱、珣、昭、方、昙辩。

允初封泉陵县侯,食邑七百户。

昭、方并早夭。

允等留安成,元凶得志,遣杀之。

世祖大明四年,义康女玉秀等露板辞曰“父凶灭无状,孤负天明,存荷优养,没蒙加礼,明罚羽山,未足敕法。

乌鸟微心,昧死上诉,乞反葬旧茔,糜骨乡壤”诏听,并加资给。

前废帝永光元年,太宰江夏王义恭表曰“臣闻忝祖远支,犹或虑亲,降霍省序,义重令戚。

故严道疾终,嗣启方宇,阜陵愆屏,身膋晚恩。

窃惟故庶人刘义康昔昧奸回,自贻非命,沈魂漏籍,垂诫来典。

运革三朝,岁盈三纪,天地改朔,日月再升,陶形赋气,咸蒙更始。

义康妻息漂没,早违盛化,众女孤弱,永沦黔首。

即情原衅,本非己招,感事哀茕,俯增伤咽。

敢缘陛下圣化融泰,春泽覃被,慈育群生,仁被泉草。

实希洗宥,还齿帝宗,则施及陈荄,荣施朽壤。

臣特凭国私,冒以诚表,尘触灵威,伏纸悲悸”诏曰“太宰表如此,公缘情追远,览以憎慨。

昔淮、楚推恩,胙流支胤,抑法弘亲,古今成准。

使以公表付外,依旨奉行。

故泉陵侯允横罹凶虐,可特为置后”太宗泰始四年,复绝属籍,还为庶人。

南郡王义宣,生而舌短,涩于言论。

元嘉元年,年十二,封竟陵王,食邑五千户。

仍拜右将军,镇石头。

七年,迁使持节、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将军如故。

犹戍石头。

八年,又改都督南兖、兖州刺史,当镇山阳,未行。

明年,迁中书监,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

时竟陵群蛮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谯王,又领石头戍事。

十三年,出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晋熙、新蔡三郡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

初,高祖以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遗诏诸子次第居之。

谢晦平后,以授彭城王义康。

义康入相,次江夏王义恭。

又以临川王义庆宗室令望,且临川武烈王有大功于社稷,义庆又居之。

其后应在义宣。

上以义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

十六年,以衡阳王义季代义庆,而以义宣代义季为南徐州刺史,都督南徐州军事、征北将军,持节如故。

加散骑常侍。

而会稽公主每以为言,上迟回久之。

二十一年,乃以义宣都督荆、雍、益、梁、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

先赐中诏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出内左右,自是经国常理,亦何必其应于一往。

今欲听许,以汝代之。

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

此信未易,非唯声著西土,朝野以为美谈。

在彼已有次第,为士庶所安,论者乃谓未议迁之,今之回换,更在欲为汝耳。

汝与护年时一辈,各有其美,物议亦互有少劣。

若今向事脱一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

复当为护怨,非但一诮而已也。

如此则公私俱损,为不可不先共善详。

此事亦易勉耳,无为使人动生评论也”师护,义季小字也。

义宣至镇,勤自课厉,政事修理。

白皙,美须眉,长七尺五寸,腰带十围,多畜嫔媵,后房千余,尼媪数百,男女三十人。

崇饰绮丽,费用殷广。

进位司空,改侍中,领南蛮校尉。

二十七年,索虏南侵,义宣虑寇至,欲奔上明。

及虏退,太祖诏之曰“善修民务,不须营潜逃计也” 三十年,迁司徒、中军将军、扬州刺史,侍中如故。

未及就征,值元凶弑立,以义宣为中书监、太尉,领司徒、侍中如故。

义宣闻之,即时起兵,征聚甲卒,传檄近远。

会世祖入讨,义宣遣参军徐遗宝率众三千,助为前锋。

世祖即位,以义宣为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给班剑四十人,持节、侍中如故。

改封南郡王,食邑万户。

进谥义宣所生为献太妃,封次子宜阳侯恺为南谯王,食邑千户。

义宣固辞内任,及恺王爵。

于是改授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湘二州刺史,持节、侍中、丞相如故。

降恺为宜阳县王。

义宣将佐以下,并加赏秩。

长史张畅,事在本传。

谘议参军蔡超专掌书记并参谋,除尚书吏部郎,仍为丞相谘议参军、南郡内史,封汝南县侯,食邑千户。

司马竺超民为黄门侍郎,仍除丞相司马、南平内史。

其余各有差。

义宣在镇十年,兵强财富,既首创大义,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无不必从。

朝廷所下制度,意所不同者,一不遵承。

尝献世祖酒,先自酌饮,封送所余,其不识大体如此。

初,臧质阴有异志,以义宣凡弱,易可倾移,欲假手为乱,以成其奸。

自襄阳往江陵见义宣,便尽礼,事在《质传》。

及至江州,每密信说义宣,以为“有大才,负大功,挟震主之威,自古鲜有全者,宜在人前,蚤有处分。

且万姓莫不系心于公,整众入朝,内外孰不欣戴。

不尔,一旦受祸,悔无所及”义宣阴纳质言。

而世祖闺庭无礼,与义宣诸女淫乱,义宣因此发怒,密治舟甲,克孝建元年秋冬举兵。

报豫州刺史鲁爽、兖州刺史徐遗宝使同。

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

遣府户曹送版,以义宣补天子,并送天子羽仪。

遗宝亦勒兵向彭城。

义宣及质狼狈起兵。

二月二十六日,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使僚佐悉称名。

遣传奉表曰: 臣闻博陆毗汉,获疑宣后。

昌国翼燕,见猜惠王。

常谓异姓震主,嫌隙易构。

葭莩淳戚,昭亮可期。

臣虽庸懦,少希忠谨。

值巨逆滔天,忘家殉国,虽历算有归,微绩不树,竭诚尽愚,贯之幽显。

而微疑莫监,积毁日闻。

投杼之声,纷纭溢听。

谅缘奸臣交乱,成是贝锦。

夫浇俗之季,少贞节之臣。

冰霜竞至,靡后雕之木。

并寝处凶世,甘荣伪朝,皆缨冕之所弃,投畀之所取。

至乃位超昔宠,任参大政,恶直丑勋,妄生邪说,疑惑明主,诬罔视听。

又南从郡僚,劳不足纪,横叨天功,以为己力,同弊相扇,图倾宗社。

臧质去岁忠节,勋高古贤。

鲁爽协同大义,志契金石,此等猜毁,必欲祸陷。

昔汲黯尚存,刘安寝志。

孔父既逝,华督纵逆。

臣虽不武,绩著艰难,复肆谗狡,规见诱召。

宗祀之危,缀旒非所。

臣托体皇基,连晖日月,王室颠坠,咎在微躬,敢忘抵鼠之忌,甘受犯墉之责。

辄征召甲卒,分命众藩,使忠勤申愤,义夫效力,戮此凶丑,谢愆阙廷,则进不负七庙之灵,退无愧二朝之遇。

临表感愧,辞不自宣。

上诏答曰: 皇帝敬问。

朕以不天,招罹屯难,家国阽危,剪焉将及。

所以身先八百,雪清冤耻,远凭高算,共济艰难。

遂登寡暗,嗣奉洪祀,尊戚酧勋,实表心事,粃政阙职,所愿匡拯。

而嘉言蔑闻,末德先著,勤王之绩未终,毁冕之图已及。

臧质崄躁无行,见弃人伦,以此不识,志在问鼎,凶意将逞,先借附从,扇诱欺炽,成此乱阶。

如使群逆并济,众邪竞逐,将恐瞻乌之命,未识所止,构怨连祸,孰知其极。

公明有不照,背本崇奸,迷昵谗丑,还谋社稷,虽履霜有日,喧议纠纷。

朕以至道无私,杜遏疑议,信理推诚,暴于遐迩。

不虞物变难筹,丑言遂验,是用悼心失图,忽忘寝食。

今便亲御六师,广命群牧,告灵誓众,直造柴桑,枭轘元恶,以谢天下。

然后警跸清江,鸣銮郢路,投戈袭衮,面禀规勖。

有宋不造,家祸仍缠,昔岁事宁,方承远训,冀以虚薄,永弭厥艰。

岂谓曾未期稔,复睹斯衅,二祖之业,将坠于渊,仰瞻鸿基,但深感恸。

太傅江夏王义恭又与义宣书曰: 顷闻之道路云,二鲁背叛,致之有由,谓不然之言,绝于智者之耳。

忽见来表,将兴晋阳之甲,惊愕骇惋,未譬所由。

若主幼臣强,政移冢宰,或时昏下纵,在上畏逼,然后贤藩忠构,睹难赴机。

未闻圣主御世,百辟顺轨,称兵于言兴之初,扶危于既安之日。

以此取济,窃为大弟忧之。

昔岁二凶构逆,四海同奋。

弟协宣忠孝,奉戴明主,元功盛德,既已昭著。

皇朝钦嘉,又亦优渥。

丞相位极人臣,江左罕授,一门两王,举世希有。

表倍推诚,彰于见事,出纳之宜,唯意所欲。

裒升进益,方省后命,一旦弃之,可谓运也。

吾等荷先帝慈育,得及人群,思报厚恩,昊天罔极,竭力尽诚,犹惧无补。

奈何妄听邪说,轻造祸难。

国靡流言,遽归愆于二叔。

世无晁错,仍袭辙于七藩。

弃汉苍之令范,遵齐冏之败迹。

往时仲堪假兵灵宝,旋害其族。

孝伯授之刘牢,忠诚逝踵。

皆曩代之成事,当今之殷鉴也。

臧质少无美行,弟所具悉,凭恃末戚,并有微勤,承乏推迁,遂超伦伍,藉西楚强力,图济其私。

凶谋若果,恐非复池中物。

鲁宗父子,世为国冤,太祖方弘遐略,故爽等均雍齿之封。

令据有五州,虎兕出于匣,是须为刘渊耳。

徐遗宝是垣护之妇弟,前因护之归于吾,苦求北出,不乐远西。

近磐桓湖陆,示遣刘雍,其意见可。

雍是徐冲舅,适有密信,誓倒戈。

自虏侵境以来,公私雕弊,安以抚之,庶可宁静,弟复随而扰乱,吾恐边鄙皆为禾黍。

宜远寻高祖创业艰难,近念家国比者祸衅,时息兵戈,共安社稷。

责躬谢过,诛除险佞,追保前勋,传美竹帛。

昔梁孝悔罪,景帝垂恩,阜、质改过,肃宗降泽。

忠焉之诲,聊希往言。

祸福之机,明者是察。

主上神武英断,群策如林,忠臣发愤,虎士投袂,雄骑布野,舳舻盖川。

吾以不才,忝权节钺,总督群帅,首戒戎先,指晨电举,式清南服。

所以积行缓期,冀弟不远而悟。

如其遂溺奸说者,天实为之。

临书慨懑,不识次第。

义宣移檄诸州郡,加进号位。

遣参军刘谌之、尹周之等率军下就臧质。

雍州刺史朱修之起兵奉顺。

义宣二月十一日率众十万发自江津,舳舻数百里。

是日大风,船垂覆没,仅得入中夏口。

以第八子慆为辅国将军,留镇江陵。

遣鲁秀、朱昙韶万余人北讨朱修之。

秀初至江陵,见义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误人事,乃与痴人共作贼,今年败矣”义宣至寻阳,与质俱下,质为前锋。

至鹊头,闻徐遗宝败,鲁爽于小岘授首,相视失色。

世祖使镇北大将军沈庆之送爽首示义宣,并与书“仆荷任一方,而衅生所统。

近聊率轻师,指往剪扑,军锋裁交,贼爽授首。

公情契异常,或欲相见,及其可识,指送相呈”义宣、质并骇惧。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谟舟师顿梁山洲内,东西两岸为却月城,营栅甚固。

义宣屡与玄谟书,要令降。

玄谟书报曰: 频奉二诲,伏对战骇。

先在彭、泗,闻诸将皆云必有今日之事,以鄙意量,谓无此理。

去年九月,故遣参军先僧瑗修书表心,并密陈入相之计,欲使周旦之美,复见于今。

岂意理数难推,果至于此。

昔因幸会,蒙国士之顾,思报厚德,甘起泉壤,岂谓一旦事与愿违。

公崇长奸回,自放西服,信邪细之说,忘大节之重,溺流狡之志,灭君亲之恩,狎玩极宠,越希非觊,祖宗世祀,自图颠覆,瞑目行事,未有如斯之甚者也,乃复枉覃书檄,远示见招。

此则丹心微款,未亮于高鉴,赤诚幽志,虚感于平日,环念周回,始悟知己之为难也。

公但念提职在昔,不思善教有本,徒见徐、鲁去就,未知仗义有人,岂不惜哉。

有臣则欲其忠,诱人而导诸逆,君子忠恕,其如是乎。

苟不忠恕,则择木之翰,有所不集矣。

夫挑妾者爱其易,求妻则敬其难。

若承命如响,将焉用之。

原毂存舆,无礼必及,窃恐荆郢之士,已当潜贰其怀,非皇都陋臣,秉义不徙。

公虽心迷迹往,犹愿勉建良图。

抑抚军忠壮慷慨,亮诚有素,新亭之勋,莫与为等,而妄信奸虚,坐相贬谤,不亦惑哉。

幸承人乏,夙诫前驱,精甲已次近路。

镇军骆驿继发,太傅、骠骑嗣董元戎。

乘舆亲御六师,威灵遐振。

人百其气,慕义如林,舟骑云回,赫弈千里。

辄属鞬秉锐,与执事周旋,授命当仁,理无所让。

夫君道既尽,民礼亦绝,执笔裁答,感慨交怀。

抚军柳元景据姑孰为大统,偏帅郑琨、武念戍南浦。

质径入梁山,去玄谟一里许结营,义宣屯芜湖。

五月十九日,西南风猛,质乘风顺流攻玄谟西垒,冗从仆射胡子友等战失利,弃垒渡就玄谟。

质又遣将庞法起数千兵从洲外趋南浦,仍使自后掩玄谟。

与琨、念相遇,法起战大败,赴水死略尽。

二十一日,义宣至梁山,质上出军东岸攻玄谟。

玄谟分遣游击将军垣护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垒奋击,大败质军,军人一时投水。

护之等因风纵火,焚其舟乘,风势猛盛,烟焰覆江。

义宣时屯西岸,延火烧营殆尽。

诸将乘风火之势,纵兵攻之,众一时奔溃。

义宣与质相失,各单舸迸走,东人士庶并归顺,西人与义宣相随者,船舸犹有百余。

女先适臧质子,过寻阳,入城取女,载以西奔。

至江夏,闻巴陵有军,被抄断,回入径口,步向江陵。

众散且尽,左右唯十许人,脚痛不复能行,就民僦露车自载。

无复食,缘道求告。

至江陵郭外,遣人报竺超民,超民具羽仪兵众迎之。

时外犹自如旧,带甲尚万余人。

义宣既入城,仍出听事见客,左右翟灵宝诫使抚慰众宾,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

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

而义宣忘灵宝之言,误云“项羽千败”,众咸掩口而笑。

鲁秀、竺超民等犹为之爪牙,欲收合余烬,更图一决,而义宣惛垫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

左右腹心,相率奔叛。

鲁秀北走,义宣不复自立,欲随秀去,乃于内戎服,幰囊盛粮,带佩刀,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随。

城内扰乱,白刃交横,义宣大惧落马,仍便步地,超民送城外,更以马与之,超民因还守城。

义宣冀及秀,望诸将送北入虏。

即失秀所在,未出郭,将士逃散尽,唯余慆及五妾两黄门而已。

夜还向城,入南郡空廨,无床,席地至旦。

遣黄门报超民,超民遣故车一乘,载送刺奸。

义宣送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始与五妾俱入狱,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 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公王八座与荆州刺史朱修之书曰“义宣反道叛恩,自陷极逆。

大义灭亲,古今同准。

无将之诛,犹或囚杀,况丑文悖志,宣灼遐迩,锋指绛阙,兵缠近郊,衅逼忧深,臣主旰食。

赖朝略震明,祖宗灵庆,罪人斯得,七庙弗隳。

司刑定罚,典辟攸在。

而皇慈逮下,愍其愚迷,抑法申情,屡奏不省,人神悚遑,省心震惕。

义宣自绝于天,理无容受。

社稷之虑,臣子责深。

便宜专行大戮,以纾国难。

但加诸斧钺,有伤圣仁,示以弘恩,使自为所,上全天德,下一洪宪。

临书悲慨,不复多云”书未达,修之至江陵,已于狱尽焉。

时年四十。

世祖听还葬。

义宣子悽、恺、恢、憬、惔、忄矣、惇、慆、伯实、业、悉达、法导、僧喜、慧正、慧知、明弥虏、妙觉、宝明凡十八人。

恺、恢、惔、惇并于江宁墓所赐死,忄矣、悉达早卒,余并与义宣俱为朱修之所杀。

蔡超及谘议参军颜乐之、徐寿之等诸同恶,并伏诛。

超,济阳考城人。

父茂之,侍庐陵王义真读书,官至彭城王义康骠骑从事中郎,始兴太守。

超少有才学,初为兖州主簿,时令百官举才,超与前始宁令同郡江淳之、前征南参军会稽贺道养并为兴安侯义宾所表荐。

竺超民,青州刺史竺夔子也。

恢,字景度,既嫡长,少而辩慧,义宣甚爱重之。

年十一,拜南谯王世子,除给事中。

义宣为荆州,常停都邑。

太祖欲令还西,乃以为河东太守,加宁朔将军。

顷之,征为黄门侍郎。

元凶弑立,恢为侍中。

义宣起义,劭收恢及弟恺、惔、悽、憬、忄矣系于外,散骑郎沈焕防守之。

焕密有归顺意,谓恢等曰“祸福与诸郎同之,愿勿忧”及臧质自白下上趋广莫门,劭令焕杀恢等。

焕乃解其桎梏,率所领数十人与恢等向广莫门欲出。

门者拒之,焕曰“臧公已至,凶人走矣。

此司空诸郎,并能为诸君得富贵,非徒免祸而已,勿相留”亦值质至,因以得出。

恢至新亭,即除侍中。

俄迁侍中、散骑常侍、西中郎将、湘州刺史。

义宣并领湘州,转恢侍中,领卫尉。

晋氏过江,不置城门校尉及卫尉官,世祖欲重城禁,故复置卫尉卿。

卫尉之置,自恢始也。

转右卫将军,侍中如故。

义宣举兵反,恢与兄弟姊妹一时逃亡。

恢藏江宁民陈铣家,有告之者,录付廷尉。

恢子善藏,与恢俱死。

恺,字景穆,生而养于宫内,宠均皇子。

十岁,封宜阳县侯。

仍为建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

迁步兵校尉,转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领长水校尉。

元凶以恺为散骑常侍。

世祖以为秘书监。

未拜,迁辅国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

其年,转五兵尚书,进爵为王。

义宣反问至,恺于尚书寺内,著妇人衣,乘问讯车,投临汝公盖诩。

诩于妻室内为地窟藏之,事觉,收付廷尉,诩伏诛。

忄矣封临武县侯,年十八卒,谥曰悼侯。

悽封湘南县侯。

憬封祁阳县侯。

徐遗宝,字石俊,高平金乡人。

初以新亭战功,为辅国将军、卫军司马、河东太守,不之官。

迁兖州刺史,将军如故,戍湖陆。

封益阳县侯,食邑二千五百户。

义宣既叛,遣使以遗宝为征虏将军、徐州刺史,率军出瓜步。

遗宝遣长史刘雍之袭彭城,宁朔司马明胤击破之。

更遣高平太守王玄楷与雍之复逼彭城。

时徐州刺史萧思话未之镇,因诏安北司马夏侯祖权率五百人驰往助胤,既至,击玄楷斩之,雍之还湖陆。

遗宝复遣使人檀休祖应玄楷,闻败,亦溃散。

遗宝弃城奔鲁爽,爽败,逃东海郡界,土人斩送之,传首京邑。

夏侯祖权,谯人也。

以功封祁阳县子,食邑四百户。

大明中,为建武将军、兖州刺史,卒官。

谥曰烈子。

史臣曰:襄阳庞公谓刘表曰“若使周公与管、蔡处茅屋之下,食藜藿之羹,岂有若斯之难”夫天伦由子,共气分形,宠爱之分虽同,富贵之情则异也。

追味尚长之言,以为太息。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宋书·卷六十九·列传第二十九·刘湛范晔

