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七·唐纪三

起屠维单阏正月,尽十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显官、名士为太尉府官属,杜淹、戴胄皆预焉。

胄,安阳人也。

隋将军王隆帅屯卫将军张镇周、都水少监苏世长等以山南兵始至东都。

王世充专总朝政,事无大小,悉关太尉府。

台省监署,莫不阒然。

世充立三牌于府门外,一求文学才识堪济时务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锋陷敌者,一求身有冤滞拥抑不申者。

于是上书陈事者日有数百,世充悉引见,躬自省览,殷勤慰谕,人人自喜,以为言听计从,然终无所施行。

下至士卒厮养,世充皆以甘言悦之,而实无恩施。

隋马军总管独孤武都为世充所亲任,其从弟司隶大夫机与虞部郎杨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孙师孝、步兵总管刘孝元、李俭、崔孝仁谋召唐兵,使孝仁说武都曰:“王公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而鄙隘贪忍,不顾亲旧,岂能成大业哉!

图识之文,应归李氏,人皆知之。

唐起晋阳,奄有关内,兵不留行,英雄景附。

且坦怀待物,举善责功,不念旧恶,据胜势以争天下,谁能敌之!

吾属托身非所,坐待夷灭。

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间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为内应,开门纳之,事无不集矣。

”武都从之。

事泄,世充皆杀之。

恭慎,达之子也。

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镇长春宫。

宇文化及攻魏州总管元宝藏,四旬不克。

魏征往说之,丁未,宝藏举州来降。

戊午,淮安王神通击宇文化及于魏县,化及不能抗,东走聊城。

神通拔魏县,斩获二千余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围之。

甲子,以陈叔达为纳言。

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张善相来降。

硃粲有众二十万,剽掠汉、淮之间,迁徙无常,攻破州县,食其积粟未尽,复他适,将去,悉焚其余资。

又不务稼穑,民馁死者如积。

粲无可复掠,军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妇人、婴儿敢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

”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谪官在南阳,粲初引为宾客,其后无食,阖家皆为所敢。

愍楚,之推之子也。

又税诸城堡细弱以供军食,诸城堡相帅叛之。

淮安土豪杨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诸州皆应之。

粲与战于淮源,大败,帅余众数千奔菊潭。

士林家世蛮酋,隋末,士林为鹰扬府校尉,杀郡官而据其郡。

既逐硃粲,己巳,帅汉东四郡遣使诣信州总管庐江王瑗请降,诏以为显州道行台。

士林以瓚为长史。

初,王世充既杀元、卢,虑人情未服,犹媚事皇泰主,礼甚谦敬。

又请为刘太后假子,尊号曰圣感皇太后。

既而渐骄横,尝赐食于禁中,还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复朝谒。

皇泰主知其终不为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内库彩物大造幡花。

又出诸服玩,令僧散施贫乏以求福。

世充使其党张绩、董浚守章善、显福二门,宫内杂物,毫厘不得出。

是月,世充使人献印及剑。

又言河水清,欲以耀众,为己符瑞云。

上遣金紫光禄大夫武功靳孝谟安集边郡,为梁师都所获。

孝谟骂之极口,师都杀之。

二月,诏追赐爵武昌县公,谥曰忠。

初定租、庸、调法,每丁租二石,绢二匹,绵三两。

自兹以外,不得横有调敛。

丙戌,诏:“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

每州置宗师一人以摄总,别为团伍。

” 张俟德至凉,李轨召其群臣廷议曰:“唐天子,吾之从兄,今已正位京邑。

一姓不可自争天下,吾欲去帝号,受其官爵,可乎?

”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称王称帝者,奚啻一人!

唐帝关中,凉帝河右,固不相妨。

且已为天子,奈何复自贬黜!

必欲以小事大,请依萧察事魏故事。

”轨从之。

戊戌,轨遣其尚书左丞邓晓入见,奉书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官爵。

帝怒,拘晓不遣,始议兴师讨之。

初,隋炀帝自征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以数千骑奔党项,炀帝立其质子顺为主,使统余众,不果入而还。

会中国丧乱,伏允复还收其故地。

上受禅,顺自江都还长安,上遣使与伏允连和,使击李轨,许以顺还之。

伏允喜,起兵击轨,数遣使入贡请顺,上遣之。

闰月,硃粲遣使请降,诏以粲为楚王,听自置官属,以便宜从事。

宇文化及以珍货诱海曲诸贼,贼帅王薄帅众从之,与共守聊城。

窦建德谓其群下曰:“吾为隋民,隋为吾君。

今宇文化及弑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讨!

”乃引兵趣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粮尽,请降,神通不许。

安抚副使崔世幹劝神通许之,神通曰:“军士暴露日久,贼食尽计穷,克在旦暮,吾当攻取以示国威,且散其玉帛以劳战士。

若受其降,将何以为军赏乎!

”世幹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内外受敌,吾军必败。

夫不攻而下之,为功甚易,奈何贪其玉帛而不受乎!

”神通怒,囚世幹于军中。

既而宇文士及自济北馈之,化及军稍振,遂复拒战。

神通督兵攻之,贝州刺史赵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战。

君德大诟而下,遂不克。

建德军且至,神通引兵退。

建德与化及连战,大破之,化及复保聊城。

建德纵兵四面急攻,王薄开门纳之。

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谒隋萧皇后,语皆称臣,素服哭炀帝尽哀。

收传国玺及卤簿仪仗,抚存隋之百官,然后执逆党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斩之,枭首军门之外。

以槛车载化及并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国,斩之。

化及且死,更无馀言,但云:“不负夏王!

” 建德每战胜克城,所得资财,悉以分将士,身无所取。

又不敢肉,常食蔬,茹粟饭。

妻曹氏,不衣纨绮,所役婢妾,才十许人。

及破化及,得隋宫人千数,即时散遣之。

以隋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掌选事,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

询,纥之子也。

自馀随才授职,委以政事。

其不愿留,欲诣关中及东都者,亦听之,仍给资粮,以兵援之出境。

隋骁果尚近万人,亦各纵遣,任其所之。

又与王世充结好,遣使奉表于隋皇泰主,皇泰主封为夏王。

建德起于群盗,虽建国,未有文物法度,裴矩为之定朝仪,制律令,建德甚悦,每从之咨访典礼。

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纲、孙伏伽为第一。

因置酒高会,谓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骄臣谄亡天下,朕即位以来,每虚心求谏,然唯李纲差尽忠款,孙伏伽可谓诚直。

馀人犹踵敝风,俯眉而已,岂朕所望哉!

朕视卿如爱子,卿当视朕如慈父。

有怀必尽,勿自隐也。

”因命舍君臣之敬,极欢而罢。

遣前御史大夫段确使于硃粲。

初,上为隋殿内少监,宇文士及为尚辇奉御,上与之善。

士及从化及至黎阳,上手诏召之,士及潜遣家僮间道诣长安,又因使者献金环。

化及至魏县,兵势日蹙,士及劝之归唐,化及不从,内史令封德彝说士及于济北征督军粮以观其变。

化及称帝,立士及为蜀王。

化及死,士及与德彝自济北来降。

时士及妹为昭仪,由是授上仪同。

上以封德彝隋室旧臣,而谄巧不忠,深诮责之,罢遣就舍。

德彝以秘策干上,上悦,寻拜内史舍人,俄迁待郎。

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陆许绍帅黔安、武陵、澧阳等诸郡来降。

绍幼与帝同学。

诏以绍为峡州刺史,赐爵安陆公。

丙辰,以徐世勣为黎州总管。

丁巳,骠骑将军张孝珉以劲卒百人袭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沉米船百五十艘。

己未,世充寇穀州。

世充以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知节为将军,待之皆厚。

然二人疾世充多诈,知节谓叔宝曰:“王公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咒誓,此乃老巫妪耳,岂拨乱之主乎!

”世充与唐兵战于九曲,叔宝、知节皆将兵在陈,与其徒数十骑,西驰百许步,下马拜世充曰:“仆荷公殊礼,深思报效。

公性猜忌,喜信谗言,非仆托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请从此辞。

”遂跃马来降,世充不敢逼。

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闻其名,厚礼之,以叔宝为马军总管,知节为左三统军。

时世充骁将又有骠骑武安李君羡、征南将军临邑田留安,亦恶世充之为人,帅众来降。

世民引君羡置左右,以留安为右四统军。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于获嘉,厚德与其守将赵君颖逐殷州刺史段大师,以城来降。

以厚德为殷州刺史。

窦建德陷邢州,执总管陈君宾。

上遣殿内监窦诞、右卫将军宇文歆助并州总管齐王元吉守晋阳。

诞,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阳公主。

元吉性骄侈,奴客婢妾数百人,好使之被甲,戏为攻战,前后死伤甚众,元吉亦尝被伤。

其乳母陈善意苦谏,元吉醉,怒,命壮士殴杀之。

性好田猎,载罔罟三十余车,尝言:“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常与诞游猎,蹂践人禾稼。

又纵左右夺民物,当衢射人,观其避箭。

夜,开府门,宣淫他室。

百姓愤怨,歆屡谏不纳,乃表言其状。

壬戌,元吉坐免官。

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内堡聚三十一所。

乙丑,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击走之,斩首千余级。

李厚德归省亲疾,使李育德守获嘉,世充并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战死。

己巳,李公逸以雍丘来降,拜杞州总管,以其族弟善行为杞州刺史。

隋吏部侍郎杨恭仁,从宇文化及至河北。

化及败,魏州总管元宝藏获之,己巳,送长安。

上与之有旧,拜黄门侍郎,寻以为凉州总管。

恭仁素习边事,晓羌、胡情伪,民夷悦服,自葱岭已东,并入朝贡。

突厥始毕可汗将其众渡河至夏州,梁师都发兵会之,以五百骑授刘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

会始毕卒,子什钵苾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

处罗以什钵苾为尼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

先是,上遣右武候将军高静奉币使于始毕,至丰州,闻始毕卒,敕纳于所在之库。

突厥闻之,怒,欲入寇。

丰州总管张长逊遣高静以币出塞为朝廷致赙,突厥乃还。

三月,庚午,梁师都寇灵州,长史杨则击走之。

壬申,王世充寇穀州,刺史史万宝战不利。

庚辰,隋北海通守郑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东海、齐郡、东平、任城、平陆、寿张、须昌贼帅王薄等并以其地来降。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

外示攻取,实召文武之附己者议受禅。

李世英深以为不可,曰:“四方所以奔驰归附东都者,以公能中兴隋室故也。

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号,恐远人皆思叛去矣!

”世充曰:“公言是也!

”长史韦节、杨续等曰:“隋氏数穷,在理昭然。

夫非常之事,固不可与常人议之。

”太史令乐德融曰:“昔岁长星出,乃除旧布新之征。

今岁星在角、亢。

亢,郑之分野。

若不亟顺天道,恐王气衰息。

”世充从之。

外兵曹参军戴胄言于世充曰:“君臣犹父子也,休戚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国,则家国俱安矣。

”世充诡辞称善而遣之,世充议受九锡,胄复固谏,世充怒,出为郑州长史,使与兄子行本镇虎牢。

乃使段达等言于皇泰主,请加世充九锡。

皇泰主曰:“郑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来,未有殊绩,俟天下稍平,议之未晚。

”段达曰:“太尉欲之。

”皇泰主熟视达曰:“任公!

”辛巳,达等以皇泰主之诏,命世充为相国,假黄钺,总百揆,进爵郑王,加九锡,郑国置丞相以下官。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郑善果为民部尚书。

从至聊城,为化及督战,中流矢。

窦建德克聊城,王琮获善果,责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为弑君之贼效命,苦战伤痍至此乎!

”善果大惭,欲自杀,宋正本驰往救止之。

建德复不为礼,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长安。

庚午,善果至,上优礼之,拜左庶子、检校内史待郎。

齐王元吉讽并州父老诣阙留己。

甲申,复以元吉为并州总管。

戊子,淮南五州皆遣使来降。

辛卯,刘武周寇并州。

壬辰,营州总管邓暠击高开道,败之。

甲午,王世充遣其将高毘寇义州。

东都道士桓法嗣献《孔子闭房记》于王世充,言“相国当代隋为天子”。

世充大悦,以法嗣为谏议大夫。

世充又罗取杂鸟,书帛系颈,自言符命而纵之。

有得鸟来献者,亦拜官爵。

于是段达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礼。

世充奉表三让,百官劝进,设位于都常。

纳言苏威年老,不任朝谒,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眩耀士民,每劝进,必冠威名。

及受殊礼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后南面正坐受之。

夏,四月,刘武周引突厥之众,军于黄蛇岭,兵锋甚盛。

齐王元吉使车骑将军张达以步卒百人尝寇。

达辞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强遣之,至则俱没。

达忿恨,庚子,引武周袭榆次,陷之。

散骑常侍段确,性嗜酒,奉诏慰劳硃粲于菊潭。

辛丑,乘醉侮粲曰:“闻卿好敢人,人作何味?

”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

”确怒,骂曰:“狂贼入朝,为一头奴耳,复得敢人乎!

”粲于座收确及从者数十人,悉烹之,以敢左右。

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为龙骧大将军。

王世充令长史韦节、杨续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颖达,造禅代仪,遣段达、云定兴等十余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遵唐、虞之迹。

”皇泰主敛膝据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应辄发。

必天命已改,何烦禅让!

公等或祖祢旧臣,或台鼎高位,既有斯言,朕复何望!

”颜色凛冽,在廷者皆流汗。

退朝,泣对太后。

世充更使人谓之曰:“今海内未宁,须立长君,俟四方安集,当复子明辟,必如前誓。

”癸卯,世充称皇泰主命,禅位于郑。

遣其兄世恽幽皇泰主于含凉殿,虽有三表陈让及敕书敦劝,皇泰主皆不知也。

遣诸将引兵入清宫城,又遣术人以桃汤苇火祓除禁省。

隋将帅、郡县及贼帅前后继有降者,诏以王薄为齐州总管,伏德为济州总管,郑虔符为青州总管,綦公顺为淮州总管,王孝师为沧州总管。

甲辰,遣大理卿新乐郎楚之安抚山东,秘书监夏侯端安抚淮左。

乙巳,王世充备法驾入宫,即皇帝位。

丙午,大赦,改元开明。

丁未,隋御卫将军陈稜以江都来降。

以稜为扬州总管。

戊申,王世充立子玄应为太子,玄恕为汉王,余兄弟宗族十九人皆为王。

奉皇泰主为潞国公。

以苏威为太师,段达为司徒,云定兴为太尉,张仅为司空,杨续为纳言,韦节为内史,王隆为左仆射,韦霁为右仆射,齐王世恽为尚书令,杨汪为吏部尚书,杜淹为少吏部,郑颋为御史大夫。

世恽,世充之兄也。

又以国子助都吴人陆德明为汉王师,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礼。

德明耻之,故服巴豆散,卧称病,玄恕入跪床下,对之遗利,竟不与语。

德明名朗,以字行。

世充于阙下及玄武门等数处皆设榻,坐无常所,亲受章表。

或轻骑游历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

世充按辔徐行,语之曰:“昔时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无由闻彻。

今世充非贪天位,但欲救恤时危,正如一州刺史,亲览庶务,当与士庶共评朝政,尚恐门有禁限,今于门外设坐听朝,宜各尽情。

”又令西朝堂纳冤抑,东朝堂纳直谏。

于是献策上书者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

窦建德闻王世充自立,乃绝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下书称诏,追谥隋炀帝为闵帝。

齐王暕之死也,有遣腹子政道,建德立以为郧公,然犹依倚突厥,以壮其兵势。

隋义成公主遣使迎萧皇后及南阳公主,建德遣千馀骑送之,又传宇文化及首以献义成公主。

丙辰,刘武周围并州,齐王元吉拒却之。

戊午,诏太常卿李仲文将兵救并州。

王世充将军丘怀义居门下内省。

召越王君度、汉王玄恕、将军郭士衡杂妓妾饮博,侍御史张蕴古弹之。

世充大怒,令散手执君度、玄恕,批其耳数十。

又命引入东上阁,仗之各数十。

怀义、士衡不问。

赏蕴古帛百段,迁太子舍人。

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世充每听朝,殷勤诲谕,言词重复,千端万绪,侍卫之人不胜倦弊,百司奏事,疲于听受。

御史大夫苏良谏曰:“陛下语太多而无领要,计云尔即可,何烦许辞也!

”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终不能改也。

王世充数攻伊州,总管张善相拒之。

粮尽,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骂世充极口而死。

帝闻,叹曰:“吾负善相,善相不负吾也!

”赐其子爵襄城郡公。

五月,王世充陷义州,复寇西济州。

遣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将兵救之。

李轨将安修仁兄兴贵,仕长安,表请说轨,谕以祸福。

上曰:“轨阻兵恃险,连结吐谷浑、突厥,吾兴兵击之,尚恐不克,岂口舌所能下乎!

”兴贵曰:“臣家在凉州,奕世豪望,为民夷所附。

弟修仁为轨所信任,子弟在机近者以十数。

臣往说之,轨听臣固善,若其不听,图之肘腋,易矣!

”上乃遣之。

兴贵至武威,轨以为左右卫大将军。

兴贵乘间说轨曰:“凉地不过千里,土薄民贫。

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

战必胜,攻必取,此殆天启,非人力也。

不若举河西归之,则窦融之功复见于今日矣!

”轨曰:“吾据山河之固,彼虽强大,若我何?

汝自唐来,为唐游说耳。

”兴贵谢曰:“臣闻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臣阖门受陛下荣禄,安肯附唐!

但欲效其愚虑,可否在陛下耳。

”于是退与修仁阴结诸胡起兵击轨,轨出战而败,婴城自守。

兴贵徇曰:“大唐遣我来诛李轨,敢助之者夷三族!

”城中人争出就兴贵。

轨计穷,与妻子登玉女台,置酒为别。

庚辰,兴贵执之以闻,河西悉平。

邓晓在长安,舞蹈称庆,上曰:“汝为人使臣,闻国亡,不戚而喜,以求媚于朕。

不忠于李轨,肯为朕用乎!

”遂废之终身。

轨至长安,并其子弟皆伏诛。

以安兴贵为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凉国公,赐帛万段,安修仁为左武候大将军、申国公。

隋末,离石胡刘龙儿拥兵数万,自号刘王,以其子季真为太子。

虎贲郎将梁德击斩龙儿。

至是,季真与弟六儿复举兵为乱,引刘武周之众攻陷石州,杀刺史王俭。

季真自称突利可汗,以六儿为拓定王。

六儿隋使请降,诏以为岚州总管。

壬午,以秦王世民为左武候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等九州诸军事、凉州总管,其太尉、尚书令、雍州牧、陕东道行台并如故。

遣黄门侍郎杨恭仁安抚河西。

丙戌,刘武周陷平遥。

癸巳,梁州总管、山东道安抚副使陈政为麾下所杀,携其首奔王世充。

政,茂之子也。

王世充以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有威名,忌之。

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与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长温、散骑常侍崔德本谋杀世充及其党,复尊立皇泰主。

事泄,皆夷三族。

齐王世恽言于世充曰:“儒童等谋反,正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

”世充从之,遣兄子唐王仁则及家奴梁百年鸩皇泰主。

皇泰主曰:“更为请太尉,以往者之言,未应至此。

”百年欲为启陈,世恽不许。

又请与皇太后辞决,亦不许。

乃布度焚香礼佛:“愿自今已往,不复生帝王家!

”饮药,不能绝,以帛缢杀之。

谥曰恭皇帝。

世充以其兄楚王世伟为太保,齐王世恽为太傅,领尚书令。

六月,庚子,窦建德陷沧州。

初,易州贼帅宋金刚,有众万余,与魏刀儿连结。

刀儿为窦建德所灭,金刚救之,战败,帅众四千西奔刘武周,武周闻其善用兵,得之,甚喜,号曰宋王,委以军事,中分家赀以遗之。

金刚亦深自结,出其故妻,纳武周之妹,因说武周图晋阳,南向争天下。

武周以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使将兵三万寇并州。

丁未,武周进逼介州,沙门道澄以佛幡缒之入城,遂陷介州。

诏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行军总管李仲文击之。

武周将黄子英往来雀鼠谷,数以轻兵挑战,兵才接,子英阳不胜而走,如是再三,宝宜、仲文悉众逐之,伏兵发,唐兵大败,宝谊、仲文皆为所虏。

既而俱逃归,上复使二人将兵击武周。

己酉,突厥遣使来告始毕可汗之丧,上举哀于长乐门,废朝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

又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吊处罗可汗,赙帛三万段。

上以刘武周入寇为忧,右仆射裴寂请自行。

癸亥,以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讨武周,听以便宜从事。

秋,七月,初置十二军,分关内诸府以隶焉,皆取天星为名,以车骑府统之。

每军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为之,督以耕战之务。

由是士马精强,所向无敌。

海岱贼帅徐圆朗以数州之地请降,拜兗州总管,封鲁国公。

王世充遣其将罗士信寇穀州,士信帅其众千余人来降。

先是,士信从李密击世充,兵败,为世充所得,世充厚礼之,与同寝食。

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耻之。

士信有骏马,世充兄子赵王道询欲之,不与,世充夺之以赐道询。

士信怒,故来降。

上闻其来,甚喜,遣使迎劳,赐帛五千段,禀食其所部,以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

世充左龙骧将军临泾席辩与同列杨虔安、李君义皆帅所部来降。

丙子,王世充遣其将郭士衡寇穀州,刺史任瑰大破之,俘斩且尽。

甲申,行军总管刘弘基遣其将种如愿袭王世充河阳城,毁其河桥而还。

乙酉,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高昌王麹伯雅各遣使入贡。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于隋,隋人留之,国人立其叔父,号射匮可汗。

射匮者,达头可汗之孙也,既立,拓地东至金山,西至海,遂与北突厥为敌,建庭于龟兹北三弥山。

射匮卒,弟统叶护立。

统叶护勇而有谋,北并铁勒,控弦数十万,据乌孙故地,又移庭于石国北千泉。

西域诸国皆臣之,叶护各遣吐屯监之,督其征赋。

辛卯,宋金刚寇浩州,浃旬而退。

八月,丁酉,酅公薨,谥曰隋恭帝。

无后,以族子行基嗣。

窦建德将兵十余万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帅诸军退保相州。

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

丙午,将军秦武通军至洛阳,败王世充将葛彦璋。

丁未,窦建德陷洺州,总管袁子幹降之。

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闻之。

帅诸军就李世勣于黎阳。

梁师都与突厥命数千骑寇延州,行军总管段德操兵少不敌,闭壁不战,伺师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总管梁礼将兵击之。

师都与礼战方酣,德操以轻骑多张旗帜,掩击其后,师都军溃。

逐北二百余里,破其魏州,虏男女二千馀口。

德操,孝先之子也。

萧铣遣其将杨道生寇峡州,剌史许绍击破之。

铣又遣其将陈普环帅舟师上峡,规取巴、蜀。

绍遣其子智仁及录事参军李弘节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环。

铣遣兵戍安蜀城及荆门城。

先是,上遣开府李靖诣夔州经略萧铣。

靖至峡州,阻铣兵,久不得进。

上怒其迟留,阴敕许绍斩之。

绍惜其才,为之奏请,获免。

己巳,窦建德陷相州,杀刺史吕珉。

民部尚书鲁公刘文静,自以才略功勋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

每廷议,寂有所是,文静必非之,数侵侮寂,由是有隙。

文静与弟通直散骑常侍文起饮,酒酣,怨望,拔刀击柱曰:“会当斩裴寂首!

