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四·后晋纪五

起阏逢执徐二月,尽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齐王中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二月,甲辰朔,命前保义节度使石赟守麻家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守杨刘镇,护圣都指挥使白再荣守马家口,西京留守安彦威守河阳。

未几,周儒引契丹将麻答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远。

麻答,契丹主之从弟也。

乙巳,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陈州防御使梁汉璋、怀州刺史薛怀让将兵万人,缘河水陆俱进。

守贞,河阳。

汉璋,应州。

怀让,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围高行周、符彦卿及先锋指挥使石公霸于戚城。

先是景延广令诸将分地而守,无得相救。

行周等告急,延广徐白帝,帝自将救之。

契丹解去,三将泣诉救兵之缓,几不免。

戊申,李守贞等至马家口。

契丹遣步卒万人筑垒,散骑兵于其外,馀兵数万屯河西,船数十艘渡兵,未已,晋兵薄之,契丹骑兵退走,晋兵进攻其垒,拔之。

契丹大败,乘马赴河溺死者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

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复东。

辛亥,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将兵四万自麟州济河,侵契丹之境。

壬子,以彝殷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初,契丹主得贝州、博州,皆抚尉其人,或拜官赐服章。

及败于戚城及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杀之,得军士,燔炙之。

由是晋人愤怒,戮力争奋。

杨光远将青州兵欲西会契丹。

戊午,诏石赟分兵屯郓州以备之。

诏刘知远将部兵自土门出恒州击契丹,又诏会杜威、马全节于邢州。

知远引兵屯乐平不进。

帝居丧期年,即于宫中奏细声女乐。

及出师,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击鼓歌舞,曰:“此非乐也。

”庚申,百官表请听乐,诏不许。

壬戌,杨光远围棣州,刺史李琼出兵击败之,光远烧营走还青州。

癸亥,以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为东面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阶、成义军指挥使王君怀帅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请为乡导以取阶、成。

甲子,蜀人攻阶州。

契丹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丘城,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击之。

鄴都留守张从恩屡奏虏已遁去。

大军欲进追之,会霖雨而止。

契丹设伏旬日,人马饥疲。

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锐,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

”契丹主从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馀万陈于澶州城北,东西横掩城之两隅,登城望之,不见其际。

高行周前军在戚城之南,与契丹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

契丹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帝亦出陈以待之。

契丹主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

”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

契丹稍却。

又攻晋陈之东偏,不克。

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

昏后,契丹引去,营于三十里之外。

乙亥,契丹主帐下小校窃其马亡来,云契丹已传木书,收军北去。

景延广疑其诈,闭壁不敢追。

汉主命中书令、都元帅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华宫,使盗杀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

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

留赵延照为贝州留后。

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闽拱宸都指挥使硃文进,阁门使连重遇,既弑康宗,常惧国人之讨,相与结婚以自固。

闽主曦果于诛杀,尝游西园,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

从朗,硃、连之党也。

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

”因举酒属二人。

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

”曦不应。

二人大惧。

李后妒尚贤妃之宠,欲弑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于二公,奈何?

”会后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问疾。

文进、重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弑曦于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启闽国,今子孙淫虐,荒坠厥绪。

天厌王氏,宜更择有德者立之。

”众莫敢言。

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再拜称臣。

文进自称闽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长五十馀人,皆杀之。

葬闽主曦,谥曰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

以重遇总六军。

礼部尚书、判三司郑元弼抗辞不屈,黜归田里,将奔建州,文进杀之。

文进下令,出宫人,罢营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

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同平章事,以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

汀州刺史同安许文稹,举郡降之。

丁亥,诏太原、恒、定兵各还本镇。

辛卯,马全节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乡兵,每七户共出兵械资一卒。

秦州兵救阶州,出黄阶岭,败蜀兵于西平。

汉以户部侍郎陈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缘河巡检使梁进以乡社兵复取德州。

己酉,命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保义节度使王周留镇澶州。

庚戌,帝发澶州。

甲寅,至大梁。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广,既为上下所恶,帝亦惮其不逊难制。

桑维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广兼侍中,出为西京留守。

以归德节度使兼侍中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延广郁郁不得志,见契丹强盛,始忧国破身危,遂日夜纵酒。

朝廷因契丹入寇,国用愈竭,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

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仗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

州县吏复因缘为奸。

河南府出缗钱二十万,景延广率三十七万。

留守判官河南卢亿言于延广曰:“公位兼将相,富贵极矣。

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不得已取于民。

公何忍复因而求利,为子孙之累乎!

”延广惭而止。

先是,诏以杨光远叛,命兗州修守备。

泰宁节度使安审信,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实私藏。

大理卿张仁愿为括率使,至兗州,赋缗钱十万。

值审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钱一囷,已满其数。

戊寅,命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泰宁节度使李守贞将步骑二万讨杨光远于青州,又遣神武统军洛阳潘环及张彦泽等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契丹遣兵救青州,齐州防御使堂阳薛可言邀击,败之。

丙戌,诏诸州所籍乡兵,号武定军,凡得七万馀人。

时兵荒之馀,复有此扰,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张从恩上言:“赵延照虽据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归,宜速进军攻之。

”诏以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诸将击之。

辛卯,从恩奏赵延照纵火大掠,弃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硃文进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会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军拔淄州,斩其刺史刘翰。

太尉、侍中冯道虽为首相,依违两可,无所操决。

或谓帝曰:“冯道,承平之良相。

今艰难之际,譬如使禅僧飞鹰耳。

”癸卯,以道为匡国节度使,兼侍中。

乙巳,汉主幽齐王弘弼于私第。

或谓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维翰不可。

”丙午,复置枢密院,以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数月之间,朝廷差治。

滑州河决,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合于汶。

诏大发数道丁夫塞之。

既塞,帝欲刻碑纪其事。

中书舍人杨昭俭谏曰:“陛下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

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己之文。

”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边之地以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从远亦北属。

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州人大恐,从远因保险拒之。

及帝与契丹绝,遣使谕从远使攻契丹。

从远引兵深入,拔十馀寨。

戊午,以从远为府州团练使。

从远,云州人也。

甲子,复置翰林学士。

戊辰,以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都官郎中刘温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强徐台符、礼部郎中李澣、主客员外郎宗城范质,皆为学士。

温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刘昫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顺国节度使杜威为都招讨使,督十三节度以备契丹。

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远、景延广于外,至是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朔方节度使冯晖上章自陈未老可用,而制书见遗。

维翰诏禁直学士使为答诏曰:“非制书勿忘,实以朔方重地,非卿无以弹压。

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须奇才。

”晖得诏,甚喜。

时军国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请辐氵奏,维翰随事裁决,初若不经思虑,人疑其疏略。

退而熟议之,亦终不能易也。

然为相颇任爱憎,一饭之恩、睚眦之怨必报,人亦以此少之。

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后期不至。

帝疑之,谓所亲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异图。

果有分,何不速为之!

”至是虽为都统,而实无临制之权,密谋大计,皆不得预。

知远亦自知见疏,但慎事自守而已。

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

”硃文进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癸丑,以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癸亥,置镇宁军于澶州,以濮州隶焉。

初,吴濠州刺史刘金卒,子仁规代之。

仁规卒,子崇俊代之。

唐烈祖置定远军于濠州,以崇俊为节度使。

会清淮节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赂权要,求兼领寿州。

唐主阳为不知其意,徙崇俊为清淮节度使,以楚州刺史刘彦贞为濠州观察使,驰往代之。

崇俊悔之。

彦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却之。

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

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硃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

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

”众以为然。

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之家,从效给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

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

从吾言,富贵可图。

不然,祸且至矣。

”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

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

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

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

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

”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

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

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

继勋、继成,皆延政之从子也,硃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于殷。

十二月,癸丑,加硃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太半。

契丹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

”其子承勋、承祚、承信劝光远降,冀全其族。

光远不许,曰:“吾昔在代北,尝以纸钱祭天池而沈,人皆言当为天子,姑待之。

”丁巳,承勋斩劝光远反者节度判官丘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硃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

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

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硃文进遣子弟为质于吴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

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

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

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

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

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

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朝廷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李守贞以便宜从事。

闰月,癸酉,守贞入青州,遣人拉杀光远于别第,以病死闻。

丙戌,起复杨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

”福人益惧。

乙未,硃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于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

”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

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

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

”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复大举入寇,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

契丹前锋至邢州,顺国节度使杜威遣使间道告急。

帝欲自将拒之,会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思、鄴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鄴都。

契丹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

朝廷惮契丹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却,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

齐王中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春,正月,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鄴都。

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

庚子,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复进军拒之。

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

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鄴都境。

壬子,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

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至鄴县,将渡漳水,遇契丹数万,遇等且战且却。

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

”乃止,布陈,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

遇马毙,因步战。

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遇乘马复战。

久之,稍解。

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

”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取知敏而还。

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

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耳。

”日且幕,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曰:“皇甫太师寂无声问,必为虏所困。

”语未卒,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

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张从恩曰:“此言未足信。

必若虏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

”审琦曰:“成败,天也。

万一不济,当共受之。

借使虏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下!

”遂逾水而进。

契丹望见尘起,即解去。

遇等乃得还,与诸将俱归相州,军中皆服二将之勇。

彦超本吐谷浑也,与刘知远同母。

契丹亦引军退,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

”时契丹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是夕,张从恩等议曰:“契丹倾国而来,吾兵不多,城中粮不支一旬,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虏悉众围我,死无日矣。

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

”议未决,从恩引兵先发,诸军继之。

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

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此夕纷纭,人无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桥!

”即召入,乘城为备。

至曙,望之,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契丹不测。

日加辰,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环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趣相州。

延寿等至汤阴,闻之,甲寅,引还。

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不敢追。

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状,符彦伦曰:“此虏将走耳。

”出甲卒五百,陈于城北以待之。

契丹果引去。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

庚申,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围胜州,遂攻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

帝曰:“此非安寝之时。

”乃部分诸将为行计。

更命武定军曰天威军。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虏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

”帝以为然,征兵诸道。

壬戌,下诏亲征。

乙丑,帝发大梁。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

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

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后卫之。

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

仁翰未尝自言其功。

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审琦屯鄴都。

甲戌,帝发滑州。

乙亥,至澶州。

己卯,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

刘知远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契丹自恒州还,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

契丹以精骑夺其城门,州兵不得还。

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引契丹急攻之。

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择祸莫若轻’,何不早降!

”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

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

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

”明日,城陷,斌自杀。

丙戌,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

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恶中书令桑维翰,数毁之。

帝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谏而止。

维翰知之,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

丙申,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

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后隶高祖帐下。

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韬侍帝,为腹心,由是有宠。

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

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

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战,唐人不敢逼。

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

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

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

”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

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馀,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

”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

全恩等以大兵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后,大破之。

望死,思恭仅以身免。

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初,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间,城戍俱陷。

议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从之。

三月,戊戌,更筑德清军城,合德清、南乐之民以实之。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

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

及硃文进弑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

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

[先是]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

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

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

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

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

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

”仁讽然之。

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

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

”相与迎之。

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

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乙巳,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

庚戌,诸军攻契丹,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

甲寅,取满城,获契丹酋长没剌及其兵二千人。

乙卯,取遂城。

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馀骑,计来夕当至,宜速为备。

”杜威等惧,丙辰,退保泰州。

戊午,契丹至泰州。

己未,晋军南行,契丹踵之。

晋军至阳城,庚申,契丹大至。

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契丹逾白沟而去。

壬戌,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

是日,才行十馀里,人马饥乏。

癸亥,晋军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

契丹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

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

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

至曙,风尤甚。

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

”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

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

”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

”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

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

”即呼曰:“诸军齐击贼!

”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

”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

”彦泽亦以为然。

诸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回,吾属已为虏矣。

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

”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

”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

契丹却数百步。

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

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

”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

宜长驱取胜耳!

”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势如崩山。

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

铁鹞既下马,苍皇不能复上,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

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

杜威曰:“贼已破胆,不宜更令成列!

”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

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橐驼,乘之而走。

诸将请急追之。

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

”李守贞曰:“两日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

”乃退保定州。

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

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唯赵延寿得免。

乙丑,诸军自定州引归。

诏以泰州隶定州。

夏,四月,辛巳,帝发澶州,甲申,还大梁。

己丑,复以鄴都为天雄军。

闽张汉真至福州,攻其东关。

黄仁讽闻其家夷灭,开门力战,大破闽兵,执汉真,入城,斩之。

卓岩明无它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

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既立岩明,自判六军诸卫事,使黄仁讽屯西门,陈继珣屯北门。

仁讽从容谓继珣曰:“人之所以为人,以有忠、信、仁、义也。

吾顷尝有功于富沙,中间叛之,非忠也。

人以从子托我而与人杀之,非信也。

属者与建兵战,所杀皆乡曲故人,非仁也。

弃妻子,使人鱼肉之,非义也。

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馀愧!

”因拊膺恸哭。

继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顾妻子!

宜置此事,勿以取祸。

”仁达闻之,使人告仁讽、继珣谋反,皆杀之。

由是兵权尽归仁达。

五月,丙申朔,大赦。

顺国节度使杜威,久镇恒州,性贪残,自恃贵戚,多不法。

每以备边为名,敛吏民钱帛以充私藏。

富室有珍货或名姝、骏马,皆虏取之。

或诬以罪杀之,籍没其家。

又畏懦过甚,每契丹数十骑入境,威已闭门登陴。

或数骑驱所掠华人千百过城下,威但真目延颈望之,无意邀取。

由是虏无所忌惮,属城多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间,暴骨如莽,村落殆尽。

威见所部残弊,为众所怨,又畏契丹之强,累表请入朝,帝不许。

威不俟报,遽委镇入朝,朝廷闻之,惊骇。

桑维翰言于帝曰:“威固违朝命,擅离边镇。

居常凭恃勋亲,邀求姑息,及疆场多事,曾无守御之意。

宜因此时废之,庶无后患。

”帝不悦。

维翰曰:“陛下不忍废之,宜授以近京小镇,勿复委以雄籓。

”帝曰:“威,朕之密亲,必无异志。

但宋国长公主切欲相见耳,公勿以为疑!

”维翰自是不敢复言国事,以足疾辞位。

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达大阅战士,请卓岩明临视。

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刺杀岩明。

仁达阳惊,狼狈而走。

军士共执仁达,使居岩明之坐。

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后,用保大年号,奉表称籓于唐,亦遣使入贡于晋。

并杀岩明之父。

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编之属籍。

弘义又遣使修好于吴越。

己未,杜威献部曲步骑合四千人并铠仗,庚申,又献粟十万斛、刍二十万束,云皆在本道。

帝以其所献骑兵隶扈圣,步兵隶护国,威复请以为牙队,而禀赐皆仰县官。

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节钺,帝许之。

唐兵围建州,屡破泉州兵。

许文稹败唐兵于汀州,执其将时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为天雄节度使。

契丹连岁入寇,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

契丹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

述律太后谓契丹主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

”曰:“不可。

”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

”曰:“石氏负恩,不可容。

”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

万一蹉跌,悔何所及!

”又谓其群下曰:“汉儿何得一向眠!

自古但闻汉和蕃,未闻蕃和汉。

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

”桑维翰屡劝帝复请和于契丹以纾国患,帝假开封军将张晖供奉官,使奉表称臣诣契丹,卑辞谢过。

契丹主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

”朝廷以契丹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

及契丹主入大梁,谓李崧等曰:“曏使晋使再来,则南北不战矣。

”秋,七月,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闽主延政收其铠仗,遣还,伏兵于隘,尽杀之,死者八千馀人,脯其肉以归为食。

唐边镐拔镡州,查文徽之党魏岑、冯延己、延鲁以师出有功,皆踊跃赞成之。

征求供亿,府库为之耗竭,洪、饶、抚、信之民尤苦之。

延政遣使奉表称臣于吴越,请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范疑静江节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

希杲惧,称疾求归,不许。

遣医往视疾,因毒杀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五·后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尽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齐王下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

加枢密使、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

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

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

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

又赏赐优伶无度。

桑维翰谏曰:“曏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

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

’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

”帝不听。

冯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宠。

尝有疾在家,帝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

”其倚任如此。

玉乘势弄权,四方赂遗,辐辏其门。

由是朝政益坏。

唐兵围建州既久,建人离心。

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

”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

”众感其言,无叛者。

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

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

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

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

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汉主杀韶王弘雅。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

唐置永安军于建州。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广充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殿中监王钦祚权知恒州事。

会乏军储,诏钦祚括籴民粟。

杜威有粟十馀万斛在恒州,钦祚举籍以闻。

威大怒,表称:“臣有何罪,钦祚籍没臣粟!