〔沈约〕 〔南北朝〕

刘湛,字弘仁,南阳涅阳人也。

祖耽,父柳,并晋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湛出继伯父淡,袭封安众县五等男。

少有局力,不尚浮华。

博涉史传,谙前世旧典,弱年便有宰世情,常自比管夷吾、诸葛亮,不为文章,不喜谈议。

本州辟主簿,不就。

除著作佐郎,又不拜。

高祖以为太尉行参军,赏遇甚厚。

高祖领镇西将军、荆州刺史,以湛为功曹,仍补治中别驾从事史,复为太尉参军,世子征虏西中郎主簿。

父柳亡于江州,州府送故甚丰,一无所受,时论称之。

服终,除秘书丞,出为相国参军。

谢晦、王弘并称其有器干。

高祖入受晋命,以第四子义康为冠军将军、豫州刺史,留镇寿阳。

以湛为长史、梁郡太守。

义康弱年未亲政,府州军事悉委湛。

府进号右将军,仍随府转。

义康以本号徙为南豫州,湛改领历阳太守。

为人刚严用法,奸吏犯赃百钱以上,皆杀之,自下莫不震肃。

庐陵王义真出为车骑将军、南豫州刺史,湛又为长史,太守如故。

义真时居高祖忧,使帐下备膳,湛禁之,义真乃使左右索鱼肉珍羞,于斋内别立厨帐。

会湛入,因命臑酒炙车螯,湛正色曰“公当今不宜有此设”义真曰“旦甚寒,一碗酒亦何伤。

长史事同一家,望不为异”酒既至,湛因起曰“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 景平元年,召入,拜尚书吏部郎,迁右卫将军。

出督广、交二州诸军事、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嫡母忧去职。

服阕,为侍中。

抚军将军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湛为使持节、南蛮校尉、领抚军长史,行府州事。

时王弘辅政,而王华、王昙首任事居中,湛自谓才能不后之,不愿外出。

是行也,谓为弘等所斥,意甚不平,常曰“二王若非代邸之旧,无以至此,可谓遭遇风云” 湛负其志气,常慕汲黯、崔琰为人,故名长子曰黯字长孺,第二子曰琰字季圭。

琰于江陵病卒,湛求自送丧还都,义恭亦为之陈请。

太祖答义恭曰“吾亦得湛启事,为之酸怀,乃不欲苟违所请。

但汝弱年,新涉庶务,八州殷旷,专断事重,畴谘委仗,不可不得其人,量算二三,未获便相顺许。

今答湛启,权停彼葬。

顷朝臣零落相系,寄怀转寡,湛实国器,吾乃欲引其令还,直以西夏任重,要且停此事耳。

汝庆赏黜罚,豫关失得者,必宜悉相委寄” 义恭性甚狷隘,年又渐长,欲专政事,每为湛所裁,主佐之间,嫌隙遂构。

太祖闻之,密遣使诘让义恭,并使深加谐缉。

义恭具陈湛无居下之礼,又自以年长,未得行意,虽奉诏旨,颇有怨言。

上友于素笃,欲加酧顺,乃诏之曰“事至于此,甚为可叹。

当今乏才,委授已尔,宜尽相弥缝,取其可取,弃其可弃。

汝疏云泯然无际,如此甚佳。

彼多猜,不可令万一觉也。

汝年已长,渐更事物,且群情瞩望,不以幼昧相期,何由故如十岁时,动止谘问。

但当今所专,必是小事耳。

亦恐量此轻重,未必尽得,彼之疑怨,兼或由此邪” 先是,王华既亡,昙首又卒,领军将军殷景仁以时贤零落,白太祖征湛。

八年,召为太子詹事,加给事中、本州大中正,与景仁并被任遇。

湛常云“今世宰相何难,此政可当我南阳郡汉世功曹耳”明年,景仁转尚书仆射、领选、护军将军,湛代为领军将军。

十二年,又领詹事。

湛与景仁素款,又以其建议征之,甚相感说。

及俱被时遇,猜隙渐生,以景仁专管内任,谓为间己。

时彭城王义康专秉朝权,而湛昔为上佐,遂以旧情委心自结,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主心,倾黜景仁,独当时务。

义康屡构之于太祖,其事不行。

义康僚属及湛诸附隶潜相约勒,无敢历殷氏门者。

湛党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敬文遽往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

由敬文暗浅,上负生成,合门惭惧,无地自处”敬文之奸谄无愧如此。

义康擅势专朝,威倾内外,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稍不能平。

湛初入朝,委任甚重,日夕引接,恩礼绸缪。

善论治道,并谙前世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

每入云龙门,御者便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

及至晚节,驱煽义康,凌轹朝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

上尝谓所亲曰“刘班初自西还,吾与语,常看日早晚,虑其当去。

比入,吾亦看日早晚,虑其不去”湛小字班虎,故云班也。

迁丹阳尹,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詹事如故。

十七年,所生母亡。

时上与义康形迹既乖,衅难将结,湛亦知无复全地。

及至丁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

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

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十月,诏曰“刘湛阶藉门荫,少叨荣位,往佐历阳,奸诐夙著。

谢晦之难,潜使密告,求心即事,久宜诛屏。

朕所以弃罪略瑕,庶收后效,宠秩优忝,逾越伦匹。

而凶忍忌克,刚愎靡厌,无君之心,触遇斯发。

遂乃合党连群,构扇同异,附下蔽上,专弄威权,荐子树亲,互为表里,邪附者荣曜九族,乘理者推陷必至。

旋观奸慝,为日已久,犹欲弘纳遵养,冀或悛革。

自迩以来,凌纵滋甚,悖言怼容,罔所顾忌,险谋潜计,睥睨两宫。

岂唯彰暴国都,固亦达于四海。

比年七曜违度,震蚀表灾,侵阳之征,事符幽显。

搢绅含愤,义夫兴叹。

昔齐、鲁不纲,祸顷邦国。

昭、宣电断,汉祚方延。

便收付廷尉,肃明刑典”于狱伏诛,时年四十九。

子黯,大将军从事中郎。

黯及二弟亮、俨并从诛。

湛弟素,黄门侍郎,徙广州。

湛初被收,叹曰“便是乱邪”仍又曰“不言无我应乱,杀我自是乱法耳”入狱见素,曰“乃复及汝邪。

相劝为恶,恶不可为。

相劝为善,正见今日。

如何”湛生女辄杀之,为士流所怪。

范晔,字蔚宗,顺阳人,车骑将军泰少子也。

母如厕产之,额为砖所伤,故以砖为小字。

出继从伯弘之,袭封武兴县五等侯。

少好学,博涉经史,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

年十七,州辟主簿,不就。

高祖相国掾,彭城王义康冠军参军,随府转右军参军,入补尚书外兵郎,出为荆州别驾从事史。

寻召为秘书丞,父忧去职。

服终,为征南大将军檀道济司马,领新蔡太守。

道济北征,晔惮行,辞以脚疾,上不许,使由水道统载器仗部伍。

军还,为司徒从事中郎。

倾之,迁尚书吏部郎。

元嘉元年冬,彭城太妃薨,将葬,祖夕,僚故并集东府。

晔弟广渊,时为司徒祭酒,其日在直。

晔与司徒左西属王深宿广渊许,夜中酣饮,开北牖听挽歌为乐。

义康大怒,左迁晔宣城太守。

不得志,乃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

在郡数年,迁长沙王义欣镇军长史,加宁朔将军。

兄皓为宜都太守,嫡母随皓在官。

十六年,母亡,报之以疾,晔不时奔赴。

及行,又携妓妾自随,为御史中丞刘损所奏。

太祖爱其才,不罪也。

服阕,为始兴王浚后军长史,领南下邳太守。

及浚为扬州,未亲政事,悉以委晔。

寻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

晔长不满七尺,肥黑,秃眉须。

善弹琵琶,能为新声。

上欲闻之,屡讽以微旨,晔伪若不晓,终不肯为上弹。

上尝宴饮欢适,谓晔曰“我欲歌,卿可弹”晔乃奉旨。

上歌既毕,晔亦止弦。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有纵横才志,文史星算,无不兼善。

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久不得调。

初熙先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货得罪下廷尉,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保持之,故得免。

及义康被黜,熙先密怀报效,欲要朝廷大臣,未知谁可动者,以晔意志不满,欲引之。

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无因进说。

晔外甥谢综,雅为晔所知,熙先尝经相识,乃倾身事综,与之结厚。

熙先藉岭南遗财,家甚富足,始与综诸弟共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

综等诸年少,既屡得物,遂日夕往来,情意稍款。

综乃引熙先与晔为数,晔又与戏,熙先故为不敌,前后输晔物甚多。

晔既利其财宝,又爱其文艺。

熙先素有词辩,尽心事之,晔遂相与异常,申莫逆之好。

始以微言动晔,晔不回,熙先乃极辞譬说。

晔素有闺庭论议,朝野所知,故门胄虽华,而国家不与姻娶。

熙先因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谓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与丈人婚,为是门户不得邪。

人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时晔与沈演之并为上所知待,每被见多同。

晔若先至,必待演之俱入。

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又以此为怨。

晔累经义康府佐,见待素厚。

及宣城之授,意好乖离。

综为义康大将军记室参军,随镇豫章。

综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晔既有逆谋,欲探时旨,乃言于上曰“臣历观前史二汉故事,诸蕃王政以訞诅幸灾,便正大逆之罚。

况义康奸心衅迹,彰著遐迩,而至今无恙,臣窃惑焉。

且大梗常存,将重阶乱,骨肉之际,人所难言。

臣受恩深重,故冒犯披露”上不纳。

熙先素善天文,云“太祖必以非道晏驾,当由骨肉相残。

江州应出天子”以为义康当之。

综父述亦为义康所遇,综弟约又是义康女夫,故太祖使综随从南上,既为熙先所奖说,亦有酧报之心。

广州人周灵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万钱与之,使于广州合兵。

灵甫一去不反。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义康旧所信念,屡衔命下都,亦潜结腹心,规有异志。

闻熙先有诚,密相结纳。

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虽为舅甥,恩过子弟,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

承祖南下,申义康意于萧思话及晔,云“本欲与萧结婚,恨始意不果。

与范本情不薄,中间相失,傍人为之耳” 有法略道人,先为义康所供养,粗被知待。

又有王国寺法静尼亦出入义康家内,皆感激旧恩,规相拯拔,并与熙先往来。

使法略罢道,本姓孙,改名景玄,以为臧质宁远参军。

熙先善于治病,兼能诊脉。

法静尼妹夫许耀,领队在台,宿卫殿省。

尝有病,因法静尼就熙先乞治,为合汤一剂,耀疾即损。

耀自往酧谢,因成周旋。

熙先以耀胆干可施,深相待结,因告逆谋,耀许为内应。

豫章胡遵世,藩之子也,与法略甚款,亦密相酧和。

法静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随之,付以笺书,陈说图谶。

法静还,义康饷熙先铜匕、铜镊、袍段、棋奁等物。

熙先虑事泄,鸩采藻杀之。

湛之又谓晔等“臧质见与异常,岁内当还,已报质,悉携门生义故,其亦当解人此旨,故应得健儿数百。

质与萧思话款密,当仗要之,二人并受大将军眷遇,必无异同。

思话三州义故众力,亦不减质。

郡中文武,及合诸处侦逻,亦当不减千人。

不忧兵力不足,但当勿失机耳”乃略相署置,湛之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晔中军将军、南徐州刺史,熙先左卫将军,其余皆有选拟。

凡素所不善及不附义康者,又有别簿,并入死目。

熙先使弟休先先为檄文曰: 夫休否相乘,道无恒泰,狂狡肆逆,明哲是殛。

故小白有一匡之勋,重耳有翼戴之德。

自景平肇始,皇室多故,大行皇帝天诞英姿,聪明睿哲,拔自藩国,嗣位统天,忧劳万机,垂心庶务,是以邦内安逸,四海同风。

而比年以来,奸竖乱政,刑罚乖淫,阴阳违舛,致使衅起萧墙,危祸萃集。

贼臣赵伯符积怨含毒,遂纵奸凶,肆兵犯跸,祸流储宰,崇树非类,倾坠皇基。

罪百浞、犭壹,过十玄、莽,开辟以来,未闻斯比。

率土叩心,华夷泣血,咸怀亡身之诚,同思糜躯之报。

湛之、晔与行中领军萧思话、行护军将军臧质、行左卫将军孔熙先、建威将军孔休先,忠贯白日,诚著幽显,义痛其心,事伤其目,投命奋戈,万殒莫顾,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

虽豺狼即戮,王道惟新,而普天无主,群萌莫系。

彭城王体自高祖,圣明在躬,德格天地,勋溢区宇,世路威夷,勿用南服,龙潜凤栖,于兹六稔,苍生饥德,亿兆渴化,岂唯东征有《鸱鸮》之歌,陕西有勿剪之思哉。

灵祗告征祥之应,谶记表帝者之符,上答天心,下惬民望,正位辰极,非王而谁。

今遣行护军将军臧质等,赍皇帝玺绶,星驰奉迎。

百官备礼,骆驿继进,并命群帅,镇戍有常。

若干挠义徒,有犯无贷。

昔年使反,湛之奉赐手敕,逆诫祸乱,预睹斯萌,令宣示朝贤,共拯危溺,无断谋事,失于后机,遂使圣躬滥酷,大变奄集,哀恨崩裂,抚心摧哽,不知何地,可以厝身。

辄督厉尫顿,死而后已。

熙先以既为大事,宜须义康意旨,晔乃作义康与湛之书,宣示同党曰: 吾凡人短才,生长富贵,任情用己,有过不闻,与物无恒,喜怒违实,致使小人多怨,士类不归。

祸败已成,犹不觉悟,退加寻省,方知自招,刻肌刻骨,何所复补。

然至于尽心奉上,诚贯幽显,拳拳谨慎,惟恐不及,乃可恃宠骄盈,实不敢故为期罔也。

岂苞藏逆心,以招灰灭,所以推诚自信,不复防护异同,率意信心,不顾万物议论,遂致谗巧潜构,众恶归集。

甲奸险好利,负吾事深。

乙凶愚不齿,扇长无赖。

丙、丁趋走小子,唯知谄进,伺求长短,共造虚说,致令祸陷骨肉,诛戮无辜。

凡在过衅,竟有何征,而刑罚所加,同之元恶,伤和枉理,感彻天地。

吾虽幽逼日苦,命在漏刻,义慨之士,时有音信。

每知天文人事,及外间物情,土崩瓦解,必在朝夕。

是为衅起群贤,滥延国家,夙夜愤踊,心复交战。

朝之君子及士庶白黑怀义秉理者,宁可不识时运之会,而坐待横流邪。

除君侧之恶,非唯一代,况此等狂乱罪骫,终古所无,加之剪戮,易于摧朽邪。

可以吾意宣示众贤,若能同心奋发,族裂逆党,岂非功均创业,重造宋室乎。

但兵凶战危,或致侵滥,若有一豪犯顺,诛及九族。

处分之要,委之群贤,皆当谨奉朝廷,动止闻启。

往日嫌怨,一时豁然,然后吾当谢罪北阙,就戮有司。

苟安社稷,瞑目无恨。

勉之,勉之。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将军衡阳王义季、右将军南平王铄出镇,上于武帐冈祖道,晔等期以其日为乱,而差互不得发。

于十一月,徐湛之上表曰“臣与范晔,本无素旧,中忝门下,与之邻省,屡来见就,故渐成周旋。

比年以来,意态转见,倾动险忌,富贵情深,自谓任遇未高,遂生怨望。

非唯攻伐朝士,讥谤圣时,乃上议朝廷,下及藩辅,驱扇同异,恣口肆心,如此之事,已具上简。

近员外散骑侍郎孔熙先忽令大将军府吏仲承祖腾晔及谢综等意,欲收合不逞,规有所建。

以臣昔蒙义康接盼,又去岁群小为臣妄生风尘,谓必嫌惧,深见劝诱。

兼云人情乐乱,机不可失,谶纬天文,并有征验。

晔寻自来,复具陈此,并说臣论议转恶,全身为难。

即以启闻,被敕使相酧引,究其情状。

于是悉出檄书、选事、及同恶人名、手墨翰迹,谨封上呈,凶悖之甚,古今罕比。

由臣暗于交士,闻此逆谋,临启震惶,荒情无措”诏曰“湛之表如此,良可骇惋。

晔素无行检,少负瑕衅,但以才艺可施,故收其所长,频加荣爵,遂参清显。

而险利之性,有过溪壑,不识恩遇,犹怀怨愤。

每存容养,冀能悛革,不谓同恶相济,狂悖至此。

便可收掩,依法穷诘” 其夜,先呼晔及朝臣集华林东阁,止于客省。

先已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并皆款服。

于时上在延贤堂,遣使问晔曰“以卿牜角有文翰,故相任擢,名爵期怀,于例非少。

亦知卿意难厌满,正是无理怨望,驱扇朋党而已,云何乃有异谋”晔仓卒怖惧,不即首款。

上重遣问曰“卿与谢综、徐湛之、孔熙先谋逆,并已答款,犹尚未死,征据见存,何不依实”晔对曰“今宗室磐石,蕃岳张趶,设使窃发侥幸,方镇便来讨伐,几何而不诛夷。

且臣位任过重,一阶两级,自然必至,如何以灭族易此。

古人云: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

臣虽泥下,朝廷许其牜角有所及,以理而察,臣不容有此”上复遣问曰“熙先近在华林门外,宁欲面辨之乎”晔辞穷,乃曰“熙先苟诬引臣,臣当如何”熙先闻晔不服,笑谓殿中将军沈邵之曰“凡诸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晔所造及治定。

