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五·唐纪一

起著雍摄提格正月,尽七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上 ◎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唐王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氐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

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

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

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馀人。

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

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

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

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

世充收合亡散,得万馀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

未几,拥兵三十馀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

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

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

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

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密。

窦建德、硃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馀万人救东都。

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璹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李密遣房彦藻、郑颋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

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

”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

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

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

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

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馀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

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

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

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因引满沉醉。

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

”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杨,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

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

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

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

”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

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

”乃命治丹杨宫,将徙都之。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

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

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谋曰:“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

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

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

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

”二人皆惧,曰:“然计将安出?

”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

”二人皆曰:“善!

”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

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

”后曰:“任汝奏之。

”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

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

徒令帝忧耳!

”自是无复言者。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

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

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

”德戡等然之。

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

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醖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

”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

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

”是日,风霾昼昏。

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

是夕,元礼、裴虔通直阁下,专主殿内。

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

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

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

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

”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

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馀人,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

燕王倓觉有变,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

”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

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

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

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

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异!

”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

将军慎毋动!

”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

”不及被甲,与左右十馀人拒战,为乱兵所杀。

盛,楷之弟也。

千牛独孤开远帅殿内兵数百人诣玄武门,叩阁请曰:“兵仗尚全,犹堪破贼。

陛下若出临战,人情自定。

不然,祸今至矣!

”竟无应者,军士稍散。

贼执开远,义而释之。

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

司宫魏氏为帝所信,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

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之际,无一人在者。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帝闻乱,易服逃西阁。

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启之,遂入永巷,问:“陛下安在?

”有美人出,指之。

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帝映窗扉谓行达曰:“汝欲杀我邪?

”对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

”因扶帝下阁。

虔通,本帝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也,帝见之,谓曰:“卿非我敌人乎!

何恨而反?

”对曰:“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

”帝曰:“朕方欲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与汝归耳!

”虔通因勒兵守之。

至旦,孟秉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俯首据鞍称罪过。

化及至城门,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

裴虔通谓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

”进其从骑,逼帝乘之。

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

虔通执辔挟刀出宫门,贼徒喜噪动地。

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

”帝问:“世基何在?

”贼党马文举曰:“已枭首矣!

”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

帝叹曰:“我何罪至此?

”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

专任佞谀,饰非拒谏。

何谓无罪!

”帝曰:“我实负百姓。

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

今日之事,孰为首邪?

”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为亦尔!

”德彝赧然而退。

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溅御服。

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

取鸩酒来!

”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

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

初,帝自知必及于难,常以罂贮毒药自随,谓所幸诸姬曰:“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

”及乱,顾索药,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

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流珠堂。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囚于骁果营。

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众议不可,乃杀秀及其七男。

又杀齐王暕及其二子并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

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且以计全之。

齐王暕素失爱于帝,恒相猜忌。

帝闻乱,顾萧后曰:“得非阿孩邪?

”化及使人就第诛暕,暕谓帝使收之,曰:“诏使且缓儿,儿不负国家!

”贼曳至街中,斩之,暕竟不知杀者为谁,父子至死不相明。

又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

钜,琮之弟子也。

难将作,江阳长张惠绍驰告裴蕴,与惠绍谋矫诏发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门援帝。

议定,遣报虞世基。

世基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

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虞世基宗人亻及谓世基子符玺郎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

”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

感尊之怀,自此决矣!

”世基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

黄门侍郎裴矩知必将有乱,虽厮役皆厚遇之,又建策为骁果娶妇。

及乱作,贼皆曰:“非裴黄门之罪。

”既而化及至,矩迎拜马首,故得免。

化及以苏威不预朝政,亦免之。

威名位素重,往参化及。

化及集众而见之,曲加殊礼。

百官悉诣朝堂贺,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

许弘仁驰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

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

”善心怒,不肯行。

弘仁反走上马,泣而去。

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释之。

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负气!

”复命擒还,杀之。

其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曰:“能死国难,吾有子矣!

”因卧不食,十馀日而卒。

唐王之入关也,张季珣之弟仲琰为上洛令,帅吏民拒守,部下杀之以降。

宇文化及之乱,仲琰弟琮为千牛左右,化及杀之,兄弟三人皆死国难,时人愧之。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

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令发诏画敕书而已,仍以兵监守之。

化及以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乙卯,徙秦公世民为赵公。

戊辰,隋恭帝诏以十郡益唐国,仍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唐国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锡。

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

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

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

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

”或曰:“历代所行,亦何可废!

”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

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

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让,平生素心所不为也。

”但改丞相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

壬申,令内外戒严,云欲还长安。

皇后六宫皆依旧式为御宫,营前别立帐,化及视事其中,仗卫部伍,皆拟乘舆。

夺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归。

以折冲郎将沈光骁勇,使将给使营于禁内。

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与光谋曰:“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

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

”光泣曰:“是所望于将军也!

”孟才乃纠合恩旧,帅所将数千人,期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

语泄,化及夜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使讨之。

光闻营内喧,知事觉,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值内史侍郎元敏,数而斩之。

德戡引兵入围之,杀光,其麾下数百人皆斗死,一无降者,孟才亦死。

孟才,铁杖之子也。

武康沈法兴,世为郡著姓,宗族数千家。

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

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馀杭、毘陵、丹杨,皆下之,据江表十郡。

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东国公窦抗,唐王之妃兄也。

炀帝使行长城于灵武。

闻唐王定关中,癸酉,帅灵武、盐川等数郡来降。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将军王师仁击破之。

又五万馀人寇宜春,相国府咨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

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

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

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

”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

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世子建成等至东都,军于芒华苑。

东都闭门不出,遣人招谕,不应。

李密出军争之,小战,各引去。

城中多欲为内应者,赵公世民曰:“吾新定关中,根本未固,悬军远来,虽得东都,不能守也。

”遂不受。

戊寅,引军还。

世民曰:“城中见吾退,必来追蹑。

”乃设三伏于三王陵以待之。

段达果将万馀人追之,遇伏而败。

世民逐北,抵其城下,斩四千馀级。

遂置新安、宜阳二郡,使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将兵镇宜阳,吕绍宗、任瑰将兵镇新安而还。

初,五原通守栎阳张长逊以中原大乱,举郡附突厥,突厥以为割利特勒。

郝瑗说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连兵以取长安,举从之。

时启民可汗之子咄苾,号莫贺咄设,建牙直五原之北,举遣使与莫贺咄设谋入寇,莫贺咄设许之。

唐王使都水监宇文歆赂莫贺咄设,且为陈利害,止其出兵,又说莫贺咄设遣张长逊入朝,以五原之地归之中国,莫贺咄设并从之。

已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王即以长逊为五原太守。

长逊又诈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

莫贺咄设乃拒举、师都等,不纳其使。

戊戌,世子建成等还长安。

东都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朝议郎段世弘等谋应西师。

会西师已还,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纳之。

事觉,越王命王世充讨诛之。

密闻城中已定,乃还。

宇文化及拥众十馀万,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

每于帐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对。

下牙,方取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之。

以少主浩付尚书省,令卫士十馀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画敕,百官不复朝参。

至彭城,水路不通,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

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剧,军士始怨。

司马德戡窃谓赵行枢曰:“君大谬,误我!

当今拨乱,必藉英贤。

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

”行枢曰:“在我等耳,废之何难!

”初,化及既得政,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光禄大夫。

以其专统骁果,心忌之。

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配士卒,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柄。

德戡由是愤怨,所获赏赐,皆以赂智及。

智及为之言,乃使之将后军万馀人以从。

于是德戡、行枢与诸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以后军袭杀化及,更立德戡为主。

遣人诣孟海公,结为外助。

迁延未发,待海公报。

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

化及遣宇文士及阳为游猎,至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迎谒,因执之。

化及让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

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

”德戡曰:“本杀昏主,苦其淫虐。

推立足下,而又甚之。

逼于物情,不获已也。

”化及缢杀之,并杀其支党十馀人。

孟海公畏化及之强,帅众具牛酒迎之。

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引兵向东郡,东郡通守王轨以城降之。

辛丑,李密将井陉王君廓帅众来降。

君廓本群盗,有众数千人,与贼帅韦宝、邓豹合军虞乡,唐王与李密俱遣使招之。

宝、豹欲从唐王,君廓伪与之同,乘其无备,袭击,破之,夺其辎重,奔李密。

密不礼之,复来降,拜上柱国,假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准梁室故事。

谥其从父琮为孝靖皇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璿为文宪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为王。

遣宋王杨道生击南郡,下之,徒都江陵,修复园庙。

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机密。

又使鲁王张绣徇岭南,隋将张镇周、王仁寿等拒之。

既而闻炀帝遇弑,皆降于铣。

钦州刺史宁长真亦以郁林、始安之地附于铣。

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

铣、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和不从。

铣遣宁长真帅岭南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书佐高士廉说和曰:“长真兵数虽多,悬军远至,不能持久,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望风受制于人!

”和从之,以士廉为军司马,将水陆诸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身免,尽俘其众。

既而有骁果自江都至,得炀帝凶问,亦以郡附于铣。

士廉,劢之子也。

始安郡丞李袭志,迁哲之孙也,隋末,散家财,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

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迭来攻之,皆不克。

闻炀帝遇弑,帅吏民临三日。

或说袭志曰:“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夷悦服。

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

”袭志怒曰:“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

”欲斩说者,众乃不敢言。

坚守二年,外无声援,城陷,为铣所虏,铣以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

于是东自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铣皆有之,胜兵四十馀万。

炀帝凶问至长安,唐王哭之恸,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击硃粲于冠军,破之。

王德仁既杀房彦澡,李密遣徐世勣讨之。

德仁兵败,甲寅,与武安通守袁子幹皆来降,诏以德仁为鄴郡太守。

戊午,隋恭帝禅位于唐,逊居代邸。

甲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遣刑部尚书萧造告天于南郊,大赦,改元。

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剌史。

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

隋炀帝凶问至东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

是日于朝堂宣旨,以时钟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

追谥大行曰明皇帝,庙号世祖。

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庙号世宗。

尊母刘良娣为皇太后。

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

皇泰主眉目如画,温厚仁爱,风格俨然。

辛未,突厥始毕可汗遣骨咄禄特勒来,宴之于太极殿,奏九部乐。

时中国人避乱者多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馀万。

帝以初起资其兵马,前后饷遗,不可胜纪。

突厥恃功骄倨,每遣使者至长安,多暴横,帝优容之。

壬申,命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

置国子、太学、四门生,合三百馀员,郡县学亦各置生员。

六月,甲戌朔,以赵公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瑗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崔民幹并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晞为尚书右丞。

以隋民部尚书萧瑀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璡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

瑗,上之从子。

怀恩,舅子也。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无与为比,赏赐服玩,不可胜纪。

命尚书奉御日以御膳赐寂,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延之卧内。

言无不从,称为裴监而不名。

委萧瑀以庶政,事无大小,莫不关掌。

瑀亦孜孜尽力,绳违举过,人皆惮之,毁之者众,终不自理。

上尝有敕而内史不时宣行,上责其迟,瑀对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其易在前,其难在后。

臣在省日久,备见其事。

今王业经始,事系安危,远方有疑,恐失机会,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使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

稽缓之愆,实由于此。

”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复何忧!

