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三·唐纪十九

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春,二月,作万泉宫于蓝田。

癸未,改元,赦天下。

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

上欲令开府置僚属,问吏部郎中王方庆,对曰:“晋及齐皆尝立太孙,其太子官属即为太孙官属,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也。

”上曰:“自我作古,可乎?

”对曰:“三王不相袭礼,何为不可!

”乃奏置师傅等官。

既而上疑其非法,竟不补授。

方庆,裒之曾孙也,名綝,以字行。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上以关中饥馑,米斗三百,将幸东都。

丙寅,发京师,留太子监国,使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之。

时出幸仓猝,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者。

上虑道路多草窃,使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

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许诺。

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辛未,以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帅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西突厥。

师未行,行俭薨。

行俭有知人之鉴,初为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

行俭一见,谓之曰:“二君后当相次常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

”是时勮弟勃与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骆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以为必显达。

行俭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

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邪!

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

馀得令终幸矣。

”既而勃渡海堕水,炯终于盈川令,照邻恶疾不愈,赴水死,宾王反诛,勮、味道皆典选,如行俭言。

行俭为将帅,所引偏裨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后多为名将。

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失之。

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

二人皆逃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轻之甚邪!

”待之如故。

破阿史那都支,得马脑盘,广二尺馀,以示将士,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惶恐,叩头流血。

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

”不复有追惜之色。

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杂畜称是,并分给亲故及偏裨,数日而尽。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斩首千馀级。

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热海,流矢贯方翼臂,方翼以佩刀截之,左右不知。

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会议,阳出军资赐之,以次引出斩之,会大风,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诛七十馀人,其徒莫之觉。

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

阎怀旦等竟不行。

方翼寻迁夏州都督,征入,议边事。

上见方翼衣有血渍,问之,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上视疮叹息。

竟以废后近属,不得用而归。

乙酉,车驾至东都。

丁亥,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检校中书侍郎鼓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

上欲用待举等,谓崔知温曰:“待举等资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可与卿等同名。

”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始以平章事为名。

长倩,文本之兄子也。

先是,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

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

’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

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补署,五府辟召,然后升于天朝,自魏、晋以来,始专委选部。

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人之手,用刀笔以量才,按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有所极,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

愿略依周、汉之规以救魏、晋之失。

”疏奏,不纳。

五月,丙午,东都霖雨。

乙卯,洛水溢,溺民居千馀家。

关中先水后旱、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

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

数年已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

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

臣忝备国家耳目,窃以此为忧!

”上虽不纳,亦优容之。

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

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上遣宦者缘江徙异竹,欲植苑中。

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

过荆州,荆州长史苏良嗣囚之,上疏切谏,以为:“致远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人爱人之意。

又,小人窃弄威福,亏损皇明。

”上谓天后曰:“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

”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中。

良嗣,世长之子也。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

祐后寝于平阁,与婢妾十馀人共处,夜,失其首。

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为秽器,题云谢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

太子留守京师,颇事游畋,薛元超上疏规谏。

上闻之,遣使者慰劳元超,仍召赴东都。

吐蕃将论钦陵寇柘、松、翼等州。

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渭等州兵分道御之。

冬,十月,丙寅,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是岁,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

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虏问唐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

”虏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绐我!

仁贵免胄示之面,虏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

仁贵因奋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捕虏二万馀人。

吐蕃入寇河源军,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八战八捷。

上以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曰:“卿有文武材,勿辞也!

”◎弘道元年癸未,公元六八三年春,正月,甲午朔,上行幸奉天宫。

二月,庚午,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

乙亥,复寇妫州。

三月,庚寅,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司马张行师,杀之。

遣胜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

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葬父母,使其舅氏迁旧墓。

上闻之,怒曰:“义琰倚势,乃陵其舅家,不可复知政事!

”义琰闻之,不自安,以足疾乞骸骨。

庚子,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癸丑,守中书令崔知温薨。

夏,四月,己未,车驾还东都。

绥州步落稽白铁余,埋铜佛于地中,久之,草生其上,绐其乡人曰:“吾于此数见佛光。

”择日集众掘地,果得之,因曰:“得见圣佛者,百疾皆愈。

”远近赴之。

铁余以杂色囊盛之数十重,得厚施,乃去一囊。

数年间,归信者众,遂谋作乱。

据城平县,自称光明圣皇帝,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二县,杀官吏,焚民居。

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甲申,攻拔其城,擒铁余,馀党悉平。

五月,庚寅,上幸芳桂宫,至合璧宫,遇大雨而还。

乙巳,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丰州都督崔智辩将兵邀之于朝那山北,兵败,为虏所擒。

朝议欲废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

丰州司马唐休璟上言,以为:“丰州阻河为固,居贼冲要,自秦、汉已来,列为郡县,土宜耕牧。

隋季丧乱,迁百姓于宁、庆二州,致胡虏深侵,以灵、夏为边境。

贞观之末,募人实之,西北始安。

今废之则河滨之地复为贼有,灵、夏等州人不安业,非国家之利也!

”乃止。

六月,突厥别部寇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

秋,七月,己丑,立皇孙重福为唐昌王。

庚辰,诏以今年十月有事于嵩山。

寻以上不豫,改用来年正月。

甲辰,徙相王轮为豫王,更名旦。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病喑,乞骸骨。

许之。

八月,己丑,以将封嵩山,召太子赴东都。

留唐昌王重福守京师,以刘仁轨为之副。

冬,十月,己卯,太子至东都。

癸亥,车驾幸奉天宫。

十一月,丙戌,诏罢来年封嵩山,上疾甚故也。

上苦头重,不能视,召侍医秦鸣鹤诊之,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

天后在帘中,不欲上疾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

”鸣鹤叩头请命。

上曰:“但刺之,未必不佳。

”乃刺百会、脑户二穴。

上曰:“吾目似明矣。

”后举手加额曰:“天赐也!

”自负彩百匹以赐鸣鹤。

戊戌,以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招讨阿史那骨笃禄等。

诏太子监国,以裴炎、刘景先、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

上自奉天宫疾甚,宰相皆不得见。

丁未,还东都,百官见于天津桥南。

十二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气逆不能乘马,乃召百姓入殿前宣之。

是夜,召裴炎入,受遗诏辅政,上崩于贞观殿。

遗诏太子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废万泉、芳桂、奉天等宫。

庚申,裴炎奏太子未即位,未应宣敕,有要速处分,望宣天后令于中书、门下施行。

甲子,中宗即位,尊天后为皇太后,政事咸取决焉。

太后以泽州刺史韩王元嘉等,地尊望重,恐其为变,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

甲戌,以刘仁轨为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

戊寅,以刘景先为侍中。

故事,宰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故长孙无忌为司空,房玄龄为仆射,魏征为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

及裴炎迁中书令,始迁政事堂于中书省。

壬午,遣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为国子祭酒,罢政事。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上◎光宅元年甲申,公元六八四年春,正月,甲申朔,改元嗣圣,赦天下。

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

擢后父玄贞自普州参军为豫州刺史。

癸巳,以左散骑常侍杜陵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中宗欲以韦玄贞为侍中,又欲授乳母之子五品官。

裴炎固争,中宗怒曰:“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

而惜侍中邪!

”炎惧,白太后,密谋废立。

二月,戊午,太后集百官于乾元殿,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扶下殿。

中宗曰:“我何罪?

”太后曰:“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

乃幽于别所。

己未,立雍州牧豫王旦为皇帝。

政事决于太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

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

后,德威之孙也。

有飞骑十馀人饮于坊曲,一人言:“向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

”一人起,出诣北门告之。

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狱,言者斩,馀以知反不告皆绞,告者除五品官。

告密之端自此兴矣。

壬子,以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睿宗之长子。

赦天下,改元文明。

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命刘仁轨专知西京留守事。

流韦玄贞于钦州。

太后与刘仁轨书曰:“昔汉以关中之事委萧何,今托公亦犹是矣。

”仁轨上疏,辞以衰老不堪居守,因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戒。

太后使秘书监武承嗣赍玺书慰谕之曰:“今以皇帝谅闇不言,眇身且代亲政。

远劳劝戒,复辞衰疾。

又云‘吕氏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

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

初闻此语,能不罔然。

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 辛酉,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诣巴州,检校故太子贤宅,以备外虞,其实风使杀之。

神勣,行恭之子也。

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

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

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

丁丑,以太常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

中书侍郎、检校豫王府司马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月,丁亥,徙杞王上金为毕王,鄱阳王素节为葛王。

丘神勣至巴州,幽故太子贤于别室,逼令自杀。

太后乃归罪于神勣,戊戌,举哀于显福门,贬神勣为叠州刺史。

己亥,追封贤为雍王。

神勣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

夏,四月,开府仪同三司、梁州都督滕王元婴薨。

辛酉,徙毕王上金为泽王,拜苏州刺史。

葛王素节为许王,拜绛州刺史。

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

丁丑,又迁于均州故濮王宅。

五月,丙申,高宗灵驾西还。

闰月,以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七月,戊午,广州都督路元睿为昆仑所杀。

元睿暗懦,僚属恣横,有商舶至,僚属侵渔不已。

商胡诉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

群胡怒,有昆仑袖剑直登听事,杀元睿及左右十馀人而去,无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

温州大水,流四千馀家。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

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隆,庙号高宗。

初,尚书左丞冯元常为高宗所委,高宗晚年多疾,百司奏事,每曰:“朕体中不佳,可与元常平章以闻。

”元常尝密言:“中宫威权太重,宜稍抑损。

”高宗虽不能用,深以其言为然。

及太后称制,四方争言符瑞。

嵩阳令樊文献瑞石,太后命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状涉谄诈,不可诬罔天下。

”太后不悦,出为陇州刺史。

元常,子琮之曾孙也。

丙午,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

括州大水,流二千馀家。

九月,甲寅,赦天下,改元。

旗帜皆从金色。

八品以下,旧服青者更服碧。

改东都为神都,宫名太初。

又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地、四时六官。

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

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

其馀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

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

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

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当示至公,不可私于所亲。

独不见吕氏之败乎!

”太后曰:“吕后以权委生者,故及于败。

今吾追尊亡者,何伤乎!

”对曰:“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

”太后不从。

己巳,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

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成王,考士彟为太师、魏定王。

祖妣皆为妃。

裴炎由是得罪。

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

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

会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令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敬业贬柳州司马,敬猷免官,之奇贬括苍令,宾王贬临海丞,求仁贬黟令。

求仁,正伦之侄也。

盩厔尉魏思温尝为御史,复被黜。

皆会于扬州,各自以失职怨望,乃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

思温为之谋主,使其党监察御史薛仲璋求奉使江都,令雍州人韦超诣仲璋告变,云“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

仲璋收敬之系狱。

居数日,敬业乘传而至,矫称扬州司马来之官,云“奉密旨,以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发兵讨之。

”于是开府库,令士曹参军李宗臣就钱坊,驱囚徒、工匠数百,授以甲。

斩敬之于系所。

录事参军孙处行拒之,亦斩以徇,僚吏无敢动者。

遂起一州之兵,复称嗣圣元年。

开三府,一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

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

以之奇、求仁为左、右长史,宗臣、仲璋为左、右司马,思温为军师,宾王为记室,旬日间得胜兵十馀万。

移檄州县,略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

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

”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又曰:“包藏祸心,窃窥神器。

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

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又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

”又曰:“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太后见檄,问曰:“谁所为?

”或对曰:“骆宾王。

”太后曰:“宰相之过也。

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

” 敬业求得人貌类故太子贤者,绐众云:“贤不死,亡在此城中,令吾属举兵。

”因奉以号令。

楚州司马李崇福帅所部三县应敬业。

盱眙人刘行举独据县不从,敬业遣其将尉迟昭攻盱眙,行举拒却之。

诏以行举为游击将军,以其弟行实为楚州刺史。

甲申,以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将兵三十万,以将军李知士、马敬臣为之副,以讨李敬业。

武承嗣与从父弟右卫将军三思以韩王元嘉、鲁王灵夔属尊位重,屡劝太后因事诛之。

太后谋于执政,刘祎之、韦思谦皆无言。

内史裴炎独固争,太后愈不悦。

三思,元庆之子也。

及李敬业举兵,薛仲璋,炎之甥也,炎欲示闲暇,不汲汲议诛讨。

太后问计于炎,对曰:“皇帝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

若太后返政,则不讨自平矣。

”监察御史蓝田崔詧闻之,上言:“炎受顾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

”太后命左肃政大夫金城骞味道、侍御史栎阳鱼承晔鞫之,收炎下狱。

炎被收,辞气不屈。

或劝炎逊辞以免,炎曰:“宰相下狱,安有全理!

” 凤阁舍人李景谌证炎必反。

刘景先及凤阁侍郎义阳胡元范皆曰:“炎,社稷元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

”太后曰:“炎反有端,顾卿不知耳。

”对曰:“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

”太后曰:“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

”文武间证炎不反者甚众,太后皆不听。

俄并景先、元范下狱。

丁亥,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魏思温说李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辞,宜帅大众鼓行而进,直指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

”薛仲璋曰:“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不如先取常、润,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良策也!

”思温曰:“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自蒸麦饭为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

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自谋巢穴,远近闻之,其谁不解体!

”敬业不从,使唐之奇守江都,将兵渡江攻润州。

思温谓杜求仁曰:“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矣!

” 壬辰,敬业陷润州,执刺史李思文,以李宗臣代之。

思文,敬业之叔父也,知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为敬业所攻,拒守久之,力屈而陷。

思温请斩以徇,敬业不许,谓思文曰:“叔党于武氏,宜改姓武。

”润州司马刘延嗣不降,敬业将斩之,思温救之,得免,与思文皆囚于狱中。

刘延嗣,审礼从父弟也。

曲阿令河间尹元贞引兵救润州,战败,为敬业所擒,临以白刃,不屈而死。

丙申,斩裴炎于都亭。

炎将死,顾兄弟曰:“兄弟官皆自致,炎无分毫之力,今坐炎流窜,不亦悲乎!

”籍没其家,无甔石之储。

刘景先贬普州刺史,又贬辰州刺史,胡元范流琼州而死。

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

太后召见,诘之曰:“汝伯父谋反,尚何言?

”伷先曰:“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冤!

陛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诸武。

臣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

陛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

陛下早宜复子明辟,高枕深居,则宗族可全。

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

”太后怒曰:“胡白,小子敢发此言!

”命引出。

伷先反顾曰:“今用臣言,犹未晚!

”如是者三。

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

炎之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轨问以东都事,嗣宗曰:“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

”仁轨曰:“使人觉之邪?

”嗣宗曰:“然。

”仁轨曰:“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

”嗣宗曰:“诺。

”明日,受仁轨表而还,表言:“嗣宗知裴炎反不言。

”太后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

丁酉,追削李敬业祖考官爵,发冢斫棺,复姓徐氏。

李景谌罢为司宾少卿,以右史武康沈君谅、著作郎崔詧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

徐敬业闻李孝逸将至,自润州回军拒之,屯高邮之下阿溪。

使徐敬猷逼淮阴,别将韦超、尉迟昭屯都梁山。

李孝逸军至临淮,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不利,孝逸惧,按兵不进。

监军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天下安危,在兹一举。

四方承平日久,忽闻狂狡,注心倾耳以俟其诛。

今大军久留不进,远近失望,万一朝廷更命它将以代将军,将军何辞以逃逗挠之罪乎!

”孝逸乃引军而前。

壬寅,马敬臣击斩尉迟昭于都梁山。

十一月,辛亥,以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讨敬业。

韦超拥众据都梁山,诸将皆曰:“超凭险自固,士无所施其勇,骑无所展其足。

且穷寇死战,攻之多杀士卒,不如分兵守之,大军直趣江都,覆其巢穴。

”支度使薛克构曰:“超虽据险,其众非多。

今多留兵则前军势分,少留兵则终为后患,不如先击之,其势必举,举都梁,则淮阴、高邮望风瓦解矣。

”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诸将曰:“不如先攻敬业,敬业败,则敬猷不战自擒矣。

若击敬猷,则敬业引兵救之,是腹背受敌也。

”元忠曰:“不然。

贼之精兵,尽在下阿,乌合而来,利在一决,万一失利,大事去矣!

敬猷出于博徒,不习军事,其众单弱,人情易摇,大军临之,驻马可克。

敬业虽欲救之,计程必不能及。

我克敬猷,乘胜而进,虽有韩、白不能当其锋矣。

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强,非计也。

”孝逸从之,引兵击超,超夜遁。

进击敬猷,敬猷脱身走。

庚申,敬业勒兵阻溪拒守,后军总管苏孝祥夜将五千人,以小舟渡溪先击之,兵败,孝祥死,士卒赴溪溺死者过半。

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朗为敬业所擒。

唐之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

”将斩之,三朗大呼曰:“我果毅成三朗,非李将军也。

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

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

”遂斩之。

孝逸等诸军继至,战数不利。

孝逸惧,欲引退,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言于孝逸曰:“风顺荻干,此火攻之利。

”固请决战。

敬业置阵既久,士卒多疲倦顾望,阵不能整。

孝逸进击之,因风纵火,敬业大败,斩首七千级,溺死者不可胜纪。

敬业等轻骑走入江都,挈妻子奔润州,将入海奔高丽。

孝逸进屯江都,分遣诸将追之。

乙丑,敬业至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

馀党唐之奇、魏思温皆捕得,传首神都,扬、润、楚三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魏思温之策,直指河、洛,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亦忠义在焉。

而妄希金陵王气,是真为叛逆,不败何待!

敬业之起也,名敬猷将兵五千,循江西上,略地和州。

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高子贡帅乡里数百人拒之,敬猷不能西。

以功拜朝散大夫、成均助教。

丁卯,郭待举罢为左庶子。

以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方质,云起之孙也。

十二月,刘景先又贬吉州员外长史,郭待举贬岳州刺史。

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由是忤旨。

务挺素以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谮之曰:“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

”癸卯,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

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相庆。

又为务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

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废后近属,征下狱,流崖州而死。

◎垂拱元年乙酉,公元六八五年春,正月,丁未朔,赦天下,改元。

太后以徐思文为忠,特免缘坐,拜司仆少卿。

谓曰:“敬业改卿姓武,朕今不复夺也。

” 庚戌,以骞味道守内史。

戊辰,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文献公刘仁轨薨。

二月,癸未,制:“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

” 乙巳,以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尚书裴居道、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寇边。

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击之。

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沈君谅罢。

三月,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崔詧罢。

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

辛酉,武承嗣罢。

辛未,颁《垂拱格》。

朝士有左迁诣宰相自诉者,内史骞味道曰:“此太后处分。

”同中书门下三品刘祎之曰:“缘坐改官,由臣下奏请。

”太后闻之,夏,四月,丙子,贬味道为青州刺史,加祎之太中大夫。

谓侍臣曰:“君臣同体,岂得归恶于君,引善自取乎!

” 癸未,突厥寇代州。

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欣州,为突厥所败,死者五千馀人。

五月,丙午,以裴居道为内史。

纳言王德真流象州。

己酉,以冬官尚书苏良嗣为纳言。

壬戌,制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咸令自举。

壬申,韦方质同凤阁鸾台三品。

六月,天官尚书韦待价同凤阁鸾台三品。

待价,万石之兄也。

同罗、仆固等诸部叛。

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同罗、仆固等皆败散。

敕侨置安北都护府于同城以纳降者。

秋,七月,己酉,以文昌左丞魏玄同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

诏自今祀天地,高祖、太宗、高宗皆配坐。

用凤阁舍人元万顷等之议也。

九月,丁卯,广州都督王果讨反獠,平之。

冬,十一月,癸卯,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讨突厥。

初,西突厥兴昔亡、继往绝可汗既死,十姓无主,部落多散亡,太后乃擢兴昔亡之子左豹韬卫翊府中郎将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崐陵都护,袭兴昔亡可汗押出咄陆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上疏,以为:“朝廷遣使巡察四方,不可任非其人,及刺史、县令,不可不择。

比年百姓疲于军旅,不可不安。

”其略曰:“夫使不择人,则黜陡不明,刑罚不中,朋党者进,贞直者退。

徒使百姓修饰道路,送往迎来,无所益也。

谚曰:‘欲知其人,观其所使。

’不可不慎也。

”又曰:“宰相,陛下之腹心。

刺史、县令,陛下之手足。

未有无腹心手足而能独理者也。

”又曰:“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祝,百姓是也。

百姓安则乐其生,不安则轻其死,轻其死则无所不至,祆逆乘衅,天下乱矣!

