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陆逊传

陆逊字伯言,吴郡吴人也。

本名议,世江东大族。

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

袁术与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逊及亲戚还吴。

逊年长于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

孙权为将军,逊年二十一。

始仕幕府,历东西曹令史,出为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

县连年亢旱,逊开仓谷以振贫民,劝督农桑,百姓蒙赖。

时吴、会稽、丹杨多有伏匿,逊陈便宜,乞与幕焉。

会稽山贼大帅潘临,旧为所在毒害,历年不禽。

逊以手下召兵,讨治深险,所向皆服,部曲已有二千余人。

鄱阳贼帅尤突作乱,复往讨之,拜定威校尉,军屯利浦。

权以兄策女配逊,数访世务。

逊建议曰:“方今英雄棋跱,豺狼规望,克敌宁乱。

非众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

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 权纳其策,以为帐下右部督。

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权遣逊讨栈。

栈支党多而往兵少,逊乃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

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

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

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

”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

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吕蒙称疾诣建业,逊往见之。

谓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

”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

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

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

下见至尊,宜好为计。

”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

”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

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

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

逊至陆口,书与羽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

敌国败绩,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

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廪良规。

”又曰:“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

闻徐晃等少骑驻旌,窥望麾葆。

“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

虽云师老,犹有骁悍。

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

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

喜邻威德,乐自倾尽。

虽未合策,犹可怀也。

倘明注仰,有以察之。

”羽览逊书,有谦下自托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

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权乃潜军而上,使逊与吕蒙为前部,至即克公安、南郡。

逊径进,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

备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

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

是岁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

逊遣将军李异、谢旌等将三千人,攻蜀将詹晏、陈凤。

异将水军,旌将步兵,断色险要,即破晏等,生降得凤。

又攻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大破之。

秭归大姓文布、邓凯等合夷兵数千人,首尾西方。

逊复部旌讨破布、凯。

布凯脱走,蜀以为将。

逊令人诱之,布帅众还降。

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

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

时荆州士人新还,仕进或未得所,逊上疏曰:“昔汉高受命,招延英异,光武中兴,群俊毕至,苟可以熙隆道教者,未必远近。

今荆州始定,人物未达,臣愚慺慺,乞普加覆载抽拔之恩。

令并获自进,然后四海延颈,思归大化。

”权敬纳其言。

黄武元年,刘备率大众来向西界,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督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备从巫峡、建平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锦爵赏诱动诸夷,使将军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辅匡,赵融、廖淳、傅肜等各为别督,先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

诸将皆欲击之,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

”备知其计不可,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

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

”逊上疏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

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

今日争之,当令必谐。

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

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

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

推此论之,不足为戚。

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

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人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

”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

今住己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

”乃先攻一营,不利。

诸将皆曰:“空杀兵耳。

”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

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靡柯等首,破其四十余营。

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

备升马鞍山,陈兵自绕。

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

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

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

备大惭恚,曰:“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

” 初,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为备所围,求救于逊。

逊曰:“未可。

”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

”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

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

”及方略大施,备果奔溃。

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

”当御备时,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

逊案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

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

仆虽书生,受命主上。

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

各在其事,岂复得辞!

军令有常,不可犯矣。

”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

权闻之,曰:“君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

”逊对曰:“受恩深重,任过其才。

又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

臣虽驽懦,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

”权大笑称善,加拜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即改封江陵候。

又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

权以问逊,逊与朱然、骆统以为“曹丕大合士众。

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

无几,魏军果出,三方受敌也。

备寻病亡,子禅袭位,诸葛亮秉政,与权连和。

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以置逊所。

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

七年,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

休果举众入皖,乃召逊假黄钺,为大都督,逆休。

休既觉知,耻见欺诱,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

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冀,三道俱近,果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略尽。

休还,疽发背死。

诸军振旅过武昌,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入出殿门。

凡所赐逊,皆御物上珍,于时莫与为比。

遣还西陵。

黄龙元年,拜上大将军、右都护。

是岁,权东巡建业,留太子,皇子及尚书九官,征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

时建昌候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

逊正色曰:“君候宜勤览经典以自新益,用此何为?

”虑即时毁彻之。

射声校尉松于公子中最亲,戏兵不整,逊对之髠其职吏。

南阳谢景善刘廙先刑后礼之论,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皆非也。

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逊虽身在外,乃心于国。

上疏陈时事曰:“臣以为科法严峻,下犯者多。

顷年以来,将吏罹罪,虽不慎可责,然天下未一,当图近取,小宜恩贷,以安下情。

且世务日兴,良能为先,自非奸秽人身,难忍之过,乞复显用,展其力效。

此乃圣王忘过记功,以成王业。

昔汉高舍陈平之愆,用其奇略,终建勋祚,功垂千载。

夫峻法严刑,非帝王之隆业。

有罚无怒,非怀远弘规也。

” 权欲遣偏师取夷州及朱崖,皆以咨逊,逊上疏曰:“臣愚以为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济时务。

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

忘寝与食,将远规夷州,以定大事,臣反覆思惟。

未见其利,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驱见众,经涉不毛,欲益更损,欲利反害。

又珠崖绝险,民犹禽兽,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

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

昔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

“陛下承运,拓定江表。

臣闻治乱讨逆,须兵为威,农桑衣食,民这本业,而干戈未戢,民有饥寒。

臣愚以为宜育养士民,宽其祖赋,众克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一统矣。

”权遂征夷州,得不补失。

及公孙渊背盟,权欲往征。

逊上疏曰:“渊凭险恃固,拘留大使,名马不献,实可仇忿。

蛮夷猾夏,未染王化,鸟窜荒裔,拒逆王师,至令陛下爱赫斯怒,欲劳万乘泛轻越海,不虑其危而涉不测。

方今天下云扰,群雄虎争,英豪踊跃,张声大视。

陛下以神武之姿,涎膺期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

皆摧其锋。

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

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

臣闻志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

图四海者,匪怀细以害大。

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远征,必致窥闟,戚至而忧,悔之无及。

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

今乃远惜辽东众之与马,奈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借乎?

乞息六师,以威大虏,早定中夏,垂耀将来。

”权用纳焉。

嘉禾五年,权北征。

使逊与诸葛瑾攻襄阳。

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

遇敌于沔中,钞逻得扁。

瑾闻之甚惧。

书与逊云:“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

且水干,宜当急去。

”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栾棋射戏如常。

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当有以。

”自来见逊,逊曰:“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慽,得专力于吾。

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

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

”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

敌素惮逊,遽还赴城。

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趋船,敌不敢干。

军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

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杀己民。

然后得阖。

斩首获生,凡千余人。

其所生得,皆加营护,不令兵士千扰侵侮。

将家属来者,使就料视。

若亡其妻子者,即给衣粮,厚加慰劳,发遗令还,或有感慕相携而归者。

邻境怀之,江夏功曹赵濯、弋阳备将裴生及夷王梅颐等,并帅支党来附逊。

逊倾财帛,周赡经恤。

又魏江夏太守逮式兼领兵马,颇作边害。

而与北旧将文聘子休宿不协。

逊闻其然。

即假作答式书云:“得报恳恻,知与休久结嫌隙,势不两存,欲来归附,辄以密呈来书表闻,撰众相迎。

宜潜速严,更示定期。

”以书置界上,式兵得书以见式,式惶惧,遂自送妻子还洛。

由是史士不复亲附,遂以免罢。

六年,中郎将周祗乞于鄱阳召募,事下问逊。

逊以为此郡民易动难安,不可与召。

恐致贼寇。

而祗固陈取之,郡民吴遽等果作贼杀祗,攻没诸县。

豫章、庐陵宿恶民并应遽为寇。

逊自闻,辄讨即破,遽等相率降,逊料得精兵八千余人,三郡平。

时中书典校吕壹,窃弄权柄,擅作威福。

逊与太常潘浚同心忧之,言至流涕。

后权诛壹,深以自责,语在权传。

时谢渊、谢厺等各陈便宜,欲兴利改作,以事下逊。

逊议曰:“国以民为本,强由民力,财由民出。

夫民殷国弱,民瘠国强者,末之有也。

故为国者,得民则治,失之则乱,若不受利,而令尽用立效,亦为难也。

是以《诗》叹‘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乞垂圣恩,宁济百姓,数年之间,国用少丰,然后更图。

” 赤乌七年,代顾雍丞相,诏曰:“朕以不德。

应其践运,王涂未一,奸宄充路,夙夜战惧,不遑鉴寐。

惟君天资聪睿,明德显融,统任上将,匡国弥难。

夫有超世之功者,必应光大之宠。

怀文武之者,必荷社稷之重。

昔伊尹隆汤,吕尚翼周,内外之任,君实兼之。

今以君为丞相,使使持节守太常傅常授印绶。

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绩,敬服王命,绥靖四方。

于乎!

总司三事,以训群寮,可不敬欤,君其勖之!

其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

”先是,二宫并阙,中外职司,多遣子弟给侍。

全琮报逊,逊以为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

若其不佳,终为取祸。

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

琮子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

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䃅,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

”琮既不纳,更以致隙。

及太子有不安之仪,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

谨叩头流血以闻。

”书三四上,及求诣都,欲口论适庶之分,以匡得失。

既不听许,而逊外生顾谭、顾承、姚信,工以亲附太子,枉见流徙。

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

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

家无余财。

初,暨艳造营府之论,逊谏戒之,以为必祸。

又谓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

在我下者,则扶持之。

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

非安德之基也。

”又广陵杨竺少获声名,而逊谓之终败。

劝竺兄穆令与别族。

其先睹如此。

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

孙休时,追谥逊曰昭侯。

抗字幼节,孙策外孙也。

逊卒时,年二十,拜建武校尉,领逊众五千人,送葬东还,诣都谢恩,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禁绝宾客,中使临诘,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权意渐解。

赤乌九年,迁立节中郎将,与诸葛恪换屯柴桑。

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居庐桑果,不得妄败。

恪入屯,俨然若新。

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

太元元年,就都治病。

病差当还。

权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

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

”建兴年元年,拜奋威将军。

太平二年,魏将诸葛诞举寿春降,拜抗为柴桑督,赴寿春,破魏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

永安二年,拜镇军将军,都督西陵,自关羽至白帝。

三年,假节。

孙皓即位,加镇军大将军,领益州牧。

建衡二年,大司马施绩卒,拜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

抗闻都下政令多阙,忧深虑远。

乃上疏曰:“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盖六国所以兼并于强秦,西楚所以北面于汉高也。

今敌跨制九服,非徒关右之地。

割据九州,岂但鸿沟以西而已。

国家外无连国之援,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

而议者所恃,徒以长川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

臣每远惟战国存亡之符,近览刘氏倾覆之衅,考之曲籍,验之行事,中夜抚枕,临餐忘食。

“昔匈奴未灭,去病辞馆。

汉道未纯,贾生哀泣,况臣王室之出,世荷光宠,身名否泰,与国同慽,死生契阔,义无苟且,夙夜忧怛,念至情惨。

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人臣之节匪躬是殉,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

”十七条失本,故不载。

时何定弄权,阉官预政。

抗上疏曰:“臣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靖谮庸回,唐书攸戒,是以雅人所以怨刺,仲尼所以叹息也。

春秋已来,爰及秦、汉,倾覆之衅,未有不由斯者也。

小人不明理道,所见既浅,虽使竭情尽节,犹不足任,况其奸心素笃,而憎爱移易哉?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

今委以聪明之任,假以专制之威,而冀雍熙之声作,肃清之化立,不可得也。

方今见吏,殊才虽少,然或冠冕之胄,少渐道孝。

或清苦自立,资能足用。

自可随才授职,抑黜群小,然后俗化可清,庶政无秽也。

” 凤皇元年,西陵督步阐据城以叛,遣使降晋。

抗闻之,日部分诸军,令将军左奕、吾彦、蔡贡等径赴西陵。

敕军营更筑严围,自赤溪至故市,内以围阐,外以御寇,昼夜催切,如敌以至,众甚苦之。

诸将咸谏曰:“今及三军之锐,亟以攻阐,比晋救至,阐必可拔。

何事于围,而以弊士民之力乎?