” 初,帝遣马元规慰抚山南,南阳郡丞河东吕子臧独据郡不从。

元规遣使数辈谕之,皆为子臧所杀。

及炀帝遇弑,子臧发丧成礼,然后请降。

拜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废大业律令,颁新格。

上每视事,自称名,引贵臣同榻而坐。

刘文静谏曰:“昔王导有言:‘若太阳俯同万物,使群生何以仰照!

’今贵贱失位,非常久之道。

”上曰:“昔汉光武与严子陵共寝,子陵加足于帝腹。

今诸公皆名德旧齿,平生亲友,宿昔之欢,何可忘也。

公勿以为嫌!

” 戊寅,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来降,以为相州刺史。

己卯,祔四亲庙主。

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简公。

皇曾祖司空曰懿王。

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

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

追谥妃窦氏曰穆皇后。

每岁祀昊天上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

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赵公世民为秦王,齐公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白驹为平原王,蜀公孝基为永安王,柱国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叔良为长平王,郑公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博叉为陇西王,上柱国奉慈为勃海王。

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从父弟。

博叉、奉慈,弟子。

道玄,从父兄子也。

癸未,薛举寇泾州。

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将八总管兵以拒之。

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以永安王孝基为陕州总管。

时天下未定,凡边要之州,皆置总管府,以统数州之兵。

乙酉,奉隋帝为酅国公。

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

兴亡之效,岂伊人力!

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 东都闻宇文化及西来,上下震惧。

有盖琮者,上疏请说李密与之合势拒化及。

元文都谓卢楚等曰:“今仇耻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击化及,两贼自斗,吾徐承其弊。

化及既破,密兵亦疲。

又其将士利吾官赏,易可离间,并密亦可擒也。

”楚等皆以为然,即以琮为通直散骑常侍,赍敕书赐密。

丙申,隋信都郡丞东莱麹稜来降,拜冀州刺史。

丁酉,万年县法曹武城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

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

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

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

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

窃见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此乃少年之事,岂圣主所须哉!

又,百戏散乐,亡国淫声。

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馀袭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玄武门游戏,此亦非所以为子孙法也。

凡如此类,悉宜废罢。

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

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

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

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

愿陛下慎之。

”上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仍颁示远近。

辛丑,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薨。

以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宇文化及留辎重于滑台,以王轨为刑部尚书,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阳。

李密将徐世勣据黎阳,畏其军锋,以兵西保仓城。

化及渡河,保黎阳,分兵围世勣。

密帅步骑二万,壁于清淇,与世勣以烽火相应,深沟高垒,不与化及战。

化及每攻仓城,密辄引兵以掎其后。

密与化及隔水而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

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欲规篡夺。

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所不容,将欲何之!

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

”化及默然,俯视良久,瞋目大言曰:“与尔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

”密谓从者曰:“化及庸愚如此,忽欲图为帝王,吾当折杖驱之耳!

”化及盛修攻具以逼仓城,世勣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阻堑,不得至城下。

世勣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化及大败,焚其攻具。

时密与东都相持日久,又东拒化及,常畏东都议其后。

见盖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请讨灭化及以赎罪,送所获凶党雄武郎将于洪建,遣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入见。

皇泰主命戮洪建于左掖门外,如斛斯政之法。

元文都等以密降为诚实,盛饰宾馆于宣仁门东。

皇泰主引见俭等,以俭为司农卿,师誉为尚书右丞,使具导从,列铙吹,还馆,玉帛酒馔,中使相望。

册拜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

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

仍下诏称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机略,一禀魏公节度。

” 元文都等喜于和解,谓天下可定,于上东门置酒作乐,自段达已下皆起舞。

王世充作色谓起居侍郎崔长文曰:“朝廷官爵,乃以与贼,其志欲何为邪!

”文都等亦疑世充欲以城应化及,由是有隙,然犹外相弥缝,阳为亲善。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李密书曰:“今日以前,咸共刷荡。

使至以后,彼此通怀。

七政之重,伫公匡弼。

九伐之利,委公指挥。

”权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诏书。

既无西虑,悉以精兵东击化及。

密知化及军粮且尽,因伪与和。

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馈之。

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

其食又尽,乃渡永济渠,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

密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

追兵且至,唯秦叔宝独捍卫之,密由是获免。

叔宝复收兵与之力战,化及乃退。

化及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吏民以责米粟。

王轨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许敬宗诣密请降。

密以轨为滑州总管,以敬宗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征共掌文翰。

敬宗,善心之子也。

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虚心礼之。

威见密,初不言帝室艰危,唯再三舞蹈,称“不图今日复睹圣明!

”时人鄙之。

化及闻王轨叛,大惧,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诸郡,其将陈智略帅岭南骁果万馀人,樊文超帅江淮排<矛赞>,张童儿帅江东骁果数千人,皆降于密。

文超,子盖之子也。

化及犹有众二万,北趣魏县。

密知其无能为,西还巩洛,留徐世勣以备之。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击硃粲,败之。

丁未,梁师都寇灵州,骠骑将军蔺兴粲击破之。

突厥阙可汗遣使内附。

初,阙可汗附于李轨。

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乃更附琼,与之拒轨。

为轨所败,窜于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表里,至是内附,上厚加慰抚。

寻为李轨所灭。

薛举进逼高墌,游兵至于豳、岐,秦王世民深沟高垒不与战。

会世民得疟疾,委军事于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且戒之曰:“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

俟吾疾愈,为君等破之。

”开山退,谓文静曰:“王虑公不能办,故有此言耳。

且贼闻王有疾,必轻我,宜曜武以威之。

”乃陈于高墌西南,恃众而不设备。

举潜师掩其后,壬子,战于浅水原,八总管皆败,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世民引兵还长安。

举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为京观。

文静等皆坐除名。

乙卯,榆林贼帅郭子和遣使来降。

以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战胜,辄遣使告捷于皇泰主。

隋人皆喜,王世充独谓其麾下曰:“元文都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

且吾军士屡与密战,没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

”欲以激怒其众。

文都闻之,大惧,与卢楚等谋因世充入朝,伏甲诛之。

段达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世充。

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袭含嘉门。

元文都闻变,入奉皇泰主御乾阳殿,陈兵自卫,命诸将闭门拒守。

将军跋野纲将兵出,遇世充,下马降之。

将军费曜、田阇战于门外,不利。

文都自将宿卫兵欲出玄武门以袭其后,长秋监段瑜称求门钥不获,稽留遂久。

天且曙,文都引兵复欲出太阳门逆战,还至乾阳殿,世充已攻太阳门得入。

皇甫无逸弃母及妻子,斫右掖门,西奔长安。

卢楚匿于太官署,世充之党擒之,至兴教门,见世充,世充令乱斩杀之。

进攻紫微宫门。

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观。

问:“称兵欲何为?

”世充下马谢曰:“元文都、卢楚等横见规图。

请杀文都,甘从刑典。

”段达乃令将军黄桃树执送文都。

文都顾谓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

”皇泰主恸哭遣之,出兴教门,乱斩如卢楚,并杀卢、元诸子。

段达又以皇泰主命开门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见皇泰主于乾阳殿。

皇泰主谓世充曰:“擅相诛杀,曾不闻奏,岂为臣之道乎!

公欲肆其强力,敢及我邪!

”世充拜伏流涕谢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报。

文都等苞藏祸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违异,深积猜嫌。

臣迫于救死,不暇闻奏。

若内怀不臧,违负陛下,天地日月,实所照临,使臣阖门殄灭,无复遗类。

”词泪俱发。

皇泰主以为诚,引令升殿,与语久之,因与俱入见皇太后。

世充被发为誓,称不敢有贰心。

乃以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

比及日中,捕获赵长文、郭文懿,杀之。

然后巡城,告谕以诛元、卢之意。

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书省,渐结党援,恣行威福。

用兄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典兵马,分政事为十头,悉以其党主之,势震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李密将入朝,至温,闻元文都等死,乃还金墉。

东都大饥,私钱滥恶,太半杂以锡环,其细如线,米斛直钱八九万。

初,李密尝受业于儒生徐文远。

文远为皇泰主国子祭酒,自出樵采,为密军所执。

密令文远南面坐,备弟子礼,北面拜之。

文远曰:“老夫既荷厚礼,敢不尽言!

未审将军之志欲为伊、霍以继绝扶倾乎?

则老夫虽迟暮,犹愿尽力。

若为莽、卓,乘危邀利,则无所用老夫矣!

”密顿首曰:“昨奉朝命,备位上公,冀竭庸虚,匡济国难,此密之本志也。

”文远曰:“将军名臣之子,失涂至此,若能不远而复,犹不失为忠义之臣。

”及王世充杀元文都等,密复问计于文远。

文远曰:“世充亦门人也,其为人残忍褊隘,既乘此势,必有异图,将军前计为不谐矣。

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

”密曰:“始谓先生儒者,不达时事,今乃坐决大计,何其明也!

”文远,孝嗣之玄孙也。

庚申,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

戊辰,遣黄台公瑗安抚山南。

己巳,以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

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馀不下。

闻炀帝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

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请降,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

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为之泣。

诸将曰:“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

”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

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

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

”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

”以琮为瀛州刺史。

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建德。

先是,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县民千馀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

”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

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玄素乃起。

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气,说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为谋主。

建德定都乐寿,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六·唐纪二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摄提格八月,尽十二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中 ◎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八月,薛举遣其子仁果进围宁州,刺史胡演击却之。

郝瑗言于举曰:“今唐兵新破,关中骚动,宜乘胜直取长安。

”举然之,会有疾而止。

辛巳,举卒。

太子仁果立,居于折墌城,谥举曰武帝。

上欲与李轨共图秦、陇,遣使潜诣凉州,招抚之,与之书,谓之从弟。

轨大喜,遣其弟懋入贡。

上以懋为大将军,命鸿胪少卿张俟德册拜轨为凉州总管,封凉王。

初,朝廷以安阳令吕珉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为岩州刺史。

德仁由是怨愤,甲申,诱山东大使宇文明达入林虑山而杀之,叛归王世充。

已丑,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击薛仁果。

丁酉,临洮等四郡来降。

隋江都太守陈稜求得炀帝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辇辂鼓吹,粗备天子仪卫,改葬于江都宫西吴公台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瘗于帝茔之侧。

宇文化及之发江都也,以杜伏威为历阳太守。

伏威不受,仍上表于隋,皇泰主拜伏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

沈法兴亦上表于皇泰主。

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百官,以陈杲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左仆射,殷芊为左丞,徐令言为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椽。

百药,德林之子也。

九月,隋襄国通守陈君宾来降,拜邢州刺史。

君宾,伯山之子也。

虞州刺史韦义节攻隋河东通守尧君素,久不下,军数不利。

壬子,以工部尚书独孤怀恩代之。

初,李密既杀翟让,颇自骄矜,不恤士众。

仓粟虽多,无府库钱帛,战士有功,无以为赏。

又厚抚初附之人,众心颇怨。

徐世勣尝因宴会刺讥其短。

密不怿,使世勣出镇黎阳,虽名委任,实亦疏之。

密开洛口仓散米,无防守典当者,又无文券,取之者随意多少。

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衢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为车马所轥践。

群盗来就食者并家属近百万口,无甕盎,织荆筐淘米,洛水两岸十里之间,望之皆如白沙。

密喜,谓贾闰甫曰:“此可谓足食矣!