”又曰:“隋炀帝不知天下有危机,而信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灭亡,其为殷鉴,岂不大哉!

” 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

怀义,鄠人,本姓冯,名小宝,卖药洛阳市,因千金公主以进,得幸于太后。

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怀义。

又以其家寒微,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

出入乘御马,宦者十馀人侍从,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挝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

见道士则极意殴之,仍髡其发而去。

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为之执辔,怀义视之若无人。

多聚无赖少年,度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

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绳之,怀义遇思勖于途,令从者殴之,几死。

◎垂拱二年丙戌,公元六八六年春,正月,太后下诏复政于皇帝。

睿宗知太后非诚心,奉表固让。

太后复临朝称制。

辛酉,赦天下。

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既克徐敬业,声望甚重。

武承嗣等恶之,数谮于太后,左迁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铸铜为匦,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铭。

其东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

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

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

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

命正谏、补阙、拾遗一人掌之,先责识官,乃听投表疏。

徐敬业之反也,侍御史鱼承晔之子保家教敬业作刀车及弩,敬业败,仅得免。

太后欲周知人间事,保家上书,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奏。

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

可入不可出。

太后善之。

未几,其怨家投匦告保家为敬业作兵器,杀伤官军甚众,遂伏诛。

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

乃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使诣行在。

虽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廪于客馆,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

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案制狱。

元礼性残忍,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太后数召见赏赐以张其权。

于是尚书都事长安周兴、万年人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

兴累迁至秋官侍郎,俊臣累迁至御史中丞,相与私畜无赖数百人,专以告密为事。

欲陷一人,辄令数处俱告,事状如一。

俊臣与司刑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罗无辜,织成反状,构造布置,皆有支节。

太后得告密者,辄令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或以椽关手足而转之,谓之“凤皇晒翅”。

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拔撅”。

或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谓之“仙人献果”。

或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后,谓之“玉女登梯”。

或倒悬石缒其首,或以醋灌鼻,或以铁圈毂其首而加楔,至有脑裂髓出者。

每得囚,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战栗流汗,望风自诬。

每有赦令,俊臣辄令狱卒先杀重囚,然后宣示。

太后以为忠,益宠任之。

中外畏此数人,甚于虎狼。

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以为:“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唱祸,将息奸源,究其党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有迹涉嫌疑,辞相逮引,莫不穷捕考按。

至有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纠告疑似,冀图爵赏,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

臣窃观当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扬州构逆,殆有五旬,而海内晏然,纤尘不动,陛下不务玄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

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千辈,乃其究竟,百无一实。

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市。

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宁所。

臣闻隋之末代,天下犹平,杨玄感作乱,不逾月而败。

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犹望乐业。

炀帝不悟,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大穷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

遂至杀人如麻,流血成泽,天下靡然,始思为乱,于是雄杰并起而隋族亡矣。

夫大狱一起,不能无滥,冤人吁嗟,感伤和气,群生疠疫,水旱随之。

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

古者明王重慎刑法,盖惧此也。

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宗庙几覆,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馀狱不论,天下以安尔。

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

’伏愿陛下念之!

”太后不听。

夏,四月,太后铸大仪,置北阙。

以岑长倩为内史。

六月,辛未,以苏良嗣为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待价为右相。

己卯,以韦思谦为纳言。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

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颊数十。

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

” 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营造。

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

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

”表寝不出。

秋,九月,丁未,以西突阙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

己巳,雍州言新丰县东南有山踊出,改新丰为庆山县。

四方毕贺。

江陵人俞文俊上书:“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塠阜出。

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

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

臣愚以为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

不然,殃祸至矣!

”太后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突厥入寇,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拒之。

至两井,遇突厥三千馀人,见唐兵,皆下马擐甲,常之以二百馀骑冲之,皆弃甲走。

日暮,突厥大至,常之令营中燃火,东南又有火起,虏疑有兵相应,遂夜遁。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

右台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州境,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

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侍郎。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四·唐纪二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垂拱三年丁亥,公元六八七年春,闰正月,丁卯,封皇子成美为恒王,隆基为楚王,隆范为卫王,隆业为赵王。

二月,丙辰,突厥骨笃禄等寇昌平,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帅诸军讨之。

三月,乙丑,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致仕。

夏,四月,命苏良嗣留守西京。

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京苑,将鬻苑中蔬果以收其利。

良嗣曰:“昔公仪休相鲁,犹能拔葵、去织妇,未闻万乘之主鬻蔬果也。

”乃止。

壬戌,裴居道为纳言。

五月,丙寅,夏官侍郎京兆张光辅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窃谓凤阁舍人永年贾大隐曰:“太后既废昏立明,安用临朝称制!

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

”大隐密奏之,太后不悦,谓左右曰:“祎之我所引,乃复叛我!

”或诬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又与许敬宗妾有私,太后命肃州刺史王本立推之。

本立宣敕示之,祎之曰:“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

”太后大怒,以为拒捍制使。

庚午,赐死于家。

祎之初下狱,睿宗为之上疏申理,亲友皆贺之,祎之曰:“经乃所以速吾死也。

”临刑,沐浴,神色自若,自草谢表,立成数纸。

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称叹其文。

太后闻之,左迁翰巫州司法,思钧播州司仓。

秋,七月,壬辰,魏玄同检校纳言。

岭南俚户旧输半课,交趾都护刘延祐使之全输,俚户不从,延祐诛其魁首。

其党李思慎等作乱,攻破安南府城,杀延祐。

桂州司马曹玄静将兵讨思慎等,斩之。

突厥骨笃禄、元珍寇朔州。

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击之,以右鹰扬大将军李多祚为之副,大破突厥于黄花堆,追奔四十馀里,突厥皆散走碛北。

多祚世为靺鞨酋长,以军功得入宿卫。

黑齿常之每得赏赐,皆分将士。

有善马为军士所损,官属请笞之,常之曰:“奈何以私马笞官兵乎!

”卒不问。

九月,己卯,虢州人杨初成诈称郎将,矫制于都市募人迎庐陵王于房州。

事觉,伏诛。

冬,十月,庚子,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骨笃禄、元珍战,全军皆没,宝璧轻骑遁归。

宝璧见黑齿常之有功,表请穷追馀寇。

诏与常之计议,遥为声援。

宝璧欲专其功,不待常之,引精兵万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馀里,掩击其部落。

既至,又先遣人告之,使得严备,与战,遂败。

太后诛宝璧。

改骨笃禄曰不卒禄。

命魏玄同留守西京。

武承嗣又使人诬李孝逸自云“名中有兔,兔,月中物,当有天分。

”太后以孝逸有功,十一月,戊寅,减死除名,流儋州而卒。

太后欲遣韦待价将兵击吐蕃,凤阁侍郎韦方质奏,请如旧制遣御史监军。

太后曰:“古者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

比闻御史监军,军中事无大小皆须承禀。

以下制上,非令典也。

且何以责其有功!

”遂罢之。

是岁,天下大饥,山东、关内尤甚。

◎垂拱四年戊子,公元六八八年春,正月,甲子,于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四时享祀如西庙之仪。

又立崇先庙以享武氏祖考。

太后命有司议崇先庙室数,司礼博士周悰请为七室,又减唐太庙为五室。

春官侍郎贾大隐奏:“礼,天子七庙,诸侯五庙,百王不易之义。

今周悰别引浮议,广异述文,直崇临朝权仪,不依国家常度。

皇太后亲承顾托,光显大猷,其崇先庙室应如诸侯之数,国家宗庙不应辄有变移。

”太后乃止。

太宗、高宗之世,屡欲立明堂,诸儒议其制度,不决而止。

及太后称制,独与北门学士议其制,不问诸儒。

诸儒以为明堂当在国阳丙己之地,三里之外,七里之内。

太后以为去宫太远。

二月,庚午,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之使,凡役数万人。

夏,四月,戊戌,杀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

象贤,处俊之孙也。

初,太后有憾于处俊,会奴诬告象贤反,太后命周兴鞫之,致象贤族罪。

象贤家人诣朝堂,讼冤于监察御史乐安任玄殖。

玄殖奏象贤无反状,玄殖坐免官。

象贤临刑,极口骂太后,发扬宫中隐慝,夺市人柴以击刑者。

金吾兵共格杀之。

太后命支解其尸,发其父祖坟,毁棺焚尸。

自是终太后之世,法官每刑人,先以木丸塞其口。

武承嗣使凿白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末紫石杂药物填之。

庚午,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献之,称获之于洛水。

太后喜,命其石曰“宝图”,擢同泰为游击将军。

五月,戊辰,诏当亲拜洛,受“宝图”。

有事南郊,先谢昊天。

礼毕,御明堂,朝群臣。

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

乙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壬寅,作神皇三玺。

东阳大长公主削封邑,并二子徙巫州。

公主适度履行,太后以高氏长孙无忌之舅族,故恶之。

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以吴、楚多淫祠,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秋,七月,丁巳,赦天下。

更命“宝图”为“天授圣图”。

洛水为永昌洛水,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

名图所出曰“圣图泉”,泉侧置永昌县。

又改嵩山为神岳,封其神为天中王,拜太师、使持节、神岳大都督,禁刍牧。

又以先于汜水得瑞石,改汜水为广武。

太后潜谋革命,稍除宗室。

绛州刺史韩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刑州刺史鲁王灵夔、豫州刺史越王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元轨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绪、虢王凤子申州刺史东莞公融、灵夔子范阳王蔼、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在宗室中皆以才行有美名,太后尤忌之。

元嘉等内不自安,密有匡复之志。

譔谬为书与贞云:“内人病浸重,当速疗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

”及太后召宗室朝明堂,诸王因递相惊曰:“神皇欲于大飨之际,使人告密,尽收宗室,诛之无遗类。

”譔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朕遭幽絷,诸王宜各发兵救我。

”冲又诈为皇帝玺书云:“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

”八月,壬寅,冲召长史萧德琮等令募兵,分告韩、霍、鲁、越及贝州刺史纪王慎,各令起兵共趣神都。

太后闻之,以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冲募兵得五千馀人,欲渡河取济州。

先击武水,武水令郭务悌诣魏州求救。

莘令马玄素将兵千七百人中道邀冲,恐力不敌,入武水,闭门拒守。

冲推草车塞其南门,因风纵火焚之,欲乘火突入。

火作而风回,冲军不得进,由是气沮。

堂邑董玄寂为冲将兵击武水,谓人曰:“琅邪王与国家交战,此乃反也。

”冲闻之,斩玄寂以徇,众惧而散入草泽,不可禁止,惟家僮左右数十人在。

冲还走博州,戊申,至城门,为守门者所杀,凡起兵七日而败。

丘神勣至博州,官吏素服出迎,神勣挥刃尽杀之,凡破千馀家。

越王贞闻冲起,亦举兵于豫州,遣兵陷上蔡。

九月,丙辰,命左豹韬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将兵十万以讨之,又命张光辅为诸军节度。

削贞、冲属籍,更姓虺氏。

贞闻冲败,欲自锁诣阙谢罪,会所署新蔡令傅延庆募得勇士二千馀人,贞乃宣言于众曰:“琅邪已破魏、相数州,有兵二十万,朝夕至矣。

”发属县兵共得五千,分为五营,使汝阳县丞裴守德等将之,署九品以上官五百馀人。

所署官皆受迫胁,莫有斗志,惟安德与之同谋,贞以其女妻之,署大将军,委以腹心。

贞使道士及僧诵经以求事成,左右及战士皆带辟兵符。

麹崇裕等军至豫州城东四十里,贞遣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兵溃而归。

贞大惧,闭阁自守。

崇裕等至城下,左右谓贞曰:“王岂可坐待戮辱!

”贞、规、守德及其妻皆自杀。

与冲皆枭首东都阙下。

初,范阳王蔼遣使语贞及冲曰:“若四方诸王一时并起,事无不济。

”诸王往来相约结,未定而冲先发,惟贞狼狈应之,诸王皆不敢发,故败。

贞之将起兵也,遣使告寿州刺史越环,环妻常乐公主谓使者曰:“为我语越王:昔隋文帝将篡周室,尉迟迥,周之甥也,犹能举兵匡救社稷。

功虽不成,威震海内,足为忠烈。

况汝诸王,先帝之子,岂得不以社稷为心!

今李氏危若朝露,汝诸王不舍生取义,尚犹豫不发,欲何须邪!

祸且至矣,大丈夫当为忠义鬼,无为徒死也。

” 及贞败,太后欲悉诛韩、鲁等诸王,命监察御史蓝田苏珦按其密状。

珦讯问,皆无明验,或告珦与韩、鲁通谋,太后召珦诘之,珦抗论不回。

太后曰:“卿大雅之士,朕当别有任使,此狱不必卿也。

”乃命珦于河西监军,更使周兴等按之。

于是收韩王元喜、鲁王灵夔、黄公譔、常乐公主于东都,迫胁皆自杀,更其姓曰“虺”,亲党皆诛。

以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

时治越王贞党与,当坐者六七百家,籍没者五千口,司刑趣使行刑。

仁杰密奏:“彼皆诖误,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

知而不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

”太后特原之,皆流丰州。

道过宁州,宁州父老迎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邪?

”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行。

时张光辅尚在豫州,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邪?

”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今一贞死,万贞生!

”光辅诘其语,仁杰曰:“明公总兵三十万,所诛者止于越王贞。

城中闻官军至,逾城出降者四面成蹊,明公纵将士暴掠,杀已降以为功,流血丹野,非万贞而何!

恨不得尚方斩马剑,加于明公之颈,虽死如归耳!

”光辅不能诘,归,奏仁杰不逊,左迁复州刺史。

丁卯,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并同平章事。

太后之召宗室朝明堂也,东莞公融密遣使问成均助教高子贡,子贡曰:“来必死。

”融乃称疾不赴。

越王贞起兵,遣使约融,融仓猝不能应,为官属所逼,执使者以闻,擢拜右赞善大夫。

未几,为支党所引,冬,十月,己亥,戮于市,籍没其家。

高子贡亦坐诛。

济州刺史薛顗、顗弟绪、绪弟驸马都尉绍,皆与琅邪王冲通谋。

顗闻冲起兵,作兵器,募人。

冲败,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

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十二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坐与越王连谋,废徙黔州,载以槛车,行至陈仓而死。

江都王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

承先,寂之孙也。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

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礼于殿中侍御史周矩,屡言其不能了事。

会有罗告味道者,敕矩按之。

矩谓味道曰:“公常责矩不了事,今日为公了之。

”乙亥,味道及其子辞玉皆伏诛。

己酉,太后拜洛受图,皇帝、皇太子皆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各依方叙立,珍禽、奇兽、杂宝列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

辛亥,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

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

中层法十二辰。

上为圆盖,九龙捧之。

上层法二十四气。

亦为圆盖,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

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棤藉以为本。

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

号曰万象神宫。

宴赐君臣,赦天下,纵民入观。

改河南为合宫县。

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

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

僧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古之明堂,茅茨不剪,采椽不斫。

今者饰以珠玉,图以丹青,铁鷟入云,金龙隐雾,昔殷辛琼台,夏癸瑶室,无以加也。

”太后不报。

太后欲发梁、凤、巴蜑,自雅州开山能道,出击生羌,因袭吐蕃。

正字陈子昂上书,以为:“雅州边羌,自国初以来未尝为盗。

今一旦无罪戮之,其怨必甚。

且惧诛灭,必蜂起为盗。

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解,臣愚以为西蜀之祸,自此结矣。

臣闻吐蕃爱蜀富饶,欲盗之久矣,徒以山川阻绝,障隘不通,势不能动。

今国家乃乱边羌,开隘道,使其收奔亡之种,为乡导以攻边,是借寇兵而为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也。

蜀者国家之宝库,可以兼济中国。

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以事西羌,得其地不足以稼穑,财不足以富国,徒为糜费,无益圣德,况其成败未可知哉!

夫蜀之所恃者险也,人之所以安者无役也。

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

且蜀人尪劣,不习兵战,山川阻旷,去中夏远,今无故生西羌、吐蕃之患,臣见其不及百年,蜀为戎矣。

国家近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者,盖以陛下务在养人,不在广地也。

今山东饥,关、陇弊,而徇贪夫之议,谋动甲兵,兴大役,自古国亡家败,未尝不由黩兵,愿陛下熟计之。

”既而役不果兴。

◎永昌元年己丑,公元六八九年春,正月,乙卯朔,大飨万象神宫,太后服衮冕,搢大圭,执镇圭为初献,皇帝为亚献,太子为终献。

先诣昊天上帝座,次高祖、太宗、高宗,次魏国先王,次五方帝座。

太后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

丁巳,太后御明堂,受朝贺。

戊午,布政于明堂,颁九条以训百官。

己未,御明堂,飨群臣。

二月,丁酉,尊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妣曰忠孝太后,文水陵曰章德陵,咸阳陵曰明义陵。

置崇先府官。

戊戌,尊鲁公曰太原靖王,北平王曰赵肃恭王,金城王曰魏义康王,太原王曰周安成王。

三月,甲子,张光辅守纳言。

壬申,太后问正字陈子昂当今为政之要。

子昂退,上疏,以为:“宜缓刑崇德,息兵革,省赋役,抚慰宗室,各使自安。

”辞婉意切,其论甚美,几三千言。

癸酉,以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守内史。

夏,四月,甲辰,杀辰州别驾汝南王炜、连州别驾鄱阳公諲等宗室十二人,徙其家于巂州。

炜,恽之子。

諲,元庆之子也。

己酉,杀天官侍郎蓝田邓玄挺。

玄挺女为諲妻,又与炜善。

諲谋迎中宗于庐陵,以问玄挺,炜又尝谓玄挺曰:“欲为急计,何如?

”玄挺皆不应。

故坐知反不告,同诛。

五月,丙辰,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

浪穹州蛮酋傍时昔等二十五部,先附吐蕃,至是来降。

以傍时昔为浪穹州刺史,令统其众。

己巳,以僧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北讨突厥。

行至紫河,不见虏,于单于台刻石纪功而还。

诸王之起兵也,贝州刺史纪王慎独不预谋,亦坐系狱。

秋,七月,丁巳,槛车徙巴州,更姓虺氏,行及蒲州而卒。

八男徐州刺史东平王续等,相继被诛,家徙岭南。

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谨称,适司议郎裴仲将,相敬如宾。

姑有疾,亲尝药膳。

接遇娣姒,皆得欢心。

时宗室诸女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俭素,曰:“所贵于富贵者,得适志也。

今独守勤苦,将以何求?

”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

观自古女子,皆以恭俭为美,纵侈为恶。

辱亲是惧,何所求乎。

富贵倘来之物,何足骄人!