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踏邪”上示以墨迹,晔乃具陈本末,曰“久欲上闻,逆谋未著。

又冀其事消弭,故推迁至今。

负国罪重,分甘诛戮” 其夜,上使尚书仆射何尚之视之,问曰“卿事何得至此”晔曰“君谓是何”尚之曰“卿自应解”晔曰“外人传庾尚书见憎,计与之无恶。

谋遂之事,闻孔熙先说此,轻其小儿,不以经意。

今忽受责,方觉为罪。

君方以道佐世,使天下无冤。

弟就死之后,犹望君照此心也”明日,仗士送晔付廷尉,入狱,问徐丹阳所在,然后知为湛之所发。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挠,上奇其才,遣人慰劳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

此乃我负卿也”又诘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熙先于狱中上书曰“囚小人猖狂,识无远概,徒扌旬意气之小感,不料逆顺之大方。

与第二弟休先首为奸谋,干犯国宪,撝脍脯醢,无补尤戾。

陛下大明含弘,量苞天海,录其一介之节,猥垂优逮之诏。

恩非望始,没有遗荣,终古以来,未有斯比。

夫盗马绝缨之臣,怀璧投书之士,其行至贱,其过至微,由识不世之恩,以尽躯命之报,卒能立功齐、魏,致勋秦、楚。

囚虽身陷祸逆,名节俱丧,然少也慷慨,窃慕烈士之遗风。

但坠崖之木,事绝升跻,覆盆之水,理乖收汲。

方当身膏鈇钺,诒诫方来,若使魂而有灵,结草无远。

然区区丹抱,不负夙心,贪及视息,少得申畅。

自惟性爱群书,心解数术,智之所周,力之所至,莫不穷揽,究其幽微。

考论既往,诚多审验。

谨略陈所知,条牒如故别状,愿且勿遗弃,存之中书。

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存,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所陈并天文占候,谶上有骨肉相残之祸,其言深切。

晔在狱,与综及熙先异处,乃称疾求移考堂,欲近综等。

见听,与综等果得隔壁。

遥问综曰“始被收时,疑谁所告”综云“不知”晔曰“乃是徐童”童,徐湛之小名仙童也。

在狱为诗曰“祸福本无兆,性命归有极。

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

在生已可知,来缘忄画无识。

好丑共一丘,何足异枉直。

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

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晔本意谓入狱便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

狱吏因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当前共畴昔事时,无不攘袂瞋目。

及在西池射堂上,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

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

设令今时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晔谓卫狱将曰“惜哉。

薶如此人”将曰“不忠之人,亦何足惜”晔曰“大将言是也” 将出市,晔最在前,于狱门顾谓综曰“今日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帅为先”在道语笑,初无暂止。

至市,问综曰“时欲至未”综曰“势不复久”晔既食,又苦劝综,综曰“此异病笃,何事强饭”晔家人悉至市,监刑职司问“须相见不”晔问综曰“家人以来,幸得相见,将不暂别”综曰“别与不别,亦何所存。

来必当号泣,正足乱人意”晔曰“号泣何关人,向见道边亲故相瞻望,亦殊胜不见。

吾意故欲相见”于是呼前。

晔妻先下抚其子,回骂晔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干笑云罪至而已。

晔所生母泣曰“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颜色不怍。

妻云“罪人,阿家莫念”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综曰“舅殊不同夏侯色”晔收泪而止。

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

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晔转醉,子蔼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掷晔,呼晔为别驾数十声。

晔问曰“汝恚我邪”蔼曰“今日何缘复恚,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晔常谓死者神灭,欲著《无鬼论》。

至是与徐湛之书,云“当相讼地下”。

其谬乱如此。

又语人“寄语何仆射,天下决无佛鬼。

若有灵,自当相报”收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亦盛饰,母住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

晔及子蔼、遥、叔蒌、孔熙先及弟休先、景先、思先、熙先子桂甫、桂甫子白民、谢综及弟约、仲承祖、许耀,诸所连及,并伏诛。

晔时年四十八。

晔兄弟子父已亡者及谢综弟纬,徙广州。

蔼子鲁连,吴兴昭公主外孙,请全生命,亦得远徙,世祖即位得还。

晔性精微有思致,触类多善,衣裳器服,莫不增损制度,世人皆法学之。

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过分必害。

沈实易和,盈斤无伤。

零藿虚燥,詹唐粘湿。

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

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此序所言,悉以比类朝士“麝本多忌”,比庾炳之。

“零藿虚燥”,比何尚之。

“詹唐粘湿”,比沈演之。

“枣膏昏钝”,比羊玄保。

“甲煎浅俗”,比徐湛之。

“甘松、苏合”,比慧琳道人。

“沈实易和”,以自比也。

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以自序曰: 吾狂衅覆灭,岂复可言,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

然平生行己任怀,犹应可寻。

至于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吾少懒学问,晚成人,年三十许,政始有向耳。

自尔以来,转为心化,推老将至者,亦当未已也。

往往有微解,言乃不能自尽。

为性不寻注书,心气恶,小苦思,便愦闷。

口机又不调利,以此无谈功。

至于所通解处,皆自得之于胸怀耳。

文章转进,但才少思难,所以每于操笔,其所成篇,殆无全称者。

常耻作文士。

文患其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

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缋,竟无得也。

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

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

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

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

此中情性旨趣,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

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赏,意或异故也。

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

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

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

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

吾思乃无定方,特能济难适轻重,所禀之分,犹当未尽。

但多公家之言,少于事外远致,以此为恨,亦由无意于文名故也。

本未关史书,政恒觉其不可解耳。

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

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不可甲乙辨。

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

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

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

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

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

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

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

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

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

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

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

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

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

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吾于音乐,听功不及自挥,但所精非雅声,为可恨。

然至于一绝处,亦复何异邪。

其中体趣,言之不尽,弦外之意,虚响之音,不知所从而来。

虽少许处,而旨态无极。

亦尝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毫似者。

此永不传矣。

吾书虽小小有意,笔势不快,余竟不成就,每愧此名。

晔《自序》并实,故存之。

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

死时年二十。

晔少时,兄晏常云“此儿进利,终破门户”终如晏言。

史臣曰:古之人云“利令智昏”甚矣,利害之相倾。

刘湛识用才能,实苞经国之略,岂不知移弟为臣,则君臣之道用,变兄成主,则兄弟之义殊乎。

而义康数怀奸计,苟相崇说,与夫推长戟而犯魏阙,亦何以异哉。

宋书·卷七十·列传第三十·袁淑

〔沈约〕 〔南北朝〕

袁淑,字阳源,陈郡阳夏人,丹阳尹豹少子也。

少有风气,年数岁,伯湛谓家人曰“此非凡儿”至十余岁,为姑夫王弘所赏。

不为章句之学,而博涉多通,好属文,辞采遒艳,纵横有才辩。

本州命主簿,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并不就。

彭城王义康命为军司祭酒。

义康不好文学,虽外相礼接,意好甚疏。

刘湛,淑从母兄也,欲其附己,而淑不以为意,由是大相乖失,以久疾免官。

补衡阳王义季右军主簿,迁太子洗马,以脚疾不拜。

卫军临川王义庆雅好文章,请为谘议参军。

顷之,迁司徒左西属。

出为宣城太守,入补中书侍郎,以母忧去职。

服阕,为太子中庶子。

元嘉二十六年,迁尚书吏部郎。

其秋,大举北伐,淑侍坐从容曰“今当鸣銮中岳,席卷赵、魏,检玉岱宗,今其时也。

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一篇”太祖笑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出为始兴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

淑始到府,浚引见,谓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还为御史中丞。

时索虏南侵,遂至瓜步,太祖使百官议防御之术,淑上议曰: 臣闻函车之兽,离山必毙。

绝波之鳞,宕流则枯。

羯寇遗丑,趋致畿甸,蚁萃螽集,闻已崩殪。

天险岩旷,地限深遐,故全魏戢其图,盛晋辍其议,情屈力殚,气挫勇竭,谅不虞于来临,本无怵于能济矣。

乃者燮定携远,阻违授律,由将有弛拙,故士少斗志。

围溃之众,匪寇倾沦,攻制之师,空自班散,济西劲骑,急战蹴旅,淮上训卒,简备靡旗。

是由绥整寡衷,戎昭多昧,遂使栲潞入患,泉伊来扰,纷殄姬风,泯毒禹绩,腾书有渭阴之迫,悬烽均咸阳之警。

然而切揣虚实,伏匿先彰,校索伎能,谲诡既显。

绵地千里,弥行阻深,表里踬硋,后先介逼。

舍陵衍之习,竞湍沙之利。

今虹见萍生,土膏泉动,津陆陷溢,痁祸洊兴,刍稿已单,米粟莫系,水宇衿带,进必倾殒,河隘扁固,退亦堕灭。

所谓栖乌于烈火之上,养鱼于丛棘之中。

或谓损缓江右,宽缮淮内。

窃谓拯扼闽城,旧史为允,弃远凉士,前言称非。

限此要荒,犹弗委割。

况联被京国,咫尺神甸,数州摧扫,列邑歼痍,山渊反覆,草木涂地。

今丘赋千乘,井算万集,肩摩倍于长安,缔袂百于临淄,什一而籍,实慊氓愿,履亩以税,既协农和。

户竞战心,人含锐志,皆欲赢粮请奋,释纬乘城。

谓宜悬金铸印,要壮果之士,重币甘辞,招摧决之将,举荐板筑之下,抽登台皂之间,赏之以焚书,报之以相爵,俄而昭才贺阙,异能间至。

戎贪而无谋,肆而不整,迷乎向背之次,谬于合散之宜,犯军志之极害,触兵家之甚讳。

咸畜愤矣,佥策战矣,称愿影从,谣言缗命。

宜选敢悍数千,骛行潜掩,偃旗裹甲,钳马衔枚,桧稽而起,晨压未阵,旌噪乱举,火鼓四临,使景不暇移,尘不及起,无不禽铩兽詟,冰解雾散,扫洗哨类,漂卤浮山。

如有决罦漏网,逡窠逗穴,命淮、汝戈船,遏其还径,兖部劲卒,梗其归涂。

必剪元雄,悬首麾下,乃将只轮不反,战轊无旋矣。

于是信臣腾威,武士缮力,缇组接阴,鞞柝联响。

若其伪遁羸张,出没无际,楚言汉旆,显默如神,固已日月蔽亏,川谷荡贸。

负塞残孽,阻山烬党,收险窃命,凭城借土,则当因威席卷,乘机芟剿。

泗、汴秀士,星流电烛,徐、阜严兵,雨凑云集,蹶乱桑溪之北,摇溃浣海以南,绝其心根,勿使能植,衔索之枯,几何不蠹。

是由涸泽而渔,焚林而狩,若浚风之舞轻箨,杲日之拂浮霜。

既而尉洽荷掠之余,望吊网悲之鬼。

然后天行枢运,猋举烟升,青盖西巡,翠华东幸,经启州野,涤一轸策,俾高阙再勒,燕然后铭。

方乃奠山沉河,创礼辑策,阐耀炎、昊之遗则,贯轶商、夏之旧文。

今众贾拳勇,而将术疏怯,意者稔泰日积,承平岁久,邑无惊赴之急,家缓馈战之勤,阙阅训之礼,简参属之饰,且亦荐采之法,庸未蔇欤。

若乃邦造里选,攉论深切,躬擐尽幽,斩带寻远,设有沉明能照,俊伟自宣,诚感泉雨,流通金石,气慑飞、贲,知穷苴、起,审邪正顺逆之数,达昏明益损之宜,能睽合民心,愚睿物性,登丹墀而敷策,蹑青蒲而扬谋,上说辰鉴,下弭素言,足以安民纾国,救灾恤患。

则宜拔过宠贵之上,褒升戚旧之右,别其旗章,荣其班禄,出得专誉,使不禀命。

降席折节,同广武之请。

设坛致礼,均淮阴之授。

必有要盟之功,窃符之捷。

夷裔暴狠,内外侮弃,始附之众,分茷无序,蛊以威利,势必携离,首顺之徒,靡然自及。

今涞绎故典,瀍土缨緌,剪焉幽播,折首凶狡。

是犹眇者愿明,痿之思步,动商遄会,功终易感。

劫晋在于善觇,全郑实寄良谍,多纵反间,汨惑心耳,发险易之前,抵兴丧之术,冲其猜伏,拂其嫌嗜,汨以连率之贵,饵以析壤之资。

罄笔端之用,展辞锋之锐,振辩则坚围可解,驰羽而岩邑易倾。

必府鬲土崩,枝干瓦裂,故燕、乐相悔,项、范交疑矣。

或乃言约功深,事迩应广,齐圉反驾,赵养还君,尽舆诵之道,毕能事之效。

臣幸得出内层禁,游心明代,泽与身泰,恩随年行,无以逢迎昌运,润饰鸿法。

今涂有遗镞,虿未息蜂,敢思凉识,少酧闳施。

但坐幕既乏昭文,免胄不能致果,窃观都护之边论,属国之兵谟,终、晁之抗辞,杜、耿之言事,咸云及经之棘,犹阙上算,烛郛之敬,裁收下策。

自耻懦木,智不综微,敢露昧见,无会昭采。

淑喜为夸诞,每为时人所嘲。

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追取,谓使人谬误,欲以戏淑。

淑与浚书曰“袁司直之视馆,敢寓书于上国之宫尹。

日者猥枉泉赋,降委弊邑。

弊邑敬事是遑,无或违贰。

惧非郊赠之礼,觐飨之资,不虞君王惠之于是也,是有懵焉。

弗图旦夕发咫尺之记,籍左右而请,以为胥授失旨,爰速先币。

曾是附庸臣委末学孤闻者,如之何勿疑。

且亦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义士犹或非之。

况密迩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

藉恐二三诸侯,有以观大国之政。

是用敢布心腹。

弊室弱生,砥节清廉,好是洁直,以不邪之故,而贫闻天下。

宁有昧夫嗟金者哉。

不腆供赋,束马先璧以俟命。

唯执事所以图之” 迁太子左卫率。

元凶将为弑逆,其夜淑在直,二更许,呼淑及萧斌等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

内省无过,不能受枉。

明旦便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淑及斌并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变色,左右皆动。

斌惧,乃曰“臣昔忝伏事,常思效节,况忧迫如此,辄当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

殿下幼时尝患风,或是疾动耳”劭愈怒,因问曰“事当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既克之后,为天地之所不容,大祸亦旋至耳。

愿急息之”劭左右引淑等袴褶,又就主衣取锦,截三尺为一段,又中破,分斌、淑及左右,使以缚袴。

淑出环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

劭将出,已与萧斌同载,呼淑甚急,淑眠终不起。

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

徐起至车后,劭使登车,又辞不上。

劭因命左右“与手刃”见杀于奉化门外,时年四十六。

劭即位,追赠太常,赐赗甚厚。

世祖即位,使颜延之为诏曰“夫轻道重义,亟闻其教。

世弊国危,希遇其人。

自非达义之至,识正之深者,孰能抗心卫主,遗身固节者哉。

故太子左卫率淑,文辩优洽,秉尚贞悫。

当要逼之切,意色不桡,厉辞道逆,气震凶党。

虐刃交至,取毙不移。

古之怀忠陨难,未云出其右者。

兴言嗟悼,无废乎心。

宜在加礼,永旌宋有臣焉。

可赠侍中、太尉,谥曰忠宪公”又诏曰“袁淑以身殉义,忠烈邈古。

遗孤在疚,特所矜怀。

可厚加赐恤,以慰存亡”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绰、卜天与四家,于是长给禀禄。

文集传于世。

子几、敳、棱、凝、标。

敳,世祖步兵校尉。

凝,太宗世御史中丞,出为晋陵太守。

太宗初与四方同反,兵败归降,以补刘湛冠军府主簿。

淑诸子并早卒。

史臣曰:天长地久,人道则异于斯。

蕣华朝露,未足以言也。

其间夭遽,曾何足云。

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没婴心。

徒以灵化悠远,生不再来,虽天行路险,而未之斯遇,谓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

所以据洪图而轻天下,吝寸阴而败尺璧。

若乃义重乎生,空炳前诰,投躯殉主,世罕其人。

若无阳源之节,丹青何贵焉尔。

宋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三十一·徐湛之江湛王僧绰

〔沈约〕 〔南北朝〕

徐湛之,字孝源,东海郯人。

司徒羡之兄孙,吴郡太守佩之弟子也。

祖钦之,秘书监。

父逵之,尚高祖长女会稽公主,为振威将军、彭城、沛二郡太守。

高祖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

及讨司马休之,使统军为前锋,配以精兵利器,事克,当即授荆州。

休之遣鲁宗之子轨击破之,于阵见害。

追赠中书侍郎。

湛之幼孤,为高祖所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于侧。

永初三年,诏曰“永兴公主一门嫡长,早罹辛苦。

外孙湛之,特所钟爱。

且致节之胤,情实兼常。

可封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年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驰来赴之。

湛之先令取弟,众咸叹其幼而有识。

及长,颇涉大义,善自位待。

事祖母及母,并以孝谨闻。

元嘉二年,除著作佐郎,员外散骑侍郎,并不就。

六年,东宫始建,起家补太子洗马,转国子博士,迁奋威将军、南彭城、沛二郡太守,徙黄门侍郎。

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

复授二郡,加辅国将军,迁秘书监,领右军将军,转侍中,加骁骑将军。

复为秘书监,加散骑常侍,骁骑如故。

会稽公主身居长嫡,为太祖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

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

忽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

初,高祖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等衣,皆敬皇后手自作。

高祖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为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协。