”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所缮修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

今反身攻之,既非可卒克,且北救必至,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

”诸将咸欲攻阐,抗每不许。

宜都太守雷谭言至恳切,抗欲服众,听令一攻。

攻果无利,围备始合。

晋车骑将军羊祜率师向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

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所忧患。

假令敌没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

如使西陵盘结,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则所忧虑,难可而竟也。

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

” 初,江陵平衍,道路通利,抗敕江陵督张咸作大堰遏水,渐渍平中,以绝寇叛。

祜欲因所遏水,浮船运粮,扬声将破堰以通步军。

抗闻,使咸亟破之。

诸将皆惑,屡谏不听。

祜至当阳。

闻堰败,乃改船以车运,大费损功力。

晋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诣建平,荆州刺史杨肇至西陵。

抗令张咸固守其城。

公安督孙遵巡南岸御祜。

水军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拒胤。

身率三军,凭围对肇。

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

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者,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

”即夜易夷民,皆以旧将充之。

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旋军击之,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

肇至经月。

计屈夜遁。

抗欲追之,而虑阐畜力项领,伺视间隙,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

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大破败,祜等皆引军还。

抗遂陷西陵城,诛夷阐族及其大将吏,自此以下,所请赦者数万口。

修治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谦冲如常,故得将士欢心。

加拜都护。

闻武昌左部督薛莹征下狱。

抗上疏曰:“夫俊乂者,国家之良宝,社稷之贵资。

庶政所以伦叙,四门所以穆清也。

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皆当世秀颖,一时显器,既蒙初宠,从容列位,而并旋受诛殛,或圮族替祀,或投弃荒裔。

盖《周礼》有赦贤之辟,《春秋》有宥善之义。

《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而蕃等罪名未定,大辟以加,心经忠义,身被极刑,岂不痛哉!

且已死之刑,固无所识,至乃焚烁流漂,弃之水滨,惧非先王之正典,或甫侯之所戒也。

是以百姓哀耸,士民同慽.蕃、勖永已,悔亦靡及,诚望陛下赦召玄出,而顷闻薛莹卒见逮录。

莹父综纳言先帝,傅弼文皇,及莹承基,内厉名行,今之所坐,罪在可宥。

臣惧有司未详其事,如复诛戮,益失民望,乞垂天恩,原赦莹罪,哀矜庶狱,清澄刑网,则天下幸甚!

时师旅仍动,百姓疲弊。

抗上疏曰:“臣闻《易》贵随时,《传》美观衅,故有夏多罪而殷汤用师,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钺。

苟无其时,玉台有忧伤之虑,孟津有反旆之军。

“今不务富国强兵,力农畜谷,使文武之才效展其用,百揆之署无旷厥职。

明黜陟以厉庶尹,审刑赏以示劝沮,训诸司以德。

而抚百姓以仁,然后顺天乘运,席卷宇内,而听诸将徇名,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

今争帝王之资,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非国家之良策也。

昔齐、鲁三战,鲁人再克而亡不旋踵。

“何则?

大小之势异也。

况今师所克获,不补所丧哉?

且阻兵无众,古之明鉴,诚宜暂息进取小规,以畜士民之力,观衅伺隙,庶无悔吝。

” 二年春,就拜大司马、荆州牧。

三年夏,疾病。

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

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

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

臣父逊昔在西垂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

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

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

臣往在西陵,得涉逊迹,前乞精兵三万,而(至)者循常,未肯差赴。

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

今臣所统千里,受敌四处,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弊日久,难以待变。

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未统国事,可且立傅相,辅导贤姿,无用兵马,以妨要务。

又黄门竖宦,开立占募,兵民怨役,逋逃入占。

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场受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信其赏罚,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

若兵不增,此制不改,而欲克谐大事,此臣之所深慽也。

若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

愿陛下思览臣言,则臣死且不朽。

” 秋遂卒,子晏嗣。

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

晏为裨将军、夷道监。

天纪四年,晋军伐吴,龙骧将军王浚顺流东下。

所至辄克,终如抗虑。

景字士仁,以尚公主拜骑都尉,封毗陵侯,既领抗兵,拜偏将军、中夏督,澡身好学,着书数十篇也。

二月壬戌,晏为王浚别军所杀。

癸亥,景亦遇害,时年三十一。

景妻,孙皓适妹,与景俱张承外孙也。

评曰:刘备天下称雄,一世所惮,陆逊春秋方壮,威名未着,摧而克之,罔不如志。

予既奇逊之谋略,又叹权之识才,所以济大事也。

及逊忠诚恳至,忧国亡身,庶几社稷之臣矣。

抗贞亮筹干,咸有父风,奕世载美,具体而微,可谓克构者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吴书·吴主五子传

〔陈寿〕 〔晋〕

孙登字子高,权长子也。

魏黄初二年,以权为吴王。

拜登东中郎将,封万户侯,登辞侯不受。

是岁,立登为太子。

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

于是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等以选入。

侍讲诗书,出从骑射。

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登待接寮属,略用布衣之礼,与恪、休、谭等或同舆而载,或‘共帐而寐。

太傅张温言于权曰:“夫中庶子官最亲密,切问近对,宜用隽德。

”于是乃用表等为中庶子。

后又以庶子礼拘,复令整巾侍坐。

黄龙元年,权称尊号,立为皇太子,以恪为左辅,休右弼,谭为辅正,表为翼正都尉,是为四友。

而谢景、范慎、刁玄、羊衜等皆为宾客,于是东宫号为多士。

权迁都建业。

征上大将军陆逊辅登镇武昌,领宫府留事。

登或射猎,当由径道,常远避良田,不践苗稼,至所顿息,又择空间之地,其不欲烦民如此。

尝乘马出,有弹丸过,左右求之。

有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辞对不服,从者欲捶之,登不听,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见释。

又失盛水金马盂,觉得其主,左右所为,不忍致罚,呼责数之,长遣归家,敕亲近勿言。

后弟虑卒,权为之降损,登昼夜兼行,到赖乡,自闻,即时召见。

见权悲泣,因谏曰:“虑寝疾不起,此乃命也。

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而以下流之念,减损太官殽馔,过于礼制,臣窃忧惶。

”权纳其言,为之加膳。

住十余日,欲遣西还,深自陈乞,以久离定省,子道有阙,又陈陆逊忠勤,无所顾忧,权遂留焉。

嘉禾三年,权征新城,使登居守,总知留事。

时年谷不丰,颇有盗贼,乃表定科令,所以防御,甚得止奸之要。

初,登所生庶贱,徐夫人少有母养之恩,后徐氏以妒废处吴,而步夫人最宠。

步氏有赐,登不敢辞,拜受而已。

徐氏使至,所赐衣服,必沐浴服之。

登将拜太子。

辞曰:“本立而道生,欲立太子,宜先立后。

”权曰:“卿母安在?

”对曰:“在吴。

”权默然。

立凡二十一年,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臣以无状,婴抱笃疾,自省微劣,惧卒陨毙。

臣不自惜,念当委离供养,埋胔后土,长不复奉望宫省,朝觐日月,生无益于国,死贻陛下重慽,以此为哽结耳,世闻死生有命,长短自天,周晋、颜回有上智之才,而尚夭折,况臣愚陋,年过其寿,生为国嗣,没享荣祚,于臣已多,亦何悲恨哉!

方今大事未定,逋寇未讨,万国喁喁,系命陛下,危者望安,乱者仰治。

愿陛下弃忘臣身,割下流之恩,修黄老之术,笃养神光,加羞珍膳,广开神明之虑,以定无穷之业。

则率土幸赖,臣死无恨也。

皇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宜早建置,以系民望。

诸葛恪才略博达,器任佐时。

张休、顾谭、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委腹心,出可为爪牙。

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土之风。

羊道辩捷,有专对之材。

刁玄优弘,志履道真。

裴钦博记,翰采足用。

蒋修、虞翻,志节分明。

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任将帅,皆练时事,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

此皆陛下日月所照,选置臣官,得与从事,备知情素,敢以陈闻。

臣重惟当今方外多虞,师旅未休,当厉六军,以图进取。

军以人为众,众以财为宝,窃闻郡县颇有荒残,民物凋弊,奸乱萌生,是以法令繁滋,刑辟重切,臣闻为政听民,律令与时推移,诚宜与将相大臣详择时宜,博采众议,宽刑轻赋,均息力役,以顺民望。

陆逊忠勤于时,出身忧国,謇謇在公,有匪躬之节。

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朱据、吕岱、吾粲、阚泽、严畯、张承、孙怡忠于为国,通达治体。

可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

五年之外,十年之内,远者归复,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也。

臣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故子囊临终,遗言戒时,君子以为忠,岂况臣登,其能已乎?