”众皆惭服。

及慎凶问至,楚媛号恸,呕血数升。

免丧,不御膏沐者垂二十年。

韦待价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战,大败。

会大雪,粮运不继。

待价既无将领之才,狼狈失据,士卒冻馁,死亡甚众,乃引军还。

太后大怒,丙子,待价除名,流绣州,斩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

安西副都护唐休璟收其馀众,抚安西土,太后以休璟为西州都督。

戊寅,以王本立同凤阁鸾台三品。

徐敬业之败也,弟敬真流绣州,逃归,将奔突厥,过洛阳,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张嗣明资遣之。

至定州,为吏所获,嗣业缢死。

嗣明、敬真多引海内知识,云有异图,冀以免死。

于是朝野之士为所连引坐死者甚众。

嗣明诬内史张光辅,云“征豫州日,私论图谶、天文,阴怀两端。

”八月,甲申,光辅与敬真、嗣明等同诛,籍没其家。

乙未,秋官尚书太原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忠,并免死流岭南。

楚金等皆为敬直所引,云与敬业通谋。

临刑,太后使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传声赦之。

声达于市,当刑者皆喜跃欢呼,宛转不已。

元忠独安坐自如,或使之起,元忠曰:“虚实未知。

”隐客至,又使起,元忠曰:“俟宣敕已。

”既宣敕,乃徐起,舞蹈再拜,竟无忧喜之色。

是日,阴云四塞,既释楚金等,天气晴霁。

九月,壬子,以僧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将兵二十万以讨突厥骨笃禄。

初,高宗之世,周兴以河阳令召见,上欲加擢用,或奏以非清流,罢之。

兴不知,数于明堂俟命。

诸相皆无言,地官尚书、检校纳言魏玄同,时同平章事,谓之曰:“周明府可去矣。

”兴以为玄同沮己,衔之。

玄同素与裴炎善,时人以其终始不渝,谓之耐久朋。

周兴奏诬玄同言:“太后老矣,不若奉嗣君为耐久。

”太后怒,闰月,甲午,赐死于家。

监刑御史房济谓玄同曰:“丈人何不告密,冀得召见,可以自直!

”玄同叹曰:“人杀鬼杀,亦复何殊,岂能作告密人邪!

”乃就死。

又杀夏官侍郎崔詧于隐处。

自馀内外大臣坐死及流贬甚众。

彭州长史刘易从亦为徐敬真所引。

戊申,就州诛之。

易从为人,仁孝忠谨,将刑于市,吏民怜其无辜,远近奔赴,竞解衣投地曰:“为长史求冥福。

”有司平准,直十馀万。

周兴等诬右武卫大将军燕公黑齿常之谋反,征下狱。

冬,十月,戊午,常之缢死。

己未,杀宗室鄂州剌史嗣郑王璥等六人。

庚申,嗣滕王修琦等六人免死,流岭南。

丁卯,春官尚书范履冰、凤阁侍郎邢文伟并同平章事。

己卯,诏太穆神皇后、文德圣皇后宜配皇地礻氏,忠孝太后从配。

右卫胄曹参军陈子昂上疏,以为:“周颂成、康,汉称文、景,皆以能措刑故也。

今陛下之政,虽尽善矣,然太平之朝,上下乐化,不宜有乱臣贼子,日犯天诛。

比者大狱增多,逆徒滋广,愚臣顽昧,初谓皆实,乃去月十五日,陛下特察系囚李珍等无罪,百僚庆悦,皆贺圣明,臣乃知亦有无罪之人挂于疏网者。

陛下务在宽典,狱官务在急刑,以伤陛下之仁,以诬太平之政,臣窃恨之。

又,九月二十一日敕免楚金等死,初有风雨,变为景云。

臣闻阴惨者刑也,阳舒者德也。

圣人法天,天亦助圣。

天意如此,陛下岂可不承顺之哉!

今又阴雨,臣恐过在狱官。

凡系狱之囚,多在极法,道路之议,或是或非,陛下何不悉召见之,自诘其罪。

罪有实者显示明刑,滥者严惩狱吏,使天下咸服,人知政刑,岂非至德克明哉!

”◎天授元年庚寅,公元六九零年十一月,庚辰朔,日南至。

太后享万象神宫,赦天下。

始用周正,改永昌元年十一月为载初元年正月,以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

以周、汉之后为二王后,舜、禹、成汤之后为三恪,周、隋之嗣同列国。

凤阁侍郎河东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献,丁亥,行之。

太后自名“曌”,改诏曰制。

秦客,太后从父姊之子也。

乙未,司刑少卿周兴奏除唐亲属籍。

腊月,辛未,以僧怀义为右卫大将军,赐爵鄂国公。

春,一月,戊子,武承嗣迁文昌左相,岑长倩迁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邢文伟守内史,左肃政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王本立罢为地官尚书。

攸宁,士彟之兄孙也。

时武承嗣、三思用事,宰相皆下之。

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韦方质有疾,承嗣、三思往问之,方质据床不为礼。

或谏之,方质曰:“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乎!

”寻为周兴等所构,甲午,流儋州,籍没其家。

二月,辛酉,太后策贡士于洛城殿。

贡士殿试自此始。

丁卯,地官尚书王本立薨。

三月,丁亥,特进、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薨。

夏,四月,丁巳,春官尚书、同平章事范履冰坐尝举犯逆者,下狱死。

醴泉人侯思止,始以卖饼为业,后事游击将军高元礼为仆,素诡谲无赖。

恒州刺史裴贞杖一判司,判司使思止告贞与舒王元名谋反,秋,七月,辛巳,元名坐废,徙和州,壬午,杀其子豫章王亶。

贞亦族灭。

擢思止为游击将军。

时告密者往往得五品,思止求为御史,太后曰:“卿不识字,岂堪御史!

”对曰:“獬豸何尝识字?

但能触邪耳。

”太后悦,即以为朝散大夫、侍御史。

他日,太后以先所籍没宅赐之,思止不受,曰:“臣恶反逆之人,不愿居其宅。

”太后益赏之。

衡水人王弘义,素无行,尝从邻舍乞瓜,不与,乃告县官瓜田中有白兔。

县官使人搜捕,蹂践瓜田立尽。

又游赵、贝,见闾里耆老作邑斋,遂告以谋反,杀二百馀人,擢授游击将军,俄迁殿中侍御史。

或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敕弘义按之。

安仁不服,弘义即于枷上刎其首。

又捕其子,适至,亦刎其首,函之以归。

道过汾州,司马毛公与之对食,须臾,叱毛公下阶,斩之,枪揭其首入洛,见者无不震栗。

时置制狱于丽景门内,入是狱者,非死不出,弘义戏呼为“例竟门”。

朝士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言,道路以目。

或因入朝密遭掩捕,每朝,辄与家人诀曰:“未知复相见否?

” 时法官竞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 有功,文远之孙也,名弘敏,以字行。

初为蒲州司法,以宽为治,不施敲朴,吏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众共斥之。

迨官满,不杖一人,职事亦修。

累迁司刑丞,酷吏所诬构者,有功皆为直之,前后所活数十百家。

尝廷争狱事,太后厉色诘之,左右为战栗,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

太后虽好杀,知有功正直,甚敬惮之。

景俭,武邑人也。

司刑丞荥阳李日知亦尚平恕。

少卿胡元礼欲杀一囚,日知以为不可,往复数日,元礼怒曰:“元礼不离刑曹,此囚终无生理!

”日知曰:“日知不离刑曹,此囚终无死法!

”竟以两状列上,日知果直。

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表上之,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

制颁于天下。

武承嗣使周兴罗告隋州刺史泽王上金、舒州刺史许王素节谋反,征诣行在。

素节发舒州,闻遭丧哭者,叹曰:“病死何可得,乃更哭邪!

”丁亥,至龙门,缢杀之。

上金自杀。

悉诛其诸子及支党。

太后欲以太平公主妻其伯父士让之孙攸暨,攸暨时为右卫中郎将,太后潜使人杀其妻而妻之。

公主方额广颐,多权略,太后以为类己,宠爱特厚,常与密议天下事。

旧制,食邑,诸王不过千户,公主不过三百五十户。

太平食邑独累加至三千户。

八月,甲寅,杀太子少保、纳言裴居道。

癸亥,杀尚书左丞张行廉。

辛未,杀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杀故太子贤二子,唐之宗室于是殆尽矣,其幼弱存者亦流岭南,又诛其亲党数百家。

惟千金长公主以巧媚得全,自请为太后女,仍改姓武氏。

太后爱之,更号延安大长公主。

九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游艺帅关中百姓九百馀人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不许。

擢游艺为给事中。

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馀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

戊寅,群臣上言:“有凤皇自明堂飞入上阳宫,还集左台梧桐之上,久之,飞东南去。

及赤雀数万集朝堂。

庚辰,太后可皇帝及群臣之请。

壬午,御则天数,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

乙酉,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

以皇太子为皇孙。

丙戌,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

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后。

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皆如考谥,称皇后。

立武承嗣为魏王,三思为梁王,攸宁为建昌王,士彟兄孙攸归、重规、载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望、攸绪、攸止皆为郡王,诸姑姊皆为长公主。

又以司宾卿溧阳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平章事。

游艺与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姓武。

秦客潜劝太后革命,故首为内史。

游艺期年之中历衣青、绿、硃、紫,时人谓之四时仕宦。

敕改州为郡。

或谓太后曰:“陛下始革命而废州,不祥。

”太后遽追止之。

命史务滋等十人存抚诸道。

癸卯,太后立兄孙延基等六人为郡王。

冬,十月,甲子,检校内史宗秦客坐赃贬遵化尉,弟楚客、晋卿亦以奸赃流岭外。

丁卯,杀流人韦方质。

辛未,内史邢文伟坐附会宗秦客贬珍州刺史。

顷之,有制使至州,文伟以为诛己,遽自缢死。

壬申,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藏《大云经》,使僧升高座讲解,其撰疏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仍赐紫袈裟、银龟袋。

制天下武氏咸蠲课役。

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

蒙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馀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拜左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酷吏所陷,当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

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许,亦免有功官。

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

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疱厨,势使之然也。

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

”太后固授之,远近闻者相贺。

是岁,以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

太后出金宝,命选南北牙善射者五人赌之,献诚第一,以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咄摩复让献诚。

献诚乃奏言:“陛下令选善射者,今多非汉官,窃恐四夷轻汉,请停此射。

”太后善而从之。

◎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正月,癸酉朔,太后始受尊号于万象神宫,旗帜尚赤。

甲戌,改置社稷于神都。

辛巳,纳武氏神主于太庙。

唐太庙之在长安者,更命曰享德庙。

四时唯享高祖已下三庙,馀四室皆闭不享。

又改长安崇先庙为崇尊庙。

乙酉,日南至,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亦同配。

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纵横,上疏,以为:“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

比日狱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

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

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何由可知!

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

”太后不听。

饶阻尉姚贞亮等数百人表请上尊号曰上圣大神皇帝,不许。

侍御史来子珣诬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皆坐诛。

春,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请封中岳。

己亥,废唐兴宁、永康、隐陵署官,唯量置守户。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以罪诛。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同鞫刘行感狱,俊臣奏务滋与行感亲密,意欲寝其反状。

太后命俊臣并推之,庚子,务滋恐惧自杀。

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

”兴曰:“此甚易取。

取大甕,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

”俊臣乃索大甕,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史,请兄入此甕。

”兴惶恐,叩头服罪。

法当死,太后原之。

二月,流行岭南,在道,为仇家所杀。

兴与索元礼、来俊臣竞为暴刻,兴、元礼所杀各数千人,俊臣所破千馀家。

元礼残酷尤甚,太后亦杀之以慰人望。

徙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

立故太子贤之子光顺为义丰王。

甲子,太后命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乔陵,严祖墓曰节陵,肃祖墓曰简陵,烈祖墓曰靖陵,显祖墓曰永陵,改章德陵为昊陵,显义陵为顺陵。

追复李君羡官爵。

夏,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癸卯,制以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长安。

丙辰,铸大钟,置北阙。

五月,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召还,军竟不出。

六月,以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并同平章事。

思晦,彦之子也。

秋,七月,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

八月,戊申,纳言武攸宁罢为左羽林大将军。

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

庚申,杀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

来俊臣鞫虔勖狱,虔勖自讼于徐有功。

俊臣怒,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枭首于市。

义丰王光顺、嗣雍王守礼、永安王守义、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馀年。

守礼、守义,光顺之弟也。

或告地官尚书武思文初与徐敬业通谋。

甲子,流思文于岭南,复姓徐氏。

九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

来俊臣鞫之,不问一款,先断其首,乃伪立案奏之。

其杀张虔勖亦然。

敕旨皆依,海内钳口。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以语所亲,所亲告之。

壬辰,下狱,自杀。

癸巳,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

太后谓仁杰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

”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

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名。

”太后深叹美之。

先是,凤阁舍人修武张嘉福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宜有此议,奏请切责上书者,告示令散。

太后又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辅元固称不可。

由是大忤诸武意,故斥长倩令西征吐蕃,未至,征还,下制狱。

承嗣又谮辅元。

来俊臣又胁长倩子灵原,令引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皆云同反。

通为俊臣所讯,五毒备至,终无异词,俊臣乃诈为通款。

冬,十月,己酉,长倩、辅元、通等皆坐诛。

王庆之见太后,太后曰:“皇嗣我子,奈何废之?

”对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今谁有天下,而以李氏为嗣乎!

”太后谕遣之。

庆之伏地,以死泣请,不去。

太后乃以印纸遗之曰:“欲见我,以此示门者。

”自是庆之屡求见,太后颇怒之,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庆之杖。

昭德引出光政门外,以示朝士曰:“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

”命扑之,耳目皆血出,然后杖杀之,其党乃散。

昭德因言于太后曰:“天皇,陛下之夫。

皇嗣,陛下之子。

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

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

且陛下受天皇顾托,若以天下与承嗣,则天皇不血食矣。

”太后亦以为然。

昭德,乾祐之子也。

壬辰,杀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乐思晦、右卫将军李安静。

安静,纲之孙也。

太后将革命,王公百官皆上表劝进,安静独正色拒之。

及下制狱,来俊臣诘其反状,安静曰:“以我唐家老臣,须杀即杀!

若问谋反,实无可对!

”俊臣竟杀之。

太学生王循之上表,乞假还乡,太后许之。

狄仁杰曰:“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自馀皆归之有司。

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

左、右相,流以上乃判,为其渐贵故也。

彼学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为之发敕,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乎!

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而已。

”太后善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五·唐纪二十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柔兆涒滩,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长寿元年壬辰,公元六九二年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

试官自此始。

时人为之语曰:“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

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

”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糊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

”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

宜释其罪。

”先知大惭。

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

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

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诌谀干太后,拜监察御史。

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

今苦,无伤也。

”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

戊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

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初,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已,至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始筑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

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

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

反是实!

”俊臣乃少宽之。

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定减死矣。

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

”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

”以头触柱,血流被面。

德寿惧而谢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

思止怒,命倒曳之。

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坠驴,足絓于镫,为所曳耳。

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须魏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 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

仁杰裂衾帛书冤状,置绵衣中,谓王德寿曰:“天时方热,请授家人去其绵。

”德寿许之。

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之称变,得召见。

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

”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带,罗立于西,使綝视之。

綝不敢视,唯东顾唯诺而已。

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綝奏之。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

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

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

”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承反何也?

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

”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

”对曰:“无之。

”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

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

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

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

秋官郎中徐有功驳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

”殿中侍御史贵乡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

”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

太后皆不听。

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甲戌,补阙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

今之选人,咸称觅举,奔竞相尚,喧诉无惭。

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策。

武能制敌,止验弯弧。

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

吴起将战,左右进剑,起曰:‘将者提鼓挥桴,临敌决疑,一剑之任,非将事也。

’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

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 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

乙亥,缢杀之。

庚辰,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馀人内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

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

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

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

”德拜谢。

太后曰:“何从得肉?

”德叩头服罪。

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

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

”出肃表示之。

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

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

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馀人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

窃见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

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

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

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

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

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

”坚,齐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

”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

”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

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乎!

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

”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

”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

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事。

璹,思廉之孙。

元素,敬玄之弟也。

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章事。

承嗣亦毁昭德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也。

”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德独廷奏其奸。

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

”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

”左右皆笑。

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

”谐阙献之。

昭德以刀刮尽,奏请付法。

太后曰:“此心亦无恶。

”命释之。

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

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惭。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

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

”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

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

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馀人。

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共构陷善思,坐流驩州。

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

善思名譔,以字行。

右补阙新郑硃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祸也。

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变之善也。

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

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

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

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

”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A191,摺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

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

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

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

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

但不胜楚毒自诬耳。

愿陛下察之。

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

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

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

”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

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

更以九月为社。

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坐事流爱州,寻卒。

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

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

”厚礼之,后竟得归,累迁右鹰扬卫将军。

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

会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

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长寿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

太后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

癸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

德妃,抗之曾孙也。

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

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

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

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子所不忍道。

”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

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

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功罪当绞。

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

”既食,掩扇而寝。

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

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

”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

好生,圣人之大德。

”太后默然。

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

从之。

《时政记》自此始。

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

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

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

”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

”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

”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

”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

人唾汝面,怒汝也。

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

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

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见。

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

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

太后闻之,令轝入宫中,使医内五藏,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

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

”既命俊臣停推。

睿宗由是得免。

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

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乙亥,禁人间锦。

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锦,李照德按之,杖杀于朝堂。

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

国俊至广州,悉召流入,矫制赐自尽。

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馀人。

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

太后喜,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

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道按流人。

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效之,光业杀七百人,德寿杀五百人,自馀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

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者并家属皆听还乡里。

”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干,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

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馀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卫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

作金轮等七宝,每朝会,陈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从帝号。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政事。

以司宾卿万年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巨源,孝宽之玄孙也。

◎延载元年甲午,公元六九四年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

腊月,甲戌,默啜寇灵州。

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

春,一月,以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孛攵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各三万馀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馀人。

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默啜。

三月,甲申,以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更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

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同凤阁鸾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馀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

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怀古安集西南蛮。

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薰期帅部落二十馀万户内附。

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

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

什方自云吴赤乌元年生。

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

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

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

”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

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

己巳,以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

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已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

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

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

卑官贫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夺之乎?

”钦望正色拒之。

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富有四海,军国有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

”姚璹曰:“求礼不识大体。

”求礼曰:“如姚璹,为识大体者邪?

”事遂寝。

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

以姚璹为督作使。

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殿中丞来俊臣坐赃贬同州参军。

王弘义流琼州,诈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

内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

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

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参奉机密,献可替否。

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

扬露专擅,显示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

”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

”又曰:“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

”长上果毅邓注,又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德专权之状。

凤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德。

壬寅,贬昭德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窜。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

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

”因拜谢。

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允元,豫州人也。

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公元六九五年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证圣。

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味道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刺史。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

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

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

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

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

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

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

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

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

”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

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

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

”悉流远州。

迁矩天官员外郎。

乙未,作无遮会于朝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

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

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

时御医沈南翏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

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

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

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答天谴,太后将从之。

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

汉武建章,盛德弥永。

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

”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

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怀义充使。

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馀人,淫秽靡所不为。

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

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

”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

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

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

刘承庆上疏,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

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何心犹为酺宴!

忧喜相争,伤于情性。

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

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 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

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则时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

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降,远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赖不仁之辈,编户则寇攘为业,当官则赃贿是求。

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

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沾宽宥。

用使俗多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

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

”斯之谓也。

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

”其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阶勋,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会,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

皆荣非德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蚩,何者为美恶。

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

”其三以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

”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倏来忽往,蓬转萍流,既怀苟县之谋,何暇循良之政!

