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后汉纪二

起强圉协洽五月,尽著雍涒滩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五月,乙酉塑,永康王兀欲召延寿及张砺、和凝、李崧、冯道于所馆饮酒。

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寿,兀欲从容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

”延寿欣然与之俱入。

良久,兀欲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

”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

近者临崩,别无遗诏。

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

”下令:“延寿亲党,皆释不问。

”间一日,兀欲至待贤馆受蕃、汉官谒贺,笑谓张砺等曰:“燕王果于此礼上,吾以铁骑围之,诸公亦不免矣。

”后数日,集蕃、汉之臣于府署,宣契丹主遗制。

其略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

”于是始举哀成服。

既而易吉服见群臣,不复行丧,歌吹之声不绝于内。

辛巳,以绛州防御使王晏为建雄节度使。

帝集群臣庭议进取,诸将咸请出师井陉,攻取镇、魏,先定河北,则河南拱手自服。

帝欲自石会趋上党,郭威曰:“虏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

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无应援,若群虏合势,共击我军,进则遮前,退则邀后,粮饷路绝,此危道也。

上党山路险涩,粟少民残,无以供亿,亦不可由。

近者陕、晋二镇,相继款附,引兵从之,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定矣。

”帝曰:“卿言是也。

”苏逢吉等曰:“史弘肇大军已屯上党,群虏继遁,不若出天井,抵孟津为便。

”司天奏:“太岁在午,不利南行。

宜由晋、绛抵陕。

”帝从之。

辛卯,诏以十二日发北京,告谕诸道。

甲午,以太原尹崇为北京留守,以赵州刺史李存瑰为副留守,河东幕僚真定李骧为少尹,牙将太原蔚进为马步指挥使以佐之。

存瑰,唐庄宗之从弟也。

是日,刘晞弃洛阳,奔大梁。

武安节度副使、天策府都尉、领镇南节度使马希广,楚文昭王希范之母弟也,性谨顺,希范爱之,使判内外诸司事。

壬辰夜,希范卒,将佐议所立。

都指挥所张少敌,都押牙袁友恭,以武平节度使知永州事希萼,于希范诸弟为最长,请立之。

长直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邓懿文、小门使杨涤皆欲立希广。

张少敌曰:“永州齿长而性刚,必不为都尉之下明矣。

必立都尉,当思长策以制永州,使帖然不动则可。

不然,社稷危矣。

”彦瑫等不从。

天策府学士拓跋恒曰:“三十五郎虽判军府之政,然三十郎居长,请遣使以礼让之。

不然,必起争端。

”彦瑫等皆曰:“今日军政在手,天与不取,使它人得之,异日吾辈安所自容乎!

”希广懦弱,不能自决。

乙未,彦瑫等称希范遗命,共立之。

张少敌退而叹曰:“祸其始此乎!

”与拓跋恒皆称疾不出。

丙申,帝发太原,自阴地关出晋、绛。

丁酉,史弘肇奏克泽州。

始,弘肇攻泽州,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

帝以弘肇兵少,欲召还。

苏逢吉、杨邠曰:“今陕、晋、河阳皆已向化,崔廷勋、耿崇美朝夕遁去。

若召弘肇还,则河南人心动摇,虏势复壮矣。

”帝未决,使人谕指于弘肇。

弘肇曰:“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

”与逢吉等议合。

帝乃从之。

弘肇遣部将李万超说令奇,令奇乃降。

弘肇以万超权知泽州。

崔廷勋、耿崇美、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阳,张遇帅众数千救之,战于南阪,败死。

武行德出战,亦败,闭城自守。

拽剌欲攻之,廷勋曰:“今北军已去,得此何用!

且杀一夫犹可惜,况一城乎!

”闻弘肇已得泽州,乃释河阳,还保怀州。

弘肇将至,廷勋等拥众北遁,过卫州,大掠而去。

契丹在河南者相继北去,弘肇引兵与武行德合。

弘肇为人,沉毅寡言,御众严整,将校小不从命,立挝杀之。

士卒所过,犯民田及系马于树者,皆斩之。

军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

帝自晋阳安行入洛及汴,兵不血刃,皆弘肇之力也。

帝由是倚爱之。

辛丑,帝至霍邑,遣使谕河中节度使赵匡赞,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寿告之。

滋德宫有宫人五十馀人,萧翰欲取之,宦者张环不与。

翰破锁夺宫人,执环,烧铁灼之,腹烂而死。

初,翰闻帝拥兵而南,欲北归。

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

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高谟翰迎之,矫称契丹主命,又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

淑妃、从益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

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以礼部尚书王松、御史中丞赵远为宰相,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为枢密使,左金吾大将军王景崇为宣徽使,以北来指挥使刘祚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充在京巡检。

松,徽之子也。

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

”翰留燕兵千人守诸门,为从益宿卫。

壬寅,翰及刘晞辞行,从益饯于北郊。

遣使召高行周于宋州,武行德于河阳,皆不至。

淑妃惧,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

诸公无罪,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

”众感其言,皆未忍叛去。

或曰:“今集诸营,不减五千,与燕兵并力坚守一月,北救必至。

”淑妃曰:“吾母子亡国之馀,安敢与人争天下!

不幸至此,死生惟人所裁。

若新主见察,当知我无所负。

今更为计画,则祸及他人,阖城涂炭,终何益乎!

”众犹欲拒守,三司使文安刘审交曰:“余燕人,岂不为燕兵计!

顾事有不可如何者。

今城中大乱之馀,公私穷竭,遗民无几,若复受围一月,无噍类矣。

愿诸公勿复言,一从太妃处分。

”乃用赵远、翟光鄴策,称梁王,知军国事。

遣使奉表称臣迎帝,请早赴京师,仍出居私第。

甲辰,帝至晋州。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国,己以兄子袭位,又无述律太后之命,擅自立,内不自安。

初,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勃海,述律太后杀酋长及诸将凡数百人。

契丹主德光复卒于境外,酋长诸将惧死,乃谋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归。

契丹主以安国节度使麻答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为安国节度使。

晋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于恒州,独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及后宫、宦者、教坊人自随。

乙巳,发真定。

帝之即位也,绛州刺史李从朗与契丹将成霸卿等拒命,帝遣西南面招讨使、护国节度使白文珂攻之,未下。

帝至城下,命诸军四布而勿攻,以利害谕之。

戊申,从朗举城降。

帝命亲将分护诸门,士卒一人毋得入。

以偏将薛琼为防御使。

辛亥,帝至陕州,赵晖自御帝马而入。

壬子,至石壕,汴人有来迎者。

六月,甲寅朔,萧翰至恒州,与麻答以铁骑围张砺之第。

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言于先帝,云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

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

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

又,谮我及解里于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

今我必杀汝!

”命锁之。

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

欲杀即杀,奚以锁为!

”麻答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

是夕,砺愤恚而卒。

崔廷勋见麻答,趋走拜,起,跪而献酒,麻答踞而受之。

乙卯,帝至新安,西京留司官悉来迎。

吴越忠献王弘佐卒。

遗令以丞相弘倧为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丙辰,帝至洛阳,入居宫中,汴州百官奉表来迎。

诏谕以受契丹补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

赵远更名上交。

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

淑妃且死,曰:“吾儿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

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

”闻者泣下。

戊午,帝发洛阳。

枢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归,见于巩。

郭威问以兵数及故事,仁浦强记精敏,威由是亲任之。

仁浦,卫州人也。

辛酉,汴州百官窦贞固等迎于荥阳。

甲子,帝至大梁,晋之籓镇相继来降。

丙寅,吴越王弘倧袭位。

戊辰,帝下诏大赦。

凡契丹所除节度使,下至将吏,各安职任,不复变更。

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仍称天福年,曰:“余未忍忘晋也。

”复青、襄、汝三节度。

壬申,以北京留守崇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

契丹述律太后闻契丹主自立,大怒,发兵拒之。

契丹主以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

初,晋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从晋主北迁,隶述律太后麾下,太后以为排陈使。

彦韬迎降于伟王,太后兵由是大败。

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机墓。

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以高勋为枢密使。

契丹主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诛讨,故数年之间,不暇南寇。

初,契丹主德光命奉国都指挥使南宫王继弘、都虞候樊晖以所部兵戍相州,彰德节度使高唐英善待之。

戍兵无铠仗,唐英以铠仗给之,倚信如亲戚。

唐英闻帝南下,举镇请降。

使者未返,继弘、晖杀唐英。

继弘自称留后,遣使告云唐英反覆,诏以继弘为彰德留后。

庚辰,以晖为磁州刺史。

安国节度使高奉明闻唐英死,心不自安,请于麻答,署马步都指挥使刘鐸为节度副使,知军府事,身归恒州。

帝遣使告谕荆南。

高从诲上表贺,且求郢州,帝不许。

及加恩使至,拒而不受。

唐主闻契丹主德光卒,萧翰弃大梁去,下诏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

”以左右卫圣统军、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议经略北方。

闻帝已入大梁,遂不敢出兵。

秋,七月,甲午,以马希广为天策上将军、武安节度使、江南诸道都统,兼中书令,封楚王。

或传赵延寿已死。

郭威言于帝曰:“赵匡赞,契丹所署,今犹在河中,宜遣使吊祭,因起复移镇。

彼既家国无归,必感恩承命。

”从之。

会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天平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皆奉表归命。

重威仍请移它镇。

归德节度使兼中书令高行周入朝,丙申,徙重威为归德节度使,以行周代之。

守贞为护国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徙护国节度使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

后二年,延寿始卒于契丹。

吴越王弘倧以其弟台州刺史弘亻叔同参相府事。

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自诣钱唐见吴越王弘倧,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更其名曰孺赟。

既而孺赟悔惧,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求归福州。

进思为之请,弘倧从之。

杜重威自以附契丹,负中国,内常疑惧。

及移镇制下,复拒而不受,遣其子弘璲质于麻答以求援。

赵延寿有幽州亲兵二千在恒州,指挥使张琏将之,重威请以守魏。

麻答遣其将杨衮将契丹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

闰月,庚午,诏削夺重威官爵,以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副之,以讨重威。

辛未,杨邠、郭威、王章皆为正使。

时兵荒之馀,公私匮竭,北来兵与朝廷兵合,顿增数倍。

章白帝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以奉军,用度克赡。

庚辰,制建宗庙。

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皆百世不迁。

又立四亲庙,追尊谥号。

凡六庙。

麻答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妇女,必夺取之。

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炙而杀之,欲以威众。

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

出入或被黄衣,用乘舆,服御物,曰:“兹事汉人以为不可,吾国无忌也。

”又以宰相员不足,乃牒冯道判弘文馆,李崧判史馆,和凝判集贤,刘昫判中书,其僭妄如此。

然契丹或犯法,无所容贷,故市肆不扰。

常恐汉人亡去,谓门者曰:“汉有窥门者,即断其首以来。

”麻答遣使督运于洺州,洺州防御使薛怀让闻帝入大梁,杀其使者,举州降。

帝遣郭从义将兵万人会怀让攻刘鐸于邢州,不克,鐸请兵于麻答,麻答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

怀让婴城自守,安等纵兵大掠于邢、洺之境。

契丹所留兵不满二千,麻答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馀以自入。

麻答常疑汉兵,且以为无用,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

众心怨愤,闻帝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

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太原李荣,潜结军中壮士数十人谋攻契丹,然畏契丹尚强,犹豫未发。

会杨衮、杨安等军出,契丹留恒州者才八百人,福进等遂决计,约以击佛寺钟为号。

辛巳,契丹主兀欲遣骑至恒州,召前威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冯道、枢密使李崧、左仆射和凝等,会葬契丹主德光于木叶山。

道等未行,食时,钟声发。

汉兵夺契丹守门者兵,击契丹,杀十馀人,因突入府中。

李荣先据甲库,悉召汉兵及市人,以铠仗授之。

焚牙门,与契丹战。

荣召诸将并力,护圣左厢都指挥使、恩州团练使白再荣狐疑,匿于别室,军吏以佩刀决幕,引其臂,再荣不得已而行。

诸将继至,烟火四起,鼓噪震地。

麻答等大惊,载宝货家属,走保北城。

而汉兵无所统壹,贪狡者乘乱剽掠,懦者窜匿。

八月,壬午朔,契丹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馀人。

前磁州刺史李谷恐事不济,请冯道、李崧、和凝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见道等至,争自奋。

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契丹宝货、妇女,契丹惧而北遁,麻答、刘晞、崔廷勋皆奔定州,与义武节度使邪律忠合。

忠,即郎五也。

冯道等四出安抚兵民,众推道为节度使。

道曰:“我,书生也,当奏事而已,宜择诸将为留后。

”时李荣功最多,而白再荣位在上,乃以再荣权知留后,具以状闻,且请援兵。

帝遣左飞龙使李彦从将兵赴之。

白再荣贪昧,猜忌诸将。

奉国厢主华池王饶恐为再荣所并,诈称足疾,据东门楼,严兵自卫。

司天监赵延乂善于二人,往来谕释,始得解。

再荣以李崧、和凝久为相,家富,遣军士围其第求赏给,崧、凝各以家财与之,又欲杀崧、凝以灭口。

李谷往见再荣,责之曰:“国亡主辱,公辈握兵不救。

今仅能逐一虏将,镇民死者近三千人,岂独公之力邪!

才得脱死,遽欲杀宰相,新天子若诘公专杀之罪,公何辞以对?

”再荣惧而止。

又欲率民财以给军,谷力争之,乃止。

汉人尝事麻答者,再荣皆拘之以取其财,恒人以其贪虐,谓之“白麻答”。

杨衮至邢州,闻麻答被逐,即日北还,杨安亦遁去,李殷以其众来降。

庚寅,以薛怀让为安国节度使。

刘鐸闻麻答遁去,举邢州降。

怀让诈云巡检,引兵向邢州,鐸开门纳之,怀让杀鐸,以克复闻。

朝廷知而不问。

辛卯,复以恒州顺国军为镇州成德军。

乙未,以白再荣为成德留后。

逾年,始以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为博州刺史。

敕:“盗贼毋问赃多少皆抵死。

”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

苏逢吉自草诏,意云:“应贼盗,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

”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

”逢吉固争,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

由是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十七村民。

逢吉为人,文深好杀。

在河东幕府,帝尝令静狱以祈福,逢吉尽杀狱囚还报。

及为相,朝廷草创,帝悉以军旅之事委杨邠、郭威,百司庶务委逢吉及苏禹珪。

二相决事,皆出胸臆,不拘旧制。

虽事无留滞,而用舍黜陟,惟其所欲。

帝方倚信之,无敢言者。

逢吉尤贪诈,公求货财,无所顾避。

继母死,不为服。

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而见诸子,逢吉怒,密语郭威,以他事杖杀之。

楚王希广庶弟天策左司马希崇,性狡险,阴遗兄希萼书,言刘彦瑫等违先王之命,废长立少,以激怒之。

希萼自永州来奔丧,乙巳,至趺石,彦瑫白希广遣侍从都指挥使周廷诲等将水军逆之,命永州将士皆释甲而入,馆希萼于碧湘宫,成服于其次,不听入与希广相见。

希萼求示还朗州,周廷诲劝希广杀之。

希广曰:“吾何忍杀兄!

宁分潭、朗而治之。

”乃厚赠希萼,遣还朗州。

希崇常为希萼诇希广,语言动作,悉以告之,约为内应。

契丹之灭晋也,驱战马二万匹归其国。

至是汉兵乏马,诏市士民马于河南诸道不经剽掠者。

制以钱弘倧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王。

高从诲闻杜重威叛,发水军数千袭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击却之。

又寇郢州,刺史尹实大破之。

乃绝汉,附于唐、蜀。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

及诸道移书诘让,或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

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

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高无赖”。

唐主以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南汉主恐诸弟与其子争国,杀齐王弘弼、贵王弘道、定王弘益、辨王弘济、同王弘简、益王弘建、恩王弘伟、宜王弘照,尽杀其男,纳其女充后宫。

作离宫千馀间,饰以珠宝,设镬汤、铁床、刳剔等刑,号“生地狱”。

尝醉,戏以瓜置乐工之颈试剑,遂断其头。

初,帝与吏部尚书窦贞固俱事晋高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为相,问苏逢吉:“其次谁可相者?

”逢吉与翰林学士李涛善,因荐之,曰:“昔涛乞斩张彦译,陛下在太原,尝重之,此可相也。

”会高行周、慕容彦超共讨杜重威于鄴都,彦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缓之以待其弊。

行周女为重威子妇,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爱贼不攻。

”由是二将不协。

帝恐生他变,欲自将击重威,意未决。

涛上疏请亲征。

帝大悦,以涛有宰相器。

九月,甲戌,加逢吉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苏禹珪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贞固司空兼门下侍郎,涛户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戊寅,诏幸澶、魏劳军,以皇子承训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和凝自镇州还。

己卯,以崧为太子太傅,凝为太子太保。

庚辰,帝发大梁。

晋昌节度使赵匡赞恐终不为朝廷所容,冬,十月,遣使降蜀,请自终南山路出兵应援。

戊戌,帝至鄴都城下,舍于高行周营。

行周言于帝曰:“城中食未尽,急攻,徒杀士卒,未易克也。

不若缓之,彼食尽自溃。

”帝然之。

慕容彦超数因事陵轹行周,行周泣诉于执政,掏粪壤实其口,苏逢吉、杨邠密以白帝。

帝深知彦超之曲,犹命二臣和解之。

又召彦超于帐中责之,且使诣行周谢。

杜重威声言车驾至即降,帝遣给事中陈观往谕指,重威复闭门拒之。

城中食浸竭,将士多出降者。

慕容彦超固请攻城,帝从之。

丙午,亲督诸将攻城,自寅至辰,士卒伤者万馀人,死者千馀人,不克而止。

彦超乃不敢复言。

初,契丹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大梁。

帝入大梁,或告幽州兵将为变,帝尽杀之于繁台之下。

乃围鄴都,张琏将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拒守,帝屡遣人招谕,许以不死。

琏曰:“繁台之卒,何罪而戮?

今守此,以死为期耳。

”由是城久不下。

十一月,丙辰,内殿直韩训献攻城之具,帝曰:“城之所恃者,众心耳。

众心苟离,城无所保,用此何为!

”杜重威之叛,观察判官金乡王敏屡泣谏,不听。

及食竭力尽,甲戌,遣敏奉表出降。

乙亥,重威子弘琏来见。

丙子,妻石氏来见。

石氏,即晋之宋国长公主也,帝复遣入城。

丁丑,重威开门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无人状。

张琏先邀朝廷信誓,诏许以归乡里。

及出降,杀琏等将校数十人,纵其士卒北归。

将出境,大掠而去。

郭威请杀重威牙将百馀人,并重威家赀籍之以赏战士,从之。

以重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

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

臣光曰:汉高祖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

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

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

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

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高行周以慕容彦超在澶州,固辞鄴都。

己卯,以忠武节度使史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刘信领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副都指挥使,徙彦超为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吴越王弘踧大阅水军,赏赐倍于旧。

胡进思固谏,弘倧怒,投笔水中,曰:“吾之财与士卒共之,奚多少之限邪!

”十二月,丙戌,帝发鄴都。

蜀主遣雄武都押牙吴崇恽,以枢密使王处回书招凤翔节度使侯益。

庚寅,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将兵五万,虔钊出散关,重建出陇州,以击凤翔。

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珪将兵二万出子午谷,以援长安。

诸军发成都,旌旗数十里。

辛卯,皇子开封尹承训卒。

承训孝友忠厚,达于从政,人皆惜之。

癸巳,帝至大梁。

威武节度使李孺赟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谋袭杀修让,复以福州降唐。

修让觉之,引兵攻府第,是日,杀孺赟,夷其族。

乙未,追立皇子承训为魏王。

侯益请降于蜀,使吴崇恽持兵籍、粮帐西还,与赵匡赞同上表请出兵平定关中。

己酉,鲍修让传李孺赟首至钱塘,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

吴越王弘倧,性刚严,愤忠献王弘佐时容养诸将,政非己出,及袭位,诛杭、越侮法吏三人。

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

弘倧恶之,欲授以一州,进思不可。

进思有所谋议,弘倧数面折之。

进思还家,设忠献王位,被发恸哭。

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

弘倧问进思:“牛大者肉几何?