”家数有妖,文起召巫于星下被发衔刀为厌胜。

文静有妾无宠,使其兄上变告之。

上以文静属吏,遣裴寂、萧瑀问状。

文静曰:“建义之初,忝为司马,计与长史位望略同。

今寂为仆射,据甲第。

臣官赏不异众人,东西征讨,老母留京师,风雨无所庇,实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

”上谓群臣曰:“观文静此言,反明白矣。

”李纲、萧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为之固请曰:“昔在晋阳,文静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

及克京城,任遇悬隔,令文静觖望则有之,非敢谋反。

”裴寂言于上曰:“文静才略实冠时人,性复粗险,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贻后患。

”上素亲寂,低回久之,卒用寂言。

辛未,文静及文起坐死,籍没其家。

沈法兴既克毘陵,谓江、淮之南指捴可定,自称梁王,都毘陵,改元延康,置百官。

性残忍,专尚威刑,将士小有过,即斩之,由是其下离怨。

时杜伏威据历阳,陈稜据江都,李子通据海陵,俱有窥江表之心。

法兴军数败。

会子通围稜于江都,稜送质求救于法兴及伏威,法兴使其子纶将兵数万,与伏威共救之。

伏威军清流,纶军扬子,相去数十里。

子通纳言毛文深献策,募江南人诈为纶兵,夜袭伏威营,伏威怒,复遣兵袭纶。

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进。

子通得尽锐攻江都,克之,稜奔伏威。

子通入江都,因纵击纶,大破之,伏威亦引去。

子通即皇帝位,国号吴,改元明政。

丹杨贼帅乐伯通帅众万馀降之,子通以为左仆射。

杜伏威请降。

丁丑,以伏威为淮南安抚大使、和州总管。

裴寂至介休,宋金刚据城拒之。

寂军于度索原,营中饮涧水,金刚绝之,士卒渴乏。

寂欲移营就水,金刚纵兵击之,寂军遂溃,失亡略尽,寂一日一夜驰至晋州。

先是,刘武周屡遣兵攻西河,浩州剌史刘赡拒之。

李仲文引兵就之,与共守西河。

及裴寂败,自晋州以北城镇俱没,唯西河独存。

姜宝谊复为金刚所虏,谋逃归,金刚杀之。

裴寂上表谢罪,上慰谕之,复使镇抚河东。

刘武周进逼并州,齐王元吉绐其司马刘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强兵出战。

”辛巳,元吉夜出兵,携其妻妾弃州奔还长安。

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晋阳土豪薛深以城纳武周。

上闻之,大怒,谓礼部尚书李纲曰:“元吉幼弱,未习时事,故遣窦诞、宇文歆辅之。

晋阳强兵数万,食支十年,兴王之基,一旦弃之。

闻宇文歆首画此策,我当斩之!

”纲曰:“王年少骄逸,窦诞曾无规谏,又掩覆之,使士民愤怨,今日之败,诞之罪也。

歆谏,王不悛,寻皆闻奏,乃忠臣也,岂可杀哉!

”明日,上召纲入,升御座曰:“我得公,遂无滥刑。

元吉自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

”并诞赦之。

卫尉少卿刘政会在太原,为武周所虏,政会密遣人奉表论武周形势。

武周据太原,遣宋金刚攻晋州,拔之,虏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弘基逃归。

金刚进逼绛州,陷龙门。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与北突厥有怨。

曷娑那在长安,北突厥遣使请杀之,上不许。

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国,后必为患!

”秦王世民曰:“人穷来归我,杀之不义。

”上迟回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于内殿宴饮,既而送中书省,纵北突厥使者使杀之。

礼部尚书李纲领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礼之。

久之,太子渐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颇相猜忌。

纲屡谏不听,乃乞骸骨。

上骂之曰:“卿为何潘仁长史,乃耻为朕尚书邪!

且方使卿辅导建成,而固求去,何也?

”纲顿首曰:“潘仁,贼也,每欲妄杀人,臣谏之即止。

为其长史,可以无愧。

陛下创业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于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污天台,辱东朝乎!

”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辅吾儿。

”戊子,以纲为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如故。

纲复上书谏太子饮酒无节,及信谗慝,疏骨肉。

太子不怿,而所为如故。

纲郁郁不得志,是岁,固称老病辞职,诏解尚书,仍为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抚使张道源镇赵州。

庚寅,窦建德陷赵州,执总管张志昂及道源。

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陈君宾不早下,欲杀之。

国子祭酒凌敬谏曰:“人臣各为其主用,彼坚守不下,乃忠臣也。

今大王杀之,何以励群下乎!

”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犹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

”敬曰:“今大王使大将高士兴拒罗艺于易水,艺才至,士兴即降,大王之意以为何如?

”建德乃悟,即命释之。

乙未,梁师都复寇延州,段德操击破之,斩首二千馀级,师都以百馀骑遁去。

德操以功拜柱国,赐爵平原郡公。

鄜州刺史鄜城壮公梁礼战没。

冬,十月,己亥,就加凉州总管杨恭仁纳言。

赐幽州总管燕公罗艺姓李氏,封燕郡王。

辛丑,李艺破窦建德于衡水。

癸卯,以左武候大将军庞玉为梁州总管。

时集州獠反,玉讨之,獠据险自守,军不得进,粮且尽。

熟獠与反者皆邻里亲党,争言贼不可击,请玉还。

玉扬言:“秋谷将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军,非平贼吾不返。

”闻者大惧,曰:“大军不去,吾曹皆将馁死。

”其中壮士乃入贼营,与所亲潜谋,斩其渠帅而降,馀党皆散,玉追讨,悉平之。

刘武周将宋金刚进攻浍州,陷之,军势甚锐。

裴寂性怯,无将帅之略,唯发使骆驿,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积聚。

民惊扰悉怨,皆思为盗。

夏县民吕崇茂聚众自称魏王,以应武周,寂讨之,为所败。

诏永安王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等将兵讨之。

时王行本犹据蒲坂,未下,亦与武周相应,关中震骇。

上出手敕曰:“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

”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

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

愿假臣精兵三万,必冀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上于是悉发关中兵以益世民所统,使击武周,乙卯,幸华阴,至长春宫以送之。

窦建德引兵趣卫州。

建德每行军,常为三道,辎重、细弱居中央,步骑夹左右,相去二里许。

建德以千骑前行,过黎阳三十里,李世勣遣骑将丘孝刚将二百骑侦之。

孝刚骁勇,善马槊,与建德遇,遂击之,建德败走。

右方兵救之,击斩孝刚。

建德怒,还攻黎阳,克之,虏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盖、魏征及帝妹同安公主。

唯李世勣以数百骑走渡河,数日,以其父故,还诣建德降。

卫州闻黎阳陷,亦降。

建德以李世勣为左骁卫将军,使守黎阳,常以其父盖自随为质。

以魏征为起居舍人。

滑州刺史王轨奴杀轨,携其首诣建德降。

建德曰:“奴杀主大逆,吾何为受之!

”立命斩奴,返其首于滑州。

吏民感悦,即日请降。

于是其旁州县及徐圆朗等皆望风归附。

己未,建德还洺州,筑万春宫,徙都之。

置淮安王神通于下博,待以客礼。

行军总管罗士信帅勇士夜入洛阳外郭,纵火焚清化里而还。

壬戌,士信拔青城堡。

王世充自将兵徇地至滑台,临黎阳。

尉氏城主时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汉、亳州刺史丁叔则遣使降之。

以德睿为尉州刺史。

要汉,伯当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阳,李世勣发兵送之,自澶渊济河,传檄州县,东至于海,南至于淮,二十馀州,皆遣使来降。

行至谯州,会汴、亳降于王世充,还路遂绝。

端素得众心,所从二千人,虽粮尽不忍委去,端坐泽中,杀马以飨士,因歔欷谓曰:“卿等乡里皆已从贼,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见委。

我奉王命,不可从卿。

卿有妻子,无宜效我。

可斩吾首归贼,必获富贵。

”众皆流涕曰:“公于唐室非有亲属,直以忠义,志不图存。

某等虽贱,心亦人也,宁肯害公以求利乎!

”端曰:“卿不忍见杀,吾当自刎。

”众抱持之,乃复同进,潜行五日,馁死及为贼所击奔溃相失者太半,唯馀五十三人同走,采豆生食之。

端持节未尝离身,屡遣从者散,自求生,众又不可。

时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为唐坚守,遣兵迎端,馆给之。

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遗之,仍送除书,以端为淮南郡公、尚书少吏部。

端对使者焚书毁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岂受王世充官乎!

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

”因解节旄怀之,置刃于竿,自山中西走,无复蹊径,冒践荆棘,昼夜兼行,得达宜阳,从者附崖溺水,为虎狼所食,又丧其半。

其存者鬓发秃落,无复人状。

端诣阙见上,但谢无功,初不自言艰苦,上复以为秘书监。

郎楚之至山东,亦为窦建德所获,楚之不屈,竟得还。

王世充遣其从弟世辩以徐、亳之兵攻雍丘。

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贼境,不能救。

公逸乃留其属李善行守雍丘,身帅轻骑入朝,至襄城,为世充伊州刺史张殷所获。

世充谓曰:“卿越郑臣唐,其说安在?

”公逸曰:“我于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郑。

”世充怒,斩之。

善行亦没。

上以公逸子为襄邑公。

甲子,上祠华山。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八·唐纪四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单阏十一月,尽重光大荒落二月,凡一年有奇。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上 ◎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十一月,己卯,刘武周寇浩州。

秦王世民引兵自龙门乘冰坚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

时河东州县,俘掠之馀,未有仓廪,人情恇扰,聚入城堡,征敛无所得,军中乏食。

世民发教谕民,民闻世民为帅而来,莫不归附,自近及远,至者日多,然后渐收其粮食,军食以充。

乃休兵秣马,唯令偏裨乘间抄掠,大军坚壁不战,由是贼势日衰。

世民尝自帅轻骑觇敌,骑皆四散,世民独与一甲士登丘而寝。

俄而贼兵四合,初不之觉,会有蛇逐鼠,触甲士之面,甲士惊寤,遂白世民,俱上马,驰百馀步,为贼所及,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骁将,贼骑乃退。

李世勣欲归唐,恐祸及其父,谋于郭孝恪。

孝恪曰:“吾新事窦氏,动则见疑,宜先立效以取信,然后可图也。

”世勣从之。

袭王世充获嘉,破之,多所俘获,以献建德,建德由是亲之。

初,漳南人刘黑闼,少骁勇狡狯,与窦建德善,后为群盗,转事郝孝德、李密、王世充。

世充以为骑将,每见世充所为,窃笑之。

世充使黑闼守新乡,李世勣击虏之,献于建德。

建德署为将军,赐爵汉东公,常使将奇兵东西掩袭,或潜入敌境觇视虚实。

黑闼往往乘间奋击,克获而还。

十二月,庚申,上猎于华山。

于筠说永安王孝基急攻吕崇茂,独孤怀恩请先成攻具,然后进,孝基从之。

崇茂求救于宋金刚,金刚遣其将善阳尉迟敬德、寻相将兵奄至夏县。

孝基表里受敌,军遂大败,孝基、怀恩、筠、唐俭及行军总管刘世让皆为所虏。

敬德名恭,以字行。

上征裴寂入朝,责其败军,下吏,既而释之,宠待弥厚。

尉迟敬德、寻相将还浍州,秦王世民遣兵部尚书殷开山、总管秦叔宝等邀之于美良川,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

顷之,敬德、寻相潜引精骑援王行本于蒲坂,世民自将步骑三千,从间道夜趋安邑,邀击,大破之,敬德、相仅以身免,悉俘其众,复归柏壁。

诸将咸请与宋金刚战,世民曰:“金刚悬军深入,精兵猛将,咸聚于是。

武周据太原,倚金刚为擀蔽。

金刚军无蓄积,以虏掠为资,利在速战。

我闭营养锐以挫其锋,分兵汾、隰,冲其心腹。

彼粮尽计穷,自当遁走。

当待此机,未宜速战。

” 永安壮王孝基谋逃归,刘武周杀之。

李世勣复遣人说窦建德曰:“曹、戴二州,户口完实,孟海公窃有其地,与郑人外合内离。

若以大军临之,指期可取。

既得海公,以临徐、兗,河南可不战而定也。

”建德以为然,欲自将徇河南,先遣其行台曹旦等将兵五万济河,世勣引兵三千会之。

◎武德三年庚辰,公元九二零年 春,正月,将军秦武通攻王行本于蒲坂。

行本出战而败,粮尽援绝,欲突围走,无随之者,戊寅,开门出降。

辛巳,上幸蒲州,斩行本。

秦王世民轻骑谒上于蒲州。

宋金刚围绛州。

癸巳,上还长安。

李世勣谋俟窦建德至河南,掩袭其营,杀之,冀得其父并建德土地以归唐。

会建德妻产,久之不至。

曹旦,建德之妻兄也,在河南,多所侵扰,诸贼羁属者皆怨之。

贼帅魏郡李文相,号李商胡,聚众五千馀人,据孟津中氵单。

母霍氏,亦善骑射,自称霍总管。

世勣结商胡为昆弟,入拜商胡之母。

母泣谓世勣曰:“窦氏无道,如何事之!

”世勣曰:“母无忧,不过一月,当杀之,相与归唐耳!

”世勣辞去,母谓商胡曰:“东海公许我共图此贼,事久变生,何必待其来,不如速决。

”是夜,商胡召曹旦偏裨二十三人,饮之酒,尽杀之。

旦别将高雅贤、阮君明尚在河北未济,商胡以巨舟四艘济河北之兵三百人,至中流,悉杀之。

有兽医游水得免,至南岸,告曹旦,旦严警为备。

商胡既举事,始遣人告李世勣。

世勣与曹旦连营,郭孝恪劝世勣袭旦,世勣未决,闻旦已有备,遂与孝恪帅数十骑来奔。

商胡复引精兵二千北袭阮君明,破之。

高雅贤收众去,商胡追之,不及而还。

建德群臣请诛李盖,建德曰:“世勣,唐臣,为我所虏,不忘本朝,乃忠臣也,其父何罪!

”遂赦之。

甲午,世勣、孝恪至长安。

曹旦遂取济州,复还洺州。

二月,庚子,上幸华阴。

刘武周遣兵寇潞州,陷长子、壶关。

潞州刺史郭子武不能御,上以将军河东王行敏助之。

行敏与子武不叶,或言子武将叛,行敏斩子武以徇。

乙巳,武周复遣兵寇潞州,行敏击破之。

壬子,开州蛮酋冉肇则陷通州。

甲寅,遣将军桑显和等攻吕崇茂于夏县。

初,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攻蒲坂,久不下,失亡多,上数以敕书诮让之,怀恩由是怨望。

上尝戏谓怀恩曰:“姑之子皆已为天子,次应至舅之子乎?

”怀恩亦颇以此自负,或时扼腕曰:“我家岂女独贵乎?

”遂与麾下元君宝谋反。

会怀恩、君宝与唐俭皆没于尉迟敬德,君宝谓俭曰:“独孤尚书近谋大事,若能早决,岂有此辱哉!

”及秦王世民败敬德于美良川,怀恩逃归,上复使之将兵攻蒲坂。

君宝又谓俭曰:“独孤尚书遂拔难得还,复在蒲坂,可谓王者不死!

”俭恐怀恩遂成其谋,乃说尉迟敬德,请使刘世让还与唐连和,敬德从之,遂以怀恩反状闻。

时王行本已降,怀恩入据其城,上方济河幸怀恩营,已登舟矣,世让适至。

上大惊曰:“吾得免,岂非天也!

”乃使召怀恩,怀恩未知事露,轻舟来至。

即执以属吏,分捕党与。

甲寅,诛怀恩及其党。

窦建德攻李商胡,杀之。

建德洺州劝课农桑,境内无盗,商旅野宿。

突厥处罗可汗迎杨政道,立为隋王。

中国士民在北者,处罗悉以配之,有众万人。

置百官,皆依隋制,居于定襄。

三月,乙丑,刘武周遣其将张万岁寇浩州,李仲文击走之,俘斩数千人。

改纳言为侍中,内史令为中书令,给事郎为给事中。

甲戌,以内史侍郎卦德彝为中书令。

王世充将帅、州县来降者,时月相继。

世充乃峻其法,一人亡叛,举家无少长就戮,父子、兄弟、夫妇许相告而免之。

又使五家为保,有举家亡者,四邻不觉,皆坐诛。

杀人益多而亡者益甚,至于樵采之人,出入皆有限数。

公私愁窘,人不聊生。

又以宫城为大狱,意所忌者,并其家属收系宫中。

诸将出讨,亦质其家属于宫中,禁止者常不减万口,馁死者日有数十。

世充又以台省官为司、郑、管、原、伊、殷、梁、凑、嵩、谷、怀、德等十二州营田使,丞、郎得为此行者,喜若登仙。

甲申,行军副总管张伦败刘武周于浩州,俘斩千馀人。

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引兵临石州,刘季真惧而诈降。

乙酉,以季真为石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彭山郡王。

蛮酋冉肇则寇信州,赵郡公孝恭与战,不利。

李靖将兵八百,袭击,斩之,俘五千馀人。

己丑,复开、通二州。

孝恭又击萧铣东平王阇提,斩之。

夏,四月,丙申,上祠华山。

壬寅,还长安。

置益州道行台,以益、利、会、鄜、泾、遂六总管隶焉。

刘武周数攻浩州,为李仲文所败。

宋金刚军中食尽。

丁未,金刚北走,秦王世民追之。

罗士信围慈涧,王世充使太子玄应救之,士信刺玄应坠马,人救之,得免。

壬子,以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为行台尚书令。

甲寅,加秦王世民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秦王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馀里,战数十合。

至高壁岭,总管刘弘基执辔谏曰:“大王破贼,逐北至此,功亦足矣。

深入不已,不爱身乎!

且士卒饥疲,宜留壁于此,俟兵粮毕集,然后复进,未晚也。

”世民曰:“金刚计穷而走,众心离沮。

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必乘此势取之。

若更淹留,使之计立备成,不可复攻矣。

吾竭忠徇国,岂顾身乎!

”遂策马而进,将士不敢复言饥。

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俘斩数万人。

夜,宿于雀鼠谷西原,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军中止有一羊,世民与将士分而食之。

丙辰,陕州总管于筠自金刚所逃来。

世民引兵趣介休,金刚尚有众二万,戊午,出西门,背城布陈,南北七里。

世民遣总管李世勣等与战,小却,为贼所乘。

世民帅精骑击之,出其陈后,金刚大败,斩首三千级。

金刚轻骑走,世民追之数十里,至张难堡。

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据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噪且泣。

左右告以王不食,献浊酒、脱粟饭。

尉迟敬德收馀众守介休,世民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往谕之,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

世民得敬德,甚喜,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

屈突通虑其变,骤以为言,世民不听。

刘武周闻金刚败,大惧,弃并州走突厥。

金刚收其馀众,欲复战,众莫肯从,亦与百馀骑走突厥。

世民至晋阳,武周所署仆射杨伏念以城降。

唐俭封府库以待世民,武周所得州县皆入于唐。

未几,金刚谋走上谷,突厥追获,腰斩之。

岚州总管刘六儿从宋金刚在介休,秦王世民擒斩之。

其兄季真,弃石州,奔刘武周将马邑高满政,满政杀之。

武周之南寇也,其内史令苑君璋谏曰:“唐主举一州之众,直取长安,所向无敌,此乃天授,非人力也。

晋阳以南,道路险隘,县军深入,无继于后,君进战不利,何以自还!

不如北连突厥,南结唐朝,南面称孤,足为长策。

”武周不听,留君璋守朔州。

及败,泣谓君璋曰:“不用君言,以至于此。

”久之,武周谋亡归马邑,事泄,突厥杀之。

突厥又以君璋为大行台,统其馀众,仍令郁射设督兵助镇。

庚申,怀州总管黄君汉击王世充太子玄应于西济州,大破之。

熊州行军总管史万宝邀之于九曲,又破之。

辛酉,王世充陷邓州。

上闻并州平,大悦。

壬戌,宴群臣,赐缯帛,使自入御府,尽力取之。

复唐俭官爵,仍以为并州道安抚大使。

所籍独孤怀恩田宅资财,悉以赐之。

世民留李仲文镇并州,刘武周数遣兵入寇,仲文辄击破之,下城堡百馀所。

诏仲文检校并州总管。

五月,窦建德遣高士兴击李艺于幽州,不克,退军笼火城。

艺袭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

建德大将军王伏宝,勇略冠军中,诸将疾之,言其谋反,建德杀之,伏宝曰:“大王奈何听谗言,自斩左右手乎!

” 初,尉迟敬德将兵助吕崇茂守夏县,上潜遣使赦崇茂罪,拜夏州刺史,使图敬德,事泄,敬德杀之。

敬德去,崇茂馀党复据夏县拒守。

秦王世民引军自晋州还攻夏县,壬午,屠之。

辛卯,秦王世民至长安。

是月,突厥遣阿史那揭多献马千匹于王世充,且求婚。

世充以宗女妻之,并与之互市。

六月,壬辰,诏以和州总管、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道安抚使,进封吴王,赐姓李氏。

以辅公祏为行台左仆射,封舒国公。

丙午,立皇子元景为赵王,元昌为鲁王,元亨为鲁王。

显州行台尚书令楚公杨士林,虽受唐官爵,而北结王世充,南通萧铣。

诏庐江王瑗与安抚使李弘敏讨之。

兵未行,长史田瓚为士林所忌,甲寅,瓚杀士林,降于世充,世充以瓚为显州总管。

秦王世民之讨刘武周也,突厥处罗可汗遣其弟步利设帅二千骑助唐。

武周既败,是月,处罗至晋阳,总管李仲文不能制。

又留伦特勒,使将数百人,云助仲文镇守,自石岭以北,皆留兵戍之而去。

上议击王世充,世充闻之,选诸州镇骁勇皆集洛阳,置四镇将军,募人分守四城。

秋,七月,壬戌,诏秦王世民督诸军击世充。

陕东道行台屈突通二子在洛阳,上谓通曰:“今欲使卿东征,如卿二子何?

”通曰:“臣昔为俘囚,分当就死,陛下释缚,加以恩礼。

当是之时,臣心口相誓,期以更生馀年为陛下尽节,但恐不获死所耳。

今得备先驱,二儿何足顾乎!

”上叹曰:“徇义之士,一至此乎!