”闰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

而有司曾无爱吝,屑越如此!

窃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

”密谢之,即以闰甫判司仓参军事。

密以东都兵数败微弱,而将相自相屠灭,谓朝夕可平。

王世充既专大权,厚赏将士,缮治器械,亦阴图取密。

时隋军乏食,而密军少衣,世充请交易,密难之。

长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劝密许之。

先是,东都人归密者,日以百数。

既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密破宇文化及还,其劲卒良马多死,士卒疲病。

世充欲乘其弊击之,恐人心不壹,乃诈称左军卫士张永通三梦周公,令宣意于世充,当勒兵相助击贼。

乃为周公立庙,每出兵,辄先祈祷。

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即兵皆疫死。

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请战。

世充简练精锐得二万馀人,马二千馀匹,壬子,出师击密,旗幡之上皆书永通字,军容甚盛。

癸丑,至偃师,营于通济渠南,作三桥于渠上。

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师北,阻邙山以待之。

密召诸将会议,裴仁基曰:“世充悉众而至,洛下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

世充还,我且按甲。

世充再出,我又逼之。

如此,则我有馀力,彼劳奔命,破之必矣。

”密曰:“公言大善。

今东都兵有三不可当:兵仗精锐,一也。

决计深入,二也。

食尽求战,三也。

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

彼欲斗不得,求走无路,不过十日,世充之头可致麾下。

”陈智略、樊文超、单雄信皆曰:“计世充战卒甚少,屡经摧破,悉已丧胆。

《兵法》曰‘倍则战’,况不啻倍哉!

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机展其勋效。

及其锋而用之,可以得志。

”于是诸将喧然,欲战者什七八,密惑于众议而从之。

仁基苦争不得,击地叹曰:“公后必悔之!

”魏征言于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卒多死,战士心怠,此二者难以应敌。

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战,难与争锋,未若深沟高垒以拒之,不过旬月,世充粮尽,必自退,追而击之,蔑不胜矣。

”颋曰:“此老生之常谈耳。

”征曰:“此乃奇策,何谓常谈!

”拂衣而起。

程知节将内马军与密同营在北邙山上,单雄信将外马军营于偃师城北。

世充遣数百骑渡通济渠攻雄信营,密遣裴行俨与知节助之。

行俨先驰赴敌,中流矢,附于地。

知节救之,杀数人,世充军披靡,乃抱行俨重骑而还。

为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追者,与行俨俱免。

会日暮,各敛兵还营。

密骁将孙长乐等十馀人皆被重创。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轻世充之心,不设壁垒。

世充夜遣二百馀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命军士皆秣马蓐食。

甲寅旦,将战,世充誓众曰:“今日之战,非直争胜负。

死生之分,在此一举。

若其捷也,富贵固所不论。

若其不捷,必无一人获免。

所争者死,非独为国,各宜勉之!

”迟明,引兵薄密。

密出兵应之,未及成列,世充纵兵击之。

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飞。

世充先索得一人貌类密者,缚而匿之。

战方酣,使牵以过陈前,噪曰:“已获李密矣!

”士卒皆呼万岁。

其伏兵发,乘高而下,驰压密营,纵火焚其庐舍。

密众大溃,其将张童仁、陈智略皆降,密与万馀人驰向洛口。

世充夜围偃师。

郑颋守偃师,其部下翻城纳世充。

初,世充家属在江都,随宇文化及至滑台,又随王轨入李密,密留于偃师,欲以招世充。

及偃师破,世充得其兄世伟、子玄应、虔恕、琼等,又获密将佐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数十人。

世充于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郑虔象母及密诸将子弟,皆抚慰之,令潜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为县吏,坐赃亡命,从翟让于瓦冈。

让以其尝为吏,使掌书记。

及密开幕府,妙选时英,让荐元真为长史。

密不得已用之,行军谋画,未尝参预。

密西拒世充,留元真守洛口仓。

元真性贪鄙,宇文温谓密曰:“不杀元真,必为公患。

”密不应。

元真知之,阴谋叛密。

杨庆闻之,以告密,密固疑焉。

至是,密将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潜引世充矣。

密知而不发,因与众谋,待世充兵半济洛水,然后击之。

世充军至,密候骑不时觉,比将出战,世充军悉已济矣。

单雄信等又勒兵自据。

密自度不能支,帅麾下轻骑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初,雄信骁捷,善用马槊,名冠诸军,军中号曰“飞将”。

彦藻以雄信轻于去就,劝密除之。

密爱其才,不忍也。

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密将如黎阳,或曰:“杀翟让之际,徐世勣几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

”时王伯当弃金墉保河阳,密自虎牢归之,引诸将共议。

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东连黎阳,以图进取。

诸将皆曰:“今兵新失利,众心危惧,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尽。

又人情不愿,难以成功。

”密曰:“孤所恃者众也,众既不愿,孤道穷矣。

”欲自刎以谢众。

伯当抱密号绝,众皆悲泣,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

密身虽无功,诸君必保富贵。

”府掾柳燮曰:“明公与唐公同族,兼有畴昔之好。

虽不陪起兵,然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公不战而据长安,此亦公之功也。

”众咸曰:“然。

”密又谓王伯当曰:“将军室家重大,岂复与孤俱行哉!

”伯当曰:“昔萧何尽帅子弟以从汉王,伯当恨不兄弟俱从,岂以公今日失利遂轻去就乎!

纵身分原野,亦所甘心!

”左右莫不感激,从密入关者凡二万人。

于是密之将帅、州县多降于隋。

硃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以粲为楚王。

甲寅,秦州总管窦轨击薛仁果,不利。

骠骑将军刘感镇泾州,仁果围之。

城中粮尽,感杀所乘马以分将士,感一无所啖,唯煮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

城垂陷者数矣,会长平王叔良将士至泾州,仁果乃扬言食尽,引兵南去。

乙卯,又遣高墌人伪以城降。

叔良遣感帅众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贼已去,可逾城入。

”感命烧其门,城上下水灌之。

感知其诈,遣步兵先还,自帅精兵为殿。

俄而城上举三烽,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战于百里细川,唐军大败,感为仁果所擒。

仁果复围泾州,令感语城中云:“援军已败,不如早降。

”感许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贼饥馁,亡在朝夕,秦王帅数十万众,四面俱集,城中勿优,勉之!

”仁果怒,执感,于城旁埋之至膝,驰骑射之。

至死,声色逾厉。

叔良婴城固守,仅能自全。

感,丰生之孙也。

庚申,陇州刺史陕人常达击薛仁果于宜禄川,斩首千余级。

上遣从子襄武公琛、太常卿郑元璹以女妓遗始毕可汗。

壬戌,始毕复遣骨咄禄特勒来。

癸亥,白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历》成,奏上,行之。

薛仁果屡攻常达,不能克,乃遣其将仵士政以数百人诈降,达厚抚之。

乙丑,士政伺隙以其徒劫达,拥城中二千人降于仁果。

达见仁果,词色不屈,仁果壮而释之。

奴贼帅张贵谓达曰:“汝识我乎?

”达曰:“汝逃死奴贼耳!

”贵怒,欲杀之,人救之,获免。

辛未,追谥隋太上皇为炀帝。

宇文化及至魏县,张恺等谋去之。

事觉,化及杀之。

腹心稍尽,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

化及醉,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

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弑君之名,天下所不容。

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

”持其两子而泣。

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

”数相斗阋,言无长幼。

醒而复饮,以此为恒。

其众多亡,化及自知必败,叹曰:“人生固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

”于是鸩杀秦王浩,即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改元天寿,署置百官。

冬,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戊寅,宴突厥骨咄禄,引骨咄禄升御坐以宠之。

李密将至,上遣使迎劳,相望于道。

密大喜,谓其徒曰:“我拥众百万,一朝解甲归唐,山东连城数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当尽至。

比于窦融,功亦不细,岂不以一台司见处乎!

”己卯,至长安,有司供待稍薄,所部兵累日不得食,众心颇怨。

既而以密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

密既不满望,朝臣又多轻之,执政者或来求贿,意甚不平。

独上亲礼之,常呼为弟,以舅子独孤氏妻之。

庚辰,诏右翊卫大将军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扶大使,山东诸军并受节度。

以黄门侍郎崔民幹为副。

邓州刺史吕子臧与抚慰使马元规击硃粲,破之。

子臧言于元规曰:“粲新败,上下危惧,请并力击之,一举可灭。

若复迁延,其徒稍集,力强食尽,致死于我,为患方深。

”元规不从。

子臧请独以所部兵击之,元规不许。

既而粲收集余众,兵复大振,自称楚帝于冠军,改元昌达,进攻邓州。

子臧抚膺谓元规曰:“老夫今坐公死矣!

”粲围南阳,会霖雨城坏,所亲劝子臧降。

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贼者乎!

”帅麾下赴敌而死。

俄而城陷,元规亦死。

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宝及将卒十余万人还东都,陈于阙下。

乙酉,皇泰主大赦。

丙戌,以世充为太尉、尚书令,内外诸军事,仍使之开太尉府,备置官属,妙选人物。

世充以裴仁基父子骁勇,深礼之。

徐文远复入东都,见世充,必先拜。

或问曰:“君倨见李密而敬王公,何也?

”文远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贤士。

王公,小人也,能杀故人,吾何敢不拜!