及刘湛得罪,事连湛之,太祖大怒,将致大辟。

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

公主即日入宫,既见太祖,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

以锦囊盛高祖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作此纳衣。

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也。

迁中护军,未拜,又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

湛之善于尺牍,音辞流畅。

贵戚豪家,产业甚厚。

室宇园池,贵游莫及。

伎乐之妙,冠绝一时。

门生千余人,皆三吴富人之子,姿质端妍,衣服鲜丽。

每出入行游,途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

太祖嫌其侈纵,每以为言。

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也,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各奢豪,与湛之共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

京邑为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二事之美,兼于何、孟。

勖官至侍中,追谥荒公。

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

湛之迁冠军将军、丹阳尹,进号征虏将军,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

过葬,复授前职,湛之表启固辞,又诣廷尉受罪。

上诏狱官勿得受,然后就命。

固辞常侍,许之。

二十二年,范晔等谋逆,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款辞所连,乃诣廷尉归罪,上慰遣令还郡。

湛之上表曰: 贼臣范晔、孔熙先等,连结谋逆,法静尼宣分往还,与大将军臣义康共相唇齿,备于鞠对。

伏寻仲承祖始达熙先等意,便极言奸状。

而臣儿女近情,不识大体,上闻之初,不务指斥,纸翰所载,尤复漫略者,实以凶计既表,逆事归露。

又仰缘圣慈,不欲穷尽,故言势依违,未敢缕陈。

情旨无隐,已昭天鉴。

及群凶收禽,各有所列,晔等口辞,多见诬谤。

承祖丑言,纷纭特甚。

乃云臣与义康宿有密契,在省之言,期以为定,潜通奸意,报示天文。

末云熙先县指必同,以诳于晔,或以智勇见称,或以愚懦为目。

既美其信怀可履,复骇其动止必启。

凡诸诡妄,还自违伐,多举事端,不究源统,赍传之信,无有主名,所征之人,又已死没,首尾乖互,自为矛楯。

即臣诱引之辞,以为始谋之证,衔臣纠告,并见怨咎,纵肆狂言,必规祸陷。

伏自探省,亦复有由。

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晨夕觐对,经逾旬日。

逆图成谋,虽无显然,怼容异意,颇形言旨。

遗臣利刃,期以际会,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

以为怨愤所至,不足为虑,便以关启,惧成虚妄,思量反覆,实经愚心,非为纳受,曲相蔽匿。

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谓此侥幸,亦不宣达。

陛下敦惜天伦,彰于四海,藩禁优简,亲理咸通。

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

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

臣每惧异闻,皆略而不答。

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

忄娄忄娄丹实,具如此启。

至于法静所传,及熙先等谋,知实不早,见关之日,便即以闻。

虽晨光幽烛,曲昭穷款,裁以正义,无所逃刑。

束骸北阙,请罪司寇,乾施含宥,未加治考,中旨频降,制使还往,仰荷恩私,哀惶失守。

臣殃积罪深,丁罹酷罚,久应屏弃,永谢人理。

况奸谋所染,忠孝顿阙,智防愚浅,暗于祸萌,士类未明其心,群庶谓之同恶,朝野侧目,众议沸腾,专信仇隙之辞,不复稍相申体。

臣虽驽下,情非木石。

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为易。

而靦然视息,忍此余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

诚以负戾灰灭,贻恶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

冀幽诚丹款,傥或昭然,虽复身膏草土,九泉无恨。

显居官次,垢秽朝班,厚颜何地,可以自处。

乞蒙隳放,伏待鈇钅质。

上优诏不许。

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领太子詹事。

出为前军将军、南兖州刺史。

善于为政,威惠并行。

广陵城旧有高楼,湛之更加修整,南望钟山。

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

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一时之盛也。

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辞采绮艳,湛之与之甚厚。

世祖命使还俗。

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

二十六年,复入为丹阳尹,领太子詹事,将军如故。

二十七年,索虏至瓜步,湛之领兵置佐,与皇太子分守石头。

二十八年春,鲁爽兄弟率部曲归顺,爽等,鲁轨子也。

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

乞屏居田里,不许。

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

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

凡诸辞诉,一不料省。

湛之亦以《职官记》及令文,尚书令敷奏出内,事无不总,令缺则仆射总任。

又以事归尚之,互相推委。

御史中丞袁淑并奏免官,诏曰“令仆治务所寄,不共求体当,而互相推委,纠之是也。

然故事残舛,所以致兹疑执,特无所问,时详正之”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

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

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太祖委任沈演之、庾炳之、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

晔诛,炳之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为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焉。

上每有疾,湛之辄入侍医药。

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

而世祖不见宠,故累出外蕃,不得停京辇。

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为上所爱,而铄妃即湛妹,劝上立之。

元嘉末,征铄自寿阳入朝,既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议久不决。

与湛之屏人共言论,或连日累夕。

每夜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

劭入弑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

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

时年四十四。

世祖即位,追赠司空,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烈公。

又诏曰“徐湛之、江湛、王僧绰门户荼酷,遗孤流寓,言念既往,感痛兼深。

可令归居本宅,厚加恤赐”于是三家长给廪。

三子:聿之、谦之,为元凶所杀。

恒之嗣侯,尚太祖第十五女南阳公主,蚤卒,无子。

聿之子孝嗣绍封,齐受禅,国除。

江湛,字徽渊,济阳考城人,湘州刺史夷子也。

居丧以孝闻。

爱好文义,喜弹棋鼓琴,兼明算术。

初为著作佐郎,迁彭城王义康司徒行参军,南谯王义宣左军功曹。

复为义康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

司空檀道济为子求湛妹婚,不许。

义康有命,又不从。

时人重其立志。

义康欲引与日夕,湛固求外出,乃以为武陵内史,还为司徒从事中郎,迁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

随王诞为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湛为长史、南东海太守,政事委之。

元嘉二十五年,征为侍中,任以机密,领本州大中正,迁左卫将军。

时改选学职,以太尉江夏王义恭领国子祭酒,湛及侍中何攸之领博士。

二十七年,转吏部尚书。

家甚贫约,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余食。

尝为上所召,值浣衣,称疾经日,衣成然后赴。

牛饿,驭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在选职,颇有刻核之讥,而公平无私,不受请谒,论者以此称焉。

上大举北伐,举朝为不可,唯湛赞成之。

索虏至瓜步,领军将军刘遵考率军出江上,以湛兼领军,军事处分,一以委焉。

虏遣使求婚,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众并谓宜许,湛曰“戎狄无信,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

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推之,殆将侧倒。

劭又谓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江湛但不异耳”劭后燕集,未尝命湛。

常谓上曰“江湛佞人,不宜亲也”上乃为劭长子伟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

上将废劭,使湛具诏草。

劭之入弑也,湛直上省,闻叫噪之声,乃匿傍小屋中。

劭遣收之,舍吏绐云“不在此”兵士即杀舍吏,乃得湛。

湛据窗受害,意色不挠。

时年四十六。

湛五子恁、恕、憼、愻、法寿,皆见杀。

初,湛家数见怪异,未败少日,所眠床忽有数升血。

世祖即位,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曰忠简公。

长子恁,尚太祖第九女淮阳长公主,为著作佐郎。

王僧绰,琅邪临沂人,左光禄大夫昙首子也。

幼有大成之度,弱年众以国器许之。

好学有理思,练悉朝典。

年十三,太祖引见,下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胜。

袭封豫章县侯,尚太祖长女东阳献公主。

初为江夏王义恭司徒参军,转始兴王文学,秘书丞,司徒左长史,太子中庶子。

元嘉二十六年,徙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

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

二十八年,迁侍中,任以机密。

僧绰沈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

先是,父昙首与王华并为太祖所任,华子嗣人才既劣,位遇亦轻。

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弟名位应与新建齐,超至今日,盖由姻戚所致也”新建者,嗣之封也。

及为侍中,时年二十九。

始兴王浚尝问其年,僧绰自嫌蚤达,逡巡良久乃答,其谦虚自退若此。

元嘉末,太祖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方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

从兄徽,清介士也,惧其太盛,劝令损抑。

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上并不许。

会二凶巫蛊事泄,上独先召僧绰具言之。

及将废立,使寻求前朝旧典。

劭于东宫夜飨将士,僧绰密以启闻,上又令撰汉魏以来废诸王故事。

撰毕,送与江湛、徐湛之。

湛之欲立随王诞,江湛欲立南平王铄,太祖欲立建平王宏,议久不决。

延妃即湛之女,铄妃即湛妹。

太祖谓僧绰曰“诸人各为身计,便无与国家同忧者”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

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

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

淮南云:以石投水,吴越之善没取之。

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上曰“卿可谓能断大事。

此事重,不可不殷勤三思。

且庶人始亡,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曰“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上默然。

江湛同侍坐,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大伤切直”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弑逆,江湛在尚书上省,闻变,叹曰“不用僧绰言,以至于此”劭既立,转为吏部尚书,委以事任,事在《二凶传》。

顷之,劭料检太祖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僧绰所启飨士并废诸王事,乃收害焉,时年三十一。

因此陷北第诸王侯,以为与僧绰有异志,并杀僧绰门客太学博士贾匪之、奉朝请司马文颖、建平国常侍司马仲秀等。

世祖即位,追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一区,吴时丁奉宅,孙晧流徙其家。

江左初为周顗、苏峻宅,其后为袁悦宅,又为章武王司马秀宅,皆以凶终。

后给臧焘,亦颇遇丧祸,故世称为凶地。

僧绰常以正达自居,谓宅无吉凶,请以为第。

始就造筑,未及居而败。

子俭嗣,升明末,为齐国尚书右仆射。

史臣曰:甚矣,宋氏之家难也,仇衅所钟,亲地兼极,虽复倾天灭道,迹非嫌路,而灾隙内兆,邪蛊外兴,天性既离,爱敬同尽,探雀请熊,非无前衅,猜防之道,有未足乎。

世祖弱年轻躁,夙无朝宠,累任边外,未尝居中。

当璧之重,将由爱立,臣主回疑,事无蚤断。

若使守器以长,命不待贤,则密祸自销,危机可免。

圣哲之训,岂欺我哉。

昔山涛举羊祜为太子太傅,盖欲以后事委之,而羊公短世。

僧绰绸缪主心,将任以国重,而宫车晏驾。

二臣并以道德谦冲,名高两代。

胙未中年,功谢成日,惜矣哉。

宋书·卷六十七·列传第二十七·谢灵运

〔沈约〕 〔南北朝〕

谢灵运,陈郡阳夏人也。

祖玄,晋车骑将军。

父瑍,生而不慧,为秘书郎,蚤亡。

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 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

从叔混特知爱之,袭封康乐公,食邑三千户。

以国公例,除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为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