” 癸亥,突厥遣使潜诣王世充,潞州总管李袭誉邀击,败之,虏牛羊万计。

骠骑大将军可硃浑定远告:“并州总管李仲文与突厥通谋,欲俟洛阳兵交,引胡骑直入长安。

”甲戌,命皇太子镇蒲坂以备之,又遣礼部尚书唐俭安抚并州,暂废并州总管府,征仲文入朝。

壬午,秦王世民至新安。

王世充遣魏王弘烈镇襄阳,荆王行本镇虎牢,宋王泰镇怀州,齐王世恽检校南城,楚王世伟守宝城,太子玄应守东城,汉王玄恕守含嘉城,鲁王道徇守曜仪城,世充自将战兵,左辅大将军杨公卿帅左龙骧二十八府骑兵,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帅内军二十八府步兵,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帅外军二十八府步兵,总三万人,以备唐。

弘烈、行本,世伟之子。

泰,世充之兄子也。

梁师都引突厥、稽胡兵入寇,行军总管段德操击破之,斩首千馀级。

罗士信将前锋围慈涧,王世充自将兵三万救之。

己丑,秦王世民将轻骑前觇世充,猝与之遇,众寡不敌,道路险扼,为世充所围。

世民左右驰射,皆应弦而毙,获其左建威将军燕琪,世充乃退。

世民还营,埃尘覆面,军不复识,欲拒之,世民免胄自言,乃得入。

旦日,帅步骑五万进军慈涧。

世充拔慈涧之戍,归于洛阳。

世民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南据龙门,将军刘德威自太行东围河内,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断其饷道,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

大军屯于北邙,连营以逼之。

世充洧州长史繁水张公谨与刺史崔枢以州城来降。

八月,丁酉,南宁西爨蛮遣使入贡。

初,隋末蛮酋爨玩反,诛,诸子没为官奴,弃其地。

帝即位,以玩子弘达为昆州刺史,令持其父尸归葬。

益州刺史段纶因遣使招谕其部落,皆来降。

己亥,窦建德共州县令唐纲杀刺史,以州来降。

邓州土豪执王世充所署剌史来降。

癸卯,梁师都石堡留守张举帅千馀人来降。

甲辰,黄君汉遣校尉张夜叉以舟师袭回洛城,克之,获其将达奚善定,断河阳南桥而还,降其堡聚二十馀。

世充使太子玄应帅杨公卿等攻回洛,不克,乃筑月城于其西,留兵戍之。

世充陈于青城宫,秦王世民亦置陈当之。

世充隔水谓世民曰:“隋室倾覆,唐帝关中,郑帝河南,世充未尝西侵,王忽举兵东来,何也?

”世民使宇文士及应之曰:“四海咸仰皇风,唯公独阻声教,为此而来!

”世充曰:“相与息兵讲好,不亦善乎!

”又应之曰:“奉诏取东都,不令讲好也!

”至暮,各引兵还。

上遣使与窦建德连和,建德遣同安长公主随使者俱还。

乙卯,刘德威袭怀州,入其外郭,下其堡聚。

九月,庚午,梁师都将刘旻以华池来降,以为林州总管。

癸酉,王世充显州总管田瓚以所部二十五州来降。

自是襄阳声问与世充绝。

史万宝进军甘泉宫。

丁丑,秦王世民遣右武卫将军王君廓攻轘辕,拔之。

王世充遣其将魏隐等击君廓,君廓伪遁,设伏,大破之,遂东徇地,至管城而还。

先是,王世充将郭士衡、许罗汉掠唐境,君廓以策击却之,诏劳之曰:“卿以十三人破贼一万,自古以少制众,未之有也。

” 世充尉州剌史时德睿帅所部杞、夏、陈、随、许、颍、尉七州来降。

秦王世民以便宜命州县官并依世充所署,无所变易,改尉州为南汴州,于是河南州县相继来降。

刘武周降将寻相等多叛去。

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

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今既囚之,心必怨望,留之恐为后患,不如遂杀之。

”世民曰:“不然。

敬德若叛,岂在寻相之后邪!

”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公宜体之。

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也。

”辛巳,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登魏宣武陵。

王世充帅步骑万馀猝至,围之。

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世充兵稍却,敬德翼世民出围。

世民、敬德更帅骑兵还战,出入世充陈,往返无所碍。

屈突通引大兵继至,世充兵大败,仅以身免。

擒其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斩首千馀级,获排槊兵六千。

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

”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

敬德善避槊,每单骑入敌陈中,敌丛槊刺之,终莫能伤,又能夺敌槊返剌之。

齐王元吉以善马槊自负,闻敬德之能,请各去刃相与校胜负,敬德曰:“敬德谨当去之,王勿去也。

”既而元吉刺之,终不能中。

秦王世民问敬德曰:“避槊与夺槊,孰难?

”敬德曰:“夺槊难。

”乃命敬德夺元吉槊。

元吉操槊跃马,志在刺之,敬德须臾三夺其槊。

元吉虽面相叹异,内甚耻之。

叛胡陷岚州。

初,王世充以邴元真为滑州行台仆射。

濮州刺史杜才幹,李密故将也,恨元真叛密,诈以其众降之。

元真恃其官势,自往招慰,才幹出迎,延入就坐,执而数之曰:“汝本庸才,魏化置汝元僚,不建毫发之功,乃构滔天之祸,今来送死,是汝之分!

”遂斩之,遣人赍其首至黎阳祭密墓。

壬午,以濮州来降。

突厥莫贺咄设寇凉州,总管杨恭仁击之,为所败,掠男女数千人而去。

丙戌,以田瓚为显州总管,赐爵蔡国公。

冬,十月,甲午,王世充大将军张镇周来降。

甲辰,行军总管罗士信袭王世充硖石堡,拔之。

士信又围千金堡,堡中人骂之。

士信夜遣百馀人抱婴儿数十至堡下,使儿啼呼,诈云“从东都来归罗总管”。

既而相谓曰:“此千金堡也,吾属误矣。

”即去。

堡中以为士信已去,来者洛阳亡人,出兵追之。

士信伏兵于道,伺其门开,突入,屠之。

窦建德之围幽州也,李艺告急于高开道,开道帅二千骑救之,建德兵引去,开道因艺遣使来降。

戊申,以开道为蔚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北平郡王。

开道有矢镞在颊,召医出之,医曰:“镞深,不可出。

”开道怒,斩之。

别召一医,曰:“出之恐痛。

”又斩之。

更召一医,医曰:“可出。

”乃凿骨,置楔其间,骨裂寸馀,竟出其镞。

开道奏妓进膳不辍。

窦建德帅众二十万复攻幽州。

建德兵已攀堞,薛万均、薛万彻帅敢死士百人从地道出其背,掩击之,建德兵溃走,斩首千馀级。

李艺兵乘胜薄其营,建德陈于营中,填堑而出,奋击,大破之,建德逐北。

至其城下,攻之,不克而还。

李密之败也,杨庆归洛阳,复姓杨氏。

及王世充称帝,庆复姓郭氏,世充以为管州总管,妻以兄女。

秦王世民逼洛阳,庆潜遣人请降,世民遣总管李世勣将兵往据其城。

庆欲与其妻偕来,妻曰:“主上使妾侍巾栉者,欲结君之心也。

今君既辜付托,徇利求全,妾将如君何!

若至长安,则君家一婢耳,君何用为!

愿送至洛阳,君之惠也。

”庆不许。

庆出,妻谓侍者曰:“若唐遂胜郑,则吾家必灭。

郑若胜唐,则吾夫必死。

人生至此,何用生为!

”遂自杀。

庚戌,庆来降,复姓杨氏,拜上柱国、郇国公。

时世充太子玄应镇虎牢,军于宋、汴之间,闻之,引兵趣管城,李世勣击却之。

使郭孝恪为书说荣州刺史魏陆,陆密请降。

玄应遣大将军张志就陆征兵,丙辰,陆擒志等四将,举州来降。

阳城令王雄帅诸堡来降,秦王世民使李世勣引兵应之,以雄为嵩州刺史,嵩南之路始通。

魏陆使张志诈为玄应书,停其东道之兵,令其将张慈宝且还汴州,又密告汴州刺史王要汉使图慈宝,要汉斩慈宝以降。

玄应闻诸州皆叛,大惧,奔还洛阳。

诏以要汉为汴州总管,赐爵郳国公。

王弘烈据襄阳,上令金州总管府司马泾阳李大亮安抚樊、邓以图之。

十一月,庚申,大亮攻樊城镇,拔之,斩其将国大安,下其城栅十四。

萧铣性褊狭,多猜忌。

诸将恃功恣横,好专诛杀,铣患之,乃宣言罢兵营农,实欲夺诸将之权。

大司马董景珍弟为将军,怨望,谋作乱。

事泄,伏诛。

景珍时镇长沙,铣下诏赦之,召还江陵。

景珍惧,甲子,以长沙来降。

诏峡州刺史许绍出兵应之。

云州总管郭子和,先与突厥、梁师都相连结,既而袭师都宁朔城,克之。

又得突厥衅隙,遣使以闻,为突厥候骑所获。

处罗可汗大怒,囚其弟子升。

子和自以孤危,请帅其民南徙,诏以延州故城处之。

张举、刘旻之降也,梁师都大惧,遣其尚书陆季览说突厥处罗可汗曰:“比者中原丧乱,分为数国,势均力弱,故皆北面归附突厥。

今定杨可汗既亡,天下将悉为唐有。

师都不辞灰灭,亦恐次及可汗。

不若及其未定,南取中原,如魏道武所为,师都请为乡导。

”处罗从之,谋使莫贺咄设入自原州,泥步设与师都入自延州,处罗入自并州,突利可汗与奚、、契丹、靺鞨入自幽州,会窦建德之师自滏口西入,会于晋、绛。

莫贺咄者,处罗之弟咄苾也。

突利者,始毕之子什钵苾也。

处罗又欲取并州以居杨政道,其群臣多谏,处罗曰:“我父失国,赖隋得立,此恩不可忘!

”将出师而卒。

义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设丑弱,废之,更立莫贺咄设,号颉利可汗。

乙酉,颉利遣使告处罗之丧,上礼之如始毕之丧。

戊子,安抚大使李大亮取王世充沮、华二州。

是月,窦建德济河击孟海公。

初,王世充侵建德黎阳,建德袭破殷州以报之。

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

及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

建德中书侍郎刘彬说建德曰。

“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

今唐举兵临郑,自秋涉冬,唐兵日增,郑地日蹙,唐强郑弱,势必不支。

郑亡,则夏不能独立矣。

不如解仇除忿,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

唐师既退,徐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师之老,天下可取也。

”建德从之,遣使诣世充,许以赴援。

又遣其礼部侍郎李大师等诣唐,请罢洛阳之兵,秦王世民留之,不答。

十二月,辛卯,王世充许、亳等十一州皆请降。

壬辰,燕郡王李艺又击窦建德军于笼火城,破之。

辛丑,王世充随州总管徐毅举州降。

癸卯,峡州剌史许绍攻萧铣荆门镇,拔之。

绍所部与梁、郑邻接,二境得绍士卒,皆杀之,绍得二境士卒,皆资给遣之。

敌人愧感,不复侵掠,境内以安。

萧铣遣其齐王张绣攻长沙,董景珍谓绣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杀韩信’,卿不见之乎?

何为相攻!

”绣不应,进兵围之。

景珍欲溃围走,为麾下所杀。

铣以绣为尚书令。

绣恃功骄横,铣又杀之。

由是功臣诸将皆有离心,兵势益弱。

王世充遣其兄子代王琬、长孙安世诣窦建德报聘,且乞师。

突厥伦特勒在并州,大为民患,并州总管刘世让设策擒之。

上闻之,甚喜。

张道源从窦建德在河南,密遣人诣长安,请出兵攻洺州以震山东。

丙午,诏世让为行军总管,使将兵出土门,趣洺州。

己酉,瓜州刺史贺拔行威执骠骑将军达奚暠,举兵反。

是岁,李子通渡江攻沈法兴,取京口。

法兴遣其仆射蒋元超拒之,战于庱亭,元超败死,法兴弃毘陵,奔吴郡。

于是丹杨、毘陵等郡皆降于子通。

子通以法兴府掾李百药为内史侍郎、国子祭酒。

杜伏威遣行台左仆射辅公祏将卒数千攻子通,以将军阚稜、王雄诞为副。

公祐渡江攻丹杨,克之,进屯溧水,子通帅众数万拒之。

公祐简精甲千人,执长刀为前锋。

又使千人踵其后,曰:“有退者即斩之。

”自帅馀众,复居其后。

子通为方陈而前,公祐前锋千人殊死战,公祐复张左右翼以击之,子通败走,公祐逐之,反为所败,还,闭壁不出。

王雄诞曰:“子通无壁垒,又狃于初胜,乘其无备击之,可破也。

”公祐不从。

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夜出击之,因风纵火,子通大败,降其卒数千人。

子通食尽,弃江都,保京口,江西之地尽入于伏威,伏威徙居丹杨。

子通复东走太湖,收合亡散,得二万人,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

法兴帅左右数百人弃城走,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法兴中涂而悔,欲杀孝辩,更向会稽。

孝辩觉之,法兴窘迫,赴江溺死。

子通军势复振,帅其群臣徙都馀杭,尽收法兴之地,北自太湖,南至岭,东包会稽,西距宣城,皆有之。

广、新二州贼帅高法澄、沈宝彻杀隋官,据州,附于林士弘,汉阳太守冯盎击破之。

既而宝彻兄子智臣复聚兵于新州,盎引兵击之。

战始合,盎免胄大呼曰:“尔识我乎?

”贼多弃仗肉袒而拜,遂溃,擒宝彻、智臣等,岭外遂定。

窦建德行台尚书令恒山胡大恩请降。

◎武德四年辛巳,公元六二一年 春,正月,癸酉,以大恩为代州总管,封定襄郡王,赐姓李氏。

代州石岭之北,自刘武周之乱,寇盗充斥,大恩徙镇雁门,讨击,悉平之。

稽胡酋帅刘屳成部落数万,为边寇。

辛巳,诏太子建成统诸军讨之。

王世充梁州总管程嘉会以所部来降。

杜伏威遣其将陈正通、徐绍宗帅精兵二千,来会秦王世民击王世充,甲申,攻梁,克之。

丙戌,黔州刺史田世康攻萧铣五州、四镇,皆克之。

秦王世民选精锐千馀骑,皆皁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将之。

每战,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敌人畏之。

行台仆射屈突通、赞皇公窦轨将兵按行营屯,猝与王世充遇,战不利。

秦王世民帅玄甲救之,世充大败,获其骑将葛彦璋,俘斩六千馀人,世充遁归。

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

二月,辛卯,改信州为夔州,以孝恭为总管,使大造舟舰,习水战。

以孝恭未更军旅,以靖为行军总管,兼孝恭长史,委以军事。

靖说孝恭悉召巴、蜀酋长子弟,量才授任,置之左右,外示引擢,实以为质。

王世充太子玄应将兵数千人,自虎牢运粮入洛阳,秦王世民遣将军李君羡邀击,大破之,玄应仅以身免。

世民使宇文士及奏请进围东都,上谓士及曰:“归语尔王:今取洛阳,止欲息兵。

克城之日,乘舆法物,图籍器械,非私家所须者,委汝收之。

其馀子女玉帛,并以分赐将士。

” 辛丑,世民移军青城宫,壁垒未立,王世充帅众二万自方诸门出,凭故马坊垣堑,临谷水以拒唐兵,诸将皆惧。

世民以精骑陈于北邙,登魏宣武陵以望之,谓左右曰:“贼势窘矣,悉众而出,徼幸一战,今日破之,后不敢复出矣!

”命屈突通帅步卒五千渡水击之,戒通曰:“兵交则纵烟。

”烟作,世民引骑南下,身先士卒,与通合势力战。

世民欲知世充陈厚薄,与精骑数十冲之,直出其背,众皆披靡,杀伤甚众。

既而限以长堤,与诸骑相失,将军丘行恭独从世民,世充数骑追及之,世民马中流矢而毙。

行恭回骑射追者,发无不中,追者不敢前。

乃下马以授世民,行恭于马前步执长刀,距跃大呼,斩数人,突陈而出,得入大军。

世充亦帅众殊死战,散而复合者数四,自辰至午,世充兵始退。

世民纵兵乘之,直抵城下,俘斩七千人,遂围之。

骠骑将军段志玄与世充兵力战,深入,马倒,为世充兵所擒,两骑夹持其髻,将渡洛水,志玄踊身而奋,二人俱坠马。

志玄驰归,追者数百骑,不敢逼。

初,骠骑将军王怀文为唐军斥候,为世充所获,世充欲慰悦之,引置左右。

壬寅,世充出右掖门,临洛水为陈,怀文忽引槊刺世充,世充衷甲,槊折不能入,左右猝出不意,皆愕眙不知所为。

怀文走趣唐军,至写口,追获,杀之。

世充归,解去衷甲,袒示群臣曰:“怀文以槊刺我,卒不能伤,岂非天所命乎!

” 先是,御史大夫郑颋不乐仕世充,多称疾不预事,至是谓世充曰:“臣闻佛有金刚不坏身,陛下真是也!

臣实多幸,得生佛世,愿弃官削发为沙门,服勤精进,以资陛下之神武。

”世充曰:“国之大臣,声望素重,一旦入道,将骇物听。

俟兵革休息,当从公志。

”颋固请,不许。

退谓其妻曰:“吾束发从官,志慕名节,不幸遭遇乱世,流离至此,侧身猜忌之朝,累足危亡之地,智力浅薄,无以自全。

人生会当有死,早晚何殊?

姑从吾所好,死亦无憾!

”遂削发被僧服。

世充闻之,大怒曰:“尔以我为必败,欲苟免邪?

不诛之,何以制众!

”遂斩颋于市。

颋言笑自若,观者壮之。

诏赠王怀文上柱国、朔州刺史。

并州安抚使唐俭密奏:“真乡公李仲文与妖僧志觉有谋反语,又娶陶氏之女以应桃李之谣。

谄事可汗,甚得其意,可汗许立为南面可汗。

及在并州,赃贿狼藉。

”上命裴寂、陈叔达、萧瑀杂鞠之。

乙巳,仲文伏诛。

庚戌,王泰弃河阳走,其将赵夐等以城来降。

别将单雄信、裴孝达与总管王君廓相持于洛口,秦王世民帅步骑五千援之,至轘辕,雄信等遁去,君廓追败之。

壬子,延州总管段德操击刘屳成,破之,斩首千馀级。

乙卯,王世充怀州刺史陆善宗以城降。

秦王世民围洛阳宫城,城中守御甚严,大砲飞石重五十斤,掷二百步,八弓弩箭如车辐,镞如巨斧,射五百步。

世民四面攻之,昼夜不息,旬馀不克。

城中欲翻城者凡十三辈,皆不果发而死。

唐将士皆疲弊思归,总管刘弘基等请班师。

世民曰:“今大举而来,当一劳永逸。

东方诸州已望风款服,唯洛阳孤城,势不能久,功在垂成,奈何弃之而去!

”乃下令军中曰:“洛阳未破,师必不还,敢言班师者斩!

”众乃不敢复言。

上闻之,亦密敕世民使还,世民表称洛阳必可克,又遣参谋军事封德彝入朝面论形势。

德彝言于上曰:“世充得地虽多,率皆羁属,号令所行,唯洛阳一城而已,智尽力穷,克在朝夕。

今若旋师,贼势复振,更相连接,后必难图!

”上乃从之。

世民遣世充书,谕以祸福。

世充不报。

戊午,王世充郑州司兵沈悦遣使诣左武候大将军李世勣请降。

左卫将军王群廓夜引兵袭虎牢,悦为内应,遂拔之,获其荆王行本及长史戴胄。

悦,君理之孙也。

窦建德克周桥,虏孟海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九·唐纪五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荒落三月,尽十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中◎武德四年辛巳,公元六二一年三月,庚申,以靺鞨渠帅突地稽为燕州总管。

太子建成获稽胡千馀人,释其酋帅数十人,授以官爵,使还,招其馀党,刘屳成亦降。

建成诈称增置州县,筑城邑,命降胡年二十以上皆集,以兵围而杀之,死者六千馀人。

屳成觉变,亡奔梁师都。

行军总管刘世让攻窦建德黄州,拔之。

洺州严备,世让不得进。

会突厥将入寇,上召世让还。

窦建德所署普乐令平恩程名振来降,上遥除名振永宁令,使将兵徇河北。

名振夜袭鄴,俘其男女千馀人。

去鄴八十里,阅妇人乳有湩者九十馀人,悉纵遣之。

鄴人感其仁,为之饭僧。

突厥颉利可汗承父兄之资,士马雄盛,有凭陵中国之志。

妻隋义成公主,公主从弟善经,避乱在突厥,与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说颉利曰:“昔启民为兄弟所逼,脱身奔隋。

赖文皇帝之力,有此土宇,子孙享之。

今唐天子非文皇帝子孙,可汗宜奉杨政道以伐之,以报文皇帝之德。

”颉利然之。

上以中国未宁,待突厥甚厚,而颉利求请无厌,言辞骄慢。

甲戌,突厥寇汾阴。

唐兵围洛阳,掘堑筑垒而守之。

城中乏食,绢一匹直粟三升,布一匹直盐一升,服饰珍玩,贱如土芥。

民食草根木叶皆尽,相与澄取浮泥,投米屑作饼食之,皆病,身肿脚弱,死者相枕倚于道。

皇泰主之迁民入宫城也,凡三万家,至是无三千家。

虽贵为公卿,糠核不充,尚书郎以下,亲自负戴,往往馁死。

窦建德使其将范愿守曹州,悉发孟海公、徐圆朗之众,西救洛阳。

至滑州,王世充行台仆射韩洪开门纳之。

己卯,军于酸枣。

壬午,突厥寇石州,刺史王集击却之。

窦建德陷管州,杀刺史郭士安。

又陷荥阳、阳翟等县,水陆并进,泛舟运粮,溯河西上。

王世充之弟徐州行台世辩遣其将郭士衡,将兵数千会之,合十馀万,号三十万,军于成皋之东原,筑宫板渚,遣使与王世充相闻。

先是,建德遗秦王世民书,请退军潼关,返郑侵地,复修前好。

世民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郭孝恪曰:“世充穷蹙,垂将面缚,建德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

宜据武牢之险以拒之,伺间而动,破之必矣。

”记室薛收曰:“世充保据东都,府库充实,所将之兵,皆江、淮精锐,即日之患,但乏粮食耳。

以是之故,为我所持,求战不得,守则难久。

建德亲帅大众,远来赴援,亦当极其精锐,致死于我。

若纵之至此,两寇合从,转河北之粟以馈洛阳,则战争方始,偃兵无日,混一之期,殊未有涯也。

今宜分兵守洛阳,深沟高垒,世充出兵,慎勿与战,大王亲帅骁锐,先据成皋,厉兵训士,以待其至,以逸待劳,决可克也。

建德既破,世充自下,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

”世民善之。

收,道衡之子也。

萧瑀、屈突通、封德彝皆曰:“吾兵疲老,世充凭守坚城,未易猝拔,建德席胜而来,锋锐气盛。

吾腹背受敌,非完策也,不若退保新安,以承其弊。

”世民曰:“世充兵摧食尽,上下离心,不烦力攻,可以坐克。

建德新破海公,将骄卒惰,吾据武牢,扼其咽喉。

彼若冒险争锋,吾取之甚易。

若狐疑不战,旬月之间,世充自溃。

城破兵强,气势自倍,一举两克,在此行矣。

若不速进,贼入武牢,诸城新附,必不能守。

两贼并力,其势必强,何弊之承?

吾计决矣!