”对曰:“不过三百斤。

”弘倧曰:“然则吏妄也。

”命按其罪。

进思拜贺其明。

弘亻宗曰:“公何能知其详?

”进思踧躇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

”进思以弘倧为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怒。

进思建议遣李孺赟归福州,及孺赟叛,弘倧责之,进思愈不自安。

弘倧与内牙指挥使何承训谋逐进思,又谋于内都监使水丘昭券,昭券以为进思党盛难制,不如容之,弘倧犹豫未决。

承训恐事泄,反以谋告进思。

庚戌晦,弘倧夜宴将吏,进思疑其图己,与其党谋作乱,帅亲兵百人戎服执兵入见于天策堂,曰:“老奴无罪,王何故图之?

”弘倧叱之不退,左右持兵者皆愤怒。

弘倧猝愕不暇发言,趋入义和院。

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于同参相府事弘亻叔。

”进思因帅诸将迎弘亻叔于私第,且召丞相元德昭。

德昭至,立于帘外不拜,曰:“俟见新君。

”进思亟出褰帘,德昭乃拜。

进思称弘倧之命,承制授弘亻叔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侍中。

弘亻叔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

不然,当避贤路。

”进思许之。

弘亻叔始视事。

进思杀水丘昭券及进侍鹿光铉。

光弦,弘倧之舅也。

进思之妻曰:“它人犹可杀,昭券,君子也,奈何害之!

”是岁,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中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春,正月,乙卯,大赦,改元。

帝以赵匡赞、侯益与蜀兵共为寇,患之。

会回鹘入贡,诉称为党项所阻,乞兵应接。

诏右卫大将军王景崇、将军齐藏珍将禁军数千赴之,因使之经略关西。

晋昌节度判官李恕,久在赵延寿幕下,延寿使之佐匡赞。

匡赞将入蜀,恕谏曰:“燕王入胡,岂所愿哉!

今汉家新得天下,方务招怀,若谢罪归朝,必保富贵。

入蜀非全计也,‘蹄涔不容尺鲤’,公必悔之。

”匡赞乃遣恕奉表请入朝。

景崇等未行而恕至,帝问恕:“匡赞何为附蜀?

”对曰:“匡赞自以身受虏官,父在虏庭,恐陛下未之察,故附蜀求苟免耳。

臣以为国家必应存抚,故遣臣来祈哀。

”帝曰:“匡赞父子,本吾人也,不幸陷虏。

今延寿方坠槛阱,吾何忍更害匡赞乎!

”即听其入朝。

侯益亦请赴二月四日圣寿节上寿。

景崇等将行,帝召入卧内,敕之曰:“匡赞、益之心,皆未可知。

汝至彼,彼已入朝,则勿问。

若尚迁延顾望,当以便宜从事。

”己未,帝更名暠。

以前威胜节度使冯道为太师。

壬戌,吴越王弘亻叔迁故王弘倧于衣锦军私第,遣匡武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

潜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

”帝自魏王承训卒,悲痛过甚。

甲子,始不豫。

赵匡赞不俟李恕返命,已离长安。

丙子,入见。

王景崇等至长安,闻蜀兵已入秦川,以兵少,发本道及赵匡赞牙兵千馀人同拒之。

景崇恐匡赞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风旨。

军校赵思绾,首请自文其面以帅下,景崇悦。

齐藏珍窃言曰:“思绾凶暴难制,不如杀之。

”景崇不听。

思绾,魏州人也。

蜀李廷珪将至长安,闻赵匡赞已入朝,欲引归,王景崇邀之,败廷珪于子午谷。

张虔钊至宝鸡,诸将议不协,按兵未进。

侯益闻廷珪西还,因闭壁拒蜀兵,虔钊势孤,引兵夜遁。

景崇帅凤翔、陇、邠、泾、鄜、坊之兵追败蜀兵于散关,俘将卒四百人。

丁丑,帝大渐,杨邠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立遣之镇。

信不得奉辞,雨泣而去。

帝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余气息微,不能多言。

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

”又曰:“善防重威。

”是日,殂于万岁殿,逢吉等秘不发丧。

庚辰,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并其子弘璋、弘琏、弘璨皆斩之。

晋公主及内外亲族,一切不问。

”磔重威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吏不能禁,斯须而尽。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卫大将军、大内都点检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

有顷,发丧,宣遗制,令周王即皇帝位。

时年十八。

蜀韩保贞、庞福诚引兵自陇州还,要何重建俱西。

是日,保贞等至秦州,分兵守诸门及衢路,重建遂入于蜀。

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朝廷知成德留后白再荣非将帅才,庚寅,以前建雄留后刘在明代之。

癸巳,大赦。

吴越内牙指挥使何承训复请诛胡进思及其党。

吴越王弘亻叔恶其反覆,且惧召祸,乙未,执承训,斩之。

进思屡请杀废王弘倧以绝后患,弘亻叔不许。

进思诈以王命密令薛温害之。

温曰:“仆受命之日,不闻此言,不敢妄发。

”进思乃夜遣其党方安等二人俞垣而入,弘倧阖户拒之,大呼求救。

温闻之,率众而入,毙安等于庭中。

入告弘亻叔,弘亻叔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

”弘亻叔畏忌进思,曲意下之。

进思亦内忧惧,未几,疽发背卒。

弘倧由是获全。

诏以王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引兵至凤翔,侯益尚未行,景崇以禁兵分守诸门。

或劝景崇杀益,景崇以受先朝密旨,嗣主未之知,或疑于专杀,犹豫未决。

益闻之,不告景崇而去,景崇悔,自诟。

戊戌,益入朝,隐帝问:“何故召蜀军?

”对曰:“臣欲诱致而杀之。

”帝哂之。

蜀张虔钊自恨无功。

癸卯,至兴州,惭忿而卒。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史弘肇遭母丧,不数日,复出朝参。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八·后汉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三月,尽屠维作噩,凡一年有奇。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元年(戊申,公元九四八年)三月,丙辰,史弘肇起复,加兼侍中。

侯益家富于财,厚赂执政及史弘肇等,由是大臣争誉之。

丙寅,以益兼中书令,行开封尹。

改广晋府为大名府,晋昌军为永兴军。

侯益盛毁王景崇于朝,言其恣横。

景崇闻益尹开封,知事已变,内不自安,且怨朝廷。

会诏遣供奉官王益如凤翔,征赵匡赞牙兵诣阙,赵思绾等甚惧,景崇因以言激之。

思绾途中谓其党常彦卿曰:“小太尉已落其手,吾属至京师,并死矣,奈何?

”彦卿曰:“临机制变,子勿复言。

”癸酉,至长安,永兴节度副使安友规、巡检乔守温出迎王益,置酒于客亭。

思绾前白曰:“壕寨使已定舍馆于城东。

今将士家属皆在城中,欲各入城挈家诣城东宿。

”友规等然之。

时思绾等皆无铠仗,既入西门,有州校坐门侧,思绾遽夺其剑斩之。

其徒因大譟,持白梃,杀守门者十馀人,分遣其党守诸门。

思绾入府,开库取铠仗给之,友规等皆逃去。

思绾遂据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馀人,缮城隍,葺楼堞,旬日间,战守之具皆备。

王景崇讽凤翔吏民表景崇知军府事,朝廷患之。

甲戌,徙静难节度使王守恩为永兴节度使,徙保义节度使赵晖为凤翔节度使,并同平章事。

以景崇为邠州留后,令便道之官。

虢州伶人靖边庭杀团练使田令方,驱掠州民,奔赵思绾。

至潼关,潼关守将出击之,其众皆溃。

初,契丹主北归,至定州,以义武节度副使邪律忠为节度使,徙故节度使孙方简为大同节度使。

方简怨恚,且惧入朝为契丹所留,迁延不受命,帅其党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控守要害。

契丹攻之,不克。

未几,遣使请降,帝复其旧官,以扞契丹。

邪律忠闻鄴都既平,常惧华人为变。

诏以成德留后刘在明为幽州道马步都部署,使出兵经略定州。

未行,忠与麻答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

孙方简自狼山帅其众数百,还据定州,又奏以弟行友为易州刺史,方遇为泰州刺史。

每契丹入寇,兄弟奔命,契丹颇畏之。

于是晋末州县陷契丹者,皆复为汉有矣。

丙子,以刘在明为成德节度使。

麻答至其国,契丹主责以失守。

麻答服,曰:“因朝廷征汉官致乱耳。

”契丹主鸩杀之。

苏逢吉等为相,多迁补官吏。

杨邠以为虚费国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悦。

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涛上疏言:“今关西纷扰,外御为急。

二枢密皆佐命功臣,官虽贵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镇。

枢机之务在陛下目前,易以裁决,逢吉、禹珪自先帝时任事,皆可委也。

”杨邠、郭威闻之,见太后泣诉。

称:“臣等从先帝起艰难中,今天子取人言,欲弃之于外。

况关西方有事,臣等何忍自取安逸,不顾社稷。

若臣等必不任职,乞留过山陵。

”太后怒,以让帝,曰:“国家勋旧之臣,奈何听人言而逐之!

”帝曰:“此宰相所言也。

”因诘责宰相。

涛曰:“此疏臣独为之,他人无预。

”丁丑,罢涛政事,勒归私第。

是日,邠、泾、同、华四镇俱上言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守贞与永兴、凤翔同反。

始,守贞闻杜重威死而惧,阴有异志,自以晋世尝为上将,有战功,素好施,得士卒心。

汉室新造,天子年少初立,执政皆后进,有轻朝廷之志。

乃招纳亡命,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

遣人间道赍蜡丸结契丹,屡为边吏所获。

浚仪人赵修己,素善术数,自守贞镇滑州,署司户参军,累从移镇,为守贞言:“时命不可,勿妄动!

”前后切谏非一,守贞不听,乃称疾归乡里。

僧总伦,以术媚守贞,言其必为天子,守贞信之。

又尝会将佐置酒,引弓指《舐掌虎图》曰:“吾有非常之福,当中其舌。

”一发中之,左右皆贺。

守贞益自负。

会赵思绾据长安,奉表献御衣于守贞,守贞自谓天人协契,乃自称秦王。

遣其骁将平陆王继勋将兵据潼关,以思绾为晋昌节度使。

同州距河中最近,匡国节度使张彦威,常诇守贞所为,奏请先为之备。

诏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将部兵戍同州。

故守贞起兵,同州不为所并。

金山,云州人也。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发兵屯境上,奏称:“去三载前羌族夜毋杀绥州刺史李仁裕叛去,请讨之。

”庆州上言:“请益兵为备。

”诏以司天言,今岁不利先举兵,谕止之。

夏,四月,辛巳,陕州都监王玉奏克复潼关。

帝与左右谋,以太后怒李涛离间,欲更进用二枢密,以明非帝意。

左右亦疾二苏之专,欲夺其权,共劝之。

壬午,制以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以副枢密使郭威为枢密使,又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

凡中书除官,诸司奏事,帝皆委邠斟酌。

自是三相拱手,政事尽决于邠。

事有未更邠所可否者,莫敢施行,遂成凝滞。

三相每进拟用人,苟不出邠意,虽簿、尉亦不之与。

邠素不喜书生,常言:“国家府廪实,甲兵强,乃为急务。

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

”既恨二苏排己,又以其除官太滥,为众所非,欲矫其弊,由是艰于除拜,士大夫往往有自汉兴至亡不沾一命者。

凡门廕及百司入仕者悉罢之。

虽由邠之愚蔽,时人亦咎二苏之不公所致云。

以镇宁节度使郭从义充永兴行营都部署,将侍卫兵讨赵思绾。

戊子,以保义节度使白文珂为河中行营都部署,内客省使王峻为都监。

辛卯,削夺李守贞官爵,命文珂等会兵讨之。

乙未,以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尚洪迁为西面行营都虞候。

王景崇迁延不之邠州,阅集凤翔丁壮,诈言讨赵思绾,仍牒邠州会兵。

契丹主如辽阳,故晋主与太后、皇后皆谒见。

有禅奴利者,契丹主之妻兄也,闻晋主有女未嫁,诣晋主求之,晋主辞以幼。

后数日,契丹主使人驰取其女而去,以赐禅奴。

王景崇遗蜀凤州刺史徐彦书,求通互市。

壬戌,蜀主使彦复书招之。

契丹主留晋翰林学士徐台符于幽州,台符逃归。

五月,乙亥,滑州言河决鱼池。

六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辛巳,以奉国左厢都虞候刘词充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

乙酉,王景崇遣使请降于蜀,亦受李守贞官爵。

高从诲既与汉绝,北方商旅不至,境内贫乏,乃遣使上表谢罪,乞修职贡。

诏遣使尉抚之。

西面行营都虞候尚洪迁攻长安,伤重而卒。

秋,七月,以工部侍郎李谷充西南面行营都转运使。

庚申,加枢密使郭威同平章事。

蜀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性豪侈,强市人田宅,藏匿亡命于私第,置狱,系负债者,或历年至有瘐死者。

其子检校左仆射继昭,好击剑,尝与僧归信访善剑者,右匡圣都指挥使孙汉韶与业有隙,密告业、继昭谋反。

翰林承旨李昊、奉圣控鹤马步都指挥使安思谦复从而谮之。

甲子,业入朝,蜀主命壮士就都堂击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籍没其家。

枢密使、保宁节度使兼侍中王处回,亦专权贪纵,卖官鬻狱,四方馈献,皆先输处回,次及内府,家赀巨万。

子德钧,亦骄横。

张业既死,蜀主不忍杀处回,听归私第。

处回惶恐辞位,以为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

蜀主欲以普丰库使高延昭、茶酒库使王昭远为枢密使,以其名位素轻,乃授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昭远,成都人,幼以僧童从其师入府,蜀高祖爱其敏慧,令给事蜀主左右。

至是,委以机务,府库金帛,恣其取与,不复会计。

戊辰,以郭从义为永兴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

蜀主以翰林承旨、尚书左丞李昊为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徐光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蜀安思谦谋尽去旧将,又谮卫圣都指挥使兼中书令赵廷隐谋反,欲代其位,夜,发兵围其第。

会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入朝,极言廷隐无罪,乃得免。

廷隐因称疾,固请解军职。

甲戌,蜀主许之。

风翔节度使赵晖至长安。

乙亥,表王景崇反状益明,请进兵击之。

初,高祖镇河东,皇弟崇为马步都指挥使,与蕃汉都孔目官郭威争权,有隙。

及威执政,崇忧之。

节度判官郑珙,劝崇为自全计,崇然之。

珙,青州人也。

八月,庚辰,崇表募兵四指挥,自是选募勇士,招纳亡命,缮甲兵,实府库,罢上供财赋,皆以备契丹为名。

朝廷诏令,多不禀承。

自河中、永兴、凤翔三镇拒命以来,朝廷继遣诸将讨之。

昭义节度使常思屯潼关,白文珂屯同州,赵晖屯咸阳。

惟郭从义、王峻置栅近长安,而二人相恶如水火,自春徂秋,皆相持莫肯攻战。

帝患之,欲遣重臣临督。

壬午,以郭威为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诸军皆受威节度。

威将行,问策于太师冯道。

道曰:“守贞自谓旧将,为士卒所附,愿公勿爱官物,以赐士卒,则夺其所恃矣。

”威从之。

由是众心始附于威。

诏白文珂趣河中,赵晖趣风翔。

甲申,蜀主以赵廷隐为太傅,赐爵宋王,国有大事,就第问之。

戊子,蜀改凤翔曰岐阳军,己丑,以王景崇为岐阳节度使、同平章事。

乙未,以钱弘亻叔为东南兵马都元帅、镇海、镇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郭威与诸将议攻讨,诸将欲先取长安、凤翔。

镇国节度使扈彦珂曰:“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

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赵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

”威善之。

于是威自陕州,白文珂及宁江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刘词自同州,常思自潼关,三道攻河中。

威抚养士卒,与同苦乐,小有功辄厚赏之,微有伤常亲视之。

士无贤不肖,有所陈启,皆温辞色而受之。

违忤不怒,小过不责。

由是将卒咸归心于威。

始,李守贞以禁军皆尝在麾下,受其恩施,又士卒素骄,苦汉法之严,谓其至则叩城奉迎,可坐而待之。

既而士卒新受赐于郭威,皆忘守贞旧恩。

己亥,至城下,扬旗伐鼓,踊跃诟譟,守贞视之失色。

白文珂克西关城,栅于河西,常思栅于城南,威栅于城西。

未几,威以常思无将领才,先遣归镇。

诸将欲急攻城,威曰:“守贞前朝宿将,健斗好施,屡立战功。

况城临大河,楼堞完固,未易轻也。

且彼凭城而斗,吾仰而攻之,何异帅士卒投汤火乎!

夫勇有盛衰,攻有缓急,时有可否,事有后先。

不若且设长围而守之,使飞走路绝。

吾洗兵牧马,坐食转输,温饱有馀。

俟城中无食,公帑家财皆竭,然后进梯冲以逼之,飞书檄以招之。

彼之将士,脱身逃死,父子且不相保,况乌合之众乎!

思绾、景崇,但分兵縻之,不足虑也。

”乃发诸州民夫二万馀人,使白文珂等帅之,刳长壕,筑连城,列队伍而围之。

威又谓诸将曰:“守贞曏畏高祖,不敢鸱张。

以我辈崛起太原,事功未著,有轻我心,故敢反耳。

正宜静以制之。

”乃偃旗卧鼓,但循河设火铺,连延数十里,番步卒以守之。

遣水军檥舟于岸,寇有潜往来者,无不擒之。

于是守贞如坐网中矣。

蜀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处回请老,辛丑,以太子太傅致仕。

南汉主遣知制诰宣化钟允章求婚于楚,楚王希广不许。

南汉主怒。

问允章:“马公复能经略南土乎?

”对曰:“马氏兄弟,方争亡于不暇,安能害我!

”南汉主曰:“然。

希广懦而吝啬,其士卒忘战日久,此乃吾进取之秋也。

”武平节度使马希萼请与楚王希广各修职贡,求朝廷别加官爵,希广用天策府内都押牙欧弘练、进奏官张仲荀谋,厚赂执政,使拒其请。

九月,壬子,赐希萼及楚王希广诏书,谕以“兄弟宜相辑睦,凡希萼所贡,当附希广以闻。

”希萼不从。

蜀兵援王景崇,军于散关,赵晖遣都监李彦从袭击,破之,蜀兵遁去。

蜀主以张业、王处回执政,事多壅蔽,己未,始置匦函,后改为献纳函。

王景崇尽杀侯益家属七十馀人,益子前天平行军司马仁矩先在外,得免。

庚申,以仁矩为隰州刺史。

仁矩子延广,尚在襁褓,乳母刘氏以己子易之,抱延广而逃,乞食至于大梁,归于益家。

李守贞屡出兵欲突长围,皆败而返。

遣人赍蜡丸求救于唐、蜀、契丹,皆为逻者所获。

城中食且尽,殍死者日众。

守贞忧形于色,召总伦诘之,总伦曰:“大王当为天子,人不能夺。

但此分野有灾,待磨灭将尽,只馀一人一骑,乃大王鹊起之时也。

”守贞犹以为然。

冬,十月,王景崇遣其子德让,赵思绾遣其子怀乂,见蜀主于成都。

戊寅,景崇遣兵出西门,赵晖击破之,遂取西关城。

景崇退守大城,晖堑而围之,数挑战,不出。

晖潜遣千馀人擐甲执兵,效蜀旗帜,循南山而下,令诸军声言:“蜀兵至矣。

”景崇果遣兵数千出迎之,晖设伏掩击,尽殪之。

自是景崇不复敢出。

蜀主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安思谦将兵救凤翔,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上疏谏曰:“臣窃见庄宗皇帝志贪西顾,前蜀主意欲北行,凡在庭臣,皆贡谏疏,殊无听纳,有何所成!