”朝廷为之召钦祚还,仍厚赐威以慰安之。

戊申,置威信军于曹州。

遣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戍澶州。

乙卯,遣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戍恒州。

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延。

以左仆射王翻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

内外皆惧不自保。

冬,十月,癸巳,置镇安军于陈州。

唐元敬宋太后殂。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

斩杨思恭以谢建人。

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

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初,高丽王建用兵吞灭邻国,颇强大,因胡僧袜啰言于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为契丹所虏,请与朝廷共击取之。

”高祖不报。

及帝与契丹为仇,袜啰复言之。

帝欲使高丽扰契丹东边以分其兵势。

会建卒,子武自称权知国事,上表告丧。

十一月,戊戌,以武为大义军使、高丽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国,谕指使击契丹。

仁遇至其国,见其兵极弱,曏者袜啰之言,特建为夸诞耳,实不敢与契丹为敌。

仁遇还,武更以它故为解。

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

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

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

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逾于旧将,璠不能平。

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既悔过,吾亦释然。

”昭悦惧,谋去璠。

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王亦恶之。

昭悦欲出璠于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

”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

璠怒曰:“出我于外,是弃我也。

”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

”璠乃受命。

既而复以他故留进思。

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

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

璠、昭达既诛,夺仁俊官,幽于东府。

于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位与己侔,意所忌者,诛放百馀人,国人畏之侧目。

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

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

温其坚守不屈。

弘佐嘉之,擢为国官。

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乙丑,加吴越王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辛未,以前中书舍人广晋殷鹏为给事中、枢密直学士。

鹏,冯玉之党也。

朝廷每有迁除,玉皆与鹏议之。

由是请谒赂遗,充满其门。

初,帝疾未平,会正旦,枢密使、中书令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

”帝闻之,以告冯玉,玉因谮维翰有废立之志。

帝疑之。

李守贞素恶维翰,冯玉、李彦韬与守贞合谋排之,以中书令行开封尹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

丁亥,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

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守侍中。

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绝宾客。

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枢务,纵不留之相位,犹当优以大籓,奈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

”玉曰:“恐其反耳。

”曰:“儒生安能反?

”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楚湘阴处士戴偃,为诗多讥刺,楚王希范囚之。

天策副都军使丁思瑾上书切谏,希范削其官爵。

唐齐王景达府属谢仲宣言于景达曰:“宋齐丘,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

”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

”唐主乃使景达自至青阳召之。

齐王下开运三年(丙午,公元九四六年)春,正月,以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但奉朝请,不预政事。

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己皆同平章事。

建勋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

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喜大言,多树朋党。

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领之,专典机密,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

唐主谓梦锡曰:“大臣惟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

”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

梦锡于是移疾纵酒,不复预朝廷事。

续,可求之子也。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晋昌节度使兼侍中赵在礼,更历十镇,所至贪暴,家赀为诸帅之最。

帝利其富,三月,庚申,为皇子镇宁节度使延煦娶其女。

在礼自费缗钱十万,县官之费,数倍过之。

延煦及弟延宝,皆高祖诸孙,帝养以为子。

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

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

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州,留党项酋长拓跋彦超于州下,故诸部不敢为寇,及将罢镇而纵之。

前彰武节度使王令温代晖镇朔方,不存抚羌、胡,以中国法绳之。

羌、胡怨怒,皆叛,竞为寇钞。

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三族,共攻灵州,杀令温弟令周。

戊午,令温上表告急。

泉州都都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

”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

表闻于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

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胡寇。

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言事颇验,远近信奉之。

中山人孙方简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饮酒食肉,事深意甚谨。

深意卒,方简嗣行其术,称深意坐化,严饰,事之如生,其徒日兹。

会晋与契丹绝好,北边赋役烦重,寇盗充斥,民不安其业。

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者,据寺为寨以自保。

契丹入寇,方简帅众邀击,颇获其甲兵、牛马、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益众。

久之,至千馀家,遂为群盗。

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

朝廷亦资其御寇,署东北招收指挥使。

方简时入契丹境钞掠,多所杀获。

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契丹,请为乡道以入寇。

时河北大饥,民饿死者所在以万数,兗、郓、沧、贝之间,盗贼峰起,吏不能禁。

天雄节度使杜威遣元随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契丹。

延翰逃归,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契丹入寇,宜为之备。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武,得羌、胡心,市马期年,至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镇邠州及陕州,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节度使。

晖知朝廷之意,悔离灵武,乃厚事冯玉、李彦韬,求复镇灵州。

朝廷亦以羌、胡方扰,丙寅,复以晖为朔方节度使,将关西兵击羌、胡。

以威州刺史药元福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

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压境。

诏以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副之。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充马军都指挥使兼都虞候,义武节度使蓟人李殷充步军都指挥使兼都排阵使。

遣护圣指挥使临清王彦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营诣邢州。

时马军都指挥使、镇安节度使李彦韬方用事,视守贞蔑如也。

守贞在外所为,事无大小,彦韬必知之,守贞外虽敬奉而内恨之。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

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必令入朝。

宋齐丘荐觉才辩,可不烦寸刃,坐致弘义。

唐主乃拜弘义母、妻皆为国夫人,四弟皆迁官,以觉为福州宣谕使,厚赐弘义金帛。

弘义知其谋,见觉,辞色甚倨,待之疏薄。

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

秋,七月,河决杨刘,西入莘县,广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有自幽州来者,言赵延寿有意归国。

枢密使李崧、冯玉信之,命天雄节度使杜威致书于延寿,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洛州军将赵行实尝事延寿,遣赍书潜往遗之。

延寿复书言:“久处异域,思归中国。

乞发大军应接,拔身南去。

”辞旨恳密。

朝廷欣然,复遣行实诣延寿,与为期约。

八月,李守贞言:“与契丹千馀骑遇于长城北,转斗四十里,斩其酋帅解里,拥馀众入水溺死者甚众。

”丁卯,诏李守贞还屯澶州。

帝既与契丹绝好,数召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宴赐甚厚。

承福从帝与契丹战澶州,又与张从恩戍滑州。

属岁大热,遣其部落还太原,畜牧于岚、石之境。

部落多犯法,刘知远无所纵舍。

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远之严,谋相与遁归故地。

有白可久者,位亚承福,帅所部先亡归契丹,契丹用为云州观察使,以诱承福。

知远与郭威谋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属于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

”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威劝知远诛之,收其货以赡军。

知远密表:“吐谷浑反覆难保,请迁于内地。

”帝遣使发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阳及诸州。

知远遣威诱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诬承福等五族谋叛,以兵围而杀之,合四百口,籍没其家赀。

诏褒赏之,吐谷浑由是遂微。

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坐违法科敛,擅取官麦五百斛造麹,赋与部民。

李彦韬素与彦超有隙,发其事,罪应死。

彦韬趣冯玉使杀之,刘知远上表论救。

李崧曰:“如彦超之罪,今天下籓侯皆有之。

若尽其法,恐人人不自安。

”甲戌,敕免彦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唐陈诲自福州还,至剑州,耻无功,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自称权福州军府事,擅发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

延鲁先遗弘义书,谕以祸福。

弘义复书请战,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

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

”唐主以觉专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当发兵助之。

”丁丑,觉、延鲁败杨崇保于候官,戊寅,乘胜进攻福州西关。

弘义出击,大破之,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鄴。

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以漳泉安抚使、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会兵攻福州,克其外郭。

弘义固守第二城。

冯晖引兵过旱海,至辉德,糗粮已尽。

拓跋彦超众数万,为三陈,扼要路,据水泉以待之。

军中大惧。

晖以赂求和于彦超,彦超许之。

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数四,兵未解。

药元福曰:“虏知我饥渴,阳许和以困我耳。

若至暮,则吾辈成擒矣。

今虏虽众,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陈者是也。

其馀步卒,不足为患。

请公严阵以待我,我以精骑先犯西山兵,小胜则举黄旗,大军合势击之,破之必矣。

”乃帅骑先进,用短兵力战。

彦超小却,元福举黄旗,晖引兵赴之,彦超大败。

明日,晖入灵州。

九月,契丹三万寇河东。

壬辰,刘知远败之于杨武谷,斩首七千级。

汉刘思潮等既死,陈道庠内不自安。

特进邓伸遗之《汉纪》,道庠问其故,伸曰:“憨獠,此书有诛韩信、醢彭越事,宜审读之!

”汉主闻之,族道庠及伸。

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更名弘达,奉表请命于晋。

甲午,以弘义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

张彦泽奏败契丹于定州北,又败之于泰州,斩首二千级。

辛丑,福州排陈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门桥,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

弘达退保善化门,外城再重皆为唐兵所据。

弘达更名达,遣使奉表称臣,乞师于吴越。

楚王希范知帝好奢靡,屡以珍玩为献,求都元帅。

甲辰,以希范为诸道兵马都元帅。

丙辰,河决澶州临黄。

契丹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

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满千人,乞朝廷发轻兵袭之,己为内应。

又,今秋多雨,自瓦桥已北,积水无际,契丹主已归牙帐,虽闻关南有变,地远阻水,不能救也。

”峦与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威屡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迁献《瀛莫图》。

冯玉、李崧信以为然,欲发大兵迎赵延寿及延祚。

先是,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守贞数将兵过广晋,杜威厚待之,赠金帛甲兵,动以万计。

守贞由是与威亲善。

守贞入朝,帝劳之曰:“闻卿为将,常费私财以赏战士。

”对曰:“此皆杜威尽忠于国,以金帛资臣,臣安敢掠有其美!

”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愿与威戮力以清沙漠。

”帝由是亦贤之。

及将北征,帝与冯玉、李崧议,以威为元帅,守贞副之。

赵莹私谓冯、李曰:“杜令国戚,贵为将相,而所欲未厌,心常慊慊,岂可复假以兵权!

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贞为愈也。

”不从。

冬,十月,辛未,以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守贞为兵马都监,泰宁节度使安审琦为左右厢都指挥使,武宁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永清节度使梁汉璋为马军都排陈使,前威胜节度使宋彦筠为步军左厢都指挥使,奉国左厢都指挥使王饶为步军右厢都指挥使,洺州团练使薛怀让为先锋都指挥使。

仍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黠虏。

先取瀛、莫,安定关南。

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又曰:“有能擒获虏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

”时自六月积雨,至是未止,军行及馈运者甚艰苦。

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

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

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

唐主改漳州为南州,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

庚辰,围之。

福州使者至钱塘,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皆曰:“道险远,难救。

”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

弘佐曰:“脣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

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

”壬午,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

先是募兵,久无应者,弘佐命纠之,曰:“纠而为兵者,粮赐减半。

”明日,应募者云集。

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昭券惮程昭悦,以用兵事让之。

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而以军谋委元德昭。

德昭,危仔倡之子也。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既行,旧钱皆流入邻国,一也。

可用于吾国而不可用于它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

铜禁至严,民犹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

闽人铸铁钱而乱亡,不足为法,四也。

国用幸丰而自示空乏,五也。

禄赐有常而无故益之,以启无厌之心,六也。

法变而敝,不可遽复,七也。

‘钱’者国姓,易之不祥,八也。

”弘佐乃止。

杜威、李守贞会兵于广晋而北行。

威屡使公主入奏,请益兵,曰:“今深入虏境,必资众力。

”由是禁军皆在其麾下,而宿卫空虚。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贞权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

闻契丹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遇契丹于南阳务,败死。

威等闻之,引兵而南。

时束城等数县请降,威等焚其庐舍,掠其妇女而还。

己酉,吴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潜入州城。

唐兵进据东武门,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不利。

自是内外断绝,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

时王崇文虽为元帅,而陈觉、冯延鲁、魏岑争用事,留从效、王建封倔强不用命,各争功,进退不相应。

由是将士皆解体,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

先是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出江州,及还,阅簿籍,抚案叹曰:“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契丹主大举入寇,自易、定趣恒州。

杜威等至武强,闻之,将自冀、贝而南。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契丹可破之状。

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

甲寅,威等至中度桥,契丹已据桥。

彦泽帅骑争之,契丹焚桥而退。

晋兵与契丹夹滹沱而军。

始,契丹见晋军大至,又争桥不胜,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击之,议引兵还。

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之计,遂不去。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彦珣将兵讨之。

杜威虽以贵戚为上将,性懦怯。

偏裨皆节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乐,罕议军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转运使李谷说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

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

密约城中举火相应,夜募壮士斫虏营而入,表里合势,虏必遁逃。

”诸将皆以为然,独杜威不可,遣谷南至怀、孟督军粮。

契丹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通事刘重进将百骑及赢卒,并西山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

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

有逸归者,皆称虏众之盛,军中忷惧。

翰等至栾城,城中戍兵千馀人,不觉其至,狼狈降之。

契丹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杀”,纵之南走。

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

翰,契丹主之舅也。

十二月,丁巳朔,李谷自书密奏,具言大军危急之势,请车驾幸滑州,遣高行舟、符彦卿扈从,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虏之奔冲。

遣军将关勋走马上之。

己未,帝始闻大军屯中度。

是夕,关勋至。

庚申,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

又诏发河北及滑、孟、泽、潞刍粮五十万诣军前,督迫严急,所在鼎沸。

辛酉,威又遣从者张祚等来告急,祚等还,为契丹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

时宿卫兵皆在行营,人心懔懔,莫知为计。

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帝言事。

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

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

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帝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

时符彦卿虽任行营职事,帝留之,使戍荆州口。

壬戌,诏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都部署,以彦卿副之,共戍澶州。

以西京留守景延广戍河阳,且张形势。

奉国都指挥使王清言于杜威曰:“今大军去恒州五里,守此何为!

营孤食尽,势将自溃。

请以步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

得入恒州,则无忧矣。

”威许诺,遣清与宋彦筠俱进。

清战甚锐,契丹不能支,势小却。

诸将请以大军继之,威不许。

彦筠为契丹所败,浮水抵岸得免,因退走。

清独帅麾下陈于水北力战,互有杀伤,屡请救于威,威竟不遣一骑助之。

清谓其众曰:“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

吾辈当以死报国耳!

”众感其言,莫有退者。

至暮,战不息。

契丹以新兵继之,清及士众尽死。

由是诸军皆夺气。

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

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契丹。

威潜遣腹心诣契丹牙帐,邀求重赏。

契丹主绐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

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

”威喜,遂定降计。

丙寅,伏甲召诸将,出降表示之,使署名。

诸将骇愕,莫敢言者,但唯唯听命。

威遣阁门使高勋赍诣契丹,契丹主赐诏慰纳之。

是日,威悉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以为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涂穷,当与汝曹共求生计。

”因命释甲。

军士皆恸哭,声振原野。

威、守贞仍于众中扬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于己。

”闻者无不切齿。

契丹主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曰:“彼皆汝物也。

”杜威以下,皆迎谒于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晋军,其实皆戏之耳。

以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恒州城下,谕顺国节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状,周亦出降。

戊辰,契丹主入恒州。

遣兵袭代州,刺史王晖以城降之。

先是契丹屡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

契丹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吞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

”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谕其众,众皆降,璘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

璘,邢州人也。

义武节度使李殷,安国留后方太,皆降于契丹。

契丹主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以客省副使马崇祚权知恒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砺言于契丹主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

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

”契丹主不从。

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将降兵以从。

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且抚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为都监。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

契丹主欲遣遇先将兵入大梁,遇辞。

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忍复图其主乎!

”至平棘,谓从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复南行!

”遂扼吭而死。

张彦泽倍道疾驱,夜度白马津。

壬申,帝始闻杜威等降。

是夕,又闻彦泽至滑州,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中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

癸酉,未明,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李彦韬帅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

彦泽顿兵明德门外,城中大扰。

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馀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

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帝乃命灭火,悉开宫城门。

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

今与太后及妻马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

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太后亦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

帝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

彦泽曰:“臣无面目见陛下。

”帝复召之,彦泽微笑不应。

或劝桑维翰逃去。

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

”坐而俟命。

彦泽以帝命召维翰。

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

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

”崧有愧色。

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

”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诲,素以佞巧有宠于帝,至是,帝召承诲,欲与之谋,承诲伏匿不至。

张彦泽捕而杀之。

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之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

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

军士擒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瞋目竖三指,即驱出断其腰领。

彦泽素与阁门使高勋不协,乘醉至其家,杀其叔父及弟,尸诸门首。

士民不寒而栗。

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

”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

”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

”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

曏使高祖用涛言,事安至此!