”通等又请解围据险以观其变,世民不许。

中分麾下,使通等副齐王元吉围守东都,世民将骁勇三千五百人东趣武牢。

时正昼出兵,历北邙,抵河阳,趋巩而去。

王世充登城望见,莫之测也,竟不敢出。

癸未,世民入武牢。

甲申,将骁骑五百,出武牢东二十馀里,觇建德之营。

缘道分留从骑,使李世勣、程知节、秦叔宝分将之,伏于道旁,才馀四骑,与之偕进。

世民谓尉迟敬德曰:“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又曰:“贼见我而还,上策也。

”去建德营三里所,建德游兵遇之,以为斥候也。

世民大呼曰:“我秦王也。

”引弓射之,毙其一将。

建德军中大惊,出五六千骑逐之。

从者咸失色,世民曰:“汝弟前行,吾自与敬德为殿。

”于是按辔徐行,追骑将至,则引弓射之,辄毙一人。

追者惧而止,止而复来,如是再三,每来必有毙者,世民前后射杀数人,敬德杀十许人,追者不敢复逼。

世民逡巡稍却以诱之,入于伏内,世勣等奋击,大破之,斩首三百馀级,获其骁将殷秋、石瓚以归。

乃为书报建德,谕以“赵魏之地,久为我有,为足下所侵夺。

但以淮安见礼,公主得归,故相与坦怀释怨。

世充顷与足下修好,已尝反覆,今亡在朝夕,更饰辞相诱,足下乃以三军之众,仰哺他人,千金之资,坐供外费,良非上策。

今前茅相遇,彼遽崩摧,郊劳未通,能无怀愧!

故抑止锋锐,冀闻择善。

若不获命,恐虽悔难追。

” 立秦王世民之子泰为卫王。

夏,四月,己丑,丰州总管张长逊入朝。

时言事者多云,长逊久居丰州,为突厥所厚,非国家之利。

长逊闻之,请入朝,上许之。

会太子建成北伐稽胡,长逊帅所部会之,因入朝,拜右武候将军。

益州行台左仆射窦轨帅巴、蜀兵来会秦王击王世充,以长逊检校益州行台右仆射。

己亥,突厥颉利可汗寇雁门,李大恩击走之。

壬寅,王世充骑将杨公卿、单雄信引兵出战,齐王元吉击之,不利,行军总管卢君谔战死。

太子还长安。

王世充平州刺史周仲隐以城来降。

戊申,突厥寇并州。

初,处罗可汗与刘武周相表里,寇并州。

上遣太常卿郑元璹往谕以祸福,处罗不从。

未几,处罗遇疾卒,国人疑元璹毒之,留不遣。

上又遣汉阳公瓖赂颉利可汗以金帛,颉利欲令瑰拜,瑰不从,亦留之。

又留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

上怒,亦留其使者。

瑰,孝恭之弟也。

甲寅,封皇子元方为周王,元礼为郑王,元嘉为宋王,元则为荆王,元茂为越王。

窦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留屯累月,战数不利,将士思归。

丁巳,秦王世民遣王君廓将轻骑千馀抄其粮运,又破之,获其大将军张青特。

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更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徇汾、晋,趣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则蹈无人之境,取胜可以万全。

二则拓地收众,形势益强。

三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

为今之策,无以易此。

”建德将从之,而王世充遣使告急相继于道,王琬、长孙安世朝夕涕泣,请救洛阳,又阴以金玉啖建德诸将,以挠其谋。

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

”建德乃谢敬曰:“今众心甚锐,天赞我也,因之决战,必将大捷,不得从公言。

”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

其妻曹氏谓建德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

今大王自滏口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又因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围何忧不解!

若顿兵于此,老师费财,欲求成功,在于何日?

”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

吾来救郑,郑今倒悬,亡在朝夕,吾乃舍之而去,是畏敌而弃信也,不可。

” 谍者告曰:“建德伺唐军刍尽,牧马于河北,将袭武牢。

”五月,戊午,秦王世民北济河,南临广武,察敌形势,因留马千馀匹,牧于河渚以诱之,夕还武牢。

己未,建德果悉众而至,自板渚出牛口置陈,北距大河,西薄汜水,南属鹊山,亘二十里,鼓行而进。

诸将皆惧,世民将数骑升高丘以望之,谓诸将曰:“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陈,有轻我心。

我按甲不出,彼勇气自衰,陈久卒饥,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不克者。

与公等约,甫过日中,必破之矣!

”建德意轻唐军,遣三百骑涉汜水,距唐营一里所止。

遣使与世民相闻曰:“请选锐士数百与之剧。

”世民遣王君廓将长槊二百以应之,相与交战,乍进乍退,两无胜负,各引还。

王琬乘隋炀帝马,铠仗甚鲜,迥出陈前以夸众。

世民曰:“彼所乘真良马也!

”尉迟敬德请往取之,世民止之曰:“岂可以一马丧猛士?

”敬德不从,与高甑生、梁建方三骑直入其陈,擒琬,引其马以归,众无敢当者。

世民使召河北马,待其至,乃出战。

建德列陈,自辰至午,士卒饥倦,皆坐列,又争饮水,逡巡欲退。

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经建德陈西,驰而南上,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

”士及至陈前,陈果动,世民曰:“可击矣!

”时河渚马亦至,乃命出战。

世民帅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东涉汜水,直薄其陈。

建德群臣方朝谒,唐骑猝来,朝臣趋就建德,建德召骑兵使拒唐兵,骑兵阻朝臣不得过,建德挥朝臣令却,进退之间,唐兵已至,建德窘迫,退依东陂。

窦抗引兵击之,战小不利。

世民帅骑赴之,所向皆靡。

淮阳王道玄挺身陷陈,直出其后,复突陈而归,再入再出,飞矢集其身如胃毛,勇气不衰,射人,皆应弦而仆。

世民给以副马,使从己。

于是诸军大战,尘埃涨天。

世民帅史大柰、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陈后,张唐旗帜,建德将士顾见之,大溃。

追奔三十里,斩首三千馀级。

建德中槊,窜匿于牛口渚。

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逐之,建德坠马,士让援槊欲刺之,建德曰:“勿杀我,我夏王也,能富贵汝。

”武威下擒之,载以从马,来见世民。

世民让之曰:“我自讨王世充,何预汝事,而来越境,犯我兵锋!

”建德曰:“今不自来,恐烦远取。

”建德将士皆溃去,所俘获五万人,世民即日散遣之,使还乡里。

封德彝入贺,世民笑曰:“不用公言,得有今日。

智者千虑,不免一失乎!

”德彝甚惭。

建德妻曹氏与左仆射齐善行将数百骑遁归洺州。

甲子,世充偃师、巩县皆降。

乙丑,以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为山东道抚慰大使。

世充将王德仁弃故洛阳城而遁,亚将赵季卿以城降。

秦王世民囚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郭士衡等至洛阳城下,以示世充。

世充与建德语而泣,仍遣安世等入城言败状。

世充召诸将议突围,南走襄阳,诸将皆曰:“吾所恃者夏王,夏王今已为擒,虽得出,终必无成。

”丙寅,世充素服帅其太子、郡臣、二千馀人诣军门降。

世民礼接之,世充俯伏流汗。

世民曰:“卿常以童子见处,今见童子,何恭之甚邪?

”世充顿首谢罪。

于是部分诸军,先入洛阳,分守市肆,禁止侵掠,无敢犯者。

丁卯,世民入宫城,命记室房玄龄先入中书、门下省收隋图籍制诏,已为世充所毁,无所获。

命萧瑀、窦轨等封府库,收其金帛,班赐将士。

收世充之党罪尤大者段达、王隆、崔洪丹、薛德音、杨汪、孟孝义、单雄信、杨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张童儿、王德仁、硃粲、郭善才等十馀人斩于洛水之上。

初,李世勣与单雄信友善,誓同生死。

及洛阳平,世勣言雄信骁健绝伦,请尽输己之官爵以赎之,世民不许。

世勣固请不能得,涕泣而退。

雄信曰:“我固知汝不办事!

”世勣曰:“吾不惜馀生,与兄俱死。

但既以此身许国,事无两遂。

且吾死之后,谁复视兄之妻子乎?

”乃割股肉以啖雄信,曰:“使此肉随兄为土,庶几犹不负昔誓也!

”士民疾硃粲残忍,竞投瓦砾击其尸,须臾如冢。

囚韦节、杨续、长孙安世等十馀人送长安。

士民无罪为世充所囚者,皆释之,所杀者祭而诔之。

初,秦王府属杜如晦叔父淹事王世充。

淹素与如晦兄弟不协,谮如晦兄杀之,又囚其弟楚客,饿几死,楚客终无怨色。

及洛阳平,淹当死,楚客涕泣请如晦救之,如晦不从。

楚客曰:“曩者叔已杀兄,今兄又杀叔,一门之内,自相残而尽,岂不痛哉!

”欲自刭,如晦乃为之请于世民,淹得免死。

秦王世民坐阊阖门,苏威请见,称老病不能拜。

世民遣人数之曰:“公隋室宰相,危不能扶,使君弑国亡。

见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

今既老病,无劳相见。

”及至长安,又请见,不许。

既老且贫,无复官爵,卒于家,年八十二。

秦王世民观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

”命撤端门楼,焚乾阳殿,毁则天门及阙。

废诸道场,城中僧尼,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馀皆返初。

前真定令周法明,法尚之弟也,隋末结客,袭据黄梅,遣族子孝节攻蕲春,兄子绍则攻安陆,子绍德攻沔阳,皆拔之。

庚午,以四郡来降。

壬申,齐善行以洺、相、魏等州来降。

时建德馀众走至洺州,欲立建德养子为主,征兵以拒唐。

又欲剽掠居民,还向海隅为盗。

善行独以为不可,曰:“隋末丧乱,故吾属相聚草野,苟求生耳。

以夏王之英武,平定河朔,士马精强,一朝为擒,易如反掌,岂非天命有所属,非人力所能争邪!

今丧败如此,守亦无成,逃亦不免。

等为亡国,岂可复遗毒于民!

不若委心请命于唐。

必欲得缯帛者,当尽散府库之物,勿复残民也!

”于是运府库之帛数十万段,置万春宫东街,以散将卒,凡三昼夜乃毕。

仍布兵守坊巷,得物者即出,无得更入人家。

士卒散尽,然后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帅其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传国八玺,并破宇文化及所得珍宝,请降于唐。

上以善行为秦王左二护军,仍厚赐之。

初,窦建德之诛宇文化及也,隋南阳公主有子曰禅师,建德虎贲郎将於士澄问之曰:“化及大逆,兄弟之子皆当从坐,若不能舍禅师,当相为留之。

”公主泣曰:“虎贲既隋室贵臣,兹事何须见问!

”建德竟杀之。

公主寻请为尼。

及建德败,公主将归长安,与宇文士及遇于洛阳,士及请与相见,公主不可。

士及立于户外,请复为夫妇。

公主曰:“我与君仇家,今所以不手刃君者,但谋逆之日,察君不预知耳。

”诃令速去。

士及固请,公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见也!

”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乙亥,以周法明为黄州总管。

戊寅,王世充徐州行台杞王世辩以徐、宋等三十八州诣河南道安抚大使任襄请降。

世充故地悉平。

窦建德博州刺史冯士羡复推淮安王神通为慰抚山东使,徇下三十馀州。

建德之地悉平。

己卯,代州总管李大恩击苑君璋,破之。

突厥寇边,长平靖王叔良督五将击之,叔良中流矢。

师旋,六月,戊子,卒于道。

戊戌,孟海公馀党蒋善合以郓州,孟啖鬼以曹州来降。

啖鬼,海公之从兄也。

庚子,营州人石世则执总管晋文衍,举州叛,奉靺鞨突地稽为主。

黄州总管周法明攻萧铣安州,拔之,获其总管马贵迁。

乙巳,以右骁卫将军盛彦师为宋州总管,安抚河南。

乙卯,海州贼帅臧君相以五州来降,拜海州总管。

秋,七月,庚申,王世充行台王弘烈、王泰、左仆射豆卢行褒、右仆射苏世长以襄州来降。

上与行褒、世长皆有旧,先是,屡以书招之,行褒辄杀使者。

既至长安,上诛行褒而责世长。

世长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陛下既得之矣,岂可复忿同猎之徒,问争肉之罪乎!

”上笑而释之,以为谏议大夫。

尝从校猎高陵,大获禽兽,上顾群臣曰:“今日畋,乐乎?

”世长对曰:“陛下游猎,薄废万机,不满十旬,未足为乐!

”上变色,既而笑曰:“狂态复发邪?

”对曰:“于臣则狂,于陛下甚忠。

”尝侍宴披香殿,酒酣,谓上曰:“此殿炀帝之所为邪?

”上曰:“卿谏似直而实多诈,岂不知此殿朕所为,而谓之炀帝乎?

”对曰:“臣实不知,但见其华侈如倾宫、鹿台,非兴王之所为故也。

若陛下为之,诚非所宜。

臣昔侍陛下于武功,见所居宅仅庇风雨,当时亦以为足。

今因隋之宫室,已极侈矣,而又增之,将何以矫其失乎?

”上深然之。

甲子,秦王世民至长安。

世民被黄金甲,齐王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将从其后,铁骑万匹,甲士三万人,前后部鼓吹,俘王世充、窦建德及隋乘舆、御物献于太庙,行饮至之礼以飨之。

乙丑,高句丽王建武遣使入贡。

建武,元之弟也。

上见王世充而数之,世充曰:“臣罪固当诛,然秦王许臣不死。

”丙寅,诏赦世充为庶人,与兄弟子侄徙处蜀。

斩窦建德于市。

丁卯,以天下略定,大赦。

百姓给复一年。

陕、鼎、函、虢、虞、芮六州,转输劳费,幽州管内,久隔寇戎,并给复二年。

律、令、格、式,且用开皇旧制。

赦令既下,而王、窦馀党尚有远徙者,治书侍御史孙伏伽上言:“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复徙之,是自违本心,使臣民何所凭依?

且世充尚蒙宽宥,况于馀党,所宜纵释。

”上从之。

王世充以防夫未备,置雍州廨舍。

独孤机之子定州刺史修德帅兄弟至其所,矫称敕呼郑王。

世充与兄世恽趋出,修德等杀之。

诏免修德官。

其馀兄弟子侄等,于道亦以谋反诛。

隋末钱币滥薄,至裁皮糊纸为之,民间不胜其弊。

至是,初行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铢四参,积十钱重一两,轻重大小最为折衷,远近便之。

命给事中欧阳询撰其文并书,回环可读。

以屈突通为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镇洛阳。

以淮阳王道玄为洛州总管,李世勣父盖竟无恙而还,诏复其官爵。

窦轨还益州。

轨将兵征讨,或经旬月不解甲。

性严酷,将佐有犯,无贵贱立斩之,鞭挞吏民,常流血满庭,所部重足屏息。

癸酉,置钱监于洛、并、幽、益等诸州,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赐三炉,裴寂赐一炉,听铸钱。

自馀敢盗铸者,身死,家口配没。

河北既平,上以陈君宾为洺州刺史。

将军秦武通等将兵屯洺州,欲使分镇东方诸州。

又以郑善果等为慰抚大使,就洺州选补山东州县官。

窦建德之败也,其诸将多盗匿库物,及居闾里,暴横为民患,唐官吏以法绳之,或加捶挞,建德故将皆惊惧不安。

高雅贤、王小胡家在洺州,欲窃其家以逃,官吏捕之,雅贤等亡命至贝州。

会上征建德故将范愿、董康买、曹湛及雅贤等,于是愿等相谓曰:“王世充以洛阳降唐,其将相大臣段达、单雄信等皆夷灭。

吾属至长安,必不免矣。

吾属自十年以来,身经百战,当死久矣,今何惜馀生,不以之立事。

且夏王得淮安王,遇以客礼,唐得夏王即杀之。

吾属皆为夏王所厚,今不为之报仇,将无以见天下之士!

”乃谋作乱,卜之,以刘氏为主吉,因相与之漳南,见建德故将刘雅,以其谋告之。

雅曰:“天下适安定,吾将老于耕桑,不愿复起兵!

”众怒,且恐泄其谋,遂杀之。

故汉东公刘黑闼,时屏居漳南,诸将往诣之,告以其谋,黑闼欣然从之。

黑闼方种蔬,即杀耕牛,与之共饮食定计,聚众得百人。

甲戌,袭漳南县据之。

是时,诸道有事则置行台尚书省,无事则罢之。

朝廷闻黑闼作乱,乃置山东道行台于洺州,魏、冀、定、沧并置总管府。

丁丑,以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台右仆射。

辛巳,褒州道安抚使郭行方攻萧铣鄀州,拔之。

孟海公与窦建德同伏诛,戴州刺史孟敢鬼不自安,挟海公之子义以曹、戴二州反,以禹城令蒋善合为腹心。

善合与其左右同谋斩之。

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丁亥,命太子安抚北边。

丁酉,刘黑闼陷鄃县,魏州刺史权威、贝州刺史戴元祥与战,皆败死,黑闼悉收其馀众及器械。

窦建德旧党稍稍出归之,众至二千人,为坛于漳南,祭建德,告以举兵之意,自称大将军。

诏发关中步骑三千,使将军秦武通、定州总管蓝田李玄通击之。

又诏幽州总管李艺引兵会击黑闼。

癸卯,突厥寇代州,总管李大恩遣行军总管王孝基拒之,举军皆没。

甲辰,进围崞县。

乙巳,王孝基自突厥逃归,李大恩众少,据城自守,突厥不敢逼,月馀引去。

上以南方寇盗尚多,丙午,以左武候将军张镇周为淮南道行军总管,大将军陈智略为岭南道行军总管,镇抚之。

丁未,刘黑闼陷历亭,执屯卫将军王行敏,使之拜,不可,遂杀之。

初,洛阳既平,徐圆朗请降,拜兗州总管,封鲁郡公。

刘黑闼作乱,阴与圆朗通谋。

上使葛公盛彦师安集河南,行至任城。

辛亥,圆朗执彦师,举兵反。

黑闼以圆朗为大行台元帅,兗、郓、陈、杞、伊、洛、曹、戴等八州豪右皆应之。

圆朗厚礼彦师,使作书与其弟,令举虞城降。

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为贼所擒,为臣不忠,誓之以死。

汝善侍老母,勿以吾为念。

”圆朗初色动,而彦师自若。

圆朗乃笑曰:“盛将军有壮节,不可杀也。

”待之如旧。

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瑰行至宋州,属圆朗反,副使柳浚劝瑰退保汴州,瑰笑曰:“柳以何怯也!

”圆朗又攻陷楚丘,引兵将围虞城,瑰遣部将崔枢、张公谨自鄢陵帅诸州豪右质子百馀人守虞城。

濬曰:“枢与公谨皆王世充将,诸州质子父兄皆反,恐必为变。

”瑰不应。

枢至虞城,分质子使与土人合队共守城。

贼稍近,质子有叛者,枢斩其队帅。

于是诸队帅皆惧,各杀其质子,枢不禁,枭其首于门外,遣使白瑰。

瑰阳怒曰:“吾所以使与质子俱者,欲招其父兄耳,何罪而杀之!

”退谓濬曰:“吾固知崔枢能办此也。

县人既杀质子,与贼深仇,吾何患乎!

”贼攻虞城,果不克而去。

初,窦建德以鄱阳崔元逊为深州刺史,及刘黑闼反,元逊与其党数十人谋于野,伏甲士于车中,以禾覆其上,诈为农人,直入听事,自禾中呼噪而出,执刺史裴晞杀之,传首黑闼。

九月,乙卯,文登贼帅淳于难请降。

置登州,以难为刺史。

突厥寇并州。

遣左屯卫大将军窦琮等击之。

戊午,突厥寇原州。

遣行军总管尉迟敬德等击之。

辛酉,徐圆朗自称鲁王。

隋末,歙州贼帅汪华据黟、歙等五州,有众一万,自称吴王。

甲子,遣使来降。

拜歙州总管。

隋末,弋阳卢祖尚纠合壮士以卫乡里,部分严整,群盗畏之。

及炀帝遇弑,乡人奉之为光州刺史。

时年十九,奉表于皇泰主。

及王世充自立,祖尚来降。

丙子,以祖尚为光州总管。

己卯,诏括天下户口。

徐圆朗寇济州,治中吴亻及论击走之。

癸未,诏以太常乐工皆前代因罪配没,子孙相承,多历年所,良可哀愍。

宜并蠲除为民,且令执事,若仕宦入流,勿更追集。

甲申,灵州总管杨师道击突厥,破之。

师道,恭仁之弟也。

诏发巴、蜀兵,以赵郡王孝恭为荆湘道行军总管,李靖摄行军长史,统十二总管,自夔州顺流东下。

以庐江王瑗为荆郢道行军元帅,出襄州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黄州总管周法明出夏口道,以击萧铣。

是月,孝恭发夔州。

时峡江方涨,诸将请俟水落进军,李靖曰:“兵贵神速。

今吾兵始集,铣尚未知,若乘江涨,倏忽抵其城下,掩其不备,此必有擒。

不可失也!

”孝恭从之。

淮安王神通将关内兵至冀州,与李艺兵合。

又发邢、洺、相、魏、恒、赵等州兵合五万馀人,与刘黑闼战于饶阳城南,布陈十馀里。

黑闼众少,依堤单行而陈以当之。

会风雪,神通乘风击之,既而风返,神通大败,士马军资失亡三分之二。

李艺居西偏,击高雅贤,破之,逐奔数里,闻大军不利,退保稾城。

黑闼就击之,艺亦败,薛万均、万彻皆为所虏,截发驱之。

万均兄弟亡归,艺引兵归幽州。

黑闼兵势大振。

上以秦王世民功大,前代官皆不足以称之,特置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上。

冬,十月,以世民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增邑二万户,仍开天策府,置官属,以齐王元吉为司空。

世民以海内浸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出教以王府属杜如晦、记室房玄龄、虞世南、文学褚亮、姚思廉、主簿李玄道、参军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咨议典签苏勖、天策府从事中郎于志宇、军咨祭酒苏世长、记室薛收、仓曹李守素、国子助教陆德明、孔颖达、信都盖文达、宋州总管府户曹许敬宗,并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分为三番,更日直宿,供给珍膳,恩礼优厚。

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引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

又使库直阎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

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洲”。

允恭,大宝之弟子。

元敬,收之从子。

相时,师古之弟。

立本,毘之子也。

初,杜如晦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长史。

时府僚多补外官,世民患之。

房玄龄曰:“馀人不足惜,至于杜如晦,王佐之才,大王欲经营四方,非如晦不可。

”世民惊曰:“微公言,几失之。

”即奏为府属。

与玄龄常从世民征伐,参谋帷幄,军中多事,如晦剖决如流。

世民每破军克城,诸将佐争取宝货,玄龄独收采人物,致之幕府。

又将佐有勇略者,玄龄必与之深相结,使为世民尽死力。

世民每令玄龄入奏事,上叹曰:“玄龄为吾儿陈事,虽隔千里,皆如面谈。

”李玄道尝事李密,为记室,密败,官属为王世充所虏,惧死,皆达曙不寐。

独玄道起居自若,曰:“死生有命,非忧可免!