只此两朝,可为鉴诫。

”不听,又遣雄武节度使韩保贞引兵出汧阳以分汉兵之势。

王景崇遣前义成节度使酸枣李彦舜等逆蜀兵。

丙申,安思谦屯右界,汉兵屯宝鸡。

思谦遣眉州刺史申贵将兵二千趣模壁,设伏于竹林。

丁酉旦,贵以兵数百压宝鸡而陈,汉兵逐之,遇伏而败,蜀兵逐北,破宝鸡寨。

蜀兵去,汉兵复入宝鸡。

己亥,思谦进屯谓水,汉益兵五千戍宝鸡。

思谦畏之,谓众曰:“粮少敌强,宜更为后图。

”辛丑,退屯凤州,寻归兴元,贵,潞州人也。

荆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文献王高从诲寝疾,以其子节度副使保融判内外兵马事。

癸卯,从诲卒,保融知留后。

彰武节度使高允权与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有隙,李守贞密求援于彝殷,发兵屯延、丹境上,闻官军围河中,乃退。

甲辰,允权以其状闻,彝殷亦自诉,朝廷和解之。

初,高祖入大梁,太师冯道、太子太傅李崧皆在真定,高祖以道第赐苏禹珪,崧第赐苏逢吉。

崧第中瘗藏之物及洛阳别业,逢吉尽有之。

及崧归朝,自以形迹孤危,事汉权臣,常惕惕谦谨,多称疾杜门。

而二弟屿、{山义},与逢吉子弟俱为朝士,时乘酒出怨言,云:“夺我居第、家赀!

”逢吉由是恶之。

未几,崧以两京宅券献于逢吉,逢吉愈不悦。

翰林学士陶谷,先为崧所引用,复从而谮之。

汉法既严,而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尤残忍,宠任孔目官解晖,凡入军狱者,使之随意锻炼,无不自诬。

及三叛连兵,群情震动,民间或讹言相惊骇。

弘肇掌部禁兵,巡逻京城,得罪人,不问情轻重,于法何如,皆专杀不请。

或决口断舌,斫筋,折胫,无虚日。

虽奸盗屏迹,而冤死者甚众,莫敢辨诉。

李屿仆夫葛延遇,为屿贩鬻,多所欺匿,屿抶之,督其负甚急,延遇与苏逢吉之仆李澄谋上变告屿谋反。

逢吉闻而诱致之,因召崧至第,收送侍卫狱。

屿自诬云:“与兄崧、弟{山义}、甥王凝及家僮合二十人,谋因山陵发引,纵火焚京城作乱。

又遣人以蜡书入河中城,结李守贞。

又遣人召契丹兵。

”及具狱上,逢吉取笔改“二十”为“五十”字。

十一月,甲寅,下诏诛崧兄弟、家属及辞所连及者,皆陈尸于市。

仍厚赏葛延遇等,时人无不冤之。

自是士民家皆畏惮仆隶,往往为所胁制。

他日,秘书郎真定李昉诣陶谷,谷曰:“君于李侍中近远?

”昉曰:“族叔父。

”谷曰:“李氏之祸,谷有力焉。

”昉闻之,汗出。

谷,邠州人也,本姓唐,避晋高祖讳改焉。

史弘肇尤恶文士,常曰:“此属轻人难耐,每谓吾辈为卒。

”弘肇领归德节度使,委亲吏杨乙收属府公利。

乙依势骄横,合境畏之如弘肇,副使以下,望风展敬,乙皆下视之。

月率钱万缗以输弘肇,部民不胜其苦。

初,沈丘人舒元,嵩山道士杨讷,俱以游客干李守贞。

守贞为汉所攻,遣元更姓硃,讷更姓李,名平,间道奉表求救于唐。

唐谏议大夫查文徽、兵部侍郎魏岑请出兵应之。

唐主命北面行营招讨使李金全将兵救河中,以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副之,文徽为监军使,岑为沿淮巡检使,军于沂州之境。

金全与诸将方会食,候骑白有汉兵数百在涧北,皆羸弱,请掩之。

金全令曰:“敢言过涧者斩!

”及暮,伏兵四起,金鼓闻十馀里,金全令曰:“曏可与之战乎?

”时唐士卒厌兵,莫有斗志,又河中道远,势不相及。

丙寅,唐兵退保海州。

唐主遗帝书谢,请复通商旅,且请赦守贞,朝廷不报。

壬申,葬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于睿陵,庙号高祖。

十二月,丁丑,以高保融为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辛巳,南汉主以内常侍吴怀恩为开府仪同三司、西北面招讨使,将兵击楚,攻贺州。

楚王希广遣决胜指挥使徐知新等将兵五千救之。

未至,南汉人已拔贺州,凿大阱于城外,覆以竹箔,加土,下施机轴,自堑中穿穴通阱中。

知新等至,引兵攻城,南汉遣人自穴中发机,楚兵悉陷,南汉出兵从而击之。

楚兵死者以千数,知新等遁归,希广斩之。

南汉兵复陷昭州。

王景崇累表告急于蜀,蜀主命安思谦再出兵救之。

壬午,思谦自兴元引兵屯凤州,请先运粮四十万斛,乃可出境。

蜀主曰:“观思谦之意,安肯为朕进取!

”然亦发兴州、兴元米数万斛以馈之。

戊子,思谦进屯散关,遣马步使高彦俦、眉州刺史申贵击汉箭筈安都寨,破之。

庚寅,思谦败汉兵于玉女潭,汉兵退屯宝鸡,思谦进屯模壁。

韩保贞出新关,壬辰,军于陇州神前,汉兵不出,保贞亦不敢进。

赵晖告急于郭威,威自往赴之。

时李守贞遣副使周光逊、裨将王继勋、聂知遇守城西,威戒白文珂、刘词曰:“贼苟不能突围,终为我禽。

万一得出,则吾不得复留于此。

成败之机,于是乎在。

贼之骁锐,尽在城西,我去必来突围,尔曹谨备之!

”威至华州,闻蜀兵食尽引去,威乃还。

韩保贞闻安思谦去,亦退保弓川寨。

蜀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光溥坐以艳辞挑前蜀安康长公主,丁酉,罢守本官。

隐皇帝上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下乾祐二年(己酉,公元九四九年)春,正月,乙巳朔,大赦。

郭威将至河中,白文珂出迎之。

戊申夜,李守贞遣王继勋等引精兵千馀人,循河而南,袭汉栅,坎岸而登,遂入之,纵火大譟,军中狼狈不知所为。

刘词神色自若,下令曰:“小盗不足惊也!

”帅众击之。

客省使阎晋卿曰:“贼甲皆黄纸,为火所照,易辨耳。

奈众无斗志何!

”裨将李韬曰:“安有无事食君禄,有急不死斗者邪!

”援槊先进,众从之。

河中兵退走,死者七百人,继勋重伤,仅以身免。

己酉,郭威至,刘词迎马首请罪。

威厚赏之,曰:“吾所忧正在于此。

微兄健斗,几为虏嗤。

然虏伎殚于此矣。

”晋卿,欣州人也。

守贞之欲攻河西栅也,先遣人出酤酒于村墅,或贳与,不责其直,逻骑多醉。

由是河中兵得潜行入寨,几至不守。

郭威乃下令:“将士非犒宴,毋得私饮!

”爱将李审,晨饮少酒,威怒曰:“汝为吾帐下,首违军令,何以齐众!

”立斩以徇。

甲寅,蜀安思谦退屯凤州,上表待罪,蜀主释不问。

诏以静州隶定难军,二月,辛未,李彝殷上表谢。

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每籓镇有叛者,常阴助之,邀其重赂。

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

淮北群盗多请命于唐,唐主遣神卫都虞候皇甫晖等将兵万人出海、泗以招纳之。

蒙城镇将咸师朗等降于晖。

徐州将成德钦败唐兵于峒峿镇,俘斩六百级,晖等引归。

晋李太后诣契丹主,请依汉人城寨之侧,给田以耕桑自赡。

契丹主许之,并晋主迁于建州。

未至,安太妃卒于路。

遗令:“必焚我骨,南向扬之,庶几魂魄归达于汉。

”既至建州,得田五十馀顷,晋主令从者耕其中以给食。

顷之,述律王遣骑取晋主宠姬赵氏、聂氏而去。

述律王者,契丹主德光之子也。

三月,己未,以归德牙内指挥使史德珫领忠州刺史。

德珫,弘肇之子也,颇读书,常不乐父之所为。

有举人呼譟于贡院门,苏逢吉命执送侍卫司,欲其痛棰而黥之。

德珫言于父曰:“书生无礼,自有台府治之,非军务也。

此乃公卿欲彰大人之过耳。

”弘肇大然之,即破械遣之。

楚将徐进败蛮于风阳山,斩首五千级。

夏,四月,壬午,太白昼见,民有仰视之者,为逻卒所执,史弘肇腰斩之。

河中城中食且尽,民饿死者什五六。

癸卯,李守贞出兵五千馀人,赍梯桥,分五道以攻长围之西北隅。

郭威遣都监吴虔裕引兵横击之,河中兵败走,杀伤太半,夺其攻具。

五月,丙午,守贞复出兵,又败之,擒其将魏延朗、郑宾。

壬子,周光逊、王继勋、聂知遇帅其众千馀人来降。

守贞将士降者相继,威乘其离散,庚申,督诸军百道攻之。

赵思绾好食人肝,尝面剖而脍之。

脍尽,人犹未死。

又好以酒吞人胆,谓人曰:“吞此千枚,则胆无敌矣。

”及长安城中食尽,取妇女、幼稚为军粮,日计数而给之。

每犒军,辄屠数百人,如羊豕法。

思绾计穷,不知所出。

郭从义使人诱之。

初,思绾少时,求为左骁卫上将军致仕李肃仆,肃不纳,曰:“是人目乱而语诞,他日必为叛臣。

”肃妻张氏,全义之女也,曰:“君今拒之,后且为患。

”乃厚以金帛遗之。

及思绾据长安,肃闲居在城中,思绾数就见之,拜伏如故礼。

肃曰:“是子亟来,且污我。

”欲自杀。

妻曰:“曷若劝之归国!

”会思绾问自全之计,肃乃与判官程让能说思绾曰:“公本与国家无嫌,但惧罪耳。

今国家三道用兵,俱未有功,若以此时翻然改图,朝廷必喜,自可不失富贵。

孰与坐而待毙乎!

”思绾从之,遣使诣阙请降。

乙丑,以思绾为华州留后,都指挥使常彦卿为虢州刺史,令便道之官。

吴越内牙都指挥使钭滔,胡进思之党也,或告其谋叛,辞连丞相弘亿。

吴越王弘亻叔不欲穷治,贬滔于处州。

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辰,赵思绾释甲出城受诏,郭从义以兵守其南门,复遣还城。

思绾求其牙兵及铠仗,从义亦给之。

思绾迁延,收敛财贿,三改行期。

从义等疑之,密白郭威,请图之,威许之。

壬子,从义与都监、南院宣徽使王峻按辔入城,处于府舍,召思绾酌别,因执之,并常彦卿及其父兄部曲三百人,皆斩于市。

甲寅,郭威攻河中,克其外郭。

李守贞收馀众,退保子城。

诸将请急攻之,威曰:“夫鸟穷则啄,况一军乎!

涸水取鱼,安用急为!

”壬戌,李守贞与妻及子崇勋等自焚,威入城,获其子崇玉等及所署宰相靖余、孙愿、枢密使刘芮、国师总伦等,送大梁,磔于市。

征赵修己为翰林天文。

威阅守贞文书,得朝廷权臣及籓镇与守贞交通书,词意悖逆,欲奏之。

秘书郎榆次王溥谏曰。

“魑魅乘夜争出,见日自消。

愿一切焚之,以安反仄。

”威从之。

三叛既平,帝浸骄纵,与左右狎昵。

飞龙使瑕丘后匡赞、茶酒使太原郭允明以谄媚得幸,帝好与之为廋辞、丑语,太后屡戒之,帝不以为意。

癸亥,太常卿张昭上言:“宜亲近儒臣,讲习经训。

”不听。

昭,即昭远,避高祖讳改之。

戊辰,加永兴节度使郭从义同平章事,徙镇国节度使扈彦珂为护国节度使,以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刘词为镇国节度使。

唐主复进用魏岑。

吏部郎中会稽钟谟、尚书员外郎李德明始以辩慧得幸,参预国政。

二人皆恃恩轻躁,虽不与岑为党,而国人皆恶之。

户部员外郎范冲敏,性狷介,乃教天威都虞候王建封上书,历诋用事者,请进用正人。

唐主谓建封武臣典兵,不当干预国政,大怒,流建封于池州,未至,杀之,冲敏弃市。

唐主闻河中破,以硃元为驾部员外郎,待诏文理院李平为尚书员外郎。

吴越王弘亻叔以丞相弘亿判明州。

西京留守、同平章事王守恩,性贪鄙,专事聚敛。

丧车非输钱不得出城,下至抒厕、行乞之人,不免课率,或纵麾下令盗人财。

有富室娶妇,守恩与俳优数人往为宾客,得银数铤而返。

八月,甲申,郭威自河中还,过洛阳。

守恩自恃位兼将相,肩舆出迎。

威怒,以为慢己,辞以浴,不见,即以头子命保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守恩为留守,文珂不敢违。

守恩犹坐客次,吏白:“新留守已视事于府矣。

”守恩大惊,狼狈而归,见家属数百已逐出府,在通衢矣。

朝廷不之问,以文珂兼侍中,充西京留守。

欧阳修论曰:自古乱亡之国,必先坏其法制而后乱从之,此势之然也,五代之际是已。

文珂、守恩皆汉大臣,而周太祖以一枢密使头子而易置之,如更戍卒。

是时太祖未有无君之志,而所为如此者,盖习为常事,故文珂不敢违,守恩不敢拒。

太祖既处之不疑,而汉廷君臣亦置而不问,岂非纲纪坏乱之极而至于此欤!

是以善为天下虑者,不敢忽于微而常杜其渐也,可不戒哉!

守恩至大梁,恐获罪,广为贡献,重赂权贵。

朝廷亦以守恩首举潞州归汉,故宥之,但诛其用事者数人而已。

马希萼悉调郎州丁壮为乡兵,造号静江军,作战舰七百艘,将攻潭州,其妻苑氏谏曰:“兄弟相攻,胜负皆为人笑。

”不听,引兵趣长沙。

马希广闻之曰:“朗州,吾兄也,不可与争,当以国让之而已。

”刘彦瑫、李弘皋等固争以为不可,乃以岳州刺史王赟为都部署战棹指挥使,以彦瑫监其军。

己丑,大破希萼于仆射洲,获其战舰三百艘。

赟追希萼,将及之,希广遣使召之曰:“勿伤吾兄!

”赟引兵还。

赟,环之子也。

希萼自赤沙湖乘轻舟遁归,苑氏泣曰:“祸将至矣,余不忍见也。

”赴井而死。

戊戌,郭威至大梁,入见,帝劳之,赐金帛、衣服、玉带、鞍马,辞曰:“臣受命期年,仅克一城,何功之有!

且臣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所须、使兵食不乏,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力也,臣安敢独膺此赐!

请遍赏之。

”又议加领方镇,辞曰:“杨邠位在臣上,未有茅土。

且帷幄之臣,不可以弘肇为比。

”九月,壬寅,遍赐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威如一。

帝欲特赏威,辞曰。

“运筹建画,出于庙堂。

发兵馈粮,资于籓镇。

暴露战斗,在于将士。

而功独归臣,臣何以堪之!

”乙巳,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书令。

辛亥,加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珪左仆射,杨邠右仆射。

诸大臣议,以朝廷执政溥加恩,恐籓镇觖望。

乙卯,加天雄节度使高行周守太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守太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守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

己未,加忠武节度使刘信、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平卢节度使刘铢并兼侍中。

辛酉,加朔方节度使冯晖、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兼中书令。

冬,十月,壬申,加义武节度使孙方简、武宁节度使刘赟同平章事。

壬午,加吴越王弘亻叔尚书令,楚王希广太尉。

丙戌,加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议者以为:“郭威不专有其功,推以分人,信为美矣。

而国家爵位,以一人立功而覃及天下,不亦滥乎!

”吴越王弘亻叔募民能垦荒田者,勿收其税,由是境内无弃田。

或请纠民遗丁以增赋,仍自掌其事。

弘亻叔杖之国门。

国人皆悦。

楚静江节度使马希瞻以兄希萼、希广交争,屡遣使谏止,不从。

知终覆族,疽发于背,丁亥,卒。

契丹寇河北,所过杀掠,节度使、刺史各婴城自守。

游骑至贝州及鄴都之北境,帝忧之。

己丑,遣枢密使郭威督诸将御之,以宣徽使王峻监其军。

十一月,契丹闻汉兵渡河,乃引去。

辛亥,郭威军至鄴都,令王峻分军趣镇、定。

戊午,威至邢州。

唐兵渡淮,攻正阳。

十二月,颍州将白福进击败之。

杨邠为政苛细。

初,邢州人周璨为诸卫将军,罢秩无依,从王景崇西征,景崇叛,遂为之谋主。

邠奏:“诸前资官,喜摇动籓臣,宜悉遣诣京师。

”既而四方云集,日遮宰相马求官。

辛卯,邠复奏:“前资官宜分居两京,以俟有阙而补之。

”漂泊失所者甚众。

邠又奏:“行道往来者,皆给过所。

”既而官司填咽,民情大扰,乃止。

赵晖急攻凤翔,周璨谓王景崇曰:“公曏与蒲、雍相表里,今二镇已平,蜀儿不足恃,不如降也。

”景崇曰:“善,吾更思之。

”后数日,外攻转急。

景崇谓其党曰:“事穷矣,吾欲为急计。

”乃谓其将公孙辇、张思练曰:“赵晖精兵,多在城北,来日五鼓前,尔二人烧城东门诈降,勿令寇入,吾与周璨以牙兵出北门突晖军,纵无成而死,犹胜束手。

”皆曰:“善。

”癸巳,未明,辇、思练烧东门请降,府牙火亦发。

二将遣人诇之,景崇已与家人自焚矣。

璨亦降。

丁酉,密州刺史王万敢击唐海州获水镇,残之。

是月,南汉主如英州。

是岁,唐泉州刺史留从效兄南州副使从愿,鸩刺史董思安而代之。

唐主不能制,置清源军于泉州,以从效为节度使。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九·后汉纪四

〔司马光〕 〔宋〕

上章阉茂,一年。

隐皇帝下乾祐三年(庚戌,公元九五零年)春,正月,丁未,加凤翔节度使赵晖兼侍中。

密州刺史王万敢请益兵以攻唐。

诏以前沂州刺史郭琼为东路行营都部署,帅禁军及齐州兵赴之。

郭威请勒兵北临契丹之境,诏止之。

丙寅,遣使诣河中、凤翔收瘗战死及饿殍遗骸,时有僧已聚二十万矣。

唐主闻汉兵尽平三叛,始罢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

唐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多敛民财以赂权贵,权贵争誉之。

在寿州积年,恐被代,欲以警急自固,妄奏称汉兵将大举南伐。

二月,唐主以东都留守燕王弘冀为润、宣二州大都督,镇润州,宁国节度使周宗为东都留守。

朝廷欲移易籓镇,因其请赴嘉庆节上寿,许之。

甲申,郭威行北边还。

福州人或诣建州告唐永安留后查文徽,云吴越兵已弃城去,请文徽为帅。

文徽信之,遣剑州刺史陈诲将水军下闽江,文徽自以步骑继之。

会大雨,水涨,诲一夕行七百里,至城下,败福州兵,执其将马先进等。

庚寅,文徽至福州,吴越知威武军吴程诈遣数百人出迎。

诲曰:“闽人多诈,未可信也,宜立寨徐图。

”文徽曰:“疑则变生,不若乘机据其城。

”因引兵径进。

诲整众鸣鼓,止于江湄。

文徽不为备,程勒兵出击之,唐兵大败。

文徽堕马,为福人所执,士卒死者万人。

诲全军归剑州。

程送文徽于钱唐,吴越王弘亻叔献于五庙而释之。

丁亥,汝州奏防御使刘审交卒。

吏民诣阙上书,以审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丘垄,诏许之。

州人相与聚哭而葬之,以为立祠,岁时享之。

太师冯道曰:“吾尝为刘君僚佐,观其为政,无以逾人,非能减其租赋,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

此亦众人所能为,但他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故汝人爱之如此。

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

”甲午,吴越丞相、昭化节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乙未,以前永兴节度使越匡赞为左骁卫上将军。

三月,丙午,嘉庆节,鄴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瑾、保大留后王饶皆入朝。

甲寅,诏营寝庙于高祖长陵、世祖原陵,以时致祭。

有司以费多,寝其事,以至国亡,二陵竟不沾一奠。

壬戌,徙高行周为天平节度使,符彦卿为平卢节度使。

甲子,徙慕容彦超为泰宁节度使。

永安节度使折从阮举族入朝。

夏,四月,戊辰朔,徙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

庚午,徙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

壬申,徙杨信为保大节度使,徒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

李守贞之乱,王饶潜与之通。

守贞平,众谓饶必居散地。

及入朝,厚结史弘肇,迁护国节度使,闻者骇之。

杨邠求解枢密使,帝遣中使谕止之。

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旁曰:“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后来者迭为之,相公辞之是也。

”帝闻之,不悦,辛巳,以虔裕为郑州防御使。

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横行河北,诸籓镇各自守,无扞御之者,议以郭威镇鄴都,使督诸将以备契丹。

史弘肇欲威仍领枢密使,苏逢吉以为故事无之,弘肇曰:“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

”帝卒从弘肇议。

弘肇怨逢吉异议,逢吉曰:“以内制外,顺也。

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

”壬午,制以威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

仍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

明日,朝贵会饮于窦贞固之第,弘肇举大觞属威,厉声曰:“昨日廷议,一何同异!