”彦泽大笑,命酒饮之。

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甲戌,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

帝与太后、皇后乘肩舆,宫人、宦者十馀人步从,见者流涕。

帝悉以内库金珠自随。

彦泽使人讽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

”帝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择取其奇货,而封其馀以待契丹。

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帝,内外不通。

帝姑乌氏公主赂守门者,入与帝诀,相持而泣,归第自经死。

帝与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

帝使取内库帛数段,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

”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辞以它故不进。

又欲见李彦韬,彦韬亦辞不往。

帝惆怅久之。

冯玉佞张彦泽,求自送传国宝,冀契丹复任用。

楚国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

彦泽使人取之,太后迟回未与。

彦泽诟詈,立载之去。

是夕,彦泽杀桑维翰。

以带加颈,白契丹主,云其自经。

契丹主曰:“吾无意杀维翰,何为如是!

”命厚抚其家。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契丹牙帐降。

契丹主以阳城之战为彦卿所败,诘之。

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

”契丹主笑而释之。

己卯,延煦、延宝自牙帐还,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

”帝心稍安,上表谢恩。

契丹以所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相应,疑其非真,以诏书诘帝,使献真者。

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必与之俱烬。

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

臣今日焉敢匿宝!

”乃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途奉迎。

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许。

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

”亦不许。

又诏晋文武群官,一切如故。

朝廷制度,并用汉礼。

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主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

”皆却之。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

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

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

十万横磨剑安在!

”召乔荣,使相辨证,事凡十条。

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

每服一事,辄授一筹。

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

丙戌晦,百官宿于封禅寺。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六·后汉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

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

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

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

”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

契丹主登城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

会当使汝曹苏息。

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

”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宫。

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

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

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兒锁之。

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

”皆言:“应死。

”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

己丑,斩彦泽、住兒于北市,仍命高勋监刑。

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随而诟詈,以杖扑之。

勋命断腕出锁,剖其心以祭死者。

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契丹送景延广归其国,庚寅,宿陈桥,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辛卯,契丹以晋主为负义侯,置于黄龙府。

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

契丹主使谓李太后曰:“闻重贵不用母命以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

”太后曰:“重贵事妾甚谨。

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耳。

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

”癸巳,契丹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遣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勋以兵守之。

契丹主数遣使存问,晋主每闻使至,举家忧恐。

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

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

”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

”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

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

契丹主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

”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

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

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

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

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籓镇。

晋之籓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

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

匡威,建瑭之子也。

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成、阶三州降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己而南。

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

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

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

”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

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

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

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

”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

”曰:“知之。

”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

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

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曰:“我不知也。

然则奈何?

”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

”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

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

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

”延寿曰:“曏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

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

此上策也。

”契丹主悦曰:“善!

惟大王所以处之。

”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旻,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

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

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馀人。

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

晋主在涂,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

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相对泣下。

谷曰:“臣无状,负陛下。

”因倾赀以献。

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

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

”恸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为义成节度使,族人郎五为镇宁节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佺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

晞,涿州人也。

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预其谋。

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

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

臣位卑,何敢发言!

”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

”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

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

我此行良可忧。

”契丹主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刺、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

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

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

刘晞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

”立于庭下以挫之。

由是洛人稍安。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

吾国事,汝曹弗知也。

”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

”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旬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

”时府库空竭,旬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

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

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

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初,晋主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猜忌,虽以为北面行营都统,徒尊以虚名,而诸军进止,实不得预闻。

知远因之广募士卒。

阳城之战,诸军散卒归之者数千人,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河东富强冠诸镇,步骑至五万人。

晋主与契丹结怨,知远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

契丹屡深入,知远初无邀遮、入援之志。

及闻契丹入汴,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

遣客将安阳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

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

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

契丹主赐诏褒美,及进书,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柺。

胡法,优礼大臣则赐之,如汉赐几仗之比,惟伟王以叔父之尊得之。

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

”蕃汉孔目官郭威言于知远曰:“虏恨我深矣!

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国。

”或劝知远举兵进取。

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

今契丹新降晋军十万,虎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

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

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

”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以地迫怀、洛,欲入朝于契丹,遣使谋于知远。

知远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

君宜先行,我当继往。

”从恩以为然。

判官高防谏曰:“公晋室懿亲,不可轻变臣节。

”从恩不从。

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与从恩姻家,时在上党,从恩以副使赵行迁知留后,牒守恩权巡检使,与高防佐之,遂行。

守恩,建立之子也。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于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

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

唐主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

徙燕王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

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为之副。

景遂尝与宫僚燕集,赞善大夫元城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怀,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

”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

景遂敛容谢之,待易益厚。

景达性刚直,唐主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谄之态,或乘酒喧笑。

景达屡诃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佞臣。

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

尝宴东宫,阳醉,抚景达背曰:“尔不可忘我!

”景达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请斩之。

唐主谕解,乃止。

张易谓景达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

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

”自是每游宴,景达多辞疾不预。

唐主遣使贺契丹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唐室诸陵。

契丹不许,而遣使报之。

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帅众奔唐。

淮北贼帅多请命于唐。

唐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以为:“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

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

”时方连兵福州,未暇北顾。

唐人皆以为恨,唐主亦悔之。

契丹主召晋百官悉集于庭,问曰:“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

今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

”皆曰:“天无二日。

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

”如是者再。

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为先?

”对曰:“王者初有天下,应大赦。

”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悬、仪卫于庭。

百官朝贺,华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中间。

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

仍云:“自今节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战马。

” 赵延寿以契丹主负约,心怏怏,令李崧言于契丹主曰:“汉天子所不敢望,乞为皇太子。

”崧不得已为言之。

契丹主曰:“我于燕王,虽割吾肉,有用于燕王,吾无所爱。

然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

”因令为燕王迁官。

时契丹以恒州为中京,翰林承旨张砺奏拟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如故。

契丹主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壬戌,蜀李继勋与兴州刺史刘景攻固镇,拔之。

乙丑,何重建请出蜀兵与阶成兵共扼散关以取凤州,丙寅,蜀主发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刘知远闻何重建降蜀,叹曰:“戎狄凭陵,中原无主,令籓镇外附,吾为方伯,良可愧也!

”于是将佐劝知远称尊号,以号令四方,观诸侯去就。

知远不许。

闻晋主北还,声言欲出兵井陉,迎归晋阳。

丁卯,命武节都指挥使荥泽史弘肇集诸军于球场,告以出师之期。

军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

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

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

”争呼万岁不已。

知远曰:“虏势尚强,吾军威未振,当且建功业。

士卒何知!

”命左右遏止之。

己巳,行军司马潞城张彦威等三上笺劝进,知远疑未决。

郭威与都押牙冠氏杨邠入说知远曰:“今远近之心,不谋而同,此天意也。

王不乘此际取之,谦让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则反受其咎矣。

”知远从之。

契丹以其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陕人苦其暴虐。

奉国都头王晏与指挥使赵晖、都头侯章谋曰:“今胡虏乱华,乃吾属奋发之秋。

河东刘公,威德远著,吾辈若杀愿,举陕城归之,为天下唱,取富贵如反掌耳。

”晖等然之。

晏与壮士数人,夜逾牙城入府,出库兵以给众。

庚午旦,斩愿首,悬诸府门,又杀契丹监军,奉晖为留后。

晏,徐州。

晖,澶州。

章,太原人也。

辛未,刘知远即皇帝位。

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

壬申,诏:“诸道为契丹括钱率帛者,皆罢之。

其晋臣被迫胁为使者勿问,令诣行在。

自馀契丹,所在诛之。

” 何重建遣宫苑使崔延琛将兵攻凤州,不克,退保固镇。

甲戌,帝自将东迎晋主及太后。

至寿阳,闻已过恒州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而还。

晋主既出寨,契丹无复供给,从官、宫女,皆自采木实、草叶而食之。

至锦州,契丹令晋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机墓。

晋主不胜屈辱,泣曰:“薛超误我!

”冯后阴令左右求毒药,欲与晋主俱自杀,不果。

契丹主闻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控扼要害。

初,晋置乡兵,号天威军。

教习岁馀,村民不闲军旅,竟不可用。

悉罢之,但令七户输钱十千,其铠仗悉输官。

而无赖子弟,不复肯复农业,山林之盗,自是而繁。

及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

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

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

滏阳贼帅梁晖,有众数百,送款晋阳求效用,帝许之。

磁州刺史李谷密通表于帝,令晖袭相州。

晖侦知高唐英未至,相州积兵器,无守备。

丁丑夜,遣壮士逾城入,启关纳其众,杀契丹数百,其守将突围走,晖据州自称留后,表言其状。

戊寅,帝还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以惠泽其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

今宫中所有,请悉出之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帝曰:“善!

”即罢率民,倾内府蓄积以赐将士,中外闻之,大悦。

李氏,晋阳人也。

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畜兵器,与术士游。

吴越王弘佐欲诛之,谓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帅甲士千人围昭悦第。

”昭券曰:“昭悦,家臣也,有罪当显戮,不宜夜兴兵。

”弘佐曰:“善!

”命内牙指挥使储温伺昭悦归第,执送东府,己卯,斩之。

释钱仁俊之囚。

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斩王晖。

建雄留后刘在明朝于契丹,以节度副使骆从朗知州事。

帝遣使者张晏洪等如晋州,谕以己即帝位,从朗皆囚之。

大将药可俦杀从朗,推晏洪权留后,庚辰,遣使以闻。

契丹主遣右谏议大夫赵熙使晋州,括率钱帛,征督甚急。

从朗既死,民相帅共杀熙。

契丹主赐赵晖诏,即以为保义留后。

晖斩契丹使者,焚其诏,遣支使河间赵矩奉表诣晋阳。

契丹遣其将高模翰攻晖,不克。

帝见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归我,天下不足定也!

”矩因劝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辛巳,以晖为保义节度使,侯章为镇国节度使、保义军马步都指挥使,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保义军马步副指挥使。

高防与王守恩谋,遣指挥使李万超白昼帅众大噪入府,斩赵行迁,推守恩权知昭义留后。

守恩杀契丹使者,举镇来降。

镇宁节度使耶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

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夜袭据南城,北度浮航,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

契丹主闻之,甚惧,始遣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天雄节度使杜重威还镇,由是无久留河南之意。

遣兵救澶州,琼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来求救。

癸未,帝厚赐超,遣还。

琼兵败,为契丹所杀。

蜀主加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延州录事参军高允权,万金之子也。

彰武节度使周密,暗而贪,将士作乱,攻之。

密败,保东城。

众以允权家世延帅,推为留后,据西城。

密,应州人也。

丹州都指挥使高彦珣杀契丹所署刺史,自领州事。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国中酒馔脯果赐契丹主,贺平晋国。

契丹主与群臣宴于永福殿,每举酒,立而饮之,曰:“太后所赐,不敢坐饮。

” 唐王淑妃与郇公从益居洛阳。

赵延寿娶明宗女为夫人,淑妃诣大梁会礼。

契丹主见而拜之曰:“吾嫂也。

”统军刘遂凝因淑妃求节钺,契丹主以从益为许王、威信节度使,遂凝为安远节度使。

淑妃以从益幼,辞不赴镇,复归于洛。

契丹主以张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左仆射和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昫,以目疾辞位,罢为太保。

东方群盗大起,陷宋、亳、密三州。

契丹主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

”亟遣泰宁节度使安审琦、武宁节度使符彦卿等归镇,仍以契丹兵送之。

彦卿至埇桥,贼帅李仁恕帅众数万急攻徐州。

彦卿与数十骑至城下,扬鞭欲招谕之,仁恕控彦卿马,请从相公入城。

彦卿子昭序,自城中遣军校陈守习缒而出,呼于贼中曰:“相公已陷虎口,听相公助贼攻城,城不可得也。

”贼知不可劫,乃相帅罗拜于彦卿马前,乞赦其罪。

彦卿与之誓,乃解去。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阁礼。

戊子,帝遣使以诏书安集农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辛卯,高允权奉表来降。

帝谕允权听周密诣行在,密遂弃东城来奔。

壬辰,高彦询以丹州来降。

蜀翰林承旨李昊谓枢密使王处回曰:“敌复据固镇,则兴州道绝,不复能救秦州矣。

请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将兵急攻凤州。

”癸巳,蜀主命汉韶诣凤州行营。

契丹主复召晋百官,谕之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

当留亲信一人于此为节度使。

”百官请迎太后。

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

”契丹主欲尽以晋之百官自随。

或曰:“举国北迁,恐摇人心,不如稍稍迁之。

”乃诏有职事者从行,馀留大梁。

复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

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契丹主后。

翰始以萧为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称萧氏。

吴越复发水军,遣其将余安将之,自海道救福州。

己亥,至白虾浦。

海岸泥淖,须布竹箦乃可行,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箦不得施。

冯延鲁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

今相持不战,徒老我师,不若纵其登岸尽杀之,则城不攻自降矣。

”裨将孟坚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进退,求一战而死不可得。

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于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

”延鲁不听,曰:“吾自击之。

”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不能御,弃众而走,孟坚战死。

吴越兵乘胜而进,城中兵亦出,夹击唐兵,大破之。

唐城南诸军皆遁,吴越兵追之。

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诸军陈于崇文之后,追者乃还。

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达之众归钱唐。

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

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乃曰:“吾军败矣,安能与人争城!

”是夕,烧营而遁,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

冯延鲁引佩刀自刺,亲吏救之,不死。

唐兵死者二万馀人,委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达举所部授之。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谓唐戍将曰:“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

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

”置酒饯之,戍将不得已引兵归。

唐主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

壬寅,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

夕宿赤冈,契丹主见村落皆空,命有司发榜数百通,所在招抚百姓,然竟不禁胡骑剽掠。

丙午,契丹[主]自白马渡河,谓宣徽使高勋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

今得归,死无恨矣。

” 蜀孙汉韶将兵二万攻凤州,军于固镇,分兵扼散关以绝援路。

张筠、余安皆还钱唐,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以东府安抚使钱弘倧为丞相。

庚戌,以皇弟北京马步都指挥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辛亥,契丹主将攻相州,梁晖请降,契丹主赦之,许以为防御使。

晖疑其诈,复乘城拒守。

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汉诸军急攻相州,食时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

留高唐英守相州。

唐英阅城中,遗民男女得七百馀人。

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敛城中髑髅瘗之,凡得十馀万。

或告磁州刺史李谷谋举州应汉,契丹主执而诘之,谷不服,契丹主引手于车中,若取所获文书者。

谷知其诈,因请曰:“必有其验,乞显示之。

”凡六诘,谷辞气不屈,乃释之。

帝以从弟北京马军都指挥使信领义成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领忠武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右都押牙杨邠权枢密使,蕃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权副枢密使,两使都孔目官南乐王章权三司使。

癸亥,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

契丹主见所过城邑丘墟,谓蕃、汉群臣曰:“致中国如此,皆燕王之罪也。

”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

” 甲子,帝以河东节度判官长安苏逢吉、观察判官苏禹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禹珪,密州人也。

振武节度使、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入朝,更名从阮,置永安军于府州,以从阮为节度使。

又以河东左都押牙刘铢为河阳节度使。

铢,陕人也。

契丹昭义节度使耿崇美屯泽州,将攻潞州。

乙丑,诏史弘肇将步骑万人救之。

丙寅,以王守恩为昭义节度使,高允权为彰武节度使,又以岢岚军使郑廉为欣州刺史,领彰国节度使兼欣、代二州义军都部署。

丁卯,以缘河巡检使阎万进为岚州刺史,领振武节度使兼岚、宪二州义军都制置使。

帝闻契丹北归,欲经略河南,故以弘肇为前驱,又遣谦万进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势。

万进,并州人也。

契丹主以船数十艘载晋铠仗,将自汴溯河归其国,命宁国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将士卒千馀人部送之。

至河阴,行德与将士谋曰:“今为虏所制,将远去乡里。

人生会有死,安能为异域之鬼乎!

虏势不能久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以俟天命之所归者而臣之,岂非长策乎!