愿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既绝而后书闻,权益以摧感,言则陨涕。

是岁,赤乌四年也。

谢景时为豫章太守,不胜哀情,弃官奔赴,拜表自劾。

权曰:”君与太子从事,异于他吏。

“使中使慰劳,听复本职,发遣还郡。

谥登曰宣太子。

子璠、希,皆早卒,次子英,封吴侯。

五凤元年,英以大将军孙峻擅权,谋诛峻,事觉自杀,国除。

谢景者字叔发。

南阳宛人。

在郡有治迹,吏民称之,以为前有顾劭,其次即景。

数年卒官。

‘孙虑字子智,登弟也。

少敏惠有才艺,权器爱之。

黄武七年,封建昌候。

后二年,丞相雍等奏虑性聪体达,所尚日新,比方近汉,宜进爵称王,权未许。

久之,尚书仆射存上疏曰:“帝王之兴,莫不褒崇至亲,以光群后,故鲁卫于周,宠冠诸侯,高帝五王,封列于汉,所以藩屏本朝,为国镇卫。

建昌侯虑廪性聪敏,才兼文武,于古典制,宜正名号。

陛下谦光,未肯如旧,群寮大小,咸用于邑。

方今奸寇恣眼,金鼓未弭,腹心爪牙,惟亲与贤。

辄与丞相雍等议,咸以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光大业。

”权乃许之,于是假节开府,治半州,虑以皇子之尊,富于春秋,远近嫌其不能留意。

及至临事,遵奉法度,敬纳师友,过于众望。

年二十,嘉禾元年卒。

无子,国除。

孙和字子孝,虑弟也。

少以母王有宠见爱,年十四。

为置宫卫,使中书令阚泽教以书艺。

好学下士,甚见称述。

赤乌五年,立为太子,时年十九。

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而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皆从容侍从。

是时有司颇以条书问事,和以为奸妄之人,将因事错意,以生祸心,不可长也,表宜绝之。

又都督刘宝白庶子丁晏,晏亦白宝。

和谓晏曰:“文武在事,当能几人,因隙构薄,图相危害。

岂有福哉?

”遂两释之,使之从厚。

常言当世士人宜讲修术学,校习射御,以周世务,而但交游博弈以妨事业,非进取之谓。

后群寮侍宴,言及博弈。

以为妨事费日而无益于用,劳精损思而终无所成,非所以进德修业,积累功绪者也。

且志士爱日惜力,君子慕其大者,高山景行,耻非其次。

夫以天地长久,而人居其间,有白驹过隙之喻,年齿一暮,荣华不再。

凡所患者,在于人情所不能绝,诚能绝无益之欲以奉德义之涂,弃不急之务以修功业之基,其于名行,岂不善哉?

夫人情犹不能无嬉娱,嬉娱之好,亦在于饮宴琴书射御之间,何必博弈,然后为欢!

乃命侍坐者八人,各着论以矫之。

于是中庶子韦曜退而论奏。

和以示宾客。

时蔡颍好弈,直事在署者颇敩焉,故以此讽之。

是后王夫人与全公主有隙。

权尝寝疾,和祠祭于庙。

和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和过所居。

全公主使人觇视,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

权由是发怒,夫人忧死,而和宠稍损,惧于废黜。

兽王霸觊觎滋甚,陆逊。

吾粲、顾谭等数陈适庶之义,理不可夺,全寄、杨竺为鲁王霸支党,谮诉日兴。

粲遂下狱诛,谭徙交州。

权沉吟者历年,后遂幽闭和。

于是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

权登白爵观见,甚恶之,敕据、晃等无事忩忩。

权欲废和立亮,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上书,称引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

又据、晃固谏不止。

权大怒,族诛正、象,据、晃牵入殿,杖一百,竟徙和于故鄣,群司坐谏诛放者十数。

众咸冤之。

太元二年正月,封和为南阳王,遣之长沙。

四月,权薨,诸葛恪秉政。

恪即和妃张之舅也。

妃使黄门陈迁之建业上疏中宫,并致问于恪。

临去,恪谓迁曰:“为我达妃,期当使胜他人。

”此言颇泄。

又恪有徙都意,使治武昌宫,民间或言欲迎和。

及恪被诛,孙峻因此夺和玺绶,徙新都。

又遣使者赐死。

和与妃张辞别,张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活也。

”亦自杀,举邦伤焉。

孙休立,封和子皓为乌程侯,自新都之本国。

休薨,皓即阼,其年追谥父和曰文皇帝,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令、丞奉守。

后年正月,又分吴郡、丹杨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置太守,四时奉祠。

有司奏言,直立庙京邑。

宝鼎二年七月,使守大匠薛珝营立寝堂,号曰清庙。

十二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僚中军步骑二干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于明陵。

皓引见仁,亲拜送于庭。

灵舆当至,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于近郊,皓于金城外露宿。

明日,望拜于东门之外。

其翌日,拜庙荐祭,歔欷悲感。

比七日三祭,倡技昼夜娱乐。

有司奏言“祭不欲数,数则黩,宜以礼断情”,然后止。

孙霸字子威,和(同母)弟也。

和为太子。

霸为鲁王,宠爱崇特,与和无殊。

顷之,和、霸不穆之声闻于权耳,权禁断往来,假以精学。

督军使者羊衜上疏曰:“臣闻古之有天下者,皆先显别适庶,封建子弟,所以尊重祖宗,为国藩表也。

二宫拜授,海内称宜,斯乃大吴兴隆之基。

顷闻二宫并绝宾客,远近悚然,大小失望。

窃从下风,听采众论,咸谓二宫智达英茂,自正名建号,于今三年,德行内着,美称外昭,西北二隅,久所服闻。

谓陛下当副顺遐迩所以归德,勤命二宫宾延四远,使异国闻声,恩为臣妾。

今既末垂意于此,而发明诏,省夺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虽实陛下敦尚古义,欲令二宫专志于学,不复顾虑观听小宜,期于温故博物而已,然非臣下倾企喁喁之至愿也。

或谓二宫不遵典式,此臣所以寝息不宁。

就如所嫌,犹宜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

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异同之语,易以闻达。

闻达之日,声论当兴,将谓二宫有不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

若无以解异国,则亦无以释境内。

境内守疑,异国兴谤,非所以育巍巍,镇社稷也。

愿陛下早发优诏,使二宫周旋礼命如初,则天清地晏,万国幸甚矣。

” 时全寄、吴安、孙奇、杨竺等阴共附霸,图危太子。

谮毁既行,太子以败,霸亦赐死。

流竺尸于江,兄穆以数谏戒竺,得免大辟,犹徙南州。

霸赐死后,又诛寄、安、奇等,咸以党霸构和故也。

霸二子,基、壹。

五凤中,封其为吴侯,壹宛陵候。

基侍孙亮在内,太平二年,盗乘御马,收付狱。

亮问侍中刁玄曰:“盗乘御马罪云何?

”玄对曰:“科应死。

然鲁王早终,惟陛下哀原之。

”亮曰:“法者,天下所共,何得阿以亲亲故邪?

当思惟可以释此者,奈何以情相迫乎?

”玄曰:“旧赦有大小,或天下,亦有千里、五百里赦,随意所及。

”亮曰:“解人不当尔邪!

”乃赦宫中,基以得免。

孙皓即位,迫和、霸旧隙,削基、壹爵土,与祖母谢姬俱徙会稽乌伤县。

孙奋字子扬,霸弟也。

母曰仲姬。

太元二年,立为齐王,居武昌。

权薨,太傅诸葛恪不欲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徙奋于豫章。

奋怒,不从命,又数越法度。

恪上笺谏曰:“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

仇雠有善,不得不举。

亲戚有恶,不得不诛。

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

昔汉初兴,多王子弟,至于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

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

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

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

近袁绍、刘表各有国土,土地非狭,人众非弱,以适庶不分,遂灭其宗祀。

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

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芽遏萌,虑于千载。

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诏策殷勤,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

诚欲上安宗庙,下全诸王。

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侮也。

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王、东海王强恭敬之节,下当裁抑骄恣荒乱以为警戒。

而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

又左右常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明白。

大司马吕岱亲受先帝诏敕,辅导大王,既不承用其言,令怀忧怖。

华锜先帝近臣,忠良正直,其所陈道,当纳用之,而闻怒锜,有收缚之语。

又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云“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

”闻此之日,大小惊怪,莫不寒心。

里语曰:“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

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敬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

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于藩臣邪?

此古今正义,大王所照知也。

夫福来有由,祸来有渐,渐生不忧,将不可悔,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哉?

夫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

忠言逆耳,惟达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为大王除危殆于萌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三思。

” 奋得笺惧,遂移南昌,游猎弥甚,官属不堪命。

及恪诛,奋下住芜湖,欲至建业观变。

傅相谢慈等谏奋,奋杀之。

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县。

太平三年,封为章安侯。

建衡二年,孙皓左夫人王氏卒。

皓哀念过甚,朝夕哭临,数月不出,由是民间或谓皓死,讹言奋与上虞侯奉当有立者。

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莹。

皓闻之,车裂俊,夷三族,诛奋及其五子,国除。

评曰:孙登居心所存,足为茂美之德。

虑、和并有好善之姿,规自砥砺,或短命早终,或不得其死,哀哉!

霸以庶干适,奋不遵轨度,固取危亡之道也。

然奋之诛夷,横遇飞祸矣。

三国志·吴书·贺全吕周钟离传

〔陈寿〕 〔晋〕

贺齐字公苗,会稽山阴人也。

少为郡吏,守剡长。

县吏斯从轻侠为奸,齐欲治之。

主簿谏曰:“从,县大族,山越所附,今日治之,明日寇至。

”齐闻大怒,便立斩众。

从族党遂相纠合,众千余人,举兵攻县。

齐率吏民,开城门突击,大破之,威震山越。

后太末、丰浦民反,转守太末长,诛恶养善,期用尽平。

建安元年,孙策临郡,察齐孝廉。

时王朗奔东冶,侯官长商升为朗起兵。

策遣永宁长韩晏领南部都尉,将兵讨升,以齐为永宁长。

晏为升所败,齐又代晏领都尉事。

升畏齐威名,遣使乞盟。

齐因告喻,为陈祸福,升遂送上印绶,出舍求降。

贼帅张雅、詹强等不愿升降,反共杀升,雅称无上将军,强称会稽太守。

贼盛兵少,未足以讨,齐住军息兵。

雅与女婿何雄争势两乖,齐令越人因事交构。

遂至疑隙,阻兵相图。

齐乃进讨,一战大破雅,强党震惧,率众出降。

侯官既平。

而建安、汉兴、南平复乱,齐进兵建安,立都尉府,是岁八年也。

郡发属县五千兵,各使本县长将之,皆受齐节度。

贼洪明、洪进、苑御、吴免、华当等五人,率各万户,连屯汉兴,吴五六千户别屯大潭。

邹临六千户别屯盖竹,大潭同出馀汗。

军讨汉兴,经馀汗。

齐以为贼众兵少,深入无继,恐为所断,令松阳长丁蕃留备余汗。

蕃本与齐邻城,耻见部伍,辞不肯留。

齐乃斩蕃,于是军中震栗。

无不用命。

遂分兵留备,进讨明等,连大破之。

临陈斩明,其免、当、进、御皆降。

转击盖竹,军向大潭,三将又降。

凡讨治斩首六千级,名帅尽擒。

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为平东校尉。

十年,转讨上饶,分以为建平县。

十三年,迁威武中郎将,讨丹阳黟、歙。

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先降,齐表言以叶乡为始新县。

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毛甘万户屯乌聊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