” 李密总管李育德以武陟来降,拜陟州刺史。

育德,谔之孙也。

其余将佐刘德威、贾闰甫、高季辅等,或以城邑,或帅众,相继来降。

初,北海贼帅綦公顺帅其徒三万攻郡城,已克其外郭,进攻子城。

城中食尽,公顺自谓克在旦夕,不为备。

明经刘兰成纠合城中骁健百余人袭击之,城中见兵继之,公顺大败,弃营走,郡城获全。

于是郡官及望族分城中民为六军,各将之,兰成亦将一军。

有宋书佐者,离间诸军曰:“兰成得众心,必为诸人不利,不如杀之。

”众不忍杀,但夺其兵以授宋书佐。

兰成恐终及祸,亡奔公顺。

公顺军中喜噪,欲奉以为主,固辞,乃以为长史,军事咸听焉。

居五十余日,兰成简军中骁健者百五十人,往抄北海。

距城四十里,留十人,使多芟草,分为百余积。

二十里,又留二十人,各执大旗。

五六里,又留三十人,伏险要。

兰成自将十人,夜,距城一里许潜伏。

余八十人分置便处,约闻鼓声即抄取人畜亟去,仍一时焚积草。

明晨,城中远望无烟尘,皆出樵牧。

日向中,兰成以十人直抵城门,城上钲鼓乱发。

伏兵四出,抄掠杂畜千余头及樵牧者而去。

兰成度抄者已远,徐步而还。

城中虽出兵,恐有伏兵,不敢急追。

又见前有旌旗、烟火,遂不敢进而还。

既而城中知兰成前者众少,悔不穷追。

居月余,兰成谋取郡城,更以二十人直抵城门。

城中人竞出逐之,行未十里,公顺将大军总至。

郡兵奔驰还城,公顺进兵围之,兰成一言招谕,城中人争出降。

兰成抚存老幼,礼遇郡官,见宋书佐,亦礼之如旧,仍资送出境,内外安堵。

时海陵贼帅臧君相闻公顺据北海,帅其众五万来争之。

公顺众少,闻之大惧。

兰成为公顺画策曰:“君相今去此尚远,必不为备,请将军倍道袭击其营。

”公顺从之,自将骁勇五千人,赍熟食,倍道袭之。

将至,兰成与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营五十里,见其抄者负担向营,兰成亦与其徒负担蔬米、烧器,诈为抄者,择空而行听察,得其号及主将姓名。

至暮,与贼比肩而入,负担巡营,知其虚实,得其更号。

乃于空地燃火营食,至三鼓,忽于主将幕前交刀乱下,杀百余人,贼众惊扰。

公顺兵亦至,急攻之,君相仅以身免,俘斩数千,收其资粮甲仗以还。

由是公顺党众大盛。

及李密据洛口,公顺以众附之,密败,亦来降。

隋末群盗起,冠军司兵李袭誉说西京留守阴世师遣兵据永丰仓,发粟以赈穷乏,出库物赏战士,移檄郡县,同心讨贼。

世师不能用。

乃求募兵山南,世师许之。

上克长安,自汉中召还,为太府少卿。

乙未,附袭誉籍于宗正。

袭誉,袭志之弟也。

丙申,硃粲寇淅州,遣太常卿郑元璹帅步骑一万击之。

是月,纳言窦抗罢为左武候大将军。

十一月,乙巳,凉王李轨即皇帝位,改元安乐。

戊申,王轨以滑州来降。

薛仁果之为太子也,与诸将多有隙。

及即位,众心猜惧。

郝瑗哭举得疾,遂不起,由是国势浸弱。

秦王世民至高墌,仁果使宗罗睺将兵拒之。

罗侯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出。

诸将咸请战,世民曰:“我军新败,士气沮丧,贼恃胜而骄,有轻我心,宜闭垒以待之。

彼骄我奋,可一战而克也。

”乃令军中曰:“敢言战者斩!

”相持六十余日,仁果粮尽,其将梁胡郎等帅所部来降。

世民知仁果将士离心,命行军总管梁实营于浅水原以诱之。

罗侯大喜,尽锐攻之,梁实守险不出。

营中无水,人马不饮者数日。

罗侯攻之甚急。

世民度贼已疲,谓诸将曰:“可以战矣!

”迟明,使右武候大将军宠玉陈于浅水原。

罗侯并兵击之,玉战,几不能支,世民引大军自原北出其不意,罗侯引兵还战。

世民帅骁骑数十先陷陈,唐兵表里奋击,呼声动地。

罗侯士卒大溃,斩首数千级。

世民帅二千余骑追之,窦轨叩马苦谏曰:“仁果犹据坚城,虽破罗侯,未可轻进,请且按兵以观之。

”世民曰“吾虑之久矣,破竹之势,不可失也,舅勿复言!

”遂进。

仁果陈于城下,世民据泾水临之,仁果骁将浑幹等数人临陈来降。

仁果惧,引兵入城拒守。

日向暮,大军继至,遂围之。

夜半,守城者争自投下。

仁果计穷,己酉,出降。

得其精兵万馀人,男女五万口。

诸将皆贺,因问曰:“大王一战而胜,遽舍步兵,又无攻具,轻骑直造城下,众皆以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

”世民曰:“罗侯所将皆陇外之人,将骁卒悍。

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斩获不多。

若缓之,则皆入城,仁果抚而用之,未易克也。

急之,则散归陇外。

折墌虚弱,仁果破胆,不暇为谋,此吾所以克也。

”众皆悦服。

世民所得降卒,悉使仁果兄弟及宗罗侯、翟长孙等将之,与之射猎,无所疑间。

贼畏威衔恩,皆愿效死。

世民闻褚亮名,求访,获之,礼遇甚厚,引为王府文学。

上遣使谓世民曰:“薛举父子多杀我士卒,必尽诛其党以谢冤魂。

”李密谏曰:“薛举虐杀不辜,此其所以亡也,陛下何怨焉?

怀服之民,不可不抚。

”乃命戮其谋首,余皆赦之。

上使李密迎秦王世民于豳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见上犹有傲色。

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殷开山曰:“真英主也!

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

” 诏以员外散骑常侍姜謩为秦州刺史,謩抚以恩信,盗贼悉归首,士民安之。

徐世勣据李密旧境,未有所属。

魏征随密至长安,乃自请安集山东,上以为秘书丞,乘传至黎阳,遗徐世勣书,劝之早降。

世勣遂决计西向,谓长史阳翟郭孝恪曰:“此众土地,皆魏公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是利主之败,自为功以邀富贵也,吾实耻之。

今宜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以启魏公,使自献之。

”乃遣孝恪诣长安,又运粮以饷淮安王神通。

上闻世勣使者至,无表,止有启与密,甚怪之。

孝恪具言世勣意,上乃叹曰:“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也!

”赐姓李。

以孝恪为宋州刺史,使与世勣经营虎牢以东,所得州县,委之选补。

癸丑,独孤怀恩攻尧君素于蒲坂。

行军总管赵慈景尚帝女桂阳公主,为君素所擒,枭首城外,以示无降意。

癸亥,秦王世民至长安,斩薛仁果于市,上赐常达帛三百段。

赠刘感平原郡公,谥忠壮。

扑杀仵士政于殿庭。

以张贵尤淫暴,腰斩之。

上享劳将士,因谓群臣曰:“诸公共相翊戴以成帝业,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贵。

使王世充得志,公等岂有种乎!

如薛仁果君臣,岂可不以为前鉴也!

”己巳,以刘文静为户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复殷开山爵位。

李密骄贵日久,又自负归国之功,朝廷待之不副本望,郁郁不乐。

尝遇大朝会,密为光禄卿,当进食,深以为耻。

退,以告左武卫大将军王伯当。

伯当心亦怏怏,因谓密曰:“天下事在公度内耳。

今东海公在黎阳,襄阳公在罗口,河南兵马,屈指可计,岂得久如此也!

”密大喜,乃献策于上曰:“臣虚蒙荣宠,安坐京师,曾无报效。

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请往收而抚之。

凭藉国威,取王世充如拾地芥耳!

”上闻密故将士多不附世充,亦欲遣密往收之。

群臣多谏曰:“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鱼于泉,放虎于山,必不返矣!

”上曰:“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

借使叛去,如以蒿箭射蒿中耳!

今使二贼交斗,吾可以坐收其弊。

”辛未,遣密诣山东,收其馀众之未下者。

密请与贾闰甫偕行,上许之,命密及闰甫同升御榻,赐食,传饮卮酒曰:“吾三人同饮是酒,以明同心。

善建功名,以副朕意。

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

有人确执不欲弟行,朕推赤心于弟,非他人所能间也。

”密、闰甫再拜受命。

上又以王伯当为密副而遣之。

有大鸟五集于乐寿,群鸟数万从之,经日乃去。

窦建德以为己瑞,改元五凤。

宗城人有得玄圭献于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会稽孔德绍皆曰:“此天所以赐大禹也,请改国号曰夏。

”建德从之,以正本为纳言,德绍为内史侍郎。

初,王须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将魏刀儿代领其众,据深泽,掠冀、定之间,众至十万,自称魏帝。

建德伪与连和,刀儿弛备,建德袭击破之,遂围深泽。

其徒执刀儿降,建德斩之,尽并其众。

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麹稜不下,稜婿崔履行,暹之孙也,自言有奇术,可使攻者自败,稜信之。

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斗,曰:“贼虽登城,汝曹勿怖,吾将使贼自缚。

”于是为坛,夜,设章醮,然后自衣衰绖,杖竹登北楼恸哭。

又令妇女升屋四向振裙。

建德攻之急,稜将战,履行固止之。

俄而城陷,履行哭犹未已。

建德见稜,曰:“卿忠臣也!

”厚礼之,以为内史令。

十二月,壬申,诏以秦王世民为太尉、使持节、陕东道大行台,其蒲州、河北诸府兵马并受节度。

癸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来降。

隋将尧君素守河东,上遣吕绍宗、韦义节、独孤怀恩相继攻之,俱不下。

时外围严急,君素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于河。

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

皇泰主见而叹息,拜君素金紫光禄大夫。

宠玉、皇甫无逸自东都来降,上悉遣诣城下,为陈利害,君素不从。

又赐金券,许以不死。

其妻又至城下,谓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

”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妇人所知!

”引弓射之,应弦而倒。

君素亦自知不济,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国家,未尝不歔欷。

谓将士曰:“吾昔事主上于籓邸,大义不得不死。

必若隋祚永终,天命有属,自当断头以付诸君,听君等持取富贵。

今城池甚固,仓储丰备,大事犹未可知,不可横生心也!

”君素性严明,善御众,下莫敢叛。

久之,仓粟尽,人相食。

又获外人,微知江都倾覆。

丙子,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杀君素以降,传首长安。

君素遣朝散大夫解人王行本将精兵七百在它所,闻之,赴救,不及,因捕杀君素者党与数百人,悉诛之,复乘城拒守。

独孤怀恩引兵围之。

丁酉,隋襄平太守邓暠以柳城、北平二郡来降。

以暠为营州总管。

辛巳,太常卿郑元璹击硃粲于商州,破之。

初,宇文化及遣使招罗艺,艺曰:“我,隋臣也!

”斩其使者,为炀帝发丧,临三日。

窦建德、高开道各遣使招之,艺曰:“建德、开道,皆剧贼耳。

吾闻唐公已定关中,人望归之。

此真吾主也,吾将从之,敢沮议者,斩!