今日为弟饮之。

”逢吉与杨邠亦举觞曰:“是国家之事,何足介意!

”弘肇又厉声曰:“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

”王章曰:“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

”自是,将相始有隙。

癸未,罢永安军。

壬辰,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

荣本姓柴,父守礼,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时养以为子。

五月,己亥,以府州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折德扆为本州团练使。

德扆,从阮之子也。

庚子,郭威辞行,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

亲近忠直,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

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

至于疆场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驱策。

”帝敛容谢之。

威至鄴都,以河北困弊,戒边将谨守疆场,严守备,无得出侵掠,契丹入寇,则坚壁清野以待之。

辛丑,敕:“防御、团练使,自非军期,无得专奏事,皆先申观察使斟酌以闻。

”丙午,以皇弟山南西道节度使承勋为开封尹,加兼中书令,实未出阁。

平卢节度使刘铢,贪虐恣横,朝廷欲征之,恐其拒命,因沂、密用兵于唐,遣前沂州刺史郭琼将兵屯青州。

铢不自安,置酒召琼,伏兵幕下,欲害之。

琼知其谋,悉屏左右,从容如会,了无惧色,铢不敢发。

琼因谕以祸福,铢感服,诏至即行。

庚戌,铢入朝。

辛亥,以琼为颖州团练使。

癸丑,王章置酒会诸朝贵,酒酣,为手势令,史弘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

苏逢吉戏之曰:“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

”弘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应。

弘肇欲殴之,逢吉起去。

弘肇索剑欲追之,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孰思之!

”弘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

于是将相如水火矣。

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

逢吉欲求出镇以避之,既而中止,曰:“吾去朝廷,止烦史公一处分,吾齑粉矣!

”王章亦忽忽不乐,欲求外官,杨、史固止之。

闰月,宫中数有怪。

癸巳,大风雨,发屋拔木,吹郑门扉起,十馀步而落。

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馀。

帝召司天监赵延乂,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业在天文时日,禳祈非所习也。

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

”延乂归,帝遣中使问:“如何为修德?

”延乂对:“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六月,河决郑州。

马希萼既败归,乃以书诱辰、溆州及梅山蛮,欲与共击湖南。

蛮素闻长沙帑藏之富,大喜,争出兵赴之,遂攻益阳。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陈璠拒之,战于淹溪,璠败死。

秋,七月,唐归马先进等于吴越以易查文徽。

马希萼又遣群蛮攻迪田,八月,戊戌,破之,杀其镇将张延嗣。

楚王希广遣指挥使黄处超救之,处超败死。

潭人震恐,复遣牙内指挥使崔洪琏将兵七千屯玉潭。

庚子,蜀主立其弟仕毅为夔王,仁贽为雅王,仁裕为彭王,仁操为嘉王。

己酉,立子玄喆为秦王,玄珏为褒王。

晋李太后在建州,卧病,无医药,惟与晋主仰天号泣,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吾死不置汝!

”戊午,卒。

周显德中,有自契丹来者云:“晋主及冯后尚无恙,其从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马希萼表请别置进奏务于京师。

九月,辛巳,诏以湖南已有进奏务,不许。

亦赐楚王希广诏,劝以敦睦。

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广,怒,遣使称籓于唐,乞师攻楚。

唐加希萼同平章事,以鄂州今年租税赐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将兵助希萼。

冬,十月,丙午,希广遣使上表告急,言:“荆南、岭南、江南连谋,欲分湖南之地,乞发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荆南援朗州之路。

”丁未,以吴越王弘亻叔为诸道兵马元帅。

楚王希广以朗州与山蛮入寇,诸将屡败,忧形于色。

刘彦瑫言于希广曰:“朗州兵不满万,马不满千,都府精兵十万,何忧不胜!

愿假臣兵万馀人,战舰百五十艘,径入朗州缚取希萼,以解大王之忧。

”王悦,以彦瑫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

彦瑫入朗州境,父老争以牛酒犒军,曰:“百姓不愿从乱,望都府之兵久矣!

”彦瑫厚赏之。

战舰过,则运竹木以断其后。

是日,马希萼遣朗兵及蛮兵六千、战舰百艘逆战于湄州。

彦瑫乘风纵火以焚其舰,顷之,风回,反自焚。

彦瑫还走,江路已断,士卒战及溺死者数千人。

希广闻之,涕泣不知所为。

希广平日罕颁赐,至是,大出金帛以取悦于士卒。

或告天策左司马希崇流言惑众,反状已明,请杀之。

希广曰:“吾自害其弟,何以见先王于地下!

”马军指挥使张晖将兵自他道击朗州,至龙阳,闻彦瑫败,退屯益阳。

希萼又遣指挥使硃进忠等将兵三千急攻益阳,张晖绐其众曰:“我以麾下出贼后,汝辈留城中待我,相与合势击之。

”既出,遂自竹头市遁归长沙。

朗兵知城中无主,急击之,士卒九千馀人皆死。

吴越王弘亻叔归查文徽于唐,文徽得喑疾,以工部尚书致仕。

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蜀太师、中书令宋忠武王赵廷隐卒。

楚王希广遣其僚属孟骈说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仇,北面事唐,何异袁谭求救于曹公邪!

”希萼将斩之,骈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骈若爱死,安肯此来!

骈之言非私于潭人,实为公谋也。

”乃释之,使还报曰:“大义绝矣,非地下不相见也!

”硃进忠请希萼自将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子光赞守朗州,悉发境内之兵趣长沙,自称顺天王。

诏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王殷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殷,瀛州人也。

朝廷议发兵,以安远节度使王令温为都部署,以救潭州,会内难作,不果。

帝自即位以来,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机政,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

邠颇公忠,退朝,门无私谒,虽不却四方馈遗,有馀辄献之。

弘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遗。

是时承契丹荡覆之馀,公私困竭,章捃摭遗利,吝于出纳,以实府库。

属三叛连衡,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

及事平,赐予之外,尚有馀积,以是国家粗安。

章聚敛刻急。

旧制,田税每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斗,谓之“省耗”。

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台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谓之“省陌”。

有犯盐、麹、酒麹之禁,锱铢涓滴,罪皆死。

由是百姓愁怨。

章尤不喜文臣,尝曰:“此辈授之握算,不知纵横,何益于用!

”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给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

帝左右嬖幸浸用事,太后亲戚亦干预朝政,邠等屡裁抑之。

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弘肇怒而斩之。

武德使李业,太后之弟也,高祖使掌内帑,帝即位,尤蒙宠任。

会宣徽使阙,业意欲之,帝及太后亦讽执政。

邠、弘肇以为内使迁补有次,不可以外戚超居,乃止。

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久而不补。

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久不迁官,共怨执政。

文进,并州人也。

刘铢罢青州归,久奉朝请,未除官,常戟手于执政。

帝初除三年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

伶人诣弘肇谢,弘肇怒曰:“士卒守边苦战,犹未有以赐之,汝曹何功而得此!

”皆夺以还官。

帝欲立所幸耿夫人为后,邠以为太速。

夫人卒,帝欲以后礼葬之,邠复以为不可。

帝年益壮,厌为大臣所制。

邠、弘肇尝议事于帝前,帝曰:“审图之,勿令人有言!

”邠曰:“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

”帝积不能平,左右因乘间谮之于帝云:“邠等专恣,终当为乱。

”帝信之。

尝夜闻作坊锻声,疑有急兵,达旦不寐。

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既与弘肇有隙,知李业等怨弘肇,屡以言激之。

帝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邠等,议既定,入白太后。

太后曰:“兹事何可轻发!

更宜与宰相议之。

”业时在旁,曰:“先帝尝言,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懦怯误人。

”太后复以为言,帝忿曰:“国家之事,非闺门所知!

”拂衣而出。

乙亥,业等以其谋告阎晋卿,晋卿恐事不成,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辞不见。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数十自广政殿出,杀邠、弘肇、章于东庑下。

文进亟召宰相、朝臣班于崇元殿,宣云:“邠等谋反,已伏诛,与卿等同庆!

”又召诸军将校至万岁殿庭,帝亲谕之,且曰:“邠等以稚子视朕,朕今始得为汝主,汝辈免横忧矣!

”皆拜谢而退。

又召前节度使、刺史等升殿谕之,分遣使者帅骑收捕邠等亲戚、党与、傔从,尽杀之。

弘肇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诣澶州及鄴都,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殷,又令鄴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步军都指挥使真定曹威杀郭威及监军、宣徽使王峻。

洪义,太后之弟也。

又急诏征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入朝。

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开封府,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同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洪建,业之兄也。

时中外人情忧骇,苏逢吉虽恶弘肇,而不预李业等谋,闻变惊愕,私谓人曰:“事太匆匆,主上倘以一言见问,不至于此。

”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

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洪建但使人守视,仍饮食之。

丁丑,使者至澶州,李洪义畏懦,虑王殷已知其事,不敢发,乃引孟业见殷。

殷囚业,遣副使陈光穗以密诏示郭威。

威召枢密吏魏仁浦,示以诏书曰:“奈何?

”仁浦曰:“公,国之大臣,功名素著,加之握强兵,据重镇,一旦为群小所构,祸出非意,此非辞说所能解。

时事如此,不可坐而待死。

”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诸将,告以杨邠等冤死及有密诏之状,且曰:“吾与诸公,披荆棘,从先帝取天下,受托孤之任,竭力以卫国家,今诸公已死,吾何心独生!

君辈当奉行诏书,取吾首以报天子,庶不相累。

”郭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冲,此必左右群小所为,若使此辈得志,国家其得安乎!

崇威愿从公入朝自诉,荡涤鼠辈以清朝廷,不可为单使所杀,受千载恶名。

”翰林天文赵修已谓郭威曰:“公徒死何益!

不若顺众心,拥兵而南,此天启也。

”郭威乃留其养子荣镇鄴都,命郭崇威将骑兵前驱,戊寅,自将大军继之。

慕容彦超方食,得诏,舍匕箸入朝。

帝悉以军事委之。

己卯,吴虔裕入朝。

帝闻郭威举兵南向,议发兵拒之。

前开封尹侯益曰:“鄴都戍兵家属皆在京师,官军不可轻出,不若闭城以挫其锋,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战而下也。

”慕容彦超曰:“侯益衰老,为懦夫计耳。

”帝乃遣益及阎晋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将禁军趣澶州。

是日,郭威已至澶州,李洪义纳之。

王殷迎谒恸哭,以所部兵从郭威涉河。

帝遣内养鸗脱觇郭威,威获之,以表置鸗脱衣领中,使归白帝曰:“臣昨得诏书,延颈俟死。

郭崇威等不忍杀臣,云此皆陛下左右贪权无厌者谮臣耳,逼臣南行,诣阙请罪。

臣求死不获,力不能制。

臣数日当至阙庭。

陛下若以臣为有罪,安敢逃刑!

若实有谮臣者,愿执付军前以快众心,臣敢不抚谕诸军,退归鄴都!

”庚辰,郭威趣滑州。

辛巳,义成节度使宋延渥迎降。

延渥,洛阳人,其妻晋高祖女永宁公主也。

郭威取滑州库物以劳将士,且谕之曰:“闻侯令公已督诸军自南来,今遇之,交战则非入朝之义,不战则为其所属。

吾欲全汝曹功名,不若奉行前诏,吾死不恨!

”皆曰:“国家负公,公不负国,所以万人争奋。

如报私仇,侯益辈何能为乎!

”王峻徇于众曰:“我得公处分,俟克京城,听旬日剽掠。

”众皆踊跃。

辛巳,鸗脱至大梁。

前此帝议自往澶州,闻郭威已至河上而止。

帝甚有悔惧之色,私谓窦贞固曰:“属者亦太草草。

”李业等请倾府库以赐诸军,苏禹珪以为未可,业拜禹珪于帝前,曰:“相公且为天子勿惜府库!

”乃赐禁军人二十缗,下军半之,将士在北者给其家,仍使通家信以诱之。

壬午,郭威军至封丘,人情忷惧。

太后泣曰:“不用李涛之言,宜其亡也!

”慕容彦超恃其骁勇,言于帝曰:“臣视北军犹蠛蠓耳,当为陛下生致其魁!

”退,见聂文进,问北来兵数及将校姓名,颇惧,曰:“是亦剧贼,未易轻也!

”帝复遣左神武统军袁{山义}、前威胜节度使刘重进等帅禁军与侯益等会屯赤冈。

{山义},象先之子也。

彦超以大军屯七里店。

癸未,南、北军遇于刘子陂。

帝欲自出劳军,太后曰:“郭威吾家故旧,非死亡切身,何以至此!

但按兵守城,飞诏谕之,观其志趣,必有辞理,则君臣之礼尚全,慎勿轻出。

”帝不从。

时扈从军甚盛,太后遣使戒聂文进曰:“大须在意!

”对曰:“有臣在,虽郭威百人,可擒也!

”至暮,两军不战,帝还宫。

慕容彦超大言曰:“陛下来日宫中无事,幸再出观臣破贼。

臣不必与之战,但叱散使归营耳!

”甲申,帝欲再出,太后力止之,不可。

既陈,郭威戒其众曰:“吾来诛群小,非敢敌天子也,慎勿先动。

”久之,慕容彦超引轻骑直前奋击,郭崇威与前博州刺史李荣帅骑兵拒之。

彦超马倒,几获之。

彦超引兵退,麾下死者百馀人,于是诸军夺气,稍稍降于北军。

侯益、吴虔裕、张彦超、袁{山义}、刘重进皆潜往见郭威,威各遣还营,又谓宋延渥曰:“天子方危,公近亲,宜以牙兵往卫乘舆,且附奏陛下,愿乘间早幸臣营。

”延渥未至御营,乱兵云扰,不敢进而还。

比暮,南军多归于北。

慕容彦超与麾下十馀骑奔还兗州。

是夕,帝独与三相及从官数十人宿于七里寨,馀皆逃溃。

乙酉旦,郭威望见天子旌旗在高阪上,下马免胄往从之,至则帝已去矣。

帝策马将还宫,至玄化门,刘铢在门上,问帝左右:“兵马何在?

”因射左右。

帝回辔,西北至赵村,追兵已至,帝下马入民家,为乱兵所弑。

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皆自杀。

聂文进挺身走,军士追趕斩之。

李业奔陕州,后匡赞奔兗州。

郭威闻帝遇弑,号恸曰:“老夫之罪也!

”威至玄化门,刘铢雨射城外。

威自迎春门入,归私第,遣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将兵守明德门。

诸军大掠,通夕烟火四发。

军士入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之第,执再荣,尽掠其财,既而进曰:“某等昔尝趋走麾下,一旦无礼至此,何面目复见公!

”遂刎其首而去。

吏部侍郎张允,家赀以万计,而性吝,虽妻亦不之委,常自系众钥于衣下,行如环佩。

是夕,匿于佛殿藻井之上,登者浸多,板坏而坠,军士掠其衣,遂以冻卒。

初,作坊使贾延徽有宠于帝,与魏仁浦为邻,欲并仁浦所居以自广,屡谮仁浦于帝,几至不测。

至是,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仁浦谢曰:“因乱而报怨,吾所不为也!

”郭威闻之,待仁浦益厚。

右千牛卫大将军枣强赵凤曰:“郭侍中举兵,欲诛君侧之恶以安国家耳。

而鼠辈敢尔,乃贼也,岂侍中意邪!

”执弓矢,踞胡床,坐于巷首,掠者至,辄射杀之,里中皆赖以全。

丙戌,获刘铢、李洪建,囚之。

铢谓其妻曰:“我死,汝且为人婢乎?

”妻曰:“以公所为,雅当然耳!

”王殷、郭崇威言于郭威曰:“不止剽掠,今夕止有空城耳。

”威乃命诸将分部禁止掠者,不从则斩之。

至晡,乃定。

窦贞固、苏禹珪自七里寨逃归,郭威使人访求得之,寻复其位。

贞固为相,值杨、史弄权,李业等作乱,但以凝重处其间,自全而已。

郭威命有司迁隐帝梓宫于西宫。

或请如魏高贵乡公故事,葬以公礼。

威不许,曰:“仓猝之际,吾不能保卫乘舆,罪已大矣,况敢贬君乎!

”太师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见,犹拜之,道受拜如平时,徐曰:“侍中此行不易!

”丁亥,郭威帅百官诣明德门起居太后,且奏称:“军国事殷,请早立嗣君。

”太后诰称:“郭允明弑逆,神器不可无主。

河东节度使崇,忠武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

武宁节度使赟,开封尹勋,高祖之子。

其令百官议择所宜。

”赟,崇之子也,高祖爱之,养视如子。

郭威、王峻入见太后于万岁宫,请以勋为嗣。

太后曰:“勋久赢疾不能起。

”威出谕诸将,诸将请见之,太后令左右以卧榻举之示诸将,诸将乃信之。

于是郭威与峻议立赟。

己丑,郭威帅百官表请以赟承大统。

太后诰所司,择日,备法驾迎赟即皇帝位。

郭威奏遣太师冯道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诣徐州奉迎。

郭威之讨三叛也,每见朝廷诏书,处分军事皆合机宜,问使者:“谁为此诏?

”使者以翰林学士范质对。

威曰:“宰相器也。

”入城,访求得之,甚喜。

时大雪,威解所服紫袍衣之,令草太后诰令,迎新君仪注。

苍黄之中,讨论撰定,皆得其宜。

初,隐帝遣供奉官押班阳曲张永德赐昭义节度使常思生辰物。

永德,郭威之婿也,会杨邠等诛,密诏思杀永德。

思素闻郭威多奇异,囚永德以观变,及威克大梁,思乃释永德而谢之。

庚寅,郭威帅百官上言:“比皇帝到阙,动涉浃旬,请太后临朝听政。

”先是,马希萼遣蛮兵围玉潭,硃进忠引兵会之。

崔洪琏兵败,奔还长沙。

希萼引兵继进,攻岳州,刺史王赟拒之,五日不克。

希萼使人谓赟曰:“公非马氏之臣乎?