”众以为然。

行德即以铠仗授之,相与杀契丹监军使。

会契丹河阳节度使崔廷勋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虚入据河阳,众推行德为河阳都部署。

行德遣弟行友奉蜡表间道诣晋阳。

契丹遣武定节度使方太诣洛阳巡检,至郑州。

州有戍兵,共迫太为郑王。

梁嗣密王硃乙逃祸为僧,嵩山贼帅张遇得之,立以为天子,取嵩岳神衮冕以衣之,帅众万馀袭郑州,太击走之。

太以契丹尚强,恐事不济,说谕戍兵,欲与之俱西,众不从,太自西门逃奔洛阳。

戍兵既失太,反谮太于契丹,云胁我为乱。

太遣子师朗自诉于契丹,契丹将麻答杀之,太无以自明。

会群盗攻洛阳,契丹留守刘晞弃城奔许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与巡检使潘环击群盗却之,张遇杀硃乙请降。

伊阙贼帅自称天子,誓众于南郊坛,将入洛阳,太逆击,走之。

太欲自归于晋阳,武行德使人诱太曰:“我裨校也,公旧镇此地,今虚位相待。

”太信之,至河阳,为行德所杀。

萧翰遣高谟翰援送刘晞自许还洛阳,晞疑潘环构其众逐己,使谟翰杀之。

戊辰,武行友至晋阳。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锋将马诲击契丹,斩首千馀级。

时耿崇美,崔廷勋至泽州,闻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进,引众而南。

弘肇遣诲追击,破之,崇美、廷勋与奚王拽剌退保怀州。

辛未,以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契丹主闻河阳乱,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

诸道括钱,一失也。

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

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壬申,诏赦诸将,议斩二人以谢中外。

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己、魏岑曰:“陛下践阼以来,所信任者,延己、延鲁、岑、觉四人而已,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谏争者逐,窃议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

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己、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

同罪异诛,人心疑惑。

”又曰:“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

”又曰:“岑、觉、延鲁,更相违戾,彼前则我却,彼东则我西。

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

”又曰:“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

”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怒,贬江州司士参军。

械送觉、延鲁至金陵。

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上表待罪。

诏流觉于蕲州,延鲁于舒州。

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己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

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

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

请行显戮以重军威。

”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

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

乙亥,凤州防御使石奉頵举州降蜀。

奉頵,晋之宗属也。

契丹主至临城,得疾,及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且啖之。

丙子,至杀胡林而卒。

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

赵延寿恨契丹主负约,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继而入。

延寿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纳之。

时契丹诸将已密议奉兀欲为主,兀欲登鼓角楼受叔兄拜。

而延寿不之知,自称受契丹皇帝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仍下教布告诸道,所以供给兀欲与诸将同,兀欲衔之。

恒州诸门管钥及仓库出纳,兀欲皆自主之。

延寿使人请之,不与。

契丹主丧至国,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壹如故,则葬汝矣。

” 帝之自寿阳还也,留兵千人戍承天军。

戍兵闻契丹北还,不为备。

契丹袭击之,戍兵惊溃。

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烟百馀举。

帝曰:“此虏将遁,张虚势也。

”遣亲将叶仁鲁将步骑三千赴之。

会契丹出剽掠,仁鲁乘虚大破之,丁丑,复取承天军。

冀州人杀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挥使张廷翰知州事。

廷翰,冀州人,符习之甥也。

或说赵延寿曰:“契丹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

今汉兵不减万人,不若先事图之。

”延寿犹豫不决。

壬午,延寿下令,以来月朔日于待贤馆上事,受文武官贺。

其仪:宰相、枢密使拜于阶上,节度使以下拜于阶下。

李崧以虏意不同,事理难测,固请赵延寿未行此礼,乃止。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后汉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五月,尽著雍涒滩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五月,乙酉塑,永康王兀欲召延寿及张砺、和凝、李崧、冯道于所馆饮酒。

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寿,兀欲从容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

”延寿欣然与之俱入。

良久,兀欲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

”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

近者临崩,别无遗诏。

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

”下令:“延寿亲党,皆释不问。

”间一日,兀欲至待贤馆受蕃、汉官谒贺,笑谓张砺等曰:“燕王果于此礼上,吾以铁骑围之,诸公亦不免矣。

”后数日,集蕃、汉之臣于府署,宣契丹主遗制。

其略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于是始举哀成服。

既而易吉服见群臣,不复行丧,歌吹之声不绝于内。

辛巳,以绛州防御使王晏为建雄节度使。

帝集群臣庭议进取,诸将咸请出师井陉,攻取镇、魏,先定河北,则河南拱手自服。

帝欲自石会趋上党,郭威曰:“虏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

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无应援,若群虏合势,共击我军,进则遮前,退则邀后,粮饷路绝,此危道也。

上党山路险涩,粟少民残,无以供亿,亦不可由。

近者陕、晋二镇,相继款附,引兵从之,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定矣。

”帝曰:“卿言是也。

”苏逢吉等曰:“史弘肇大军已屯上党,群虏继遁,不若出天井,抵孟津为便。

”司天奏:“太岁在午,不利南行。

宜由晋、绛抵陕。

”帝从之。

辛卯,诏以十二日发北京,告谕诸道。

甲午,以太原尹崇为北京留守,以赵州刺史李存瑰为副留守,河东幕僚真定李骧为少尹,牙将太原蔚进为马步指挥使以佐之。

存瑰,唐庄宗之从弟也。

是日,刘晞弃洛阳,奔大梁。

武安节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领镇南节度使马希广,楚文昭王希范之母弟也,性谨顺,希范爱之,使判内外诸司事。

壬辰夜,希范卒,将佐议所立。

都指挥所张少敌,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节度使知永州事希萼,于希范诸弟为最长,请立之。

长直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邓懿文、小门使杨涤皆欲立希广。

张少敌曰:“永州齿长而性刚,必不为都尉之下明矣。

必立都尉,当思长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动则可。

不然,社稷危矣。

”彦瑫等不从。

天策府学士拓跋恒曰:“三十五郎虽判军府之政,然三十郎居长,请遣使以礼让之。

不然,必起争端。

”彦瑫等皆曰:“今日军政在手,天与不取,使它人得之,异日吾辈安所自容乎!

”希广懦弱,不能自决。

乙未,彦瑫等称希范遗命,共立之。

张少敌退而叹曰:“祸其始此乎!

”与拓跋恒皆称疾不出。

丙申,帝发太原,自阴地关出晋、绛。

丁酉,史弘肇奏克泽州。

始,弘肇攻泽州,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

帝以弘肇兵少,欲召还。

苏逢吉、杨邠曰:“今陕、晋、河阳皆已向化,崔廷勋、耿崇美朝夕遁去。

若召弘肇还,则河南人心动摇,虏势复壮矣。

”帝未决,使人谕指于弘肇。

弘肇曰:“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

”与逢吉等议合。

帝乃从之。

弘肇遣部将李万超说令奇,令奇乃降。

弘肇以万超权知泽州。

崔廷勋、耿崇美、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阳,张遇帅众数千救之,战于南阪,败死。

武行德出战,亦败,闭城自守。

拽剌欲攻之,廷勋曰:“今北军已去,得此何用!

且杀一夫犹可惜,况一城乎!

”闻弘肇已得泽州,乃释河阳,还保怀州。

弘肇将至,廷勋等拥众北遁,过卫州,大掠而去。

契丹在河南者相继北去,弘肇引兵与武行德合。

弘肇为人,沉毅寡言,御众严整,将校小不从命,立挝杀之。

士卒所过,犯民田及系马于树者,皆斩之。

军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

帝自晋阳安行入洛及汴,兵不血刃,皆弘肇之力也。

帝由是倚爱之。

辛丑,帝至霍邑,遣使谕河中节度使赵匡赞,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寿告之。

滋德宫有宫人五十馀人,萧翰欲取之,宦者张环不与。

翰破锁夺宫人,执环,烧铁灼之,腹烂而死。

初,翰闻帝拥兵而南,欲北归。

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

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高谟翰迎之,矫称契丹主命,又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

淑妃、从益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

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以礼部尚书王松、御史中丞赵远为宰相,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为枢密使,左金吾大将军王景崇为宣徽使,以北来指挥使刘祚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充在京巡检。

松,徽之子也。

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

”翰留燕兵千人守诸门,为从益宿卫。

壬寅,翰及刘晞辞行,从益饯于北郊。

遣使召高行周于宋州,武行德于河阳,皆不至。

淑妃惧,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

诸公无罪,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

”众感其言,皆未忍叛去。

或曰:“今集诸营,不减五千,与燕兵并力坚守一月,北救必至。

”淑妃曰:“吾母子亡国之馀,安敢与人争天下!

不幸至此,死生惟人所裁。

若新主见察,当知我无所负。

今更为计画,则祸及他人,阖城涂炭,终何益乎!

”众犹欲拒守,三司使文安刘审交曰:“余燕人,岂不为燕兵计!

顾事有不可如何者。

今城中大乱之馀,公私穷竭,遗民无几,若复受围一月,无噍类矣。

愿诸公勿复言,一从太妃处分。

”乃用赵远、翟光鄴策,称梁王,知军国事。

遣使奉表称臣迎帝,请早赴京师,仍出居私第。

甲辰,帝至晋州。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国,己以兄子袭位,又无述律太后之命,擅自立,内不自安。

初,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勃海,述律太后杀酋长及诸将凡数百人。

契丹主德光复卒于境外,酋长诸将惧死,乃谋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归。

契丹主以安国节度使麻答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为安国节度使。

晋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于恒州,独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及后宫、宦者、教坊人自随。

乙巳,发真定。

帝之即位也,绛州刺史李从朗与契丹将成霸卿等拒命,帝遣西南面招讨使、护国节度使白文珂攻之,未下。

帝至城下,命诸军四布而勿攻,以利害谕之。

戊申,从朗举城降。

帝命亲将分护诸门,士卒一人毋得入。

以偏将薛琼为防御使。

辛亥,帝至陕州,赵晖自御帝马而入。

壬子,至石壕,汴人有来迎者。

六月,甲寅朔,萧翰至恒州,与麻答以铁骑围张砺之第。

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言于先帝,云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

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

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

又,谮我及解里于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

今我必杀汝!

”命锁之。

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

欲杀即杀,奚以锁为!

”麻答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

是夕,砺愤恚而卒。

崔廷勋见麻答,趋走拜,起,跪而献酒,麻答踞而受之。

乙卯,帝至新安,西京留司官悉来迎。

吴越忠献王弘佐卒。

遗令以丞相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丙辰,帝至洛阳,入居宫中,汴州百官奉表来迎。

诏谕以受契丹补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

赵远更名上交。

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

淑妃且死,曰:“吾儿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

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

”闻者泣下。

戊午,帝发洛阳。

枢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归,见于巩。

郭威问以兵数及故事,仁浦强记精敏,威由是亲任之。

仁浦,卫州人也。

辛酉,汴州百官窦贞固等迎于荥阳。

甲子,帝至大梁,晋之籓镇相继来降。

丙寅,吴越王弘倧袭位。

戊辰,帝下诏大赦。

凡契丹所除节度使,下至将吏,各安职任,不复变更。

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仍称天福年,曰:“余未忍忘晋也。

”复青、襄、汝三节度。

壬申,以北京留守崇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契丹述律太后闻契丹主自立,大怒,发兵拒之。

契丹主以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

初,晋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从晋主北迁,隶述律太后麾下,太后以为排陈使。

彦韬迎降于伟王,太后兵由是大败。

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机墓。

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以高勋为枢密使。

契丹主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诛讨,故数年之间,不暇南寇。

初,契丹主德光命奉国都指挥使南宫王继弘、都虞候樊晖以所部兵戍相州,彰德节度使高唐英善待之。

戍兵无铠仗,唐英以铠仗给之,倚信如亲戚。

唐英闻帝南下,举镇请降。

使者未返,继弘、晖杀唐英。

继弘自称留后,遣使告云唐英反覆,诏以继弘为彰德留后。

庚辰,以晖为磁州刺史。

安国节度使高奉明闻唐英死,心不自安,请于麻答,署马步都指挥使刘鐸为节度副使,知军府事,身归恒州。

帝遣使告谕荆南。

高从诲上表贺,且求郢州,帝不许。

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

唐主闻契丹主德光卒,萧翰弃大梁去,下诏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

”以左右卫圣统军、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议经略北方。

闻帝已入大梁,遂不敢出兵。

秋,七月,甲午,以马希广为天策上将军、武安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兼中书令,封楚王。

或传赵延寿已死。

郭威言于帝曰:“赵匡赞,契丹所署,今犹在河中,宜遣使吊祭,因起复移镇。

彼既家国无归,必感恩承命。

”从之。

会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天平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皆奉表归命。

重威仍请移它镇。

归德节度使兼中书令高行周入朝,丙申,徙重威为归德节度使,以行周代之。

守贞为护国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徙护国节度使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

后二年,延寿始卒于契丹。

吴越王弘倧以其弟台州刺史弘亻叔同参相府事。

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自诣钱唐见吴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赟。

既而孺赟悔惧,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求归福州。

进思为之请,弘倧从之。

杜重威自以附契丹,负中国,内常疑惧。

及移镇制下,复拒而不受,遣其子弘璲质于麻答以求援。

赵延寿有幽州亲兵二千在恒州,指挥使张琏将之,重威请以守魏。

麻答遣其将杨衮将契丹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

闰月,庚午,诏削夺重威官爵,以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副之,以讨重威。

辛未,杨邠、郭威、王章皆为正使。

时兵荒之馀,公私匮竭,北来兵与朝廷兵合,顿增数倍。

章白帝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以奉军,用度克赡。

庚辰,制建宗庙。

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皆百世不迁。

又立四亲庙,追尊谥号。

凡六庙。

麻答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妇女,必夺取之。

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炙而杀之,欲以威众。

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

出入或被黄衣,用乘舆,服御物,曰:“兹事汉人以为不可,吾国无忌也。

”又以宰相员不足,乃牒冯道判弘文馆,李崧判史馆,和凝判集贤,刘昫判中书,其僭妄如此。

然契丹或犯法,无所容贷,故市肆不扰。

常恐汉人亡去,谓门者曰:“汉有窥门者,即断其首以来。

”麻答遣使督运于洺州,洺州防御使薛怀让闻帝入大梁,杀其使者,举州降。

帝遣郭从义将兵万人会怀让攻刘鐸于邢州,不克,鐸请兵于麻答,麻答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

怀让婴城自守,安等纵兵大掠于邢、洺之境。

契丹所留兵不满二千,麻答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馀以自入。

麻答常疑汉兵,且以为无用,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

众心怨愤,闻帝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

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太原李荣,潜结军中壮士数十人谋攻契丹,然畏契丹尚强,犹豫未发。

会杨衮、杨安等军出,契丹留恒州者才八百人,福进等遂决计,约以击佛寺钟为号。

辛巳,契丹主兀欲遣骑至恒州,召前威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冯道、枢密使李崧、左仆射和凝等,会葬契丹主德光于木叶山。

道等未行,食时,钟声发。

汉兵夺契丹守门者兵,击契丹,杀十馀人,因突入府中。

李荣先据甲库,悉召汉兵及市人,以铠仗授之。

焚牙门,与契丹战。

荣召诸将并力,护圣左厢都指挥使、恩州团练使白再荣狐疑,匿于别室,军吏以佩刀决幕,引其臂,再荣不得已而行。

诸将继至,烟火四起,鼓噪震地。

麻答等大惊,载宝货家属,走保北城。

而汉兵无所统壹,贪狡者乘乱剽掠,懦者窜匿。

八月,壬午朔,契丹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馀人。

前磁州刺史李谷恐事不济,请冯道、李崧、和凝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见道等至,争自奋。

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契丹宝货、妇女,契丹惧而北遁,麻答、刘晞、崔廷勋皆奔定州,与义武节度使邪律忠合。

忠,即郎五也。

冯道等四出安抚兵民,众推道为节度使。

道曰:“我,书生也,当奏事而已,宜择诸将为留后。

”时李荣功最多,而白再荣位在上,乃以再荣权知留后,具以状闻,且请援兵。

帝遣左飞龙使李彦从将兵赴之。

白再荣贪昧,猜忌诸将。

奉国厢主华池王饶恐为再荣所并,诈称足疾,据东门楼,严兵自卫。

司天监赵延乂善于二人,往来谕释,始得解。

再荣以李崧、和凝久为相,家富,遣军士围其第求赏给,崧、凝各以家财与之,又欲杀崧、凝以灭口。

李谷往见再荣,责之曰:“国亡主辱,公辈握兵不救。

今仅能逐一虏将,镇民死者近三千人,岂独公之力邪!