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不容刀楯,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

军住经日,将吏患之。

齐身出周行,观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密于隐险贼所不备处,以戈拓斩山为缘道,夜令潜上,乃多县布以援下人,得上百数人,四面流布,俱鸣鼓角,齐勒兵待之。

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险者,皆走还依众。

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仆等,其余皆降,凡斩首七千。

齐复表分歙为新定。

黎阳、休阳。

并黟、歙凡六县。

权遂割为新都郡,齐为太守,立府于始新,加偏将军。

十六年,吴郡余杭民郎稚合宗起贼,复数千人,齐出讨之。

即复破稚,表言分余杭为临水县。

被命诣所在,及当还郡,权出祖道,作乐舞象。

赐齐軿车骏马,罢坐住驾,使齐就车。

齐辞不敢,权使左右扶齐上车,令导吏卒兵骑,如在郡仪。

权望之笑曰:“人当努力,非积行累勤,此不可得。

”去百余步乃旋。

十八年,豫章东部民彭材、李玉、王海等起为贼乱,众万余人。

齐讨平之,诛其首恶,余皆降服。

拣其精健为兵,次为县户。

迁奋武将军。

二十年,从权征合肥。

时城中出战,徐盛被创失矛,齐引兵拒击,得盛所失。

二十一年,鄱阳民尤突受曹公印绶,化民为贼,陵阳、始安、泾县皆与突相应。

齐与陆逊讨破突,斩首数千,余党震服,丹杨三县皆降,料得精兵八千人。

拜安东将军,封山阴侯,出镇江上,督扶州以上至皖。

黄武初,魏使曹休来伐。

齐以道远后至,因住新市为拒。

会洞口诸军遭风流溺,所亡中分,将士失色,赖齐未济,偏军独全,诸将倚以为势。

齐性奢绮,尤好军事,兵甲器械极为精好,所乘船雕刻丹镂,青盖绛襜,干橹戈矛,葩爪文画,弓弩矢箭,咸取上材,蒙冲斗舰之属,望之若山。

休等惮之,遂引军还。

迁后将军,假节领徐州牧。

初,晋宗为戏口将,以众叛如魏,还为蕲春太守,图袭安乐,取其保质。

权以为耻忿,因军初罢,六月盛夏、出其不意,诏齐督麋芳、鲜于丹等袭蕲春,遂生虏宗。

后四年卒,子达及弟景皆有令名,为佳将。

全综字子璜,吴郡钱唐人也。

父柔,汉灵帝时举孝廉。

补尚书郎右丞,董卓之乱,弃官归。

州辟别驾从事,诏书就拜会稽东部都尉。

孙策到吴,柔举兵先附,策表柔为丹杨都尉。

孙权为车骑将军,以柔为长史,徙桂阳太守。

柔尝使琮赍米数千斛到吴,有所市易。

琮至,皆散用,空船而还。

柔大怒,琮顿首曰:“愚以所市非急,而士大夫方有倒县之患,故便振赡,不及启报。

”柔更以奇之。

是时中州士人避乱而南,依琮居者以百数,琮倾家给济,与共有无,遂显名远近。

后权以为奋威校尉,授兵数千人,使讨山越。

因开募召,得精兵万余人,出屯牛渚,稍迁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将关羽围樊、襄阳,琮上疏陈羽可讨之计,权时已与吕蒙阴仪袭之,恐事泄,故寝琮表不答。

及禽羽,权置酒公安。

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

”于是封阳华亭侯。

黄武元年,魏以舟军大出洞口,权使吕范督诸将拒之,军营相望。

敌数以轻船抄击,琮常带甲仗兵,伺候不休。

顷之,敌数千人出江中,琮击破之,枭其将军尹卢。

迁琮绥南将军,进封钱唐侯。

四年,假节领九江太守。

七年,权到皖,使琮与辅国将军陆逊击曹休,破之于石亭。

是时丹杨、吴、会山民复为寇贼,攻没属县,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琮领太守。

至,明赏罚。

招诱降附,数年中,得万余人。

权召琮还牛渚,罢东安郡。

黄龙元年,迁卫将军、左护军、徐州牧,尚公主。

嘉禾二年,督步骑五万征六安,六安民皆散走,诸将欲分兵捕之。

琮曰:“夫乘危侥幸,举不百全者,非国家大体也。

今分兵捕民,得失相半,岂可谓全哉?

纵有所获,犹不足以弱敌而副国望也。

如或邂逅,亏损非小,与其获罪,琮宁以身受之。

不敢徼功以负国也。

” 赤乌九年,迁右大司马、左军师。

为人恭顺,善于承颜纳规,言辞未尝切迕。

初,权将围珠崖及夷州,皆先问琮。

琮曰:“以圣朝之威,何向而不克?

然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

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权不听。

军行经岁,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权深悔之。

后言次及之,琮对曰:“当是时,群臣有不谏者,臣以为不忠。

”琮既亲重,宗族子弟并蒙宠贵,赐累千金,然犹谦虚接士,貌无骄色。

十二年卒,子怿嗣。

后袭业领兵,救诸葛诞于寿春,出城先降,魏以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

怿兄子祎、仪、静等亦降魏,皆历郡守列侯。

吕岱字定公,广陵海陵人也,为郡县吏,避乱南渡。

孙权统事,岱诣幕府,出守吴丞。

权亲断诸县仓库及囚系,长丞皆见,岱处法应问,甚称权意,召署录事,出补余姚长,召募精健,得千余人。

会稽东冶五县贼吕合、秦狼等为乱,权以岱为督军校尉,与将军蒋钦等将兵讨之,遂擒合、狼,五县平定,拜昭信中郎将。

建安二十年,督孙茂等十将从取长沙三郡。

又安成、攸、永新、茶陵四县吏共入阴山城,合众拒岱,岱攻围,即降,三郡克定。

权留岱镇长沙。

安成长吴砀及中郎将袁龙等首尾关羽,复为反乱。

砀据攸县,龙在醴陵。

权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攸,砀得突走。

岱攻醴陵,遂禽斩龙。

迁庐陵太守。

延康元年,代步骘为交州刺史。

到州,高凉贼帅钱博乞降,岱因承制,以博为高凉西部都尉。

又郁林夷贼攻围郡县,岱讨破之。

是时桂阳、浈阳贼王金合众于南海界上,首乱为害,权又诏岱讨之,生缚金,传送诣都,斩首获生凡万余人。

迁安南将军,假节,封都乡侯。

交址太守士燮卒,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

岱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

遣良与时南入,而徽不承命,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

岱于是上疏请讨徽罪,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

或谓岱曰:“徽藉累世之恩,为一州所附,未易轻也。

”岱曰:“今徽虽怀逆计,未虞吾之卒至,若我潜军轻举,掩其无备,破之必也。

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婴城固守,七郡百蛮,云合响应,虽有智者,谁能图之?

”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

徽闻岱至,果大震怖,不知所出,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

岱皆斩送其首,徽大将甘醴,桓治等率吏民攻岱,岱奋击大破之,进封番禺侯。

于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

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

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

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

黄龙三年,以南土清定,召岱还屯长沙沤口。

会武陵蛮夷蠢动,岱与太常潘浚共讨定之。

嘉禾三年,权令岱领潘璋士众,屯陆口,后徙蒲圻。

四年,庐陵贼李桓、路合、会稽东冶贼随春、南海贼罗厉等一时并起。

权复诏岱督刘纂、唐咨等分部讨击,春即时首降,岱拜春偏将军,使领其众,遂为列将,桓、厉等皆见斩获,传首诣都。

权诏岱曰:“厉负险作乱,自致枭首。

桓凶狡反复,已降复叛。

前后讨伐,历年不禽,非君规略,谁能枭之?

忠武之节,于是益者。

元恶既除,大小震慑,其余细类,扫地族矣。

自今巳去,国家永无南顾之虞,三郡晏然,无怵惕之惊。

又得恶民以供赋役,重用叹息。

赏不逾月,国之常典,制度所宜,君其裁之。

” 潘浚卒,岱代浚领荆州文书,与陆逊井在武昌,故督蒲圻。

顷之,廖式作乱。

攻围城邑,零陵、苍梧、郁林诸郡骚扰,岱自表辄行,星夜兼路。

权遣使追拜岱交州牧,及遣诸将唐咨等骆驿相继,攻讨一年破之,斩式及遣诸所伪署临贺太守费杨等,并其支党,郡县悉平,复还武昌。

时年已八十,然体素精勤,躬亲王事。

奋威将军张承与岱书曰:“昔旦奭翼同,《二南》作歌,今则足下与陆子也。

忠勤相先,劳谦相让,功以权成,化与道合,君子叹其德,小人悦其美。

加以文书鞅掌,宾客终日,罢不舍事,劳不言倦。

又知上马辄自超乘,不由跨蹑,如此足下过廉颇也。

何其事事决也。

《周易》有之,礼言恭,德言盛,足下何有尽此美耶!

”及陆逊卒,诸葛恪代逊,权乃分武昌为两部,岱督右部,自武昌上至蒲圻。

迁上大将军,拜子凯副军校尉,监兵蒲圻,孙亮即位,拜大司马。

岱清身奉公,所在可述。

初在交州,历年不饷家,妻子饥乏。

权闻之叹息,以让群臣曰:“吕岱出身万里,为国勤事,家门内困,而孤不早知。

股肱耳目,其责安在?

”于是加赐钱米布绢,岁有常限。

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褠,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侍御史。

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诤,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

”及原死,岱哭之甚哀。

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

”谈者美之。

太平元年,年九十六卒,子凯嗣。

遣令殡以素棺,疏巾布褠,葬送之制,务从俭约,凯皆奉行之。

周鲂字子鱼,吴郡阳羡人也。

少好学,举孝廉,为宁国长,转在怀安。

钱唐大帅彭式等蚁聚为寇,以鲂为钱唐侯相,旬月之间,斩式首及其支党,迁丹杨西部都尉。

黄武中。

鄱阳大帅彭绮作乱,攻没属城,乃以鲂为鄱阳太守,与胡综戮力攻讨,遂生禽绮,送诣武昌,加昭义校尉。

被命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敌所闻知者,令谲挑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

鲂答,恐民帅小丑不足仗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亲人赍笺七条以诱休。

其一曰:“鲂以千载饶幸,得备州民,远隔江川,敬恪未显,瞻望云景,天实为之。

精诚微薄,名位不昭,虽怀焦渴,曷缘见明?