”会张道源慰抚山东,艺遂奉表,与渔阳、上谷等诸郡皆来降。

癸未,诏以艺为幽州总管。

薛万均,世雄之子也,与弟万彻俱以勇略为艺所亲待,诏以万均为上柱国、永安郡公,万彻为车骑将军、武安县公。

窦建德既克冀州,兵威益盛,帅众十万寇幽州。

艺将逆战,万均曰:“彼众我寡,出战必败。

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为陈,彼必渡水击我。

万均请以精骑百人伏于城旁,俟其半渡击之,蔑不胜矣。

”艺从之。

建德果引兵渡水,万均邀击,大破之。

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县。

艺复邀击,败之。

凡相拒百余日,建德不能克,乃还乐寿。

艺得隋通直谒者温彦博,以为司马。

艺以幽州归国,彦博赞成之。

诏以彦博为幽州总管府长史,未几,征为中书侍郎。

兄大雅,时为黄门侍郎,与彦博对居近密,时人荣之。

以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为归义王。

曷娑那献大珠,上曰:“珠诚至宝。

然朕宝王赤心,珠无所用。

”竟还之。

乙酉,车驾幸周氏陂,过故墅。

初,羌豪旁企地以所部附薛举,及薛仁果败,企地来降,留长安,企地不乐,帅其众数千叛,入南山,出汉川,所过杀掠。

武候大将军宠玉击之,为企地所败。

行至始州,掠女子王氏,与俱醉卧野外。

王氏拔其佩刀,斩首送梁州,其众遂溃。

诏赐王氏号崇义夫人。

壬辰,王世充帅众三万围谷州,刺史任瑰拒却之。

上使李密分其麾下之半留华州,将其半出关。

长史张宝德预在行中,恐密亡去,罪相及。

上封事,言其必叛。

上意乃中变,又恐密惊骇,乃降敕书劳来,令密留所部徐行,单骑入朝,更受节度。

密至稠桑,得敕,谓贾闰甫曰:“敕遣我去,无故复召我还,天子向云,‘有人确执不许’,此谮行矣。

吾今若还,无复生理,不若破桃林县,收其兵粮,北走渡河。

比信达熊州,吾已远矣。

苟得至黎阳,大事必成。

公意如何?

”闰甫曰:“主上待明公甚厚。

况国家姓名,著在图谶,天下终当一统。

明公既已委质,复生异图,任瑰、史万宝据熊、穀二州,此事朝举,彼兵夕至,虽克桃林,兵岂暇集,一称叛逆,谁复容人!

为明公计,不若且应朝命,以明元无异心,自然浸润不行。

更欲出就山东,徐思其便可也。

”密怒曰:“唐使吾与绛、灌同列,何以堪之!

且谶文之应,彼我所共。

今不杀我,听使东行,足明王者不死。

纵使唐遂定关中,山东终为我有。

天与不取,乃欲束手投人!

公,吾之心腹,何意如是!

若不同心,当斩而后行!

”闰甫泣曰:“明公虽云应谶,近察天人,稍已相违。

今海内分崩,人思自擅,强者为雄。

明公奔亡甫尔,谁相听受!

且自翟让受戮之后,人皆谓明公弃恩忘本,今日谁肯复以所有之兵束手委公乎!

彼必虑公见夺,逆相拒抗,一朝失势,岂有容足之地哉!

自非荷恩殊厚者,讵能深言不讳乎!

愿明公熟思之,但恐大福不再。

苟明公有所措身,闰甫亦何辞就戮!

”密大怒,挥刃欲击之。

王伯当等固请,乃释之。

闰甫奔熊州。

伯当亦止密,以为未可,密不从。

伯当乃曰:“义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

公必不听,伯当与公同死耳,然终恐无益也。

” 密因执使者,斩之。

庚子旦,密绐桃林县官曰:“奉诏暂还京师,家人请寄县舍。

”乃简骁勇数十人,著妇人衣,戴羃,藏刀裙下,诈为妻妾,自帅之入县舍。

须臾,变服突出,因据县城。

驱掠徒众,直趣南山,乘险而东,遣人驰告故将伊州刺史襄城张善相,令以兵应接。

右翊卫将军史万宝镇熊州,谓行军总管盛彦师曰:“李密,骁贼也,又辅以王伯当,今决策而叛,殆不可当也。

”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

”万宝曰:“公以何策能尔?

”彦师曰:“兵法尚诈,不可为公言之。

”即帅众逾熊耳山南,据要道,令弓弩夹路乘高,刀楯伏于溪谷,令之曰:“俟贼半渡,一时俱发。

”或问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

”彦师曰:“密声言向洛,实欲出人不意,走襄城,就张善相耳。

若贼入谷口,我自后追之,山路险隘,无所施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

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

” 李密既渡陕,以为馀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逾山南出。

彦师击之,密众首尾断绝,不得相救。

遂斩密及伯当,俱传首长安。

彦师以功赐爵葛国公,仍领熊州。

李世勣在黎阳,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以反状。

世勣北面拜伏号恸,表请收葬。

诏归其尸。

世勣为之行服,备君臣之礼。

大具仪卫,举军缟素,葬密于黎阳山南。

密素得士心,哭者多欧血。

隋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守北平,高开道围之,岁余不能克。

辽西太守邓暠将兵救之,景帅其众迁于柳城。

后将还幽州,于道为盗所杀。

开道遂取北平,进陷渔阳郡,有马数千匹,众且万,自称燕王,改元始兴,都渔阳。

怀戎沙门高昙晟因县令设斋,士民大集,昙晟与僧五千人拥斋众而反,杀县令及镇将,自称大乘皇帝,立尼静宣为邪输皇后,改元法轮。

遣使招开道,立为齐王。

开道帅众五千人归之,居数月,袭杀昙晟,悉并其众。

有犯法不至死者,上特命杀之。

监察御史李素立谏曰:“三尺法,王者所与天下共也。

法一动摇,人无所措手足。

陛下甫创鸿业,奈何弃法!

臣忝法司,不敢奉诏。

”上从之。

自是特承恩遇,命所司授以七品清要官。

所司拟雍州司户,上曰:“此官要而不清。

”又拟秘书郎。

上曰:“此官清而不要。

”遂擢授侍御史。

素立,义深之曾孙也。

上以舞胡安叱奴为散骑侍郎。

礼部尚书李纲谏曰:“古者乐工不与士齿,虽贤如子野、师襄,皆终身继世不易其业。

唯齐末封曹妙达为王,安马驹为开府,有国家者以为殷鉴。

今天下新定,建义功臣,行赏未遍,高才硕学,犹滞草莱。

而先擢舞胡为五品,使鸣玉曳组,趋翔廊庙,非所以规模后世也。

”上不从,曰:“吾业已授之,不可追也。

” 陈岳论曰:受命之主,发号施令,为子孙法。

一不中理,则为厉阶。

今高祖曰:“业已授之,不可追”,苟授之而是,则已。

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欤!

君人之道,不得不以“业已授之”为诫哉!

李轨吏部尚书梁硕,有智略,轨常倚之以为谋主。

硕见诸胡浸盛,阴劝轨宜加防察,由是与户部尚书安修仁有隙。

轨子仲琰尝诣硕,硕不为礼,乃与修仁共谮硕于轨,诬以谋反,轨鸩硕,杀之。

有胡巫谓轨曰:“上帝当遣玉女自天而降。

”轨信之,发民筑台以候玉女,劳费甚广。

河右饥,人相食,轨倾家财以赈之。

不足,欲发仓粟,召群臣议之。

曹珍等皆曰:“国以民为本,岂可爱仓粟而坐视其死乎!

”谢统师等皆故隋官,心终不服,密与群胡为党,排轨故人,乃诟珍曰:“百姓饿者自是羸弱,勇壮之士终不至此。

国家仓粟以备不虞,岂可散之以饲羸弱!

仆射苟悦人情,不为国计,非忠臣也。

”轨以为然,由是士民离怨。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七·唐纪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单阏正月,尽十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显官、名士为太尉府官属,杜淹、戴胄皆预焉。

胄,安阳人也。

隋将军王隆帅屯卫将军张镇周、都水少监苏世长等以山南兵始至东都。

王世充专总朝政,事无大小,悉关太尉府。

台省监署,莫不阒然。

世充立三牌于府门外,一求文学才识堪济时务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锋陷敌者,一求身有冤滞拥抑不申者。

于是上书陈事者日有数百,世充悉引见,躬自省览,殷勤慰谕,人人自喜,以为言听计从,然终无所施行。

下至士卒厮养,世充皆以甘言悦之,而实无恩施。

隋马军总管独孤武都为世充所亲任,其从弟司隶大夫机与虞部郎杨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孙师孝、步兵总管刘孝元、李俭、崔孝仁谋召唐兵,使孝仁说武都曰:“王公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而鄙隘贪忍,不顾亲旧,岂能成大业哉!

图识之文,应归李氏,人皆知之。

唐起晋阳,奄有关内,兵不留行,英雄景附。

且坦怀待物,举善责功,不念旧恶,据胜势以争天下,谁能敌之!

吾属托身非所,坐待夷灭。

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间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为内应,开门纳之,事无不集矣。

”武都从之。

事泄,世充皆杀之。

恭慎,达之子也。

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镇长春宫。

宇文化及攻魏州总管元宝藏,四旬不克。

魏征往说之,丁未,宝藏举州来降。

戊午,淮安王神通击宇文化及于魏县,化及不能抗,东走聊城。

神通拔魏县,斩获二千余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围之。

甲子,以陈叔达为纳言。

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张善相来降。

硃粲有众二十万,剽掠汉、淮之间,迁徙无常,攻破州县,食其积粟未尽,复他适,将去,悉焚其余资。

又不务稼穑,民馁死者如积。

粲无可复掠,军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妇人、婴儿敢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

”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谪官在南阳,粲初引为宾客,其后无食,阖家皆为所敢。

愍楚,之推之子也。

又税诸城堡细弱以供军食,诸城堡相帅叛之。

淮安土豪杨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诸州皆应之。

粲与战于淮源,大败,帅余众数千奔菊潭。

士林家世蛮酋,隋末,士林为鹰扬府校尉,杀郡官而据其郡。

既逐硃粲,己巳,帅汉东四郡遣使诣信州总管庐江王瑗请降,诏以为显州道行台。

士林以瓚为长史。

初,王世充既杀元、卢,虑人情未服,犹媚事皇泰主,礼甚谦敬。

又请为刘太后假子,尊号曰圣感皇太后。

既而渐骄横,尝赐食于禁中,还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复朝谒。

皇泰主知其终不为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内库彩物大造幡花。

又出诸服玩,令僧散施贫乏以求福。

世充使其党张绩、董浚守章善、显福二门,宫内杂物,毫厘不得出。

是月,世充使人献印及剑。

又言河水清,欲以耀众,为己符瑞云。

上遣金紫光禄大夫武功靳孝谟安集边郡,为梁师都所获。

孝谟骂之极口,师都杀之。

二月,诏追赐爵武昌县公,谥曰忠。

初定租、庸、调法,每丁租二石,绢二匹,绵三两。

自兹以外,不得横有调敛。

丙戌,诏:“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

每州置宗师一人以摄总,别为团伍。

” 张俟德至凉,李轨召其群臣廷议曰:“唐天子,吾之从兄,今已正位京邑。

一姓不可自争天下,吾欲去帝号,受其官爵,可乎?

”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称王称帝者,奚啻一人!

唐帝关中,凉帝河右,固不相妨。

且已为天子,奈何复自贬黜!