才得脱死,遽欲杀宰相,新天子若诘公专杀之罪,公何辞以对?

”再荣惧而止。

又欲率民财以给军,谷力争之,乃止。

汉人尝事麻答者,再荣皆拘之以取其财,恒人以其贪虐,谓之“白麻答”。

杨衮至邢州,闻麻答被逐,即日北还,杨安亦遁去,李殷以其众来降。

庚寅,以薛怀让为安国节度使。

刘鐸闻麻答遁去,举邢州降。

怀让诈云巡检,引兵向邢州,鐸开门纳之,怀让杀鐸,以克复闻。

朝廷知而不问。

辛卯,复以恒州顺国军为镇州成德军。

乙未,以白再荣为成德留后。

逾年,始以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为博州刺史。

敕:“盗贼毋问赃多少皆抵死。

”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

苏逢吉自草诏,意云:“应贼盗,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

”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

”逢吉固争,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

由是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十七村民。

逢吉为人,文深好杀。

在河东幕府,帝尝令静狱以祈福,逢吉尽杀狱囚还报。

及为相,朝廷草创,帝悉以军旅之事委杨邠、郭威,百司庶务委逢吉及苏禹珪。

二相决事,皆出胸臆,不拘旧制。

虽事无留滞,而用舍黜陟,惟其所欲。

帝方倚信之,无敢言者。

逢吉尤贪诈,公求货财,无所顾避。

继母死,不为服。

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而见诸子,逢吉怒,密语郭威,以他事杖杀之。

楚王希广庶弟天策左司马希崇,性狡险,阴遗兄希萼书,言刘彦瑫等违先王之命,废长立少,以激怒之。

希萼自永州来奔丧,乙巳,至趺石,彦瑫白希广遣侍从都指挥使周廷诲等将水军逆之,命永州将士皆释甲而入,馆希萼于碧湘宫,成服于其次,不听入与希广相见。

希萼求示还朗州,周廷诲劝希广杀之。

希广曰:“吾何忍杀兄!

宁分潭、朗而治之。

”乃厚赠希萼,遣还朗州。

希崇常为希萼诇希广,语言动作,悉以告之,约为内应。

契丹之灭晋也,驱战马二万匹归其国。

至是汉兵乏马,诏市士民马于河南诸道不经剽掠者。

制以钱弘倧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王。

高从诲闻杜重威叛,发水军数千袭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击却之。

又寇郢州,刺史尹实大破之。

乃绝汉,附于唐、蜀。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

及诸道移书诘让,或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

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

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高无赖”。

唐主以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南汉主恐诸弟与其子争国,杀齐王弘弼、贵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济、同王弘简、益王弘建、恩王弘伟、宜王弘照,尽杀其男,纳其女充后宫。

作离宫千馀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

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初,帝与吏部尚书窦贞固俱事晋高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为相,问苏逢吉:“其次谁可相者?

”逢吉与翰林学士李涛善,因荐之,曰:“昔涛乞斩张彦译,陛下在太原,尝重之,此可相也。

”会高行周、慕容彦超共讨杜重威于鄴都,彦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缓之以待其弊。

行周女为重威子妇,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爱贼不攻。

”由是二将不协。

帝恐生他变,欲自将击重威,意未决。

涛上疏请亲征。

帝大悦,以涛有宰相器。

九月,甲戌,加逢吉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苏禹珪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贞固司空兼门下侍郎,涛户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戊寅,诏幸澶、魏劳军,以皇子承训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和凝自镇州还。

己卯,以崧为太子太傅,凝为太子太保。

庚辰,帝发大梁。

晋昌节度使赵匡赞恐终不为朝廷所容,冬,十月,遣使降蜀,请自终南山路出兵应援。

戊戌,帝至鄴都城下,舍于高行周营。

行周言于帝曰:“城中食未尽,急攻,徒杀士卒,未易克也。

不若缓之,彼食尽自溃。

”帝然之。

慕容彦超数因事陵轹行周,行周泣诉于执政,掏粪壤实其口,苏逢吉、杨邠密以白帝。

帝深知彦超之曲,犹命二臣和解之。

又召彦超于帐中责之,且使诣行周谢。

杜重威声言车驾至即降,帝遣给事中陈观往谕指,重威复闭门拒之。

城中食浸竭,将士多出降者。

慕容彦超固请攻城,帝从之。

丙午,亲督诸将攻城,自寅至辰,士卒伤者万馀人,死者千馀人,不克而止。

彦超乃不敢复言。

初,契丹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大梁。

帝入大梁,或告幽州兵将为变,帝尽杀之于繁台之下。

乃围鄴都,张琏将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拒守,帝屡遣人招谕,许以不死。

琏曰:“繁台之卒,何罪而戮?

今守此,以死为期耳。

”由是城久不下。

十一月,丙辰,内殿直韩训献攻城之具,帝曰:“城之所恃者,众心耳。

众心苟离,城无所保,用此何为!

”杜重威之叛,观察判官金乡王敏屡泣谏,不听。

及食竭力尽,甲戌,遣敏奉表出降。

乙亥,重威子弘琏来见。

丙子,妻石氏来见。

石氏,即晋之宋国长公主也,帝复遣入城。

丁丑,重威开门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无人状。

张琏先邀朝廷信誓,诏许以归乡里。

及出降,杀琏等将校数十人,纵其士卒北归。

将出境,大掠而去。

郭威请杀重威牙将百馀人,并重威家赀籍之以赏战士,从之。

以重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

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

臣光曰:汉高祖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

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

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

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

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高行周以慕容彦超在澶州,固辞鄴都。

己卯,以忠武节度使史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刘信领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副都指挥使,徙彦超为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吴越王弘踧大阅水军,赏赐倍于旧。

胡进思固谏,弘倧怒,投笔水中,曰:“吾之财与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十二月,丙戌,帝发鄴都。

蜀主遣雄武都押牙吴崇恽,以枢密使王处回书招凤翔节度使侯益。

庚寅,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将兵五万,虔钊出散关,重建出陇州,以击凤翔。

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珪将兵二万出子午谷,以援长安。

诸军发成都,旌旗数十里。

辛卯,皇子开封尹承训卒。

承训孝友忠厚,达于从政,人皆惜之。

癸巳,帝至大梁。

威武节度使李孺赟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谋袭杀修让,复以福州降唐。

修让觉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杀孺赟,夷其族。

乙未,追立皇子承训为魏王。

侯益请降于蜀,使吴崇恽持兵籍、粮帐西还,与赵匡赞同上表请出兵平定关中。

己酉,鲍修让传李孺赟首至钱塘,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

吴越王弘倧,性刚严,愤忠献王弘佐时容养诸将,政非己出,及袭位,诛杭、越侮法吏三人。

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

弘倧恶之,欲授以一州,进思不可。

进思有所谋议,弘倧数面折之。

进思还家,设忠献王位,被发恸哭。

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

弘倧问进思:“牛大者肉几何?

”对曰:“不过三百斤。

”弘倧曰:“然则吏妄也。

”命按其罪。

进思拜贺其明。

弘亻宗曰:“公何能知其详?

”进思踧躇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

”进思以弘倧为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怒。

进思建议遣李孺赟归福州,及孺赟叛,弘倧责之,进思愈不自安。

弘倧与内牙指挥使何承训谋逐进思,又谋于内都监使水丘昭券,昭券以为进思党盛难制,不如容之,弘倧犹豫未决。

承训恐事泄,反以谋告进思。

庚戌晦,弘倧夜宴将吏,进思疑其图己,与其党谋作乱,帅亲兵百人戎服执兵入见于天策堂,曰:“老奴无罪,王何故图之?

”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愤怒。

弘倧猝愕不暇发言,趋入义和院。

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于同参相府事弘亻叔。

”进思因帅诸将迎弘亻叔于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

德昭至,立于帘外不拜,曰:“俟见新君。

”进思亟出褰帘,德昭乃拜。

进思称弘倧之命,承制授弘亻叔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弘亻叔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

不然,当避贤路。

”进思许之。

弘亻叔始视事。

进思杀水丘昭券及进侍鹿光铉。

光弦,弘倧之舅也。

进思之妻曰:“它人犹可杀,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是岁,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

帝以赵匡赞、侯益与蜀兵共为寇,患之。

会回鹘入贡,诉称为党项所阻,乞兵应接。

诏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将禁军数千赴之,因使之经略关西。

晋昌节度判官李恕,久在赵延寿幕下,延寿使之佐匡赞。

匡赞将入蜀,恕谏曰:“燕王入胡,岂所愿哉!

今汉家新得天下,方务招怀,若谢罪归朝,必保富贵。

入蜀非全计也,‘蹄涔不容尺鲤’,公必悔之。

”匡赞乃遣恕奉表请入朝。

景崇等未行而恕至,帝问恕:“匡赞何为附蜀?

”对曰:“匡赞自以身受虏官,父在虏庭,恐陛下未之察,故附蜀求苟免耳。

臣以为国家必应存抚,故遣臣来祈哀。

”帝曰:“匡赞父子,本吾人也,不幸陷虏。

今延寿方坠槛阱,吾何忍更害匡赞乎!

”即听其入朝。

侯益亦请赴二月四日圣寿节上寿。

景崇等将行,帝召入卧内,敕之曰:“匡赞、益之心,皆未可知。

汝至彼,彼已入朝,则勿问。

若尚迁延顾望,当以便宜从事。

”己未,帝更名暠。

以前威胜节度使冯道为太师。

壬戌,吴越王弘亻叔迁故王弘倧于衣锦军私第,遣匡武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

潜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

”帝自魏王承训卒,悲痛过甚。

甲子,始不豫。

赵匡赞不俟李恕返命,已离长安。

丙子,入见。

王景崇等至长安,闻蜀兵已入秦川,以兵少,发本道及赵匡赞牙兵千馀人同拒之。

景崇恐匡赞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风旨。

军校赵思绾,首请自文其面以帅下,景崇悦。

齐藏珍窃言曰:“思绾凶暴难制,不如杀之。

”景崇不听。

思绾,魏州人也。

蜀李廷珪将至长安,闻赵匡赞已入朝,欲引归,王景崇邀之,败廷珪于子午谷。

张虔钊至宝鸡,诸将议不协,按兵未进。

侯益闻廷珪西还,因闭壁拒蜀兵,虔钊势孤,引兵夜遁。

景崇帅凤翔、陇、邠、泾、鄜、坊之兵追败蜀兵于散关,俘将卒四百人。

丁丑,帝大渐,杨邠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立遣之镇。

信不得奉辞,雨泣而去。

帝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余气息微,不能多言。

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

”又曰:“善防重威。

”是日,殂于万岁殿,逢吉等秘不发丧。

庚辰,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并其子弘璋、弘琏、弘璨皆斩之。

晋公主及内外亲族,一切不问。

”磔重威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吏不能禁,斯须而尽。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卫大将军、大内都点检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

有顷,发丧,宣遗制,令周王即皇帝位。

时年十八。

蜀韩保贞、庞福诚引兵自陇州还,要何重建俱西。

是日,保贞等至秦州,分兵守诸门及衢路,重建遂入于蜀。

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朝廷知成德留后白再荣非将帅才,庚寅,以前建雄留后刘在明代之。

癸巳,大赦。

吴越内牙指挥使何承训复请诛胡进思及其党。

吴越王弘亻叔恶其反覆,且惧召祸,乙未,执承训,斩之。

进思屡请杀废王弘倧以绝后患,弘亻叔不许。

进思诈以王命密令薛温害之。

温曰:“仆受命之日,不闻此言,不敢妄发。

”进思乃夜遣其党方安等二人俞垣而入,弘倧阖户拒之,大呼求救。

温闻之,率众而入,毙安等于庭中。

入告弘亻叔,弘亻叔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

”弘亻叔畏忌进思,曲意下之。

进思亦内忧惧,未几,疽发背卒。

弘倧由是获全。

诏以王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引兵至凤翔,侯益尚未行,景崇以禁兵分守诸门。

或劝景崇杀益,景崇以受先朝密旨,嗣主未之知,或疑于专杀,犹豫未决。

益闻之,不告景崇而去,景崇悔,自诟。

戊戌,益入朝,隐帝问:“何故召蜀军?

”对曰:“臣欲诱致而杀之。

”帝哂之。

蜀张虔钊自恨无功。

癸卯,至兴州,惭忿而卒。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史弘肇遭母丧,不数日,复出朝参。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三·后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玄默摄提格,尽阏逢执徐正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七年(壬寅,公元九四二年)春,正月,丁巳,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导官军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执安重荣,斩之。

杜重威杀导者,自以为功。

庚申,重荣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癸亥,改镇州为恒州,成德军为顺国军。

丙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莹为侍中,以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兼侍中。

安重荣私财及恒州府库,重威尽有之,帝知而不问。

又表卫尉少卿范阳王瑜为副使,瑜为之重敛于民,恒人不胜其苦。

张式父鐸诣阙讼冤。

壬午,以河阳节度使王周为彰义节度使,代张彦泽。

闽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

嗜酒刚愎,曦宠而惮之。

彰武节度使丁审琪,养部曲千人,纵之为暴于境内。

军校贺行政与诸胡相结为乱,攻延州,帝遣曹州防御使何重建将兵救之,同、鄜援兵继至,乃得免。

二月,癸已,以重建为彰武留后,召审琪归朝。

重建,云、朔间胡人也。

唐左丞相宋齐丘固求豫政事,唐主听入中书。

又求领尚书省,乃罢侍中寿王景遂判尚书省,更领中书、门下省,以齐丘知尚书省事。

其三省事并取齐王璟参决。

齐丘视事数月,亲吏夏昌图盗官钱三千缗,齐丘判贷其死。

唐主大怒,斩昌图。

齐丘称疾,请罢省事,从之。

泾州奏遣押牙陈延晖持敕书诣凉州,州中将吏请延晖为节度使。

三月,闽主曦立长乐王亚澄为闽王。

张彦泽在泾州,擅发兵击诸胡,兵皆败没,调民马千馀匹以补之。

还至陕,获亡将杨洪,乘醉断其手足而斩之。

王周奏彦泽在镇贪残不法二十六条,民散亡者五千馀户。

彦泽既至,帝以其有军功,又与杨光远连姻,释不问。

夏,四月,己未,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言:“杨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岁送张式与彦泽,使之逞志,致彦泽敢肆凶残,无所忌惮。

见闻之人无不切齿,而陛下曾不动心,一无诘让。

淑慝莫辨,赏罚无章。

中外皆言陛下受彦泽所献马百匹,听其如是,臣窃为陛下惜此恶名,乞正彦泽罪法,以湔洗圣德。

”疏奏,留中。

受益,从谠之兄子也。

庚申,刑部郎中李涛等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

辛酉,敕:“张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

张式父及子弟皆拜官。

泾州民复业者,减其徭赋。

”癸亥,李涛复与两省及御史台官伏阁奏彦泽罚太轻,请论如法。

帝召涛面谕之。

涛端笏前迫殿陛,论辨声色俱厉。

帝怒,连叱之,涛不退。

帝曰:“朕已许彦泽不死。

”涛曰:“陛下许彦泽不死,不可负。

不知范延光铁券安在!

”帝拂衣起,入禁中。

丙寅,以彦泽为左龙武大将军。

汉高祖寝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晋王弘熙皆骄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谋出弘度镇邕州,弘熙镇容州,而立弘昌。

制命将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

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

”乃止。

丁丑,高祖殂。

高祖为人辨察,多权数,好自矜大,常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

岭南珍异所聚,每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

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砲炙、烹蒸之法。

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不听。

末年尤猜忌。

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中宦者大盛。

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

以弘熙辅政,改元光天。

尊母赵昭仪曰皇太妃。

契丹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让。

帝忧悒不知为计。

五月,己亥,始有疾。

乙巳,尊太妃刘氏为皇太后。

太后,帝之庶母也。

唐丞相、太保宋齐丘既罢尚书省,不复朝谒。

唐主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洪州,始入朝。

唐主与之宴,酒酣,齐丘曰:“陛下中兴,臣之力也,奈何忘之!

”唐主怒曰:“公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亦足矣。

乃与人言朕乌喙如句践,难与共安乐,有之乎?

”齐丘曰:“臣实有此言。

臣为游客时,陛下乃偏裨耳。

今日杀臣可矣。

”明日,唐主手诏谢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

少相亲,老相怨,可乎!