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功过,尤甄赏罚。

”疏奏,太后颇嘉之。

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见志焉。

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击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

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

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馀人以防之。

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师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三月,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王薨。

夏,四月,天枢成,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

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

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

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

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公元六九六年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

甲申,封神岳。

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天下百姓无出今年租税。

大酺九日。

丁亥,禅于少室。

己丑,御朝觐坛受贺。

癸巳,还宫。

甲午,谒太庙。

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隐于嵩山之阳。

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

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

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

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

己巳,以师德为左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

启为齐圣皇帝。

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

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德贬原州员外司马。

师德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

”既而曰:“亦善,亦善!

”不复介意。

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

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

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

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大食请献师子。

姚璹上疏,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劳费。

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

”乃却之。

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

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

文翙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

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

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副之,以备契丹。

改李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尽忠录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却之。

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

先是,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绐之曰:“吾辈家属,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

”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

”遂释之。

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闻之,争欲先入。

至黄麞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

仁师等三军弃步卒,将骑兵轻进。

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鎉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者填山谷,鲜有脱者。

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总管燕匪石、宗怀昌等云:“官军已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

”匪石等得牒,昼夜兼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

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

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

”初令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

且比来刑狱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

况当今天下忠臣勇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

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 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

钦明,绍之曾孙也。

时出按部,突厥数万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

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

虎将围安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

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

”虏杀之。

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

吐蕃将论钦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

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

”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

”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

朝廷疑未决,元振上疏,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举措也。

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

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图也。

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

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

今若果无东侵之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

’如此则足以塞钦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

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

且四镇、十姓款附岁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

”太后从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

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款。

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

望国恩日甚,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

斯亦离间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

”太后深然之。

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

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

知微,立德之孙。

归道,仁会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

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

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合馀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吏居数千人。

又攻瀛州,河北震动。

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

仁杰至,悉遣还农,曰:“贼犹在远,何烦如是!

万一贼来,吾自当之。

”百姓大悦。

时契丹入寇,军书填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闻者无不相贺。

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

设客问曰:“徐公于今谁与为比?

”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若所闻见,则一人而已,当于古人中求之。

”客曰:“何如张释之?

”主人曰:“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

难易之间,优劣见矣。

张公逢汉文之时,天下无事,至如盗高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已,岂不易哉!

徐公逢革命之秋,属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

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德。

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网罗,此吾子所闻,岂不难哉!

”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

”主人曰:“吾子徒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

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岂直司刑而已哉!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六·唐纪二十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上章困敦六月,凡三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神功元年丁酉,公元六九七年正月,己亥朔,太后享通天宫。

突厥默啜寇灵州,以许钦明自随。

钦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酱、粱米及墨,意欲城中选良将,引精兵、夜袭虏营,而城中无谕其意者。

箕州刺史刘思礼学相人于术士张憬藏,憬藏谓思礼当历箕州,位至太师。

思礼念太师人臣极贵,非佐命无以致之,乃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阴结朝士,托相术,许人富贵,俟其意悦,因说以“綦连耀有天命,公必因之以得富贵。

”凤阁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用思礼为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吉顼闻其谋,以告合宫尉来俊臣,使上变告之。

太后使河内王武懿宗推之。

懿宗令思礼广引朝士,许免其死,凡小忤意者皆引之。

于是思礼引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孙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及王勃兄泾州刺史勔、弟监察御史助等,凡三十六家,皆海内名士,穷楚毒以成其狱。

壬戌,皆族诛之,亲旧连坐流窜者千馀人。

初,懿宗宽思礼于外,使诬引诸人。

诸人既诛,然后收思礼,思礼悔之。

懿宗自天授以来,太后数使之鞫狱,喜诬陷人,时人以为周、来之亚。

来俊臣欲擅其功,复罗告吉顼。

顼上变,得召见,仅免。

俊臣由是复用,而顼亦以此得进。

俊臣党人罗告司刑府史樊惎谋反,诛之。

惎子讼冤于朝堂,无敢理者,乃援刀自刳其腹。

秋官侍郎上邽刘如璿见之,窃叹而泣。

俊臣奏如璿党恶逆,下狱,处以绞刑。

制流绞州。

尚乘奉御张易之,行成之族孙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

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兄弟皆得幸于太后,常傅硃粉,衣锦绣。

昌宗累迁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

拜其母韦氏、臧氏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仍敕凤阁侍郎李迥秀为臧氏私夫。

迥秀,大亮之族孙也。

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晋卿皆侯易之门庭,争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

癸亥,突厥默啜寇胜州,平狄军副使安道买击破之。

甲子,以原州司马娄师德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春,三月,戊申,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将兵十七万与孙万荣战于东硖石谷,唐兵大败,孝杰死之。

孝杰遇契丹,帅精兵为前锋,力战。

契丹引退,孝杰追之,行背悬崖,契丹回兵薄之,宏晖先遁,孝杰坠崖死,将士死亡殆尽。

管记洛阳张说驰奏其事。

太后赠孝杰官爵,遣使斩宏晖以徇。

使者未至,宏晖以立功得免。

武攸宜军渔阳,闻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进。

契丹乘胜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将击之,不克。

阎知微、田归道同使突厥,册默啜为可汗。

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辄与之绯袍、银带,且上言:“虏使至都,宜大为供张。

”归道上言:“突厥背诞积年,方今悔过,宜待圣恩宽宥。

今知微擅与之袍带,使朝廷无以复加。

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

又,小虏使臣,不足大为供张。

”太后然之。

知微见默啜,舞蹈,吮其靴鼻。

归道长揖不拜。

默啜囚归道,将杀之,归道辞色不挠,责其无厌,为陈祸福。

阿波达干元珍曰:“大国使者,不可杀也。

”默啜怒稍解,但拘留不遣。

初,咸亨中,突厥有降者,皆处之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并谷种、缯帛、农器、铁,太后不许。

默啜怒,言辞悖慢。

姚璹、杨再思以契丹未平,请依默啜所求给之。

麟台少监、知凤阁侍郎赞皇李峤曰:“戎狄贪而无信,此所谓‘借寇兵资盗粮’也,不如治兵以备之。

”璹、再思固请与之,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千帐以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数万斤,并许其昏。

默啜由是益强。

田归道始得还,与阎知微争论于太后前。

归道以为默啜必负约,不可恃和亲,宜为之备。

知微以为和亲必可保。

夏,四月,铸九鼎成,徙置通天宫。

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

馀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

各图山川物产于其上,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馀斤。

太后欲以黄金千两涂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贵于天质自然。

且臣观其五采焕炳相杂,不待金色以为炫耀。

”太后从之。

自玄武门曳入,令宰相、诸王帅南北牙宿卫兵十馀万人并仗内大牛、白象共曳之。

前益州长史王及善已致仕,会契丹作乱,山东不安,起为滑州刺史。

太后召见,问以朝廷得失,及善陈治乱之要十馀条。

太后曰:“外州末事,此为根本,卿不可出。

”癸酉,留为内史。

癸未,以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与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将兵击契丹。

五月,癸卯,又以娄师德为清边道副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前军总管,将兵二十万击契丹。

先是,有硃前疑者,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

”即拜拾遗。

又自言“梦陛下发白再玄,齿落更生。

”迁驾部郎中。

出使还,上书云:“闻嵩山呼万岁。

”赐以绯算袋,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

会发兵讨契丹,敕京官出马一匹供军,酬以五品。

前疑买马输之,屡抗表求进阶。

太后恶其贪鄙,六月,乙丑,敕还其马,斥归田里。

右司郎中冯翊乔知之有美妾曰碧玉,知之为之不昏。

武承嗣借以教诸姬,遂留不还。

知之作《绿珠怨》诗以寄之,碧玉赴井死。

承嗣得诗于裙带,大怒,讽酷吏罗告,族之。

司仆少卿来俊臣倚势贪淫,士民妻妾有美者,百方取之。

或使人罗告其罪,矫称敕以取其妻,前后罗织诛人,不可胜计。

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

自言才比石勒。

监察御史李昭德素恶俊臣,又尝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备,二人共诬昭德谋反,下狱。

俊臣欲罗告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诬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牙同反,冀因此盗国权,河东人卫遂忠告之。

诸武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发其罪,系狱,有司处以极刑。

太后欲赦之,奏上三日,不出。

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贪暴,国之元恶,不去之,必动摇朝廷。

”太后游苑中,吉顼执辔,太后问以外事,对曰:“外人唯怪来俊臣奏不下。

”太后曰:“俊臣有功于国,朕方思之。

”顼曰:“于安远告虺贞反,既而果反,今止为成州司马。

俊臣聚结不逞,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国之贼也,何足惜哉!

”太后乃下其奏。

丁卯,昭德、俊臣同弃市,时人无不痛昭德而快俊臣。

仇家争啖俊臣之肉,斯须而尽,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

太后知天下恶之,乃下制数其罪恶,且曰:“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可准法籍没其家。

”士民皆相贺于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 俊臣以告綦连耀功,赏奴婢十人。

俊臣阅司农婢,无可者,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欲得以为赏口,乃使人诬告斛瑟罗反。

诸酋长诣阙割耳剺面讼冤者数十人。

会俊臣诛,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选司受其属请不次除官者,每铨数百人。

俊臣败,侍郎皆自首。

太后责之,对曰:“臣负陛下,死罪!

臣乱国家法,罪止一身。

违俊臣语,立见灭族。

”太后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素谄事俊臣,其妻董氏谏之曰:“俊臣国贼,指日将败,君宜远之。

”敏从之。

俊臣怒,出为武龙令。

敏欲不住,妻曰:“速去勿留!

”俊臣败,其党皆流岭南,敏独得免。

太后征于安远为尚食奉御,擢吉顼为右肃政中丞。

以检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军至赵州,闻契丹将骆务整数千骑将至冀州,懿宗惧,欲南遁。

或曰:“虏无辎重,以抄掠为资,若按兵拒守,势必离散,从而击之,可有大功。

”懿宗不从,退据相州,委弃军资器仗甚众。

契丹遂屠赵州。

甲午,孙万荣为奴所杀。

万荣之破王孝杰也,于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其老弱妇女、所获器仗资财,使妹夫乙冤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

恐突厥默啜袭其后,遣五人至黑沙,语默啜曰:“我已破王孝杰百万之人,唐人破胆,请与可汗乘胜共取幽州。

”三人先至,默啜喜,赐以绯袍。

二人后至,默啜怒其稽缓,将杀之,二人曰:“请一言而死。

”默啜问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

默啜乃杀前三人而赐二人绯,使为乡导,发兵取契丹新城,杀所获凉州都督许钦明以祭天。

围新城三日,克之,尽俘以归。

使乙冤羽驰报万荣。

时万荣方与唐兵相持,军中闻之,恟惧。

奚人叛万荣,神兵道总管杨玄基击其前,奚兵击其后,获其将何阿小。

万荣军大溃,帅轻骑数千东走。

前军总管张九节遣兵邀之于道,万荣穷蹙,与其奴逃至潞水东,息于林下,叹曰:“今欲归唐,罪已大。

归突厥亦死,归新罗亦死。

将安之乎!

”奴斩其首以降,枭之四方馆门。

其馀众及奚、皆降于突厥。

戊子,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

懿宗所至残酷,民有为契丹所胁从复来归者,懿宗皆以为反,生刳取其胆。

先是,何阿小嗜杀人,河北人为之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 秋,七月,丁酉,昆明内附,置窦州。

武承嗣、武三思并罢政事。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凯旋。

武懿宗奏河北百姓从贼者请尽族之,左拾遗王求礼庭折之曰:“此属素无武备,力不胜贼,苟从之以求生,岂有叛国之心!

懿宗拥强兵数十万,望风退走,贼徒滋蔓,又欲移罪于草野诖误之人,为臣不忠,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

”懿宗不能对。

司刑卿杜景俭亦奏:“此皆胁从之人,请悉原之。

”太后从之。

八月,丙戌,纳言姚璹坐事左迁益州长史,以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凤阁鸾台三品。

九月,壬辰,大享通天宫,赦天下,改元。

庚戌,娄师德守纳言。

甲寅,太后谓侍臣曰:“顷者周兴、来俊臣按狱,多连引朝臣,云其谋反。

国有常法,朕安敢违!

中间疑其不实,使近臣就狱引问,得其手状,皆自承服,朕不以为疑。

自兴、俊臣死,不复闻有反者,然则前死者不有冤邪?

”夏官侍郎姚元崇对曰:“自垂拱以来坐谋反死者,率皆兴等罗织,自以为功。

陛下使近臣问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动摇!

所问者若有翻覆,惧遭惨毒,不若速死。

赖天启圣心,兴等伏诛,臣以百口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无复反者。

若微有实状,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

”太后悦曰:“向时宰相皆顺成其事,陷朕为淫刑之主。

闻卿所言,深合朕心。

”赐元崇钱千缗。

时人多为魏元忠讼冤者,太后复召为肃政中丞。

元忠前后坐弃市流窜者四。

尝侍宴,太后问曰:“卿往者数负谤,何也?

”对曰:“臣犹鹿耳,罗织之徒欲得臣肉为羹,臣安所避之!

” 冬,闰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仁杰上疏,以为:“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略之外,故东拒沧海,西阻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

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

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汉,则三代之远裔,皆国家之域中也。

若乃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赋,获其土不可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业也。

始皇穷兵极武,务求广地,死者如麻,至天下溃叛。

汉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穷,盗贼蜂起。

末年悔悟,息兵罢役,故能为天所祐。

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滋广,西戍西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百姓虚弊。

今关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已南,征求不息,人不复业,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不浅。

其所以然者,皆以争蛮貊不毛之地,乖子养苍生之道也。

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硃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岂不欲慕尚虚名,盖惮劳人力也。

近贞观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者,盖以夷狄叛则伐之,降则抚之,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经边之故事也。

窃谓宜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委之四镇,继高氏绝国,使守安东。

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使夷狄无侵侮之患则可矣,何必穷其窟穴,与蝼蚁校长短哉!

但当敕边兵,谨守备,远斥侯,聚资粮,待其自致,然后击之。

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则寇无所得。

自然贼深入则有颠踬之虑,浅入必无虏获之益。

如此数年,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

”事虽不行,识者是之。

凤阁舍人李峤知天官选事,始置员外官数千人。

先是历官以是月为正月,以腊月为闰。

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至,乃下制以为:“去晦仍见月,有爽天经。

可以今月为闰月,来月为正月。

”◎圣历元年戊戌,公元六九八年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后享通天宫。

赦天下,改元。

夏官侍郎宗楚客罢政事。

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武承嗣、三思营求为太子,数使人说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太后意未决。

狄仁杰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

太帝以二子托陛下。

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

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

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

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

”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预知。

”仁杰曰:“王者为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

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

”又劝太后召还庐陵王。

王方庆、王及善亦劝之。

太后意稍寤。

他日,又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翅皆折,何也?

”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

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

”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

孙万荣之围幽州也,移檄朝廷曰:“何不归我庐陵王?

”吉顼与张易之、昌宗皆为控鹤监供奉,易之兄弟亲狎之。

顼从容说二人曰:“公兄弟贵宠如此,非以德业取之也,天下侧目切齿多矣。

不有大功于天下,何以自全?

窃为公忧之!

”二人惧,涕泣问计。

顼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咸复思庐陵王。

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

武氏诸王非所属意。

公何不从容劝主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

如此,岂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

”二人以为然,承间屡为太后言之。

太后知谋出于顼,乃召问之,顼复为太后具陈利害,太后意乃定。

三月,己巳,托言庐陵王有疾,遣职方员外郎瑕丘徐彦伯召庐陵王及其妃、诸子诣行在疗疾。

戊子,庐陵王至神都。

夏,四月,庚寅朔,太后祀太庙。

辛丑,以娄师德充陇右诸军大使,仍检校营田事。

六月,甲午,命淮阳王武延秀下突厥,纳默啜女为妃。

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卫郎将杨齐庄摄司宾卿,赍金帛巨亿以送之。

延秀,承嗣之子也。

凤阁舍人襄阳张柬之谏曰:“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者。

”由是忤旨,出为合州刺史。

秋,七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杜景俭罢为秋官尚书。

八月,戊子,武延秀至黑沙南庭。

突厥默啜谓阎知微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儿邪!

此岂天子之子乎!

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

”乃拘延秀于别所,以知微为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

遂发兵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

虏势大振,进寇妫、檀等州。

前从阎知微入突厥者,默啜皆赐之五品、三品之服,太后悉夺之。

默啜移书数朝廷曰:“与我蒸谷种,种之不生,一也。

金银器皆行滥,非真物,二也。

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也。

缯帛皆疏恶,四也。

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昏,五也。

我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 监察御史裴怀古从阎知微入突厥,默啜欲官之,不受。

囚,将杀之,逃归。

抵晋阳,形容羸瘁。

突骑噪聚,以为间谍,欲取其首以求功。

有果毅尝为人所枉,怀古按直之,大呼曰:“裴御史也!

”救之,得全。

至都,引见,迁祠部员外郎。

时诸州闻突厥入寇,方秋,争发民修城。

卫州刺史太平敬晖谓僚属曰:“吾闻金汤非粟不守,奈何舍收获而事城郭乎?

悉罢之,使归田,百姓大悦。

甲午,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罢为麟台监。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恨不得为太子,意怏怏,戊戌,病薨。

庚子,以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

太后命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举其子司府丞光嗣,拜地官员外郎,已而称职。

太后喜曰:“卿足继祁奚矣!

” 通事舍人河南元行冲,博学多通,仁杰重之。

行冲数规谏仁杰,且曰:“凡为家者必有储蓄脯醢以适口,参术以攻疾。

仆窃计明公之门,珍味多矣,行冲请备药物之末。

”仁杰笑曰:“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

”行冲名澹,以字行。

以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下邽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将兵三十万以讨突厥默啜。

又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将兵十五万为后援。

癸丑,默啜寇飞狐,乙卯,陷定州,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

九月,甲子,以夏官尚书武攸宁同凤阁鸾台三品。

改突厥默啜为斩啜。

默啜使阎知微招谕赵州,知微与虏连手踏《万岁乐》于城下。

将军陈令英在城上谓曰:“尚书位任非轻,乃为虏踏歌,独无惭乎!

知微微吟曰:“不得已,《万岁乐》。

” 戊辰,默啜围赵州,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

刺史高睿与妻秦氏仰药诈死,虏舆之诣默啜,默啜以金师子带、紫袍示之曰:“降则拜官,不降则死!

”睿顾其妻,妻曰:“酬报国恩,正在今日!

”遂俱闭目不言。

经再宿,虏知不可屈,乃杀之。

虏退,唐般若族诛。

赠睿冬官尚书,谥曰节。

睿,颎之孙也。

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

壬申,立庐陵王哲为皇太子,复名显。

赦天下。

甲戌,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

先是,募人月馀不满千人,及闻太子为帅,应募者云集,未几,数盈五万。

戊寅,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

时太子不行,命仁杰知元帅事,太后亲送之。

蓝田令薛讷,仁贵之子也,太后擢为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

将行,言于太后曰:“太子虽立,外议犹疑未定。

苟此命不易,丑虏不足平也。

”太后深然之。

王及善请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从之。

以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味道前后在相位数岁,依阿取容,尝谓人曰:“处事不宜明白,但摸稜持两端可矣。

”时人谓之“苏摸稜”。

癸未,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馀人,自五回道去,所过,杀掠不可胜纪。

沙吒忠义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

狄仁杰将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领之。

癸卯,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

时河北人为突厥所驱逼者,虏退,惧诛,往往亡匿。

仁杰上疏,以为:“朝廷议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胁从之人,言其迹虽不同,心则无别。

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

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

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赊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

又,诸城入伪,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云攻得,臣忧滥赏,亦恐非辜。

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有污辱妻子,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

且贼务招携,秋毫不犯,今之归正,即是平人,翻被破伤,岂不悲痛!