”众服其识量。

庚寅,刘黑闼陷瀛州,杀刺史卢士睿。

观州人执刺史雷德备,以城降之。

辛卯,萧铣鄂州刺史雷长颖以鲁山来降。

赵郡王孝恭帅战舰二千馀艘东下,萧铣以江水方涨,殊不为备。

孝恭等拔其荆门、宜都二镇,进至夷陵。

铣将文士弘将精兵数万屯清江,癸巳,孝恭击走之,获战舰三百馀艘,杀溺死者万计。

追奔至百里洲,士弘收兵复战,又败之,进入北江。

铣江州总管盖彦举以五州来降。

毛州刺史赵元恺,性严急,下不堪命。

丁卯,州民董灯明等作乱,杀元恺以应刘黑闼。

盛彦师自徐圆朗所逃归。

王薄因说青、莱、密诸州,皆下之。

萧铣之罢兵营农也,才留宿卫数千人,闻唐兵至,文士弘败,大惧,仓猝征兵,皆在江、岭之外,道涂阻远,不能遽集,乃悉见兵出拒战。

孝恭将击之,李靖止之曰:“彼救败之师,策非素立,势不能久,不若且泊南岸,缓之一日,彼必分其兵,或留拒我,或归自守。

兵分势弱,我乘其懈而击之,蔑不胜矣。

今若急之,彼则并力死战,楚兵剽锐,未易当也。

”孝恭不从,留靖守营,自帅锐师出战,果败走,趣南岸。

铣众委舟收掠军资,人皆负重,靖见其众乱,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

又攻水城,拔之,大获舟舰,李靖使孝恭尽散之江中。

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藉其用,奈何弃以资敌?

”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距洞庭。

吾悬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吾表里受敌,进退不获,虽有舟楫,将安用之?

今弃舟舰,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进,往来觇伺,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

”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

其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等将朝江陵,闻铣败,悉诣孝恭降。

孝恭勒兵围江陵,铣内外阻绝,问策于中书侍郎岑文本,文本劝铣降。

铣乃谓群下曰:“天不祚梁,不可复支矣。

若必待力屈,则百姓蒙患,奈何以我一人之故,陷百姓于涂炭乎!

”乙巳,铣以太牢告于太庙,下令开门出降,守城者皆哭。

铣帅群臣缌缞布帻诣军门,曰:“当死者唯铣耳,百姓无罪,愿不杀掠。

”孝恭入据其城,诸将欲大掠,岑文本说孝恭曰:“江南之民,自隋末以来,困于虐政,重以群雄虎争,今之存者,皆锋镝之馀,跂踵延颈以望真主,是以萧氏君臣、江陵父老决计归命,庶几有所息肩。

今若纵兵俘掠,使士民失望,恐自此以南,无复向化之心矣!

”孝恭称善,遽禁止之。

诸将又言:“梁之将帅与官军拒斗死者,其罪既深,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

”李靖曰:“王者之师,宜使义声先路。

彼为其主斗死,乃忠臣也,岂可同叛逆之科籍其家乎!

”于是城中安堵,秋毫无犯。

南方州县闻之,皆望风款附。

铣降数日,援兵至者十馀万,闻江陵不守,皆释甲而降。

孝恭送铣于长安,上数之。

铣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铣无天命,故至此。

若以为罪,无所逃死!

”竟斩于都市。

诏以孝恭为荆州总管。

李靖为上柱国,赐爵永康县公,仍使之安抚岭南,得承制拜授。

先是,铣遣黄门侍郎江陵刘洎略地岭表,得五十馀城,未还而铣败,洎以所得城来降。

除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戊申,徐圆朗昌州治中刘善行以须昌来降。

庚戌,诏陕东道大行台尚书省自令、仆至郎中、主事,品秩皆与京师同,而员数差少,山东行台及总管府、诸州并隶焉。

其益州、襄州、山东、淮南、河北等道令、仆以下,各降京师一等,员数又减焉。

行台尚书令得承制补署。

其秦王、齐王府官之外,各置左右六护军府,及左右亲事帐内府。

闰月,乙卯,上幸稷州。

己未,幸武功旧墅。

壬戌,猎于好畤。

乙丑,猎于九嵕。

丁卯,猎于仲山。

戊辰,猎于清水谷,遂幸三原。

辛未,幸周氏陂。

壬申,还长安。

十一月,甲申,上祀圜丘。

杜伏威使其将王雄诞击李子通,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

雄诞遣其裨将陈当将千馀人,乘高据险以逼之,多张旗帜,夜则缚炬火于树,布满山泽。

子通惧,烧营走保杭州。

雄诞追击之,又败之于城下。

庚寅,子通穷蹙请降。

伏威执子通并其左仆射乐伯通送长安。

上释之。

先是,汪华据黟、歙,称王十馀年。

雄诞还军击之,华拒之于新安洞口,甲兵甚锐。

雄诞伏精兵于山谷,帅羸弱数千犯其陈,战才合,阳不胜,走还营。

华进攻之,不能克,会日暮,引还,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窘迫请降。

闻人遂安据昆山,无民属,伏威使雄诞击之。

雄诞以昆山险隘,难以力胜,乃单骑造其城下,陈国威灵,示以祸福。

遂安感悦,帅诸将出降。

于是伏威尽有淮南、江东之地,南至岭,东距海。

雄诞以功除歙州总管,赐爵宜春郡公。

壬辰,林州总管刘旻击刘屳成,大破之。

屳成仅以身免,部落皆降。

李靖度岭,遣使分道招抚诸州,所至皆下。

萧铣桂州总管李袭志帅所部诸州来降,赵郡王孝恭即以袭志为桂州总管,明年入朝。

以李靖为岭南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引兵下九十六州,得户六十馀万。

壬寅,刘黑闼陷定州,执总管李玄通,黑闼爱其才,欲以为大将,玄通不可。

故吏有以酒肉馈之者,玄通曰:“诸君哀吾幽辱,幸以酒肉来相开慰,当为诸君一醉。

”酒酣,谓守者曰:“吾能剑舞,愿假吾刀。

”守者与之,玄通舞竟,太息曰:“大丈夫受国厚恩,镇抚方面,不能保全所守,亦何面目视息世间哉!

”即引刀自刺,溃腹而死。

上闻,为之流涕,拜其子伏护为大将。

庚戌,杞人周文举杀刺史王文矩,以城应徐圆朗。

幽州大饥,高开道许以粟赈之。

李艺遣老弱诣开道就食,开道皆厚遇之。

艺喜,于是发民三千人,车数百乘,驴马千馀匹,往受粟。

开道悉留之,告绝于艺。

复称燕王,北连突厥,南与刘黑闼相结,引兵攻易州,不克,大掠而去。

又遣其将谢稜诈降于艺,请兵授接,艺出兵应之。

将至怀戎,稜袭击破之。

开道与突厥连兵数入为寇,恒、定、幽、易咸被其患。

十二月,乙卯,刘黑闼陷冀州,杀刺史麹稜。

黑闼既破淮安王神通,移书赵、魏,故窦建德将卒争杀唐官吏以应黑闼。

庚申,遣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孝常将兵讨黑闼。

黑闼将兵数万进逼宗城,黎州总管李世勣先屯宗城,弃城走保洺州。

甲子,黑闼追击世勣等,破之,杀步卒五千人,世勣仅以身免。

丙寅,洺州土豪翻城应黑闼。

黑闼筑坛于城东南,告天及祭窦建德而后入。

后旬日,引兵攻拔相州,执刺史房晃,右武卫将军张士贵溃围走。

黑闼南取黎、卫二州,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旧境。

又遣使北连突厥,颉利可汗遣俟斤宋邪那帅胡骑从之。

右武卫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永宁令程名振皆自河北遁归长安。

丁卯,命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

昆弥遣使内附。

昆弥,即汉之昆明也。

巂州治中吉驻纬通南宁,至其国说之,遂来降。

己巳,刘黑闼陷邢州、赵州。

庚午,陷魏州,杀总管潘道毅。

辛未,陷莘州。

壬申,徙宋王元嘉为徐王。

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唐纪六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阏逢涒滩五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下◎武德五年壬午,公元六二二年春,正月,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改元天造,定都洺州。

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领军。

征王琮为中书令,刘斌为中书侍郎。

窦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

其设法行政,悉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

丙戌,同安贼帅殷恭邃以舒州来降。

丁亥,济州别驾刘伯通执刺史窦务本,以州附徐圆朗。

庚寅,东盐州治中王才艺杀刺史田华,以城应刘黑闼。

秦王世民军至获嘉,刘黑闼弃相州,退保洺州。

丙申,世民复取相州,进军肥乡,列营洺水之上以逼之。

萧铣既败,散兵多归林士弘,军势复振。

己酉,岭南俚帅杨世略以循、潮二州来降。

唐使者王义童下泉、睦、建三州。

幽州总管李艺将所部兵数万会秦王世民讨刘黑闼,黑闼闻之,留兵万人,使范愿守洺州,自将兵拒艺。

夜,宿沙河,程名振载鼓六十具,于城西二里堤上急击之,城中地皆震动。

范愿惊惧,驰告黑闼。

黑闼遽还,遣其弟十善与行台张君立将兵一万击艺于鼓城。

壬子,战于徐河,十善、君立大败,所失亡八千人。

洺水人李去惑据城来降,秦王世民遣彭公王君廓将千五百骑赴之,入城共守。

二月,刘黑闼引兵还攻洺水,癸亥,行至列人,秦王世民使秦叔宝邀击破之。

豫章贼帅张善安以虔、吉等五州来降,拜洪州总管。

戊辰,金乡人阳孝诚叛徐圆朗,以城来降。

己巳,秦王世民复取邢州。

辛未,并州人冯伯让以城来降。

丙子,李艺取刘黑闼定、栾、廉、赵四州,获黑闼尚书刘希道,引兵与秦王世民会洺州。

刘黑闼攻洺水甚急。

城四旁皆有水,广五十馀步,黑闼于城东北筑二甬道以攻之。

世民三引兵救之,黑闼拒之,不得进。

世民恐王君廓不能守,召诸将谋之,李世勣曰:“若甬道达城下,城必不守。

”行军总管郯勇公罗士信请代君廓守之。

世民乃登城西南高冢,以旗招君廓,君廓帅其徒力战,溃围而出。

士信帅左右二百人乘之入城,代君廓固守。

黑闼昼夜急攻,会大雪,救兵不得往,凡八日,丁丑,城陷。

黑闼素闻其勇,欲生之,士信词色不屈,乃杀之,时年二十。

戊寅,汴州总管王要汉攻徐圆朗杞州,拔之,获其将周文举。

庚辰,延州道行军总管段德操击梁师都石堡城,师都自将救之。

德操与战,大破之,师都以十六骑遁去。

上益其兵,使乘胜进攻夏州,克其东城,师都以数百人保西城。

会突厥救至,诏德操引还。

辛巳,秦王世民拔洺水。

三月,世民与李艺营于洺水之南,分兵屯水北。

黑闼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应,别遣奇兵绝其粮道。

壬辰,黑闼以高雅贤为左仆射,军中高会。

李世勣引兵逼其营,雅贤乘醉,单骑逐之,世勣部将潘毛刺之坠马。

左右继至,扶归,未至营而卒。

甲午,诸将复往逼其营,潘毛为王小胡所擒。

黑闼运粮于冀、贝、沧、瀛诸州,水陆俱进,程名振以千馀人邀之,沉其舟,焚其车。

宋州总管盛彦师帅齐州总管王薄攻须昌,征军粮于潭州。

刺史李义满与薄有隙,闭仓不与。

及须昌降,彦师收义满,系齐州狱,诏释之。

使者未至,义满忧愤,死狱中。

薄还,过潭州,戊戌夜,义满兄子武意执薄,杀之。

彦师亦坐死。

上遣使赂突厥颉利可汗,且许结婚。

颉利乃遣汉阳公瑰、郑元璹、长孙顺德等还,庚子,复遣使来修好,上亦遣其使者特勒热寒、阿史那德等还。

并州总管刘世让屯雁门,颉利与高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月馀,乃退。

甲辰,以隋交趾太守丘和为交州总管。

和遣司马高士廉奉表请入朝,诏许之,遣其子师利迎之。

秦王世民与刘黑闼相持六十馀日。

黑闼潜师袭李世勣营,世民引兵掩其后以救之,为黑闼所围。

尉迟敬德帅壮士犯围而入,世民与略阳公道宗乘之得出。

道宗,帝之从子也。

世民度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乃使人堰洺水上流,谓守吏曰:“待我与贼战,乃决之。

”丁未,黑闼帅步骑二万南度洺水,压唐营而陈。

世民自将精骑击其骑兵,破之,乘胜蹂其步兵。

黑闼帅众殊死战,自午至昏,战数合,黑闼势不能支。

王小胡谓黑闼曰:“智力尽矣,宜早亡去。

”遂与黑闼先遁,馀众不知,犹格战。

守吏决堰,洺水大至,深丈馀,黑闼众大溃,斩首万馀级,溺死数千人,黑闼与范愿等二百骑奔突厥,山东悉平。

高开道寇易州,杀刺史慕容孝幹。

夏,四月,己未,隋鸿胪卿宁长真以宁越、郁林之地请降于李靖,交、爱之道始通。

以长真为钦州总管。

以夔州总管赵郡王孝恭为荆州总管。

徐圆朗闻刘黑闼败,大惧,不知所出。

河间人刘复礼说圆朗曰:“有刘世彻者,其人才略不世出,名高东夏,且有非常之相,真帝王之器。

将军若自立,恐终无成。

若迎世彻而奉之,天下指挥可定。

”圆朗然之,使复礼迎世彻于浚仪。

或说圆朗曰:“将军为人所惑,欲迎刘世彻而奉之,世彻若得志,将军岂有全地乎!

仆不敢远引前古,将军独不见翟让之于李密乎?

”圆朗复以为然。

世彻至,已有众数千人,顿于城外,以待圆朗出迎。

圆朗不出,使人召之。

世彻知事变,欲亡走,恐不免,乃入谒。

圆朗悉夺其兵,以为司马,使徇谯、杞二州。

东人素闻其名,所向皆下,圆朗遂杀之。

秦王世民自河北引兵将击圆朗,会上召之,使驰传入朝,乃以兵属齐王元吉。

庚申,世民至长安,上迎之于长乐。

世民具陈取圆朗形势,上复遣之诣黎阳,会大军趋济阴。

丁卯,废山东行台。

壬申,代州总管定襄王李大恩为突厥所杀。

先是,大恩奏称突厥饥馑,马邑可取,诏殿内少监独孤晟将兵与大恩共击苑郡璋,期以二月会马邑。

失期不至,大恩不能独进,顿兵新城。

颉利可汗遣数万骑与刘黑闼共围大恩,上遣右骁卫大将军李高迁救之。

未至,大恩粮尽,夜遁,突厥邀之,众溃而死,上惜之。

独孤晟坐减死徙边。

丙子,行台民部尚书史万宝攻徐圆朗陈州,拔之。

戊寅,广州贼帅邓文进、隋合浦太守宁宣、日南太守李晙并来降。

五月,庚寅,瓜州士豪王幹斩贺拔行威以降,瓜州平。

突厥寇欣州,李高迁击破之。

六月,辛亥,刘黑闼引突厥寇山东,诏燕郡王李艺击之。

癸丑,吐谷浑寇洮、旭、叠三州,岷州总管李长卿击破之。

乙卯,遣淮安王神通击徐圆朗。

丁卯,刘黑闼引突厥寇定州。

秋,七月,甲申,为秦王世民营弘义宫,使居之。

世民击徐圆朗,下十馀城,声震淮、泗,杜伏威惧,请入朝。

世民以淮、济之间略定,使淮安王神通、行军总管任瑰、李世勣攻圆朗。

乙酉,班师。

丁亥,杜伏威入朝,延升御榻,拜太子太保,仍兼行台尚书令,留长安,位在齐王元吉上,以宠异之。

以阚稜为左领军将军。

李子通谓乐伯通曰:“伏威既来,江东未定,我往收旧兵,可以立大功。

”遂相与亡至蓝田关,为吏所获,俱伏诛。

刘黑闼至定州,其故将曹湛、董康买亡命在鲜虞,复聚兵应之。

甲午,以淮阳王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以讨之。

丙申,迁州人邓士政执刺史李敬昂以反。

丁酉,隋汉阳太守冯盎承李靖檄,帅所部来降,以其地为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以盎为高州总管,封耿国公。

先是,或说盎曰:“唐始定中原,未能及远,公所领二十馀州地,已广于赵佗,宜自称南越王。

”盎曰:“吾家居此五世矣,为牧伯者不出吾门,富贵极矣。

常惧不克负荷,为先人羞,敢效赵佗自王一方乎!

”遂来降。

于是岭南悉平。

八月,辛亥,以洺、荆、交、并、幽五州为大总管府。

改葬隋炀帝于扬州雷塘。

甲戌,吐谷浑寇岷州,败总管李长卿。

诏益州行台右仆射窦轨、渭州刺史且洛生救之。

乙卯,突厥颉利可汗寇边,遣左武卫将军段德操、云州总管李子和将兵拒之。

子和本姓郭,以讨刘黑闼有功,赐姓。

丙辰,颉利十五万骑入雁门,己未,寇并州,别遣兵寇原州。

庚申,命太子出幽州道,秦王世民出秦州道以御之。

李子和趋云中,掩击可汗,段德操趋夏州,邀其归路。

辛酉,上谓群臣曰:“突厥入寇而复求和,和与战孰利?

”太常卿郑元璹曰:“战则怨深,不如和利。

”中书令封德彝曰:“突厥恃犬羊之众,有轻中国之意,若不战而和,示之以弱,明年将复来。

臣愚以为不如击之,既胜而后与和,则恩威兼著矣。

”上从之。

己巳,并州大总管襄邑王神符破突厥于汾东。

汾州刺史萧顗破突厥,斩首五千馀级。

吐谷浑陷洮州,遣武州刺史贺拔亮御之。

丙子,突厥寇廉州。

戊寅,陷大震关。

上遣郑元璹诣颉利。

是时,突厥精骑数十万,自介休至晋州,数百里间,填溢山谷。

元璹见颉利,责以负约,与相辨诘,颉利颇惭。

元璹因说颉利曰:“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虽得唐地,不能居也。

今虏掠所得,皆入国人,于可汗何有?

不如旋师,复修和亲,可无跋涉之劳,坐受金币,又皆入可汗府库,孰与弃昆弟积年之欢,而结子孙无穷之怨乎!

”颉利悦,引兵还。

元璹自义宁以来,五使突厥,几死者数焉。

九月,癸巳,交州刺史权士通、弘州总管宇文歆、灵州总管杨师道击突厥于三观山,破之。

乙未,太子班师。

丙申,宇文歆邀突厥于崇岗镇,大破之,斩首千馀级。

壬寅,定州总管双士洛等击突厥于恒山之南,丙午,领军将军安兴贵击突厥于甘州,皆破之。

刘黑闼陷瀛州,杀刺史马匡武。

盐州人马君德以城叛附黑闼。

高开道寇蠡州。

冬,十月,己酉,诏齐王元吉讨刘黑闼于山东。

壬子,以元吉为领军大将军、并州大总管。

癸丑,贝州刺史许善护与黑闼弟十善战于鄃县,善护全军皆没。

甲寅,右武候将军桑显和击黑闼于晏城,破之。

观州刺史刘会以城叛附黑闼。

契丹寇北平。

甲子,以秦王世民领左、右十二卫大将军。

乙丑,行军总管淮阳壮王道玄与刘黑闼战于下博,军败,为黑闼所杀。

时道玄将兵三万,与副将史万宝不协。

道玄帅轻骑先出犯陈,使万宝将大军继之。

万宝拥兵不进,谓所亲曰:“我奉手敕云,淮阳小儿,军事皆委老夫。

今王轻脱妄进,若与之俱,必同败没,不如以王饵贼,王败,贼必争进,我坚陈以待之,破之必矣。

”由是道玄独进败没。

万宝勒兵将战,士卒皆无斗志,军遂大溃,万宝逃归。

道玄数从秦王世民征伐,死时年十九,世民深惜之,谓人曰:“道玄常从吾征伐,见吾深入贼陈,心慕效之,以至于此。

”为之流涕。

世民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

林士弘遣其弟鄱阳王药师攻循州,刺史杨略与战,斩之,其将王戎以南昌州降。

士弘惧,己巳,请降。

寻复走保安成山洞,袁州人相聚应之。

洪州总管若干则遣兵击破之。

会士弘死,其众遂散。

淮阳王道玄之败也,山东震骇,洺州总管庐江王瑗弃城西走,州县皆叛附于刘黑闼,旬日间,黑闼尽复故地,乙亥,进据洺州。

十一月,庚辰,沧州刺史程大买为黑闼所迫,弃城走。

齐王元吉畏黑闼兵强,不敢进。

上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上谓世民曰:“若事成,则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

”世民拜且辞。

及为唐王,将佐亦请以世民为世子,上将立之,世民固辞而止。

太子建成,性宽简,喜酒色游畋。

齐王元吉,多过失。

皆无宠于上。

世民功名日盛,上常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共倾世民,各引树党友。

上晚年多内宠,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竞交结诸长子以自固。

建成与元吉曲意事诸妃嫔,谄谀赂遗,无所不至,以求媚于上。

或言蒸于张婕妤、尹德妃,宫禁深秘,莫能明也。

是时,东宫、诸王公、妃主之家及后宫亲戚横长安中,恣为非法,有司不敢诘。

世民居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后院,与上台、东宫昼夜通行,无复禁限。

太子、二王出入上台,皆乘马、携弓刀杂物,相遇如家人礼。

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

世民独不奉事诸妃嫔,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

世民平洛阳,上使贵妃等数人诣洛阳选阅隋宫人及收府库珍物。

贵妃等私从世民求宝货及为其亲属求官,世民曰:“宝货皆已籍奏,官当授贤才有功者。

”皆不许,由是益怨。

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

张婕妤之父因婕妤求之于上,上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

婕妤诉于上曰:“敕赐妾父田,秦王夺之以与神通。

”上遂发怒,责世民曰:“我手敕不如汝教邪!

”他日,谓左仆射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也。

”尹德妃父阿鼠骄横,秦王府属杜如晦过其门,阿鼠家童数人曳如晦坠马,殴之,折一指,曰:“汝何人,敢过我门而不下马!

”阿鼠恐世民诉于上,先使德妃奏云:“秦王左右陵暴妾家。

”上复怒责世民曰:“我妃嫔家犹为汝左右所陵,况小民乎!

”世民深自辩析,上终不信。

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歔欷流涕,上顾之不乐。

诸妃嫔因密共谮世民曰:“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而秦王每独涕泣,正是憎疾妾等。

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不为秦王所容,无孑遗矣!