”丙午,以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帝寝疾,一旦,冯道独对。

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怀中,其意盖欲道辅立之。

六月,乙丑,帝殂。

道与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广晋尹齐王重贵为嗣。

是日,齐王即皇帝位。

延广以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毋得偶语。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东度使刘知远入辅政,齐王寝之。

知远由是怨齐王。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闽富沙王延政围汀州,闽主曦发漳、泉兵五千救之。

又遣其将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宫使黄敬忠屯尤口,欲乘虚袭建州。

国计使黄绍颇将步卒八千为二军声援。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刘氏殂。

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战,不克而归。

其将包洪实、陈望,将水军以御福州之师。

丁酉,遇于尤口。

黄敬忠将战,占者言时刻未利,按兵不动。

洪实等引兵登岸,水陆夹攻之,杀敬忠,俘斩二千级,林守亮、黄绍颇皆遁归。

庚子,大赦。

癸卯,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勋旧皆欲复置枢密使,冯道等三表,请以枢密旧职让之。

帝不许。

有神降于博罗县民家,与人言而不见其形,闾阎人往占吉凶,多验,县吏张遇贤事之甚谨。

时循州盗贼群起,莫相统一,贼帅共祷于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

”于是群帅共奉遇贤,称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置百官,攻掠海隅。

遇贤年少,无他方略,诸将但告进退而已。

汉主以越王弘昌为都统,循王弘杲为副以讨之,战于钱帛馆。

汉兵不利,二王皆为贼所围。

指挥使陈道痒等力战救之,得免。

东方州县多为遇贤所陷。

道庠,端州人也。

高行周围襄州逾年,不下。

城中食尽,奉国军都虞候曲周王清言于行周曰:“贼城已危,我师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

”与奉国都指挥使元城刘词帅众先登。

八月,拔之。

安从进举族自焚。

甲子,以赵莹为中书令。

闽主曦遣使以手诏及金器九百、钱万缗、将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于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闽主曦宴群臣于九龙殿。

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

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客将斩之。

闽人铸永隆通宝大铁钱,一当铅钱百。

汉葬天皇大帝于康陵,庙号高祖。

唐主自为吴相,兴利除害,变更旧法甚多。

及即位,命法官及尚书删定为《升元条》三十卷。

庚寅,行之。

闽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为泉州刺史。

廷英贪秽,掠人女子,诈称受诏采择以备后宫。

事觉,曦遣御史按之。

廷英惧,诣福州自归,曦诘责,将以属吏。

廷英退,献买宴钱万缗。

曦悦,明日召见,谓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

”廷英复献钱于李后,乃遣归泉州。

自是诸州皆别贡皇后物。

未几,复召廷英为相。

冬,十月,丙子,张遇贤陷循州,杀汉刺史刘传。

楚王希范作天策府,极栋宇之盛。

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

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

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

十一月,庚寅,葬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于显陵,庙号高祖。

先是,河南、北诸州官自卖海盐,岁收缗钱十七万。

又散蚕盐敛民钱。

言事者称民坐私贩盐抵罪者众,不若听民自贩,而岁以官所卖钱直敛于民,谓之食盐钱。

高祖从之。

俄而盐价顿贱,每斤至十钱。

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羡利,而难于骤变前法,乃重征盐商,过者七钱,留卖者十钱。

由是盐商殆绝,而官复自卖。

其食盐钱,至今敛之如故。

闽盐铁使、右仆射李仁遇,敏之子,闽主曦之甥也。

年少,美姿容,得幸于曦。

十二月,以仁遇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李光准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曦荒淫无度,尝夜宴,光准醉忤旨,命执送都市斩之。

吏不敢杀,系狱中。

明日,视朝,召复其位。

是夕,又宴,收翰林学士周维岳下狱。

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书勿忧。

”醒而释之。

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维岳在。

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

”左右或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

”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

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剧饮者。

”乃舍之。

帝之初即位也,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

李崧曰:“屈身以为社稷,何耻之有!

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与契丹战,于时悔无益矣。

”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

帝卒从延广议。

契丹大怒,遣使来责让,且言:“何得不先承禀,遽即帝位?

”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

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契丹击晋,契丹主颇然之。

齐王上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八年(癸卯,公元九四三年)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宫苑使田敬全领永平节度使。

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为比而命之,国人非之。

帝闻契丹将入寇,二月,己未,发鄴都。

乙丑,至东京。

然犹与契丹问遗相往来,无虚月。

唐宣城王景达,刚毅开爽,烈祖爱之,屡欲以为嗣。

宋齐丘亟称其才,唐主以齐王璟年长而止。

璟以是怨齐丘。

唐主幼子景逷,母种氏有宠,齐王璟母宋皇后稀得进见。

唐主如璟宫,遇璟亲调乐器,大怒,诮让者数日。

种氏乘间言,景逷虽幼而慧,可以为嗣。

唐主怒曰:“子有过,父训之,常事也。

国家大计,女子何得预知!

”即命嫁之。

唐主尝梦吞灵丹,旦而方士史守冲献丹方,以为神而饵之,浸成躁急。

左右谏,不听。

尝以药赐李建勋,建勋曰:“臣饵之数日,已觉躁热,况多饵乎!

”唐主曰:“朕服之久矣。

”群臣奏事,往往暴怒。

然或有正色论辨中理者,亦敛容慰谢而从之。

唐主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

”对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国。

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

”宋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凡唐主所赐予,栖霞皆不受。

栖霞常为人奏章,唐主欲为之筑坛。

辞曰:“国用方乏,何暇及此!

俟焚章不化,乃当奏请耳。

”驾部郎中冯延己,为齐王元帅府常书记,性倾巧,与宋齐丘及宣徽副使陈觉相结。

同府在巳上者,延己稍以计逐之。

延已尝戏谓中书侍郎孙晟曰:“公有何能,为中书郎?

”晟曰:“晟,山东鄙儒,文章不如公,诙谐不如公,谄诈不如公。

然主上使公与齐王游处,盖欲以仁义辅导之也,岂但为声色狗马之友邪!

晟诚无能。

如公之能,适足为国家之祸耳。

”延己,歙州人也。

又有魏岑者,亦在齐王府。

给事中常梦锡屡言陈觉、冯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东宫。

司门郎中判大理寺萧俨表称陈觉奸回乱政。

唐主颇感悟,未及去。

会疽发背,秘不令人知,密令医治之,听政如故。

庚午,疾亟,太医吴廷裕遣亲信召齐王璟入侍疾。

唐主谓璟曰:“吾饵金石,始欲益寿,乃更伤生,汝宜戒之!

”是夕,殂。

秘不发丧,下制:“以齐王监国,大赦。

”孙晟恐冯延己等用事,欲称遗诏令太后临朝称制。

翰林学士李贻业曰:“先帝尝云:‘妇人预政,乱之本也。

’安肯自为厉阶!

此必近习奸人之诈也。

且嗣君春秋已长,明德著闻,公何得遽为亡国之言!

若果宣行,吾必对百官毁之。

”晟惧而止。

贻业,蔚之从曾孙也。

丙子,始宣遗制。

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谴罚。

陈觉称疾,累月不入,及宣遗诏,乃出。

萧俨劾奏:“觉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请按其罪。

”齐王不许。

自烈祖相吴,禁压良为贱,令买奴婢者通官作券。

冯延己及弟礼部员外郎延鲁,俱在元帅府,草遗诏听民卖男女。

意欲自买姬妾,萧俨驳曰:“此必延己等所为,非大行之命也。

昔延鲁为东都判官,已有此请。

先帝访臣,臣对曰:‘陛下昔为吴相,民有鬻男女者,为出府金,赎而归之,故远近归心。

今即位而反之,使贫人之子为富人厮役,可乎?

’先帝以为然,将治延鲁罪。

臣以为延鲁愚,无足责。

先帝斜封延鲁章,抹三笔,持入宫。

请求诸宫中,必尚在。

”齐王命取先帝时留中章奏千馀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鲁疏。

然以遗诏已行,竟不之改。

闽富沙王延政称帝于建州,国号大殷,大赦,改元天德。

以将乐县为镛州,延平镇为镡州。

立皇后张氏。

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未几,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录军国事。

延政服赭袍视事,然牙参及接邻国使者,犹如籓镇礼。

殷国小民贫,军旅不息。

杨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增田亩山泽之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倍征,国人谓之“杨剥皮”。

三月,己卯朔,以中书令赵莹为晋昌节度使兼中书令。

以晋昌节度使兼侍中桑维翰为侍中。

唐元宗即位,大赦,改元保大。

秘书郎韩熙载请俟逾年改元,不从。

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钟氏为皇后。

唐主未听政,冯延己屡入白事,一日至数四。

唐主曰:“书记有常职,何为如是其烦也!

”唐主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

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

唐主以齐丘、宗先朝勋旧,故顺人望召为相,政事皆自决之。

徙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

初,唐主为齐王,知政事,每有过失,常梦锡常直言规正。

始虽忿怼,终以谅直多之。

及即位,许以为翰林学士,齐丘之党疾之,坐封驳制书,贬池州判官。

池州多迁客,节度使上蔡王彦俦,防制过甚,几不聊生,惟事梦锡如在朝廷。

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亦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

冯延己、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宁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延鲁自礼部员外郎迁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江州观察使杜昌业闻之,叹曰:“国家所以驱驾群臣,在官爵而已。

若一言称旨,遽跻通显,后有立功者,何以赏之!

”未几,唐主以岑及文徽皆为枢密副使。

岑既得志,会觉遭母丧,岑即暴扬觉过恶,摈斥之。

唐置定远军于濠州。

汉殇帝骄奢,不亲政事。

高祖在殡,作乐酣饮。

夜与倡妇微行,倮男女而观之。

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

惟越王弘昌及内常侍番禺吴怀恩屡谏,不听。

常猜忌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门,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后入。

晋王弘熙欲图之,乃盛饰声伎,娱悦其意,以成其恶。

汉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习手搏于晋府,汉主闻而悦之。

丙戌,与诸王宴于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

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尽杀其左右。

明旦,百官诸王莫敢入宫,越王弘昌帅诸弟临于寝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应乾。

以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诸道兵马都元帅,知政事,循王弘杲为副元帅,参预政事。

陈道庠及刘思潮等皆受赏赐甚厚。

闽主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

妃有殊色,曦嬖之。

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唐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为昭武节度使,镇抚州。

殷将陈望等攻闽福州,入其西郛,既而败归。

五月,殷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潘承祐上书陈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

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

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

杨思恭夺民衣食,使归怨于上,群臣莫敢言,四也。

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

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乘虚相袭,六也。

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

延平诸津,征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

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

宫室台榭,崇饰无度,十也。

”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归私第。

汉中宗既立,国中议论詾詾。

循王弘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汉主不从。

思潮等闻之,谮弘杲谋反,汉主令思潮等伺之。

弘杲方宴客,思潮与谭令禋帅卫兵突入,斩弘杲。

于是汉主谋尽诛诸弟,以越王弘昌贤而得众,尤忌之。

雄武节度使齐王弘弼,自以居大镇,惧祸,求入朝。

许之。

初,闽主曦侍康宗宴,会新罗献宝剑,康宗举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

”倓对曰:“斩为臣不忠者。

”时曦己蓄异志,凛然变色。

至是宴群臣,复有献剑者,曦命发校冢,斩其尸。

校书郎陈光逸谓其友曰:“主上失德,亡无日矣,吾欲死谏。

”其友止之,不从。

上书陈曦大恶五十事。

曦怒,命卫士鞭之数百,不死。

以绳系其颈,悬诸庭树,久之乃绝。

秋,七月,己丑,诏以年饥,国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馀人于诸道括民谷。

吴越王弘佐初立,上统军使阚璠强戾,排斥异己,弘佐不能制。

内牙上都监使章德安数与之争,右都监使李文庆不附于璠,乙巳,贬德安于处州,文庆于睦州。

璠与右统军使胡进思益专横。

璠,明州人。

文庆,睦州人。

进思,湖州人也。

唐主缘烈祖意,以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金陵尹燕王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徙封齐王,居东宫。

天平节度使、守侍中、东都留守鄂王景达为副元帅,徙封燕王。

宣告中外,约以传位。

立长子弘冀为南昌王。

景遂、景达固辞,不许。

景遂自誓必不敢为嗣,更其字曰退身。

汉指挥使万景欣败张遇贤于循州。

遇贤告于神,神曰:“取虔州,则大事可成。

”遇贤帅众逾岭,趣虔州。

唐百胜节度使贾匡浩不为备,遇贤众十馀万攻陷诸县,再败州兵,城门昼闭。

遇贤作宫室营署于白云洞,遣将四出剽掠。

匡浩,公鐸之子也。

八月,乙卯,唐主立弟景逷为保宁王。

宋太后怨种夫人,屡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夏州牙内指挥使拓跋崇斌谋作乱,绥州刺史李彝敏将助之,事觉。

辛未,彝敏弃州,与其弟彝俊等五人奔延州。

九月,尊帝母秦国夫人安氏为皇太妃。

妃,代北人也。

帝事太后、太妃甚谨,多侍食于其宫,待诸弟亦友爱。

初,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契丹,契丹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

及契丹与晋有隙,景延广说帝囚荣于狱,悉取邸中之货。

凡契丹之人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

大臣皆言契丹有大功于晋,不可负。

戊子,释荣,慰赐而归之。

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

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

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

北朝皇帝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

中国士马,尔所目睹。

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

它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

”荣自以亡失货财,恐归获罪,且欲为异时据验,乃曰:“公所言颇多,惧有遗忘,愿记之纸墨。

”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契丹主。

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决。

晋使如契丹,皆絷之幽州,不得见。

桑维翰屡请逊辞以谢契丹,每为延广所沮。

帝以延广为有定策功,故宠冠群臣。

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

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知延广必致寇,而畏其方用事,不敢言,但益募兵,奏置兴捷、武节等十馀军以备契丹。

甲午,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李彝敏作乱之状,诏执彝敏送夏州,斩之。

冬,十月,戊申,立吴国夫人冯氏为皇后。

初,高祖爱少弟重胤,养以为子。

及留守鄴都,娶副留守安喜冯蒙女为其妇。

重胤早卒,冯夫人寡居,有美色,帝见而悦之。

高祖崩,梓宫在殡,帝遂纳之。

群臣皆贺,帝谓冯道等曰:“皇太后之命,与卿等不任大庆。

”群臣出,帝与夫人酣饮,过梓宫前,醊而告曰:“皇太后之命,与先帝不任大庆。

”左右失笑,帝亦自笑,顾谓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婿,何如?

”夫人与左右皆大笑。

太后虽恚,而无如之何。

既正位中宫,颇预政事。

后兄玉,时为礼部郎中、盐铁判官,帝骤擢用至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与议政事。

汉主命韶王弘雅致仕。

唐主遣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将兵讨张遇贤,以通事舍人金陵边镐为监军。

镐用虞州人白昌裕为谋主,击张遇贤。

屡破之。

遇贤祷于神,神不复言,其徒大惧。

昌裕劝镐伐木开道,出其营后袭之,遇贤弃众奔别将李台。

台知神无验,执遇贤以降,斩于金陵市。

十一月,丁亥,汉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戊子,吴越王弘佐纳妃仰氏,仁诠之女也。

初,高祖以马三百借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景延广以诏命取之。

光远怒曰:“是疑我也。

”密召其子单州刺史承祚,戊戌,承祚称母病,夜,开门奔青州。

庚子,以左飞龙使金城何超权知单州。

遣内班赐光远玉带、御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郭谨将兵戍郓州。

唐葬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于永陵,唐号烈祖。

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领军卫将军蔡行遇将兵戍郓州。

杨光远遣骑兵入淄州,劫刺史翟进宗归于青州。

甲寅,徙杨承祚为登州刺史以从其便。

光远益骄,密告契丹,以晋主负德违盟,境内大饥,公私困竭,乘此际攻之,一举可取。

赵延寿亦劝之。

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延寿将之,委延寿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

”又常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

”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画取中国之策。

朝廷颇闻其谋,丙辰,遣使城南乐及德清军,征近道兵以备之。

唐侍中周宗年老,恭谨自守,中书令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

宗泣诉于唐王,唐主由是薄齐丘。

既而陈觉被疏,乃出齐丘为镇海节度使。

齐丘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唐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赐书曰:“今日之行,昔时相许。

朕实知公,故不夺公志。

”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

齐丘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愤邑尤甚。

宁州酋长莫彦殊以所部温那等十八州附于楚。

其州无官府,惟立牌于冈阜,略以恩威羁縻而已。

是岁,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东自海壖,西距陇坻,南逾江、湖,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

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硙,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

县令往往以督趣不办,纳印自劾去。

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

于是留守、节度使下至将军,各献马、金、帛、刍粟以助国。

朝廷以恒、定饥甚,独不括民谷。

顺国节度使杜威奏称军食不足,请如诸州例,许之。

威用判官王绪谋,检索殆尽,得百万斛。

威止奏三十万斛,馀皆入其家。

又令判官李沼称贷于民,复满百万斛,来春粜之,得缗钱二百万,阖境苦之。

定州吏欲援例为奏,义武节度使马全节不许,曰:“吾为观察使,职在养民,岂忍效彼所为乎!