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

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以为记室参军。

毅镇江陵,又以为卫军从事中郎。

毅伏诛,高祖版为太尉参军,入为秘书丞,坐事免。

高祖伐长安,骠骑将军道怜居守,版为咨议参军,转中书侍郎,又为世子中军咨议,黄门侍郎。

奉使慰劳高祖于彭城,作《撰征赋》。

其序曰: 盖闻昏明殊位,贞晦异道,虽景度回革,乱多治寡,是故升平难于恒运,剥丧易以横流。

皇晋囗囗河汾,来迁吴楚,数历九世,年逾十纪,西秦无一援之望,东周有三辱之愤,可谓积祸缠衅,固以久矣。

况乃陵茔幽翳,情敬莫遂,日月推薄,帝心弥远。

庆灵将升,时来不爽,相国宋公,得一居贞,回乾运轴,内匡寰表,外清遐陬。

每以区宇未统,侧席盈虑。

值天祚攸兴,昧弱授机,龟筮元谋,符瑞景征。

于是仰祗俯协,顺天从兆,兴止戈之师,躬暂劳之讨。

以义熙十有二年五月丁酉,敬戒九伐,申命六军,治兵于京畿,次师于汳上。

灵樯千艘,雷辎万乘,羽骑盈途,飞旍蔽日。

别命群帅,诲谟惠策,法奇于《三略》,义秘于《六韬》。

所以钩棘未曜,殒前禽于金墉,威弧始彀,走钑隼于滑台。

曾不逾月,二方献捷。

宏功懋德,独绝古今。

天子感《东山》之劬劳,庆格天之光大,明发兴于鉴寐,使臣遵于原隰。

余摄官承乏,谬充殊役,《皇华》愧于先《雅》,靡盬顇于征人。

以仲冬就行,分春反命。

涂经九守,路逾千里。

沿江乱淮,溯薄泗、汳,详观城邑,周览丘坟,眷言古迹,其怀已多。

昔皇祖作蕃,受命淮、徐,道固苞桑,勋由仁积。

年月多历,市朝已改,永为洪业,缠怀清历。

于是采访故老,寻履往迹,而远感深慨,痛心殒涕。

遂写集闻见,作赋《撰征》,俾事运迁谢,托此不朽。

其词曰: 系烈山之洪绪,承火正之明光。

立熙载于唐后,申赞事于周王。

畴庸命而顺位,锡宝圭以彻疆。

历尚代而平显,降中叶以繁昌。

业服道而德徽,风行世而化扬。

投前踪以永冀,省輶质以远伤。

睽谋始于蓍蔡,违用舍于行藏。

庇常善之罔弃,凭曲成之不遗。

昭在幽而偕煦,赏弥久而愈私。

顾晚草之薄弱,仰青春之葳蕤。

引蔓颖于松上,擢纤枝于兰逵。

施隆贷而有渥,报涓尘而无期。

欢太阶之休明,穆皇道之缉熙。

惟王建国,辨方定隅,内外既正,华夷有殊。

惟昔《小雅》,逮于班书,戎蛮孔炽,是殛是诛。

所以宣王用棘于猃狁,高帝方事于匈奴。

然侵镐至泾,自塞及平。

窥郊伺鄙,囗囗囗囗慕携王之矫虔,阶丧乱之未宁。

窃强秦之三辅,陷隆周之两京。

雄崤、渑以制险,据绕霤而作扃。

家永怀于故壤,国愿言于先茔。

俟太平之旷期,属应运之圣明。

坤寄通于四渎,乾假照于三辰。

水润土以显比,火炎天而同人。

惟上相之睿哲,当草昧而经纶。

总九流以贞观,协五才而平分。

时来之机,悟先于介石,纳隍之诫,一援于生民。

龟筮允臧,人鬼同情。

顺天行诛,司典详刑。

树牙选徒,秉钺抗旍。

弧矢罄楚孝之心智,戈棘单吴子之精灵。

迅三翼以鱼丽,襄两服以雁逝。

阵未列于都甸,威已振于秦、蓟。

洒严霜于渭城,被和风于洛汭。

就终古以比猷,考坟册而莫契。

昔西怨于东徂,今北伐而南悲。

岂朝野之恒情,动万乘之幽思。

歌零雨于《豳风》,兴《采薇》于周诗。

庆金墉之凯定,眷戎车之迁时。

伫千里而感远,涉弦望而怀期。

诏微臣以劳问,奉王命于河湄。

夕饮饯以俶装,旦出宿而言辞。

岁既晏而繁虑,日将迈而恋乖。

阙敬恭于桑梓,谢履长于庭阶。

冒沈云之晻蔼,迎素雪之纷霏。

凌结湍而凝清,风矜籁以扬哀。

情在本而易阜,物虽末而难怀。

眷余勤以就路,苦忧来其城颓。

尔乃经雉门,启浮梁,眺钟岩,越查塘。

览永嘉之紊维,寻建武之缉纲。

于时内慢神器,外侮戎狄。

君子横流,庶萌分析。

主晋有祀,福禄来格。

明两降览,三七辞厄。

元诞德以膺纬,肇回光于阳宅。

明思服于下武,兴继代以消逆。

简文因心以秉道,故冲用而刑废。

孝武舍己以杖贤,亦宁外而治内。

观日化而就损,庶雍熙之可对。

闵隆安之致寇,伤龟玉之毁碎。

漏妖凶于沧洲,缠衅难而盈纪。

时焉依于晋、郑,国有蹙于百里。

赖英谟之经营,弘兼济以忘己。

主寰内而缓虞,澄海外以渍滓。

至如昏祲蔽景,鼎祚倾基。

《黍离》有叹,《鸿雁》无期。

瞻天命之贞符,秉顺动而履机。

率骏民之思效,普邦国而同归。

荡积霾之秽氛,启披阴之光晖。

反平陵之杳蔼,复七庙之依稀。

务役简而农劝,每劳赏而忠甄。

燮时雍于祖宗,囗囗囗囗囗囗。

扫逋丑于汉渚,涤僭逆于岷山。

羁巢处于西木,引鼻饮于源渊。

惠要襋而思韪,援冠弁而来虔。

视冶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收扬。

匪元首之康哉,执股肱之惟良。

譬观曲而识节,似缀组以成章。

业弥缠而弥微,事愈有而莫伤。

次石头之双岸,究孙氏之初基。

幸汉庶之漏网,凭江介以抗维。

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

匝三世而国盛,历五伪而宗夷。

察成败之相仍,犹唇亡而齿寒。

载十二而谓纪,岂蜀灭而吴安。

众咸昧于谋兆,羊独悟于理端。

请广武以诲情,树襄阳以作蕃。

拾建业其如遗,沿万里而谁难。

疾鲁荒之诐辞,恶京陵之谮言。

责当朝之惮贬,对曩籍而兴叹。

敦怙宠而判违,敌既勍而国圮。

彼问鼎而何阶,必先贼于君子。

原性分之异托,虽殊涂而归美。

或卷舒以愚智,或治乱其如矢。

谢昧迹而托规,卒安身以全里。

周显节而犯逆,抱正情而丧己。

薄四望而尤眄,叹王路之中鲠。

蠢于越之妖烬,敢凌蹈于五岭。

崩双岳于中流,拟凶威于荆郢。

隐雷霆于帝坐,飞芒镞于宫省。

于时朝有迁都之议,人无守死之志。

师旅痛于久勤,城墉阙于素备。

安危势在不侔,众寡形于见事。

于赫渊谋,研其神策。

缓辔待机,追奔蹑迹。

遇雷池而振曜,次彭蠡而歼涤。

穆京甸以清晏,撤多垒而宁役。

造白石之祠坛,怼二竖之无君。

践掖庭以幽辱,凌祧社而火焚。

愍文康之罪己,嘉忠武之立勋。

道有屈于灾蚀,功无谢于如仁。

讯落星之飨旅,索旧栖于吴余。

迹阶戺而不见,横榛卉以荒除。

彼生成之乐辰,亦犹今之在余。

慨齐吟于爽鸠,悲唐歌于《山枢》。

吊伪孙于徐首,率君臣以奉疆。

时运师以伐罪,偏投书于武王。

迄西北之落纽,乏东南以振纲。

诚钜平之先觉,实中兴之后祥。

据左史之攸征,胡影迹之可量。

过江乘而责始,知遇雄之无谋。

厌紫微之宏凯,甘陵波而远游。

越云梦而南溯,临浙河而东浮。

彀连弩于川上,候蛟龙于中流。

爰薄方与,乃届欧阳。

入夫江都之域,次乎广陵之乡。

易千里之曼曼,溯江流之汤汤。

洊赤圻以经复,越二门而起涨。

眷北路以兴思,看东山而怡目。

林丛薄,路逶迤,石参差,山盘曲。

水激濑而骏奔,日映石而知旭。

审兼照之无偏,怨归流之难濯。

羡轻魵之涵泳,观翔鸥之落啄。

在飞沉其顺从,顾微躬而缅邈。

于是抑怀荡虑,扬搉易难。

利涉以吉,天险以艰。

于敌伊阻,在国期便。

勾践行霸于琅邪,夫差争长于黄川。

葛相发叹而思正,曹后愧心于千魂。

登高堞以详览,知吴濞之衰盛。

戒东南之逆气,成刘后之駴圣。

藉盐铁之殷阜,临淮楚之剽轻。

盛几杖而弭心,怒抵局而遂争。

忿爰盎之扶祸,惜徒伤于家令。

匪条侯之忠毅,将七国之陵正。

褒汉藩之治民,并访贤以招明。

侯文辨其谁在,曰邹阳与枚生。

据忠辞于吴朝,执义说于梁庭。

敷高才于兔园,虽正言而免刑。

阙里既已千载,深儒流于末学。

钦仲舒之睟容,遵缝掖于前躅。

对园囿而不窥,下帷幕而论属。

相端、非之两骄,遭弘、偃之双慝。

恨有道之无时,步险涂以侧足。

闻宣武之大阅,反师旅于此廛。

自皇运之都东,始昌业以济难。

抗素旄于秦岭,扬朱旗于巴川。

惧帝系之坠绪,故黜昏而崇贤。

嘉收功以垂世,嗟在嗣而覆趫。

德非陟而继宰,衅逾禹其必颠。

造步丘而长想,钦太傅之遗武。

思嘉遁之余风,绍素履之落绪。

民志应而愿税,国屯难而思抚。

譬乘舟之待楫,象提钓之假缕。

总出入于和就,兼仁用于默语。

弘九流以拮四维,复先陵而清旧宇。

却西州之成功,指东山之归予。

惜图南之启运,恨鹏翼之未举。

发津潭而迥迈,逗白马以憩舲。

贯射阳而望邗沟,济通淮而薄甬城。

城坡陀兮淮惊波,平原远兮路交过。

面艽野兮悲桥梓,溯急流兮苦碛沙。

敻千里而无山,缅百谷而有居。

被宿莽以迷径,睹生烟而知墟。

囗囗囗囗囗囗,谓信美其可娱。

身少长于乐土,实长叹于荒余。

囗囗囗囗具瘁,值岁寒之穷节。

视层云之崔巍,聆悲飙之掩屑。

弥昼夜以滞淫,怨凝阴之方结。

望新晴于落日,起明光于跻月。

眷转蓬之辞根,悼朔雁之赴越。

披微物而疚情,此思心其可悦。

问徭役其几时,骇阅景于兴没。

感曰归于《采薇》,予来思于雨雪。

岂初征之惧对,冀鹳鸣之在垤。

囗囗囗囗逾宿,骛吾楫于邳乡。

奚车正以事夏,虺左相以辅汤。

绵三代而享邑,厕践土之一匡。

嗟仲几之宠侮,遂舍存以征亡。

喜薛宰之善对,美士弥之能纲。

升曲垣之逶迤,访淮阴之所都。

原入跨之达耻,俟遭时以远图。

舍西楚以择木,迨南汉以定谟。

乱孟津而魏灭,攀井陉而赵徂。

播灵威于齐横,振余猛于龙且。

观让通而告狶,曷始智而终愚。

迄沂上而停枻,登高圯而不进。

石幽期而知贤,张揣景而示信。

本文成之素心,要王子于云仞。

岂无累于清霄,直有概于贞吝。

始熙绩于武关,卒敷功于皇胤。

处夷险以解挫,弘忧虞以时顺。

矜若华之翳晷,哀飞骖之落骏。

伤粒食而兴念,眷逸翮而思振。

戾臣山而东顾,美相公之前代。

嗟残虏之将糜,炽余猋于海济。

驱鲐稚于淮曲,暴鳏孤于泗澨。

托末命囗囗云,冀灵武之北阅。

惟授首之在晨,当盛暑而选徒。

肃严威以振响,渐温泽而沾腴。

既云撤于朐城,遂席卷于齐都。

曩四关其奚阻,道一变而是孚。

伤炎季之崩弛,长逆布以滔天。

假父子以诈爱,借兄弟以伪恩。

相魏武以谲狂,宄谟奋于东藩。

桴未噪于东郭,身已馘于楼门。

审贡牧于前说,证所作于旧徐。

聆泗川之浮磬,玩夷水之蠙珠。

草渐苞于炽壤,桐孤干于峄隅。

慨禹迹于尚世,惠遗文于《夏书》。

纷征迈之淹留,弥怀古于旧章。

商伯文于故服,咸征名于彭、殇。

眺灵壁之曾峰,投吕县之迅梁。

想蹈水之行歌,虽齐汩其何伤。

启仲尼之嘉问,告性命以依方。

岂苟然于迂论,聆寓言于达庄。

于是滥石桥,登戏台。

策马钓渚,息辔城隅。

永感四山,零泪双渠。

怨物华之推驿,慨舟壑之递迁。

谓徂岁之悠阔,结幽思之方根。

感皇祖之徽德,爰识冲而量渊。

降俊明以镜鉴,回风猷以昭宣。

道既底于国难,惠有覃于黎元。

士颂歌于政教,民谣咏于渥恩。

兼《采芑》之致美,协《汉广》之发言。

强虎氐之搏翼,灟云网于所禁。

驱黔萌以蕴崇,取园陵而湮沈。

锡残落于河西,序沦胥于汉阴。

攻方城而折扃,扰谯颍其谁任。

世阙才而贻乱,时得贤而兴治。

救祖考之邦壤,在幽人而枉志。

体飞书之远情,悟犒师之通识。

迨明达之高览,契古今而同事。

拔渊谟於潜机,骋神锋于云旆。

驱斥泽而风靡,蹙坑谷而鸟窜。

中华免夫左衽,江表此焉缓带。

既克黜于肥六,又作镇于彭沛。

晏皇涂于国内,震天威于河外。

扫东齐而已宁,指西崤而将泰。

值秉均而代谢,实大业之兴废。

心无忝于乐生,事有像于燕惠。

抱明哲之不伐,奉宏勋而是税。

捐七州以爰来,归五湖以投袂。

屈盛绩于平生,申远期于暮岁。

访曩载于宋鄙,采《阳秋》于鲁经。

晋申好于东吴,郑凭威于南荆。

故反师于曹门,将以塞于夷庚。

纳五叛以长寇,伐三邑以侵彭。

美西锄之忠辞,快韩厥之奇兵。

追项王之故台,迹霸楚之遗端。

挺宏志于总角,奋英势于弱冠。

气盖天而倒日,力拔山而倾湍。

始飙起于勾越,中电激于衡关。

兴偏虑于攸吝,忘即易于所难。

忌陈锦而莫照,思反乡而有叹。

且夫杀义害婴,而忄戛丰疑,緤贤不策,失位谁持。

迨理屈而愈闭,方怨天而怀悲。

对骏骓以发愤,伤虞姝于末词。

陟亚父之故营,谅谋始之非托。

遭衰嬴之崩纲,值威炎之结络。

迄皓首于阜陵,犹谬觉于然诺。

视一人于三杰,岂在己之庸弱。

置丰沛而不举,故自同于俎镬。

发汴口而游历,迄西山而弭辔。

观终古之幽愤,怀元王之冲粹。

丁战国之权争,方恬心于道肆。

学浮丘以就德,友三儒以成类。

洁流始于初源,累仁基于前美。

拨楚族之休烈,传芳素于来祀。

强见誉于清虚,德致称于千里。

或避宠以辞姻,或遗荣而不仕。

政直言以安身,骏绝才以丧己。

驱信道之成终,表昧世之亏始。

悟介焉之已差,则不俟于终日。

既防萌于未著,虽念德其何益。

尔乃孟陬发节,雷隐蛰惊。

散叶荑柯,芳花饰萌。

麦萋萋于旄丘,柳依依于高城。

相雎鸠之集河,观鸣鹿之食苹。

沂泗远兮清川急,秋冬近兮绪风袭。

风流蕙兮水增澜,诉愁衿兮鉴戚颜。

愁盈根而蕰际,戚发条而成端。

嗟我行之弥日,待征迈而言旋。

荷庆云之优渥,周双七于此年。

陶逸豫于京甸,违险难于行川。

转归弦而眷恋,望修樯而流涟。

愿关邺之遄清,迟华銮之凯旋。

穆淳风于六合,溥洪泽于八埏。

颁贤愚于大小,顺规矩于方圆。

固四民之获所,宜税稷于莱田。

苦邯郸之难步,庶行迷之易痊。

长守朴以终稔,亦拙者之政焉。

仍除宋国黄门侍郎,迁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

坐辄杀门生,免官。

高祖受命,降公爵为侯,食邑五百户。

起为散骑常侍,转太子左卫率。

灵运为性褊激,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

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

庐陵王义真少好文籍,与灵运情款异常。

少帝即位,权在大臣,灵运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司徒徐羡之等患之,出为永嘉太守。

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

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

在郡一周,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等并与书止之,不从。

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营别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

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纵放为娱,有终焉之志。

每有一诗至都邑,贵贱莫不竞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远近钦慕,名动京师。

作《山居赋》并自注,以言其事。

曰: 古巢居穴处曰岩栖,栋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园,在郊郭曰城傍,四者不同,可以理推。

言心也,黄屋实不殊于汾阳。

即事也,山居良有异乎市廛。

抱疾就闲,顺从性情,敢率所乐,而以作赋。

扬子云云“诗人之赋丽以则”文体宜兼,以成其美。

今所赋既非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而叙山野草木水石谷稼之事,才乏昔人,心放俗外,咏于文则可勉而就之,求丽邈以远矣。

览者废张、左之艳辞,寻台、皓之深意,去饰取素,傥值其心耳。

意实言表,而书不尽,遗迹索意,托之有赏。

其辞曰: 谢子卧疾山顶,览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悠然而笑曰:夫道可重,故物为轻。

理宜存,故事斯忘。

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

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

迈深心于鼎湖,送高情于汾阳。

嗟文成之却粒,愿追松以远游。

嘉陶朱之鼓棹,乃语种以免忧。

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

孰如牵犬之路既寡,听鹤之途何由哉。

〔理以相得为适,古人遗书,与其意合,所以为笑。

孙权亦谓周瑜“公瑾与孤意合”。

夫能重道则轻物,存理则忘事,古今质文可谓不同,而此处不异。

缙云、放勋不以天居为所乐,故合宫、衢室,皆非淹留,鼎湖、汾阳,乃是所居。

囗文成、张良,却粒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

陶朱、范蠡,临去之际,亦语文种云云。

谓二贤既权荣素,故身名有判也。

牵犬,李斯之叹。

听鹤,陆机领成都众大败后,云“思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

〕 若夫巢穴以风露贻患,则《大壮》以栋宇袪弊。

宫室以瑶璇致美,则白贲以丘园殊世。

惟上囗于岩壑,幸兼善而罔滞。

虽非市朝而寒暑均和,虽是筑构而饬朴两逝。

〔《易》云,上古穴居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雨,盖取诸《大壮》。

璇堂自是素,故曰白贲最是上爻也。

此堂世异矣。

谓岩壑道深于丘园,而不为巢穴,斯免囗囗得寒暑之适,虽是筑构,无妨非朝市云云。

〕 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

应璩作书,邙阜洛川。

势有偏侧,地阙周员。

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

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

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

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

且山川之未备,亦何议于兼求。

〔仲长子云“欲使居有良田广宅,在高山流川之畔。

沟池自环,竹木周布,场囿在前,果园在后”应璩与程文信书云“故求道田,在关之西,南临洛水,北据邙山,托崇岫以为宅,因茂林以为荫”谓二家山居,不得周员之美。

扬雄《蜀都赋》云“铜陵衍”卓王孙采山铸铜,故《汉书•货殖传》云“卓氏之临邛,公擅山川”扬雄《方言》“梁、益之间裁木为器曰釽,裂帛为衣曰摫”金谷,石季伦之别庐,在河南界,有山川林木池沼水碓。