不事我,欲事异国乎?

为人臣而怀贰心,岂不辱其先人?

”赟曰:“亡父为先王将,六破淮南兵。

今大王兄弟不相容,赟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遗体臣淮南,诚辱先人耳!

大王苟能释憾罢兵,兄弟雍睦如初,赟敢不尽死以事大王兄弟,岂有二心乎?

”希萼惭,引兵去。

辛卯,至湘阴,焚掠而过。

至长沙,军于湘西,步兵及蛮兵军于岳麓,硃进忠自玉潭引兵会之。

马希广遣刘彦瑫召水军指挥使许可琼帅战舰五百艘屯城北津,属于南津,以马希崇为监军。

又遣马军指挥使李彦温将骑兵屯驼口,扼湘阴路,步军指挥使韩礼将二千人屯杨柳桥,扼栅路。

可琼,德勋之子也。

壬辰,太后始临朝,以王峻为枢密使,袁{山义}为宣徽南院使,王殷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陈州刺史李谷权判三司。

刘铢、李洪建及其党皆枭首于市,而赦其家。

郭威谓公卿曰:“刘铢屠吾家,吾复屠其家,怨仇反覆,庸有极乎!

”由是数家获免。

王殷屡为洪建请免死,郭威不许。

后匡赞至兗州,慕容彦超执而献之。

李业至陕州,其兄保义节度使洪信不敢匿于家。

业怀金将奔晋阳,至绛州,盗杀之而取其金。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荆南。

高保融曰:“彼贰于蜀,安肯尽忠于我!

”执之,归于蜀,伏诛。

镇州、刑州奏:“契丹主将数万骑入寇,攻内丘,五日不克,死伤其众。

有戍兵五百叛应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饶阳。

”太后敕郭威将大军击之,国事权委窦贞固、苏禹珪、王峻,军事委王殷。

十二月,甲午朔,郭威发大梁。

丁酉,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范质为枢密副使。

初,蛮酋彭师暠降于楚,楚人恶其犷直。

楚王希广独怜之,以为强弩指挥使,领辰州刺史,师暠常欲为希广死。

及硃进忠与蛮兵合七千馀人至长沙,营于江西,师暠登城望之,言于希广曰:“朗人骤胜而骄,杂以蛮兵,攻之易破也。

愿假臣步卒三千,自巴溪渡江,出岳麓之后,至水西,令许可琼以战舰渡江,腹背合击,必破之。

前军败,则其大军自不敢轻进矣。

”希广将从之。

时马希萼已遣间使以厚利啖许可琼,许分湖南而治,可琼有贰心,乃谓希广曰:“师暠与梅山诸蛮皆族类,安可信也!

可琼世为楚将,必不负大王,希萼竟何能为!

”希广乃止。

希萼寻以战舰四百馀艘泊江西。

希广命诸将皆受可琼节度,日赐可琼银五百两,希广屡造其营计事。

可琼常闭垒,不使士卒知朗军进退。

希广叹曰:“真将军也,吾何忧哉!

”可琼或夜乘单舸诈称巡江,与希萼会水西,约为内应。

一旦,彭师暠见可琼,瞋目叱之,拂衣入见希广曰:“可琼将叛国,人皆知之,请速除之,无贻后患。

”希广曰:“可琼,许侍中之子,岂有是邪!

”师暠退,叹曰:“王仁而不断,败亡可翘足俟也!

”潭州大雪,平地四尺,潭、朗两军久不得战。

希广信巫觋及僧语,塑鬼于江上,举手以却朗兵,又作大像于高楼,手指水西,怒目视之,命众僧日夜诵经,希广自衣僧服膜拜求福。

甲辰,朗州步军指挥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蛮兵三千陈于杨柳桥,敬真望韩礼营旌旗纷错,曰:“彼众已惧,击之易破也。

”朗人雷晖衣潭卒之服潜入礼寨,手剑击礼,不中,军中惊扰。

敬真等乘其乱击之,礼军大溃,礼被创走,至家而卒。

于是朗兵水陆急攻长沙,步军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相谓曰:“以死报国,此其时矣!

”各引兵出战。

宏出清泰门,战不利。

涤出长乐,战自辰至午,朗兵小却。

许可琼、刘彦瑫按兵不救。

涤士卒饥疲,退就食。

彭师暠战于城东北隅。

蛮兵自城东纵火,城上人招许可琼军使救城,可琼举全军降希萼,长沙遂陷。

朗兵及蛮兵大掠三日,杀吏民,焚庐舍,自武穆王以来所营宫室,皆为灰烬,所积宝货,皆入蛮落。

李彦温望见城中火起,自驼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据城拒战。

彦温攻清泰门,不克,与刘彦瑫各将千馀人奉文昭王及希广诸子趣袁州,遂奔唐。

张晖降于希萼。

左司马希崇帅将吏诣希萼劝进。

吴宏战,血满袖,见希萼曰:“不幸为许可琼所误,今日死,不愧先王矣!

”彭师暠投槊于地,大呼请死。

希萼叹曰:“铁石人也!

”皆不杀。

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视事,闭城,分捕希广及掌书记李弘皋、弟弘节、都军判官唐昭胤及邓懿文、杨涤等,皆获之。

希萼谓希广曰:“承父兄之业,岂无长幼乎?

”希广曰:“将吏见推,朝廷见命耳。

”希萼皆囚之。

丙午,希萼命内外巡检侍卫指挥使刘宾禁止焚掠。

丁未,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

以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官府事,湖南要职,悉以朗人为之。

脔食李弘皋、弘节、唐昭胤、杨涤,斩邓懿文于市。

戊申,希萼谓将吏曰:“希广懦夫,为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

”诸将皆不对。

硃进忠尝为希广所答,对曰:“大王三年血战,始得长沙,一国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

”戊申,赐希广死。

希广临刑,犹诵佛书,彭师暠葬之于浏阳门外。

武宁节度使赟留右都押牙巩延美、元从都教练使杨温守徐州,与冯道等西来,在道仗卫,皆如王者,左右呼万岁。

郭威至滑州。

留数日,赟遣使慰劳。

诸将受命之际,相顾不拜,私相谓曰:“我辈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刘氏复立,我辈尚有种乎!

”己酉,威闻之,即引兵行,趣澶州。

辛亥,遣苏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楚王希萼以子光赞为武平留后,以何敬真为朗州牙内都指挥使,将兵戍之。

希萼召拓跋恒,欲用之,恒称疾不起。

壬子,郭威渡河,馆于澶州。

癸丑旦,将发,将士数千人忽大噪。

威命闭门,将士逾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

”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

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

丙辰,至韦城,下书抚谕大梁士民,以昨离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怀疑。

戊午,威至七里店,窦贞固帅百官出迎拜谒,因劝进。

威营于皋门村。

武宁节度使赟已至宋州,王峻、王殷闻澶州军变,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将七百骑往拒之,又遣前申州刺史马鐸将兵诣许州巡检。

崇威忽至宋州,陈于府门外,赟大惊,阖门登楼诘之。

对曰:“澶州军变,郭公虑陛下未察,故遣崇威来宿卫,无他也。

”赟召崇威,崇威不敢进。

冯道出与崇威语,崇威乃登楼,赟执崇威手而泣。

崇威以郭威意安谕之。

少顷,崇威出,时护圣指挥使张令超帅部兵为赟宿卫,徐州判官董裔说赟曰:“观崇威视瞻举措,必有异谋。

道路皆言郭威已为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祸其至哉!

请急召张令超,谕以祸福,使夜以兵动崇威,夺其兵。

明日,掠睢阳金帛,募士卒,北走晋阳。

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之上也!

”赟犹豫未决。

是夕,崇威密诱令超,令超帅众归之。

赟大惧。

郭威遗赟书,云为诸军所迫,召冯道先归,留赵上交、王度奉侍。

道辞行,赟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故无疑耳。

今崇威夺吾卫兵,事危矣,公何以为计?

”道默然。

客将贾贞数目道,欲杀之。

赟曰:“汝辈勿草草,此无预冯公事。

”崇威迁赟于外馆,杀其腹心董裔、贾贞等数人。

己未,太后诰,废赟为湘阴公。

马鐸引兵入许州,刘信惶惑自杀。

庚申,太后诰,以侍中监国。

百官籓镇相继上表劝进。

壬戌夜,监国营有步兵将校醉,扬言向者澶州骑兵扶立,今步兵亦欲扶立,监国斩之。

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

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后周纪一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八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元年(辛亥,公元九五一年) 春,正月,丁卯,汉太后下诰,授监国符宝,即皇帝位。

监国自皋门入宫,即位于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后,国号宜曰周。

”改元,大赦。

杨邠、史弘肇、王章等皆赠官,官为敛葬,仍访其子孙叙用之。

凡仓场、库务掌纳官吏,无得收斗馀、称耗。

旧所羡馀物,悉罢之。

犯窃盗及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无得诛及亲族,籍没家赀。

唐庄宗、明宗、晋高祖各置守陵十房,汉高祖陵职员、宫人,时月荐享及守陵户并如故。

初,唐衰,多盗,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窃盗赃三匹者死。

晋天福中,加至五匹。

奸有夫妇人,无问强、和,男女并死。

汉法,窃盗一钱以上皆死。

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诛、籍没,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初,杨邠以功臣、国戚为方镇者多不闲吏事,乃以三司军将补都押牙、孔目官、内知客,其人自恃敕补,多专横,节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罢之。

帝命史弘肇亲吏上党李崇矩访弘肇亲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

”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赀之籍,由是尽得其产,皆以授弘福。

帝贤之,使隶皇子荣帐下。

戊辰,以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权武宁节度使。

汉李太后迁居西宫,己巳,上尊号曰昭圣皇太后。

开封尹兼中书令刘勋卒。

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以卫尉卿刘皞主汉隐帝之丧。

初,河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崇闻隐帝遇害,欲举兵南向,闻迎立湘阴公,乃止,曰:“吾儿为帝,吾又何求!

”太原少尹李骧阴说崇曰:“观郭公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

不然,且为所卖。

”崇怒曰:“腐儒,欲离间吾父子!

”命左右曳出斩之。

骧呼曰:“吾负经济之才而为愚人谋事,死固甘心!

家有老妻,愿与之同死。

”崇并其妻杀之,且奏于朝廷,示无二心。

及赟废,崇乃遣使请赟归晋阳。

诏报以“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京师,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忧。

公能同力相辅,当加王爵,永镇河东。

”巩廷美、杨温闻湘阴公赟失位,奉赟妃董氏据徐州拒守,以俟河东援兵,帝使赟以书谕之。

廷美、温欲降而惧死,帝复遗赟书曰:“爰念斯人尽心于主,足以赏其忠义,何由责以悔尤,俟新节度使入城,当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 契丹之攻内丘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契丹主惧,不敢深入,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

会汉亡,安国节度使刘词送其使者诣大梁,帝遣左千牛卫将军硃宪报聘,且叙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带赠之。

帝以鄴都镇抚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处之。

乙亥,以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领军如故,仍以侍卫司从赴镇。

丙子,帝帅百官诣西宫,为汉隐帝举哀成服,皆如天子礼。

慕容彦超遣使入贡,帝虑其疑惧,赐诏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亿兆。

” 戊寅,杀湘阳公于宋州。

是日,刘崇即皇帝位于晋阳,仍用乾祐年号,所有者并、汾、欣、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

以节度判官郑珙为中书侍郎,观察判官荥阳赵华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次子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节度副使李存瑰为代州防御使,裨将武安张元徽为马步军都指挥使,陈光裕为宣徽使。

北汉主谓李存瑰、张元徽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

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

”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馀薄有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

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尝为直省官,颇谙故事,北汉朝廷制度,皆出于光美。

北汉主闻湘阴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

”为李骧立祠,岁时祭之。

己卯,以太师冯道为中书令,加窦贞固侍中,苏禹珪司空。

王彦超奏遣使赍敕诣徐州,巩廷美等犹豫不肯启关,诏进兵攻之。

帝谓王峻曰:“朕起于寒微,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王,岂敢厚自奉养以病下民乎!

”命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庚辰,下诏悉罢之。

其诏略曰:“所奉止于朕躬,所损被于庶。

”又曰:“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

”又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咸宜直书,勿事辞藻。

”帝以苏逢吉之第赐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

”辞而不处。

初,契丹主北归,横海节度使潘聿撚弃镇随之,契丹主以聿撚为西南路招讨使。

及北汉主立,契丹主使聿撚遗刘承钧书。

北汉主使承钧复书,称:“本朝沦亡,绍袭帝位,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

”契丹主大喜。

北汉主发兵屯阴地、黄泽、团柏。

丁亥,以承钧为招讨使,与副招讨使白从晖、都监李存瑰将步骑万人寇晋州。

从晖,吐谷浑人也。

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内都指挥使荣为镇宁节度使,选朝士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为节度判官,右补阙崔颂为观察判官,校书郎王朴为掌书记。

颂,协之子。

朴,东平人也。

戊戌,北汉兵五道攻晋州,节度使王晏闭城不出。

刘承钧以为怯,蚁附登城。

晏伏兵奋击,北汉兵死伤者千馀人。

承钧遣副兵马使安元宝焚晋州西城,元宝来降。

承钧乃移军攻隰州。

癸卯,隰州刺史许迁遣步军都指挥使耿继业迎击北汉兵于长寿村,执其将程筠等,杀之。

未几,北汉兵攻州城,数日不克,死伤甚众,乃引去。

迁,郓州人也。

甲辰,楚王希萼遣掌书记刘光辅入贡于唐。

帝悉出汉宫中宝玉器数十,碎之于庭,曰:“凡为帝王,安用此物!

闻汉隐帝日与嬖宠于禁中嬉戏,珍玩不离侧,兹事不远,宜以为鉴!

”仍戒左右,自今珍华悦目之物,无得入宫。

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袅骨支与硃宪偕来,贺即位。

戊申,敕前资官各听自便居外州。

陈思让未至湖南,马希萼已克长沙。

思让留屯郢州,敕召令还。

丁巳,遣尚书左丞田敏使契丹。

北汉主遣通事舍人李巩言使于契丹。

乞兵为援。

诏加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中书令,遣翰林学士鱼崇谅诣兗州谕指。

崇谅,即崇远也。

彦超上表谢。

三月,壬戌朔,诏报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谗,仓猝之间,召卿赴阙。

卿即奔驰应命,信宿至京,救国难而不顾身,闻君召而不俟驾。

以至天亡汉祚,兵散梁郊,降将败军,相继而至,卿即便回马首,径返龟阴。

为主为时,有终有始。

所谓危乱见忠臣之节,疾风知劲草之心。

若使为臣者皆能如兹,则有国者谁不欲用!

所言朕潜龙河朔之际,平难浚郊之时,缘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阙。

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

若或二三于汉朝,又安肯忠信于周室!

以此为惧,不亦过乎!

卿但悉力推心,安民体国,事朕之事,如事故君,不惟黎庶获安,抑亦社稷是赖。

但坚表率,未议替移。

由衷之诚,言尽于此。

” 唐以楚王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节度使兼中书令、楚王,以右仆射孙忌、客省使姚凤为册礼使。

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陈思让将兵戍磁州,扼黄泽路。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旧怨,杀戮无度,昼夜纵酒荒淫,悉以军府事委马希崇。

希崇复多私曲,政刑紊乱。

府库既尽于乱兵,籍民财以赏赍士卒,或封其门而取之,士卒犹以不均怨望。

虽朗州旧将佐从希萼来者,亦皆不悦,有离心。

刘光辅之入贡于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辅密言:“湖南民疲主骄,可取也。

”唐主乃以营屯都虞候边镐为信州刺史,将兵屯袁州,潜图进取。

小门使谢彦颙,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宠于希萼,至与妻妾杂坐,恃恩专横。

常肩随希崇,或拊其背,希崇衔之。

故事,府宴,小门使执兵在门外。

希萼使彦颙预坐,或居诸将之上,诸将皆耻之。

希萼以府舍焚荡,命朗州静江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帅所部兵千馀人治之,执役甚劳,又无犒赐,士卒皆怨,窃言曰:“囚免死则役作之。

我辈从大王出万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

且大王终日酣歌,岂知我辈之劳苦乎!

”逵、行逢闻多,相谓曰:“众怨深矣,不早为计,祸及吾曹。

”壬申旦,帅其众各执长柯斧、白梃,逃归朗州。

时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

癸酉,始白之。

希萼遣湖南指挥使唐师翥将千馀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

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纵击,士卒死伤殆尽,师翥脱归。

逵等黜留后马光赞,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

光惠,希振之子也。

寻奉光惠为节度使,逵等与何敬真及诸军指挥使张亻放参决军府事。

希萼具以状言于唐,唐主遣使以厚赏招谕之。

逵等纳其赏,纵其使,不答其诏,唐亦不敢诘也。

王彦超奏克徐州,杀巩廷美等。

北汉李巩言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里报之。

丙子,敕:“朝廷与唐本无仇怨,缘淮军镇,各守疆域,无得纵兵民擅入唐境。

商旅往来,无得禁止。

” 己卯,潞州送涉县所获北汉将卒二百六十馀人,各赐衫袴巾履遣还。

加吴越王弘亻叔诸道兵马都元帅。

夏,四月,壬辰朔,滨淮州镇上言:“淮南饥民过淮籴谷,未敢禁止。

”诏曰:“彼之生民,与此何异,宜令州县津铺无得禁止。

” 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辞知枢密院,丁未,以前云安榷盐使太原伊审征为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审征,蜀高祖妹褒国公主之子也,少与蜀主相亲狎,及知枢密,政之大小悉以咨之。

审征亦以经济为己任,而贪侈回邪,与王昭远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吴越王弘亻叔徙废王弘倧居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圃,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

契丹主遣使如北汉,告以周使田敏来,约岁输钱十万缗。

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契丹,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

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将军姚汉英等使于契丹,契丹留之。

辛未,北汉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珙卒于契丹。

甲戌,义武节度使孙方简避皇考讳,更名方谏。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遣使奉表于北汉。

六月,辛亥,以枢密使、同平章事王峻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枢密副使、兵部侍郎范质、户部侍郎、判三司李谷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谷仍判三司。

司徒兼侍中窦贞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禹珪并罢守本官。

癸丑,范质参知枢密院事。

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枢密副使。

初,帝讨河中,已为人望所属。

李谷时为转运使,帝数以微言讽之,谷但以人臣尽节为对,帝以是贤之。

即位,首用为相。

时国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尽心,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裨益。

范质明敏强记,谨守法度。

李谷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议论,辞气慷慨,善譬谕以开主意。

武平节度使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诸将,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谋以辰州刺史庐陵刘言骁勇得蛮夷心,欲迎以为副使。

言知逵等难制,曰:“不往,将攻我。

”乃单骑赴之。

既至,众废光惠,送于唐,推言权武平留后,表求旄节于唐,唐人未许。

亦称籓于周。

吴越王弘亻叔以前内外马步都统军使仁俊无罪,复其官爵。

契丹遣燕王述轧等册命北汉王为大汉神武皇帝,妃为皇后。

北汉主更名旻。

秋,七月,北汉主遣翰林学士博兴卫融等诣契丹谢册礼,且请兵。

八月,壬戌,葬汉隐帝于颍陵。

义武节度使孙方谏入朝,壬子,徙镇国节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为义武留后。

又徙建雄节度使于晏镇徐州,以武宁节度使王彦超代之。

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为皇后。

九月,北汉主遣招讨使李存瑰将兵自团柏入寇。

契丹欲引兵会之,与酋长议于九十九泉。

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强之。

癸亥,行至新州之西火神淀,燕王述轧及伟王之子太宁王沤僧作乱,弑契丹主而立述轧。

契丹主德光之子齐王述律逃入南山,诸部奉述律以攻述轧、沤僧,杀之,并其族党。

立述律为帝,改元应历。

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汉,北汉主遣枢密直学士上党王得中如契丹,贺即位,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

契丹主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

后更名明。

壬申,蜀以吏部尚书、御史中丞范仁恕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楚王希萼既克长沙,不赏许可琼,疑可琼怨望,出为蒙州刺史。

遣马步都指挥使徐威、左右军马步使陈敬迁、水军都指挥使鲁公馆、牙内侍卫指挥使陆孟俊帅部兵立寨于城西北隅,以备朗兵。

不存抚役者,将卒皆怨怒,谋作乱。

希崇知其谋,戊寅,希萼宴将吏,徐威等不预,希崇亦辞疾不至。

威等使人先驱踶啮马十馀入府,自帅其徒执斧斤、白梃,声言絷马,奄至座上,纵横击人,颠踣满地。

希萼逾垣走,威等执囚之。

执谢彦颙,自顶及踵剉之。

立希崇为武安留后,纵兵大掠。

幽希萼于衡山县。

刘言闻希崇立,遣兵趣潭州,声言讨其篡夺之罪。

壬午,军于益阳之西。

希崇惧,癸未,发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请为邻籓。

掌书记桂林李观象说言曰:“希萼旧将佐犹在长沙,此必不欲与公为邻。

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后图湖南,可兼有也。

”言从之。

希崇畏言,即断都军判官杨仲敏、掌书记刘光辅、牙内指挥使魏师进、都押牙黄勍等十馀人首,遣前辰阳县令李翊赍送朗州。

至则腐败,言与王逵等皆以为非仲敏等首,怒责翊,翊惶恐自杀。

希崇既袭位,亦纵酒荒淫,为政不公,语多矫妄,国人不附。

初,马希萼入长沙,彭师暠虽免死,犹杖背黜为民。

希崇以为师暠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实欲师暠杀之。

师暠曰:“欲使我为弑君之人乎!