必欲以小事大,请依萧察事魏故事。

”轨从之。

戊戌,轨遣其尚书左丞邓晓入见,奉书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官爵。

帝怒,拘晓不遣,始议兴师讨之。

初,隋炀帝自征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以数千骑奔党项,炀帝立其质子顺为主,使统余众,不果入而还。

会中国丧乱,伏允复还收其故地。

上受禅,顺自江都还长安,上遣使与伏允连和,使击李轨,许以顺还之。

伏允喜,起兵击轨,数遣使入贡请顺,上遣之。

闰月,硃粲遣使请降,诏以粲为楚王,听自置官属,以便宜从事。

宇文化及以珍货诱海曲诸贼,贼帅王薄帅众从之,与共守聊城。

窦建德谓其群下曰:“吾为隋民,隋为吾君。

今宇文化及弑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讨!

”乃引兵趣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粮尽,请降,神通不许。

安抚副使崔世幹劝神通许之,神通曰:“军士暴露日久,贼食尽计穷,克在旦暮,吾当攻取以示国威,且散其玉帛以劳战士。

若受其降,将何以为军赏乎!

”世幹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内外受敌,吾军必败。

夫不攻而下之,为功甚易,奈何贪其玉帛而不受乎!

”神通怒,囚世幹于军中。

既而宇文士及自济北馈之,化及军稍振,遂复拒战。

神通督兵攻之,贝州刺史赵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战。

君德大诟而下,遂不克。

建德军且至,神通引兵退。

建德与化及连战,大破之,化及复保聊城。

建德纵兵四面急攻,王薄开门纳之。

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谒隋萧皇后,语皆称臣,素服哭炀帝尽哀。

收传国玺及卤簿仪仗,抚存隋之百官,然后执逆党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斩之,枭首军门之外。

以槛车载化及并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国,斩之。

化及且死,更无馀言,但云:“不负夏王!

” 建德每战胜克城,所得资财,悉以分将士,身无所取。

又不敢肉,常食蔬,茹粟饭。

妻曹氏,不衣纨绮,所役婢妾,才十许人。

及破化及,得隋宫人千数,即时散遣之。

以隋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掌选事,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

询,纥之子也。

自馀随才授职,委以政事。

其不愿留,欲诣关中及东都者,亦听之,仍给资粮,以兵援之出境。

隋骁果尚近万人,亦各纵遣,任其所之。

又与王世充结好,遣使奉表于隋皇泰主,皇泰主封为夏王。

建德起于群盗,虽建国,未有文物法度,裴矩为之定朝仪,制律令,建德甚悦,每从之咨访典礼。

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纲、孙伏伽为第一。

因置酒高会,谓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骄臣谄亡天下,朕即位以来,每虚心求谏,然唯李纲差尽忠款,孙伏伽可谓诚直。

馀人犹踵敝风,俯眉而已,岂朕所望哉!

朕视卿如爱子,卿当视朕如慈父。

有怀必尽,勿自隐也。

”因命舍君臣之敬,极欢而罢。

遣前御史大夫段确使于硃粲。

初,上为隋殿内少监,宇文士及为尚辇奉御,上与之善。

士及从化及至黎阳,上手诏召之,士及潜遣家僮间道诣长安,又因使者献金环。

化及至魏县,兵势日蹙,士及劝之归唐,化及不从,内史令封德彝说士及于济北征督军粮以观其变。

化及称帝,立士及为蜀王。

化及死,士及与德彝自济北来降。

时士及妹为昭仪,由是授上仪同。

上以封德彝隋室旧臣,而谄巧不忠,深诮责之,罢遣就舍。

德彝以秘策干上,上悦,寻拜内史舍人,俄迁待郎。

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陆许绍帅黔安、武陵、澧阳等诸郡来降。

绍幼与帝同学。

诏以绍为峡州刺史,赐爵安陆公。

丙辰,以徐世勣为黎州总管。

丁巳,骠骑将军张孝珉以劲卒百人袭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沉米船百五十艘。

己未,世充寇穀州。

世充以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知节为将军,待之皆厚。

然二人疾世充多诈,知节谓叔宝曰:“王公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咒誓,此乃老巫妪耳,岂拨乱之主乎!

”世充与唐兵战于九曲,叔宝、知节皆将兵在陈,与其徒数十骑,西驰百许步,下马拜世充曰:“仆荷公殊礼,深思报效。

公性猜忌,喜信谗言,非仆托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请从此辞。

”遂跃马来降,世充不敢逼。

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闻其名,厚礼之,以叔宝为马军总管,知节为左三统军。

时世充骁将又有骠骑武安李君羡、征南将军临邑田留安,亦恶世充之为人,帅众来降。

世民引君羡置左右,以留安为右四统军。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于获嘉,厚德与其守将赵君颖逐殷州刺史段大师,以城来降。

以厚德为殷州刺史。

窦建德陷邢州,执总管陈君宾。

上遣殿内监窦诞、右卫将军宇文歆助并州总管齐王元吉守晋阳。

诞,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阳公主。

元吉性骄侈,奴客婢妾数百人,好使之被甲,戏为攻战,前后死伤甚众,元吉亦尝被伤。

其乳母陈善意苦谏,元吉醉,怒,命壮士殴杀之。

性好田猎,载罔罟三十余车,尝言:“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常与诞游猎,蹂践人禾稼。

又纵左右夺民物,当衢射人,观其避箭。

夜,开府门,宣淫他室。

百姓愤怨,歆屡谏不纳,乃表言其状。

壬戌,元吉坐免官。

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内堡聚三十一所。

乙丑,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击走之,斩首千余级。

李厚德归省亲疾,使李育德守获嘉,世充并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战死。

己巳,李公逸以雍丘来降,拜杞州总管,以其族弟善行为杞州刺史。

隋吏部侍郎杨恭仁,从宇文化及至河北。

化及败,魏州总管元宝藏获之,己巳,送长安。

上与之有旧,拜黄门侍郎,寻以为凉州总管。

恭仁素习边事,晓羌、胡情伪,民夷悦服,自葱岭已东,并入朝贡。

突厥始毕可汗将其众渡河至夏州,梁师都发兵会之,以五百骑授刘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

会始毕卒,子什钵苾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

处罗以什钵苾为尼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

先是,上遣右武候将军高静奉币使于始毕,至丰州,闻始毕卒,敕纳于所在之库。

突厥闻之,怒,欲入寇。

丰州总管张长逊遣高静以币出塞为朝廷致赙,突厥乃还。

三月,庚午,梁师都寇灵州,长史杨则击走之。

壬申,王世充寇穀州,刺史史万宝战不利。

庚辰,隋北海通守郑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东海、齐郡、东平、任城、平陆、寿张、须昌贼帅王薄等并以其地来降。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

外示攻取,实召文武之附己者议受禅。

李世英深以为不可,曰:“四方所以奔驰归附东都者,以公能中兴隋室故也。

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号,恐远人皆思叛去矣!

”世充曰:“公言是也!

”长史韦节、杨续等曰:“隋氏数穷,在理昭然。

夫非常之事,固不可与常人议之。

”太史令乐德融曰:“昔岁长星出,乃除旧布新之征。

今岁星在角、亢。

亢,郑之分野。

若不亟顺天道,恐王气衰息。

”世充从之。

外兵曹参军戴胄言于世充曰:“君臣犹父子也,休戚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国,则家国俱安矣。

”世充诡辞称善而遣之,世充议受九锡,胄复固谏,世充怒,出为郑州长史,使与兄子行本镇虎牢。

乃使段达等言于皇泰主,请加世充九锡。

皇泰主曰:“郑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来,未有殊绩,俟天下稍平,议之未晚。

”段达曰:“太尉欲之。

”皇泰主熟视达曰:“任公!

”辛巳,达等以皇泰主之诏,命世充为相国,假黄钺,总百揆,进爵郑王,加九锡,郑国置丞相以下官。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郑善果为民部尚书。

从至聊城,为化及督战,中流矢。

窦建德克聊城,王琮获善果,责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为弑君之贼效命,苦战伤痍至此乎!

”善果大惭,欲自杀,宋正本驰往救止之。

建德复不为礼,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长安。

庚午,善果至,上优礼之,拜左庶子、检校内史待郎。

齐王元吉讽并州父老诣阙留己。

甲申,复以元吉为并州总管。

戊子,淮南五州皆遣使来降。

辛卯,刘武周寇并州。

壬辰,营州总管邓暠击高开道,败之。

甲午,王世充遣其将高毘寇义州。

东都道士桓法嗣献《孔子闭房记》于王世充,言“相国当代隋为天子”。

世充大悦,以法嗣为谏议大夫。

世充又罗取杂鸟,书帛系颈,自言符命而纵之。

有得鸟来献者,亦拜官爵。

于是段达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礼。

世充奉表三让,百官劝进,设位于都常。

纳言苏威年老,不任朝谒,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眩耀士民,每劝进,必冠威名。

及受殊礼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后南面正坐受之。

夏,四月,刘武周引突厥之众,军于黄蛇岭,兵锋甚盛。

齐王元吉使车骑将军张达以步卒百人尝寇。

达辞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强遣之,至则俱没。

达忿恨,庚子,引武周袭榆次,陷之。

散骑常侍段确,性嗜酒,奉诏慰劳硃粲于菊潭。

辛丑,乘醉侮粲曰:“闻卿好敢人,人作何味?

”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

”确怒,骂曰:“狂贼入朝,为一头奴耳,复得敢人乎!

”粲于座收确及从者数十人,悉烹之,以敢左右。

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为龙骧大将军。

王世充令长史韦节、杨续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颖达,造禅代仪,遣段达、云定兴等十余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遵唐、虞之迹。

”皇泰主敛膝据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应辄发。

必天命已改,何烦禅让!

公等或祖祢旧臣,或台鼎高位,既有斯言,朕复何望!

”颜色凛冽,在廷者皆流汗。

退朝,泣对太后。

世充更使人谓之曰:“今海内未宁,须立长君,俟四方安集,当复子明辟,必如前誓。

”癸卯,世充称皇泰主命,禅位于郑。

遣其兄世恽幽皇泰主于含凉殿,虽有三表陈让及敕书敦劝,皇泰主皆不知也。

遣诸将引兵入清宫城,又遣术人以桃汤苇火祓除禁省。

隋将帅、郡县及贼帅前后继有降者,诏以王薄为齐州总管,伏德为济州总管,郑虔符为青州总管,綦公顺为淮州总管,王孝师为沧州总管。

甲辰,遣大理卿新乐郎楚之安抚山东,秘书监夏侯端安抚淮左。

乙巳,王世充备法驾入宫,即皇帝位。

丙午,大赦,改元开明。

丁未,隋御卫将军陈稜以江都来降。

以稜为扬州总管。

戊申,王世充立子玄应为太子,玄恕为汉王,余兄弟宗族十九人皆为王。

奉皇泰主为潞国公。

以苏威为太师,段达为司徒,云定兴为太尉,张仅为司空,杨续为纳言,韦节为内史,王隆为左仆射,韦霁为右仆射,齐王世恽为尚书令,杨汪为吏部尚书,杜淹为少吏部,郑颋为御史大夫。

世恽,世充之兄也。

又以国子助都吴人陆德明为汉王师,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礼。

德明耻之,故服巴豆散,卧称病,玄恕入跪床下,对之遗利,竟不与语。

德明名朗,以字行。

世充于阙下及玄武门等数处皆设榻,坐无常所,亲受章表。

或轻骑游历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

世充按辔徐行,语之曰:“昔时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无由闻彻。

今世充非贪天位,但欲救恤时危,正如一州刺史,亲览庶务,当与士庶共评朝政,尚恐门有禁限,今于门外设坐听朝,宜各尽情。

”又令西朝堂纳冤抑,东朝堂纳直谏。

于是献策上书者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

窦建德闻王世充自立,乃绝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下书称诏,追谥隋炀帝为闵帝。

齐王暕之死也,有遣腹子政道,建德立以为郧公,然犹依倚突厥,以壮其兵势。

隋义成公主遣使迎萧皇后及南阳公主,建德遣千馀骑送之,又传宇文化及首以献义成公主。

丙辰,刘武周围并州,齐王元吉拒却之。

戊午,诏太常卿李仲文将兵救并州。

王世充将军丘怀义居门下内省。

召越王君度、汉王玄恕、将军郭士衡杂妓妾饮博,侍御史张蕴古弹之。

世充大怒,令散手执君度、玄恕,批其耳数十。

又命引入东上阁,仗之各数十。

怀义、士衡不问。

赏蕴古帛百段,迁太子舍人。

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世充每听朝,殷勤诲谕,言词重复,千端万绪,侍卫之人不胜倦弊,百司奏事,疲于听受。

御史大夫苏良谏曰:“陛下语太多而无领要,计云尔即可,何烦许辞也!

