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势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仓颉循圣,作则制文。

体有六篆,要妙入神。

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

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緼。

扬波振激,鹰跱觯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

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

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翾翾。

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

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

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

般倕揖让而辞巧。

籀诵拱手而韬翰。

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

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

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

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字画的起源,是受到鸟迹的启发,仓颉按照圣人的法度,创作了文字。文字有六种篆体,要奇妙入神。有的像龟的纹样,有的比拟龙的鳞片,身体弯曲,尾巴卷起,翅膀长而身体短。颓废地垂下,像黍稷的穗子般,蕴藏着虫蛇的细密纹饰。扬起波涛,鹰振翅膀,鸟儿颤抖,像凌空飞舞。有时轻轻举起,内部充满浓密,似断似续,像露水沿着丝线凝结在下端。从者像悬挂,衡者像编织,神秘而莫测的趣味,既不方正也不圆满,像行动又像飞翔,快速而灵动。远远地看去,像一群鸿鹄游动,不停地迁移和延伸。靠近观察,湍急的水流看不清,指尖也无法触及原因。研习着桑叶也数不清它的曲折,离开又难以看见它的间隙。般倕互相致意并谦逊地辞别巧妙。籀诵拱手致意并隐藏才华。放在文字书籍的首要位置,闪闪发光,非常值得观赏。精美华丽于轻纺素织品,是学艺的典范而悠闲。嘉文德的蕴藏,是伟大作者无可匹敌的。思考字体的上下,举起大略并论述旗帜。



隶势

〔蔡邕〕 〔汉〕

鸟迹之变,乃惟佐隶。

蠲彼繁文,崇此简易。

厥用旣宏,体象有度。

奂若星陈,郁若云布。

其大径寻,细不容髪,随事从宜,靡有常制。

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列。

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

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

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

纤波浓点,错落其间。

若钟虡设张,庭燎飞烟。

崭嵓嶻嵯,高下属连。

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

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

近而察之,心乱目眩。

奇姿谲诞,不可胜原。

研桑所不能计,辛赐所不能言。

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

岂体大之难睹?

将秘奥之不传?

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北征赋

〔班彪〕 〔汉〕

余遭世之颠覆兮,罹填塞之阨灾。

旧室灭以丘墟兮,曾不得乎少留。

遂奋袂以北征兮,超绝迹而远游。

朝发轫于长都兮,夕宿瓠谷之玄宫。

历云门而反顾,望通天之崇崇。

乘陵岗以登降,息郇邠之邑乡。

慕公刘之遗德,及行苇之不伤。

彼何生之优渥,我独罹此百殃?

故时会之变化兮,非天命之靡常。

登赤须之长阪,入义渠之旧城。

忿戎王之淫狡,秽宣后之失贞。

嘉秦昭之讨贼,赫斯怒以北征。

纷吾去此旧都兮,騑迟迟以历兹。

遂舒节以远逝兮,指安定以为期。

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樛流。

过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

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

日晻晻其将暮兮,睹牛羊之下来。

寤旷怨之伤情兮,哀诗人之叹时。

越安定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

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

舍高亥之切忧兮,事蛮狄之辽患。

不耀德以绥远,顾厚固而缮藩。

首身分而不寤兮,犹数功而辞鱤。

何夫子之妄说兮,孰云地脉而生残。

登鄣隧而遥望兮,聊须臾以婆娑。

闵獯鬻之猾夏兮,吊尉漖于朝那。

从圣文之克让兮,不劳师而币加。

惠父兄于南越兮,黜帝号于尉他。

降几杖于藩国兮,折吴濞之逆邪。

惟太宗之荡荡兮,岂曩秦之所图。

隮高平而周览,望山谷之嵯峨。

野萧条以莽荡,迥千里而无家。

风猋发以漂遥兮,谷水灌以扬波。

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

雁邕邕以群翔兮,□鸡鸣以哜哜。

游子悲其故乡,心怆悢以伤怀。

抚长剑而慨息,泣涟落而沾衣。

揽余涕以于邑兮,哀生民之多故。

夫何阴曀之不阳兮,嗟久失其平度。

谅时运之所为兮,永伊郁其谁愬?

乱曰:夫子固穷游艺文兮,乐以忘忧惟圣贤兮?

达人从事有仪则兮,行止屈申与时息兮?

君子履信无不居兮,虽之蛮貊何忧惧兮?

王命论

〔班彪〕 〔汉〕

昔在帝尧之禅 ,曰:“咨!

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 。

”舜亦以命禹 。

暨于翟、契气咸佐唐、虞 ,光济四海,弈世载德 。

至于汤、武 ,而有天下。

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人,其摇一焉 。

是故刘氏承尧之作,氏族之世著于《 春秋》 。

唐据火德,而汉绍之。

始起沛泽 ,则神母夜号,以彰赤帝之符。

由是言之,帝王之柞,必有明圣显鳃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

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

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 ,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

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

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 ,幸捷而得之。

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

悲夫,此世之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

若然者,岂徒暗于天道哉?

又不睹之于人事矣!

夫饿谨流隶 ,饥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袭 ,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 ,终于转死沟壑,何则?

贫穷亦有命也。

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柞,可得而妄处哉?

故虽遭催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领 ,烹酿分裂 !

又况么么不及数子 ,而欲暗干天位者也 ?

是故鸳赛之乘气不骋千里之途。

燕雀之畴,不奋六翩之用 。

寞税之材 ,不荷栋梁之任。

斗答之子 ,不秉帝王之重。

《 易》 曰:“鼎折足,覆公谏 。

”不胜其任也。

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今卒富贵,不祥。

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

不成,祸有所归。

”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 。

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

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

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

”遂对汉使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 石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

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

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 ,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

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赴。

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 。

拔足挥洗,揖哪生之说 。

悟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 。

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 。

举韩信于行阵 ,收陈平于亡命 。

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

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温妊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 。

及长而多灵,有异于众。

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契乳吕公睹形而进女 ,秦皇东游以压其气 ,吕后望云而知所处 ,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 。

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 。

” 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 ,考五者之所谓。

取舍不厌斯位 ,符瑞不同斯度,而苟昧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丧保家之主 ,失天年之寿 ,遇折足之凶,伏斧铺之诛。

英雄诚知觉痞,畏若祸戒,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凯觑 ,距逐鹿之替说 ,审神器之有授,毋贪不可冀,为二母之所笑,则福柞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笔论

〔蔡邕〕 〔汉〕

书者,散也。

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为书之体,须入其形。

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

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

九势

〔蔡邕〕 〔汉〕

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

藏头护尾,国在其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

故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藏头,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

疾势,出于啄磔之中,又在竖笔紧趯之内。

掠笔,在于趱锋峻趯用之。

涩势,在于紧駃战行之法。

横鳞,竖勒之规。

此名九势,得之虽无师授,亦能妙合古人。

须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