”奉事逾谨。

丙戌,至衡山。

衡山指挥使廖偃,匡图之子也,与其季父节度巡官匡凝谋曰:“吾家世受马氏恩,今希萼长而被黜,必不免祸,盍相与辅之!

”于是帅庄户及乡人悉为兵,与帅暠共立希萼为衡山王,以县为行府,断江为栅,编竹为战舰,以师暠为武清节度使,召募徒众,数日,至万馀人,州县多应之。

遣判官刘虚己求援于唐。

徐威等见希崇所为,知必无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丧败,俱及祸,欲杀希崇以自解。

希崇微觉之,大惧,密遣客将范守牧奉表请兵于唐,唐主命边镐自袁州将兵万人西趣长沙。

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检陈思让败北汉兵于虒亭。

唐边镐引兵入醴陵。

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军。

壬寅,遣天策府学士拓跋恒奉笺诣镐请降。

恒叹曰:“吾久不死,乃为小儿送降状!

”癸卯,希崇帅弟侄迎镐,望尘而拜,镐下马称诏劳之。

甲辰,希崇等从镐入城,镐舍于浏阳门楼,湖南将吏毕贺,镐皆厚赐之。

时湖南饥馑,镐大发马氏仓粟赈之,楚人大悦。

契丹遣彰国节度使萧禹厥将奚、契丹五万会北汉兵入寇。

北汉主自将兵二万自阴地关寇晋州,丁未,军于城北,三面置寨,昼夜攻之,游兵至绛州。

时王晏已离镇,王彦超未至,巡检使王万敢权知晋州,与龙捷都指挥使史彦超、虎捷指挥使何徽共拒之。

史彦超,云州人也。

癸丑,唐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帅战舰二百取岳州,抚纳降附,人忘其亡。

仁赡,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贺湖南平,起居郎高远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

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难耳!

”远,幽州人也。

司徒致仕李建勋曰:“祸其始此乎!

”唐主自即位以来,未尝亲祠郊庙,礼官以为请。

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后告谢。

”及一举取楚,谓诸国指麾可定。

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乐其风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

”唐主许之,岑趋下拜谢。

其主骄臣佞如此。

马希萼望唐人立己为潭帅,而潭人恶希萼,共请边镐为帅,唐主乃以镐为武安节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师厚,尝为兗州牙将,失职饥寒,望峻马拜谒于道。

会凉州留后折逋嘉施上表请帅于朝廷,帝以绝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愿行者,月馀,无人应募,峻荐师厚于帝。

丁巳,以师厚为河西节度使。

唐边镐趣马希崇帅其族入朝,马氏聚族相泣,欲重赂镐,奏乞留居长沙。

镐微晒曰:“国家与公家世为仇敌,殆六十年,然未尝敢有意窥公之国。

今公兄弟斗阋,困穷自归,若复二三,恐有不测之忧。

”希崇无以应,十一月,辛酉,与宗族及将佐千馀人号恸登舟,送者皆哭,响振川谷。

帝以北汉、契丹之兵犹在晋州,甲子,以王峻为行营都部署,将兵救之。

诏诸军皆受峻节度,听以便宜从事,得自选择将吏。

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饯之。

楚静江节度副使、知桂州马希隐,武穆王殷之少子也。

楚王希广、希萼兄弟争国,南汉主以内侍使吴怀恩为西北招讨使,将兵屯境上,伺间密谋进取。

希广遣指挥使彭彦晖将兵屯龙峒以备之。

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彦晖为桂州都监、在城外内巡检使、判军府事,希隐恶之,潜遣人告蒙州刺史许可琼。

可琼方畏南汉之逼,即弃蒙州,引兵趣桂州,与彦晖战于城中。

彦晖败,奔衡山,可琼留屯桂州。

吴怀恩据蒙州,进兵侵掠,桂管大扰,希隐、可琼不知所为,但相与饮酒对泣。

南汉主遗希隐书,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强安靖五十馀年。

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寻戈,自相鱼肉,举先人基业,北面仇雠。

今闻唐兵已据长沙,窃计桂林继为所取。

当朝世为与国,重以婚姻,睹兹倾危,忍不赴救!

已发大军水陆俱进,当令相公舅永拥节旄,常居方面。

”希隐得书,与僚佐议降之,支使潘玄珪以为不可。

丙寅,吴怀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隐、可琼帅其众,夜斩关奔全州,桂州遂溃。

怀恩因以兵略定宜、连、梧、严、富、昭、柳、象、龚等州,南汉始尽有岭南之地。

辛未,唐边镐遣先锋指挥使李承戬将兵如衡山,趣马希萼入朝。

庚辰,希萼与将佐士卒万馀人自潭州东下。

王峻留陕州旬日,帝以北汉攻晋州急,忧其不守,议自将由泽州路与峻会兵救之,且遣使谕峻。

十二月,戊子朔,下诏以三日西征。

使者至陕,峻因使者言于帝曰:“晋州城坚,未易可拔,刘崇兵锋方锐,不可力争。

所以驻兵,待其气衰耳,非臣怯也。

陛下新即位,不宜轻动。

若年驾出汜水,则慕容彦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

”帝闻之,自以手提耳曰:“几败吾事!

”庚寅,敕罢亲征。

初,泰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慕容彦超闻徐州平,疑惧愈甚,乃招纳亡命,畜聚薪粮,潜以书结北汉,吏获其书以闻。

又遣人诈为商人求援于唐。

帝遣通事舍人郑好谦就申慰谕,与之为誓。

彦超益不自安,屡遣都押牙郑麟诣阙,伪输诚款,实觇机事。

又献天平节度使高行周书,其言皆谤毁朝廷与彦超相结之意。

帝笑曰:“此彦超之诈也!

”以书示行周,行周上表谢恩。

既而彦超反迹益露,丙申,遣阁门使张凝将兵赴郓州巡检以备之。

庚子,王峻至绛州。

乙已,引兵趣晋州。

晋州南有蒙坑,最为险要,峻忧北汉兵据之。

是日,闻前锋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济矣!

” 慕容彦超奏请入朝,帝知其诈,即许之。

既而复称境内多盗,未敢离镇。

北汉主攻晋州,久不克。

会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无所掠,军乏食。

契丹思归,闻王峻至蒙坑,烧营夜遁。

峻入晋州,诸将请亟追之,峻犹豫未决。

明日,乃遣行营马军都指挥使仇弘超、都排陈使药元福、左厢排除使陈思让、康延沼将骑兵追之,及于霍邑,纵兵奋击,北汉兵坠崖谷死者甚众。

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汉兵得度。

药元福曰:“刘崇悉发其众,挟明骑而来,志吞晋、绛。

今气衰力惫,狼狈而遁。

不乘此剪扑,必为后患。

”诸将不欲进,王峻复遣使止之,遂还。

契丹比至晋阳,士马什丧三四。

萧禹厥耻于无功,钉大酋长一人于市,旬馀而斩之。

北汉主始息意于进取。

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众。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宋齐丘为太傅,以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守中书令,镇洪州,仍赐爵楚王。

以马希崇为永泰节度使、兼侍中,镇舒州。

湖南将吏,位高者拜刺史、将军、卿监,卑者以次拜官。

唐主嘉廖偃、彭师暠之忠,以偃为左殿直军使、莱州刺史,师暠为殿直都虞候,赐予甚厚。

湖南刺史皆入朝于唐,永州刺史王赟独后至,唐王毒杀之。

南汉主遣内侍省丞潘崇彻、将军谢贯将兵攻郴州,唐边镐发兵救之。

崇彻败唐兵于义章,遂取郴州。

边镐请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备南汉。

丙辰,唐主以廖偃为道州刺史,以黑云指挥使张峦知全州。

是岁,唐主以安化节度使鄱阳王王延政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更赐爵光山王。

初,蒙城镇将咸师朗将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为奉节都,从边镐平湖南。

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仓粟乃至舟舰、亭馆、花果之美者,皆徙于金陵,遣都官郎中杨继勋等收湖南租赋以赡戍兵。

继勋等务为苛刻,湖南人失望。

行营粮料使王绍颜减士卒粮赐,奉节指挥使孙朗、曹进怒曰:“昔吾从咸公降唐,唐待我岂如今日湖南将士之厚哉!

今有功不增禄赐,又减之,不如杀绍颜及镐,据湖南,归中原,富贵可图也!

”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春,正月,庚申,夜,孙朗、曹进帅其徒作乱,束稿潜烧府门,火不然。

边镐觉之,出兵格斗,且命鸣鼓角,朗、进等以为将晓,斩关奔朗州。

王逵问朗曰:“吾昔从武穆王,与淮南战屡捷,淮南兵易与耳。

今欲以朗州之众复取湖南,可乎?

”朗曰:“朗在金陵数年,备见其政事,朝无贤臣,军无良将,忠佞无别,赏罚不当,如此,得国存幸矣,何暇兼人!

朗请为公前驱,取湖南如拾芥耳!

”逵悦,厚遇之。

壬戌,发开封府民夫五万修大梁城,旬日而罢。

慕容彦超发乡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为战守之备。

又多以旗帜授诸镇将,令募群盗,剽掠邻境,所在奏其反状。

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复隶泰宁军。

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曹英为都部署,讨彦超,齐州防御使史延超为副部署,皇城使河内向训为都监,陈州防御使乐元福为行营马步都虞候。

帝以元福宿将,命英、训无得以军礼见之,二人皆父事之。

唐主发兵五千,军于下邳,以援彦超。

闻周兵将至,退屯沐阳。

徐州巡检使张令彬击之,大破唐兵,杀、溺死者千馀人,获其将燕敬权。

初,彦超以周室新造,谓其易摇,故北召北汉及契丹,南诱唐人,使侵边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后乘间而动。

及北汉、契丹自晋州北走,唐兵败于沐阳,彦超之势遂沮。

永兴节度使李洪信,自以汉室近亲,心不自安。

城中兵不满千人,王峻在陕,以救晋州为名,发其数百。

及北汉兵遁去,遣禁兵千馀人戍长安。

洪信惧,遂入朝。

壬申,王峻自晋州还,入见。

曹英等至兗州,设长围。

慕容彦超屡出战,药元福皆击败之,彦超不敢出。

十馀日,长围合,遂进攻之。

初,彦超将反,判官崔周度谏曰:“鲁,诗书之国,自伯禽以来不能霸诸侯,然以礼义守之,可以长世。

公于国家非有私憾,胡为自疑!

况主上开谕勤至,苟撤备归诚,则坐享泰山之安矣。

独不见杜中令、安襄阳、李河中竟何所成乎!

”彦超怒。

及官军围城,彦超括士民之财以赡军,坐匿财死者甚众。

前陕州司马阎弘鲁,宝之子也,畏彦超之暴,倾家为献。

彦超犹以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谓弘鲁曰:“君之死生,系财之丰约,宜无所爱。

”弘鲁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

”皆曰:“竭矣!

”周度以白彦超,彦超不信,收弘鲁夫妻系狱。

有乳母于泥中掊得金缠臂,献之,冀以赎其主。

彦超曰:“果然,所匿必犹多。

”榜掠弘鲁夫妻,肉溃而死。

以周度为阿庇,斩于市。

北汉遣兵寇府州,防御使折德扆败之,杀二千馀人。

二月,庚子,德扆奏攻拔北汉岢岚军,以兵戍之。

甲辰,帝释燕敬权等使归唐,谓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无非计乎!

”唐主大惭,先所得中国人,皆礼而归之。

唐之言事者犹献取中原之策,中书舍人韩熙载曰:“郭氏有国虽浅,为治已固,我兵轻动,必有害无益。

” 唐自烈祖以来,常遣使泛海与契丹相结,欲与之共制中国,更相馈遗,约为兄弟。

然契丹利其货,徒以虚语往来,实不为唐用也。

唐主好文学,故熙载与冯延己、延鲁、江文蔚、潘佐、徐铉之徒皆至美官。

佑,幽州人也。

当时唐之文雅于诸国为盛,然未尝设科举,多因上书言事拜官,至是,始命韩林学士江文蔚知贡举,进士庐陵王克贞等三人及第。

唐主问文蔚:“聊取士何如前朝?

”对曰:“前朝公举、私谒相半,臣专任至公耳。

”唐主悦。

中书舍人张纬,前朝登第,闻而衔之。

时执政皆不由科第,相与沮毁,竟罢贡举。

三月,戊辰,以内客省使、恩州团练使晋阳郑仁诲为枢密副使。

甲戌,改威胜军曰武胜军。

唐主以太弟太保、昭义节度使冯延己为左仆射,前镇海节度使徐景运为中书侍郎,及右仆射孙晟皆同平章事。

既宣制,户部尚书常梦锡众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

”晟素轻延己,谓人曰:“金杯玉碗,乃贮狗矢乎!

”延己言于唐主曰:“陛下躬亲庶务,故宰相不得尽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

”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

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书皆仰成胥史,军旅则委之边将。

顷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复自览之。

大理卿萧俨恶延己为人,数上疏攻之,会俨坐失入人死罪,钟谟、李德明辈必欲杀之,延己曰:“俨误杀一妇人,诸君以为当死,俨九卿也,可误杀乎?

”独上言:“俨素有直声,今所坐已会赦,宜从宽宥。

”俨由是得免。

人亦以此多之。

景运寻罢为太子少傅。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克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诏亲征,以李谷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郑仁诲权大内都点检,又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检。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将李建期屯益阳以图朗州,以知全州张峦兼桂州招讨使以图桂州,久之,未有功。

唐主谓冯延己、孙晟曰:“楚人求息肩于我,我未有以抚其疮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来苏之望。

吾欲罢桂林之役,敛益阳之戍,以旌节授刘言,何如?

”晟以为宜然。

延己曰:“吾出偏将举湖南,远近震惊。

一旦三分丧二,人将轻我。

请委边将察其形势。

”唐主乃遣统军使侯训将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与张峦合兵攻桂州。

南汉伏兵于山谷,峦等始至城下,罢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夹击之,唐兵大败,训死,峦收散卒数百奔归全州。

五月,庚申,帝发大梁。

戊辰,至兗州。

己巳,帝使人招谕慕容彦超,城上人语不逊。

庚午,命诸军进攻。

先是,术者绐彦超云:“镇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

”彦超乃立祠而祷之,令民家皆立黄幡。

彦超性贪吝,官军攻城急,犹瘗藏珍宝,由是人无斗志,将卒相继有出降者。

乙亥,官军克城,彦超方祷镇星祠,帅众力战,不胜,乃焚镇星祠,与妻赴井死。

子继勋出走,追获,杀之。

官军大掠,城中死者近万人。

初,彦超将反,募群盗置帐下,至者二千馀人,皆山林犷悍,竟不为用。

帝欲悉诛兗州将吏,翰林学士窦仪见冯道、范质,与之共白帝曰:“彼皆胁从耳。

”乃赦之。

丁丑,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权知兗州事。

壬午,赦兗州管内,彦超党与逃匿者期一月听自首,前已伏诛者赦其亲戚。

癸未,降泰宁军为防御州。

唐司徒致仕李建勋卒,且死,戒家人曰:“时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

勿封土立碑,听人耕种于其上,免为他日开发之标。

”及江南之亡也,诸贵人高大之冢无不发者,惟建勋冢莫知其处。

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谒孔子祠。

既尊,将拜。

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当以天子拜之。

”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师,敢不敬乎!

”遂拜之。

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采。

访孔子、颜渊之后,以为曲阜令及主簿。

丙戌,帝发兗州。

乙未,吴越顺德太夫人吴氏卒。

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没千馀家,溺死五千馀人,坏太庙四室。

戊戌,蜀大赦,赈水灾之家。

己亥,帝至大梁。

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陈留王冯晖卒,其子牙内都虞候继业杀其兄继勋,自知军府事。

太子宾客李涛之弟澣,在契丹为勤政殿学士,与幽州节度使萧海真善。

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

浣说海南内附,海真欣然许之。

澣因定州谍者田重霸赍绢表以闻,且与涛书,言:“契丹主童騃,专事宴游,无远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

不然,与和,必得。

二者皆利于速,度其情势,他日终不能力助河东者也。

”壬寅,重霸至大梁,会中国多事,不果从。

辛亥,以冯继业为朔方留后。

枢密使王峻,性轻躁,多计数,好权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为己任。

每言事,帝从之则喜,或时未允,辄愠怼,往往发不逊语。

帝以其故旧,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为人,每优容之。

峻年长于帝,帝即位,犹以兄呼之,或称其字,峻以是益骄。

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皆帝在籓镇时腹心将佐也,帝即位,稍稍进用。

峻心嫉之,累表称疾,求解机务,以诇帝意。

帝屡遣左右敦谕,峻对使者辞气亢厉。

又遗诸道节度使书求保证,诸道各献其书,帝惊骇久之,复遣左右慰勉,令视事,且曰:“卿倘不来,朕且自往。

”犹不至。

帝知枢密直学士陈观与峻亲善,令往谕指,观曰:“陛下但声言临幸其第,严驾以待之,峻必不敢不来。

”从之。

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劳令视事。

重进,沧州人,其母即帝妹福庆长公主也。

李谷足跌,伤右臂,在告月馀。

帝以谷职业繁剧,趣令入朝,辞以未任趋拜。

癸巳,诏免朝参,但令视事。

蜀工部尚书、判武德军邵延钧不礼于监押王承丕,承丕谋作乱。

辛丑,左奉圣都指挥使安次孙钦当以部兵戍边,往辞承丕,承丕邀与俱见府公。

钦不知其谋,从之。

承丕至,则令左右击杀延钧,屠其家,称奉诏处置军府,即开府库赏士卒,出系囚,发屯戍。

将吏毕集,钦谓承丕曰:“今延钧已伏辜,公宜出诏书以示众。

”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贵,勿问诏书。

”钦始知承丕反,因绐曰:“今内外未安,我请以部兵为公巡察。

”即跃马而出,承丕连呼之,不止。

钦至营,晓谕其众,帅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战,钦叱之,皆弃兵走,遂执承丕,斩之,并其亲党,传首成都。

天平节度使、守中书令高行周卒。

行周有勇而知义,功高而不矜,策马临敌,叱咤风生,平居与宾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赵季札如梓州,慰抚吏民。

汉法,犯私盐、麹,无问多少抵死。

郑州民有以屋税受盐于官,过州城,吏以为私盐,执而杀之,其妻讼冤。

癸丑,始诏犯盐、麹者以斤两定刑有差。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六·后汉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

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

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

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

”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

契丹主登城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

会当使汝曹苏息。

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

”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宫。

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

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

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兒锁之。

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

”皆言:“应死。

”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

己丑,斩彦泽、住兒于北市,仍命高勋监刑。

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随而诟詈,以杖扑之。

勋命断腕出锁,剖其心以祭死者。

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契丹送景延广归其国,庚寅,宿陈桥,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辛卯,契丹以晋主为负义侯,置于黄龙府。

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

契丹主使谓李太后曰:“闻重贵不用母命以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

”太后曰:“重贵事妾甚谨。

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耳。

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

”癸巳,契丹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遣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勋以兵守之。

契丹主数遣使存问,晋主每闻使至,举家忧恐。

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

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

”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

”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

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

契丹主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

”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

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

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

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

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籓镇。

晋之籓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

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

匡威,建瑭之子也。

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成、阶三州降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己而南。

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

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

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

”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

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

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

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

”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

”曰:“知之。

”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

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

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

”契丹主曰:“我不知也。

然则奈何?