其镇下邳时,过游赋诗,一代盛集。

谓二地虽珍丽,然制作非栖盘之意也。

凤台,秦穆公时秦女所居,以致箫史。

丛台,赵之崇馆。

张衡谓赵筑丛台于前,楚建章华于后。

楚之云梦,大中囗居《长饮赋》:楚灵王游云梦之中,息于荆台之上。

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之涛,南望巫山之阿,遂造章华之台。

亦见诸史。

淮南青丘,齐之海外,皆猎所。

司马相如云“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漳渠,史起为魏文侯所起,溉水之所。

淇园,卫之竹园,在淇水之澳,《诗》人所载。

橘林,蜀之园林,扬子云《蜀都赋》亦云橘林。

左太冲谓户有橘柚之园。

长洲,吴之苑囿,左亦谓长洲之茂苑,因江海洲渚以为苑囿囗。

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故囗表此园之珍静。

千乘宴嬉之所,非囗囗憩止之囗,且山川亦不能兼茂,随地势所遇耳。

〕 览明达之抚运,乘机缄而理默。

指岁暮而归休,咏宏徽于刊勒。

狭三闾之丧江,矜望诸之去国。

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

〔余祖车骑建大功淮、肥,江左得免横流之祸。

后及太傅既薨,建图已辍,于是便求解驾东归,以避君侧之乱。

废兴隐显,当是贤达之心,故选神丽之所,以申高栖之意。

经始山川,实基于此。

〕 仰前哲之遗训,俯性情之所便。

奉微躯以宴息,保自事以乘闲。

愧班生之夙悟,惭尚子之晚研。

年与疾而偕来,志乘拙而俱旋。

谢平生于知游,栖清旷于山川。

〔谓经始此山,遗训于后也。

性情各有所便,山居是其宜也。

《易》云“向晦入宴息”庄周云“自事其心”此二是其所处。

班嗣本不染世,故曰夙悟。

尚平未能去累,故曰晚研。

想迟二人,更以年衰疾至。

志寡求拙曰乘,并可山居。

曰与知游别,故曰谢平生。

就山川,故曰栖清旷。

〕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还汀。

面山背阜,东阻西倾。

抱含吸吐,款跨纡萦。

绵联邪亘,侧直齐平。

〔枚乘曰“左江右湖,其乐无有”此吴客说楚公子之词。

当谓江都之野,彼虽有江湖而乏山岩,此忆江湖左右与之同,而山岳形势,池城所无也。

往渚还汀,谓四面有水。

面山背阜,亦谓东西有山,便是四水之里也。

抱含吐吸,谓中央复有川。

款跨纡萦,谓边背相连带。

迂回处谓之邪亘,平正处谓之侧直。

〕 近东则上田、下湖,西溪、南谷,石堟、石滂,闵硎、黄竹。

决飞泉于百仞,森高簿于千麓。

写长源于远江,派深毖于近渎。

〔上田在下湖之水囗,名为田口。

下湖在田之下下处,并有名山川。

西溪、南谷分流,谷鄣水畎入田口。

西溪水出始宁县西谷鄣,是近山之最高峰者,西溪便是囗之背。

入西溪之里,得石堟,以石为阻,故谓为堟。

石滂在西溪之东,从县南入九里,两面峻峭数十丈,水自上飞下。

比至外溪,封墱十数里,皆飞流迅激,左右岩壁绿竹。

闵硎,在石滂之东溪,逶迤下注良田。

黄竹与其连,南界莆中也。

〕 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

表里回游,离合山川。

崿崩飞于东峭,盘傍薄于西阡。

拂青林而激波,挥白沙而生涟。

〔双流,谓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会于山南,便合流注下。

三洲在二水之口,排沙积岸,成此洲涨。

表里合,是其貌状也。

崿者,谓回江岑,在其山居之南界,有石跳出,将崩江中,行者莫不骇慄。

盘者,是县故治之所,在江之囗囗用盘石竟渚,并带青林而连白沙也。

〕 近西则杨、宾接峰,唐皇连纵。

室、壁带溪,曾、孤临江。

竹缘浦以被绿,石照涧而映红。

月隐山而成阴,木鸣柯以起风。

〔杨中、元宾,并小江之近处,与山相接也。

唐皇便从北出。

室,石室,在小江口南岸。

壁,小江北岸。

并在杨中之下。

壁高四十丈,色赤,故曰照涧而映红。

曾山之西,孤山之南,王子所经始,并临江,皆被以绿竹。

山高月隐,便谓为阴。

鸟集柯呜,便谓为风也。

〕 近北则二巫结湖,两軿通沼。

横、石判尽,休、周分表。

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

山几下而回泽,濑石上而开道。

〔大小巫湖,中隔一山。

外軿周回,在圻西北。

边浦出江,并是美处。

义熙中,王穆之居大巫湖,经始处所犹在。

两軿皆长溪,外幹出山之后四五里许,里軿亦隔一山,出新堟。

横山,野舍之北面。

常石,野舍之西北。

巫湖旧唐,故曰修堤。

长溪甚远,故曰泉流。

常石几囗囗囗囗故曰下几而回泽。

里軿漫石数里,水从上过,故曰濑石上而开道。

休山东北,周里山在休之南,并是北边。

〕 远东则天台、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奥、三菁。

表神异于纬牒,验感应于庆灵。

凌石桥之莓苔,越楢溪之纡萦。

〔天台、桐柏,七县余地,南带海。

二韭、四明、五奥,皆相连接,奇地所无,高于五岳,便是海中三山之流。

韭以菜为名。

四明、方石,四面自然开窗也。

五奥者,昙济道人、蔡氏、郗氏、谢氏、陈氏各有一奥,皆相掎角,并是奇地。

三菁,太平之北。

太平,天台之始。

方石,直上万丈,下有长溪,亦是缙云之流云。

此诸山并见图纬,神仙所居。

往来要径石桥,过楢溪,人迹之艰,不复过此也。

〕 远南则松箴、栖鸡,唐嵫、漫石。

卒、嵊对岭,釐、孟分隔。

入极浦而邅回,迷不知其所适。

上嵚崎而蒙笼,下深沉而浇激。

〔栖鸡,在保口之上,别浦入其中,周回甚深,四山之里。

松箴在栖鸡之上,缘江。

唐嵫入太平水路,上有瀑布数百丈。

漫石在唐嵫下,郗景兴经始精舍,亦是名山之流。

卒、嵊与分界,去山八十里,故曰远南。

前岭鸟道,正当五十里高,左右所无,就下地形高,乃当不称。

远望釐山甚奇,谓白烁尖者最高,下有良田,王敬弘经始精舍。

昙济道人住孟山,名曰孟埭,芋薯之矰田。

清溪秀竹,回开巨石,有趣之极。

此中多诸浦涧,傍依茂林,迷不知所通,嵚崎深沉,处处皆然,不但一处。

〕 远西则〔下阙。

〕远北则长江永归,巨海延纳。

昆涨缅旷,岛屿绸沓。

山纵横以布护,水回沉而萦浥。

信荒极之绵眇,究风波之睽合。

〔江从山北流,穷上虞界,谓之三江口,便是大海。

老子谓海为百谷王,以其善处下也。

海人谓孤山为昆。

薄洲有山,谓之岛屿,即洲也。

涨者,沙始起将欲成屿,纵横无常,于一处回沉相萦扰也。

大荒东极,故为荒极。

风波不恒,为睽合也。

〕 徒观其南术之囗囗囗生几囗囗成衍囗岸测深,相渚知浅。

洪涛满则曾石没,清澜减则沉沙显。

及风兴涛作,水势奔壮。

于岁春秋,在月朔望。

汤汤惊波,滔滔骇浪。

电激雷崩,飞流洒漾。

凌绝壁而起岑,横中流而连薄。

始迅转而腾天,终倒底而见壑。

此楚贰心醉于吴客,河灵怀惭于海若。

〔南术是其临江旧宅,门前对江,三转曾山,路穷四江,对岸西面常石。

此二山之间,西南角岸孤山,此二山皆是狭处,故曰生几。

勇门以南上便大阆,故曰成衍。

岸高测深,渚下知浅也。

江中有孤石沉沙,随水增减,春秋朔望,是其盛时。

故枚乘云,楚太子有疾,吴客问之,举秋涛之美,得以瘳病。

太子,国之储贰,故曰楚贰。

河灵,河伯居河,所谓河灵。

惧于海若,事见庄周《秋水篇》。

〕 尔其旧居,曩宅今园,枌囗囗槿尚援,基井具存。

曲术周乎前后,直陌矗其东西。

岂伊临溪而傍沼,乃抱阜而带山。

考封域之灵异,实兹境之最然。

葺骈梁于岩麓,栖孤栋于江源。

敞南户以对远岭,辟东窗以瞩近田。

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

〔葺室在宅里山之东麓。

东窗瞩田,兼见江山之美。

三间故谓之骈梁。

门前一栋,枕几上,存江之岭,南对江上远岭。

此二馆属望,殆无优劣也。

〕 阡陌纵横,塍埒交经。

导渠引流,脉散沟并。

蔚蔚丰秫,苾苾香秔。

送夏蚤秀,迎秋晚成。

兼有陵陆,麻麦粟菽。

候时觇节,递艺递孰。

供粒食与浆饮,谢工商与衡牧。

生何待于多资,理取足于满腹。

〔许由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谓人生食足,则欢有余,何待多须邪。

工商衡牧,似多须者,若少私寡欲,充命则足。

但非田无以立耳。

〕 自园之田,自田之湖。

泛滥川上,缅邈水区。

浚潭涧而窈窕,除菰洲之纡余。

毖温泉于春流,驰寒波而秋徂。

风生浪于兰渚,日倒景于椒涂。

飞渐榭于中沚,取水月之欢娱。

旦延阴而物清,夕栖芬而气敷。

顾情交之永绝,觊云客之暂如。

〔此皆湖中之美,但患言不尽意,万不写一耳。

诸涧出源入湖,故曰浚潭涧。

涧长是以窈窕。

除菰以作洲,言所以纡余也。

〕 水草则萍藻蕰菼,酄芹荪,蒹菰苹蘩,蕝荇菱莲。

虽备物之偕美,独扶渠之华鲜。

播绿叶之郁茂,含红敷之缤翻。

怨清香之难留,矜盛容之易阑。

必充给而后搴,岂蕙草之空残。

卷《叩弦》之逸曲,感《江南》之哀叹。

秦筝倡而溯游往,《唐上》奏而旧爱还。

〔搴出《离骚》。

《叩弦》是《采菱歌》。

《江南》是《相和曲》,云江南采莲。

秦筝倡《蒹茄篇》,《唐上》奏《蒲生》诗,皆感物致赋。

鱼藻苹繁荇亦有诗人之咏,不复具叙。

〕 《本草》所载,山泽不一。

雷、桐是别,和、缓是悉。

参核六根,五华九实。

二冬并称而殊性,三建异形而同出。

水香送秋而擢茜,林兰近雪而扬猗。

卷柏万代而不殒,伏苓千岁而方知。

映红葩于绿蒂,茂素蕤于紫枝。

既住年而增灵,亦驱妖而斥疵。

〔《本草》所出药处,于今不复依,随土所生耳。

此境出药甚多,雷公、桐君,古之采药。

医缓,古之良工,故曰别悉。

参核者,双核桃杏仁也。

六根者,苟七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囗囗根也。

五华者,堇华、芫华、檖华、菊华、旋覆华也。

九实者,连前实、槐实、柏实、兔丝实、女贞实、蛇床实、蔓荆实、蓼实、囗囗也。

二冬者,天门、麦门冬。

三建者,附子、天雄、乌头。

水香,兰草。

林兰,支子。

卷柏、伏苓,并皆仙物。

凡此众药,事悉见于《神农》。

〕 其竹则二箭殊叶,四苦齐味。

水石别谷,巨细各汇。

既修竦而便娟,亦萧森而蓊蔚。

露夕沾而悽阴,风朝振而清气。

捎玄云以拂杪,临碧潭而挺翠。

蔑上林与淇澳,验东南之所遗。

企山阳之游践,迟鸾鹥之栖托。

忆昆园之悲调,慨伶伦之哀籥。

卫女行而思归咏,楚客放而防露作。

〔二箭,一者苦箭,大叶。

一者笄箭,细叶。

四苦,青苦、白苦、紫苦、黄苦。

水竹,依水生,甚细密,吴中以为宅援。

石竹,本科丛大,以充屋榱,巨者竿挺之属,细者无箐之流也。

修竦、便娟、萧森、蓊蔚,皆竹貌也。

上林,关中之禁苑,淇澳,卫地之竹园,方此皆不如。

东南会稽之竹箭,唯此地最富焉。

山阳,竹林之游。

鸾鹥,栖食之所。

昆山之竹任为笛,黄帝时,伶伦斩其厚均者吹之,为黄钟之宫。

卫女思归,作《竹竿》之诗,楚人放逐,东方朔感江潭而作《七谏》。

〕 其木则松柏檀栎,囗囗桐榆。

檿柘谷栋,楸梓柽樗。

刚柔性异,贞脆质殊。

卑高沃塉,各随所如。

干合抱以隐岑,杪千仞而排虚。

凌冈上而乔竦,荫涧下而扶疏。

沿长谷以倾柯,攒积石以插衢。

华映水而增光,气结风而回敷。

当严劲而葱倩,承和煦而芬腴。

送坠叶于秋晏,迟含萼于春初。

〔皆木之类,选其美者载之。

山脊曰冈。

冈上涧下,长谷积石,各随其方。

《离骚》云“青春受谢。

白曰昭只”《诗》云“萼不韦韦”也。

〕 植物既载,动类亦繁。

飞泳骋透,胡可根源。

观貌相音,备列山川。

寒燠顺节,随宜匪敦。

〔草、木、竹,植物。

鱼、鸟、兽、动物。

兽有数种,有腾者,有走者。

走者骋,腾者透。

谓种类既繁,不可根源,但观其貌状,相其音声,则知山川之好。

兴节随宜,自然之数,非可敦戒也。

〕 鱼则鱿鳢鲋鱮,鳟鲩鲢鳊,鲂鲔魦鳜,鲿鲤鲻鳣。

辑采杂色,锦烂云鲜。

唼藻戏浪,泛苻流渊。

或鼓鳃而湍跃,或掉尾而波旋。

鲈鮆乘时以入浦,鳡迅沿濑以出泉。

〔鱿音优。

鳢音礼。

鲋音附。

鱮音叙。

鳟音寸衮反。

鲩音皖。

鲢音连。

鳊音毖仙反。

鲂音房。

鲔音磐。

魦音沙。

鳜音居缀反。

鲿音上羊反。

鲻音比之反。

鳣音竹屳反。

皆《说文》、《字林》音。

《诗》云“锦衾有烂”故云锦烂。

鲈鮆一时鱼。

鳡音感。

迅音迅。

皆出溪中石上,恒以为玩。

〕 鸟则鹍鸿鶂鹄,鹙鹭鸨相。

鸡鹊绣质,鶷雊绶章。

晨凫朝集,时鷮山梁。

海鸟违风,朔禽避凉。

荑生归北,霜降客南。

接响云汉,侣宿江潭。

聆清哇以下听,载王子而上参。

薄回涉以弁翰,映明壑而自耽。

〔鹍音昆。

鸿音洪。

鶂音溢。

《左传》云“六鶂退飞”,字如此。

鹄音下竺反。

鹙音秋。

鹭音路。

鸨音保。

相音相。

唐公之马,与此鸟色同,故谓为相,音相。

鸡鹊鶷雊,见张茂先《博物志》。

鸐音翟,亦雉之美者,此四鸟并美采质。

凫音符,野鸭也,常待晨而飞。

鷮音已消反,长尾雉也。

《论语》云“山梁雌雉,时哉时哉”海鸟爰居,臧文仲不知其鸟,以为神也。

事见《左传》。

朔禽,雁也,寒月转往衡阳。

《礼记》,霜始降,雁来宾。

岁莫云,雁北向。

政是阳初生时,荑生归北,霜降客南。

山鸡映水自玩其羽仪者。

〕 山上则猨犭军狸獾,犴獌猰犭盈。

山下则熊罴豺虎,劷鹿麇麖。

掷飞枝于穷崖,踔空绝于深硎。

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鸣。

〔猨音袁。

犭军音魂。

狸音力之反。

獾音火丸反。

犴音五悬反。

獌音曼,似獾而长,狼之属,一曰貙。

猰音安黠反。

犭盈音弋生反,狸之黄黑者,一曰似犭分。

豺音在皆反。

劷音元,野羊大角。

麇音鬼珉反。

麖音京,能踔掷。

虎长啸,猿哀鸣,鸣声可玩。

〕 缗纶不投,置罗不披。

磻弋靡用,蹄筌谁施。

鉴虎狼之有仁,伤遂欲之无崖。

顾弱龄而涉道,悟好生之咸宜。

率所由以及物,谅不远之在斯。

抚鸥攸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

〔八种皆是鱼猎之具。

自少不杀,至乎白首,故在山中,而此欢永废。

庄周云,虎狼仁兽,岂不父子相亲。

世云虎狼暴虐者,政以其如禽兽,而人物不自悟其毒害,而言虎狼可疾之甚,苟其遂欲,岂复崖限。

自弱龄奉法,故得免杀生之事。

苟此悟万物好生之理。

《易》云“不远复,无只悔”庶乘此得以入道。

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

今无害彼之心,各说豫于林池也。

〕 敬承圣诰,恭窥前经。

山野昭旷,聚落膻腥。

故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

岂寓地而空言,必有货以善成。

钦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

企坚固之贞林,希庵罗之芳园。

虽粹容之缅邈,谓哀音之恒存。

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

庶镫王之赠席,想香积之惠餐。

事在微而思通,理匪绝而可温。

〔贾谊《吊屈》云“恭承嘉惠”敬承,亦此之流。

聚落是墟邑,谓歌哭诤讼,有诸喧哗,不及山野为僧居止也。

经教欲令在山中,皆有成文。

老子云“善贷且善成”此道惠物也。

鹿苑,说《四真谛》处。

灵鹫山,说《般若法华》处。

坚固林,说泥洹处。

庵罗园,说不思议处。

今旁林艺园制苑,仿佛在昔,依然托想,虽粹容缅邈,哀音若存也。

招提,谓僧不能常住者,可持作坐处也。

所谓息肩。

镫王、香积,事出《维摩经》。

《论语》云“温故知新”理既不绝,更宜复温,则可待为己之日用也。

〕 爰初经略,杖策孤征。

入涧水涉,登岭山行。

陵顶不息,穷泉不停。

栉风沐雨,犯露乘星。

研其浅思,罄其短规。

非龟非筮,择良选奇。

剪榛开径,寻石觅崖。

四山周回,双流逶迤。

面南岭,建经台。

倚北阜,筑讲堂。

傍危峰,立禅室。

临浚流,列僧房。

对百年之高木,纳万代之芬芳。

抱终古之泉源,美膏液之清长。

谢丽塔于郊郭,殊世间于城傍。

欣见素以抱朴,果甘露于道场。

〔云初经略,躬自履行,备诸苦辛也。

罄其浅短,无假于龟筮,贫者既不以丽为美,所以即安茅茨而已。

是以谢郊郭而殊城傍。

然清虚寂寞,实是得道之所也。

〕 苦节之僧,明发怀抱。

事绍人徒,心通世表。

是游是憩,倚石构草。

寒暑有移,至业莫矫。

观三世以其梦,抚六度以取道。

乘恬知以寂泊,含和理之窈窕。

指东山以冥期,实西方之潜兆。

虽一日以千载,犹恨相遇之不早。

〔谓昙隆、法流二法师也。

二公辞恩爱,弃妻子,轻举入山,外缘都绝,鱼肉不入口,粪扫必在体,物见之绝叹,而法师处之夷然。

诗人西发不胜造道者,其亦如此。

往石门瀑布中路高栖之游,昔告离之始。

期生东山,没存西方。

相遇之欣,实以一日为千载,犹慨恨不早。

〕 贱物重己,弃世希灵。

骇彼促年,爱是长生。

冀浮丘之诱接,望安期之招迎。

甘松桂之苦味,夷皮褐以颓形。

羡蝉蜕之匪日,抚云蜺其若惊。

陵名山而屡憩,过岩室而披情。

虽未阶于至道,且缅绝于世缨。

指松菌而兴言,良未齐于殇彭。

〔此一章叙仙学者虽未及佛道之高,然出于世表矣。

浮丘公是王子乔师,安期先生是马明生师,二事出《列仙传》。

《洞直经》云“今学仙者亦明师以自发悟,故不辞苦味颓形也”庄周云“和以天倪”倪者,崖也。

数经历名山,遇余岩室,披露其情性,且获长生。

方之松菌殇彭,邈然有间也。

〕 山作水役,不以一牧。

资待各徒,随节竞逐。

陟岭刊木,除榛伐竹。

抽笋自篁,擿箬于谷。

杨胜所拮,秋冬籥获。

野有蔓草,猎涉蘡薁。

亦酝山清,介尔景福。

苦以术成,甘以扌审熟。

慕椹高林,剥芨岩椒。

掘茜阳崖,擿扌鲜阴摽。

昼见搴茅,宵见索綯。

芟菰剪蒲,以荐以茭。

既坭既埏,品收不一。

其灰其炭,咸各有律。

六月采蜜,八月朴栗。

备物为繁,略载靡悉。

〔此一章谓山水采拾诸事也。

然渔猎之事皆不载。

杨,杨桃也。

山间谓之木子。

籥音覆,字出《字林》。

《诗》人云“六月食郁及薁”猎涉字出《尔雅》。

术,术酒,味苦。

扌审,扌审酒,味甘,并至美,兼以疗病。

扌审治痈核,术治痰冷。

椹音甚,味似菰菜而胜,刊木而作之,谓之慕。

芨音及,采以为纸。

茜音倩,采以为渫。

扌鲜音鲜,采以为饮。

采蜜朴果,各随其月也。

〕 若乃南北两居,水通陆阻。

观风瞻云,方知厥所。

〔两居谓南北两处,各有居止。

峰崿阻绝,水道通耳。

观风瞻云,然后方知其处所。

〕南山则夹渠二田,周岭三苑。

九泉别涧,五谷异巘。

群峰参差出其间,连岫复陆成其坂。

众流溉灌以环近,诸堤拥抑以接远。

远堤兼陌,近流开湍。

凌阜泛波,水往步还。

还回往匝,枉渚员峦。

呈美表趣,胡可胜单。

抗北顶以葺馆,殷南峰以启轩。

罗曾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

因丹霞以赪楣,附碧云以翠椽。

视奔星之俯驰,顾□□之未牵。

鹍鸿翻翥而莫及,何但燕雀之翩翾。