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

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

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此为大事。

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

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

”制从之。

仁杰于是抚慰百姓,得突厥所驱掠者,悉递还本贯。

散粮运以赈贫乏,修邮驿以济旋师。

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乃自食蔬粝,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犯者必斩。

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书少监李峤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离赵州,乃纵阎知微使还。

太后命磔于天津桥南,使百官共射之,既乃C061其肉,剉其骨,夷其三族,疏亲有先未相识而同死者。

褒公段瓚,志玄之子也,先没于突厥。

突厥在赵州,瓚邀杨齐庄与之俱逃,齐庄畏怯,不敢发。

瓚先归,太后赏之。

齐庄寻至,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

懿宗以为齐庄意怀犹豫,遂与阎知微同诛。

既射之如胃,气殜殜未死,乃决其腹,割心,投于地,犹趌々然跃不止。

擢田归道为夏官侍郎,甚见亲委。

蜀州每岁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路险远,死亡者多。

蜀州刺史张柬之上言,以为:“姚州本哀牢之国,荒外绝域,山高水深。

国家开以为州,未尝得其盐布之税,甲兵之用,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

请废姚州以隶巂州,岁时朝觐,同之蕃国。

泸南诸镇亦皆废省,于泸北置关,百姓非奉使,无得交通往来。

”疏奏,不纳。

◎圣历二年己亥,公元六九九年正月,丁卯朔,告朔于通天宫。

壬戌,以皇嗣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

甲子,置控鹤临丞、主簿等官,率皆嬖宠之人,颇用才能文学之士以参之。

以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临汾员半千皆为控鹤监内供奉。

稷,元超之从子也。

半千以古无此官,且所聚多轻薄之士,上疏请罢之。

由是忤旨,左迁水部郎中。

腊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与弟司农卿晋卿,坐赃贿满万馀缗级第舍过度,楚客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峰州。

太平公主观其第,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耳!

” 辛亥,赐太子姓武氏。

赦天下。

太后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贺。

河南、北置武骑团以备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罢为冬官尚书。

二月,己丑,太后幸嵩山,过缑氏,谒升仙太子庙。

壬辰,太后不豫,遣给事中栾城阎朝隐祷少室山。

朝隐自为牺牲,沐浴伏俎上,请代太后命。

太后疾小愈,厚赏之。

丁酉,自缑氏还。

初,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尚幼,论钦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诸胡畏之。

钦陵居中秉政,诸弟握兵分据方面,赞婆常居东边,为中国患者三十馀年。

器弩悉弄浸长,阴与大臣论岩谋诛之。

会钦陵出外,赞普诈云出畋,集兵执钦陵亲党二千馀人,杀之,遣使召钦陵兄弟,钦陵等举兵不受命。

赞普将兵讨之,钦陵兵溃,自杀。

夏,四月,赞婆帅所部千馀人来降,太后命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将骑迎之,以赞婆为特进、归德王。

钦陵子弓仁,以所统吐谷浑七千帐来降,拜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陇右诸军大使,专掌怀抚吐蕃降者。

太后春秋高,虑身后太子与诸武不相容。

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等为誓文,告天地于明堂,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会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谷浑部落一千四百帐内附。

八月,癸丑,突骑施乌质勒遣其子遮弩入见。

遣侍御史元城解琬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

制:“州县长吏,非奏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 内史王及善虽无学术,然清正难夺,有大臣之节。

张易之兄弟每侍内宴,无复人臣礼。

及善屡奏以为不可。

太后不悦,谓及善曰:“卿既高年,不宜更侍游宴,但检校阁中可也。

”及善因称病,谒假月馀。

太后不问。

及善叹曰:“岂有中书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见乎?

事可知矣!

”乃上疏乞骸骨,太后不许。

庚子,以及善为文昌左相,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仍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杨再思罢为左台大夫。

丁未,相王兼检校安北大都护。

以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纳言、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薨。

师德在河陇,前后四十馀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

性沉厚宽恕,狄仁杰之入相也,师德实荐之。

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

太后觉之,尝问仁杰曰:“师德贤乎?

”对曰:“为将能谨守边陲,贤则臣不知。

”又曰:“师德知人乎?

”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

”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

”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

”是时罗织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重之。

戊申,以武三思为内史。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

戊寅,还神都。

庚子,邢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济源百姓庐舍千馀家。

冬,十月,丁亥,论赞婆至都,太后宠待赏赐甚厚,以为右卫大将军,使将其众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诸子复出阁。

太后自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

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国子生为斋郎,因得选补。

由是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而向时酷吏所诬陷者,其亲友流离,未获原宥。

凤阁舍人韦嗣立上疏,以为:“时俗侵轻儒学,先王之道,弛废不讲。

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国学,不听以它岐仕进。

又,自扬、豫以来,制狱渐繁,酷吏乘间,专欲杀人以求进。

赖陛下圣明,周、丘、王、来相继诛殛,朝野庆泰,若再睹阳和。

至如仁杰、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诬,非陛下明察,则已为菹醢矣。

今陛下升而用之,皆为良辅。

何乃前非而后是哉?

诚由枉陷与甄明耳。

臣恐向之负冤得罪者甚众,亦皆如是。

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广雷雨之施,自垂拱以来,罪无轻重,一皆昭洗,死者追复官爵,生者听还乡里。

如此,则天下皆知昔之枉滥,非陛下之意,皆狱吏之辜,幽明欢欣,感通和气。

”太后不能从。

嗣立,承庆之异母弟也。

母王氏,遇承庆甚酷,每杖承庆,嗣立必解衣请代。

母不许,辄私自杖,母乃为之渐宽。

承庆为凤阁舍人,以疾去职。

嗣立时为莱芜令,太后召谓曰:“卿父尝言:‘臣有两儿,堪事陛下。

’卿兄弟在官,诚如父言。

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

”即日拜凤阁舍人。

是岁,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笃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二万馀人。

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上,主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馀人,又号为拓西可汗。

◎久视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正月,戊寅,内史武三思罢为特进、太子少保。

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顼贬安固尉。

太后以顼有干略,故委以腹心。

顼与武懿宗争赵州之功于太后前。

顼魁岸辩口,懿宗短小伛偻,顼视懿宗,声气凌厉。

太后由是不悦,曰:“顼在朕前,犹卑我诸武,况异时讵可倚邪!

”他日,顼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

太宗有马名师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

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

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太宗壮朕之志。

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

”顼惶惧流汗,拜伏求生,乃止。

诸武怨其附太子,共发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贬。

辞日,得召见,涕泣言曰:“臣今远离阙庭,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

”太后命之坐,问之,顼曰:“合水土为泥,有争乎?

”太后曰:“无之。

”又曰:“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

”曰:“有争矣。

”顼顿首曰:“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

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此陛下驱之使他日必争,两不得安也。

”太后曰:“朕亦知之。

然业已如是,不可何如。

” 腊月,辛巳,立故太孙重润为邵王,其弟重茂为北海王。

太后问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陆元方以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闻。

人间细事,不足烦圣听。

”由是忤旨。

庚寅,罢为司礼卿。

元方为人清谨,再为宰相,太后每有迁除,多访之,元方密封以进,未尝漏露。

临终,悉取奏稿焚之,曰:“吾于人多阴德,子孙其未衰乎!

”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碎叶。

丁酉,以狄仁杰为内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书巨源为纳言。

乙巳,太后幸嵩山。

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温汤。

戊寅,还神都。

作三阳宫于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三月,以吐谷浑青海王宣超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

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

彼胡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耳。

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

”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

”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长生药,三年而成,所费巨万。

太后服之,疾小瘳。

癸丑,赦天下,改元久视。

去天册金轮大圣之号。

六月,改控鹤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

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诸武、易之及弟秘书监昌宗饮博嘲谑。

太后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与文学之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

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

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

文士皆赋诗以美之。

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右补阙硃敬则谏曰:“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足矣。

近闻左监门卫长史侯祥等,明自媒衒,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

臣职在谏诤,不敢不奏。

”太后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

”赐彩百段。

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

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无不从。

尝早朝,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

昌仪受金,至朝堂,以状授天官侍郎张锡。

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骂曰:“不了事人!

我亦不记,但姓薛者即与之。

”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馀人,悉留注官。

锡,文瓘之兄之子也。

初,契丹将李楷固,善用鎉索及骑射、舞槊,每陷陈,如鹘入乌群,所向披靡。

黄麞之战,张玄遇、麻仁节皆为所鎉。

又有骆务整者,亦为契丹将,屡败唐兵。

及孙万荣死,二人来降。

有司责其后至,奏请族之。

狄仁杰曰:“楷固等并骁勇绝伦,能尽力于所事,必能尽力于我。

若抚之以德,皆为我用矣。

”奏请赦之。

所亲皆止之,仁杰曰:“苟利于国,岂为身谋!

”太后用其言,赦之。

又请与之官,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将军,务整为右武威卫将军,使将兵击契丹馀党,悉平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二·唐纪十八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尽重光大荒落,凡十一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咸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春,正月,甲子,上幸东都。

夏,四月,甲申,以西突厥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以安集五咄陆之众。

初,武元庆等既死,皇后奏以其姊子贺兰敏之为士彟之嗣,袭爵周公,改姓武氏,累迁弘文馆学士、左散骑常侍。

魏国夫人之死也,上见敏之,悲泣曰:“向吾出视朝犹无恙,退朝已不救,何仓卒如此!

”敏之号哭不对。

后闻之,曰:“此儿疑我!

”由是恶之。

敏之貌美,蒸于太原王妃。

及居妃丧,释衰绖,奏妓。

司卫少卿杨思俭女,有殊色,上及后自选以为太子妃,昏有日矣,敏之逼而淫之。

后于是表言敏之前后罪恶,请加窜逐。

六月,丙子,敕流雷州,复其本姓。

至韶州,以马缰绞死。

朝士坐与敏之交游,流岭南者甚众。

秋,七月,乙未朔,高侃破高丽馀众于安市城。

九月,丙申,潞州刺史徐王元礼薨。

冬,十一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车驾自东都幸许、汝。

十二月,癸酉,校猎于叶县。

丙戌,还东都。

◎咸亨三年壬申,公元六七二年春,正月,辛丑,以太子右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将兵讨叛蛮。

庚戌,昆明蛮十四姓二万三千户内附,置殷、敦、总三州。

二月,庚午,徙吐谷浑于鄯州浩亹水南。

吐谷浑畏吐蕃之强,不安其居,又鄯州地狭,寻徙灵州,以其部落置安乐州,以可汗诺曷钵为刺史。

吐谷浑故地皆入于吐蕃。

己卯,侍中永安郡公姜恪薨。

夏,四月,庚午,上幸合璧宫。

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贡,上问以吐蕃风俗,对曰:“吐蕃地薄气寒,风俗朴鲁。

然法令严整,上下一心,议事常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斯所以能持久也。

”上诘以吞灭吐谷浑、败薛仁贵、寇逼凉州事,对曰:“臣受命贡献而已,军旅之事,非所闻也。

”上厚赐而遣之。

癸未,遣都水使者黄仁素使于吐蕃。

秋,八月,壬午,特进高阳郡公许敬宗卒。

太常博士袁思古议:“敬宗弃长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

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

”敬宗孙太子舍人彦伯讼思古与许氏有怨,请改谥。

太常博士王福畤议,以为:“谥者得失一朝,荣辱千载。

若嫌隙有实,当据法推绳。

如其不然,义不可夺。

”户部尚书戴至德谓福畤曰:“高阳公任遇如是,保以谥之为缪?

”对曰:“昔晋司空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万钱,秦秀谥之曰‘缪’。

许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饮食男女之累过之,谥之曰‘缪’,无负许氏矣。

”诏集五品已上更议,礼部尚书阳思敬议:“按《谥法》,既过能改曰恭。

请谥曰恭。

”诏从之。

敬宗尝奏流其子昂于岭南,又以女嫁蛮酋冯盎之子,多纳其货,故思古议及之。

福畤,勃之父也。

九月,癸卯,徙沛王贤为雍王。

冬,十月,己未,诏太子监国。

壬戌,车驾发东都。

十一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甲辰,车驾至京师。

十二月,高侃与高丽馀众战于白水山,破之。

新罗遣兵救高丽,侃击破之。

癸卯,以左庶子刘仁轨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子罕接宫臣,典膳丞全椒邢文伟辄减所供膳,并上书谏太子。

太子复书,谢以多疾及入侍少暇,嘉纳其意。

顷之,右史缺,上曰:“邢文伟事吾子,能撤膳进谏,此直士也。

”擢为右史。

太子因宴集,命宫臣掷倒,次至左奉裕率王及善,及善曰:“掷倒自有伶官,臣若奉令,恐非所以羽翼殿下也。

”太子谢之。

上闻之,赐及善缣百匹,寻迁左千牛卫将军。

◎咸亨四年癸酉,公元六七三年春,正月,丙辰,绛州刺史郑惠王元懿薨。

三月,丙申,诏刘仁轨等改修国史,以许敬宗等所记多不实故也。

夏,四月,丙子,车驾幸九成宫。

闰五月,燕山道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大破高丽叛者于瓠芦河之西,俘获数千人,馀众皆奔新罗。

时谨行妻刘氏留伐奴城,高丽引靺鞨攻之,刘氏擐甲帅众守城,久之,虏退。

上嘉其功,封燕国夫人。

谨行,靺鞨人突地稽之子也,武力绝人,为众夷所惮。

秋,七月,辛巳,婺州大水,溺死者五千人。

八月,辛丑,上以疟疾,令太子于延福殿受诸司启事。

冬,十月,壬午,中书令阎立本薨。

乙巳,车驾还京师。

十二月,丙午,弓月、疏勒二王来降。

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之世,诸部离散,弓月及阿悉吉皆叛。

苏定方之西讨也,擒阿悉吉以归。

弓月南结吐蕃,北招咽面,共攻疏勒,降之。

上遣鸿胪卿萧嗣业发兵讨之。

嗣业兵未至,弓月惧,与疏勒皆入朝。

上赦其罪,遣归国。

◎上元元年甲戌,公元六七四年春,正月,壬午,以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卫尉卿李弼、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副之,发兵讨新罗。

时新罗王法敏既纳高丽叛众,又据百济故地,使人守之。

上大怒,诏削法敏官爵。

其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仁问在京师,立以为新罗王,使归国。

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贺兰敏之既得罪,皇后奏召武元爽之子承嗣于岭南,袭爵周公,拜尚衣奉御。

夏,四月,辛卯,迁宗正卿。

秋,八月,壬辰,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后。

懿王为光皇帝,妣贾氏为光懿皇后。

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

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

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以避先帝、先后之称。

改元,赦天下。

戊戌,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

四品服深绯,金带。

五品服浅绯,金带。

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

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钅俞石带。

庶人服黄,铜铁带。

自非庶人,不听服黄。

” 九月,癸丑,诏追复长孙晟、长孙无忌官爵,以无忌曾孙翼袭爵赵公,听无忌丧归,陪葬昭陵。

甲寅,上御翔鸾阁,观大甫。

分音乐为东西朋,使雍王贤主东朋,周王显主西朋,角胜为乐。

郝处俊谏曰:“二王春秋尚少,志趣未定,当推梨让枣,相亲如一。

今分二朋,递相夸竞,俳优小人,言辞无度,恐其交争胜负,讥诮失礼,非所以崇礼义,劝敦睦也。

”上瞿然曰:“卿远识,非众人所及也。

”遽止之。

是日,卫尉卿李弼暴卒于宴所,为之废甫一日。

冬,十一月,丙午朔,车驾发京师。

己酉,校猎华山之曲武原。

戊辰,至东都。

箕州录事参军张君澈等诬告刺史蒋王恽及其子汝南郡王炜谋反,敕通事舍人薛思贞驰传往按之。

十二月,癸未,恽惶惧,自缢死。

上知其非罪,深痛惜之,斩君澈等四人。

戊子,于阗王伏阇雄来朝。

辛卯,波斯王卑路斯来朝。

壬寅,天后上表,以为:“国家圣绪,出自玄元皇帝,请令王公以下皆习《老子》,每岁明经,准《孝经》、《论语》策试。

”又请“自今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

又,京官八品以上,宜量加俸禄。

”及其馀便宜,合十二条。

诏书褒美,皆行之。

是岁,有刘晓者,上疏论选,以为:“今选曹以检勘为公道,书判为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

况书判借人者众矣。

又,礼部取士,专用文章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舍德行而趋文艺,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虽日诵万言,何关理体!

文成七步,未足化人。

况尽心卉木之间,极笔烟霞之际,以斯成俗,岂非大谬!

夫人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多士雷奔,四方风动矣!

”◎上元二年乙亥,公元六七五年春,正月,丙寅,以于阗国为毘沙都督府,分其境内为十州,以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为毘沙都督。

辛末,吐蕃遣其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请与吐谷浑复修邻好。

上不许。

二月,刘仁轨大破新罗之众于七重城,又使靺鞨浮海略新罗之南境,斩获甚众。

仁轨引兵还。

诏以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新罗之买肖城以经略之,三战皆捷,新罗乃遣使入贡,且谢罪。

上赦之,复新罗王法敏官爵。

金仁问中道而还,改封临海郡公。

三月,丁巳,天后祀先蚕于邙山之阳,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

上苦风眩甚,议使天后摄知国政。

中书侍郎同三品郝处俊曰:“天子理外,后理内,天之道也。

昔魏文帝著令,虽有幼主,不许皇后临朝,所以杜祸乱之萌也。

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

”中书侍郎昌乐李义琰曰:“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宜听之。

”上乃止。

天后多引文学之士著作郎元万顷、左史刘祎之等,使之撰《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几千馀卷。

朝廷奏议及百司表疏,时密令参决,以分宰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

祎之,子翼之子也。

夏,四月,庚辰,以司农少卿韦弘机为司农卿。

弘机兼知东都营田,受诏完葺宫苑。

有宦者于苑中犯法,弘机杖之,然后奏闻。

上以为能,赐绢数十匹,曰:“更有犯者,卿即杖之,不必奏也。

” 初,左千牛将军长安赵瑰尚高祖女常乐公主,生女为周王显妃。

公主颇为上所厚,天后恶之。

辛巳,妃坐废,幽闭于内侍省,食料给生者,防人候其突烟,已而数日烟不出,开视,死腐矣。

瑰自定州刺史贬括州刺史,令公主随之官,仍绝其朝谒。

太子弘仁孝谦谨,上甚爱之。

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

天后方逞其志,太子奏请,数迕旨,由是失爱于天后。

义阳、宣城二公主,萧淑妃之女也,坐母得罪,幽于掖庭,年逾三十不嫁。

太子见之惊恻,遽奏请出降,上许之。

天后怒,即日以公主配当上翊卫权毅、王遂古。

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宫,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

壬寅,车驾还洛阳宫。

五月,戊申,下诏:“朕方欲禅位皇太子,而疾遽不起,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可谥为孝敬皇帝。

” 六月,戊寅,立雍王贤为皇太子,赦天下。

天后恶慈州刺史杞王上金,有司希旨奏其罪。

秋,七月,上金坐解官,澧州安置。

八月,庚寅,葬孝敬皇帝于恭陵。

戊戌,以戴至德为右仆射,庚子,以刘仁轨为左仆射,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

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李敬玄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

刘仁轨、戴志德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许之,至德必据理难诘,未尝与夺,实有冤结者,密为奏辨。

由是时誉皆归仁轨。

或问其故,至德曰:“威福者人主之柄,人臣安得盗取之!

”上闻,深重之。

有老妪欲诣仁轨陈牒,误诣至德,至德览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解事仆射,乃不解事仆射邪!

归我牒!