”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

”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

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

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

”延寿曰:“曏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

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

此上策也。

”契丹主悦曰:“善!

惟大王所以处之。

”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旻,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

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

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馀人。

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

晋主在涂,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

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相对泣下。

谷曰:“臣无状,负陛下。

”因倾赀以献。

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

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

”恸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为义成节度使,族人郎五为镇宁节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佺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

晞,涿州人也。

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预其谋。

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

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

臣位卑,何敢发言!

”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

”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

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

我此行良可忧。

”契丹主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刺、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

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

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

刘晞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

”立于庭下以挫之。

由是洛人稍安。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

吾国事,汝曹弗知也。

”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

”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旬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

”时府库空竭,旬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

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

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

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初,晋主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猜忌,虽以为北面行营都统,徒尊以虚名,而诸军进止,实不得预闻。

知远因之广募士卒。

阳城之战,诸军散卒归之者数千人,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河东富强冠诸镇,步骑至五万人。

晋主与契丹结怨,知远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

契丹屡深入,知远初无邀遮、入援之志。

及闻契丹入汴,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

遣客将安阳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

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

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

契丹主赐诏褒美,及进书,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柺。

胡法,优礼大臣则赐之,如汉赐几仗之比,惟伟王以叔父之尊得之。

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

”蕃汉孔目官郭威言于知远曰:“虏恨我深矣!

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国。

”或劝知远举兵进取。

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

今契丹新降晋军十万,虎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

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

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

”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以地迫怀、洛,欲入朝于契丹,遣使谋于知远。

知远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

君宜先行,我当继往。

”从恩以为然。

判官高防谏曰:“公晋室懿亲,不可轻变臣节。

”从恩不从。

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与从恩姻家,时在上党,从恩以副使赵行迁知留后,牒守恩权巡检使,与高防佐之,遂行。

守恩,建立之子也。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于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

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

唐主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

徙燕王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

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为之副。

景遂尝与宫僚燕集,赞善大夫元城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怀,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

”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

景遂敛容谢之,待易益厚。

景达性刚直,唐主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谄之态,或乘酒喧笑。

景达屡诃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佞臣。

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

尝宴东宫,阳醉,抚景达背曰:“尔不可忘我!

”景达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请斩之。

唐主谕解,乃止。

张易谓景达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

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

”自是每游宴,景达多辞疾不预。

唐主遣使贺契丹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唐室诸陵。

契丹不许,而遣使报之。

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帅众奔唐。

淮北贼帅多请命于唐。

唐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以为:“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

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

”时方连兵福州,未暇北顾。

唐人皆以为恨,唐主亦悔之。

契丹主召晋百官悉集于庭,问曰:“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

今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

”皆曰:“天无二日。

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

”如是者再。

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为先?

”对曰:“王者初有天下,应大赦。

”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悬、仪卫于庭。

百官朝贺,华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中间。

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

仍云:“自今节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战马。

” 赵延寿以契丹主负约,心怏怏,令李崧言于契丹主曰:“汉天子所不敢望,乞为皇太子。

”崧不得已为言之。

契丹主曰:“我于燕王,虽割吾肉,有用于燕王,吾无所爱。

然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

”因令为燕王迁官。

时契丹以恒州为中京,翰林承旨张砺奏拟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如故。

契丹主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壬戌,蜀李继勋与兴州刺史刘景攻固镇,拔之。

乙丑,何重建请出蜀兵与阶成兵共扼散关以取凤州,丙寅,蜀主发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

刘知远闻何重建降蜀,叹曰:“戎狄凭陵,中原无主,令籓镇外附,吾为方伯,良可愧也!

”于是将佐劝知远称尊号,以号令四方,观诸侯去就。

知远不许。

闻晋主北还,声言欲出兵井陉,迎归晋阳。

丁卯,命武节都指挥使荥泽史弘肇集诸军于球场,告以出师之期。

军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

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

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

”争呼万岁不已。

知远曰:“虏势尚强,吾军威未振,当且建功业。

士卒何知!

”命左右遏止之。

己巳,行军司马潞城张彦威等三上笺劝进,知远疑未决。

郭威与都押牙冠氏杨邠入说知远曰:“今远近之心,不谋而同,此天意也。

王不乘此际取之,谦让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则反受其咎矣。

”知远从之。

契丹以其将刘愿为保义节度副使,陕人苦其暴虐。

奉国都头王晏与指挥使赵晖、都头侯章谋曰:“今胡虏乱华,乃吾属奋发之秋。

河东刘公,威德远著,吾辈若杀愿,举陕城归之,为天下唱,取富贵如反掌耳。

”晖等然之。

晏与壮士数人,夜逾牙城入府,出库兵以给众。

庚午旦,斩愿首,悬诸府门,又杀契丹监军,奉晖为留后。

晏,徐州。

晖,澶州。

章,太原人也。

辛未,刘知远即皇帝位。

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

壬申,诏:“诸道为契丹括钱率帛者,皆罢之。

其晋臣被迫胁为使者勿问,令诣行在。

自馀契丹,所在诛之。

” 何重建遣宫苑使崔延琛将兵攻凤州,不克,退保固镇。

甲戌,帝自将东迎晋主及太后。

至寿阳,闻已过恒州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而还。

晋主既出寨,契丹无复供给,从官、宫女,皆自采木实、草叶而食之。

至锦州,契丹令晋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机墓。

晋主不胜屈辱,泣曰:“薛超误我!

”冯后阴令左右求毒药,欲与晋主俱自杀,不果。

契丹主闻帝即位,以通事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高唐英为彰德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控扼要害。

初,晋置乡兵,号天威军。

教习岁馀,村民不闲军旅,竟不可用。

悉罢之,但令七户输钱十千,其铠仗悉输官。

而无赖子弟,不复肯复农业,山林之盗,自是而繁。

及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

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

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

滏阳贼帅梁晖,有众数百,送款晋阳求效用,帝许之。

磁州刺史李谷密通表于帝,令晖袭相州。

晖侦知高唐英未至,相州积兵器,无守备。

丁丑夜,遣壮士逾城入,启关纳其众,杀契丹数百,其守将突围走,晖据州自称留后,表言其状。

戊寅,帝还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以惠泽其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

今宫中所有,请悉出之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帝曰:“善!

”即罢率民,倾内府蓄积以赐将士,中外闻之,大悦。

李氏,晋阳人也。

吴越内都监程昭悦,多聚宾客,畜兵器,与术士游。

吴越王弘佐欲诛之,谓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帅甲士千人围昭悦第。

”昭券曰:“昭悦,家臣也,有罪当显戮,不宜夜兴兵。

”弘佐曰:“善!

”命内牙指挥使储温伺昭悦归第,执送东府,己卯,斩之。

释钱仁俊之囚。

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斩王晖。

建雄留后刘在明朝于契丹,以节度副使骆从朗知州事。

帝遣使者张晏洪等如晋州,谕以己即帝位,从朗皆囚之。

大将药可俦杀从朗,推晏洪权留后,庚辰,遣使以闻。

契丹主遣右谏议大夫赵熙使晋州,括率钱帛,征督甚急。

从朗既死,民相帅共杀熙。

契丹主赐赵晖诏,即以为保义留后。

晖斩契丹使者,焚其诏,遣支使河间赵矩奉表诣晋阳。

契丹遣其将高模翰攻晖,不克。

帝见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归我,天下不足定也!

”矩因劝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辛巳,以晖为保义节度使,侯章为镇国节度使、保义军马步都指挥使,王晏为绛州防御使、保义军马步副指挥使。

高防与王守恩谋,遣指挥使李万超白昼帅众大噪入府,斩赵行迁,推守恩权知昭义留后。

守恩杀契丹使者,举镇来降。

镇宁节度使耶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

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夜袭据南城,北度浮航,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

契丹主闻之,甚惧,始遣天平节度使李守贞、天雄节度使杜重威还镇,由是无久留河南之意。

遣兵救澶州,琼退屯近郊,遣其弟超奉表来求救。

癸未,帝厚赐超,遣还。

琼兵败,为契丹所杀。

蜀主加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延州录事参军高允权,万金之子也。

彰武节度使周密,暗而贪,将士作乱,攻之。

密败,保东城。

众以允权家世延帅,推为留后,据西城。

密,应州人也。

丹州都指挥使高彦珣杀契丹所署刺史,自领州事。

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国中酒馔脯果赐契丹主,贺平晋国。

契丹主与群臣宴于永福殿,每举酒,立而饮之,曰:“太后所赐,不敢坐饮。

” 唐王淑妃与郇公从益居洛阳。

赵延寿娶明宗女为夫人,淑妃诣大梁会礼。

契丹主见而拜之曰:“吾嫂也。

”统军刘遂凝因淑妃求节钺,契丹主以从益为许王、威信节度使,遂凝为安远节度使。

淑妃以从益幼,辞不赴镇,复归于洛。

契丹主以张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左仆射和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昫,以目疾辞位,罢为太保。

东方群盗大起,陷宋、亳、密三州。

契丹主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

”亟遣泰宁节度使安审琦、武宁节度使符彦卿等归镇,仍以契丹兵送之。

彦卿至埇桥,贼帅李仁恕帅众数万急攻徐州。

彦卿与数十骑至城下,扬鞭欲招谕之,仁恕控彦卿马,请从相公入城。

彦卿子昭序,自城中遣军校陈守习缒而出,呼于贼中曰:“相公已陷虎口,听相公助贼攻城,城不可得也。

”贼知不可劫,乃相帅罗拜于彦卿马前,乞赦其罪。

彦卿与之誓,乃解去。

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阁礼。

戊子,帝遣使以诏书安集农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

辛卯,高允权奉表来降。

帝谕允权听周密诣行在,密遂弃东城来奔。

壬辰,高彦询以丹州来降。

蜀翰林承旨李昊谓枢密使王处回曰:“敌复据固镇,则兴州道绝,不复能救秦州矣。

请遣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将兵急攻凤州。

”癸巳,蜀主命汉韶诣凤州行营。

契丹主复召晋百官,谕之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

当留亲信一人于此为节度使。

”百官请迎太后。

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

”契丹主欲尽以晋之百官自随。

或曰:“举国北迁,恐摇人心,不如稍稍迁之。

”乃诏有职事者从行,馀留大梁。

复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

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契丹主后。

翰始以萧为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称萧氏。

吴越复发水军,遣其将余安将之,自海道救福州。

己亥,至白虾浦。

海岸泥淖,须布竹箦乃可行,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箦不得施。

冯延鲁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

今相持不战,徒老我师,不若纵其登岸尽杀之,则城不攻自降矣。

”裨将孟坚曰:“浙兵至此已久,不能进退,求一战而死不可得。

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于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

”延鲁不听,曰:“吾自击之。

”吴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不能御,弃众而走,孟坚战死。

吴越兵乘胜而进,城中兵亦出,夹击唐兵,大破之。

唐城南诸军皆遁,吴越兵追之。

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诸军陈于崇文之后,追者乃还。

或言浙兵欲弃福州,拔李达之众归钱唐。

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

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乃曰:“吾军败矣,安能与人争城!

”是夕,烧营而遁,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

冯延鲁引佩刀自刺,亲吏救之,不死。

唐兵死者二万馀人,委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达举所部授之。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谓唐戍将曰:“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南接岭海瘴疠之乡,地险土瘠。

比年军旅屡兴,农桑废业,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

”置酒饯之,戍将不得已引兵归。

唐主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

壬寅,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

夕宿赤冈,契丹主见村落皆空,命有司发榜数百通,所在招抚百姓,然竟不禁胡骑剽掠。

丙午,契丹[主]自白马渡河,谓宣徽使高勋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

今得归,死无恨矣。

” 蜀孙汉韶将兵二万攻凤州,军于固镇,分兵扼散关以绝援路。

张筠、余安皆还钱唐,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以东府安抚使钱弘倧为丞相。

庚戌,以皇弟北京马步都指挥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

辛亥,契丹主将攻相州,梁晖请降,契丹主赦之,许以为防御使。

晖疑其诈,复乘城拒守。

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汉诸军急攻相州,食时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

留高唐英守相州。

唐英阅城中,遗民男女得七百馀人。

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敛城中髑髅瘗之,凡得十馀万。

或告磁州刺史李谷谋举州应汉,契丹主执而诘之,谷不服,契丹主引手于车中,若取所获文书者。

谷知其诈,因请曰:“必有其验,乞显示之。

”凡六诘,谷辞气不屈,乃释之。

帝以从弟北京马军都指挥使信领义成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领忠武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右都押牙杨邠权枢密使,蕃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权副枢密使,两使都孔目官南乐王章权三司使。

癸亥,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

契丹主见所过城邑丘墟,谓蕃、汉群臣曰:“致中国如此,皆燕王之罪也。

”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

” 甲子,帝以河东节度判官长安苏逢吉、观察判官苏禹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禹珪,密州人也。

振武节度使、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入朝,更名从阮,置永安军于府州,以从阮为节度使。

又以河东左都押牙刘铢为河阳节度使。

铢,陕人也。

契丹昭义节度使耿崇美屯泽州,将攻潞州。

乙丑,诏史弘肇将步骑万人救之。

丙寅,以王守恩为昭义节度使,高允权为彰武节度使,又以岢岚军使郑廉为欣州刺史,领彰国节度使兼欣、代二州义军都部署。

丁卯,以缘河巡检使阎万进为岚州刺史,领振武节度使兼岚、宪二州义军都制置使。

帝闻契丹北归,欲经略河南,故以弘肇为前驱,又遣谦万进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势。

万进,并州人也。

契丹主以船数十艘载晋铠仗,将自汴溯河归其国,命宁国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将士卒千馀人部送之。

至河阴,行德与将士谋曰:“今为虏所制,将远去乡里。

人生会有死,安能为异域之鬼乎!

虏势不能久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以俟天命之所归者而臣之,岂非长策乎!

”众以为然。

行德即以铠仗授之,相与杀契丹监军使。

会契丹河阳节度使崔廷勋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虚入据河阳,众推行德为河阳都部署。

行德遣弟行友奉蜡表间道诣晋阳。

契丹遣武定节度使方太诣洛阳巡检,至郑州。

州有戍兵,共迫太为郑王。

梁嗣密王硃乙逃祸为僧,嵩山贼帅张遇得之,立以为天子,取嵩岳神衮冕以衣之,帅众万馀袭郑州,太击走之。

太以契丹尚强,恐事不济,说谕戍兵,欲与之俱西,众不从,太自西门逃奔洛阳。

戍兵既失太,反谮太于契丹,云胁我为乱。

太遣子师朗自诉于契丹,契丹将麻答杀之,太无以自明。

会群盗攻洛阳,契丹留守刘晞弃城奔许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与巡检使潘环击群盗却之,张遇杀硃乙请降。

伊阙贼帅自称天子,誓众于南郊坛,将入洛阳,太逆击,走之。

太欲自归于晋阳,武行德使人诱太曰:“我裨校也,公旧镇此地,今虚位相待。

”太信之,至河阳,为行德所杀。

萧翰遣高谟翰援送刘晞自许还洛阳,晞疑潘环构其众逐己,使谟翰杀之。

戊辰,武行友至晋阳。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锋将马诲击契丹,斩首千馀级。

时耿崇美,崔廷勋至泽州,闻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进,引众而南。

弘肇遣诲追击,破之,崇美、廷勋与奚王拽剌退保怀州。

辛未,以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契丹主闻河阳乱,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

诸道括钱,一失也。

令上国人打草谷,二失也。

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

”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壬申,诏赦诸将,议斩二人以谢中外。

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己、魏岑曰:“陛下践阼以来,所信任者,延己、延鲁、岑、觉四人而已,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谏争者逐,窃议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

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己、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

同罪异诛,人心疑惑。

”又曰:“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

”又曰:“岑、觉、延鲁,更相违戾,彼前则我却,彼东则我西。

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

”又曰:“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

”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怒,贬江州司士参军。

械送觉、延鲁至金陵。

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上表待罪。

诏流觉于蕲州,延鲁于舒州。

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己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

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

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

请行显戮以重军威。

”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

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士参军。

乙亥,凤州防御使石奉頵举州降蜀。

奉頵,晋之宗属也。

契丹主至临城,得疾,及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且啖之。

丙子,至杀胡林而卒。

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

赵延寿恨契丹主负约,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继而入。

延寿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纳之。

时契丹诸将已密议奉兀欲为主,兀欲登鼓角楼受叔兄拜。

而延寿不之知,自称受契丹皇帝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仍下教布告诸道,所以供给兀欲与诸将同,兀欲衔之。

恒州诸门管钥及仓库出纳,兀欲皆自主之。

延寿使人请之,不与。

契丹主丧至国,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壹如故,则葬汝矣。

” 帝之自寿阳还也,留兵千人戍承天军。

戍兵闻契丹北还,不为备。

契丹袭击之,戍兵惊溃。

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烟百馀举。

帝曰:“此虏将遁,张虚势也。

”遣亲将叶仁鲁将步骑三千赴之。

会契丹出剽掠,仁鲁乘虚大破之,丁丑,复取承天军。

冀州人杀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挥使张廷翰知州事。

廷翰,冀州人,符习之甥也。

或说赵延寿曰:“契丹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

今汉兵不减万人,不若先事图之。

”延寿犹豫不决。

壬午,延寿下令,以来月朔日于待贤馆上事,受文武官贺。

其仪:宰相、枢密使拜于阶上,节度使以下拜于阶下。

李崧以虏意不同,事理难测,固请赵延寿未行此礼,乃止。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五·后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八月,尽柔兆敦牂,凡一年有奇。

齐王下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丙寅,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

加枢密使、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阳城之捷,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

四方贡献珍奇,皆归内府。

多造器玩,广宫室,崇饰后庭,近朝莫之及。

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织工数百,期年乃成。

又赏赐优伶无度。

桑维翰谏曰:“曏者陛下亲御胡寇,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

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带,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绝筋折骨,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

’如此,则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

”帝不听。

冯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宠。

尝有疾在家,帝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

”其倚任如此。

玉乘势弄权,四方赂遗,辐辏其门。

由是朝政益坏。

唐兵围建州既久,建人离心。

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

”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

”众感其言,无叛者。

丁亥,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

王忠顺战死,董思安整众奔泉州。

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

及破建州,纵兵大掠,焚宫室庐舍俱尽。

是夕,寒雨,冻死者相枕,建人失望。

唐主以其有功,皆不问。

汉主杀韶王弘雅。

九月,许文稹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

唐置永安军于建州。

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广充北面行营副招讨使。

殿中监王钦祚权知恒州事。

会乏军储,诏钦祚括籴民粟。

杜威有粟十馀万斛在恒州,钦祚举籍以闻。

威大怒,表称:“臣有何罪,钦祚籍没臣粟!