”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

而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喜自夸大。

为长枪大槊,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

募富民年少肥泽者八千人,为银枪都。

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

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馀丈,抱柱相向。

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襆头脚长丈馀,以象龙角。

用度不足,重为赋敛。

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亩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

王曰:“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命营田使邓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艺出租。

民舍故从新,仅能自存,自西徂东,各失其业。

又听人入财拜官,以财多少为官高卑之差。

富商大贾,布在列位。

外官还者,必责贡献。

民有罪,则富者输财,强者为兵,惟贫弱受刑。

又置函,使人投匿名书相告讦,至有灭族者。

是岁,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

无米者输布帛。

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

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

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

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

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

’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

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王大怒。

他日,恒请见,辞以昼寝。

恒谓客将区弘练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

”王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闽主曦嫁其女,取班簿阅视之。

朝士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于朝堂。

以御史中丞刘赞不举劾,亦将杖之,赞义不受辱,欲自杀。

谏议大夫郑元弼谏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仪刑百僚,岂宜加之棰楚!

”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征邪?

”元弼曰:“臣以陛下为唐太宗,故敢效魏征。

”曦怒稍解,乃释赞,赞竟以忧卒。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春,正月,乙亥,边籓驰告:“契丹前锋将赵延寿、赵延照将兵五万入寇,逼贝州。

”延照,思温之子也。

先是朝廷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以备契丹。

军校邵珂,性凶悖,永清节度使王令温黜之。

珂怨望,密遣人亡入契丹,言“贝州粟多而兵弱,易取也。

”会令温入朝,执政以前复州防御使吴峦权知州事。

峦至,推诚抚士。

会契丹入寇,峦书生,无爪牙,珂自请,愿效死,峦使将兵守南门,峦自守东门。

契丹主自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

己卯,契丹复攻城,珂引契丹自南门入,峦赴井死。

契丹遂陷贝州,所杀且万人。

庚辰,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以河阳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排陈使,以右神武统军丘甫遇为马军右厢排陈使,以陕府节度使王周为步军左厢排陈使,以左羽林将军潘环为步军右厢排陈使。

太原奏契丹入雁门关。

恒、邢、沧皆奏契丹入寇。

成德节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诣杨光远,为陈祸福,光远遣光裔入奏,称:“承祚逃归,母疾故尔。

既蒙恩宥,阖族荷恩。

”朝廷信其言,遣使与光裔复往慰谕之。

唐以侍中周宗为镇南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居咏为镇海节度使。

唐主决欲传位于齐、燕二王。

翰林学士冯延己等因之欲隔绝中外以擅权。

辛巳,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百官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

”国人大骇。

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不报。

侍卫都虞候贾崇叩阁求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观其延接疏远,孜孜不怠,下情犹有不通者。

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顿与群臣谢绝?

臣老矣,不复得奉颜色。

”因涕泗呜咽。

唐主感悟,遽收前敕。

唐主于宫中作高楼,召侍臣观之,众皆叹美。

萧俨曰:“恨楼下无井。

”唐主问其故。

对曰:“以此不及景阳楼耳。

”唐主怒,贬于舒州,观察使孙晟遣兵防之,俨曰:“俨以谏诤得罪,非有它志。

昔顾命之际,君几危社稷,其罪顾不重于俨乎?

今日反见防邪!

”晟惭惧,遽罢之。

帝遣使持书遗契丹,契丹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

壬午,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景延广为御营使,前靖难节度使李周为东京留守。

是日,高行周以前军先发。

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宰相以下皆无所预。

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

乙酉,帝发东京。

丁亥,滑州奏契丹至黎阳。

戊子,帝至澶州。

契丹主屯元城,赵延寿屯南乐。

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魏王。

契丹寇太原,刘知远与白承福合兵二万击之。

甲午,以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杜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

丙申,遣右武卫上将军张彦泽等将兵拒契丹于黎阳。

戊戌,蜀主复以将相遥领节度使。

帝复遣译者孟守忠致书于契丹,求修旧好。

契丹主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

”辛丑,太原奏破契丹伟王于秀容,斩首三千级。

契丹自鸦鸣谷遁去。

殷铸天德通宝大铁钱,一当百。

唐主遣使遗闽主曦及殷主延政书,责以兄弟寻戈。

曦复书,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比。

延政复书,斥唐主夺杨氏国。

唐主怒,遂与殷绝。

天平节度副使、知郓州颜衎遣观察判官窦仪奏:“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与杨光远通使往还,引契丹自马家口济河,擒左武卫将军蔡行遇。

”仪谓景延广曰:“虏若济河与光远合,则河南危矣。

”延广然之。

仪,蓟州人也。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二·后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重光赤奋若,凡三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御使太原张从恩为枢密副使。

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卒,羌胡寇钞,无复畏惮。

甲寅,以义成节度使冯晖为朔方节度使。

党项酋长拓跋彦超最为强大,晖至,彦超入贺,晖厚遇之,因为于城中治第,丰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内遂安。

唐群臣江王知证等累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乙丑,唐主许之。

群臣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虚美,且非古。

”遂不受。

其后子孙皆踵其法,不受尊号,又不以外戚辅政,宦者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庙号曰义祖。

己卯,唐主为李氏考妣发哀,与皇后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

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请亦服斩衰。

不许。

李建勋之妻广德长公主假衰绖,入哭尽哀,如父母之丧。

辛巳,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

庚寅,唐主更名昪。

诏百官议二祚合享礼。

辛卯,宋齐丘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

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

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于太庙正殿后别建庙祀之。

”帝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于吴,朕安能启此中兴之业?

”群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无懿。

”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祎有功,祎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

其名率皆有司所撰。

唐主又以历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

有司曰:“三十年为世,陛下生于文德,已五十年矣。

”遂从之。

卢损至福州,闽主称疾不见,命弟继恭主之。

遗其礼部员外郎郑元弼奉继恭表随损入贡。

闽主不礼于损,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损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

余将僧服而北逃,会相见于上国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吴王恪为定宗孝静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庙号及谥。

己未,诏归德节度使刘知远、忠武节度使杜重威并加同平章事。

知远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于外戚,无大功,耻与之同制。

制下数日,杜门四表辞不受。

帝怒,谓赵莹曰:“重威,朕之妹夫,知远虽有功,何得坚拒制命!

可落军权,令归私第!

”莹拜请曰:“陛下昔在晋阳,兵不过五千,为唐兵十馀万所攻,危于朝露,非知远心如铁石,岂能成大业!

奈何以小过弃之,窃恐此语外闻,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

”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学士和凝诣知远第谕旨,知远惶恐,起受命。

寻州戌将王彦忠据怀远城叛,上遣供奉官齐延祚往招谕之。

彦忠降,延祚杀之。

上怒曰:“朕践祚以来,未尝失信于人,彦忠已输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杀之!

”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议者犹以为延祚不应免死。

辛酉,册回鹘可汗仁美为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证等请亦姓李。

不许。

辛巳,唐主祀南郊。

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来,军国大政,天子多与崇政、枢密使议,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

帝惩唐明宗之世安重诲专横,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维翰兼枢密使。

及刘处让为枢密使,奏对多不称旨,会处让遭母丧,甲申,废枢密院,以印付中书,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以副使张从恩为宣徽使,直学士、仓部郎中司徒诩、工部郎中颜衎并罢守本官。

然勋臣近习不知大体,习于故事,每欲复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两京者皆贫悴,复以李专美为赞善大夫,丙戌,以韩昭胤为兵部尚书,马胤孙为太子宾客,房暠为右骁卫大将军,并致仕。

闽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户部尚书延望才名,巫者林兴与延武有怨,托鬼神语云:“延武、延望将为变。

”闽主不复诘,使兴帅壮士就第杀之,并其五子。

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

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戊申,加楚王希范天策上将军,赐印,听开府置官属。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为寿王,立寿阳公景达为宣城王。

乙卯,唐镇海节度使兼中书令梁怀王徐知谔卒。

唐人迁让皇之族于泰州,号永宁宫,防卫甚严。

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珙称疾,罢归永宁宫。

乙丑,以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为康化节度使。

琏固辞,请终丧,从之。

唐主将立齐王璟为太子,固辞。

乃以为诸道兵马大元帅、判六军诸卫、守太尉、录尚书事、升、扬二州牧。

闽判六军诸卫建王继严得士心,闽主忌之,六月,罢其兵柄,更名继裕。

以弟继镛判六军,去诸卫字。

林兴诈觉,流泉州。

望气者言宫中有灾,乙未,闽主徙居长春宫。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于行伍,性粗率,恃勇骄暴,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府廨有幡竿高数十尺,尝挟弓矢谓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龙首者,必有天命。

”一发中之,以是益自负。

帝之遣重荣代秘琼也,戒之曰:“琼不受代,当别除汝一镇,勿以力取,恐为患滋深。

”重荣由是以帝为怯,谓人曰:“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

”每所奏请多逾分,为执政所可否,意愤愤不快,乃聚亡命,市战马,有飞扬之志。

帝知之,义武节度使皇甫遇与重荣姻家,甲辰,徙遇为昭义节度使。

乙巳,闽北宫火,焚宫殿殆尽。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编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铸钱,今私钱多用铅锡,小弱缺薄,宜皆禁之,专令官司自铸。

”西京留守杨光远疏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桑维翰迁除不公及营邸肆于两都,与民争利。

帝不得已,闰月,壬申,出维翰为彰德节度使兼侍中。

初,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子威,避王都之难,亡在契丹,至是,义武缺帅,契丹主遣使来言,“请使威袭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帝辞以“中国之法必自刺史、团练、防御序迁乃至节度使,请遣威至此,渐加进用。

”契丹主怒,复遣使来言曰:“尔自节度使为天子,亦有阶级邪!

”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赂契丹,且请以处直兄孙彰德节度使廷胤为义武节度使以厌其意。

契丹怒稍解。

初,闽惠宗以太祖元从为拱宸、按鹤都,及康宗立,更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皆厚于二都。

或言二都怨望,将作乱,闽主欲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益怒。

闽主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

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

屡以猜怒诛宗室,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闽主赐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

寻复召还,幽于私第。

闽主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永泰硃文进、光山连重遇,二人怨之。

会北宫火,求贼不获。

闽主命重遇将内外营兵扫除馀烬,日役万人,士卒甚苦之。

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

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

辛巳夜,重遇入直,帅二都兵焚长春宫以攻闽主,使人迎延羲于瓦砾中,呼万岁。

复召外营兵共攻闽主。

独宸卫都拒战,闽主乃与李后如宸卫都。

比明,乱兵焚宸卫都,宸卫都战败,馀众千馀人奉闽主及李后出北关,至梧桐岭,众稍逃散。

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继业将兵追之,及于村舍。

闽主素善射,引弓杀数人。

俄而追兵云集,闽主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

”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

”闽主不复言。

继业与之俱还,至陀庄,饮以酒,醉而缢之,并李后及诸子、王继恭皆死。

宸卫馀众奔吴越。

延羲自称威武节度使、闽国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系囚,颁赉中外。

以宸卫弑闽主赴于邻国。

谥闽主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

遣商人间道奉表称籓于晋。

然其在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连重遇之攻康宗也,陈守元在宫中,易服将逃,兵人杀之。

重遇执蔡守蒙,数以卖官之罪而斩之。

闽王曦既立,遣使诛林兴于泉州。

河决亳州。

八月,辛丑,以冯道守司徒兼侍中。

壬寅,诏中书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

帝尝访以军谋,对曰:“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

臣书生,惟知谨守历代成规而已。

”帝以为然。

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

”道乃出视事。

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己酉,以吴越王元璟为天下兵马元帅。

黔南巡内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蒋、锦州蛮万馀人寇辰、澧州,焚掠镇戍,遣使乞师于蜀。

蜀主以道远,不许。

九月,辛未,楚王希范命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决胜指挥使廖匡齐帅衡山兵五千讨之。

癸未,以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奉唐祀。

从益尚幼,李后养从益于宫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闽康宗所遣使者郑元弼至大梁。

康宗遗执政书曰:“闽国一从兴运,久历年华,见北辰之帝座频移,致东海之风帆多阻。

”又求用敌国礼致书往来。

帝怒其不逊,壬子,诏却其贡物及福、建诸州纲运,并令元弼及进奏官林恩部送速归。

兵部员外郎李知损上言:“王昶僭慢,宜执留使者,籍没其货。

”乃下元弼、恩狱。

吴越恭穆夫人马氏卒。

夫人,雄武节度使绰之女也。

初,武肃王镠禁中外畜声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馀无子,夫人为之请于镠,镠喜曰:“吾家祭祀,汝实主之。

”乃听元璟纳妾。

鹿氏,生弘僔、弘倧。

许氏,生弘佐。

吴氏,生弘亻叔。

众妾生弘偡,弘亿、弘仪、弘偓、弘仰、弘信。

夫人抚视慈爱如一。

常置银鹿于帐前,坐诸儿于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遥折来使,遂如吴越。

楚王希范始开天策府,置护军都尉、领军司马等官,以诸弟及将校为之。

又以幕僚拓跋恒、李弘皋、廖匡图、徐仲雅等十八人为学士。

刘勍等进攻溪州,彭士愁兵败,弃州走保山寨。

石崖四绝,勍为梯栈上围之。

廖匡齐战死,楚王希范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

愿王无以为念。

”王以其母为贤,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剙造佛寺。

闽王作新宫,徙居之。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裔言于汉主曰:“自马后崩,未尝通使于楚,亲邻旧好,不可忘也。

”因荐谏议大夫李纾可以将命,汉主从之。

楚亦遣使报聘。

光裔相汉二十馀年,府库充实,边境无虞。

及卒,汉主复以其子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损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春,正月,帝引见闽使郑元弼等。

元弼曰:“王昶蛮夷之君,不知礼义,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

臣将命无状,愿伏鈇锧以赎昶罪。

”帝怜之,辛未,诏释元弼等。

楚刘勍等因大风,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帅麾下逃入奖、锦深山,乙未,遣其子师暠帅诸酋长纳溪、锦、奖三州印,请降于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彦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与义。

昔契丹以义救我,我今以信报之。

闻其征求不已,公能屈节奉之,深称朕意。

”对曰:“陛下以苍生之故,犹卑辞厚币以事之,臣何屈节之有!

”上悦。

刘勍引兵还长沙。

楚王希范徙溪州于便地,表彭士愁为溪州刺史,以刘勍为锦州刺史。

自是群蛮服于楚。

希范自谓伏波之后,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谒平陵还,一夕,大醉,卒于舟中,唐主追封谥曰弘农靖王。

闽王曦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寻旧怨。

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数以书谏之,曦怒,复书骂之。

遣亲吏业翘监建州军,教练使杜汉崇监南镇军,二人争捃延政阴事告于曦,由是兄弟积相猜恨。

一日,翘与延政议事不叶,翘诃之曰:“公反邪!