狐死首丘,人情恋本,而逼所制,奉觌礼违。

每独矫首西顾,未尝不寤寐劳叹,展转反侧也。

今因隙穴之际,得陈宿昔之志,非神启之,岂能致此!

不胜翘企,万里托命。

谨遣亲人董岑、邵南等托叛奉笺。

时事变故,列于别纸,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

“ 其二曰:“鲂远在边隅,江汜分绝。

恩泽教化,未蒙抚及,而于山谷之间,遥陈所怀,惧以大义,未见信纳。

夫物有感激,计因变生,古今同揆。

鲂仕东典郡,始愿已获,铭心立报,永矣无贰。

岂图顷者中被横谴,祸在漏刻,危于投卵,进有离合去就之宜,退有诬罔枉死之咎,虽志行轻微,存没一节,顾非其所,能不怅然!

敢缘古人,因知所归,拳拳输情,陈露肝膈。

乞降春天之润,哀拯其急,不复猜疑,绝其委命。

事之宣泄。

受罪不测,一则伤慈损计,二则杜绝向化者心,惟明使君远览前世,矜而愍之,留神所质,速赐秘报。

鲂当候望举动,俟须响应。

“ 其三曰:“鲂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往者亦以郡民为变,以见谴责,靖勤自陈释,而终不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

鲂既目见靖事,且观东主一所非薄,婳不复厚,虽或暂舍,终见剪除。

今又令鲂领郡者,是欲责后效,必杀鲂之趣也。

虽尚视息,忧惕焦灼,未知躯命,竟在何时。

人居世间,犹白驹过隙,而常抱危怖,其可言乎!

惟当陈愚,重自披尽,惧以卑贱,未能采纳。

愿明使君少垂详察,忖度其言。

今此郡民,虽外名降首,而故在山草,看伺空隙,欲复为乱。

为乱之日,鲂命讫矣。

东主顷者潜部分诸将,图欲北进。

吕范、孙韶等入淮,全琮、朱桓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到襄阳。

陆议、潘璋等讨梅敷。

东主中营自掩石阳,别遣从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又命诸葛亮进指关西,江边诸将无复在者,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

若明使君以万兵从皖南首江渚,鲂便从此率厉吏民,以为内应。

此方诸郡,前后举事,垂成而败者,由无外援使其然耳。

若北军临境,传檄属城,思咏之民,谁不企踵?

愿明使君上观天时,下察人事,中参蓍龟,则足昭往言之不虚也。

“ 其四曰:“所遣董岑、邵南少长家门。

亲之信之,有如儿子。

是以特令赍笺,托叛为辞,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

又已敕之,到州当言往降,欲北叛来者得传之也。

鲂建此计,任之于天,若其济也,则有生全之福。

邂逅泄漏,则受夷灭之祸。

常中夜仰天,告誓星辰。

精成之微,岂能上感,然事急孤穷,惟天是诉耳。

遣使之日,载生载死,形存气亡,魄爽恍惚。

私恐使君未深保明,岑、南二人可留其一,以为后信。

一赍教还,教还故当言悔叛还首。

东主有常科,悔叛还者,皆自原罪。

如是彼此俱塞,永无端原。

县命西望,涕笔俱下。

” 其五曰:“鄱阳之民,实多愚劲,帅之赴役。

未即应人,倡之为变,闻声响拚.今虽降首,盘节未解,山栖草藏,乱心犹存。

而今东主图兴大众,举国悉出。

江边空旷,屯坞虚损,惟有诸刺奸耳。

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一旦可得更会,然要恃外援,表里机互,不尔以往,无所成也。

今使君若从皖道进住江上,鲂当从南对岸历口为应。

若未径到江岸,可住百里上。

令此间民知北军在彼,即自善也。

此间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苦于征讨,乐得北属,但穷困举事,不时见应,寻受其祸耳。

如使石阳及青、徐诸军首尾相衔,牵缀往兵,使不得速退者,则善之善也。

鲂生在江、淮,长于时事,见其便利,百举百捷,时不再来,敢布腹心。

” 其六曰:“东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阳,今此后举,大合新兵,并使潘浚发夷民,人数甚多,闻豫设科条,当以新羸兵置前,好兵在后,攻城之日。

云欲以羸兵填堑,使即时破,虽未能然,是事大趣也。

私恐石阳城小,不能久留往兵,明使君速垂救济,试宜疾密。

王靖之变,其鉴不远。

今鲂归命,非复在天,正在明使君耳。

若见救以往,则功可必成,如见救不时,则与靖等同祸。

前彭绮时,闻旗麾在逢龙,此郡民大小欢喜,并思立效,若留一月日间,事当大成,恨去电速,东得增众专力讨绮,绮始败耳。

愿使君深察此言。

” 其七曰:“今举大事,自非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纽,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得以假授诸魁帅,奖厉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使山兵吏民,目瞻见之,知去就之分己决,承引所救画定。

又彼此降叛,日月有人,阔狭之间,辄得闻知。

今之大事,事宜神密,若省鲂笺,乞加隐秘。

伏知智度有常,防虑必深,鲂怀忧震灼,启事蒸仍,乞未罪怪。

” 鲂因别为密表曰:“方北有逋寇,固阻河洛,久稽王诛,自擅朔土,臣曾不能吐奇举善。

上以光赞洪化,下以输展万一,忧心如捣,假寐忘寝。

圣朝天覆,含臣无效,猥发优命。

敕臣以前诱致贼休,恨不如计,令于郡界求山谷魁帅为北贼所闻知者。

令与北通。

臣伏思惟,喜怖交集。

窃恐此人不可卒得,假使得之,惧不可信,不如令臣谲休,于计为便。

此臣得以经年之冀愿。

逢值千载之一会,辄自督竭,竭尽顽蔽,撰立笺草以诳诱休者,如别纸。

臣知无古人单复之术,加卒奉大略,伀蒙狼狈,惧以轻愚,忝负特施。

豫怀忧灼。

臣闻唐尧先天而天弗违,博询刍荛,以成盛勋。

朝廷神谟,欲必致休于步度之中,灵赞圣规,休必自送,使六军囊括,虏无孑遗,威风电迈,天下幸甚。

谨拜表以闻,并呈笺草,惧于浅局,追用悚息。

”被报施行。

休果信鲂,帅步骑十万,辎重满道,径来入皖。

鲂亦合众,随陆逊横截休,休幅裂瓦解,斩获万计。

鲂初建密计时,频有郎官奉诏诘问诸事,鲂乃诣部郡门下,因下发谢,故休闻之,不复疑虑。

事捷军旋,权大会诸将欢宴,酒酣。

谓鲂曰:“君下发载义,成孤大事,君之功名,当书之竹帛。

”加裨将军,赐爵关内侯。

贼帅董嗣负阻劫钞,豫章、临川并受其害。

吾粲、唐咨尝以三千兵攻守,连月不能拔。

鲂表乞罢兵,得以便宜从事。

鲂遣间谍,授以方策,诱狙杀嗣。

嗣弟怖惧,诣武昌降于陆逊,乞出平地,自改为善,由是数郡无复忧惕。

鲂在郡十三年卒,赏善罚恶。

威恩并行。

子处,亦有文武材干,天纪中为东观今、无难督。

钟离牧字子干,会稽山阴人,汉鲁相意七世孙也。

少爰居永兴,躬自垦田,种稻二十余亩。

临熟,县民有识认之。

牧曰:“本以田荒,故垦之耳。

”遂以稻与县人。

县长闻之,召民系狱,欲绳以法,牧为之请。

长曰:“君慕承宫,自行义事,仆为民主,当以法率下,何得寝公宪而从君邪?

”牧曰:“此是郡界,缘君意顾,故来暂住。

今以少稻而杀此民,何心复留?

”遂出装,还山阴,长自往止之,为释系民。

民惭惧,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送还牧,牧闭门不受。

民输置道旁,莫有取者。

牧由此发名。

赤乌五年,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迁南海太守。

还为丞相长史,转司直,迁中书令。

会建安、鄱阳、新都三郡山民作乱,出牧为监军使者,讨平之。

贼帅黄乱、常俱筹出其部伍,以充兵役。

封秦亭侯,拜越骑校尉。

永安六年,蜀并于魏,武陵五溪夷与蜀接界。

时论惧叛乱,乃以牧为平魏将军,领武陵太守,往之郡。

魏遣汉葭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屯于赤沙,诱致诸夷邑君,或起应纯,又进攻酉阳县,郡中震惧。

牧问朝吏曰:“西蜀倾覆,边境见侵,何以御之?

”皆对曰:“今二县山险,诸夷阻兵,不可以军惊扰,惊扰则诸夷盘结。

宜以渐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

”牧曰:“不然。

外境内侵,诳诱人民,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取之,此救火贵速之势也。

”敕外趣严,掾史沮仪者便行军法。

抚夷将军尚说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万,然后以讨五溪夷耳。

是时刘氏连和,诸夷率化,今既无往日之援,而郭纯已据迁陵,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见其利也。

”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旧?

”即率所领,晨夜进道,缘山险行,垂二千里,从塞上,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余人及其支党凡于余级,纯等散,五溪平。

迁公安督、扬武将军,封都乡侯,徙濡须督。

复以前将军假节,领武陵太守。

卒官。

家无余财,士民思之。

子袆嗣,代领兵。

评曰:山越好为叛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

凡此诸臣,皆克宁内难,绥静邦域者也。

吕岱清恪在公。

周鲂谲略多奇。

钟离牧蹈长者之规。

全琮有当世之才,贵重于时,然不检奸子,获讥毁名云。

三国志·吴书·潘浚陆凯传

〔陈寿〕 〔晋〕

潘浚字承明,武陵汉寿人也。

弱冠从宋仲子受学。

年未三十,荆州牧刘表辟为部江夏从事。

时沙羡长赃秽不修,浚按杀之,一郡震辣。

后为湘乡令,治甚有名。

刘备领荆州,以浚为治中从事。

备人蜀,留典州事。

孙权杀关羽,井荆土,拜浚辅军中郎将,授以兵。

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

权称尊号,拜为少府。

进封刘阳侯,迁太常。

五溪蛮夷叛乱盘结,权假浚节,督诸军讨之。

信赏必行,法不可干,斩首获生,盖以万数,自是郡蛮衰弱,一方宁静。

先是,浚与陆逊俱驻武昌,共掌留事,还复故。

时校事吕壹操弄威柄,奏按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

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顾公事何如?