”朝廷为之召钦祚还,仍厚赐威以慰安之。

戊申,置威信军于曹州。

遣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戍澶州。

乙卯,遣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戍恒州。

汉主杀刘思潮、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延。

以左仆射王翻尝与高祖谋立弘昌,出为英州刺史,未至,赐死。

内外皆惧不自保。

冬,十月,癸巳,置镇安军于陈州。

唐元敬宋太后殂。

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

斩杨思恭以谢建人。

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

崇文治以宽简,建人遂安。

初,高丽王建用兵吞灭邻国,颇强大,因胡僧袜啰言于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为契丹所虏,请与朝廷共击取之。

”高祖不报。

及帝与契丹为仇,袜啰复言之。

帝欲使高丽扰契丹东边以分其兵势。

会建卒,子武自称权知国事,上表告丧。

十一月,戊戌,以武为大义军使、高丽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国,谕指使击契丹。

仁遇至其国,见其兵极弱,曏者袜啰之言,特建为夸诞耳,实不敢与契丹为敌。

仁遇还,武更以它故为解。

乙卯,吴越王弘佐诛内都监使杜昭达,己未,诛内牙上统军使明州刺史阚璠。

昭达,建徽之孙也,与璠皆好货。

钱塘富人程昭悦以货结二人,得侍弘佐左右。

昭悦为人狡佞,王悦之,宠待逾于旧将,璠不能平。

昭悦知之,诣璠顿首谢罪,璠责让久之,乃曰:“吾始者决欲杀汝,今既悔过,吾亦释然。

”昭悦惧,谋去璠。

璠专而愎,国人恶之者众,王亦恶之。

昭悦欲出璠于外,恐璠觉之,私谓右统军使胡进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

”进思许之,乃以璠为明州刺史,进思为湖州刺史。

璠怒曰:“出我于外,是弃我也。

”进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为!

”璠乃受命。

既而复以他故留进思。

内外马步都统军使钱仁俊母,杜昭达之姑也。

昭悦因谮璠、昭达谋奉仁俊作乱,下狱锻炼成之。

璠、昭达既诛,夺仁俊官,幽于东府。

于是昭悦治阚、杜之党,凡权位与己侔,意所忌者,诛放百馀人,国人畏之侧目。

胡进思重厚寡言,昭悦以为戆,故独存之。

昭悦收仁俊故吏慎温其,使证仁俊之罪,拷掠备至。

温其坚守不屈。

弘佐嘉之,擢为国官。

温其,衢州人也。

十二月,乙丑,加吴越王弘佐东南面兵马都元帅。

辛未,以前中书舍人广晋殷鹏为给事中、枢密直学士。

鹏,冯玉之党也。

朝廷每有迁除,玉皆与鹏议之。

由是请谒赂遗,充满其门。

初,帝疾未平,会正旦,枢密使、中书令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

”帝闻之,以告冯玉,玉因谮维翰有废立之志。

帝疑之。

李守贞素恶维翰,冯玉、李彦韬与守贞合谋排之,以中书令行开封尹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

丁亥,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

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守侍中。

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绝宾客。

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枢务,纵不留之相位,犹当优以大籓,奈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

”玉曰:“恐其反耳。

”曰:“儒生安能反?

”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楚湘阴处士戴偃,为诗多讥刺,楚王希范囚之。

天策副都军使丁思瑾上书切谏,希范削其官爵。

唐齐王景达府属谢仲宣言于景达曰:“宋齐丘,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

”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

”唐主乃使景达自至青阳召之。

齐王下开运三年(丙午,公元九四六年)春,正月,以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但奉朝请,不预政事。

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己皆同平章事。

建勋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

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喜大言,多树朋党。

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领之,专典机密,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

唐主谓梦锡曰:“大臣惟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

”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

梦锡于是移疾纵酒,不复预朝廷事。

续,可求之子也。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晋昌节度使兼侍中赵在礼,更历十镇,所至贪暴,家赀为诸帅之最。

帝利其富,三月,庚申,为皇子镇宁节度使延煦娶其女。

在礼自费缗钱十万,县官之费,数倍过之。

延煦及弟延宝,皆高祖诸孙,帝养以为子。

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

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怒其抗礼。

夏,四月,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州,留党项酋长拓跋彦超于州下,故诸部不敢为寇,及将罢镇而纵之。

前彰武节度使王令温代晖镇朔方,不存抚羌、胡,以中国法绳之。

羌、胡怨怒,皆叛,竞为寇钞。

拓跋彦超、石存、也厮褒三族,共攻灵州,杀令温弟令周。

戊午,令温上表告急。

泉州都都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李弘通兵势甚盛,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莫肯力战,使君宜避位自省。

”乃废继勋归私第,代领军府事,勒兵击李弘通,大破之。

表闻于唐,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遣将将兵戍泉州。

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胡寇。

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言事颇验,远近信奉之。

中山人孙方简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侄,不饮酒食肉,事深意甚谨。

深意卒,方简嗣行其术,称深意坐化,严饰,事之如生,其徒日兹。

会晋与契丹绝好,北边赋役烦重,寇盗充斥,民不安其业。

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者,据寺为寨以自保。

契丹入寇,方简帅众邀击,颇获其甲兵、牛马、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益众。

久之,至千馀家,遂为群盗。

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

朝廷亦资其御寇,署东北招收指挥使。

方简时入契丹境钞掠,多所杀获。

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契丹,请为乡道以入寇。

时河北大饥,民饿死者所在以万数,兗、郓、沧、贝之间,盗贼峰起,吏不能禁。

天雄节度使杜威遣元随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契丹。

延翰逃归,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契丹入寇,宜为之备。

”初,朔方节度使冯晖在灵武,得羌、胡心,市马期年,至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镇邠州及陕州,入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节度使。

晖知朝廷之意,悔离灵武,乃厚事冯玉、李彦韬,求复镇灵州。

朝廷亦以羌、胡方扰,丙寅,复以晖为朔方节度使,将关西兵击羌、胡。

以威州刺史药元福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

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压境。

诏以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副之。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充马军都指挥使兼都虞候,义武节度使蓟人李殷充步军都指挥使兼都排阵使。

遣护圣指挥使临清王彦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营诣邢州。

时马军都指挥使、镇安节度使李彦韬方用事,视守贞蔑如也。

守贞在外所为,事无大小,彦韬必知之,守贞外虽敬奉而内恨之。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

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必令入朝。

宋齐丘荐觉才辩,可不烦寸刃,坐致弘义。

唐主乃拜弘义母、妻皆为国夫人,四弟皆迁官,以觉为福州宣谕使,厚赐弘义金帛。

弘义知其谋,见觉,辞色甚倨,待之疏薄。

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

秋,七月,河决杨刘,西入莘县,广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有自幽州来者,言赵延寿有意归国。

枢密使李崧、冯玉信之,命天雄节度使杜威致书于延寿,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洛州军将赵行实尝事延寿,遣赍书潜往遗之。

延寿复书言:“久处异域,思归中国。

乞发大军应接,拔身南去。

”辞旨恳密。

朝廷欣然,复遣行实诣延寿,与为期约。

八月,李守贞言:“与契丹千馀骑遇于长城北,转斗四十里,斩其酋帅解里,拥馀众入水溺死者甚众。

”丁卯,诏李守贞还屯澶州。

帝既与契丹绝好,数召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宴赐甚厚。

承福从帝与契丹战澶州,又与张从恩戍滑州。

属岁大热,遣其部落还太原,畜牧于岚、石之境。

部落多犯法,刘知远无所纵舍。

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远之严,谋相与遁归故地。

有白可久者,位亚承福,帅所部先亡归契丹,契丹用为云州观察使,以诱承福。

知远与郭威谋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属于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

”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威劝知远诛之,收其货以赡军。

知远密表:“吐谷浑反覆难保,请迁于内地。

”帝遣使发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阳及诸州。

知远遣威诱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诬承福等五族谋叛,以兵围而杀之,合四百口,籍没其家赀。

诏褒赏之,吐谷浑由是遂微。

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坐违法科敛,擅取官麦五百斛造麹,赋与部民。

李彦韬素与彦超有隙,发其事,罪应死。

彦韬趣冯玉使杀之,刘知远上表论救。

李崧曰:“如彦超之罪,今天下籓侯皆有之。

若尽其法,恐人人不自安。

”甲戌,敕免彦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唐陈诲自福州还,至剑州,耻无功,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自称权福州军府事,擅发汀、建、抚、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

延鲁先遗弘义书,谕以祸福。

弘义复书请战,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

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

”唐主以觉专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不可中止,当发兵助之。

”丁丑,觉、延鲁败杨崇保于候官,戊寅,乘胜进攻福州西关。

弘义出击,大破之,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鄴。

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以漳泉安抚使、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延鲁为南面监军使,会兵攻福州,克其外郭。

弘义固守第二城。

冯晖引兵过旱海,至辉德,糗粮已尽。

拓跋彦超众数万,为三陈,扼要路,据水泉以待之。

军中大惧。

晖以赂求和于彦超,彦超许之。

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数四,兵未解。

药元福曰:“虏知我饥渴,阳许和以困我耳。

若至暮,则吾辈成擒矣。

今虏虽众,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陈者是也。

其馀步卒,不足为患。

请公严阵以待我,我以精骑先犯西山兵,小胜则举黄旗,大军合势击之,破之必矣。

”乃帅骑先进,用短兵力战。

彦超小却,元福举黄旗,晖引兵赴之,彦超大败。

明日,晖入灵州。

九月,契丹三万寇河东。

壬辰,刘知远败之于杨武谷,斩首七千级。

汉刘思潮等既死,陈道庠内不自安。

特进邓伸遗之《汉纪》,道庠问其故,伸曰:“憨獠,此书有诛韩信、醢彭越事,宜审读之!

”汉主闻之,族道庠及伸。

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更名弘达,奉表请命于晋。

甲午,以弘义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知闽国事。

张彦泽奏败契丹于定州北,又败之于泰州,斩首二千级。

辛丑,福州排陈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门桥,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

弘达退保善化门,外城再重皆为唐兵所据。

弘达更名达,遣使奉表称臣,乞师于吴越。

楚王希范知帝好奢靡,屡以珍玩为献,求都元帅。

甲辰,以希范为诸道兵马都元帅。

丙辰,河决澶州临黄。

契丹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

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满千人,乞朝廷发轻兵袭之,己为内应。

又,今秋多雨,自瓦桥已北,积水无际,契丹主已归牙帐,虽闻关南有变,地远阻水,不能救也。

”峦与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威屡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迁献《瀛莫图》。

冯玉、李崧信以为然,欲发大兵迎赵延寿及延祚。

先是,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守贞数将兵过广晋,杜威厚待之,赠金帛甲兵,动以万计。

守贞由是与威亲善。

守贞入朝,帝劳之曰:“闻卿为将,常费私财以赏战士。

”对曰:“此皆杜威尽忠于国,以金帛资臣,臣安敢掠有其美!

”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愿与威戮力以清沙漠。

”帝由是亦贤之。

及将北征,帝与冯玉、李崧议,以威为元帅,守贞副之。

赵莹私谓冯、李曰:“杜令国戚,贵为将相,而所欲未厌,心常慊慊,岂可复假以兵权!

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贞为愈也。

”不从。

冬,十月,辛未,以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守贞为兵马都监,泰宁节度使安审琦为左右厢都指挥使,武宁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为马军右厢都指挥使,永清节度使梁汉璋为马军都排陈使,前威胜节度使宋彦筠为步军左厢都指挥使,奉国左厢都指挥使王饶为步军右厢都指挥使,洺州团练使薛怀让为先锋都指挥使。

仍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黠虏。

先取瀛、莫,安定关南。

次复幽燕,荡平塞北。

”又曰:“有能擒获虏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

”时自六月积雨,至是未止,军行及馈运者甚艰苦。

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

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

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

唐主改漳州为南州,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

庚辰,围之。

福州使者至钱塘,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皆曰:“道险远,难救。

”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

弘佐曰:“脣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

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

”壬午,遣统军使张筠、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

先是募兵,久无应者,弘佐命纠之,曰:“纠而为兵者,粮赐减半。

”明日,应募者云集。

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昭券惮程昭悦,以用兵事让之。

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而以军谋委元德昭。

德昭,危仔倡之子也。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既行,旧钱皆流入邻国,一也。

可用于吾国而不可用于它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

铜禁至严,民犹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

闽人铸铁钱而乱亡,不足为法,四也。

国用幸丰而自示空乏,五也。

禄赐有常而无故益之,以启无厌之心,六也。

法变而敝,不可遽复,七也。

‘钱’者国姓,易之不祥,八也。

”弘佐乃止。

杜威、李守贞会兵于广晋而北行。

威屡使公主入奏,请益兵,曰:“今深入虏境,必资众力。

”由是禁军皆在其麾下,而宿卫空虚。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贞权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

闻契丹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遇契丹于南阳务,败死。

威等闻之,引兵而南。

时束城等数县请降,威等焚其庐舍,掠其妇女而还。

己酉,吴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潜入州城。

唐兵进据东武门,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不利。

自是内外断绝,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

时王崇文虽为元帅,而陈觉、冯延鲁、魏岑争用事,留从效、王建封倔强不用命,各争功,进退不相应。

由是将士皆解体,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

先是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出江州,及还,阅簿籍,抚案叹曰:“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其能久乎!

”契丹主大举入寇,自易、定趣恒州。

杜威等至武强,闻之,将自冀、贝而南。

彰德节度使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契丹可破之状。

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

甲寅,威等至中度桥,契丹已据桥。

彦泽帅骑争之,契丹焚桥而退。

晋兵与契丹夹滹沱而军。

始,契丹见晋军大至,又争桥不胜,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击之,议引兵还。

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之计,遂不去。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彦珣将兵讨之。

杜威虽以贵戚为上将,性懦怯。

偏裨皆节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乐,罕议军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转运使李谷说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

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

密约城中举火相应,夜募壮士斫虏营而入,表里合势,虏必遁逃。

”诸将皆以为然,独杜威不可,遣谷南至怀、孟督军粮。

契丹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通事刘重进将百骑及赢卒,并西山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

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

有逸归者,皆称虏众之盛,军中忷惧。

翰等至栾城,城中戍兵千馀人,不觉其至,狼狈降之。

契丹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杀”,纵之南走。

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

翰,契丹主之舅也。

十二月,丁巳朔,李谷自书密奏,具言大军危急之势,请车驾幸滑州,遣高行舟、符彦卿扈从,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虏之奔冲。

遣军将关勋走马上之。

己未,帝始闻大军屯中度。

是夕,关勋至。

庚申,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

又诏发河北及滑、孟、泽、潞刍粮五十万诣军前,督迫严急,所在鼎沸。

辛酉,威又遣从者张祚等来告急,祚等还,为契丹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

时宿卫兵皆在行营,人心懔懔,莫知为计。

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帝言事。

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

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

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帝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

时符彦卿虽任行营职事,帝留之,使戍荆州口。

壬戌,诏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都部署,以彦卿副之,共戍澶州。

以西京留守景延广戍河阳,且张形势。

奉国都指挥使王清言于杜威曰:“今大军去恒州五里,守此何为!

营孤食尽,势将自溃。

请以步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

得入恒州,则无忧矣。

”威许诺,遣清与宋彦筠俱进。

清战甚锐,契丹不能支,势小却。

诸将请以大军继之,威不许。

彦筠为契丹所败,浮水抵岸得免,因退走。

清独帅麾下陈于水北力战,互有杀伤,屡请救于威,威竟不遣一骑助之。

清谓其众曰:“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

吾辈当以死报国耳!

”众感其言,莫有退者。

至暮,战不息。

契丹以新兵继之,清及士众尽死。

由是诸军皆夺气。

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

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契丹。

威潜遣腹心诣契丹牙帐,邀求重赏。

契丹主绐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

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

”威喜,遂定降计。

丙寅,伏甲召诸将,出降表示之,使署名。

诸将骇愕,莫敢言者,但唯唯听命。

威遣阁门使高勋赍诣契丹,契丹主赐诏慰纳之。

是日,威悉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以为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涂穷,当与汝曹共求生计。

”因命释甲。

军士皆恸哭,声振原野。

威、守贞仍于众中扬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于己。

”闻者无不切齿。

契丹主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曰:“彼皆汝物也。

”杜威以下,皆迎谒于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晋军,其实皆戏之耳。

以威为太傅,李守贞为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恒州城下,谕顺国节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状,周亦出降。

戊辰,契丹主入恒州。

遣兵袭代州,刺史王晖以城降之。

先是契丹屡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

契丹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吞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

”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谕其众,众皆降,璘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

璘,邢州人也。

义武节度使李殷,安国留后方太,皆降于契丹。

契丹主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麻答为安国节度使,以客省副使马崇祚权知恒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砺言于契丹主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

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

”契丹主不从。

引兵自邢、相而南,杜威将降兵以从。

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且抚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为都监。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

契丹主欲遣遇先将兵入大梁,遇辞。

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忍复图其主乎!

”至平棘,谓从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复南行!

”遂扼吭而死。

张彦泽倍道疾驱,夜度白马津。

壬申,帝始闻杜威等降。

是夕,又闻彦泽至滑州,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中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

癸酉,未明,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李彦韬帅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

彦泽顿兵明德门外,城中大扰。

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馀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

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帝乃命灭火,悉开宫城门。

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

今与太后及妻马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

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

”太后亦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

帝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

彦泽曰:“臣无面目见陛下。

”帝复召之,彦泽微笑不应。

或劝桑维翰逃去。

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

”坐而俟命。

彦泽以帝命召维翰。

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

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

”崧有愧色。

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

”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诲,素以佞巧有宠于帝,至是,帝召承诲,欲与之谋,承诲伏匿不至。

张彦泽捕而杀之。

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之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

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

军士擒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瞋目竖三指,即驱出断其腰领。

彦泽素与阁门使高勋不协,乘醉至其家,杀其叔父及弟,尸诸门首。

士民不寒而栗。

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

”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

”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

”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

曏使高祖用涛言,事安至此!

”彦泽大笑,命酒饮之。

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甲戌,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

帝与太后、皇后乘肩舆,宫人、宦者十馀人步从,见者流涕。

帝悉以内库金珠自随。

彦泽使人讽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

”帝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择取其奇货,而封其馀以待契丹。

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帝,内外不通。

帝姑乌氏公主赂守门者,入与帝诀,相持而泣,归第自经死。

帝与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

帝使取内库帛数段,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

”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辞以它故不进。

又欲见李彦韬,彦韬亦辞不往。

帝惆怅久之。

冯玉佞张彦泽,求自送传国宝,冀契丹复任用。

楚国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

彦泽使人取之,太后迟回未与。

彦泽诟詈,立载之去。

是夕,彦泽杀桑维翰。

以带加颈,白契丹主,云其自经。

契丹主曰:“吾无意杀维翰,何为如是!

”命厚抚其家。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契丹牙帐降。

契丹主以阳城之战为彦卿所败,诘之。

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

”契丹主笑而释之。

己卯,延煦、延宝自牙帐还,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

”帝心稍安,上表谢恩。

契丹以所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相应,疑其非真,以诏书诘帝,使献真者。

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必与之俱烬。

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

臣今日焉敢匿宝!

”乃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途奉迎。

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许。

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

”亦不许。

又诏晋文武群官,一切如故。

朝廷制度,并用汉礼。

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主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

”皆却之。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

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

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

十万横磨剑安在!

”召乔荣,使相辨证,事凡十条。

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

每服一事,辄授一筹。

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

丙戌晦,百官宿于封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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