”因相与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

”上为之怆然。

由是无易太子意,待世民浸疏,而建成、元吉日亲矣。

太子中允王珪、洗马魏征说太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

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

今刘黑闼散亡之馀,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因结纳山东豪杰,庶可自安。

”太子乃请行于上,上许之。

珪,頍之兄子也。

甲申,诏太子建成将兵讨黑闼,其陕东道大行台及山东道行军元帅、河南、河北诸州并受建成处分,得以便宜从事。

乙酉,封宗室略阳公道宗等十八人为郡王。

道宗,道玄从父弟也,为灵州总管,梁师都遣弟洛儿引突厥数万围之,道宗乘间出击,大破之。

突厥与师都连结,遣其郁射设入居故五原,道宗逐出之,斥地千馀里。

上以道宗武干如魏任城王彰,乃立为任城郡王。

丙申,上幸宜州。

己亥,齐王元吉遣兵击刘十善于魏州,破之。

癸卯,上校猎于富平。

刘黑闼拥兵而南,自相州以北州县皆附之,唯魏州总管田留安勒兵拒守。

黑闼攻之,不下,引兵南拔元城,复还攻之。

十二月,庚戌,立宗室孝友等八人为郡王。

孝友,神通之子也。

丙辰,上校猎于华池。

戊午,刘黑闼陷恒州,杀刺史王公政。

庚申,车驾至长安。

癸亥,幽州大总管李艺复廉、定二州。

甲子,田留安击刘黑闼,破之,获其莘州刺史孟柱,降将卒六千人。

是时,山东豪杰多杀长吏以应黑闼,上下相猜,人益离怨。

留安待吏民独坦然无疑,白事者无问亲疏,皆听直入卧内,每谓吏民曰:“吾与尔曹俱为国御贼,固宜同心协力,必欲弃顺从逆者,但自斩吾首去。

”吏民皆相戒曰:“田公推至诚以待人,当共竭死力报之,必不可负。

”有苑竹林者,本黑闼之党,潜有异志。

留安知之,不发其事,引置左右,委以管钥。

竹林感激,遂更归心,卒收其用。

以功进封道国公。

乙丑,并州刺史成仁重击范愿,破之。

刘黑闼攻魏州未下,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大军至昌乐,黑闼引兵拒之,再陈,皆不战而罢。

魏征言于太子曰:“前破黑闼,其将帅皆悬名处死,妻子系虏。

故齐王之来,虽有诏书赦其党与之罪,皆莫之信。

今宜悉解其囚俘,慰谕遣之,则可坐视其离散矣!

”太子从之。

黑闼食尽,众多亡,或缚其渠帅以降。

黑闼恐城中兵出,与大军表里击之,遂夜遁。

至馆陶,永济桥未成,不得度。

壬申,太子、齐王以大军至,黑闼使王小胡背水而陈,自视作桥成,即过桥西,众遂大溃,舍仗来降。

大军度桥追黑闼,度者才千馀骑,桥坏,由是黑闼得与数百骑亡去。

上以隋末战士多没于高丽,是岁,赐高丽王建武书,使悉遣还。

亦使州县索高丽人在中土者,遣归其国。

建武奉诏,遣还中国民前后以万数。

◎武德六年癸未,公元六二三年春,正月,己卯,刘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执黑闼,举城降。

时太子遣骑将刘弘基追黑闼,黑闼为官军所迫,奔走不得休息,至饶阳,从者才百馀人,馁甚。

德威出迎,延黑闼入城,黑闼不可。

德威涕泣固请,黑闼乃从之。

至城旁市中憩止,德威馈之食。

食未毕,德威勒兵执之,送诣太子,并其弟十善斩于洺州。

黑闼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鉏菜,为高雅贤罪所误至此!

” 壬午,巂州人王摩沙举兵,自称元帅,改元进通。

遣骠骑将军卫彦讨之。

庚子,以吴王杜伏威为太保。

二月,庚戌,上幸骊山温汤。

甲寅,还宫。

平阳昭公主薨。

戊午,葬公主。

诏加前后部鼓吹、班剑四十人,武贲甲卒。

太常奏:“礼,妇人无鼓吹。

”上曰:“鼓吹,军乐也。

公主亲执金鼓,兴义兵以辅成大业,岂与常妇人比乎!

” 丙寅,徐圆朗穷蹙,与数骑弃城走,为野人所杀,其地悉平。

林邑王梵志遣使入贡。

初,隋人破林邑,分其地为三郡。

及中原丧乱,林邑复国,至是始入贡。

幽州总管李艺请入朝。

庚午,以艺为左翊卫大将军。

废参旗等十二军。

三月,癸未,高开道掠文安、鲁城,骠骑将军平善政邀击,破之。

庚子,梁师都将贺遂、索同以所部十二州来降。

乙巳,前洪州总管张善安反,遣舒州总管张镇周等击之。

夏,四月,吐谷浑寇芳州,刺史房当树奔松州。

张善安陷孙州,执总管王戎而去。

乙丑,鄜州道行军总管段德操击梁师都,至夏州,俘其民畜而还。

丙寅,吐谷浑寇洮、岷二州。

丁卯,南州刺史庞孝恭、南越州民宁道明、高州首领冯暄俱反,陷南越州,进攻姜州。

合州刺史宁纯引兵救之。

壬申,立皇子元轨为蜀王、凤为豳王、元庆为汉王。

癸酉,以裴寂为左仆射,萧瑀为右仆射,杨恭仁为吏部尚书兼中书令,封德彝为中书令。

五月,庚辰,遣岐州刺史柴绍救岷州。

庚寅,吐谷浑及党项寇河州,刺史卢士良击破之。

丙申,梁师都将辛獠儿引突厥寇林州。

戊戌,苑君彰将高满政寇代州,骠骑将军李宝言击走之。

癸卯,高开道引奚骑寇幽州,长史王诜击破之。

刘黑闼之叛也,突地稽引兵助唐,徙其部落于幽州之昌平城。

高开道引突厥寇幽州,突地稽将兵邀击,破之。

六月,戊午,高满政以马邑来降。

先是,前并州总管刘世让除广州总管,将之官,上问以备边之策,世让对曰:“突厥比数为寇,良以马邑为之中顿故也。

请以勇将戍崞城,多贮金帛,募有降者厚赏之,数出骑兵掠其城下,蹂其禾稼,败其生业,不出岁馀,彼无所食,必降矣。

”上然其计,曰:“非公,谁为勇将!

”即命世让戍崞城,马邑病之。

是时,马邑人多不愿属突厥,上复遣人招谕苑君璋。

高满政说君璋尽杀突厥戍兵降唐,君璋不从。

满政因众心所欲,夜袭君璋,君璋觉之,亡奔突厥,满政杀君璋之子及突厥戍兵二百人而降。

壬戌,梁师都以突厥寇匡州。

丁卯,苑君璋与突厥吐屯设寇马邑,高满政与战,破之。

以满政为朔州总管,封荣国公。

瓜州总管贺若怀广按部至沙州,值州人张护、李通反,怀广以数百人保子城。

凉州总管杨恭仁遣兵救之,为护等所败。

癸酉,柴绍与吐谷浑战,为其所围,虏乘高射之,矢下如雨。

绍遣人弹胡琵琶,二女子对舞。

虏怪之,驻弓矢相与聚观,绍察其无备,潜遣精骑出虏陈后,击之,虏众大溃。

秋,七月,丙子,苑君璋以突厥寇马邑,右武候大将军李高迁及高满政御之,战于腊河谷,破之。

张护、李通杀贺若怀广,立汝州别驾窦伏明为主,进逼瓜州。

长史赵孝伦击却之。

高开道掠赤岸镇及灵寿、九门、行唐三县而去。

丁丑,岗州刺史冯士翙据新会反,广州总管刘感讨降之,使复其位。

辛巳,高开道所部弘阳、统汉二镇来降。

癸未,突厥寇原州。

乙酉,寇朔州。

李高迁为虏所败,行军总管尉迟敬德将兵救之。

巳亥,遣太子将兵屯北边,秦王世民屯并州,以备突厥。

八月,甲辰,突厥寇真州,又寇马邑。

壬子,淮南道行台仆射辅公祏反。

初,杜伏威与公祏相友善,公祏年长,伏威兄事之,军中谓之伯父,畏敬与伏威等。

伏威浸忌之,乃署其养子阚棱为左将军,王雄诞为右将军,潜夺其兵权。

公祏知之,怏怏不平,与其故人左游仙阳为学道辟谷以自晦。

及伏威入朝,留公祏守丹杨,令雄诞典兵为之副,阴谓雄诞曰:“吾至长安,苟不失职,勿令公祏为变。

”伏威既行,左游仙说公祏谋反。

而雄诞握兵,公祏不得发。

乃诈称得伏威书,疑雄诞有贰心,雄诞闻之不悦,称疾不视事。

公祏因夺其兵,使其党西门君仪谕以反计。

雄诞始寤而悔之,曰:“今天下方平定,吴王又在京师,大唐兵威,所向无敌,奈何无故自求族灭乎!

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

今从公为逆,不过延百日之命耳,大丈夫安能爱斯须之死,而自陷于不义乎!

”公祏知不可屈,缢杀之。

雄诞善抚士卒,得其死力,又约束严整,每破城邑,秋毫无犯。

死之日,江南军中及民间皆为之流涕。

公祏又诈称伏威不得还江南,贻书令其起兵,大修铠仗,运粮储。

寻称帝于丹杨,国号宋,修陈故宫室而居之。

署置百官,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与张善安连兵,以善安为西南道大行台。

己未,突厥寇原州。

乙丑,诏襄州道行台仆射赵郡王孝恭以舟师趣江州,岭南道大使李靖以交、广、泉、桂之众趣宣州,怀州总管黄君汉出谯、亳,齐州总管李世勣出淮、泗,以讨辅公祏。

孝恭将发,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举止自若,曰:“此乃公祏授首之征也!

”饮而尽之,众皆悦服。

丙寅,吐谷浑内附。

辛未,突厥陷原州之善和镇。

癸酉,又寇渭州。

高开道以奚侵幽州,州兵击却之。

九月,丙子,太子班师。

戊子,辅公祏遣其将徐绍宗寇海州,陈政通寇寿阳。

邛州獠反,遣沛公郑元璹讨之。

庚寅,突厥寇幽州。

壬辰,诏以秦王世民为江州道行军元帅。

乙未,窦伏明以沙州降。

高昌王麹伯雅卒,子文泰立。

丙申,渝州人张大智反,刺史薛敬仁弃城走。

壬寅,高开道引突厥二万骑寇幽州。

突厥恶弘农公刘世让为己患,遣其臣曹般陁来,言世让与可汗通谋,欲为乱,上信之。

冬,十月,丙午,杀世让,籍其家。

秦王世民犹在并州,己未,诏世民引军还。

上幸华阴。

张大智侵涪州,刺史田世康等讨之,大智以众降。

初,上遣右武候大将军李高迁助朔州总管高满政守马邑,苑君璋引突厥万馀骑至城下,满政击破之。

颉利可汗怒,大发兵攻马邑。

高迁惧,帅所部二千人斩关宵遁,虏邀之,失亡者半。

颉利自帅众攻城,满政出兵御之,或一日战十馀合。

上命行军总管刘世让救之,至松子岭,不敢进,还保崞城。

会颉利遣使求婚,上曰:“释马邑之围,乃可议婚。

”颉利欲解兵,义成公主固请攻之。

颉利以高开道善为攻具,召开道,与之攻马邑甚急。

颉利诱满政使降,满政骂之。

粮且尽,救兵未至,满政欲溃围走朔州,右虞候杜士远以虏兵盛,恐不免,壬戌,杀满政降于突厥,苑君璋复杀城中豪杰与满政同谋者三十馀人。

上以满政子玄积为上柱国,袭爵。

丁卯,突厥复请和亲,以马邑归唐。

上以将军秦武通为朔州总管。

突厥数为边患,并州大总管府长史窦静表请于太原置屯田,以省馈运。

议者以为烦扰,不许。

静切论不已,敕征静入朝,使与裴寂、萧瑀、封德彝相论难于上前,寂等不能屈,乃从静议,岁收数千斛,上善之,命检校并州大总管。

静,抗之子也。

十一月,辛巳,秦王世民复请增置屯田于并州之境,从之。

黄州总管周法明将兵击辅公祏,张善安据夏口,拒之。

法明屯荆口镇,壬午,法明登战舰饮酒,善安遣刺客数人诈乘鱼鲽而至,见者不以为虞,遂杀法明而去。

甲申,舒州总管张镇周等击辅公祏将陈当世于猷州之黄沙,大破之。

丁亥,上校猎于华阴。

己丑,迎劳秦王世民于忠武顿。

十二月,癸卯,安抚使李大亮诱张善安,执之。

大亮击善安于洪州,与善安隔水而陈,遥相与语。

大亮谕以祸福,善安曰:“善安初无反心,正为将士所误。

欲降又恐不免。

”大亮曰:“张总管有降心,则与我一家耳。

”因单骑渡水入其陈,与善安执手共语,示无猜间。

善安大悦,遂许之降。

既而善安将数十骑诣大亮营,大亮止其骑于门外,引善安入,与语,久之,善安辞去,大亮命武士执之,从骑皆走。

善安营中闻之,大怒,悉众而来,将攻大亮。

大亮使人谕之曰:“吾不留总管。

总管赤心归国,谓我曰:‘若还营,恐将士或有异同,为其所制。

’故自留不去耳,卿辈何怒于我!

”其党复大骂曰:“张总管卖我以自媚于人。

”遂皆溃去。

大亮追击,多所虏获。

送善安于长安,善安自称不与辅公祏交通,上赦其罪,善遇之。

及公祏败,得所与往还书,乃杀之。

甲寅,车驾至长安。

己巳,突厥寇定州,州兵击走之。

庚申,白简、白狗羌并遣使入贡。

◎武德七年甲申,公元六二四年春,正月,依周、齐旧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内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门望高者领之,无品秩。

壬午,赵郡王孝恭击辅公祏别将于枞阳,破之。

庚寅,邹州人邓同颖杀刺史李士衡反。

丙申,以白狗等羌地置维、恭二州。

二月,辛丑,辅公祏遣兵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婴城自守。

安抚使李大亮引兵击公祏,破之。

赵郡王孝恭攻公祏鹊头镇,拔之。

丁未,高丽王建武遣使来请班历。

遣使册建武为辽东郡王、高丽王。

以百济王夫馀璋为带方郡王,新罗王金真平为乐浪郡王。

始州獠反,遣行台仆射窦轨讨之。

己酉,诏:“诸州有明一经以上未仕者,咸以名闻。

州县及乡皆置学。

” 壬子,行军副总管权文诞破辅公祏之党于猷州,拔其枚洄等四镇。

丁巳,上幸国子学,释奠。

诏诸王公子弟各就学。

戊午,改大总管为大都督府。

己未,高开道将张金树杀开道来降。

开道见天下皆定,欲降,自以数反覆,不敢。

且恃突厥之众,遂无降意。

其将卒皆山东人,思乡里,咸有离心。

开道选勇敢士数百,谓之假子,常直阁内,使金树领之。

故刘黑闼将张君立亡在开道所,与金树密谋取开道。

金树遣其党数人入阁内,与假子游戏,向夕,潜断其弓弦,藏刀槊于床下,合暝,抱之趋出,金树帅其党大噪,攻开道阁,假子将御之,而弓弦皆绝,刀槊已失,争出降。

君立亦举火于外与相应,内外惶扰。

开道知不免,乃擐甲持兵坐堂上,与妻妾奏乐酣饮,众惮其勇,不敢逼。

天且明,开道缢妻妾及诸子,乃自杀。

金树陈兵,悉收假子斩之,并杀君立,死者五百馀人。

遣使来降,诏以其地置妫州。

壬戌,以金树为北燕州都督。

戊辰,洋、集二州獠反,陷隆州晋城。

是月,太保吴王杜伏威薨。

辅公祏之反也,诈称伏威之命以绐其众。

及公祏平,赵郡王孝恭不知其诈,以状闻。

诏追除伏威名,籍没其妻子。

及太宗即位,知其冤,赦之,复其官爵。

三月,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次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为六省,次御史台,次太常至太府为九寺,次将作监,次国子学,次天策上将府,次左、右卫至左、右领卫为十四卫。

东宫置三师、三少、詹事及两坊、三寺、十率府。

王、公置府佐、国官,公主置邑司,并为京职事官。

州、县、镇、戌为外职事官。

自开府议同三司至将仕郎二十八队,为文散官。

骠骑大将军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阶,为武散官。

上柱国至武骑尉十二等,为勋官。

丙戌,赵郡王孝恭破辅公祏于芜湖,拔梁山等三镇。

辛卯,安抚使任瑰拔扬子城,广陵城主龙龛降。

丁酉,突厥寇原州。

戊戌,赵郡王孝恭克丹杨。

先是,辅公祏遣其将冯慧亮、陈当世将舟师三万屯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将步骑二万屯青林山,仍于梁山连铁锁以断江路,筑却月城,延袤十馀里,又结垒江西以拒官军。

孝恭与李靖帅舟师次舒州,李世勣帅步卒一万渡淮,拔寿阳,次硖石。

慧亮等坚壁不战,孝恭遣奇兵绝其粮道,慧亮等军乏食,夜,遣兵薄孝恭营,孝恭安卧不动。

孝恭集诸将议军事,皆曰:“慧亮等拥强兵,据水陆之险,攻之不可猝拔,不如直指丹杨,掩其巢穴。

丹杨既溃,慧亮等自降矣!

”孝恭将从其议,李靖曰:“公祏精兵虽在此水陆二军,然后自将亦为不少,今博望诸栅尚不能拔,公祏保据石头,岂易取哉!

进攻丹杨,旬月不下,慧亮等蹑吾后,腹背受敌,此危道也。

慧亮、正通皆百战馀贼,其心非不欲战,正以公祏立计使之持重,欲以老我师耳。

我今攻其城以挑之,一举可破也!

”孝恭然之,使羸兵先攻贼垒而勒精兵结陈以待之。

攻垒者不胜而走,贼出兵追之,行数里,遇大军,与战,大破之。

阚稜免胄谓贼众曰:“汝曹不识我邪?

何敢来与我战!

”贼众多稜故部曲,皆无斗志,或有拜者,由是遂败。

孝恭、靖乘胜逐北,转战百馀里,博山、青林两戍皆溃,慧亮、正通等遁归,杀伤及溺死者万馀人。

李靖兵先至丹杨,公祏大惧,拥兵数万,弃城东走,欲就左游仙于会稽,李世勣追之。

公祏至句容,从兵能属者才五百人,夜,宿常州,其将吴骚等谋执之。

公祏觉之,弃妻子,独将腹心数十人,斩关走。

至武康,为野人所攻,西门君仪战死。

执公祏,送丹杨枭首,分捕馀党,悉诛之,江南皆平。

己亥,以孝恭为东南道行台右仆射,李靖为兵部尚书。

顷之,废行台,以孝恭为杨州大都督,靖为府长史。

上深美靖功,曰:“靖,萧、辅之膏肓也。

” 阚稜功多,颇自矜伐。

公祏诬稜与己通谋。

会赵郡王孝恭籍没贼党田宅,稜及杜伏威、王雄诞田宅在贼境者,孝恭并籍没之。

稜自诉理,忤孝恭,孝恭怒,以谋反诛之。

夏,四月,庚子朔,赦天下。

是日,颁新律令,比开皇旧制增新格五十三条。

初定均田租、庸、调法:丁、中之民,给田一顷,笃疾减什之六,寡妻妾减七。

皆以什之二为世业,八为口分。

每丁岁入租粟二石。

调随土地所宜,绫、绢、絁、布。

岁役二旬。

不役则收其佣,日三尺。

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调。

三旬,租、调俱免。

水旱虫霜为灾,什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调,损七已上课役俱免。

凡民赀业分九等。

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四邻为保。

在城邑者为坊,田野者为村。

食禄之家,无得与民争利。

工商杂类,无预士伍。

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

岁造计帐,三年造户籍。

丁未,党项寇松州。

庚申,通事舍人李凤起击万州反獠,平之。

五月,辛未,突厥寇朔州。

甲戌,羌与吐谷浑同寇松州。

遣益州行台左仆射窦轨自翼州道,扶州刺史蒋善合自芳州道击之。

丙戌,作仁智宫于宜君。

丁亥,窦轨破反獠于方山,俘二万馀口。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六·唐纪二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摄提格八月,尽十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中 ◎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八月,薛举遣其子仁果进围宁州,刺史胡演击却之。

郝瑗言于举曰:“今唐兵新破,关中骚动,宜乘胜直取长安。

”举然之,会有疾而止。

辛巳,举卒。

太子仁果立,居于折墌城,谥举曰武帝。

上欲与李轨共图秦、陇,遣使潜诣凉州,招抚之,与之书,谓之从弟。

轨大喜,遣其弟懋入贡。

上以懋为大将军,命鸿胪少卿张俟德册拜轨为凉州总管,封凉王。

初,朝廷以安阳令吕珉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为岩州刺史。

德仁由是怨愤,甲申,诱山东大使宇文明达入林虑山而杀之,叛归王世充。

已丑,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击薛仁果。

丁酉,临洮等四郡来降。

隋江都太守陈稜求得炀帝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辇辂鼓吹,粗备天子仪卫,改葬于江都宫西吴公台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瘗于帝茔之侧。

宇文化及之发江都也,以杜伏威为历阳太守。

伏威不受,仍上表于隋,皇泰主拜伏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

沈法兴亦上表于皇泰主。

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百官,以陈杲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左仆射,殷芊为左丞,徐令言为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椽。

百药,德林之子也。

九月,隋襄国通守陈君宾来降,拜邢州刺史。

君宾,伯山之子也。

虞州刺史韦义节攻隋河东通守尧君素,久不下,军数不利。

壬子,以工部尚书独孤怀恩代之。

初,李密既杀翟让,颇自骄矜,不恤士众。

仓粟虽多,无府库钱帛,战士有功,无以为赏。

又厚抚初附之人,众心颇怨。

徐世勣尝因宴会刺讥其短。

密不怿,使世勣出镇黎阳,虽名委任,实亦疏之。

密开洛口仓散米,无防守典当者,又无文券,取之者随意多少。

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衢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为车马所轥践。

群盗来就食者并家属近百万口,无甕盎,织荆筐淘米,洛水两岸十里之间,望之皆如白沙。

密喜,谓贾闰甫曰:“此可谓足食矣!

”闰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

而有司曾无爱吝,屑越如此!

窃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

”密谢之,即以闰甫判司仓参军事。

密以东都兵数败微弱,而将相自相屠灭,谓朝夕可平。

王世充既专大权,厚赏将士,缮治器械,亦阴图取密。

时隋军乏食,而密军少衣,世充请交易,密难之。

长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劝密许之。

先是,东都人归密者,日以百数。

既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密破宇文化及还,其劲卒良马多死,士卒疲病。

世充欲乘其弊击之,恐人心不壹,乃诈称左军卫士张永通三梦周公,令宣意于世充,当勒兵相助击贼。

乃为周公立庙,每出兵,辄先祈祷。

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即兵皆疫死。

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请战。

世充简练精锐得二万馀人,马二千馀匹,壬子,出师击密,旗幡之上皆书永通字,军容甚盛。

癸丑,至偃师,营于通济渠南,作三桥于渠上。

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师北,阻邙山以待之。

密召诸将会议,裴仁基曰:“世充悉众而至,洛下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

世充还,我且按甲。

世充再出,我又逼之。

如此,则我有馀力,彼劳奔命,破之必矣。

”密曰:“公言大善。

今东都兵有三不可当:兵仗精锐,一也。

决计深入,二也。

食尽求战,三也。

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

彼欲斗不得,求走无路,不过十日,世充之头可致麾下。

”陈智略、樊文超、单雄信皆曰:“计世充战卒甚少,屡经摧破,悉已丧胆。

《兵法》曰‘倍则战’,况不啻倍哉!

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机展其勋效。

及其锋而用之,可以得志。

”于是诸将喧然,欲战者什七八,密惑于众议而从之。

仁基苦争不得,击地叹曰:“公后必悔之!

”魏征言于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卒多死,战士心怠,此二者难以应敌。

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战,难与争锋,未若深沟高垒以拒之,不过旬月,世充粮尽,必自退,追而击之,蔑不胜矣。

”颋曰:“此老生之常谈耳。

”征曰:“此乃奇策,何谓常谈!