”壹答:“不能佳。

”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

”壹未答厷。

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

” 壹良久曰:“君语近之也。

”宏谓曰:“播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远无因耳。

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击君矣。

”壹大惧,遂解散雍事。

浚求朝,诣建业,欲尽辞极谏。

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而不见从。

浚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刀杀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

壹密闻知,称疾不行。

浚每进见,无不陈壹之奸险也。

由此壹宠渐衰,后遂诛戮。

权引咎责躬,因诮让大臣,语在《权传》。

赤二年卒,浚卒,子翥嗣。

浚女配建昌侯孙虑。

陆凯字敬风,吴郡吴人,丞相逊族子也。

黄武为永兴、诸暨长,所在有治迹,拜建武都尉,领兵。

虽统军众,手不释书。

好《太玄》,论演其意,以筮辄验。

赤乌中,除儋耳太守,讨朱崖,斩获有功,迁为建武校尉。

五凤二年,讨山贼陈毖于零陵。

斩毖克捷,拜巴丘督、偏将军,封都乡侯,转为武昌右部督。

与诸将共赴寿春。

还,累迁荡魏、绥远将军。

孙休即位,拜征北将军,假节领豫州牧。

孙皓立,迁镇西大将军,都督巴丘,领荆州牧,进封嘉兴侯。

孙皓与晋平,使者丁忠自北还,说皓弋阳可袭,凯谏止,语在《皓传》。

宝鼎元年,迁左丞相。

皑性不好人视己,郡臣侍见,精莫敢进。

凯说皓曰:“夫君臣无不相识之道,若率有不虞,不知所赴。

”皓听凯自视。

皓时徒都武昌,扬土百姓溯流供给,以为患苦,又政事多谬,黎无穷匮。

凯上疏曰:“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

无道之君,以乐乐身。

乐民者,其乐弥长。

乐身者,不久而亡。

夫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

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

自顷年以来。

君威伤于桀、纣,君明暗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

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

而诸公卿媚上以求爱,因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于淫俗,臣窃为痛心。

今邻国交好。

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

而更倾动天心,骚扰万姓,使民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臣闻吉凶在天,犹影之在形,响之在声也,形动则影动,形止则影止。

此分数乃有所系,非在口之所进退也。

昔秦所以亡天下者,但坐赏轻而罚重,政刑错乱,民力尽于奢侈,目眩于美色,志浊于财宝。

邪臣在位,贤哲隐藏,百姓业业,天下苦之。

是以遂有覆巢破卵之忧。

汉所以强者,躬行诚信,听谏纳贤,惠及负薪,躬请岩穴,广采博察,以成其谋。

此往事之明证也。

近者汉之衰末,三家鼎立,曹失纲纪,晋有其政。

又益州危险。

兵多精强,闭门固守,可保万世,而刘氏以夺乖错,赏罚失所,君恣意于奢侈,民力竭于不急,是以为晋所伐,君臣见虏,此目前之明验也。

“臣暗于大理,文不及义,智慧浅劣,无复冀望,窃为陛下惜天下耳。

臣谨奏耳目所闻见,百姓所为烦苛,刑政所为错乱,愿陛下息大功,损百役,务宽荡,忽苛政。

” “又武昌土地,实危险而瘠确,非王都安国养民之处,船泊则沉漂,陵居则峻危,旦童谣曰: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

”臣闻翼星为变,荧惑作妖,童谣之言,生于天心,乃以安居而比死,足明天意,如民所若也。

“ 臣闻国无三年之储,渭之非国,而今无一年之畜,此臣下责也。

而诸公卿位处人上,禄延子孙,曾无致命之节,匡救之术,苟进小利于君,以求容媚,荼毒百姓,不为君计也。

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耕种既废,所在无复输入,而分一家父子异役,廪食日张,畜积日耗。

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莫之恤也。

民力因穷,鬻卖儿子,调赋相仍,日以疲极,所在长吏,不加隐括,加有监官,既不爱民,务行威势,所在骚扰,更为烦苛,民苦二端,财力再耗,此为无益而有损也。

愿陛下一息此辈。

矜哀孤弱,以镇抚百姓之心。

此犹色鳖得免毒螫之渊,乌兽得离罗网之纲,四方之民襁负而至。

如此,民可得保,先王之国存焉。

“臣闻五音令人耳不聪,五色令人目不明,此无益于政,有损于事者也。

自昔先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米有畜积,货财有余。

先帝崩后,幼、景在位,更改奢侈,不蹈先迹。

伏闻织络及诸徒坐,乃有千数,计其所长,不足为国财。

然坐食宫廪,岁岁相承,此为无益。

愿陛下料出赋嫁,给与无妻者。

如此,上应天心,下合地意,天下幸甚”。

“臣闻殷汤取士于商贾,齐桓取士于车辕,周武取士于负新,大汉取士于奴仆。

明王圣主取士以贤,不拘卑贱。

故其功德洋溢,名流竹素,非求颜色而取好服、捷口、容悦者也。

臣伏见当今内宠之臣,位非其人,任非其量,不能辅国匡时,群党相扶,害忠隐贤。

愿陛下简文将之臣。

各勤其官,州牧督将,藩镇方外,公卿尚书,务修仁化,上助陛下,下拯黎民,各尽其忠,拾贵万一。

则康哉之歌作,刑错之理清。

愿陛下留神思臣愚言。

” 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辟,贵幸任事。

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有得以寿终者邪!

何以专为佞邪,秽尘天听?

宜自改厉。

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

”定大恨凯,思中伤之,凯终不以为意,乃心公家,义形于色,表疏皆指事不饰,忠恳内发。

建衡元年,疾病。

皓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任用,宣授外任,不宜委以国事。

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欲复严密故迹,亦不可听。

姚信、楼玄、贺劭、张悌、郭踔、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

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各尽其忠,拾遗万一。

”遂卒,时年七十二。

子祎.初为黄门侍郎,出领部曲,拜偏将军。

凯亡后,入为太子中庶子。

右国史华核表荐祎曰:“祎体质方刚,器干强固,董率之才,鲁肃不过。

及被召当下,径还赴都,道由武昌,曾不回顾,器械军资,一无所取,在戎果毅,临财有节。

夫夏口,贼之冲要,直选名将以镇戍之,臣窃思惟,莫善于祎.” 初,皓常衔凯数犯颜忤旨,加何定谮构非—,既以重臣,难绳以法,又陆抗时为大将在疆场,故以计容忍。

抗卒后,竟徙凯家于建安。

或曰宝鼎元年十二月,凯与大司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谋,因皓谒庙,欲废皓立孙休子。

时左将军留平领兵先驱,故密语平,平拒而不许,誓以不泄,是以所图不果。

太史郎陈苗奏皓久阴不雨,风气回逆,将有阴谋,皓深警惧云。

予连从荆、扬来者得凯所谏皓二十事,博问吴人,多云不闻凯有此表。

又按其文殊甚切直,恐非皓之所能容忍也。

或以为凯藏之箧笥,未敢宣行,病困,皓遣董朝省问欲言,因以付之。

虚实难明,故不着于篇,然爱其指擿皓事,足为后戒,故抄列于《凯传》左云。

皓遣亲近赵钦口诏报凯前表曰:“孤动必遵先帝,有何不平?

君所谏非也。

又建业宫不利,故避之,而西宫室宇摧朽,须谋移都,何以不可徙乎?

”凯上疏曰:“贸窃陛下执政以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

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由德,岂在宫乎?

而陛下不咨之公辅,便盛意驱驰,六军流离悲惧,逆犯天地,天地以灾,童歌其谣。

纵令陛下一身得安,百姓愁劳,何以用治?

此不遵选帝一也。

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

斯前世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

中常侍王蕃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

邦内伤心,有识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先帝亲贤,陛下反之,是陛下不遵先帝二也。

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强,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

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而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以尊辅,越尚旧臣。

贤良愤惋,智士赫咤,是不遵先帝三也。

先帝爱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妾妻之,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

而陛下反之,是不理先帝四也。

昔桀、纣灭由妖妇,幽、厉乱在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

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无旷积之女。

今中宫万数,不备嫔嫱,外多鳏夫,女吟于中。

风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帝先五也。

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

陛下临阼以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令庶事多旷,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高台,物不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

而陛下征调州郡,竭民财力,士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外仗顾、陆、朱、张,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

邦内情肃。

今者外非其任,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之所弃,而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

“先帝每宴见群臣,抑损醇(酉农),臣下终日无失慢之尤,百寮庶尹,并展所陈。

而陛下拘以视瞻之敬,惧以不尽之酒。

夫酒以成札,过则败德,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也,是不遵先帝九也。

昔汉之桓、灵,亲近宦竖。

大失民心。

今高通、詹廉、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爵,权以战兵。

若江渚有难,烽燧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也,是不遵先帝十也。

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呼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之十一也。

先帝在时,亦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其弱息。

今则不然,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为空户,是不遵先帝十二也。

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衣其次也,三者,孤存之于心。

‘今则不然,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

”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

今则不然,浮华者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

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

今之战士,供给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

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中,则士民散失。

今江边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是不遵先帝十六也。

今在所监司,民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

昔景帝时,交址反乱,实由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

夫校事,吏民之仇也。

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

今复张立校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之十八也。

先帝时,居宫者咸久于其位,然后考绩黜陟。

今州县职司,或莅政无几,便征召迁转,迎新送旧,纷坛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

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常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