氿泉傍出,潺湲于东檐。

桀壁对歭,硿礲于西霤。

修竹葳蕤以翳荟,灌木森沉以蒙茂。

萝曼延以攀援,花芬薰而媚秀。

日月投光于柯间,风露披清于嵔岫。

夏凉寒燠,随时取适。

阶基回互,橑棂乘隔。

此焉卜寝,玩水弄石。

迩即回眺,终岁罔斁。

伤美物之遂化,怨浮龄之如借。

眇遁逸于人群,长寄心于云霓。

〔南山是开创卜居之处也。

从江楼步路,跨越山岭,绵亘田野,或升或降,当三里许。

涂路所经见也,则乔木茂竹,缘畛弥阜,横波疏石,侧道飞流,以为寓目之美观。

及至所居之处,自西山开道,迄于东山,二里有余。

南悉连岭叠鄣,青翠相接,云烟霄路,殆无倪际。

从径入谷,凡有三口。

方壁西南石门世□南□池东南,皆别载其事。

缘路初入,行于竹径,半路阔,以竹渠涧。

既入东南傍山渠,展转幽奇,异处同美。

路北东西路,因山为鄣。

正北狭处,践湖为池。

南山相对,皆有崖岩。

东北枕壑,下则清川如镜,倾柯盘石,被隩映渚。

西岩带林,去潭可二十丈许,葺基构宇,在岩林之中,水卫石阶,开窗对山,仰眺曾峰,俯镜浚壑。

去岩半岭,复有一楼。

回望周眺,既得远趣,还顾西馆,望对窗户。

缘崖下者,密竹蒙径,从北直南,悉是竹园。

东西百丈,南北百五十五丈。

北倚近峰,南眺远岭,四山周回,溪涧交过,水石林竹之美,岩岫隈曲之好,备尽之矣。

刊剪开筑,此焉居处,细趣密玩,非可具记,故较言大势耳。

越山列其表侧傍缅□□为异观也。

〕 因以小湖,邻于其隈。

众流所凑,万泉所回。

氿滥异形,首毖终肥。

别有山水,路邈缅归。

〔氿滥、肥毖,皆是泉名,事见于《诗》。

云此万泉所凑,各有形势。

〕 求归其路,乃界北山。

栈道倾亏,蹬阁连卷。

复有水径,缭绕回圆。

弥弥平湖,泓泓澄渊。

孤岸竦秀,长洲芊绵。

既瞻既眺,旷矣悠然。

及其二川合流,异源同口。

赴隘入险,俱会山首。

濑排沙以积丘,峰倚渚以起阜。

石倾澜而捎岩,木映波而结薮。

径南漘以横前,转北崖而掩后。

隐丛灌故悉晨暮,托星宿以知左右。

〔往反经过,自非岩涧,便是水径,洲岛相对,皆有趣也。

〕 山川涧石,州岸草木。

既标异于前章,亦列同于后牍。

山匪砠而是岵,川有清而无浊。

石傍林而插岩,泉协涧而下谷。

渊转渚而散芳,岸靡沙而映竹。

草迎冬而结葩,树凌霜而振绿。

向阳则在寒而纳煦,面阴则当暑而含雪。

连冈则积岭以隐嶙,举峰则群竦以截薛。

浮泉飞流以写空,沈波潜溢于洞穴。

凡此皆异所而咸善,殊节而俱悦。

〔土山载石曰砠,山有林曰岵。

此章谓山川众美,亦不必有,故总叙其最。

居山之后事,亦皆有寻求也。

〕 春秋有待,朝夕须资。

既耕以饭,亦桑贸衣。

艺菜当肴,采药救颓。

自外何事,顺性靡违。

法音晨听,放生夕归。

研书赏理,敷文奏怀。

凡厥意谓,扬较以挥。

且列于言,诫特此推。

〔谓寒待绵纩,暑待絺绤,朝夕餐饮,设此诸业以待之。

药以疗疾,又在其外,事之相推,自不得不然。

至于听讲放生,研书敷文,皆其所好。

韩非有《扬较》,班固亦云“扬较古今”,其义一也。

左思曰“为左右扬较而陈之”〕 北山二园,南山三苑。

百果备列,乍近乍远。

罗行布株,迎早候晚。

猗蔚溪涧,森疏崖巘。

杏坛、奈园,橘林、栗圃。

桃李多品,梨枣殊所。

枇杷林檎,带谷映渚。

椹梅流芬于回峦,椑柿被实于长浦。

〔庄周云“渔父见孔子杏坛之上”《维摩诘经》奈树园。

扬雄《蜀都赋》云橘林。

左太冲亦云“户有橘柚之园”桃李所殖甚多,枣梨事出北河、济之间,淮、颍诸处,故云殊所也。

〕 畦町所艺,含蕊藉芳,蓼蕺祼荠,葑菲苏姜。

绿葵眷节以怀露,白薤感时而负霜。

寒葱摽倩以陵阴,春藿吐苕以近阳。

〔葑菲见《诗•柏舟》中。

管子曰“北伐山戎,得寒葱”庾阐云,寒葱挺园。

灌蔬自供,不待外求者也。

〕 弱质难恒,颓龄易丧。

抚鬓生悲,视颜自伤。

承清府之有术,冀在衰之可壮。

寻名山之奇药,越灵波而憩辕。

采石上之地黄,摘竹下之天门。

摭曾岭之细辛,拔幽涧之溪荪。

访钟乳于洞穴,讯丹阳于红泉。

〔此皆驻年之药,即近山之所出,有采拾,欲以消病也。

〕 安居二时,冬夏三月。

远僧有来,近众无阙。

法鼓朗响,颂偈清发。

散华霏蕤,流香飞越。

析旷劫之微言,说像法之遗旨。

乘此心之一豪,济彼生之万理。

启善趣于南倡,归清畅于北机。

非独惬于予情,谅佥感于君子。

山中兮清寂,群纷兮自绝。

周听兮匪多,得理兮俱悦。

寒风兮搔屑,面阳兮常热。

炎光兮隆炽,对阴兮霜雪。

愒曾台兮陟云根,坐涧下兮越风穴。

在兹城而谐赏,传古今之不灭。

〔众僧冬夏二时坐,谓之安居,辄九十日。

众远近聚萃,法鼓、颂偈、华、香四种,是斋讲之事。

析说是斋讲之议。

乘此之心,可济彼之生。

南倡者都讲,北机者法师。

山中静寂,实是讲说之处。

兼有林木,可随寒暑,恒得清和,以为适也。

〕 好生之笃,以我而观。

惧命之尽,吝景之欢。

分一往之仁心,拔万族之险难。

招惊魂于殆化,收危形于将阑。

漾水性于江流,吸云物于天端。

睹腾翰之颃颉,视鼓鳃之往还。

驰骋者傥能狂愈,猜害者或可理攀。

〔云物皆好生,但以我而观,便可知彼之情。

吝景惧命,是好生事也。

能放生者,但有一往之仁心,便可拔万族之险难。

水性云物,各寻其生。

老子云,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猜害者恒以忍害为心,见放生之理,或可得悟也。

〕 哲人不存,怀抱谁质。

糟粕犹在,启縢剖帙。

见柱下之经二,睹濠上之篇七。

承未散之全朴,救已颓于道术。

嗟夫。

六艺以宣圣教,九流以判贤徒。

国史以载前纪,家传以申世模。

篇章以陈美刺,论难以核有无。

兵技医日,龟荚筮梦之法,风角冢宅,算数律历之书。

或平生之所流览,并于今而弃诸。

验前识之丧道,抱一德而不渝。

〔庄周云“轮扁语齐桓公,公之所读书,圣人之糟粕”縢者,《金縢》之流也。

柱下,老子。

濠上,庄子。

二、七,是篇数也。

云此二书,最有理,过此以往,皆是圣人之教,独往者所弃。

〕 伊昔龆龀,实爱斯文。

援纸握管,会性通神。

诗以言志,赋以敷陈。

箴铭诔颂,咸各有伦。

爰暨山栖,弥历年纪。

幸多暇日,自求诸己。

研精静虑,贞观厥美。

怀秋成章,含笑奏理。

〔谓少好文章,及山栖以来,别缘既阑,寻虑文咏,以尽暇日之适。

便可得通神会性,以永终朝。

〕 若乃乘摄持之告,评养达之篇。

畏绝迹之不远,惧行地之多艰。

均上皇之自昔,忌下衰之在旃。

投吾心于高人,落宾名于圣贤。

广灭景于崆峒,许遁音于箕山。

愚假驹以表谷,涓隐岩以搴芳。

□□□□□□□□□□□□□□□□□□莱庇蒙以织畚。

皓栖商而颐志,卿寝茂而敷词。

□□□□□□,郑别谷而永逝。

梁去霸而之会,□□□□□□。

高居唐而胥宇,台依崖而穴墀。

咸自得以穷年,眇贞思于所遗。

〔老子云“善摄生者”庄子云,谓之不善持生。

又云,养生有无崖,达生者不务生之所无,奈何。

绝迹,上皇,下衰,宾名,义亦皆出庄周。

广成子在崆峒之上,黄帝之师也。

许由隐于箕山,尧以天下让而不取。

愚公居于驹阜,齐桓公逐鹿入山,见之。

涓子隐于宕山,好饵术,告伯阳《琴心》三篇。

庚桑楚得老子之道,居嵔礨之山。

楚狂接舆,楚王闻其贤,使使者聘之,于是遂游诸名山,在蜀峨眉山上。

徐无鬼岩栖,魏侯劳之,问“先生苦山林矣,乃肯见寡人”无鬼问“君绌嗜欲,屏好恶,则耳目察矣”常采芋栗。

老莱子耕于蒙山之阳,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事,织畚为业。

四皓避秦乱,入商洛深山,汉祖召不能出。

司马长卿高才,而处世不乐预公卿大事,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遂与弟子别于山阿,终身不反。

梁伯鸾隐霸陵山中,耕织以自娱,后复入会稽山。

台孝威居武安山下,依崖为土室,采药自给。

高文通居西唐山,从容自娱也。

〕 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

事与情乖,理与形反。

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所践。

蕴终古于三季,俟通明于五眼。

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

〔谓此既非人迹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后可践履耳。

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

〕 太祖登祚,诛徐羡之等,征为秘书监,再召不起,上使光禄大夫范泰与灵运书敦奖之,乃出就职。

使整理秘阁书,补足阙文。

以晋氏一代,自始至终,竟无一家之史,令灵运撰《晋书》,粗立条流。

书竟不就。

寻迁侍中,日夕引见,赏遇甚厚。

灵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为二宝。

既自以名辈,才能应参时政,初被召,便以此自许。

既至,文帝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

王昙首、王华、殷景仁等,名位素不逾之,并见任遇,灵运意不平,多称疾不朝直。

穿池植援,种竹树堇,驱课公役,无复期度。

出郭游行或一日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

上不欲伤大臣,讽旨令自解。

灵运乃上表陈疾,上赐假东归。

将行,上书劝伐河北,曰: 自中原丧乱,百有余年,流离寇戎,湮没殊类。

先帝聪明神武,哀济群生,将欲荡定赵魏,大同文轨,使久凋反于正化,偏俗归于华风。

运谢事乖,理违愿绝,仰德抱悲,恨存生尽。

况陵茔未几,凶虏伺隙,预在有识,谁不愤叹。

而景平执事,并非其才,且遘纷京师,岂虑托付。

遂使孤城穷陷,莫肯极。

忠烈囚朔漠,绵河三千,翻为寇有。

晚遣镇戍,皆先朝之所开拓,一旦沦亡,此国耻宜雪,被于近事者也。

又北境自染逆虏,穷苦备罹,征调赋敛,靡有止已,所求不获,辄致诛殒,身祸家破,阖门比屋,此亦仁者所为伤心者也。

咸云西虏舍末,远师陇外,东虏乘虚,呼可掩袭。

西军既反,得据关中,长围咸阳,还路已绝,虽遣救援,停住河东,遂乃远讨大城,欲为首尾。

而西寇深山重阻,根本自固,徒弃巢窟,未足相拯。

师老于外,国虚于内,时来之会,莫复过此。

观兵耀威,实在兹日。

若相持未已,或生事变,忽值新起之众,则异于今,苟乖其时,难为经略,虽兵食倍多,则万全无必矣。

又历观前代,类以兼弱为本,古今圣德,未之或殊。

岂不以天时人事,理数相得,兴亡之度,定期居然。

故古人云“既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谋”昔魏氏之强,平定荆、冀,乃乘袁、刘之弱。

晋世之盛,拓开吴、蜀,亦因葛、陆之衰。

此皆前世成事,著于史策者也。

自羌平之后,天下亦谓虏当俱灭,长驱滑台,席卷下城,夺气丧魄,指日就尽。

但长安违律,潼关失守,用缓天诛,假延岁月,日来至今,十有二载,是谓一纪,曩有前言。

况五胡代数齐世,虏期余命,尽于来年。

自相攻伐,两取其困,卞庄之形,验之今役。

仰望圣泽,有若渴饥,注心南云,为日已久。

来苏之冀,实归圣明,此而弗乘,后则未兆。

即日府藏,诚无兼储,然凡造大事,待国富兵强,不必乘会,于我为易,贵在得时。

器械既充,众力粗足,方于前后,乃当有优。

常议损益,久证冀州口数,百万有余,田赋之沃,著自《贡》典,先才经创,基趾犹存,澄流引源,桑麻蔽野,强富之实,昭然可知。

为国长久之计,孰若一往之费邪。

或惩关西之败,而谓河北难守。

二境形势,表里不同,关西杂居,种类不一,昔在前汉,屯军霸上,通火甘泉。

况乃远戍之军,值新故交代之际者乎。

河北悉是旧户,差无杂人,连岭判阻,三关作隘。

若游骑长驱,则沙漠风靡。

若严兵守塞,则冀方山固。

昔陇西伤破,晁错兴言。

匈奴慢侮,贾谊愤叹。

方于今日,皆为赊矣。

晋武中主耳,值孙晧虐乱,天祚其德,亦由钜平奉策,荀、贾折谋,故能业崇当年,区宇一统。

况今陛下聪明圣哲,天下归仁,文德与武功并震,霜威共素风俱举,协以宰辅贤明,诸王美令,岳牧宣烈,虎臣盈朝,而天或远命,亦何敌不灭,矧伊顽虏,假日而已哉。

伏惟深机志务,久定神谟。

臣卑贱侧陋,窜景岩穴,实仰希太平之道,倾睹岱宗之封,虽乏相如之笔,庶免史谈之愤,以此谢病京师,万无恨矣。

久欲上陈,惧在触置,蒙赐恩假,暂违禁省,消渴十年,常虑朝露,抱此愚志,昧死以闻。

灵运以疾东归,而游娱宴集,以夜续昼,复为御史中丞傅隆所奏,坐以免官。

是岁,元嘉五年。

灵连既东还,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颍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

惠连幼有才悟,而轻薄不为父方明所知。

灵运去永嘉还始宁,时方明为会稽郡。

灵运尝自始宁至会稽造方明,过视惠连,大相知赏。

时长瑜教惠连读书,亦在郡内,灵运又以为绝伦,谓方明曰“阿连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儿遇之。

何长瑜当今仲宣,而饴以下客之食。

尊既不能礼贤,宜以长瑜还灵运”灵运载之而去。

荀雍,字道雍,官至员外散骑郎。

璿之,字曜璠,临川内史,为司空竟陵王诞所遇,诞败坐诛。

长瑜文才之美,亚于惠连,雍、璿之不及也。

临川王义庆招集文士,长瑜自国侍郎至平西记室参军。

尝于江陵寄书与宗人何勖,以韵语序义庆州府僚佐云“陆展染鬓发,欲以媚侧室。

青青不解久,星星行复出”如此者五六句,而轻薄少年遂演而广之,凡厥人士,并为题目,皆加剧言苦句,其文流行。

义庆大怒,白太祖除为广州所统曾城令。

及义庆薨,朝士诣第叙哀,何勖谓袁淑曰“长瑜便可还也”淑曰“国新丧宗英,未宜便以流人为念”庐陵王绍镇寻阳,以长瑜为南中郎行参军,掌书记之任。

行至板桥,遇暴风溺死。

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

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

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备尽。

登蹑常著木履,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

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

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

又要琇更进,琇不肯,灵运赠琇诗曰“邦君难地险,旅客易山行”在会稽亦多徒众,惊动县邑。

太守孟顗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文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顗深恨此言。

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

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坚执不与。

灵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岯崲湖为田,顗又固执。

灵运谓顗非存利民,正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毁伤之,与顗遂构仇隙。

因灵运横恣,百姓惊扰,乃表其异志,发兵自防,露板上言。

灵运驰出京都,诣阙上表曰“臣自抱疾归山,于今三载,居非郊郭,事乖人间,幽栖穷岩,外缘两绝,守分养命,庶毕余年。

忽以去月二十八日得会稽太守臣顗二十七日疏云:比日异论噂沓,此虽相了,百姓不许寂默,今微为其防。

披疏骇惋,不解所由,便星言奔驰,归骨陛下。

及经山阴,防卫彰赫,彭排马枪,断截衢巷,侦逻纵横,戈甲竟道。

不知微臣罪为何事。

及见顗,虽曰见亮,而装防如此,唯有罔惧。

臣昔忝近侍,豫蒙天恩,若其罪迹炳明,文字有证,非但显戮司败,以正国典,普天之下,自无容身之地。

今虚声为罪,何酷如之。

夫自古谗谤,圣贤不免,然致谤之来,要有由趣。

或轻死重气,结党聚群,或勇冠乡邦,剑客驰逐。

未闻俎豆之学,欲为逆节之罪。

山栖之士,而构陵上之衅。

今影迹无端,假谤空设,终古之酷,未之或有。

匪吝其生,实悲其痛。

诚复内省不疚,而抱理莫申。

是以牵曳疾病,束骸归款。

仰凭陛下天鉴曲临,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臣忧怖弥日,羸疾发动,尸存恍惚,不知所陈” 太祖知其见诬,不罪也。

不欲使东归,以为临川内史,赐秩中二千石。

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

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录望生,兴兵叛逸,遂有逆志。

为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追讨禽之,送廷尉治罪。

廷尉奏灵运率部众反叛,论正斩刑。

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

彭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乃诏曰“灵运罪衅累仍,诚合尽法。

但谢玄勋参微管,宜宥及后嗣,可降死一等,徙付广州” 其后,秦郡府将宗齐受至涂口,行达桃墟村,见有七人下路乱语,疑非常人,还告郡县,遣兵随齐受掩讨,遂共格战,悉禽付狱。

其一人姓赵名钦,山阳县人,云“同村薛道双先与谢康乐共事,以去九月初,道双因同村成国报钦云:先作临川郡、犯事徙送广州谢,给钱令买弓箭刀楯等物,使道双要合乡里健儿,于三江口篡取谢。

若得志,如意之后,功劳是同。

遂合部党要谢,不及。

既还饥馑,缘路为劫盗”有司又奏依法收治,太祖诏于广州行弃市刑。

临死作诗曰“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尽。

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

凄凄凌霜叶,网网冲风菌。

邂逅竟几何,修短非所愍。

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

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诗所称龚胜、李业,犹前诗子房、鲁连之意也。

时元嘉十年,年四十九。

所著文章传于世。

子凤,蚤卒。

史臣曰:民禀天地之灵,含五常之德,刚柔迭用,喜愠分情。

夫志动于中,则歌咏外发。

六义所因,四始攸系,升降讴谣,纷披风什。

虽虞夏以前,遗文不睹,禀气怀灵,理无或异。

然则歌咏所兴,宜自生民始也。

周室既衰,风流弥著,屈平、宋玉,导清源于前,贾谊、相如,振芳尘于后,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