”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终不能改也。

王世充数攻伊州,总管张善相拒之。

粮尽,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骂世充极口而死。

帝闻,叹曰:“吾负善相,善相不负吾也!

”赐其子爵襄城郡公。

五月,王世充陷义州,复寇西济州。

遣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将兵救之。

李轨将安修仁兄兴贵,仕长安,表请说轨,谕以祸福。

上曰:“轨阻兵恃险,连结吐谷浑、突厥,吾兴兵击之,尚恐不克,岂口舌所能下乎!

”兴贵曰:“臣家在凉州,奕世豪望,为民夷所附。

弟修仁为轨所信任,子弟在机近者以十数。

臣往说之,轨听臣固善,若其不听,图之肘腋,易矣!

”上乃遣之。

兴贵至武威,轨以为左右卫大将军。

兴贵乘间说轨曰:“凉地不过千里,土薄民贫。

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

战必胜,攻必取,此殆天启,非人力也。

不若举河西归之,则窦融之功复见于今日矣!

”轨曰:“吾据山河之固,彼虽强大,若我何?

汝自唐来,为唐游说耳。

”兴贵谢曰:“臣闻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臣阖门受陛下荣禄,安肯附唐!

但欲效其愚虑,可否在陛下耳。

”于是退与修仁阴结诸胡起兵击轨,轨出战而败,婴城自守。

兴贵徇曰:“大唐遣我来诛李轨,敢助之者夷三族!

”城中人争出就兴贵。

轨计穷,与妻子登玉女台,置酒为别。

庚辰,兴贵执之以闻,河西悉平。

邓晓在长安,舞蹈称庆,上曰:“汝为人使臣,闻国亡,不戚而喜,以求媚于朕。

不忠于李轨,肯为朕用乎!

”遂废之终身。

轨至长安,并其子弟皆伏诛。

以安兴贵为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凉国公,赐帛万段,安修仁为左武候大将军、申国公。

隋末,离石胡刘龙儿拥兵数万,自号刘王,以其子季真为太子。

虎贲郎将梁德击斩龙儿。

至是,季真与弟六儿复举兵为乱,引刘武周之众攻陷石州,杀刺史王俭。

季真自称突利可汗,以六儿为拓定王。

六儿隋使请降,诏以为岚州总管。

壬午,以秦王世民为左武候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等九州诸军事、凉州总管,其太尉、尚书令、雍州牧、陕东道行台并如故。

遣黄门侍郎杨恭仁安抚河西。

丙戌,刘武周陷平遥。

癸巳,梁州总管、山东道安抚副使陈政为麾下所杀,携其首奔王世充。

政,茂之子也。

王世充以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有威名,忌之。

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与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长温、散骑常侍崔德本谋杀世充及其党,复尊立皇泰主。

事泄,皆夷三族。

齐王世恽言于世充曰:“儒童等谋反,正为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

”世充从之,遣兄子唐王仁则及家奴梁百年鸩皇泰主。

皇泰主曰:“更为请太尉,以往者之言,未应至此。

”百年欲为启陈,世恽不许。

又请与皇太后辞决,亦不许。

乃布度焚香礼佛:“愿自今已往,不复生帝王家!

”饮药,不能绝,以帛缢杀之。

谥曰恭皇帝。

世充以其兄楚王世伟为太保,齐王世恽为太傅,领尚书令。

六月,庚子,窦建德陷沧州。

初,易州贼帅宋金刚,有众万余,与魏刀儿连结。

刀儿为窦建德所灭,金刚救之,战败,帅众四千西奔刘武周,武周闻其善用兵,得之,甚喜,号曰宋王,委以军事,中分家赀以遗之。

金刚亦深自结,出其故妻,纳武周之妹,因说武周图晋阳,南向争天下。

武周以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使将兵三万寇并州。

丁未,武周进逼介州,沙门道澄以佛幡缒之入城,遂陷介州。

诏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行军总管李仲文击之。

武周将黄子英往来雀鼠谷,数以轻兵挑战,兵才接,子英阳不胜而走,如是再三,宝宜、仲文悉众逐之,伏兵发,唐兵大败,宝谊、仲文皆为所虏。

既而俱逃归,上复使二人将兵击武周。

己酉,突厥遣使来告始毕可汗之丧,上举哀于长乐门,废朝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

又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吊处罗可汗,赙帛三万段。

上以刘武周入寇为忧,右仆射裴寂请自行。

癸亥,以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讨武周,听以便宜从事。

秋,七月,初置十二军,分关内诸府以隶焉,皆取天星为名,以车骑府统之。

每军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为之,督以耕战之务。

由是士马精强,所向无敌。

海岱贼帅徐圆朗以数州之地请降,拜兗州总管,封鲁国公。

王世充遣其将罗士信寇穀州,士信帅其众千余人来降。

先是,士信从李密击世充,兵败,为世充所得,世充厚礼之,与同寝食。

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耻之。

士信有骏马,世充兄子赵王道询欲之,不与,世充夺之以赐道询。

士信怒,故来降。

上闻其来,甚喜,遣使迎劳,赐帛五千段,禀食其所部,以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

世充左龙骧将军临泾席辩与同列杨虔安、李君义皆帅所部来降。

丙子,王世充遣其将郭士衡寇穀州,刺史任瑰大破之,俘斩且尽。

甲申,行军总管刘弘基遣其将种如愿袭王世充河阳城,毁其河桥而还。

乙酉,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高昌王麹伯雅各遣使入贡。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于隋,隋人留之,国人立其叔父,号射匮可汗。

射匮者,达头可汗之孙也,既立,拓地东至金山,西至海,遂与北突厥为敌,建庭于龟兹北三弥山。

射匮卒,弟统叶护立。

统叶护勇而有谋,北并铁勒,控弦数十万,据乌孙故地,又移庭于石国北千泉。

西域诸国皆臣之,叶护各遣吐屯监之,督其征赋。

辛卯,宋金刚寇浩州,浃旬而退。

八月,丁酉,酅公薨,谥曰隋恭帝。

无后,以族子行基嗣。

窦建德将兵十余万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帅诸军退保相州。

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

丙午,将军秦武通军至洛阳,败王世充将葛彦璋。

丁未,窦建德陷洺州,总管袁子幹降之。

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闻之。

帅诸军就李世勣于黎阳。

梁师都与突厥命数千骑寇延州,行军总管段德操兵少不敌,闭壁不战,伺师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总管梁礼将兵击之。

师都与礼战方酣,德操以轻骑多张旗帜,掩击其后,师都军溃。

逐北二百余里,破其魏州,虏男女二千馀口。

德操,孝先之子也。

萧铣遣其将杨道生寇峡州,剌史许绍击破之。

铣又遣其将陈普环帅舟师上峡,规取巴、蜀。

绍遣其子智仁及录事参军李弘节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环。

铣遣兵戍安蜀城及荆门城。

先是,上遣开府李靖诣夔州经略萧铣。

靖至峡州,阻铣兵,久不得进。

上怒其迟留,阴敕许绍斩之。

绍惜其才,为之奏请,获免。

己巳,窦建德陷相州,杀刺史吕珉。

民部尚书鲁公刘文静,自以才略功勋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

每廷议,寂有所是,文静必非之,数侵侮寂,由是有隙。

文静与弟通直散骑常侍文起饮,酒酣,怨望,拔刀击柱曰:“会当斩裴寂首!

”家数有妖,文起召巫于星下被发衔刀为厌胜。

文静有妾无宠,使其兄上变告之。

上以文静属吏,遣裴寂、萧瑀问状。

文静曰:“建义之初,忝为司马,计与长史位望略同。

今寂为仆射,据甲第。

臣官赏不异众人,东西征讨,老母留京师,风雨无所庇,实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

”上谓群臣曰:“观文静此言,反明白矣。

”李纲、萧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为之固请曰:“昔在晋阳,文静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

及克京城,任遇悬隔,令文静觖望则有之,非敢谋反。

”裴寂言于上曰:“文静才略实冠时人,性复粗险,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贻后患。

”上素亲寂,低回久之,卒用寂言。

辛未,文静及文起坐死,籍没其家。

沈法兴既克毘陵,谓江、淮之南指捴可定,自称梁王,都毘陵,改元延康,置百官。

性残忍,专尚威刑,将士小有过,即斩之,由是其下离怨。

时杜伏威据历阳,陈稜据江都,李子通据海陵,俱有窥江表之心。

法兴军数败。

会子通围稜于江都,稜送质求救于法兴及伏威,法兴使其子纶将兵数万,与伏威共救之。

伏威军清流,纶军扬子,相去数十里。

子通纳言毛文深献策,募江南人诈为纶兵,夜袭伏威营,伏威怒,复遣兵袭纶。

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进。

子通得尽锐攻江都,克之,稜奔伏威。

子通入江都,因纵击纶,大破之,伏威亦引去。

子通即皇帝位,国号吴,改元明政。

丹杨贼帅乐伯通帅众万馀降之,子通以为左仆射。

杜伏威请降。

丁丑,以伏威为淮南安抚大使、和州总管。

裴寂至介休,宋金刚据城拒之。

寂军于度索原,营中饮涧水,金刚绝之,士卒渴乏。

寂欲移营就水,金刚纵兵击之,寂军遂溃,失亡略尽,寂一日一夜驰至晋州。

先是,刘武周屡遣兵攻西河,浩州剌史刘赡拒之。

李仲文引兵就之,与共守西河。

及裴寂败,自晋州以北城镇俱没,唯西河独存。

姜宝谊复为金刚所虏,谋逃归,金刚杀之。

裴寂上表谢罪,上慰谕之,复使镇抚河东。

刘武周进逼并州,齐王元吉绐其司马刘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强兵出战。

”辛巳,元吉夜出兵,携其妻妾弃州奔还长安。

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晋阳土豪薛深以城纳武周。

上闻之,大怒,谓礼部尚书李纲曰:“元吉幼弱,未习时事,故遣窦诞、宇文歆辅之。

晋阳强兵数万,食支十年,兴王之基,一旦弃之。

闻宇文歆首画此策,我当斩之!