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十也。

若臣言可录,藏之盟府。

如其虚妄,治臣之罪。

愿陛下留意。

“ 胤字敬宗,凯弟也。

始为御史、尚书选曹郎,太子和闻其名,待以殊礼。

会全寄、杨竺等阿附鲁王霸,与和分争,阴相谮构,胤坐收下狱,楚毒备至,终无他辞。

后为衡阳督军都尉。

赤乌十一年。

交址九真夷贼攻没城邑,交部骚动。

以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

胤入南界,喻以恩信,务祟招纳,高凉渠帅黄吴等支党三千余家皆出降。

引军而南,重宣至诚,遗以财币。

贼帅百余人,民五万余家,深幽不羁,莫不稽颡,交域清泰。

就加安南将军。

复讨苍梧建陵贼,破之,前后出兵八千余人,以充军用。

永安元年,征为西陵督,封都亭侯,后转左虎林。

中书丞华核表荐胤曰:“胤天姿聪朗,才通行洁,昔历选曹,遗迹可纪。

还在交州,奉宣朝恩,流民归附,海隅肃清。

苍梧、南海,岁有旧风瘴气之害,风则折木,飞沙转石,气则雾郁,飞鸟不经。

自胤至州,风气绝息,商旅平行,民无疾疫,田稼丰稔。

州治临海,海流秋咸,胤又畜水,民得甘食。

惠风横被,化感人神,遂凭天威,招合遗散。

至被诏书当出,民感其恩,以忘恋土,负老携幼,甘心景从,众无携贰,不烦兵卫。

自诸将合众,皆胁之以威,未有如胤结以恩信者也。

衔命在州,十有余年,宾带殊俗,宝玩所生,而内无粉黛附珠之妾,家无文甲犀象之珍,方之今臣,实难多得。

宜在辇毂,股肱王室,以赞唐虞康哉之颂。

江边任轻,不尽其才,虎林选督,堪之者众。

若召还都,宠以上司则天工毕修,庶绩咸熙矣。

“ 胤率,子式嗣。

为柴桑督、扬武将军。

天策元年,与从兄祎俱徙建安。

天纪二年,召还建业,复将军、候。

评曰:潘浚公清害断,陆凯忠壮质直,皆节概梗梗,有大丈夫格业。

胤身洁事济,着称南土,可谓良牧矣。

三国志·吴书·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陈寿〕 〔晋〕

虞翻字仲翔,会稽馀姚人也。

太守王朗命为功曹。

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

朗不能用。

拒战败绩,亡走浮海。

翻追随营护,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

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

”翻既归,策复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身诣翻第。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

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曰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

”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

”翻出为富春长。

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必致不虞。

”因留制服行丧。

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

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使,曹公为司空辟,皆不就。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着《易注》。

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

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

”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光,不足以损。

” 孙权以为骑都尉。

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

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

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

后蒙举军西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

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

翻渭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答乎?

”蒙即从之。

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

关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

”果如翻言。

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

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

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权帐然不平。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

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

权去,翻起坐。

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

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

” 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翻由是得免。

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翻常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

”翻厉声曰:“失忠与信,何以事君?

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

”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

后翻乘车行,又经芳营劳,吏闭门,车不得过。

翻复怒曰:“当闭反开。

当开反闭。

岂得事宜邪?

”芳闻之,有惭色。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

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也!

”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

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咸显名。

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

归葬旧墓,妻子得还。

翻有十一子。

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朗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严,病卒,汜弟忠,宜都太守。

耸,越骑校尉。

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

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

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

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

”绩跪答曰:“欲归遗母。

”术大奇之。

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车。

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

“昭等异焉。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

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皆与绩友善。

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

绩既有躄疾,又意在儒雅,非其志也。

虽有军事,着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

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呜呼悲隔!

”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年三十二卒。

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长水校尉。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

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

卒。

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

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

”大(司)农刘基曰:“可与全琮为辈。

”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

温当今无辈。

”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

”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

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

”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

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

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蜀。

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

”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

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闇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

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这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

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兴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

陛下敦祟礼义,未便耻忽。

臣自(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

谨奉所赍函书一封。

”蜀甚贵其才。

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

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

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

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

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爱憎不由公理。

艳、彪皆坐自杀。

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

权幽之有司,下令曰:“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昔暨艳父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近而任之,欲观艳何如。

察其中问,形态果见。

而温与之结连死生,艳所进退。

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

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撝吏客及残余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

乃便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

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

后闻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

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

赖丕自退。

不然,已往岂可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

又礼之还,当亲本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

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卿代贾原,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

揆其奸心,无所不为。

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

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署俊乂于宫朝。

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

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

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

于是务势者妒者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

何者?

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

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

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武,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辩,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

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

若忍威烈以赦盛德,有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

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

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

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

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

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

但自错落,功不副言。

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

用之强羸,温不下之。

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

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

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

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

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

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

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

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

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今于屈建。

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

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

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

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

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

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

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

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昭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

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

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

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

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

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

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

“权终不纳。

后六年,温病卒。

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

父俊,官至陈相。

为袁术所害。

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

御者曰:“夫人犹在也。

”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

”事适母甚谨。

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

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

统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

”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

”乃自以私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

权嘉之,召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

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

常劝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

问其燥湿,加以密意。

诱谕使言,察其志趣。

今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

权纳用焉。

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及淩统死,复领其兵。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

民户损耗,统上疏曰:“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威福为尊贵。

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

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俟民茂。

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

《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

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

今强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

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

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

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

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

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

又闻民间,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

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

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

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

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场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

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

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

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办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

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

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馀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馀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

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

“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

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

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载。

尤以占募在民间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覆,终遂行之。

年三十六,黄武七年卒。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

少好学笃义。

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

就瑁游处,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

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

州郡辟举,皆不就。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

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

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

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

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

”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

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复,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

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

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

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

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

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

何者?

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

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

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

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

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

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

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

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

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

”权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

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

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

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

愿陛下抑威住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

“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修,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赤乌二年,瑁卒。

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

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

河后为将军,得自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

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

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

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着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

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

粲曰:“船败,当俱死耳!

人穷,奈何弃之。

”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陷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

”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

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

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

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朱据字子范,吴都吴人也。

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

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

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

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

艳不听,卒败。

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

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

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

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

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

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

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

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

”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

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遂左迁新都郡丞。

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的五十七。

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谓,皆死。

永安中,迫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

孙皓时,宣至骠骑将军。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因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

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聘之严周矣。

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

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

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

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

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三国志·吴书·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陈寿〕 〔晋〕

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也。

初为县吏,后察孝廉,州辟从事,随孙坚征伐。

中平五年,拜司马。

从讨长沙、零、桂等三郡贼周朝、苏马等。

有功,坚表治行都尉。

从破董卓于阳人,入洛阳。

表治行督军校尉,特将步骑,东助徐州牧陶谦讨黄巾。

会坚薨,治扶冀策,依就袁术。

后知术政德不立,乃劝策还平江东。

时太傅马日碑在寿春,辟治为掾,迁吴郡都尉。

是时吴景已在丹杨,而策为术攻庐江。

于是刘繇恐为袁、孙所并,遂构嫌隙。

而策家门尽在州下,治乃使人于曲阿迎太妃及权兄弟。

所以供奉辅护,甚有恩纪。

治从钱唐欲进到吴,吴郡太守许贡拒之于由拳,治与战,大破之。

贡南就山贼严自虎,治遂入郡,领太守事。

策既走刘繇,东定会稽。

权年十五,治举为孝廉。

后策薨,治与张昭等共尊奉权。

建安七年,权表治为(九真)太守,行扶义将军,割娄、由拳、无锡。

毗陵为奉邑,置长吏。

征讨夷越,佐定东南,禽截黄巾余类陈败、万秉等。

黄武元年,封毗陵侯,领郡如故。

二年,拜安国将军,金印紫绶,徙封故鄣。

权历位上将,及为吴王,治每进见,权常亲迎。

执版交拜,飨宴赠赐,恩敬特隆,至从行吏,皆得奉贽私觌,其见异如此。

初,权弟翊,性峭急,喜怒快意,治数责数,谕以道义。

权从兄豫章太守贲,女为曹公子妇,及曹公破荆州,威震南土,贲畏惧,欲遣子入质。

治闻之,求往见贲,为陈安危,贲由此遂止。

权常叹治忧勤王事。

性俭约,虽在富贵,车服惟供事。

权优异之,自令督军御史典属城文书,治领四县租税而已。

然公族子弟及吴四姓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治率数年一遣诣王府。

所遣数百人,每岁时贡献御,权答报过厚。

是时丹杨深地,颇有奸叛,亦以年向老,思恋土风,自表屯故鄣,镇扶山越。

诸父老故人,莫不诣门,治皆引进,与共饮宴,乡党以为荣。

在故鄣岁余,还吴。

黄武三年卒,在郡三十一年,年六十九。

子才,素为校尉领兵,既嗣父爵,迁偏将军。

才弟纪,权以策女妻之,亦以校尉领兵。

纪弟纬、万岁,皆早夭。

才子琬,袭爵为将,至镇西将军。

朱然字义封,治姊子也,本姓施氏。

初治未有子,然年十三,乃启策乞以为嗣。

策命丹杨郡以羊酒召然,然到吴,策优以礼贺。

然尝与权同学书,结恩爱。

至权统事,以然为馀姚长,时年十九。

后迁山阴令,加折冲校尉,督五县。

权奇其能,分丹杨为临川郡,然为太守,授兵二千人。

会山贼盛起,然平讨,旬月而定。

曹公出濡须,然备大坞及三关屯,拜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从讨关羽,别与潘璋到临沮禽羽,迁昭武将军,封西安乡侯。