”拂衣而起。

程知节将内马军与密同营在北邙山上,单雄信将外马军营于偃师城北。

世充遣数百骑渡通济渠攻雄信营,密遣裴行俨与知节助之。

行俨先驰赴敌,中流矢,附于地。

知节救之,杀数人,世充军披靡,乃抱行俨重骑而还。

为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追者,与行俨俱免。

会日暮,各敛兵还营。

密骁将孙长乐等十馀人皆被重创。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轻世充之心,不设壁垒。

世充夜遣二百馀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命军士皆秣马蓐食。

甲寅旦,将战,世充誓众曰:“今日之战,非直争胜负。

死生之分,在此一举。

若其捷也,富贵固所不论。

若其不捷,必无一人获免。

所争者死,非独为国,各宜勉之!

”迟明,引兵薄密。

密出兵应之,未及成列,世充纵兵击之。

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飞。

世充先索得一人貌类密者,缚而匿之。

战方酣,使牵以过陈前,噪曰:“已获李密矣!

”士卒皆呼万岁。

其伏兵发,乘高而下,驰压密营,纵火焚其庐舍。

密众大溃,其将张童仁、陈智略皆降,密与万馀人驰向洛口。

世充夜围偃师。

郑颋守偃师,其部下翻城纳世充。

初,世充家属在江都,随宇文化及至滑台,又随王轨入李密,密留于偃师,欲以招世充。

及偃师破,世充得其兄世伟、子玄应、虔恕、琼等,又获密将佐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数十人。

世充于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郑虔象母及密诸将子弟,皆抚慰之,令潜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为县吏,坐赃亡命,从翟让于瓦冈。

让以其尝为吏,使掌书记。

及密开幕府,妙选时英,让荐元真为长史。

密不得已用之,行军谋画,未尝参预。

密西拒世充,留元真守洛口仓。

元真性贪鄙,宇文温谓密曰:“不杀元真,必为公患。

”密不应。

元真知之,阴谋叛密。

杨庆闻之,以告密,密固疑焉。

至是,密将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潜引世充矣。

密知而不发,因与众谋,待世充兵半济洛水,然后击之。

世充军至,密候骑不时觉,比将出战,世充军悉已济矣。

单雄信等又勒兵自据。

密自度不能支,帅麾下轻骑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初,雄信骁捷,善用马槊,名冠诸军,军中号曰“飞将”。

彦藻以雄信轻于去就,劝密除之。

密爱其才,不忍也。

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密将如黎阳,或曰:“杀翟让之际,徐世勣几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

”时王伯当弃金墉保河阳,密自虎牢归之,引诸将共议。

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进取。

诸将皆曰:“今兵新失利,众心危惧,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尽。

又人情不愿,难以成功。

”密曰:“孤所恃者众也,众既不愿,孤道穷矣。

”欲自刎以谢众。

伯当抱密号绝,众皆悲泣,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

密身虽无功,诸君必保富贵。

”府掾柳燮曰:“明公与唐公同族,兼有畴昔之好。

虽不陪起兵,然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公不战而据长安,此亦公之功也。

”众咸曰:“然。

”密又谓王伯当曰:“将军室家重大,岂复与孤俱行哉!

”伯当曰:“昔萧何尽帅子弟以从汉王,伯当恨不兄弟俱从,岂以公今日失利遂轻去就乎!

纵身分原野,亦所甘心!

”左右莫不感激,从密入关者凡二万人。

于是密之将帅、州县多降于隋。

硃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以粲为楚王。

甲寅,秦州总管窦轨击薛仁果,不利。

骠骑将军刘感镇泾州,仁果围之。

城中粮尽,感杀所乘马以分将士,感一无所啖,唯煮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

城垂陷者数矣,会长平王叔良将士至泾州,仁果乃扬言食尽,引兵南去。

乙卯,又遣高墌人伪以城降。

叔良遣感帅众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贼已去,可逾城入。

”感命烧其门,城上下水灌之。

感知其诈,遣步兵先还,自帅精兵为殿。

俄而城上举三烽,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战于百里细川,唐军大败,感为仁果所擒。

仁果复围泾州,令感语城中云:“援军已败,不如早降。

”感许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贼饥馁,亡在朝夕,秦王帅数十万众,四面俱集,城中勿优,勉之!

”仁果怒,执感,于城旁埋之至膝,驰骑射之。

至死,声色逾厉。

叔良婴城固守,仅能自全。

感,丰生之孙也。

庚申,陇州刺史陕人常达击薛仁果于宜禄川,斩首千余级。

上遣从子襄武公琛、太常卿郑元璹以女妓遗始毕可汗。

壬戌,始毕复遣骨咄禄特勒来。

癸亥,白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历》成,奏上,行之。

薛仁果屡攻常达,不能克,乃遣其将仵士政以数百人诈降,达厚抚之。

乙丑,士政伺隙以其徒劫达,拥城中二千人降于仁果。

达见仁果,词色不屈,仁果壮而释之。

奴贼帅张贵谓达曰:“汝识我乎?

”达曰:“汝逃死奴贼耳!

”贵怒,欲杀之,人救之,获免。

辛未,追谥隋太上皇为炀帝。

宇文化及至魏县,张恺等谋去之。

事觉,化及杀之。

腹心稍尽,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

化及醉,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

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弑君之名,天下所不容。

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

”持其两子而泣。

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

”数相斗阋,言无长幼。

醒而复饮,以此为恒。

其众多亡,化及自知必败,叹曰:“人生固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

”于是鸩杀秦王浩,即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改元天寿,署置百官。

冬,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戊寅,宴突厥骨咄禄,引骨咄禄升御坐以宠之。

李密将至,上遣使迎劳,相望于道。

密大喜,谓其徒曰:“我拥众百万,一朝解甲归唐,山东连城数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当尽至。

比于窦融,功亦不细,岂不以一台司见处乎!

”己卯,至长安,有司供待稍薄,所部兵累日不得食,众心颇怨。

既而以密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

密既不满望,朝臣又多轻之,执政者或来求贿,意甚不平。

独上亲礼之,常呼为弟,以舅子独孤氏妻之。

庚辰,诏右翊卫大将军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扶大使,山东诸军并受节度。

以黄门侍郎崔民幹为副。

邓州刺史吕子臧与抚慰使马元规击硃粲,破之。

子臧言于元规曰:“粲新败,上下危惧,请并力击之,一举可灭。

若复迁延,其徒稍集,力强食尽,致死于我,为患方深。

”元规不从。

子臧请独以所部兵击之,元规不许。

既而粲收集余众,兵复大振,自称楚帝于冠军,改元昌达,进攻邓州。

子臧抚膺谓元规曰:“老夫今坐公死矣!

”粲围南阳,会霖雨城坏,所亲劝子臧降。

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贼者乎!

”帅麾下赴敌而死。

俄而城陷,元规亦死。

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宝及将卒十余万人还东都,陈于阙下。

乙酉,皇泰主大赦。

丙戌,以世充为太尉、尚书令,内外诸军事,仍使之开太尉府,备置官属,妙选人物。

世充以裴仁基父子骁勇,深礼之。

徐文远复入东都,见世充,必先拜。

或问曰:“君倨见李密而敬王公,何也?

”文远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贤士。

王公,小人也,能杀故人,吾何敢不拜!

” 李密总管李育德以武陟来降,拜陟州刺史。

育德,谔之孙也。

其余将佐刘德威、贾闰甫、高季辅等,或以城邑,或帅众,相继来降。

初,北海贼帅綦公顺帅其徒三万攻郡城,已克其外郭,进攻子城。

城中食尽,公顺自谓克在旦夕,不为备。

明经刘兰成纠合城中骁健百余人袭击之,城中见兵继之,公顺大败,弃营走,郡城获全。

于是郡官及望族分城中民为六军,各将之,兰成亦将一军。

有宋书佐者,离间诸军曰:“兰成得众心,必为诸人不利,不如杀之。

”众不忍杀,但夺其兵以授宋书佐。

兰成恐终及祸,亡奔公顺。

公顺军中喜噪,欲奉以为主,固辞,乃以为长史,军事咸听焉。

居五十余日,兰成简军中骁健者百五十人,往抄北海。

距城四十里,留十人,使多芟草,分为百余积。

二十里,又留二十人,各执大旗。

五六里,又留三十人,伏险要。

兰成自将十人,夜,距城一里许潜伏。

余八十人分置便处,约闻鼓声即抄取人畜亟去,仍一时焚积草。

明晨,城中远望无烟尘,皆出樵牧。

日向中,兰成以十人直抵城门,城上钲鼓乱发。

伏兵四出,抄掠杂畜千余头及樵牧者而去。

兰成度抄者已远,徐步而还。

城中虽出兵,恐有伏兵,不敢急追。

又见前有旌旗、烟火,遂不敢进而还。

既而城中知兰成前者众少,悔不穷追。

居月余,兰成谋取郡城,更以二十人直抵城门。

城中人竞出逐之,行未十里,公顺将大军总至。

郡兵奔驰还城,公顺进兵围之,兰成一言招谕,城中人争出降。

兰成抚存老幼,礼遇郡官,见宋书佐,亦礼之如旧,仍资送出境,内外安堵。

时海陵贼帅臧君相闻公顺据北海,帅其众五万来争之。

公顺众少,闻之大惧。

兰成为公顺画策曰:“君相今去此尚远,必不为备,请将军倍道袭击其营。

”公顺从之,自将骁勇五千人,赍熟食,倍道袭之。

将至,兰成与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营五十里,见其抄者负担向营,兰成亦与其徒负担蔬米、烧器,诈为抄者,择空而行听察,得其号及主将姓名。

至暮,与贼比肩而入,负担巡营,知其虚实,得其更号。

乃于空地燃火营食,至三鼓,忽于主将幕前交刀乱下,杀百余人,贼众惊扰。

公顺兵亦至,急攻之,君相仅以身免,俘斩数千,收其资粮甲仗以还。

由是公顺党众大盛。

及李密据洛口,公顺以众附之,密败,亦来降。

隋末群盗起,冠军司兵李袭誉说西京留守阴世师遣兵据永丰仓,发粟以赈穷乏,出库物赏战士,移檄郡县,同心讨贼。

世师不能用。

乃求募兵山南,世师许之。

上克长安,自汉中召还,为太府少卿。

乙未,附袭誉籍于宗正。

袭誉,袭志之弟也。

丙申,硃粲寇淅州,遣太常卿郑元璹帅步骑一万击之。

是月,纳言窦抗罢为左武候大将军。

十一月,乙巳,凉王李轨即皇帝位,改元安乐。

戊申,王轨以滑州来降。

薛仁果之为太子也,与诸将多有隙。

及即位,众心猜惧。

郝瑗哭举得疾,遂不起,由是国势浸弱。

秦王世民至高墌,仁果使宗罗睺将兵拒之。

罗侯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出。

诸将咸请战,世民曰:“我军新败,士气沮丧,贼恃胜而骄,有轻我心,宜闭垒以待之。

彼骄我奋,可一战而克也。

”乃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

”相持六十余日,仁果粮尽,其将梁胡郎等帅所部来降。

世民知仁果将士离心,命行军总管梁实营于浅水原以诱之。

罗侯大喜,尽锐攻之,梁实守险不出。

营中无水,人马不饮者数日。

罗侯攻之甚急。

世民度贼已疲,谓诸将曰:“可以战矣!

”迟明,使右武候大将军宠玉陈于浅水原。

罗侯并兵击之,玉战,几不能支,世民引大军自原北出其不意,罗侯引兵还战。

世民帅骁骑数十先陷陈,唐兵表里奋击,呼声动地。

罗侯士卒大溃,斩首数千级。

世民帅二千余骑追之,窦轨叩马苦谏曰:“仁果犹据坚城,虽破罗侯,未可轻进,请且按兵以观之。

”世民曰“吾虑之久矣,破竹之势,不可失也,舅勿复言!

”遂进。

仁果陈于城下,世民据泾水临之,仁果骁将浑幹等数人临陈来降。

仁果惧,引兵入城拒守。

日向暮,大军继至,遂围之。

夜半,守城者争自投下。

仁果计穷,己酉,出降。

得其精兵万馀人,男女五万口。

诸将皆贺,因问曰:“大王一战而胜,遽舍步兵,又无攻具,轻骑直造城下,众皆以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

”世民曰:“罗侯所将皆陇外之人,将骁卒悍。

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斩获不多。

若缓之,则皆入城,仁果抚而用之,未易克也。

急之,则散归陇外。

折墌虚弱,仁果破胆,不暇为谋,此吾所以克也。

”众皆悦服。

世民所得降卒,悉使仁果兄弟及宗罗侯、翟长孙等将之,与之射猎,无所疑间。

贼畏威衔恩,皆愿效死。

世民闻褚亮名,求访,获之,礼遇甚厚,引为王府文学。

上遣使谓世民曰:“薛举父子多杀我士卒,必尽诛其党以谢冤魂。

”李密谏曰:“薛举虐杀不辜,此其所以亡也,陛下何怨焉?

怀服之民,不可不抚。

”乃命戮其谋首,余皆赦之。

上使李密迎秦王世民于豳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见上犹有傲色。

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殷开山曰:“真英主也!

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

” 诏以员外散骑常侍姜謩为秦州刺史,謩抚以恩信,盗贼悉归首,士民安之。

徐世勣据李密旧境,未有所属。

魏征随密至长安,乃自请安集山东,上以为秘书丞,乘传至黎阳,遗徐世勣书,劝之早降。

世勣遂决计西向,谓长史阳翟郭孝恪曰:“此众土地,皆魏公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是利主之败,自为功以邀富贵也,吾实耻之。

今宜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以启魏公,使自献之。

”乃遣孝恪诣长安,又运粮以饷淮安王神通。

上闻世勣使者至,无表,止有启与密,甚怪之。

孝恪具言世勣意,上乃叹曰:“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也!

”赐姓李。

以孝恪为宋州刺史,使与世勣经营虎牢以东,所得州县,委之选补。

癸丑,独孤怀恩攻尧君素于蒲坂。

行军总管赵慈景尚帝女桂阳公主,为君素所擒,枭首城外,以示无降意。

癸亥,秦王世民至长安,斩薛仁果于市,上赐常达帛三百段。

赠刘感平原郡公,谥忠壮。

扑杀仵士政于殿庭。

以张贵尤淫暴,腰斩之。

上享劳将士,因谓群臣曰:“诸公共相翊戴以成帝业,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贵。

使王世充得志,公等岂有种乎!

如薛仁果君臣,岂可不以为前鉴也!

”己巳,以刘文静为户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复殷开山爵位。

李密骄贵日久,又自负归国之功,朝廷待之不副本望,郁郁不乐。

尝遇大朝会,密为光禄卿,当进食,深以为耻。

退,以告左武卫大将军王伯当。

伯当心亦怏怏,因谓密曰:“天下事在公度内耳。

今东海公在黎阳,襄阳公在罗口,河南兵马,屈指可计,岂得久如此也!

”密大喜,乃献策于上曰:“臣虚蒙荣宠,安坐京师,曾无报效。

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请往收而抚之。

凭藉国威,取王世充如拾地芥耳!

”上闻密故将士多不附世充,亦欲遣密往收之。

群臣多谏曰:“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鱼于泉,放虎于山,必不返矣!

”上曰:“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

借使叛去,如以蒿箭射蒿中耳!

今使二贼交斗,吾可以坐收其弊。

”辛未,遣密诣山东,收其馀众之未下者。

密请与贾闰甫偕行,上许之,命密及闰甫同升御榻,赐食,传饮卮酒曰:“吾三人同饮是酒,以明同心。

善建功名,以副朕意。

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有人确执不欲弟行,朕推赤心于弟,非他人所能间也。

”密、闰甫再拜受命。

上又以王伯当为密副而遣之。

有大鸟五集于乐寿,群鸟数万从之,经日乃去。

窦建德以为己瑞,改元五凤。

宗城人有得玄圭献于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会稽孔德绍皆曰:“此天所以赐大禹也,请改国号曰夏。

”建德从之,以正本为纳言,德绍为内史侍郎。

初,王须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将魏刀儿代领其众,据深泽,掠冀、定之间,众至十万,自称魏帝。

建德伪与连和,刀儿弛备,建德袭击破之,遂围深泽。

其徒执刀儿降,建德斩之,尽并其众。

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麹稜不下,稜婿崔履行,暹之孙也,自言有奇术,可使攻者自败,稜信之。

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斗,曰:“贼虽登城,汝曹勿怖,吾将使贼自缚。

”于是为坛,夜,设章醮,然后自衣衰绖,杖竹登北楼恸哭。

又令妇女升屋四向振裙。

建德攻之急,稜将战,履行固止之。

俄而城陷,履行哭犹未已。

建德见稜,曰:“卿忠臣也!

”厚礼之,以为内史令。

十二月,壬申,诏以秦王世民为太尉、使持节、陕东道大行台,其蒲州、河北诸府兵马并受节度。

癸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来降。

隋将尧君素守河东,上遣吕绍宗、韦义节、独孤怀恩相继攻之,俱不下。

时外围严急,君素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于河。

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

皇泰主见而叹息,拜君素金紫光禄大夫。

宠玉、皇甫无逸自东都来降,上悉遣诣城下,为陈利害,君素不从。

又赐金券,许以不死。

其妻又至城下,谓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

”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妇人所知!

”引弓射之,应弦而倒。

君素亦自知不济,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国家,未尝不歔欷。

谓将士曰:“吾昔事主上于籓邸,大义不得不死。

必若隋祚永终,天命有属,自当断头以付诸君,听君等持取富贵。

今城池甚固,仓储丰备,大事犹未可知,不可横生心也!

”君素性严明,善御众,下莫敢叛。

久之,仓粟尽,人相食。

又获外人,微知江都倾覆。

丙子,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杀君素以降,传首长安。

君素遣朝散大夫解人王行本将精兵七百在它所,闻之,赴救,不及,因捕杀君素者党与数百人,悉诛之,复乘城拒守。

独孤怀恩引兵围之。

丁酉,隋襄平太守邓暠以柳城、北平二郡来降。

以暠为营州总管。

辛巳,太常卿郑元璹击硃粲于商州,破之。

初,宇文化及遣使招罗艺,艺曰:“我,隋臣也!

”斩其使者,为炀帝发丧,临三日。

窦建德、高开道各遣使招之,艺曰:“建德、开道,皆剧贼耳。

吾闻唐公已定关中,人望归之。

此真吾主也,吾将从之,敢沮议者,斩!

”会张道源慰抚山东,艺遂奉表,与渔阳、上谷等诸郡皆来降。

癸未,诏以艺为幽州总管。

薛万均,世雄之子也,与弟万彻俱以勇略为艺所亲待,诏以万均为上柱国、永安郡公,万彻为车骑将军、武安县公。

窦建德既克冀州,兵威益盛,帅众十万寇幽州。

艺将逆战,万均曰:“彼众我寡,出战必败。

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为陈,彼必渡水击我。

万均请以精骑百人伏于城旁,俟其半渡击之,蔑不胜矣。

”艺从之。

建德果引兵渡水,万均邀击,大破之。

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县。

艺复邀击,败之。

凡相拒百余日,建德不能克,乃还乐寿。

艺得隋通直谒者温彦博,以为司马。

艺以幽州归国,彦博赞成之。

诏以彦博为幽州总管府长史,未几,征为中书侍郎。

兄大雅,时为黄门侍郎,与彦博对居近密,时人荣之。

以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为归义王。

曷娑那献大珠,上曰:“珠诚至宝。

然朕宝王赤心,珠无所用。

”竟还之。

乙酉,车驾幸周氏陂,过故墅。

初,羌豪旁企地以所部附薛举,及薛仁果败,企地来降,留长安,企地不乐,帅其众数千叛,入南山,出汉川,所过杀掠。

武候大将军宠玉击之,为企地所败。

行至始州,掠女子王氏,与俱醉卧野外。

王氏拔其佩刀,斩首送梁州,其众遂溃。

诏赐王氏号崇义夫人。

壬辰,王世充帅众三万围谷州,刺史任瑰拒却之。

上使李密分其麾下之半留华州,将其半出关。

长史张宝德预在行中,恐密亡去,罪相及。

上封事,言其必叛。

上意乃中变,又恐密惊骇,乃降敕书劳来,令密留所部徐行,单骑入朝,更受节度。

密至稠桑,得敕,谓贾闰甫曰:“敕遣我去,无故复召我还,天子向云,‘有人确执不许’,此谮行矣。

吾今若还,无复生理,不若破桃林县,收其兵粮,北走渡河。

比信达熊州,吾已远矣。

苟得至黎阳,大事必成。

公意如何?

”闰甫曰:“主上待明公甚厚。

况国家姓名,著在图谶,天下终当一统。

明公既已委质,复生异图,任瑰、史万宝据熊、穀二州,此事朝举,彼兵夕至,虽克桃林,兵岂暇集,一称叛逆,谁复容人!

为明公计,不若且应朝命,以明元无异心,自然浸润不行。

更欲出就山东,徐思其便可也。

”密怒曰:“唐使吾与绛、灌同列,何以堪之!

且谶文之应,彼我所共。

今不杀我,听使东行,足明王者不死。

纵使唐遂定关中,山东终为我有。

天与不取,乃欲束手投人!

公,吾之心腹,何意如是!

若不同心,当斩而后行!

”闰甫泣曰:“明公虽云应谶,近察天人,稍已相违。

今海内分崩,人思自擅,强者为雄。

明公奔亡甫尔,谁相听受!

且自翟让受戮之后,人皆谓明公弃恩忘本,今日谁肯复以所有之兵束手委公乎!

彼必虑公见夺,逆相拒抗,一朝失势,岂有容足之地哉!

自非荷恩殊厚者,讵能深言不讳乎!

愿明公熟思之,但恐大福不再。

苟明公有所措身,闰甫亦何辞就戮!

”密大怒,挥刃欲击之。

王伯当等固请,乃释之。

闰甫奔熊州。

伯当亦止密,以为未可,密不从。

伯当乃曰:“义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

公必不听,伯当与公同死耳,然终恐无益也。

” 密因执使者,斩之。

庚子旦,密绐桃林县官曰:“奉诏暂还京师,家人请寄县舍。

”乃简骁勇数十人,著妇人衣,戴羃,藏刀裙下,诈为妻妾,自帅之入县舍。

须臾,变服突出,因据县城。

驱掠徒众,直趣南山,乘险而东,遣人驰告故将伊州刺史襄城张善相,令以兵应接。

右翊卫将军史万宝镇熊州,谓行军总管盛彦师曰:“李密,骁贼也,又辅以王伯当,今决策而叛,殆不可当也。

”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

”万宝曰:“公以何策能尔?