”至德笑而授之。

时人称其长者。

文瓘时兼大理卿,囚闻改官,皆恸哭。

文瓘性严正,诸司奏议,多所纠驳,上甚委之。

◎仪凤元年丙子,公元六七六年春,正月,壬戌,徙冀王轮为相王。

纳州獠反,敕黔州都督发兵讨之。

二月,甲戌,徙安东都护府于辽东故城。

先是有华人任安东官者,悉罢之。

徙熊津都督府于建安故城。

其百济户口先徙於徐、兗等州者,皆置于建安。

天后劝上封中岳。

癸未,诏以今冬有事于嵩山。

丁亥,上幸汝州之温汤。

三月,癸卯,黄门侍郎来恒、中书侍郎薛元超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恒,济之兄。

元超,收之子也。

甲辰,上还东都。

闰月,吐蕃寇鄯、廓、河、芳等州,敕左监门卫中郎将令狐智通发兴、凤等州兵以御之。

己卯,诏以吐蕃犯塞,停封中岳。

乙酉,以洛州牧周王显为洮州道行军元帅,将工部尚书刘审礼等十二总管,并州大都督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将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等,以讨吐蕃。

二王皆不行。

庚寅,车驾西还。

甲寅,中书侍郎李义琰同中书门下三品。

戊午,车驾至九成宫。

六月,癸亥,黄门侍郎晋陵高智周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八月,乙未,吐蕃寇叠州。

壬寅,敕:“桂、广、交、黔等都督府,比来注拟土人,简择未精,自今每四年遣五品已上清正官充使,仍令御史同往注拟。

”时人谓之南选。

九月,壬申,大理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罪当除名。

上特命杀之。

大理丞太原狄仁杰奏:“二人罪不当死。

”上曰:“善才等斫陵柏,我不杀则为不孝。

”仁杰固执不已,上作色,令出,仁杰曰:“犯颜直谏,自古以为难。

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

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

且张释之有言:‘设有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处之?

’今以一株柏杀二将军,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

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于不道,且羞见释之于地下故也。

”上怒稍解,二人除名,流岭南。

后数日,擢仁杰为侍御史。

初,仁杰为并州法曹,同僚郑崇质当使绝域。

崇质母老且病,仁杰曰:“彼母如此,岂可使之有万里之忧!

”诣长史蔺仁基,请代之行。

仁基素与司马李孝廉不叶,因相谓曰:“吾辈岂可不自愧乎!

”遂相与辑睦。

冬,十月,车驾还京师。

丁酉,祫享太庙,用太学博士史璨议,禘后三年而祫,祫后二年而禘。

郇王素节,萧淑妃之子也,警敏好学。

天后恶之,自岐州刺史左迁申州刺史。

乾封初,敕曰:“素节既有旧疾,不须入朝。

”而素节实无疾,自以久不得入觐,乃著《忠孝论》。

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因使潜封其论以进。

后见之,诬以赃贿,丙午,降封翻阳王,袁州安置。

十一月,壬申,改元,赦天下。

庚寅,以李敬玄为中书令。

十二月,戊午,以来恒为河南道大使,薛元超为河北道大使,尚书左丞鄢陵崔知悌、国子司业郑祖玄为江南道大使,分道巡抚。

◎仪凤二年丁丑,公元六七七年春,正月,乙亥,上耕籍田。

初,刘仁轨引兵自熊津还,扶馀隆畏新罗之逼,不敢留,寻亦还朝。

二月,丁巳,以工部尚书高藏为辽东州都督,封朝鲜王,遣归辽东,安辑高丽馀众。

高丽先在诸州者,皆遣与藏俱归。

又以司农卿扶馀隆为熊津都督,封带方王,亦遣归安辑百济馀众,仍移安东都护府于新城以统之。

时百济荒残,命隆寓居高丽之境。

藏至辽东,谋叛,潜与靺鞨通。

召还,徙邛州而死,散徙其人于河南、陇右诸州,贫者留安东城傍。

高丽旧城没于新罗,馀众散入靺鞨及突厥,隆亦竟不敢还故地,高氏、扶馀氏遂亡。

三月,癸亥朔,以郝处俊、高智周并为左庶子,李义琰为右庶子。

夏,四月,左庶子张大安同中书门下三品。

大安,公谨之子也。

诏以河南、北旱,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存问赈给。

侍御史宁陵刘思立上疏,以为:“今麦秀蚕老,农事方殷,敕使抚巡,人皆竦扌卞,忘其家业,冀此天恩,聚集参迎,妨废不少。

既缘赈给,须立簿书,本欲安存,更成烦扰。

望且委州县赈给,待秋深务闲,出使褒贬。

”疏奏,谧等遂不行。

五月,吐蕃寇扶州之临河镇,擒镇将杜孝升,令赍书说松州都督武居寂使降,考升固执不从。

吐蕃军还,舍孝升而去,孝升复帅馀众拒守。

诏以孝升为游击将军。

秋,八月,徙周王显为英王,更名哲。

命刘仁轨镇洮河军。

冬,十二月,乙卯,诏大发兵讨吐蕃。

诏以显庆新礼,多不师古,其五礼并依《周礼》行事。

自是礼官益无凭守,每有大礼,临时撰定。

◎仪凤三年戊寅,公元六七八年春,正月,辛酉,百官及蛮夷酋长朝天后于光顺门。

刘仁轨镇洮河,每有奏请,多为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

仁轨知敬玄非将帅才,欲中伤之,奏言:“西边镇守,非敬玄莫可。

”敬玄固辞,上曰:“仁轨须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辞!

”丙子,以敬玄代仁轨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仍检校鄯州都督。

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等发剑南、山南兵以赴之。

孝逸,神通之子也。

癸未,遣左金吾将军曹怀舜等分往河南、北募猛士,不问布衣及仕宦。

夏,四月,戊申,赦天下,改来年元为通乾。

五月,壬戌,上幸九成宫。

丙寅,山中雨,大寒,从兵有冻死者。

秋,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于龙支。

上初即位,不忍观《破阵乐》,命撤之。

辛酉,太常少卿韦万石奏:“久寝不作,惧成废缺。

请自今大宴会复奏之。

”上从之。

九月,辛酉,车驾还京师。

上将发兵讨新罗,侍中张文瓘卧疾在家,自舆入见,谏曰:“今吐蕃为寇,方发兵西讨。

新罗虽云不顺,未尝犯边,若又东征,臣恐公私不堪其弊。

”上乃止。

癸亥,文瓘薨。

丙寅,李敬玄将兵十八万与吐蕃将论钦陵战于青海之上,兵败,工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彭城僖公刘审礼为吐蕃所虏。

时审礼将前军深入,顿于濠所,为虏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

闻审礼战没,狼狈还走,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以自固,虏屯兵高冈以压之。

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夜帅敢死之士五百人袭击虏营,虏众溃乱,其将跋地设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馀众还鄯州。

审礼诸子自缚诣阙,请入吐蕃赎其父。

敕听次子易从诣吐蕃省之。

比至,审礼已病卒,易从昼夜号哭不绝声。

吐蕃哀之,还其尸,易从徒跣负之以归。

上嘉黑齿常之之功,擢拜左武卫将军,充河源军副使。

李敬玄之西征也,监察御史原武娄师德应猛士诏从军,及败,敕师德收集散亡,军乃复振。

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将论赞婆迎之赤岭。

师德宣导上意,谕以祸福,赞婆甚悦,为之数年不犯边。

师德迁殿中侍御史,充河源军司马,兼知营田事。

上以吐蕃为忧,悉召侍臣谋之,或欲和亲以息民。

或欲严设守备,俟公私富实而讨之。

或欲亟发兵击之。

议竟不决,赐食而遣之。

太学生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御吐蕃之策,以为:“理国之要,在文与武。

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知方略,是皆何益于理乱哉!

故陆机著《辨亡》之论,无救河桥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此已然之明效也。

古语有之:‘人无常俗,政有理乱。

兵无强弱,将有巧拙。

’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

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岂足当阃外之任!

李左车、陈汤、吕蒙、孟观,皆出贫贱而立殊功,未闻其家代为将也。

“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

议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

’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徒惜勋庸,恐虚仓库。

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

黔首虽微,不可欺罔。

岂得悬不信之令,设虚赏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自苏定方征辽东,李勣破平壤,赏绝不行,勋仍淹滞,不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以谢勋人。

大非川之败,薛仁贵、郭待封等不即重诛,向使早诛仁贵等,则自馀诸将岂敢失利于后哉!

臣恐叶蕃之平,非旦夕可冀也。

“又,出师之要,全资马力。

臣请开畜马之禁,使百姓皆得畜马。

若官军大举,委州县长吏以官钱增价市之,则皆为官有。

彼胡虏恃马力以为强,若听人间市而畜之,乃是损彼之强为中国之利也。

”先是禁百姓畜马,故元忠言之。

上善其言,召见,令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冬,十月,丙午,徐州刺史密贞王元晓薨。

十一月,壬子,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来恒薨。

十二月,诏停来年通乾之号,以反语不善故也。

◎调露元年己卯,公元六七九年春,正月,己酉,上幸东都。

司农卿韦弘机作宿羽、高山、上阳等宫,制度壮丽。

上阳宫临洛水,为长廊亘一里。

宫成,上移御之。

侍御史狄仁杰劾奏弘机导上为奢泰,弘机坐免官。

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

仁杰奏其奸,请付法回,上特原之,仁杰曰:“国家虽乏英才,岂少本立辈!

陛下何惜罪人,以亏王法。

必欲曲赦本立,请弃臣于无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诫!

”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肃然。

庚戌,右仆射、太子宾客道恭公戴至德薨。

二月,壬戌,吐蕃赞普卒,子器弩悉弄立,生八年矣。

时器弩悉弄与其舅麹萨若诣羊同发兵,有弟生六年,在论钦陵军中。

国人畏钦陵之强,欲立之,钦陵不可,与萨若共立器弩悉弄。

上闻赞普卒,嗣主未定,命裴行俭乘间图之。

行俭曰:“钦陵为政,大臣辑睦,未可图也。

”乃止。

夏,四月,辛酉,郝处俊为侍中。

偃师人明崇俨,以符呪幻术为上及天后重,官至正谏大夫。

五月,壬午,崇俨为盗所杀,求贼,竟不得。

赠崇俨侍中。

丙戌,命太子监国。

太子处事明审,时人称之。

戊戌,作紫桂宫于渑池之西。

六月,辛亥,赦天下,改元。

初,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与吐蕃连和,侵逼安西,朝议欲发兵讨之。

吏部侍郎裴行俭曰:“吐蕃为寇,审礼覆没,干戈未息,岂可复出师西方!

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洹师为质在京师,宜遣使者送归国,道过二虏,以便宜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

”上从之,命行俭册立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

行俭奏肃州刺史王方翼以为己副,仍令检校安西都护。

秋,七月,己卯朔,诏以今年冬至有事于嵩山。

初,裴行俭尝为西州长史,及奉使过西州,吏人郊迎,行俭悉召其豪杰子弟千馀人自随,且扬言天时方热,未可涉远,须稍凉乃西上。

阿史那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

行俭徐召四镇诸胡酋长谓曰:“昔在西州,纵猎甚乐,今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者?

”诸胡子弟争请从行,近得万人。

行俭阳为畋猎,校勒部伍,数日,遂倍道西进。

去都支部落十馀里,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使人促召相见。

都支先与李遮匐约,秋中拒汉使,猝闻军至,计无所出,帅其子弟迎谒,遂擒之。

因传其契箭,悉召诸部酋长,执送碎叶城。

简其精骑,轻赍,昼夜进掩遮匐,途中,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者同来。

行俭释遮匐使者,使先往谕遮匐以都支已就擒,遮匐亦降。

于是囚都支、遮匐以归,遣波斯王自还其国,留王方翼于安西,使筑碎叶城。

冬,十月,单于大都护府突厥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俱反,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酋长皆叛应之,众数十万。

遣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等将兵讨之。

嗣业等先战屡捷,因不设备。

会大雪,突厥夜袭其营,嗣业狼狈拔营走,众遂大乱,为虏所败,死者不可胜数。

大智、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战,得入单于都护府。

嗣业减死,流桂州,大智、景嘉并免官。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命开门偃旗,虏疑有伏,惧而宵遁。

州人李嘉运与虏通谋,事泄,上令元轨穷其党与,元轨曰:“强寇在境,人心不安。

若多所逮系,是驱之使叛也。

”乃独杀嘉运,馀无所问,因自劾违制。

上览表大喜,谓使者曰:“朕亦悔之,向无王,失定州矣。

”自是朝廷有大事,上多密敕问之。

壬子,遣左金吾卫将军曹怀舜屯井陉。

右武卫将军崔献屯龙门,以备突厥。

突厥扇诱奚、契丹侵掠营州,都督周道务遣户曹始平唐休璟将兵击破之。

庚申,诏以突厥背诞,罢封嵩山。

癸亥,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论塞调傍来告丧,并请和亲,上遣郎将宋令文诣吐蕃会赞普之葬。

十一月,戊寅朔,以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高智周为御史大夫,罢知政事。

癸未,上宴裴行俭,谓之曰:“卿有文武兼资,今授卿二职。

”乃除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甲辰,以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将兵十八万,并西军检校丰州都督程务挺、东军幽州都督李文暕总三十馀万以讨突厥,并受行检节度。

务挺,名振之子也。

◎永隆元年庚辰,公元六八零年春,二月,癸丑,上幸汝州之温汤。

戊午,幸嵩山处士三原田游岩所居。

己未,幸道士宗城潘师正所居,上及天后、太子皆拜之。

乙丑,还东都。

三月,裴行俭大破突厥于黑山,擒其酋长奉职,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以其首来降。

初,行俭行至朔川,谓其下曰:用兵之道,抚士贵诚,制敌尚诈。

前日萧嗣业粮运为突厥所掠,士卒冻馁,故败。

今突厥必复为此谋,宜有以诈之。

”乃诈为粮车三百乘,每车伏壮士五人,各持陌刀、劲弩,以羸兵数百为之援,且伏精兵于险要以待之。

虏果至,羸兵弃车散走。

虏驱车就水草,解鞍牧马,欲取粮,壮士自车中跃出,击之,虏惊走,复为伏兵所邀,杀获殆尽,自是粮草运行者,虏莫敢近。

军至单于府北,抵暮,下营,掘堑已周,行俭遽命移就高冈。

诸将皆言士卒已安堵,不可复动,行俭不从,趣使移。

是夜,风雨暴至,前所营地,水深丈馀。

诸将惊服,问其故,行俭笑曰:“自今但从我命,不必问其所由知也。

” 奉职既就擒,馀党走保狼山。

诏户部尚书崔知悌驰传诣定襄宣慰将士,且区处馀寇,行俭引军还。

夏,四月,乙丑,上幸紫桂宫。

戊辰,黄门侍郎闻喜、裴炎、崔知温、中书侍郎京兆王德真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知温,知悌之弟也。

秋,七月,吐蕃寇河源,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

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

常之以河源冲要,欲加兵戍之,而转输险远,乃广置烽戍七十馀所,开屯田五千馀顷,岁收五百馀万石,由是战守有备焉。

先是,剑南募兵于茂州西南筑安戎城,以断吐蕃通蛮之路。

吐蕃以生羌为乡导,攻陷其城,以兵据之,由是西洱诸蛮皆降于吐蕃。

吐蕃尽据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接凉、松、茂、巂等州。

南邻天竺,西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馀里,诸胡之盛,莫与为比。

丙申,郑州刺史江王元祥薨。

突厥馀众围云州,代州都督窦怀悊、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将兵击破之。

八月,丁未,上还东都。

中书令、检校鄯州都督李敬玄,军既败,屡称疾请还。

上许之。

既至,无疾,诣中书视事。

上怒,丁巳,贬衡州刺史。

太子贤闻宫中窃议,以贤为天后姊韩国夫人所生,内自疑惧。

明崇俨以厌胜之术为天后所信,尝密称“太子不堪承继,英王貌类太宗”。

又言“相王相最贵”。

天后尝命北门学士撰《少阳正范》及《孝子传》以赐太子,又数作书诮让之,太子愈不自安。

及崇俨死,贼不得,天后疑太子所为。

太子颇好声色,与户奴赵道生等狎昵,多赐之金帛。

司议郎韦承庆上书谏,不听。

天后使人告其事。

诏薛元超、裴炎与御史大夫高智周等杂鞫之,于东宫马坊搜得皁甲数百领,以为反具。

道生又款称太子使道生杀崇俨。

上素爱太子,迟回欲宥之,天后曰:“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

大义灭亲,何可赦也!

”甲子,废太子贤为庶人,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贤诣京师,幽于别所,党与皆伏诛,乃焚其甲于天津桥南以示士民。

承庆,思谦之子也。

乙丑,立左卫大将军、雍州牧英王哲为皇太子,改元,赦天下。

太子洗马刘讷言尝撰《俳谐集》以献贤,贤败,搜得之,上怒曰:“以《六经》教人,犹恐不化,乃进俳谐鄙说,岂辅导之义邪!

”流讷言于振州。

左卫将军高真行之子政为太子典膳丞,事与贤连,上以付其父,使自训责。

政入门,真行以佩刀刺其喉,真行兄户部侍郎审行又刺其腹,真行兄子璿断其首,弃之道中。

上闻之,不悦,贬真行为睦州刺史,审行为渝州刺史。

真行,士廉之子也。

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坐阿附太子,左迁普州刺史,其馀宫僚,上皆释其罪,使复位,左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拜恩。

右庶子李义琰独引咎涕泣,时论美之。

九月,甲申,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王德真为相王府长史,罢政事。

冬,十月,壬寅,苏州刺史曹王明、沂州刺史嗣蒋王炜,皆坐故太子贤之党,明降封零陵郡王,黔州安置。

炜除名,道州安置。

丙午,文成公主薨于吐蕃。

己酉,车驾西还。

十一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开耀元年辛巳,公元六八一年春,正月,突厥寇原、庆等州。

乙亥,遣右卫将军李知十等将兵屯泾、庆二州以备突厥。

庚辰,以初立太子,敕宴百官及命妇于宣政殿,引九部伎及散乐自宣政门入。

太常博士袁利贞上疏,以为:“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地,路门非倡优进御之所,请命妇会于别殿,九部伎自东西门入,其散乐伏望停省。

”上乃更命置宴于麟德殿。

宴日,赐利贞帛百段。

利贞,昂之曾孙也。

利贞族孙谊为苏州刺史,自以其先自宋太尉淑以来,尽忠帝室,谓琅邪王氏虽奕世台鼎,而为历代佐命,耻与为比,尝曰:“所贵于名家者,为其世笃忠贞,才行相继故也。

彼鬻婚姻求禄利者,又乌足贵乎!