”延政怒,欲斩翘。

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之,败其戍兵。

翘、汉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溃。

二月,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四万击延政。

师逵军于建州城西,行真军于城南,皆阻水置营,焚城外庐舍。

延政求救于吴越,壬戌,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诠、内都监使薛万忠将兵四万救之,丞相林鼎谏,不听。

三月,戊辰,师逵分兵三千,遣都军使蔡弘裔将之出战,延政遣其将林汉彻等败之于茶山,斩首千馀级。

安彦威、王建立皆请致仕。

不许。

辛未,以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刘知远为鄴都留守,徙彦威为归德节度使,加兼侍中。

癸酉,徙建立为昭义节度使,进爵韩王。

以建立辽州人,割辽、沁二州隶昭义。

徙建雄节度使李德珫为北都留守。

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安从进恃其险固,阴蓄异谋,擅邀取湖南贡物,招纳亡命,增广甲卒。

元随都押牙王令谦、押牙潘知麟谏,皆杀之。

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问之曰:“朕虚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则降制。

”从进对曰:“若移青州置汉南,臣即赴镇。

”帝亦不之责。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馀人,夜涉水,潜入潘师逵垒,因风纵火,城上鼓噪以应之,战棹都头建安陈诲杀师逵,其众皆溃。

戊寅,引兵欲攻吴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将士弃营走,死者万人。

延政乘胜取永平、顺昌二城。

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季良请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户部,昭裔判盐铁,业判度支。

庚戌,以前横海节度使马全节为安远节度使。

甲子,吴越孝献世子弘僔卒。

吴越仰仁诠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败去,奉牛酒犒之,请班师。

仁诠等不从,营于城之西北。

延政惧,复遣使乞师于闽王。

闽王以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将兵二万救之。

且移书责吴越,遣轻兵绝吴越粮道。

会久雨,吴越军食尽,五月,延政遣兵出击,大破之,俘斩以万计。

癸未,仁诠等诠遁。

胡汉筠既违诏命不诣阙,又闻贾仁沼二子欲诉诸朝。

及除马全节镇安州代李金全,汉筠绐金全曰:“进奏吏遣人倍道来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贾仁沼死状,以为必有异图。

”金全大惧。

汉筠因说金全拒命,自归于唐。

金全从之。

丙戌,帝闻金全叛,命马全节以汴、洛、汝、郑、单、宋、陈、蔡、曹、濮、申、唐之兵讨之,以保大节度使安审晖为之副。

审晖,审琦之兄也。

李金全遣推官张纬奉表请降于唐,唐主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段处恭将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闽,和闽王曦及王延政。

六月,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于宣陵。

然兄弟相猜恨犹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

是夕,李金全将麾下数百人诣唐军,妓妾资财皆为承裕所夺,承裕入据安州。

甲辰,马全节自应山进军大化镇,与承裕战于城南,大破之。

承裕掠安州南走,全节入安州。

丙午,安审晖追败唐兵于黄花谷,段处恭战死。

丁未,审晖又败唐兵于云梦泽中,虏承裕及其众。

唐将张建崇据云梦桥拒战,审晖乃还。

马全节斩承裕及其众千五百人于城下,送监军杜光业等五百七人于大梁。

上曰:“此曹何罪!

”皆赐马及器服而归之。

初,卢文进之奔吴也,唐主命祖全恩将兵逆之,戒无入安州城,陈于城外。

俟文进出,殿之以归,无得剽惊。

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

承裕贪剽掠,与晋兵战而败,失亡四千人。

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

杜光业等至唐,唐主以其违命而败,不受,复送于淮北,遗帝书曰:“边校贪功,乘便据垒。

”又曰:“军法朝章,彼此不可。

”帝复遣之归,使者将自桐墟济淮,唐主遣战舰拒之,乃还。

帝悉授唐诸将官,以其士卒为显义都,命旧将刘康领之。

巨光曰:违命者,将也,士卒从将之令者也,又何罪乎!

受而戮其将以谢敌,吊士卒而抚之,斯可矣,何必弃民以资敌国乎!

唐主使宦者祭庐山,还,劳之曰:“卿此行甚精洁。

”宦者曰:“臣自奉诏,蔬食至今。

”唐主曰:“卿某处市鱼为羹,某日市肉为羹,何为蔬食?

”宦者惭服。

仓吏岁终献羡馀万馀石,唐主曰:“出纳有数,苟非掊民刻军,安得羡馀邪!

”秋,七月,闽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备建人。

又度民为僧,民避重赋多为僧,凡度万一千人。

乙丑,帝赐郑元弼等帛,遣归。

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马步副都指挥使桑千、威和指挥使王万金、成彦温不从而死,马步都指挥使庞守荣诮其愚,以徇金全之意。

己巳,诏赠贾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诛守荣于安州。

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齐王璟为太子,兼大元帅,录尚书事。

太子太师致仕范延光请归河阳私第,帝许之。

延光重载而行。

西京留守杨光远兼领河阳,利其货,且虑为子孙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敌国,宜早除之!

”帝不许。

光远请敕延光居西京,从之。

光远使其子承贵以甲士围其第,逼令自杀。

延光曰:“天子在上,赐我铁券,许以不死,尔父子何得如此?

”己未,承贵以白刃驱延光上马,至浮梁,挤于河。

光远奏云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惮光远之强,不敢诘。

为延光辍朝,赠太师。

唐齐王璟固辞太子。

九月,乙丑,唐主许之,诏中外致笺如太子礼。

丁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和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刘知远入朝。

辛未,李崧奏:“诸州仓粮,于计帐之外所馀颇多。

”上曰:“法外税民,罪同枉法。

仓吏特贷其死,各痛惩之。

”翰林学士李澣,轻薄,多酒失,上恶之,丙子,罢翰林学士,并其职于中书舍人,澣,涛之弟也。

杨光远入朝,帝欲徙之它镇,谓光远曰:“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赏,今当各除一州以荣之。

”因以其将校数人为刺史。

甲申,徙光远为平卢节度使,进爵东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都元帅,尚书令。

壬寅,唐大赦,诏中外奏章无得言“睿”、“圣”,犯者以不敬论。

术士孙智永以四星聚斗,分野有灾,劝唐主巡东都,乙巳,唐主命齐王璟监国。

光政副使、太仆少卿陈觉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规贪残。

丙午,罢仁规为扈驾都部置,觉始用事。

庚戌,唐主发金陵。

甲寅,至江都。

闽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

十一月,甲申,以曦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封闽国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冻,漕运不给,乃还。

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延翰卒。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损卒。

以宁远节度使南昌王定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门之北以赂契丹,由是吐谷浑皆属契丹,苦其贪虐,思归中国。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于是吐谷浑帅部落千馀帐自五台来奔。

契丹大怒,遣使让帝以招纳叛人。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张澄将兵二千索吐谷浑在并、镇、欣、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还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请于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

曦以威武军福州也,乃以建州为镇安军,以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

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于德胜口。

彰义节度使张彦泽欲杀其子,掌书记张式素为彦泽所厚,谏止之。

彦泽怒,射之。

左右素恶式,从而谗之,式惧,谢病去,彦泽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静难节度使李周以闻,帝以彦泽故,流式商州。

彦泽遣行军司马郑元昭诣阙求之,且曰:“彦泽不得张式,恐致不测。

”帝不得已,与之。

癸未,式至泾州,彦泽命决口,剖心,断其四支。

凉州军乱,留后李文谦闭门自焚死。

蜀自建国以来,节度使多领禁兵,或以它职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务,专事聚敛,政事不治,民无所诉。

蜀主知其弊,丙辰,加卫圣马步都指挥使、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廷隐、枢密使、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张公鐸检校官,并罢其节度使。

三月,甲戌,以翰林学士承旨李昊知武德军,散骑常侍刘英图知保宁军,谏议大夫崔銮知武信军,给事中谢从志知武泰军,将作监张讠赞知宁江军。

夏,四月,闽王曦以其子亚澄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

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

唐主以陈觉及万年常梦锡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欧阳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许。

自黄巢犯长安以来,天下血战数十年,然后诸国各有分土,兵革稍息。

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馀,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

”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

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汉主遣使如唐,谋共取楚,分其地。

唐主不许。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谋反,遣使奉表诣蜀,请出师金、商以为声援。

丁亥,使者至成都。

蜀主与群臣谋之,皆曰:“金、商险远,少出师则不足制敌,多则漕輓不继。

”蜀主乃辞之。

又求援于荆南,高从诲遗从进书,谕以祸福。

从进怒,反诬奏从诲。

荆南行军司马王保义劝从诲具奏其状,且请发兵助朝廷讨之。

从诲从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慢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

契丹以让帝,帝为之逊谢。

六月,戊午,重荣执契丹使拽剌,遣骑掠幽州南境,军于博野,上表称:“吐谷浑、两突厥、浑、契苾、沙陀各帅部从归附。

党项等亦遣使纳契丹告身职牒,言为虏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来,令各具精甲壮马,将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与之俱灭,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契丹。

又朔州节度副使赵崇已逐契丹节度使刘山,求归命朝廷。

臣相继以闻。

陛下屡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衅端。

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节度使没于虏庭者,皆延颈企踵以待王师,良可哀闵。

愿早决计。

”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

又以此意为书遗朝贵及移籓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

帝以重荣方握强兵,不能制,甚患之。

时鄴都留守、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在大梁。

泰宁节度使桑维翰知重荣已蓄奸谋,又虑朝廷重违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负之。

今重荣恃勇轻敌,吐浑假手报仇,皆非国家之利,不可听也。

臣窃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

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马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

且中国新败,士气雕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

又,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则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

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禁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

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蒸民困弊,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

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

万一不克,大事去矣。

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

用兵则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籓远郡得以骄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

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

又,鄴都富盛,国家籓屏,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勇夫重闭之义,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

”帝谓使者曰:“朕比日以来,烦懑不决,今见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为忧。

”闽王曦闻王延政以书招泉州刺史王继业,召继业还,赐死于郊外,杀其子于泉州。

初,继业为汀州刺史,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沂丰为士曹参军,与之亲善。

或告沂丰与继业通谋,沂丰方侍宴,即收下狱,明日斩之,夷其族。

沂丰,涉之从弟也,时年八十馀,国人哀之,自是宗族勋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谏议大夫黄峻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

”贬漳州司户。

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谋于国计使国安陈匡范,匡范请日进万金。

曦悦,加匡范礼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贾数倍。

曦宴群臣,举酒属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

如匡范人中之宝,不可得也。

”未几,商贾之算不能足日进,贷诸省务钱以足之,恐事觉,忧悸而卒,曦祭赠甚厚。

诸省务以匡范贷贴闻,曦大怒,斫棺,断其尸弃水中,以连江人黄绍颇代为国计使。

绍颇请“令欲仕者,自非廕补,皆听输钱即授之,以资望高下及州县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缗至千缗。

”从之。

唐主自以专权取吴,尤忌宰相权重,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执政岁久,欲罢之。

会建勋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

建勋自知事挟爱憎,密取所奏改之。

秋,七月,戊辰,罢建勋归私第。

帝忧安重荣跋扈,己巳,以刘知远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复以辽、沁隶河东。

以北京留守李德珫为鄴都留守。

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尝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

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遗,众心大悦。

吴越府署火,宫室府库几尽。

吴越王元瓘惊惧,发狂疾,唐人争劝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灾!

”遗使唁之,且赒其乏。

闽主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使,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福、建之间,暴骨如莽。

镇武节度判官晋江潘承祐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

闽主使者至,延政大陈甲卒以示之,对使者语甚悖慢。

承祐长跪切谏,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

”承祐不顾,声色愈厉,闽主曦恶泉州刺史王继严得众心,罢归,鸩杀之。

八月,戊子朔,以开封尹郑王重贵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屡荐天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为都指挥使,充随驾御营使,代刘知远,知远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黩货,民多逃亡,尝出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发大梁。

己亥,至鄴都。

壬寅,大赦。

帝以诏谕安重荣曰:“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

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邪?

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

宜审思之,无取后悔!

”重荣得诏愈骄,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有异志,阴遣使与之通谋。

吴越文穆王元瓘寝疾,察内都监章德安忠厚,能断大事,欲属以后事,语之曰:“弘佐尚少,当择宗人长者立之。

”德安曰:“弘佐虽少,群下伏其英敏,愿王勿以为念!

”王曰:“汝善辅之,吾无忧矣。

”德安,处州人也。

辛亥,元瓘卒。

初,内牙指挥使戴恽,为元瓘所亲任,悉以军事委之。

元瓘养子弘侑乳母,恽妻之亲也,或告恽谋立弘侑。

德安秘不发丧,与诸将谋,伏甲士于幕下。

壬子,恽入府,执而杀之,废弘侑为庶人,复姓孙,幽之明州。

是日,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镇海、镇东副大使弘佐为节度使,时年十四。

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达摄政。

军中言赐与不均,举仗不受,诸将不能制。

仲达亲谕之,皆释仗而拜。

弘佐温恭,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擿奸伏,人不能欺。

民有献嘉禾者,弘佐问仓吏:“今蓄积几何?

”对曰:“十年。

”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

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决。

帝以安重荣杀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国节度使杨彦询使于契丹。

彦询至其帐,契丹主责以使者死状,彦询曰:“譬如人家有恶子,父母所不能制,将如之何?

”契丹主怒乃解。

闽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亚澄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改号长乐王。

刘知远遣亲将郭威以诏旨说吐谷浑酋长白承福,令去安重荣归朝廷,许以节钺。

威还,谓知远曰:“虏惟利是嗜,安铁胡止以袍袴赂之,今欲其来,莫若重赂乃可致耳。

”知远从之,且使谓承福曰:“朝廷已割尔曹隶契丹,尔曹当自安部落。

今乃南来助安重荣为逆,重荣已为天下所弃,朝夕败亡。

尔曹宜早从化,勿俟临之以兵,南北无归,悔无及矣。

”承福惧,冬,十月,帅其众归于知远。

知远处之太原东山及岚、石之间,表承福领大同节度使,收其精骑以隶麾下。

始,安重荣称檄诸道,云与吐谷浑、达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远,达靼、契苾亦莫之赴,重荣势大沮。

闽主曦即皇帝位。

王延政自称兵马元帅。

闽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发大梁也,和凝请曰:“车驾已行,安从进若反,何以备之?

”帝曰:“卿意如何?

”凝请密留空名宣敕十数通,付留守郑王,闻变则书诸将名,遣击之。

帝从之。

十一月,从进举兵攻邓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闻。

郑王遣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作坊使陈思让将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于叶县以讨之。

金海,本突厥。

思让,幽州人也。

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前同州节度使宋彦筠副之,张从恩监焉。

又以郭金海为先锋使,陈思让监焉。

彦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权东京留守,召郑王重贵如鄴都。

安从进攻邓州,威胜节度使安审晖据牙城拒之,从进不能克而退。

癸未,从进至花山,遇张从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战,大败,从恩获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弘义,从进以数十骑奔还襄州,婴城自守。

唐主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死国事者虽士卒皆给禄三年。

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税,民间称其平允。

自是江、淮调兵兴役及它赋敛,皆以税钱为率,至今用之。

唐主勤于听政,以夜继昼,还自江都,不复宴乐。

颇伤躁急,内侍王绍颜上书,以为“今春以来,群臣获罪者众,中外疑惧。

”唐主手诏释其所以然,令绍颜告谕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郑王重贵为齐王,充鄴都留守。

以李德珫为东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诏荆南、湖南共讨襄州。

高从诲遣都指挥使李端将水军数千至南津,楚王希范遣天策都军使张少敌将战舰百五十艘入汉江助行周,仍各运粮以馈之。

少敌,佶之子也。

安重荣闻安从进举兵反,谋遂决,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鄴都,声言不朝。

初,重荣与深州人赵彦之俱为散指挥使,相得欢甚。

重荣镇成德,彦之自关西归之,重荣待遇甚厚,使彦之招募党众。

然心实忌之,及举兵,止用为排陈使,彦之恨之。

帝闻重荣反,壬辰,遣护圣等马步三十九指挥击之。

以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为招讨使,安国节度使马全节副之,前永清节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候。

安从进遣其弟从贵将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继勋邀击,败之,获从贵,断其足而归之。

戊戌,杜重威与安重荣遇于宗城西南,重荣为偃月陈,官军再击之,不动。

重威惧,欲退。

指挥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

镇之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锐士击其左右翼,重胤为公以契丹直冲其中军,彼必狼狈。

”重威从之。

镇人陈稍却,赵彦之卷旗策马来降。

彦之以银饰铠胄及鞍勒,官军杀而分之。

重荣闻彦之叛,大惧,退匿于辎重中,官军从而乘之,镇人大溃,斩首万五千级。

重荣收馀众,走保宗城,官军进攻,夜分,拔之。

重荣以十馀骑走还镇州,婴城自守。

会天寒,镇人战及冻死者二万馀人。

契丹闻重荣反,乃听杨彦询还。

庚子,冀州刺史张建武等取赵州。

汉主寝疾,有胡僧谓汉主名龚不利。

汉主自造“”字名之,义取“飞龙在天”,读若俨。

庚戌,制以钱弘佐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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