”彦师曰:“兵法尚诈,不可为公言之。

”即帅众逾熊耳山南,据要道,令弓弩夹路乘高,刀楯伏于溪谷,令之曰:“俟贼半渡,一时俱发。

”或问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

”彦师曰:“密声言向洛,实欲出人不意,走襄城,就张善相耳。

若贼入谷口,我自后追之,山路险隘,无所施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

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

” 李密既渡陕,以为馀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逾山南出。

彦师击之,密众首尾断绝,不得相救。

遂斩密及伯当,俱传首长安。

彦师以功赐爵葛国公,仍领熊州。

李世勣在黎阳,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以反状。

世勣北面拜伏号恸,表请收葬。

诏归其尸。

世勣为之行服,备君臣之礼。

大具仪卫,举军缟素,葬密于黎阳山南。

密素得士心,哭者多欧血。

隋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守北平,高开道围之,岁余不能克。

辽西太守邓暠将兵救之,景帅其众迁于柳城。

后将还幽州,于道为盗所杀。

开道遂取北平,进陷渔阳郡,有马数千匹,众且万,自称燕王,改元始兴,都渔阳。

怀戎沙门高昙晟因县令设斋,士民大集,昙晟与僧五千人拥斋众而反,杀县令及镇将,自称大乘皇帝,立尼静宣为邪输皇后,改元法轮。

遣使招开道,立为齐王。

开道帅众五千人归之,居数月,袭杀昙晟,悉并其众。

有犯法不至死者,上特命杀之。

监察御史李素立谏曰:“三尺法,王者所与天下共也。

法一动摇,人无所措手足。

陛下甫创鸿业,奈何弃法!

臣忝法司,不敢奉诏。

”上从之。

自是特承恩遇,命所司授以七品清要官。

所司拟雍州司户,上曰:“此官要而不清。

”又拟秘书郎。

上曰:“此官清而不要。

”遂擢授侍御史。

素立,义深之曾孙也。

上以舞胡安叱奴为散骑侍郎。

礼部尚书李纲谏曰:“古者乐工不与士齿,虽贤如子野、师襄,皆终身继世不易其业。

唯齐末封曹妙达为王,安马驹为开府,有国家者以为殷鉴。

今天下新定,建义功臣,行赏未遍,高才硕学,犹滞草莱。

而先擢舞胡为五品,使鸣玉曳组,趋翔廊庙,非所以规模后世也。

”上不从,曰:“吾业已授之,不可追也。

” 陈岳论曰:受命之主,发号施令,为子孙法。

一不中理,则为厉阶。

今高祖曰:“业已授之,不可追”,苟授之而是,则已。

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欤!

君人之道,不得不以“业已授之”为诫哉!

李轨吏部尚书梁硕,有智略,轨常倚之以为谋主。

硕见诸胡浸盛,阴劝轨宜加防察,由是与户部尚书安修仁有隙。

轨子仲琰尝诣硕,硕不为礼,乃与修仁共谮硕于轨,诬以谋反,轨鸩硕,杀之。

有胡巫谓轨曰:“上帝当遣玉女自天而降。

”轨信之,发民筑台以候玉女,劳费甚广。

河右饥,人相食,轨倾家财以赈之。

不足,欲发仓粟,召群臣议之。

曹珍等皆曰:“国以民为本,岂可爱仓粟而坐视其死乎!

”谢统师等皆故隋官,心终不服,密与群胡为党,排轨故人,乃诟珍曰:“百姓饿者自是羸弱,勇壮之士终不至此。

国家仓粟以备不虞,岂可散之以饲羸弱!

仆射苟悦人情,不为国计,非忠臣也。

”轨以为然,由是士民离怨。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五·唐纪一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摄提格正月,尽七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上 ◎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唐王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氐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

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

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

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馀人。

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

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

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

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

世充收合亡散,得万馀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

未几,拥兵三十馀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

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

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

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

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密。

窦建德、硃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馀万人救东都。

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璹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李密遣房彦藻、郑颋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

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

”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

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

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

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

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馀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

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

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

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因引满沉醉。

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

”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杨,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

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

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

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

”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

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

”乃命治丹杨宫,将徙都之。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

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

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谋曰:“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

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

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

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

”二人皆惧,曰:“然计将安出?

”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

”二人皆曰:“善!

”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

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

”后曰:“任汝奏之。

”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

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

徒令帝忧耳!

”自是无复言者。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

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

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

”德戡等然之。

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

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醖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

”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

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

”是日,风霾昼昏。

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

是夕,元礼、裴虔通直阁下,专主殿内。

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

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

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

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

”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

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馀人,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

燕王倓觉有变,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

”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

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

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

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

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异!

”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

将军慎毋动!

”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

”不及被甲,与左右十馀人拒战,为乱兵所杀。

盛,楷之弟也。

千牛独孤开远帅殿内兵数百人诣玄武门,叩阁请曰:“兵仗尚全,犹堪破贼。

陛下若出临战,人情自定。

不然,祸今至矣!

”竟无应者,军士稍散。

贼执开远,义而释之。

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

司宫魏氏为帝所信,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

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之际,无一人在者。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帝闻乱,易服逃西阁。

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启之,遂入永巷,问:“陛下安在?

”有美人出,指之。

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帝映窗扉谓行达曰:“汝欲杀我邪?

”对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

”因扶帝下阁。

虔通,本帝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也,帝见之,谓曰:“卿非我敌人乎!

何恨而反?

”对曰:“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

”帝曰:“朕方欲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与汝归耳!

”虔通因勒兵守之。

至旦,孟秉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俯首据鞍称罪过。

化及至城门,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

裴虔通谓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

”进其从骑,逼帝乘之。

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

虔通执辔挟刀出宫门,贼徒喜噪动地。

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

”帝问:“世基何在?

”贼党马文举曰:“已枭首矣!

”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

帝叹曰:“我何罪至此?

”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

专任佞谀,饰非拒谏。

何谓无罪!

”帝曰:“我实负百姓。

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

今日之事,孰为首邪?

”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为亦尔!

”德彝赧然而退。

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溅御服。

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

取鸩酒来!

”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

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

初,帝自知必及于难,常以罂贮毒药自随,谓所幸诸姬曰:“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

”及乱,顾索药,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

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流珠堂。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囚于骁果营。

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众议不可,乃杀秀及其七男。

又杀齐王暕及其二子并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

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且以计全之。

齐王暕素失爱于帝,恒相猜忌。

帝闻乱,顾萧后曰:“得非阿孩邪?

”化及使人就第诛暕,暕谓帝使收之,曰:“诏使且缓儿,儿不负国家!

”贼曳至街中,斩之,暕竟不知杀者为谁,父子至死不相明。

又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

钜,琮之弟子也。

难将作,江阳长张惠绍驰告裴蕴,与惠绍谋矫诏发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门援帝。

议定,遣报虞世基。

世基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

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虞世基宗人亻及谓世基子符玺郎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

”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

感尊之怀,自此决矣!

”世基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

黄门侍郎裴矩知必将有乱,虽厮役皆厚遇之,又建策为骁果娶妇。

及乱作,贼皆曰:“非裴黄门之罪。

”既而化及至,矩迎拜马首,故得免。

化及以苏威不预朝政,亦免之。

威名位素重,往参化及。

化及集众而见之,曲加殊礼。

百官悉诣朝堂贺,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

许弘仁驰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

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

”善心怒,不肯行。

弘仁反走上马,泣而去。

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释之。

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负气!

”复命擒还,杀之。

其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曰:“能死国难,吾有子矣!

”因卧不食,十馀日而卒。

唐王之入关也,张季珣之弟仲琰为上洛令,帅吏民拒守,部下杀之以降。

宇文化及之乱,仲琰弟琮为千牛左右,化及杀之,兄弟三人皆死国难,时人愧之。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

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令发诏画敕书而已,仍以兵监守之。

化及以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乙卯,徙秦公世民为赵公。

戊辰,隋恭帝诏以十郡益唐国,仍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唐国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锡。

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

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

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

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

”或曰:“历代所行,亦何可废!

”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

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

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让,平生素心所不为也。

”但改丞相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

壬申,令内外戒严,云欲还长安。

皇后六宫皆依旧式为御宫,营前别立帐,化及视事其中,仗卫部伍,皆拟乘舆。

夺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归。

以折冲郎将沈光骁勇,使将给使营于禁内。

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与光谋曰:“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

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

”光泣曰:“是所望于将军也!

”孟才乃纠合恩旧,帅所将数千人,期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

语泄,化及夜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使讨之。

光闻营内喧,知事觉,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值内史侍郎元敏,数而斩之。

德戡引兵入围之,杀光,其麾下数百人皆斗死,一无降者,孟才亦死。

孟才,铁杖之子也。

武康沈法兴,世为郡著姓,宗族数千家。

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

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馀杭、毘陵、丹杨,皆下之,据江表十郡。

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东国公窦抗,唐王之妃兄也。

炀帝使行长城于灵武。

闻唐王定关中,癸酉,帅灵武、盐川等数郡来降。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将军王师仁击破之。

又五万馀人寇宜春,相国府咨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

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

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

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

”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

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世子建成等至东都,军于芒华苑。

东都闭门不出,遣人招谕,不应。

李密出军争之,小战,各引去。

城中多欲为内应者,赵公世民曰:“吾新定关中,根本未固,悬军远来,虽得东都,不能守也。

”遂不受。

戊寅,引军还。

世民曰:“城中见吾退,必来追蹑。

”乃设三伏于三王陵以待之。

段达果将万馀人追之,遇伏而败。

世民逐北,抵其城下,斩四千馀级。

遂置新安、宜阳二郡,使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将兵镇宜阳,吕绍宗、任瑰将兵镇新安而还。

初,五原通守栎阳张长逊以中原大乱,举郡附突厥,突厥以为割利特勒。

郝瑗说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连兵以取长安,举从之。

时启民可汗之子咄苾,号莫贺咄设,建牙直五原之北,举遣使与莫贺咄设谋入寇,莫贺咄设许之。

唐王使都水监宇文歆赂莫贺咄设,且为陈利害,止其出兵,又说莫贺咄设遣张长逊入朝,以五原之地归之中国,莫贺咄设并从之。

已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王即以长逊为五原太守。

长逊又诈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

莫贺咄设乃拒举、师都等,不纳其使。

戊戌,世子建成等还长安。

东都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朝议郎段世弘等谋应西师。

会西师已还,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纳之。

事觉,越王命王世充讨诛之。

密闻城中已定,乃还。

宇文化及拥众十馀万,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

每于帐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对。

下牙,方取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之。

以少主浩付尚书省,令卫士十馀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画敕,百官不复朝参。

至彭城,水路不通,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

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剧,军士始怨。

司马德戡窃谓赵行枢曰:“君大谬,误我!

当今拨乱,必藉英贤。

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

”行枢曰:“在我等耳,废之何难!

”初,化及既得政,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光禄大夫。

以其专统骁果,心忌之。

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配士卒,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柄。

德戡由是愤怨,所获赏赐,皆以赂智及。

智及为之言,乃使之将后军万馀人以从。

于是德戡、行枢与诸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以后军袭杀化及,更立德戡为主。

遣人诣孟海公,结为外助。

迁延未发,待海公报。

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

化及遣宇文士及阳为游猎,至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迎谒,因执之。

化及让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

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

”德戡曰:“本杀昏主,苦其淫虐。

推立足下,而又甚之。

逼于物情,不获已也。

”化及缢杀之,并杀其支党十馀人。

孟海公畏化及之强,帅众具牛酒迎之。

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引兵向东郡,东郡通守王轨以城降之。

辛丑,李密将井陉王君廓帅众来降。

君廓本群盗,有众数千人,与贼帅韦宝、邓豹合军虞乡,唐王与李密俱遣使招之。

宝、豹欲从唐王,君廓伪与之同,乘其无备,袭击,破之,夺其辎重,奔李密。

密不礼之,复来降,拜上柱国,假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准梁室故事。

谥其从父琮为孝靖皇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璿为文宪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为王。

遣宋王杨道生击南郡,下之,徒都江陵,修复园庙。

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机密。

又使鲁王张绣徇岭南,隋将张镇周、王仁寿等拒之。

既而闻炀帝遇弑,皆降于铣。

钦州刺史宁长真亦以郁林、始安之地附于铣。

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

铣、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和不从。

铣遣宁长真帅岭南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书佐高士廉说和曰:“长真兵数虽多,悬军远至,不能持久,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望风受制于人!

”和从之,以士廉为军司马,将水陆诸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身免,尽俘其众。

既而有骁果自江都至,得炀帝凶问,亦以郡附于铣。

士廉,劢之子也。

始安郡丞李袭志,迁哲之孙也,隋末,散家财,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

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迭来攻之,皆不克。

闻炀帝遇弑,帅吏民临三日。

或说袭志曰:“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夷悦服。

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

”袭志怒曰:“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

”欲斩说者,众乃不敢言。

坚守二年,外无声援,城陷,为铣所虏,铣以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

于是东自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铣皆有之,胜兵四十馀万。

炀帝凶问至长安,唐王哭之恸,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击硃粲于冠军,破之。

王德仁既杀房彦澡,李密遣徐世勣讨之。

德仁兵败,甲寅,与武安通守袁子幹皆来降,诏以德仁为鄴郡太守。

戊午,隋恭帝禅位于唐,逊居代邸。

甲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遣刑部尚书萧造告天于南郊,大赦,改元。

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剌史。

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

隋炀帝凶问至东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

是日于朝堂宣旨,以时钟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

追谥大行曰明皇帝,庙号世祖。

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庙号世宗。

尊母刘良娣为皇太后。

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

皇泰主眉目如画,温厚仁爱,风格俨然。

辛未,突厥始毕可汗遣骨咄禄特勒来,宴之于太极殿,奏九部乐。

时中国人避乱者多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馀万。

帝以初起资其兵马,前后饷遗,不可胜纪。

突厥恃功骄倨,每遣使者至长安,多暴横,帝优容之。

壬申,命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

置国子、太学、四门生,合三百馀员,郡县学亦各置生员。

六月,甲戌朔,以赵公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瑗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崔民幹并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晞为尚书右丞。

以隋民部尚书萧瑀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璡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

瑗,上之从子。

怀恩,舅子也。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无与为比,赏赐服玩,不可胜纪。

命尚书奉御日以御膳赐寂,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延之卧内。

言无不从,称为裴监而不名。

委萧瑀以庶政,事无大小,莫不关掌。

瑀亦孜孜尽力,绳违举过,人皆惮之,毁之者众,终不自理。

上尝有敕而内史不时宣行,上责其迟,瑀对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其易在前,其难在后。

臣在省日久,备见其事。

今王业经始,事系安危,远方有疑,恐失机会,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使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

稽缓之愆,实由于此。

”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复何忧!

” 初,帝遣马元规慰抚山南,南阳郡丞河东吕子臧独据郡不从。

元规遣使数辈谕之,皆为子臧所杀。

及炀帝遇弑,子臧发丧成礼,然后请降。

拜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废大业律令,颁新格。

上每视事,自称名,引贵臣同榻而坐。

刘文静谏曰:“昔王导有言:‘若太阳俯同万物,使群生何以仰照!

’今贵贱失位,非常久之道。

”上曰:“昔汉光武与严子陵共寝,子陵加足于帝腹。

今诸公皆名德旧齿,平生亲友,宿昔之欢,何可忘也。

公勿以为嫌!

” 戊寅,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来降,以为相州刺史。

己卯,祔四亲庙主。

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简公。

皇曾祖司空曰懿王。

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

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

追谥妃窦氏曰穆皇后。

每岁祀昊天上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

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赵公世民为秦王,齐公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白驹为平原王,蜀公孝基为永安王,柱国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叔良为长平王,郑公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博叉为陇西王,上柱国奉慈为勃海王。

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从父弟。

博叉、奉慈,弟子。

道玄,从父兄子也。

癸未,薛举寇泾州。

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将八总管兵以拒之。

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以永安王孝基为陕州总管。

时天下未定,凡边要之州,皆置总管府,以统数州之兵。

乙酉,奉隋帝为酅国公。

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

兴亡之效,岂伊人力!

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 东都闻宇文化及西来,上下震惧。

有盖琮者,上疏请说李密与之合势拒化及。

元文都谓卢楚等曰:“今仇耻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击化及,两贼自斗,吾徐承其弊。

化及既破,密兵亦疲。

又其将士利吾官赏,易可离间,并密亦可擒也。

”楚等皆以为然,即以琮为通直散骑常侍,赍敕书赐密。

丙申,隋信都郡丞东莱麹稜来降,拜冀州刺史。

丁酉,万年县法曹武城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

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

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

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

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

窃见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此乃少年之事,岂圣主所须哉!

又,百戏散乐,亡国淫声。

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馀袭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玄武门游戏,此亦非所以为子孙法也。

凡如此类,悉宜废罢。

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

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

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

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

愿陛下慎之。

”上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仍颁示远近。

辛丑,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薨。

以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宇文化及留辎重于滑台,以王轨为刑部尚书,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阳。

李密将徐世勣据黎阳,畏其军锋,以兵西保仓城。

化及渡河,保黎阳,分兵围世勣。

密帅步骑二万,壁于清淇,与世勣以烽火相应,深沟高垒,不与化及战。

化及每攻仓城,密辄引兵以掎其后。

密与化及隔水而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

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欲规篡夺。

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所不容,将欲何之!

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

”化及默然,俯视良久,瞋目大言曰:“与尔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

”密谓从者曰:“化及庸愚如此,忽欲图为帝王,吾当折杖驱之耳!

”化及盛修攻具以逼仓城,世勣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阻堑,不得至城下。

世勣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化及大败,焚其攻具。

时密与东都相持日久,又东拒化及,常畏东都议其后。

见盖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请讨灭化及以赎罪,送所获凶党雄武郎将于洪建,遣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入见。

皇泰主命戮洪建于左掖门外,如斛斯政之法。

元文都等以密降为诚实,盛饰宾馆于宣仁门东。

皇泰主引见俭等,以俭为司农卿,师誉为尚书右丞,使具导从,列铙吹,还馆,玉帛酒馔,中使相望。

册拜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

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

仍下诏称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机略,一禀魏公节度。

” 元文都等喜于和解,谓天下可定,于上东门置酒作乐,自段达已下皆起舞。

王世充作色谓起居侍郎崔长文曰:“朝廷官爵,乃以与贼,其志欲何为邪!

”文都等亦疑世充欲以城应化及,由是有隙,然犹外相弥缝,阳为亲善。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李密书曰:“今日以前,咸共刷荡。

使至以后,彼此通怀。

七政之重,伫公匡弼。

九伐之利,委公指挥。

”权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诏书。

既无西虑,悉以精兵东击化及。

密知化及军粮且尽,因伪与和。

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馈之。

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

其食又尽,乃渡永济渠,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

密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

追兵且至,唯秦叔宝独捍卫之,密由是获免。

叔宝复收兵与之力战,化及乃退。

化及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吏民以责米粟。

王轨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许敬宗诣密请降。

密以轨为滑州总管,以敬宗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征共掌文翰。

敬宗,善心之子也。

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虚心礼之。

威见密,初不言帝室艰危,唯再三舞蹈,称“不图今日复睹圣明!

”时人鄙之。

化及闻王轨叛,大惧,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诸郡,其将陈智略帅岭南骁果万馀人,樊文超帅江淮排<矛赞>,张童儿帅江东骁果数千人,皆降于密。

文超,子盖之子也。

化及犹有众二万,北趣魏县。

密知其无能为,西还巩洛,留徐世勣以备之。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击硃粲,败之。

丁未,梁师都寇灵州,骠骑将军蔺兴粲击破之。

突厥阙可汗遣使内附。

初,阙可汗附于李轨。

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乃更附琼,与之拒轨。

为轨所败,窜于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表里,至是内附,上厚加慰抚。

寻为李轨所灭。

薛举进逼高墌,游兵至于豳、岐,秦王世民深沟高垒不与战。

会世民得疟疾,委军事于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且戒之曰:“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

俟吾疾愈,为君等破之。

”开山退,谓文静曰:“王虑公不能办,故有此言耳。

且贼闻王有疾,必轻我,宜曜武以威之。

”乃陈于高墌西南,恃众而不设备。

举潜师掩其后,壬子,战于浅水原,八总管皆败,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世民引兵还长安。

举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为京观。

文静等皆坐除名。

乙卯,榆林贼帅郭子和遣使来降。

以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战胜,辄遣使告捷于皇泰主。

隋人皆喜,王世充独谓其麾下曰:“元文都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

且吾军士屡与密战,没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

”欲以激怒其众。

文都闻之,大惧,与卢楚等谋因世充入朝,伏甲诛之。

段达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世充。

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袭含嘉门。

元文都闻变,入奉皇泰主御乾阳殿,陈兵自卫,命诸将闭门拒守。

将军跋野纲将兵出,遇世充,下马降之。

将军费曜、田阇战于门外,不利。

文都自将宿卫兵欲出玄武门以袭其后,长秋监段瑜称求门钥不获,稽留遂久。

天且曙,文都引兵复欲出太阳门逆战,还至乾阳殿,世充已攻太阳门得入。

皇甫无逸弃母及妻子,斫右掖门,西奔长安。

卢楚匿于太官署,世充之党擒之,至兴教门,见世充,世充令乱斩杀之。

进攻紫微宫门。

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观。

问:“称兵欲何为?

”世充下马谢曰:“元文都、卢楚等横见规图。

请杀文都,甘从刑典。

”段达乃令将军黄桃树执送文都。

文都顾谓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

”皇泰主恸哭遣之,出兴教门,乱斩如卢楚,并杀卢、元诸子。

段达又以皇泰主命开门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见皇泰主于乾阳殿。

皇泰主谓世充曰:“擅相诛杀,曾不闻奏,岂为臣之道乎!

公欲肆其强力,敢及我邪!

”世充拜伏流涕谢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报。

文都等苞藏祸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违异,深积猜嫌。

臣迫于救死,不暇闻奏。

若内怀不臧,违负陛下,天地日月,实所照临,使臣阖门殄灭,无复遗类。

”词泪俱发。

皇泰主以为诚,引令升殿,与语久之,因与俱入见皇太后。

世充被发为誓,称不敢有贰心。

乃以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

比及日中,捕获赵长文、郭文懿,杀之。

然后巡城,告谕以诛元、卢之意。

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书省,渐结党援,恣行威福。

用兄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典兵马,分政事为十头,悉以其党主之,势震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李密将入朝,至温,闻元文都等死,乃还金墉。

东都大饥,私钱滥恶,太半杂以锡环,其细如线,米斛直钱八九万。

初,李密尝受业于儒生徐文远。

文远为皇泰主国子祭酒,自出樵采,为密军所执。

密令文远南面坐,备弟子礼,北面拜之。

文远曰:“老夫既荷厚礼,敢不尽言!

未审将军之志欲为伊、霍以继绝扶倾乎?

则老夫虽迟暮,犹愿尽力。

若为莽、卓,乘危邀利,则无所用老夫矣!

”密顿首曰:“昨奉朝命,备位上公,冀竭庸虚,匡济国难,此密之本志也。

”文远曰:“将军名臣之子,失涂至此,若能不远而复,犹不失为忠义之臣。

”及王世充杀元文都等,密复问计于文远。

文远曰:“世充亦门人也,其为人残忍褊隘,既乘此势,必有异图,将军前计为不谐矣。

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

”密曰:“始谓先生儒者,不达时事,今乃坐决大计,何其明也!

”文远,孝嗣之玄孙也。

庚申,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

戊辰,遣黄台公瑗安抚山南。

己巳,以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

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馀不下。

闻炀帝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

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请降,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

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为之泣。

诸将曰:“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

”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

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

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

”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

”以琮为瀛州刺史。

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建德。

先是,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县民千馀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

”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

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玄素乃起。

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气,说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为谋主。

建德定都乐寿,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