”时人是其言。

裴行俭军既还,突厥阿史那伏念复自立为可汗,与阿史德温傅连兵为寇。

癸巳,以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为副,将兵讨之。

二月,天后表请赦杞王上金、鄱阳王素节之罪。

以上金为沔州刺史,素节为岳州刺史,仍不听朝集。

三月,辛卯,以刘仁轨兼太子少傅,馀如故。

以侍中郝处俊为太子少保,罢政事。

少府监裴匪舒,善营利,奏卖苑中马粪,岁得钱二十万缗。

上以问刘仁轨,对曰:“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嘉名也。

”乃止。

匪舒又为上造镜殿,成,上与仁轨观之,仁轨惊趋下殿。

上问其故,对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适视四壁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

”上遽令剔去。

曹怀舜与裨将窦义昭将前军击突厥。

或告“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在黑沙北,左右才二十骑以下,可径往取也。

”怀舜等信之,留老弱于瓠芦泊,帅轻锐倍道进,至黑沙,无所见,人马疲顿,乃引兵还。

会薛延陀部落欲西诣伏念,遇怀舜军,因请降。

怀舜等引兵徐还,至长城北,遇温傅,小战,各引去。

至横水,遇伏念,怀舜、义昭与李文暕及裨将刘敬同四军合为方陈,且战且行。

经一日,伏念乘便风击之,军中扰乱,怀舜等弃军走,军遂大败,死者不可胜数。

怀舜等收散卒,敛金帛以赂伏念,与之约和,杀牛为盟。

伏念北去,怀舜等乃得还。

夏。

五月,丙戌,怀舜免死,流岭南。

己丑,河源道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将兵击吐蕃论赞婆于良非川,破之,收其粮畜而还。

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之,不敢犯边。

初,太原王妃之薨也,天后请以太平公主为女官以追福。

及吐蕃求和亲,请尚太平公主,上乃为之立太平观,以公主为观主以拒之。

至是,始选光禄卿汾阴薛曜之子绍尚焉。

绍母,太宗女城阳公主也。

秋,七月,公主适薛氏,自兴安门南至宣阳坊西。

燎炬相属,夹路槐木多死。

绍史顗以公主宠盛,深忧之,以问族祖户部郎中克构,克构曰:“帝甥尚主,国家故事,苟以恭慎行之,亦何伤!

然谚曰:‘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

’不得不为之惧也。

天后以顗妻萧氏及顗弟绪妻成氏非贵族,欲出之,曰:“我女岂可使与田舍女为妯娌邪!

或曰:“萧氏,瑀之侄孙,国家旧姻。

”乃止。

夏州群牧使安元寿奏:“自调露元年九月以来,丧马一十八万馀匹,监牧吏卒为虏所杀掠者八百馀人。

” 薛延陀达浑等五州四万馀帐来降。

甲午,左仆射兼太子少傅、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固请解仆射。

许之。

闰七月,丁未,裴炎为侍中,崔知温、薛元超并守中书令。

上征田游岩为太子洗马,在东宫无所规益。

右卫副率蒋俨以书责之曰:“足下负巢、由之俊节,傲唐、虞之圣主,声出区宇,名流海内。

主上屈万乘之重,申三顾之荣,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礼,将以辅导储贰,渐染芝兰耳。

皇太子春秋鼎盛,圣道未周,仆以不才,犹参庭诤,足下受调护之寄,是可言之秋,唯唯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年岁。

向使不餐周粟,仆何敢言!

禄及亲矣,以何酬塞?

想为不达,谨书起予。

”游岩竟不能答。

庚申,上以服饵,令太子监国。

裴行俭军于代州之陉口,多纵反间,由是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浸相猜贰。

伏念留妻子辎重于金牙山,以轻骑袭曹怀舜。

行俭遣裨将何迦密自通漠道,程务挺自石地道掩取之。

伏念与曹怀舜等约和而还,比至金牙山,失其妻子辎重,士卒多疾疫,乃引兵北走保细沙,行俭又使副总管刘敬同、程务挺等将单于府兵追蹑之。

伏念请执温傅以自效,然尚犹豫,又自恃道远,唐兵必不能至,不复设备。

敬同等军到,伏念狼狈,不能整其众,遂执温傅,从间道诣行俭降。

候骑告以尘埃涨天而至,将士皆震恐。

行俭曰:“此乃伏念执温傅来降,非他盗也。

然受降如受敌,不可无备。

”乃命严备,遣单使迎前劳之。

少选,伏念果帅酋长缚温傅诣军门请罪。

行俭尽平突厥馀党,以伏念、温傅归京师。

冬,十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壬戌,裴行俭等献定襄之俘。

乙丑,改元。

丙寅,斩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等五十四人于都市。

初,行俭许伏念以不死,故降。

裴炎疾行俭之功,奏言:“伏念为副将张虔勖、程务挺所逼,又回纥等自碛北南向逼之,穷窘而降耳。

”遂诛之。

行俭叹曰:“浑、浚争功,古今所耻。

但恐杀降,无复来者。

”因称疾不出。

丁亥,新罗王法敏卒,遣使立其子政明。

十一月,癸卯,徙故太子贤于巴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零一·唐纪十七

〔司马光〕 〔宋〕

起玄勣阉茂八月,尽上章困敦,凡八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龙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八月,壬寅,以许敬宗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九月,戊寅,初令八品、九品衣碧。

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温汤,太子监国。

丁未,还宫。

庚戌,西台侍郎陕人上官仪同东西台三品。

癸丑,诏以四年正月有事于泰山,仍以来年二月幸东都。

左相许圉师之子奉辇直长自然,游猎犯人田,田主怒,自然以鸣镝射之。

圉师杖自然一百而不以闻。

田主诣司宪讼之,司宪大夫杨德裔不为治。

西台舍人袁公瑜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上曰:“圉师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岂非作威作福!

”圉师谢曰:“臣备位枢轴,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众心,故为人所攻讦。

至于作威福者,或手握强兵,或身居重镇。

臣以文吏,奉事圣明,惟知闭门自守,何敢作威福!

”上怒曰:“汝恨无兵邪!

”许敬宗曰:“人臣如此,罪不容诛。

”遽令引出。

诏特免官。

癸酉,立皇子旭轮为殷王。

十二月,戊申,诏以方讨高丽、百济,河北之民,劳于征役,其封泰山、幸东都并停。

风海道总管苏海政受诏讨龟兹,敕兴昔亡、继往绝二可汗发兵与之俱。

至兴昔亡之境,继往绝素与兴昔亡有怨,密谓海政曰:“弥射谋反,请诛之。

”时海政兵才数千,集军吏谋曰:“弥射若反,我辈无噍类,不如先事诛之。

”乃矫称敕,令大总管赍帛数万段赐可汗及诸酋长,兴昔亡帅其徒受赐,海政悉收斩之。

其鼠尼施、拔塞干两部亡走,海政与继往绝追讨,平之。

军还,至疏勒南,弓月部复引吐蕃之众来,欲与唐兵战。

海政以师老不敢战,以军资赂吐蕃,约和而还。

由是诸部落皆以兴昔亡为冤,各有离心。

继往绝寻卒,十姓无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馀众附于吐蕃。

是岁,西突厥寇庭州,刺史来济将兵拒之,谓其众曰:“吾久当死,幸蒙存全以至今日,当以身报国!

”遂不释甲胄,赴敌而死。

◎龙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春,正月,左武卫将军郑仁泰讨铁勒叛者馀种,悉平之。

乙酉,以李义府为右相,仍知选事。

二月,徙燕然都护府于回纥,更名瀚海都护。

徙故瀚海都护于云中古城,更名云中都护。

以碛为境,碛北州府皆隶瀚海,碛南隶云中。

三月,许圉师再贬虔州刺史,杨德裔以阿党流庭州,圉师子文思、自然并免官。

右相河间郡公李义府典选,恃中宫之势,专以卖官为事,铨综无次,怨讟盈路,上颇闻之,从容谓义府曰:“卿子及婿颇不谨,多为非法。

我尚为卿掩覆,卿宜戒之!

”义府勃然变色,颈、颊俱张,曰:“谁告陛下?

”上曰:“但我言如是,何必就我索其所从得邪!

”义府殊不引咎,缓步而去。

上由是不悦。

望气者杜元纪谓义府所居第有狱气,宜积钱二十万缗以厌之,义府信之,聚敛尤急。

义府居母丧,朔望给哭假,辄微服与元纪出城东,登古冢,候望气色,或告义府窥觇灾眚,阴有异图。

又遣其子右司议郎津召长孙无忌之孙延,受其钱七百缗,除延司津监,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告之。

夏,四月,乙丑,下义府狱,遣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御史、详刑共鞫之,仍命司空李勣监焉。

事皆有实。

戊子,诏义府除名,流巂州。

津除名,流振州。

诸子及婿并除名,流庭州。

朝野莫不称庆。

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膀之通衢。

义府多取人奴婢,及败,各散归其家,故其露布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

”乙未,置鸡林大都督府于新罗国,以金法敏为之。

丙午,蓬莱宫含元殿成,上始移仗居之,更命故宫曰西内。

戊申,始御紫宸殿听政。

五月,壬午,柳州蛮酋吴君解反。

遣冀州长史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翙发岭南兵讨之。

吐蕃与吐谷浑互相攻,各遣使上表论曲直,更来求援。

上皆不许。

吐谷浑之臣素和贵有罪,逃奔吐蕃,具言吐谷浑虚实,吐蕃发兵击吐谷浑,大破之,吐谷浑可汗曷钵与弘化公主帅数千帐弃国走依凉州,请徙居内地。

上以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帅右武卫将军独狐卿云、辛文陵等分屯凉、鄯二州,以备吐蕃。

六月,戊申,又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节度诸军,为吐谷浑之援。

吐蕃禄东赞屯青海,遣使者论仲琮入见,表陈吐谷浑之罪,且请和亲。

上不许,遣左卫郎将刘文祥使于吐蕃,降玺书责让之。

秋,八月,戊申,上以海东累岁用兵,百姓困于征调,士卒战溺死者甚众,诏罢三十六州所造船,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分诣十道,问人疾苦,黜陟官吏。

德玄,毅之曾孙也。

九月,戊午,熊津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等破百济馀众及倭兵于白江,拔其周留城。

初,刘仁愿、刘仁轨既克真岘城,诏孙仁师将兵浮海助之。

百济王丰南引倭人以拒唐兵。

仁师与仁愿、仁轨合兵,势大振。

诸将以加林城水陆之冲,欲先攻之,仁轨曰:“加林险固,急攻则伤士卒,缓之则旷日持久。

周留城,虏之巢穴,群凶所聚,除恶务本,宜先攻之,若克周留,诸城自下。

”于是仁师、仁愿与新罗王法敏将陆军以进,仁轨与别将杜爽、抚馀隆将水军及粮船自熊津入白江,以会陆军,同趣周留城。

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战皆捷,焚其舟四百艘,烟炎灼天,海水皆赤。

百济王丰脱身奔高丽,王子忠胜、忠志等帅众降,百济尽平,唯别帅迟受信据任存城,不下。

初,百济西部人黑齿常之,长七尺馀,骁勇有谋略,仕百济为达率兼郡将,犹中国刺史也。

苏定方克百济,常之帅所部随众降。

定方絷其王及太子,纵兵劫掠,壮者多死。

常之惧,与左右十馀人遁归本部,收集亡散,保任存山,结栅以自固,旬月间归附者三万馀人。

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战,唐兵不利。

常之复取二百馀城,定方不能克而还。

常之与别部将沙吒相如各据险以应福信,百济既败,皆帅其众降。

刘仁轨使常之、相如自将其众,取任存城,仍以粮仗助之。

孙仁帅曰:“此属兽心,何可信也!

”仁轨曰:“吾观二人皆忠勇有谋,敦信重义。

但向者所托,未得其人,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时,不用疑也。

”遂给其粮仗,分兵随之,攻拔任存城,迟受信弃妻子,奔高丽。

诏刘仁轨将兵镇百济,召孙仁帅、刘仁愿还。

百济兵火之馀,比屋凋残,僵尸满野。

仁轨始命瘗骸骨,籍户口,理村聚,署官长,通道涂,立桥梁,补堤堰,复陂塘,课耕桑,赈贫乏,养孤老,立唐社稷,颁正朔及庙讳。

百济大悦,阖境各安其业。

然后修屯田,储糗粮,训士卒,以图高丽。

刘仁愿至京帅,上问之曰:“卿在海东,前后奏事,皆合机宜,复有文理。

卿本武人,何能如是?

”仁愿曰:“此皆刘仁轨所为,非臣所及也。

”上悦,加仁轨六阶,正除带方州刺史,为筑第长安,厚赐其妻子,遣使赍玺书劳勉之。

上官仪曰:“仁轨遭黜削而能尽忠,仁愿秉节制而能推贤,皆可谓君子矣。

” 冬,十月,辛巳朔,诏太子每五日于光顺门内视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太子决之。

十二月,庚子,诏改来年元。

壬寅,以安西都护高贤为行军总管,将兵击弓月以救于阗。

是岁,大食击波斯、拂菻,破之。

南侵婆罗门,吞灭诸胡,胜兵四十馀万。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六六四年春,正月,甲子,改云中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以殷王旭轮为单于大都护。

初,李靖破突厥,迁三百帐于云中城,阿史德氏为其长。

至是,部落渐众,阿史德氏诣阙,请如胡法立亲王为可汗以统之。

上召见,谓曰:“今之可汗,古之单于也。

”故更为单于都护府,而使殷王遥领之。

二月,戊子,上行幸万年宫。

夏,四月,壬子,卫州刺史道孝王元庆薨。

丙午,魏州刺史郇公孝协坐赃,赐死。

司宗卿陇西王傅义等奏孝协父叔良死王事,孝协无兄弟,恐绝嗣。

上曰:“画一之法,不以亲疏异制,苟害百姓,虽皇太子亦所不赦。

孝协有一子,何忧乏祀乎!

”孝协竟自尽于第。

五月,戊申朔,遂州刺史许悼王孝薨。

乙卯,于昆明之弄栋川置姚州都督府。

秋,七月,丁未朔,诏以三年正月有事于岱宗。

八月,丙子,车驾还京师,幸旧宅,留七月。

壬午,还蓬莱宫。

丁亥,以司列太常伯刘祥道兼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

冬,十月,庚辰,检校熊津都督刘仁轨上言:“臣伏睹所存戍兵,疲羸者多,勇健者少,衣服贫敝,唯思西归,无心展效。

臣问以‘往在海西,见百姓人人应募,争欲从军,或请自办衣粮,谓之“义征”,何为今日士卒如此?

’咸言:‘今日官府与曩时不同,人心亦殊。

曩时东西征役,身没王事,并蒙敕使吊祭,追赠官爵,或以死者官爵回授之弟,凡渡辽海者,皆赐勋一转。

自显庆五年以来,征人屡经渡海,官不记录,其死者亦无人谁何。

州县每发百姓为兵,其壮而富者,行钱参逐,皆亡匿得免。

贫者身虽老弱,被发即行。

顷者破百济及平壤苦战,当是时,将帅号令,许以勋赏,无所不至。

及达西岸,惟闻枷锁推禁,夺赐破勋,州县追呼,无以自存,公私因弊,不可悉言。

以是昨发海西之日,已有逃亡自残者,非独至海外而然也。

又,本因征役勋级以为荣宠。

而比年出征,皆使勋官挽引,劳苦与白丁无殊,百姓不愿从军,率皆由此。

’臣又问:‘曩日士卒留镇五年,尚得支济,今尔等始经一年,何为如此单露?

’咸言:‘初发家日,惟令备一年资装。

今已二年,未有还期。

’臣检校军士所留衣,今冬仅可充事,来秋以往,全无准拟。

陛下留兵海外,欲殄灭高丽。

百济、高丽,旧相党援,倭人虽远,亦共为影响,若无镇兵,还成一国。

今既资戍守,又置屯田,所借士卒同心同德,而众有此议,何望成功!

自非有所更张,厚加慰劳,明赏重罚以起士心,若止如今日已前处置,恐师众疲老,立效无日。

逆耳之事,或无人为陛下尽言,故臣披露肝胆,昧死奏陈。

” 上深纳其言,遣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将兵渡海以代旧镇之兵,仍敕仁轨俱还。

仁轨谓仁愿曰:“国家悬军海外,欲以经略高丽,其事非易。

今收获未毕,而军吏与士卒一时代去,军将又归。

夷人新服,众心未安,必将生变。

不如且留旧兵,渐令收获,办具资粮,节级遣还。

军将且留镇抚,未可还也。

”仁愿曰:“吾前还海西,大遭谗谤,云吾多留兵众,谋据海东,几不免祸。

今日唯知准敕,岂敢擅有所为!

”仁轨曰:“人臣苟利于国,知无不为,岂恤其私!

”乃上表陈便宜,自请留镇海东。

上从之。

仍以扶馀隆为熊津都尉,使招辑其馀众。

初,武后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故上排群议而立之。

及得志,专作威福,上欲有所为,动为后所制,上不胜其忿。

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尝为厌胜之术,宦者王伏胜发之。

上大怒,密召西召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议之。

仪因言:“皇后专恣,海内所不与,请废之。

”上意亦以为然,即命仪草诏。

左右奔告于后,后遽诣上自诉。

诏草犹在上所,上羞缩不忍,复待之如初。

犹恐后怨怒,因绐之曰:“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

”仪先为陈王咨议,与王伏胜俱事故太子忠,后于是使许敬宗诬奏仪、伏胜与忠谋大逆。

十二月,丙戌,仪下狱,与其子庭芝、王伏胜皆死,籍没其家。

戊子,赐忠死于流所。

右相刘祥道坐与仪善,罢政事,为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等朝士流贬者甚众,皆坐与仪交通故也。

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

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

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并同东西台三品。

◎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春,正月,丁卯,吐蕃遣使入见,请复与吐谷浑和亲,仍求赤水地畜牧,上不许。

二月,壬午,车驾发京师,丁酉,至合璧宫。

上语及隋炀帝,谓侍臣曰:“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虚心求谏。

而竟无谏者,何也?

”李勣对曰:“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 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东西台三品。

恪,宝谊之子也。

辛未,东都乾元殿成。

闰月,壬申朔,车驾至东都。

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阗。

敕西州都督崔知辩、左武卫将军曹继叔将兵救之。

夏,四月,戊辰,左侍极陆敦信检校右相。

西台侍郎孙处约、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并罢政事。

秘阁郎中李淳风以傅仁均《戊寅历》推步浸疏,乃增损刘焯《皇极历》,更撰《麟德历》。

五月,辛卯,行之。

秋,七月,己丑,兗州都督邓康王元裕薨。

上命熊津都尉扶馀隆与新罗王法敏释去旧怨。

八月,壬子,同盟于熊津城。

刘仁轨以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浮海西还,会祠泰山,高丽亦遣太子福男来侍祠。

冬,十月,癸丑,皇后表称“封禅旧仪,祭皇地礻氏,太后昭配,而令公卿行事,礼有未发,至日,妾请帅内外命妇奠献。

”诏:“禅社首以皇后为亚献,越国太妃燕氏为终献。

”壬戌,诏:“封禅坛所设上帝、后土位,先用稿秸、陶匏等,并宜改用茵褥、罍爵,其诸郊祀亦宜准此。

”又诏:“自今郊庙享宴,文舞用《功成庆善之乐》,武舞用《神功破陈之乐》。

” 丙寅,上发东都,从驾文武仪仗,数百里不绝。

列营置幕,弥亘原野。

东自高丽,西至波斯、乌长诸国朝会者,各帅其属扈从,穹庐毳幕,牛羊驼马,填咽道路。

时比岁丰稔,米斗至五钱,麦、豆不列于市。

十一月,戊子,上至濮阳,窦德玄骑从。

上问:“濮阳谓之帝丘,何也?