自兹以降,情志愈广。

王褒、刘向、扬、班、崔、蔡之徒,异轨同奔,递相师祖。

虽清辞丽曲,时发乎篇,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

若夫平子艳发,文以情变,绝唱高踪,久无嗣响。

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二祖陈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

自汉至魏,四百余年,辞人才子,文体三变。

相如巧为形似之言,班固长于情理之说,子建、仲宣以气质为体,并标能擅美,独映当时。

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习,原其飙流所始,莫不同祖《风》、《骚》。

徒以赏好异情,故意制相诡。

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

缀平台之逸响,采南皮之高韵,遗风余烈,事极江右。

有晋中兴,玄风独振,为学穷于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驰骋文辞,义单乎此。

自建武暨乎义熙,历载将百,虽缀响联辞,波属云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丽之辞,无闻焉尔。

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

爰逮宋氏,颜、谢腾声。

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秀,垂范后昆。

若夫敷衽论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数,如有可言。

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

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

一简之内,音韵尽殊。

两句之中,轻重悉异。

妙达此旨,始可言文。

至于先士茂制,讽高历赏,子建函京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情,非傍诗史,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

自《骚》人以来,而此秘未睹。

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暗与理合,匪由思至。

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谢、颜,去之弥远。

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谬。

如曰不然,请待来哲。

宋书·卷六十六·列传第二十六·王敬弘何尚之

〔沈约〕 〔南北朝〕

王敬弘,琅邪临沂人也。

与高祖讳同,故称字。

曾祖暠,晋骠骑将军。

祖胡之,司州刺史。

父茂之,晋陵太守。

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国左常侍,卫军参军。

性恬静,乐山水,为天门太守。

敬弘妻,桓玄姊也。

敬弘之郡,玄时为荆州,遣信要令过。

敬弘至巴陵,谓人曰“灵宝见要,正当欲与其姊集聚耳,我不能为桓氏赘婿”乃遣别船送妻往江陵。

妻在桓氏,弥年不迎。

山郡无事,恣其游适,累日不回,意甚好之。

转桓伟安西长史、南平太守。

去官,居作唐县界。

玄辅政及篡位,屡召不下。

高祖以为车骑从事中郎,徐州治中从事史,征西将军道规咨议参军。

时府主簿宗协亦有高趣,道规并以事外相期。

尝共酣饮致醉,敬弘因醉失礼,为外司所白,道规即更引还,重申初宴。

召为中书侍郎,始携家累自作唐还京邑。

久之,转黄门侍郎,不拜。

仍除太尉从事中郎,出为吴兴太守。

旧居余杭县,悦是举也。

寻征为侍中。

高祖西讨司马休之,敬弘奉使慰劳,通事令史潘尚于道疾病,敬弘单船送还都,存亡不测,有司奏免官,诏可。

未及释朝服,值赦复官。

宋国初建,为度支尚书,迁太常。

高祖受命,补宣训卫尉,加散骑常侍。

永初三年,转吏部尚书,常侍如故。

敬弘每被除召,即便祗奉,既到宜退,旋复解官,高祖嘉其志,不苟违也。

复除庐陵王师,加散骑常侍,自陈无德,不可师范令王,固让不拜。

又除秘书监,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本州中正,又不就。

太祖即位,又以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江夏王师。

元嘉三年,为尚书仆射。

关署文案,初不省读。

尝豫听讼,上问以疑狱,敬弘不对。

上变色,问左右“何故不以讯牒副仆射”敬弘曰“臣乃得讯牒读之,政自不解”上甚不悦。

六年,迁尚书令,敬弘固让,表求还东,上不能夺。

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

让侍中、特进,求减亲信之半,不许。

及东归,车驾幸冶亭饯送。

十二年,征为太子少傅。

敬弘诣京师上表曰“伏见诏书,以臣为太子少傅,承命震惶,喜惧交悸。

臣抱疾东荒,志绝荣观,不悟圣恩,猥复加宠。

东宫之重,四海瞻望,非臣薄德,所可居之。

今内外英秀,应选者多,且板筑之下,岂无高逸,而近私愚朽,污辱清朝。

呜呼微臣,永非复大之一物矣。

所以牵曳阙下者,实瞻望圣颜,贪《系》表之旨。

臣如此而归,夕死无恨”诏不许。

表疏屡上,终以不拜。

东归,上时不豫,自力见焉。

十六年,以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诣京师上表曰“臣比自启闻,谓诚心已达,天鉴玄邈,未蒙在宥,不敢宴处,牵曳载驰。

臣闻君子行道,忘其为身,三复斯言,若可庶勉,顾惜昏耄,志与愿违。

礼年七十,老而传家,家道犹然,况于在国。

伏愿陛下矜臣西夕,愍臣一至,特回圣恩,赐反其所,则天道下济,愚心尽矣”竟不拜,东归。

二十三年,重申前命,又表曰“臣躬耕南澧,不求闻达。

先帝拔臣于蛮荆之域,赐以国士之遇。

陛下嗣徽,特蒙眷齿,由是感激,委质圣朝。

虽怀犬马之诚,遂无尘露之益。

年向九十,生理殆尽,永绝天光,沦没丘壑。

谨冒奉表,伤心久之” 明年,薨于余杭之舍亭山,时年八十八。

追赠本官。

顺帝升明二年诏曰“夫涂秘兰幽,贞芳载越,徽猷沈远,懋礼弥昭。

故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敬弘,神韵冲简,识宇标峻,德敷象魏,道蔼丘园。

高挹荣冕,凝心尘外,清光粹范,振俗淳风。

兼以累朝延赏,声华在咏,而嘉篆阙文,猷策韬裹,尚想遥芬,兴怀寝寤。

便可详定辉谥,式旌追典”于是谥为文贞公。

敬弘形状短小,而坐起端方,桓玄谓之“弹棋八势”。

所居舍亭山,林涧环周,备登临之美,时人谓之王东山。

太祖尝问为政得失,敬弘对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上高其言。

左右常使二老婢,戴五绦五辫,著青纹袴襦,饰以朱粉。

女适尚书仆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尝往何氏看女,值尚之不在,寄斋中卧。

俄顷,尚之还,敬弘使二卑守阁不听尚之入,云“正热,不堪相见,君可且去”。

尚之于是移于它室。

子恢之被召为秘书郎,敬弘为求奉朝请,与恢之书曰“秘书有限,故有竞。

朝请无限,故无竞。

吾欲使汝处于不竞之地”太祖嘉而许之。

敬弘见儿孙岁中不过一再相见,见辄克日。

恢之尝请假还东定省,敬弘克日见之,至日辄不果,假日将尽,恢之乞求奉辞,敬弘呼前,既至阁,复不见。

恢之于阁外拜辞,流涕而去。

恢之至新安太守,中大夫。

恢之弟瓒之,世祖大明中,吏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谥曰贞子。

瓒之弟升之,都官尚书。

升之子延之,升明末,为尚书左仆射,江州刺史。

何尚之,字彦德,庐江灊人也。

曾祖准,高尚不应征辟。

祖恢,南康太守。

父叔度,恭谨有行业,姨适沛郡刘璩,与叔度母情爱甚笃,叔度母蚤卒,奉姨有若所生。

姨亡,朔望必往致哀,并设祭奠,食并珍新,躬自临视。

若朔望应有公事,则先遣送祭,皆手自料简,流涕对之。

公事毕,即往致哀,以此为常,至三年服竟。

义熙五年,吴兴武康县民王延祖为劫,父睦以告官。

新制,凡劫身斩刑,家人弃市。

睦既自告,于法有疑。

时叔度为尚书,议曰“设法止奸,本于情理,非谓一人为劫,阖门应刑。

所以罪及同产,欲开其相告,以出为恶之身。

睦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属,还相缚送,螫毒在手,解腕求全,于情可愍,理亦宜宥。

使凶人不容于家,逃刑无所,乃大绝根源也。

睦既纠送,则余人无应复告,并全之”后为金紫光禄大夫,吴郡太守,加秩中二千石。

太保王弘称其清身洁己。

元嘉八年,卒。

尚之少时颇轻薄,好摴蒱,既长折节蹈道,以操立见称。

为陈郡谢混所知,与之游处。

家贫,起为临津令。

高祖领征南将军,补府主簿。

从征长安,以公事免,还都。

因患劳疾积年,饮妇人乳,乃得差。

以从征之劳,赐爵都乡侯。

少帝即位,为庐陵王义真车骑咨议参军。

义真与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等不协,每有不平之言,尚之谏戒,不纳。

义真被废,入为中书侍郎。

太祖即位,出为临川内史,入为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左卫将军,父忧去职。

服阕,复为左卫,领太子中庶子。

尚之雅好文义,从容赏会,甚为太祖所知。

十二年,迁侍中,中庶子如故。

寻改领游击将军。

十三年,彭城王义康欲以司徒左长史刘斌为丹阳尹,上不许。

乃以尚之为尹,立宅南郭外,置玄学,聚生徒。

东海徐秀、庐江何昙、黄回、颍川荀子华、太原孙宗昌、王延秀、鲁郡孔惠宣,并慕道来游,谓之南学。

女适刘湛子黯,而湛与尚之意好不笃。

湛欲领丹阳,乃徙尚之为祠部尚书,领国子祭酒。

尚之甚不平。

湛诛,迁吏部尚书。

时左卫将军范晔任参机密,尚之察其意趣异常,白太祖宜出为广州,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以鈇钺,屡诛大臣,有亏皇化。

上曰“始诛刘湛等,方欲超升后进。

晔事迹未彰,便豫相黜斥,万方将谓卿等不能容才,以我为信受谗说。

但使共知如此,不忧致大变也”晔后谋反伏诛,上嘉其先见。

国子学建,领国子祭酒。

又领建平王师,乃徙中书令,中护军。

二十三年,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

是岁造玄武湖,上欲于湖中立方丈、蓬莱、瀛洲三神山,尚之固谏乃止。

时又造华林园,并盛暑役人工,尚之又谏,宜加休息,上不许,曰“小人常自暴背,此不足为劳”时上行幸,还多侵夕,尚之又表谏曰“万乘宜重,尊不可轻,此圣心所鉴,岂假臣启。

舆驾比出,还多冒夜,群情倾侧,实有未宁。

清道而动,帝王成则,古今深诫,安不忘危。

若值汲黯、辛毗,必将犯颜切谏,但臣等碌碌,每存顺默耳。

伏愿少采愚诚,思垂省察,不以人废,适可以慰四海之望”亦优诏纳之。

先是,患货重,铸四铢钱,民间颇盗铸,多剪凿古钱以取铜,上患之。

二十四年,录尚书江夏王义恭建议,以一大钱当两,以防剪凿,议者多同。

尚之议曰“伏鉴明命,欲改钱制,不劳采铸,其利自倍,实救弊之弘算,增货之良术。

求之管浅,犹有未譬。

夫泉贝之兴,以估货为本,事存交易,岂假数多。

数少则币轻,数多则物重,多少虽异,济用不殊。

况复以一当两,徒崇虚价者邪。

凡创制改法,宜从民情,未有违众矫物而可久也。

泉布废兴,囗囗骤议,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罢息,六货愦乱,民泣于市。

良由事不画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时,宜守久长之业。

烦政曲杂,致远常泥。

且货偏则民病,故先王立井田以一之,使富不淫侈,贫不过匮。

虽兹法久废,不可顿施,要宜而近,粗相放拟。

若今制遂行,富人赀货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欲均之意。

又钱之形式,大小多品,直云大钱,则未知其格。

若止于四铢五铢,则文皆古篆,既非下走所识,加或漫灭,尤难分明,公私交乱,争讼必起,此最是其深疑者也。

命旨兼虑剪凿日多,以至消尽。

鄙意复谓殆无此嫌。

民巧虽密,要有踪迹,且用钱货铜,事可寻检,直由属所怠纵,纠察不精,致使立制以来,发觉者寡。

今虽有悬金之名,竟无酧与之实,若申明旧科,禽获即报,畏法希赏,不日自定矣。

愚者之议,智者择焉,猥参访逮,敢不输尽” 吏部尚书庾炳之、侍中太子左卫率萧思话、中护军赵伯符、御史中丞何承天、太常郗敬叔并同尚之议。

中领军沈演之以为“龟贝行于上古,泉刀兴自有周,皆所以阜财通利,实国富民者也。

历代虽远,资用弥便,但采铸久废,兼丧乱累仍,糜散湮灭,何可胜计。

晋迁江南,疆境未廓,或土习其风,钱不普用,其数本少,为患尚轻。

今王略开广,声教遐暨,金镪所布,爰逮荒服,昔所不及,悉已流行之矣。

用弥旷而货愈狭,加复竞窃剪凿,销毁滋繁,刑禁虽重,奸避方密,遂使岁月增贵,贫室日剧,堥作肆力之氓,徒勤不足以赡。

诚由货贵物贱,常调未革,弗思厘改,为弊转深,斯实亲教之良时,通变之嘉会。

愚谓若以大钱当两,则国传难朽之宝,家赢一倍之利,不俟加宪,巧源自绝,施一令而众美兼,无兴造之费,莫盛于兹矣”上从演之议,遂以一钱当两,行之经时,公私非便,乃罢。

二十五年,迁左仆射,领汝阴王师,常侍如故。

二十八年,转尚书令,领太子詹事。

二十九年,致仕,于方山著《退居赋》以明所守,而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

太子左卫率袁淑与尚之书曰“昨遣修问,承丈人已晦志山田,虽曰年礼宜遵,亦事难斯贵,俾疏、班、邴、魏,通美于前策,龚、贡、山、卫,沦惭乎曩篇。

规迨休告,雪涤素怀,冀寻幽之欢,毕囗玄之适。

但淑逸操偏迥,野性瞢滞,果兹冲寂,必沈乐忘归。

然而已议涂闻者,谓丈人徽明未耗,誉业方籍,傥能屈事康道,降节殉务,舍南濒之操,淑此行永决矣。

望眷有积,约日无误”尚之宅在南涧寺侧,故书云“南濒”,《毛诗》所谓“于以采苹,南涧之濒”也。

诏书敦劝,上又与江夏王义恭诏曰“今朝贤无多,且羊、孟尚不得告谢,尚之任遇有殊,便未宜申许邪”义恭答曰“尚之清忠贞固,历事唯允,虽年在悬车,而体独充壮,未相申许,下情所同”尚之复摄职。

羊即羊玄保,孟即孟顗,字彦重,本昌安丘人。

兄昶贵盛,顗不就征辟。

昶死后,起家为东阳太守,遂历吴郡、会稽、丹阳三郡,侍中,仆射,太子詹事,复为会稽太守,卒官,赠左光禄大夫。

子劭,尚太祖第十六女南郡公主,女适彭城王义康、巴陵哀王休若。

尚之既还任事,上待之愈隆。

是时复遣军北伐,资给戎旅,悉以委之。

元凶弑立,进位司空,领尚书令。

时三方兴义,将佐家在都邑,劭悉欲诛之,尚之诱说百端,并得免。

世祖即位,复为尚书令,领吏部,迁侍中、左光禄大夫,领护军将军。

寻辞护军,加特进。

复以本官领尚书令。

丞相南郡王义宣、车骑将军臧质反,义宣司马竺超民、臧质长史陆展兄弟并应从诛,尚之上言曰“刑罚得失,治乱所由,圣贤留心,不可不慎。

竺超民为贼既遁走,一夫可禽,若反覆昧利,即当取之,非唯免愆,亦可要不义之赏,而超民曾无此意,微足观过知仁。

且为官保全城府,谨守库藏,端坐待缚。

今戮及兄弟,与向始末无论者复成何异。

陆展尽质复灼然,便同之巨逆,于事为重。

臣豫蒙顾待,自殊凡隶,苟有所怀,不敢自默”超民坐者由此得原。

时欲分荆州置郢州,议其所居。

江夏王义恭以为宜在巴陵,尚之议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实为津要,由来旧镇,根基不易。

今分取江夏、武陵、天门、竟陵、随五郡为一州,镇在夏口,既有见城,浦大容舫。

竟陵出道取荆州,虽水路,与去江夏不异,诸郡至夏口皆从流,并为利便。

湘州所领十一郡,其巴陵边带长江,去夏口密迩,既分湘中,乃更成大,亦可割巴陵属新州,于事为允”上从其议,荆、扬二州,户口半天下,江左以来,扬州根本,委荆以阃外,至是并分,欲以削臣下之权,而荆、扬并因此虚耗。

尚之建言复合二州,上不许。

大明二年,以为左光禄、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

尚之在家常著鹿皮帽,及拜开府,天子临轩,百僚陪位,沈庆之于殿廷戏之曰“今日何不著鹿皮冠”庆之累辞爵命,朝廷敦劝甚笃,尚之谓曰“主上虚怀侧席,讵宜固辞”庆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还也”尚之有愧色。

爱尚文义,老而不休,与太常颜延之论议往反,传于世。

立身简约,车服率素,妻亡不娶,又无姬妾。

秉衡当朝,畏远权柄,亲戚故旧,一无荐举,既以致怨,亦以此见称。

复以本官领中书令。

四年,疾笃,诏遣侍中沈怀文、黄门侍郎王钊问疾。

薨于位,时年七十九。

追赠司空,侍中、中书令如故。

谥曰简穆公。

子偃,别有传。

尚之弟悠之,义兴太守,侍中,太常。

与琅邪王徽相善。

悠之卒,徽与偃书曰“吾与义兴,直恨相知之晚,每惟君子知我。

若夫嘉我小善,矜余不能,唯贤叔耳”悠之弟愉之,新安太守。

愉之弟翌之,都官尚书。

悠之子颙之,尚太祖第四女临海惠公主。

太宗世,官至通直常侍。

史臣曰:江左以来,树根本于扬越,任推毂于荆楚。

扬土自庐、蠡以北,临海而极大江。

荆部则包括湘、沅,跨巫山而掩邓塞。

民户境域,过半于天下。

晋世幼主在位,政归辅臣,荆、扬司牧,事同二陕。

宋室受命,权不能移,二州之重,咸归密戚。

是以义宣藉西楚强富,因十载之基,嫌隙既树,遂规问鼎。

而建郢分扬,矫枉过直,藩城既剖,盗实人单,阃外之寄,于斯而尽。

若长君南面,威刑自出,至亲在外,事不患强。

若运经盛衰,时艰主弱,虽近臣怀祸,止有外惮,吕宗不竞,实由齐、楚,兴丧之源,于斯尤著。

尚之言并合,可谓识治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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