虎威将军吕蒙病笃。

权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

”蒙对曰:“朱然胆守有余,愚以为可任。

”蒙卒,权假然节,镇江陵。

黄武元年,刘备举兵攻宜都。

然督五千人与陆逊并力拒备。

然别攻破备前锋,断其后道,备遂破走。

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

魏遣曹真、夏侯尚、张合等攻江陵,魏文帝自住宛,为其势援,连屯围城。

权遣将军孙盛督万人备州上,立围坞,为然外救。

合渡兵攻盛,盛不能拒,即时欲退,合据州上围守,然中外断绝。

权遣潘璋、杨粲等解而围不解。

时然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然晏如而无恐意,方厉吏士,伺间隙攻破两屯。

魏攻围然凡六月日,未退。

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少,谷食欲尽。

因与敌交通,谋为内应。

垂发,事觉,然治戮泰。

尚等不能克,乃彻攻退还。

由是然名震于敌国,改封当阳侯。

六年,权自率众攻石阳,及至旋师,潘璋断后。

夜出错乱,敌追击璋,璋不能禁。

然即还住拒敌,使前船得引极远,徐乃后发。

黄龙元年,拜车骑将军、右护军、领兖州牧。

顷之,以兖州在蜀分,解牧职。

嘉禾三年,权与蜀克期大举,权自向新城,然与全琮备受斧钺,为左右督。

会吏士疾病,故未攻而退。

赤乌五年,征柤中,魏将蒲忠、胡质各将数千人,忠要遮险隘。

图断然后,质为忠继援。

时然所督兵将先四出,闻问不暇收合,便将帐下见兵八百人逆掩。

忠战不利,质等皆退。

九年,复征柤中,魏将李兴等闻然深入,率步骑六千断然后道,然夜出逆之,军以胜反。

先是,归义马茂怀奸,觉诛,权深忿之。

然临行上疏曰:“马茂小子,敢负恩养。

臣今奉天威,事蒙克捷,欲令所获,震耀远近,方舟塞江,使足可观,以解上下之忿。

惟陛下识臣先言,责臣后效。

”权时抑表不出。

然既献捷,群臣上贺,权乃举酒作乐,而出然表曰:“此家前初有表,孤以为难必,今果如其言,可谓明于见事也。

” 遣使拜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

然长不盈七尺,气候分明。

内行修洁,其所文采,惟施军器,余皆质素。

终日钦钦,常在战场,临急胆定。

尤过绝人。

虽世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者,咸行装就队。

以此玩敌,使不知所备,故出辄有功。

诸葛瑾子融,步骘子协,虽各袭任,权特复使然总为大督。

又陆逊亦本,功臣名将存者惟然,莫与比隆。

寝疾二年,后渐增笃,权昼为减膳。

夜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相望于道。

然每遣使表疾病消息,权辄召见,口自问讯。

入赐酒食,出送布帛。

自创业功臣疾病,权意之所钟,吕蒙、淩统最重,然其次矣。

年六十八,赤乌十二年卒,权素服举哀,为之感恸。

子绩嗣。

绩字公绪,以父任为郎,后拜建忠都尉。

叔父才卒,绩领其兵,随太常潘浚讨五溪,以胆力称。

迁偏将军营下督,领盗贼事,持法不倾。

鲁王霸注意交绩,尝至其廨,就之坐,欲与结好,绩下地住立,辞而不当。

然卒。

绩袭业,拜平魏将军,乐乡督。

明年,魏征南将军王昶率众攻江陵城,不克而退。

绩与奋威将军诸葛融书曰:“昶远来疲困,马无所食,力屈而走,此天助也。

今追之力少,可引兵相继,吾欲破之于前,足下乘之于后,岂一人之功哉,宜同断金之义。

”融答许绩。

绩便引兵及昶于纪南,纪南去城三十里,绩先战胜而融不进,绩后失利。

权深嘉绩,盛责怒融,融兄大将军恪贵重,故融得不废。

初绩与恪、融不平,及此事变,为隙益甚。

建兴元年,迁镇东将军。

二年春,恪向新城,要绩并力,而留置半州,使融兼其任。

冬,恪、融被害,绩复还乐乡,假节。

太平二年,拜骠骑将军。

孙綝秉政,大臣疑贰,绩恐吴必扰乱,而中国乘衅,乃密书结蜀,使为并兼之虑。

蜀遣右将军阎宇将兵五千,增白帝守,以须绩之后命。

永安初,迁上大将军、都护督,自巴丘上迄西陵,元兴元年,就拜左大司马。

初,然为治行丧竟,乞复本姓,权不许,绩以五凤中表还为施氏,建衡二年卒。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也。

少为县吏,有容观姿貌。

邑人刘氏,家富女美,范求之。

女母嫌,欲勿与,刘氏曰:“观吕子衡,宁当久贫者邪?

”遂与之婚。

后避乱寿春,孙策见而异之,范遂自委昵,将私客百人归策。

时太妃在江都,策遣范迎之。

徐州牧陶谦谓范为袁氏觇候,讽县掠考范,范亲客健儿篡取以归。

时唯范与孙河常从策,跨涉辛苦,危难不避,策亦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

后从策攻破庐江,还俱东渡,到横江、当利,破长英、于麋,下小丹杨、湖孰,领湖孰相。

策定秣陵、曲阿,收笮融,刘繇余众,增范兵二千,骑五十匹。

后领宛陵令,讨破丹杨贼,还吴,迁都督。

是时下邳陈瑀自号吴都太守,住海西,与强族严白虎交通。

策自将讨虎,别遣范与徐逸攻瑀于海西,枭其大将陈牧。

又从攻祖郎於陵阳,太史慈于勇里。

七县平定,拜征虏中郎将,征江夏,还平鄱阳。

策薨,奔丧于吴。

后权复征江夏,范与张昭留守。

曹公至赤壁,与周瑜等俱拒破之,拜裨将军,领彭泽太守,以彭泽、柴桑、历阳为奉邑。

刘备诣京见权,范密请留备。

后迁平南将军,屯柴桑。

权讨关羽,过范馆。

谓曰:“昔早从卿言,无此劳也。

今当上取之,卿为我守建业。

”权破羽还,都武昌,拜范建威将军,封宛陵候,领丹杨太守,治建业,督扶州以下至海,转以溧阳、怀安、宁国为奉邑。

曹休、张辽,臧霸等来伐,范督徐盛、全琮、孙韶等,以舟师拒休等于洞口。

迁前将军,假节,改封南昌候。

时遭大风,船人覆溺,死者数千,还军,拜扬州牧。

性好威仪,州民如陆逊、全琮及贵公子,皆修敬虔肃,不敢轻脱。

其居处服饰,于时奢靡,然勤事奉法,故权悦其忠,不怪其侈。

初策使范曲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

权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着薄书,使无谴问。

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黄武七年,范迁大司马,印绶未下,疾卒。

权素服举哀,遣使者追赠印绶。

及还都建业,权过范墓呼曰:“子衡!

”言及流涕,祀以太牢。

范长子先卒,次子据嗣。

据字世议。

以父任为郎,后范寝疾,拜副军校尉,佐领军事。

范卒,迁安军中郎将。

数讨山贼,诸深恶剧地,所击皆破、随太常潘浚讨五溪,复有功。

朱然攻樊,据与朱异破城外围,还拜偏将军。

入补马闲右部督,迁越骑校尉。

太元元年,大风,江水溢流,渐淹城门,权使视水,独见据使人取大船以备害。

权嘉之,拜荡魏将军。

权寝疾,以据为太子右部督。

太子即位,拜右将军。

魏出东兴,据赴讨有功。

明年,孙峻杀诸葛恪,迁据为骠骑将军,平西宫事。

五凤二年,假节,与峻等袭寿春,还遇魏将曹珍,破之于高亭。

太平元年,帅师侵魏,未及淮,闻孙峻死,以从弟綝自代,据大怒,引军还,欲废綝.綝闻之,使中书奉诏,诏文钦、刘纂,唐咨等使取据,又遣从兄虑以都下兵逆据于江都。

左右劝据降魏,据曰:“耻为叛臣。

”遂自杀。

夷三族。

朱桓字休穆,吴郡吴人也。

孙权为将军,桓给事幕府,除馀姚长。

往遇疫疠,谷食荒贵,桓分部良吏,隐亲医药,飧粥相继,士民感戴之。

迁汤寇校尉,授兵二千人,使部伍吴、会二郡,鸠合遗散,期年之间,得万余人。

后丹杨、鄱阳山贼蜂起,攻没城郭,杀略长吏,处处屯聚。

桓督领诸将,周旋赴讨,应皆平定。

稍迁裨将军,封新城亭候。

后代周泰为濡须督。

黄武元年,魏使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仁欲以兵袭取州上,伪先扬声欲东攻羡溪。

桓分兵将赴羡溪,既发,卒得仁进军拒濡须七十里问。

桓遣使追还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

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

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

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

无城池之守,又谓士众勇怯齐等故耳。

今人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桓与诸军。

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也。

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

“桓因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

仁果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督诸葛虔、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

仁自将万人留橐皋,复为泰等后拒。

桓部兵将攻取油船,或别击雕等,桓等身自拒泰,烧营而退,遂枭雕,生虏双,送武昌,临陈斩溺死者千余。

权嘉桓功,封嘉兴侯,迁奋武将军,领彭城相。

黄武七年,鄱阳太守周鲂谲诱魏大司马曹休,休将步骑十万至皖城以迎鲂。

时陆逊为元帅,全琮与桓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击休。

休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

桓进计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定。

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

而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

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近取寿春,割有淮面,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权先与陆逊议,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

黄龙元年,拜桓前将军,领青州牧,假节。

嘉禾六年,魏庐江主簿吕习请大兵自迎,欲开门为应。

桓与卫将军全琮俱以师迎。

既至,事露,军当引还。

城外有溪水,去城一里所,广三十余丈,深者八九尺,浅者半之,诸军勒兵渡去,桓自断后。

时庐江太守李膺整严兵骑,欲须诸军半渡,因迫击之。

及见桓节盖在后,卒不敢出,其见惮如此。

是时全琮为督,权又令偏将军胡综宣传诏命,参与军事。

琮以军出无获,议欲部分诸将,有所掩袭。

桓素气高,耻见部伍,乃往见琮,问行意,感激发怒,与琮校计。

琮欲自解,因曰:“上自令胡综为督,综意以为宜尔。

”桓愈恚恨,还乃使人呼综。

综至军门,桓出迎之,顾谓左右曰:“我纵手,汝等各自去。

”有一人旁出,语综使还。

桓出,不见综,知左右所为,因斫杀之。

桓佐军进谏,刺杀佐军,遂托狂发,诣建业治病。

权惜其功能,故不罪。

使子异摄领部曲,令医视护,数月复遣还中洲。

权自出祖送,谓曰:“今寇虏尚存,王涂未一,孤当与君共定天下,欲令督五万人专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君疾未复发也。

”桓曰:“天授陛下圣姿,当君临四海,猥重任臣,以除奸逆,臣疾当自愈。

” 桓性护前,耻为人下,每临敌交战,节度不得自由,辄嗔恚愤激。

然轻财贵义,兼以强识。

与人一面,数十年不忘,部曲万口,妻子尽识之。

爱养吏士,赡护六亲,俸禄产业,皆与共分。

及桓疾困,举营忧戚。

年六十二,赤乌元年卒。

吏士男女,无不号慕。

又家无余财,权赐盐五千斛以周丧事。

子异嗣。

异字季文,以父任除郎,后拜骑都尉,代桓领兵,赤乌四年,随朱然攻魏樊城,建计破其外围,还拜偏将军。

魏庐江太守文钦营住六安,多设屯寨,置诸道要,以招诱亡叛,为边寇害。

异乃身率其手下二千人,掩破钦七屯,斩首数百,迁扬武将军。

权与论攻战,辞对称意。

权谓异从父骠骑将军据曰:“本知季文定,见之复过所闻。

十三年,文钦诈降,密书与异,欲令自迎。

异表呈钦书,因陈其伪,不可便迎。

权诏曰:”方今北土未一,钦云欲归命,宜且迎之。

若嫌其有谲者,但当设计网以罗之,盛重兵以防之耳。

“乃遣吕据督二万人,与异并力,至北界,钦果不降。

建兴元年,迁镇南将军。

是岁魏遣胡遵、谱葛诞等出东兴,异督水军攻浮梁,坏之,魏军大破。

太平二元年,假节,为大都督,救寿春围,不解。

还军,为孙綝所枉害。

评曰:朱治、吕范以旧臣任用,朱然、朱桓以勇烈着闻,吕据、朱异、施绩咸有将领之才,克绍堂构。

若范、桓之越隘,得以吉终,至于据、异无此之尤而反罹殃者,所遇之时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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