”德玄不能对。

许敬宗自后跃马而前曰:“昔颛顼居此,故谓之帝丘。

”上称善。

敬宗退,谓人曰:“大臣不可以无学。

吾见德玄不能对,心实羞之。

”德玄闻之,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强对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

”李勣曰:“敬宗多闻,信美矣。

德玄之言亦善也。

” 寿张人张公艺九世同居,齐、隋、唐皆旌表其门。

上过寿张,幸其宅,问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艺书“忍”字百馀以进。

上善之,赐以缣帛。

十二月,丙午,车驾至齐州,留十日。

丙辰,发灵岩顿,至泰山下,有司于山南为圆坛,山上为登封坛,社首山上为降禅方坛。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

己巳,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册藏以玉匮,配帝册藏以金匮,皆缠以金绳,封以金泥,印以玉玺,藏以石感。

庚午,降禅于社首,祭皇地祇。

上初献毕,执事者皆趋下。

宦者执帷,皇后升坛亚献,帷帟皆以锦绣为之。

酌酒,实俎豆,登歌,皆用宫人。

壬申,上御朝觐坛,受朝贺。

赦天下,改元。

文武官三品已上赐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阶。

先是阶无泛加,皆以劳考叙进,至五品三品,仍奏取进止,至是始有泛阶,比及末年,服绯者满朝矣。

时大赦,惟长流人不听还,李义府忧愤发病卒。

自义府流窜,朝士日忧其复入,及闻其卒,众心乃安。

丙戌,车驾发泰山。

辛卯,至曲阜,赠孔子太师,以少牢致祭。

癸未,至亳州,谒老君庙,上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

丁丑,至东都,留六日。

甲申,幸合璧宫。

夏,四月,甲辰,至京师,谒太庙。

庚戌,左侍极兼检校右相陆敦信以老疾辞职,拜大司成,兼左侍极,罢政事。

五月,庚寅,铸乾封泉宝钱,一当十,俟期年尽废旧钱。

高丽泉盖苏文卒,长子男生代为莫离支,初知国政,出巡诸城,使其弟男建、男产知留后事。

或谓二弟曰:“男生恶二弟之逼,意欲除之,不如先为计。

”二弟初未之信。

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还夺其权,欲拒兄不纳。

”男生潜遣所亲往平壤伺之,二弟收掩,得之,乃以王命召男生。

男生惧,不敢归。

男建自为莫离支,发兵讨之。

男生走保别城,使其子献诚诣阙求救。

六月,壬寅,以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将兵救之。

以献诚为右武卫将军,使为乡导。

又以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同讨高丽。

秋,七月,乙丑朔,徙殷王旭轮为豫王。

以大司宪兼检校太子左中护刘仁轨为右相。

初,仁轨为给事中,按毕正义事,李义府怨之,出为青州刺史。

会讨百济,仁轨当浮海运粮,时未可行,义府督之,遭风失船,丁夫溺死甚众,命监察御史袁异式往鞫之。

义府谓异式曰:“君能办事,勿忧无官。

”异式至,谓仁轨曰:“君与朝廷何人为仇,宜早自为计。

”仁轨曰:“仁轨当官不职,国有常刑,公以法毙之,无所逃命。

若使遽自引决以快仇人,窃所未甘!

”乃具狱以闻。

异式将行,仍自掣其锁。

狱上,义府言于上曰:“不斩仁轨,无以谢百姓。

”舍人源直心曰:“海风暴起,非人力所及。

”上乃命除名,以白衣从军自效。

义府又讽刘仁愿使害之,仁愿不忍杀。

及为大司宪,异式惧,不自安,仁轨沥觞告之曰:“仁轨若念畴昔之事,有如此觞!

”仁轨既知政事,异式寻迁詹事丞。

时论纷然,仁轨闻之,遽荐为司元大夫。

监察御史杜易简谓人曰:“斯所谓矫枉过正矣!

” 八月,辛丑,司元太常伯兼检校左相窦德玄薨。

初,武士彟娶相里氏,生男元庆、元爽。

又娶杨氏,生三女,长适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次皇后,次适郭孝慎。

士彟卒,元庆、元爽及士彟兄子惟良、怀运皆不礼于杨氏,杨氏深衔之。

越石、孝慎及孝慎妻并早卒,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

后既立,杨氏号荣国夫人,越石妻号韩国夫人,惟良自始州长史超迁司卫少卿,怀运自瀛州长史迁淄州刺史,元庆自右卫郎将为宗正少卿,元爽自安州户曹累迁少府少监。

荣国夫人尝置酒,谓惟良等曰:“颇忆畴昔之事乎?

今日之荣贵复何如?

”对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揣分量才,不求贵达,岂意以皇后之故,曲荷朝恩,夙夜忧惧,不为荣也。

”荣国不悦。

皇后乃上疏,请出惟良等为远州刺史,外示廉抑,实恶之也。

于是以惟良检校始州刺史,元庆为龙州刺史,元爽为濠州刺史。

元庆至州,以忧卒。

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

韩国夫人及其女以后故出入禁中,皆得幸于上。

韩国寻卒,其女赐号魏国夫人。

上欲以魏国为内职,心难后,未决,后恶之。

会惟良、怀运与诸州刺史诣泰山朝觐,从至京师,惟良等献食。

后密置毒醢中,使魏国食之,暴卒,因归罪于惟良、怀运,丁未,诛之,改其姓为蝮式。

怀运兄怀亮早卒,其妻善氏尤不礼于荣国,坐惟良等没入掖庭,荣国令后以他事束棘鞭之,肉尽见骨而死。

九月,庞同善大破高丽兵,泉男生帅众与同善合。

诏以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戊子,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广平宣公刘祥道薨,子齐贤嗣,齐贤为人方正,上甚重之,为晋州司马。

将军史兴宗尝从上猎苑中,因言晋州产佳鹞,刘齐贤今为司马,请使捕之。

上曰:“刘齐贤岂捕鹞者邪!

卿何以此待之!

” 冬,十二月,己酉,以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以司列少常伯安陆郝处俊副之,以击高丽。

庞同善、契苾何力并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如故。

其水陆诸军总管并运粮使窦义积、独孤卿云、郭待封等,并受勣处分。

河北诸州租赋悉诣辽东给军用。

待封,孝恪之子也。

勣欲与其婿京兆杜怀恭偕行,以求勋效。

怀恭辞以贫,勣赡之。

复辞以无奴马,又赡之。

怀恭辞穷,乃亡匿岐阳山中,谓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

”勣闻之,流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

”乃止。

◎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春,正月,上耕籍田,有司进耒耜,加以雕饰。

上曰:“耒耜农夫所执,岂宜如此之丽!

”命易之。

既而耕之,九推乃止。

自行乾封泉宝钱,谷帛踊贵,商贾不行,癸未,诏罢之。

二月,丁酉,涪陵悼王愔薨。

辛丑,复以万年宫为九成宫。

生羌十二州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废之。

上屡责侍臣不进贤,众莫敢对。

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对曰:“天下未尝无贤,亦非群臣敢蔽贤也。

比来公卿有所荐引,为谗者已指为朋党,滞淹者未获伸,而在位者先获罪矣,是以各各杜口耳。

陛下果推至诚以待之,其谁不愿举所知!

此在陛下,非在群臣也。

”上深以为然。

安期,百药之子也。

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杨弘武、戴至德、正谏大夫兼东台侍郎李安期、东台舍人昌乐张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赵仁本并同东西台三品。

弘武,素之弟子。

至德,胄之兄子也。

时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宫,频征伐四夷,厩马万匹,仓库渐虚,张文瓘谏曰:“隋鉴不远,愿勿使百姓生怨。

”上纳其言,减厩马数千匹。

秋,八月,己丑朔,日有食之。

辛亥,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李安期出为荆州长史。

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监国。

辛未,李勣拔高丽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

勣初度辽,谓诸将曰:“新城,高丽西边要害,不先得之,馀城未易取也。

”遂攻之,城人师夫仇等缚城主开门降。

勣引兵进击,一十六城皆下之。

庞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袭其营,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击破之。

侃进至金山,与高丽战,不利,高丽乘胜逐北,仁贵引兵横击之,大破高丽,斩首五万馀级,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与泉男生军合。

郭待封以水军自别道趣平壤,勣遣别将冯师本载粮仗以资之。

师本船破,失期,待封军中饥窘,欲作书与勣,恐为虏所得,知其虚实,乃作离合诗以与勣。

勣怒曰:“军事方急,何以诗为?

必斩之!

”行军管记通事舍人河南元万顷为释其义,勣乃更遣粮仗赴之。

万顷作《檄高丽文》,曰“不知守鸭绿之险。

”泉男建报曰:“谨闻命矣!

”即移兵据鸭绿津,唐兵不得渡。

上闻之,流万顷于岭南。

郝处俊在高丽城下,未及成列,高丽奄至,军中大骇。

处俊据胡床,方食干Я,潜简精锐,击败之,将士服其胆略。

冬,十二月,甲午,诏:“自今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并以高祖、太宗配,仍合祀昊天上帝、五帝于明堂。

” 是岁,海南獠陷琼州。

◎总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春,正月,壬下,以右相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

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丽扶馀城。

薛仁贵既破高丽于金山,乘胜将三千人将攻扶馀城,诸将以其兵少,止之。

仁贵曰:“兵不必多,顾用之何如耳。

”遂为前锋以进,与高丽战,大破之,杀获万馀人,遂拔扶馀城。

扶馀川中四十馀城皆望风请服。

侍御史洛阳贾言忠奉使自辽东还,上问以军事,言忠对曰:“高丽必平。

”上曰:“卿何以知之?

”对曰:“隋炀帝东征而不克者,人心离怨故也。

先帝东征而不克者,高丽未有衅也。

今高藏微弱,权臣擅命,盖苏文死,男建兄弟内相攻夺,男生倾心内附,为我乡导,彼之情伪,靡不知之。

以陛下明圣,国家富强,将士尽力,以乘高丽之乱,其势必克,不俟再举矣。

且高丽连年饥馑,妖异屡降,人心危骇,其亡可翘足待也。

”上又问:“辽东诸将孰贤?

”对曰:“薛仁贵勇冠三军。

庞同善虽不善斗,而持军严整。

高侃勤俭自处,忠果有谋。

契苾何力沉毅能断,虽颇忌前,而有统御之才。

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皆莫及李勣也。

”上深然其言。

泉男建复遣兵五万人救扶馀城,与李勣等遇于薛贺水,合战,大破之,斩获三万馀人,进攻大行城,拔之。

朝廷议明堂制度略定,三月,庚寅,赦天下,改元。

戊寅,上幸九成宫。

夏,四月,丙辰,彗星见于五车。

上避正殿,减常膳,撤乐。

许敬宗等奏请复常,曰:“彗见东北,高丽将灭之兆也。

”上曰:“朕之不德,谪见于天,岂可归咎小夷!

且高丽百姓,亦朕之百姓也。

”不许。

戊辰,彗星见。

辛巳,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杨弘武薨。

八月,辛酉,卑列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坐征高丽逗留,流姚州。

癸酉,车驾还京师。

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

勣既克大行城,诸军出他道者皆与勣会,进至鸭绿栅,高丽发兵拒战,勣等奋击,大破之,追奔二百馀里,拔辰夷城,诸城遁逃及降者相继。

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军继之,围平壤月馀,高丽王藏遣泉男产帅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诣勣降,勣以礼接之。

泉男建犹闭门拒守,频遣兵出战,皆败。

男建以军事委僧信诚,信诚密遣人诣勣,请为内应。

后五日,信诚开门,勣纵兵登城鼓噪,焚城四周,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

高丽悉平。

冬,十月,戊午,以乌茶国婆罗门卢迦逸多为怀化大将军。

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药,上将饵之。

东台侍郎郝处俊谏曰:“修短有命,非药可延。

贞观之末,先帝服那罗迩娑婆寐药,竟无效。

大渐之际,名医不知所为,议者归罪娑婆寐,将加显戮,恐取笑戎狄而止。

前鉴不远,愿陛下深察。

”上乃止。

李勣将至,上命先以高藏等献于昭陵,具军容,奏凯歌,入京师,献于太庙。

十二月,丁巳,上受俘于含元殿。

以高藏政非己出,赦以为司平太常伯、员外同正。

以泉男产为司宰少卿,僧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泉男生为右卫大将军。

李勣以下,封赏有差。

泉男建流黔州,扶馀丰流岭南,分高丽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馀户,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县,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以统之。

擢其酋帅有功者为都督、刺史、县令,与华人参理。

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检校安东都护,总兵二万人以镇抚之。

丁卯,上祀南郊,告平高丽,以李勣为亚献。

己巳,谒太庙。

渭南尉刘延祐,弱冠登进士第,政事为畿县最。

李勣谓之曰:“足下春秋甫尔,遽擅大名,宜稍自贬抑,无为独出人右也。

” 时有敕,征辽军士逃亡,限内不首及首而更逃者,身斩,妻子籍没。

太子上表,以为:“如此之比,其数至多。

或遇病不及队伍,怖惧而逃。

或因樵采为贼所掠。

或渡海漂没。

或深入贼庭,为所伤杀。

军法严重,同队恐并获罪,即举以为逃,军旅之中,不暇勘当,直据队司通状关移所属,妻子没官,情实可哀。

《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伏愿逃亡之家,免其配没。

”从之。

甲戌,司戎太常伯姜恪兼检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阎立本守右相。

是岁,京师及山东、江、淮旱、饥。

◎总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春,二月,辛酉,以张文瓘为东台侍郎,以右肃机、检校太子中护谯人李敬玄为西台侍郎,并同东西台三品。

先是同三品不入衔,至是始入衔。

癸亥,以雍州长史卢承庆为司刑太常伯。

承庆尝考内外官,有一官督运,遭风失米,承庆考之曰:“监运损粮,考中下。

”其人容色自若,无言而退。

承庆重期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

”既无喜容,亦无愧词。

又改曰:“宠辱不惊,考中上。

” 三月,丙戌,东台侍郎郝处俊同东、西台三品。

丁亥,诏定明堂制度:其基八觚,其宇上圆,覆以清阳玉叶,其门墙阶级,窗棂楣柱,枊楶枅栱,皆法天地阴阳律历之数。

诏下之后,众议犹未决,又会饥馑,竟不果立。

夏,四月,己酉朔,上幸九成宫。

高丽之民多离叛者,敕徙高丽户三万八千二百于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诸州空旷之地,留其贫弱者,使守安东。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未朔,诏以十月幸凉州。

时陇右虚耗,议者多以为未宜游幸。

上闻之,辛亥,御延福殿,召五品已上谓曰:“自古帝王,莫不巡守,故朕欲巡视远俗。

若果为不可,何不面陈,而退有后言,何也?

”自宰相以下莫敢对。

详刑大夫来公敏独进曰:“巡守虽帝王常事,然高丽新平,馀寇尚多,西边经略,亦未息兵。

陇右户口凋弊,銮舆所至,供亿百端,诚为未易。

外间实有窃议,但明制已行,故群臣不敢陈论耳。

”上善其言,为之罢西巡。

未几,擢公敏为黄门侍郎。

甲戌,改瀚海都护府为安北都护府。

九月,丁丑朔,诏徙吐谷浑部落就凉州南山。

议者恐吐蕃侵暴,使不能自存,欲先发兵击吐蕃。

右相阎立本以为去岁饥歉,未可兴师。

议久不决,竟不果徙。

庚寅,大风,海溢,漂永嘉、安固六千馀家。

冬,十月,丁巳,车驾还京师。

十一月,丁亥,徙豫王旭轮为冀王,更名轮。

司空、太子太师、英贞武公李勣寝疾,上悉召其子弟在外者,使归侍疾。

上及太子所赐药,勣则饵之。

子弟为之迎医,皆不听进,曰:“吾本山东田夫,遭值圣明,致位三公,年将八十,岂非命邪!

修短有期,岂能复就医工求活!

”一旦,忽谓其弟司卫少卿弼曰:“吾今日小愈,可共置酒为乐。

”于是子孙悉集,酒阑,谓弼曰:“吾自度必不起,故欲与汝曹为别耳。

汝曹勿悲泣,听我约束。

我见房、杜平生勤苦,仅能立门户,遭不肖子,荡覆无馀。

吾有此子孙,今悉付汝。

葬毕,汝即迁入我堂,抚养孤幼,谨察视之。

其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皆先挝杀,然后以闻。

”自是不复更言。

十二月,戊申,薨。

上闻之悲泣,葬日,幸未央宫,登楼望輀车恸哭。

起冢象阴山、铁山、乌德鞬山,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

勣为将,有谋善断。

与人议事,从善如流。

战胜则归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将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

临事选将,必訾相其状貌丰厚者遣之。

或问其故,勣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

”闺门雍睦而严。

其姊尝病,勣已为仆射,亲为之煮粥。

风回,爇其须鬓。

姊曰:“仆妾幸多,何自苦如是!

”勣曰:“非为无人使令也,顾姊老,勣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其可得乎!

”勣常谓人:“我年十二三时为亡赖贼,逢人则杀。

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人。

十七八为佳贼,临陈乃杀之。

二十为大将,用兵以救人死。

”勣长子震早卒,震子敬业袭爵。

时承平既久,选人益多,是岁,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始与员外郎张仁礻韦,设长名姓历榜,引铨注之法。

又定州县升降、官资高下。

其后遂为永制,无能革之者。

大略唐之选法,取人以身、言、书、判,计资量劳而拟官。

始集而试,观其书、判。

已试而铨,察其身、言。

已铨而注,询其便利。

已注而唱,集众告之。

然后类以为甲,先简仆射,乃上门下,给事中读,侍郎省,侍中审之,不当者驳下。

既审,然后上闻,主者受旨奉行,各给以符,谓之告身。

兵部武选亦然。

课试之法,以骑射及翘关、负米。

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试文三篇,谓之宏词,试判三条,谓之拔萃,入等者得不限而授。

其黔中、岭南、闽中州县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选择士人补授。

凡居官以年为考,六品以下,四考为满。

◎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春,正月,丁丑,右相刘仁轨请致仕。

许之。

三月,甲戌朔,以旱,赦天下,改元。

丁丑,改蓬莱宫为含元宫。

壬辰,太子少师许敬宗请致仁。

许之。

敕突厥酋长子弟事东宫。

西台舍人徐齐聃上疏,以为:“皇太子当引文学端良之士置左右,岂可使戎狄丑类入侍轩闼!

”又奏:“齐献公即陛下外祖,虽子孙有犯,岂应上延祖祢!

今周忠孝公庙甚修,而齐献公庙毁废,不审陛下何以垂示海内,彰孝理之风!

”上皆从之。

齐聃,充容之弟也。

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与于阗袭龟兹拨换城,陷之。

罢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

辛亥,以右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副之,以讨吐蕃,且援送吐谷浑还故地。

庚午,上幸九成宫。

高丽酋长剑牟岑反,立高藏外孙安舜为主。

以左监门大将军高侃为东州道行军总管,发兵讨之,安舜杀剑牟岑,奔新罗。

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巳,车驾还京师。

郭待封先与薛仁贵并列,及征吐蕃,耻居其下,仁贵所言,待封多违之。

军至大非川,将趣乌海,仁贵曰:“乌海险远,军行甚难,辎重自随,难以趋利。

宜留二万人,为两栅于大非岭上,辎重悉置栅内,吾属帅轻锐,倍道兼行,掩其未备,破之必矣。

”仁贵帅所部前行,击吐蕃于河口,大破之,斩获甚众,进屯乌海以俟待封。

待封不用仁贵策,将辎重徐进,未至乌海,遇吐蕃二十馀万,待封军大败,还走,悉弃辎重。

仁贵退屯大非川,吐蕃相论钦陵将兵四十馀万就击之,唐兵大败,死伤略尽。

仁贵、待封与阿史那道真并脱身免,与钦陵约和而还。

敕大司宪乐彦玮即军中按其败状,械送京师,三人皆免死除名。

钦陵,禄东赞之子也,与弟赞婆、悉多于、勃论皆有才略。

禄东赞卒,钦陵代之秉政,三弟将兵居外,邻国畏之。

关中旱,饥。

九月,丁丑,诏以明年正月幸东都。

甲申,皇后母鲁国忠烈夫人杨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妇并诣宅吊哭。

闺月,癸卯,皇后以久旱,请避位。

不许。

壬子,加赠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彟为太尉、太原王,夫人为王妃。

甲寅,以左相姜恪为凉州道行军大总管,以御吐蕃。

冬,十月,乙未,太子右中护、同东西台三品赵仁本为左肃机,罢政事。

庚寅,诏官名皆复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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