”纲曰:“王年少骄逸,窦诞曾无规谏,又掩覆之,使士民愤怨,今日之败,诞之罪也。

歆谏,王不悛,寻皆闻奏,乃忠臣也,岂可杀哉!

”明日,上召纲入,升御座曰:“我得公,遂无滥刑。

元吉自为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

”并诞赦之。

卫尉少卿刘政会在太原,为武周所虏,政会密遣人奉表论武周形势。

武周据太原,遣宋金刚攻晋州,拔之,虏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弘基逃归。

金刚进逼绛州,陷龙门。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与北突厥有怨。

曷娑那在长安,北突厥遣使请杀之,上不许。

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国,后必为患!

”秦王世民曰:“人穷来归我,杀之不义。

”上迟回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于内殿宴饮,既而送中书省,纵北突厥使者使杀之。

礼部尚书李纲领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礼之。

久之,太子渐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颇相猜忌。

纲屡谏不听,乃乞骸骨。

上骂之曰:“卿为何潘仁长史,乃耻为朕尚书邪!

且方使卿辅导建成,而固求去,何也?

”纲顿首曰:“潘仁,贼也,每欲妄杀人,臣谏之即止。

为其长史,可以无愧。

陛下创业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于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污天台,辱东朝乎!

”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辅吾儿。

”戊子,以纲为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如故。

纲复上书谏太子饮酒无节,及信谗慝,疏骨肉。

太子不怿,而所为如故。

纲郁郁不得志,是岁,固称老病辞职,诏解尚书,仍为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抚使张道源镇赵州。

庚寅,窦建德陷赵州,执总管张志昂及道源。

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陈君宾不早下,欲杀之。

国子祭酒凌敬谏曰:“人臣各为其主用,彼坚守不下,乃忠臣也。

今大王杀之,何以励群下乎!

”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犹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

”敬曰:“今大王使大将高士兴拒罗艺于易水,艺才至,士兴即降,大王之意以为何如?

”建德乃悟,即命释之。

乙未,梁师都复寇延州,段德操击破之,斩首二千馀级,师都以百馀骑遁去。

德操以功拜柱国,赐爵平原郡公。

鄜州刺史鄜城壮公梁礼战没。

冬,十月,己亥,就加凉州总管杨恭仁纳言。

赐幽州总管燕公罗艺姓李氏,封燕郡王。

辛丑,李艺破窦建德于衡水。

癸卯,以左武候大将军庞玉为梁州总管。

时集州獠反,玉讨之,獠据险自守,军不得进,粮且尽。

熟獠与反者皆邻里亲党,争言贼不可击,请玉还。

玉扬言:“秋谷将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军,非平贼吾不返。

”闻者大惧,曰:“大军不去,吾曹皆将馁死。

”其中壮士乃入贼营,与所亲潜谋,斩其渠帅而降,馀党皆散,玉追讨,悉平之。

刘武周将宋金刚进攻浍州,陷之,军势甚锐。

裴寂性怯,无将帅之略,唯发使骆驿,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积聚。

民惊扰悉怨,皆思为盗。

夏县民吕崇茂聚众自称魏王,以应武周,寂讨之,为所败。

诏永安王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等将兵讨之。

时王行本犹据蒲坂,未下,亦与武周相应,关中震骇。

上出手敕曰:“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

”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

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

愿假臣精兵三万,必冀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上于是悉发关中兵以益世民所统,使击武周,乙卯,幸华阴,至长春宫以送之。

窦建德引兵趣卫州。

建德每行军,常为三道,辎重、细弱居中央,步骑夹左右,相去二里许。

建德以千骑前行,过黎阳三十里,李世勣遣骑将丘孝刚将二百骑侦之。

孝刚骁勇,善马槊,与建德遇,遂击之,建德败走。

右方兵救之,击斩孝刚。

建德怒,还攻黎阳,克之,虏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盖、魏征及帝妹同安公主。

唯李世勣以数百骑走渡河,数日,以其父故,还诣建德降。

卫州闻黎阳陷,亦降。

建德以李世勣为左骁卫将军,使守黎阳,常以其父盖自随为质。

以魏征为起居舍人。

滑州刺史王轨奴杀轨,携其首诣建德降。

建德曰:“奴杀主大逆,吾何为受之!

”立命斩奴,返其首于滑州。

吏民感悦,即日请降。

于是其旁州县及徐圆朗等皆望风归附。

己未,建德还洺州,筑万春宫,徙都之。

置淮安王神通于下博,待以客礼。

行军总管罗士信帅勇士夜入洛阳外郭,纵火焚清化里而还。

壬戌,士信拔青城堡。

王世充自将兵徇地至滑台,临黎阳。

尉氏城主时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汉、亳州刺史丁叔则遣使降之。

以德睿为尉州刺史。

要汉,伯当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阳,李世勣发兵送之,自澶渊济河,传檄州县,东至于海,南至于淮,二十馀州,皆遣使来降。

行至谯州,会汴、亳降于王世充,还路遂绝。

端素得众心,所从二千人,虽粮尽不忍委去,端坐泽中,杀马以飨士,因歔欷谓曰:“卿等乡里皆已从贼,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见委。

我奉王命,不可从卿。

卿有妻子,无宜效我。

可斩吾首归贼,必获富贵。

”众皆流涕曰:“公于唐室非有亲属,直以忠义,志不图存。

某等虽贱,心亦人也,宁肯害公以求利乎!

”端曰:“卿不忍见杀,吾当自刎。

”众抱持之,乃复同进,潜行五日,馁死及为贼所击奔溃相失者太半,唯馀五十三人同走,采豆生食之。

端持节未尝离身,屡遣从者散,自求生,众又不可。

时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为唐坚守,遣兵迎端,馆给之。

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遗之,仍送除书,以端为淮南郡公、尚书少吏部。

端对使者焚书毁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岂受王世充官乎!

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

”因解节旄怀之,置刃于竿,自山中西走,无复蹊径,冒践荆棘,昼夜兼行,得达宜阳,从者附崖溺水,为虎狼所食,又丧其半。

其存者鬓发秃落,无复人状。

端诣阙见上,但谢无功,初不自言艰苦,上复以为秘书监。

郎楚之至山东,亦为窦建德所获,楚之不屈,竟得还。

王世充遣其从弟世辩以徐、亳之兵攻雍丘。

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贼境,不能救。

公逸乃留其属李善行守雍丘,身帅轻骑入朝,至襄城,为世充伊州刺史张殷所获。

世充谓曰:“卿越郑臣唐,其说安在?

”公逸曰:“我于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郑。

”世充怒,斩之。

善行亦没。

上以公逸子为襄邑公。

甲子,上祠华山。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八·唐纪四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单阏十一月,尽重光大荒落二月,凡一年有奇。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中之上 ◎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十一月,己卯,刘武周寇浩州。

秦王世民引兵自龙门乘冰坚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

时河东州县,俘掠之馀,未有仓廪,人情恇扰,聚入城堡,征敛无所得,军中乏食。

世民发教谕民,民闻世民为帅而来,莫不归附,自近及远,至者日多,然后渐收其粮食,军食以充。

乃休兵秣马,唯令偏裨乘间抄掠,大军坚壁不战,由是贼势日衰。

世民尝自帅轻骑觇敌,骑皆四散,世民独与一甲士登丘而寝。

俄而贼兵四合,初不之觉,会有蛇逐鼠,触甲士之面,甲士惊寤,遂白世民,俱上马,驰百馀步,为贼所及,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骁将,贼骑乃退。

李世勣欲归唐,恐祸及其父,谋于郭孝恪。

孝恪曰:“吾新事窦氏,动则见疑,宜先立效以取信,然后可图也。

”世勣从之。

袭王世充获嘉,破之,多所俘获,以献建德,建德由是亲之。

初,漳南人刘黑闼,少骁勇狡狯,与窦建德善,后为群盗,转事郝孝德、李密、王世充。

世充以为骑将,每见世充所为,窃笑之。

世充使黑闼守新乡,李世勣击虏之,献于建德。

建德署为将军,赐爵汉东公,常使将奇兵东西掩袭,或潜入敌境觇视虚实。

黑闼往往乘间奋击,克获而还。

十二月,庚申,上猎于华山。

于筠说永安王孝基急攻吕崇茂,独孤怀恩请先成攻具,然后进,孝基从之。

崇茂求救于宋金刚,金刚遣其将善阳尉迟敬德、寻相将兵奄至夏县。

孝基表里受敌,军遂大败,孝基、怀恩、筠、唐俭及行军总管刘世让皆为所虏。

敬德名恭,以字行。

上征裴寂入朝,责其败军,下吏,既而释之,宠待弥厚。

尉迟敬德、寻相将还浍州,秦王世民遣兵部尚书殷开山、总管秦叔宝等邀之于美良川,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

顷之,敬德、寻相潜引精骑援王行本于蒲坂,世民自将步骑三千,从间道夜趋安邑,邀击,大破之,敬德、相仅以身免,悉俘其众,复归柏壁。

诸将咸请与宋金刚战,世民曰:“金刚悬军深入,精兵猛将,咸聚于是。

武周据太原,倚金刚为擀蔽。

金刚军无蓄积,以虏掠为资,利在速战。

我闭营养锐以挫其锋,分兵汾、隰,冲其心腹。

彼粮尽计穷,自当遁走。

当待此机,未宜速战。

” 永安壮王孝基谋逃归,刘武周杀之。

李世勣复遣人说窦建德曰:“曹、戴二州,户口完实,孟海公窃有其地,与郑人外合内离。

若以大军临之,指期可取。

既得海公,以临徐、兗,河南可不战而定也。

”建德以为然,欲自将徇河南,先遣其行台曹旦等将兵五万济河,世勣引兵三千会之。

◎武德三年庚辰,公元九二零年 春,正月,将军秦武通攻王行本于蒲坂。

行本出战而败,粮尽援绝,欲突围走,无随之者,戊寅,开门出降。

辛巳,上幸蒲州,斩行本。

秦王世民轻骑谒上于蒲州。

宋金刚围绛州。

癸巳,上还长安。

李世勣谋俟窦建德至河南,掩袭其营,杀之,冀得其父并建德土地以归唐。

会建德妻产,久之不至。

曹旦,建德之妻兄也,在河南,多所侵扰,诸贼羁属者皆怨之。

贼帅魏郡李文相,号李商胡,聚众五千馀人,据孟津中氵单。

母霍氏,亦善骑射,自称霍总管。

世勣结商胡为昆弟,入拜商胡之母。

母泣谓世勣曰:“窦氏无道,如何事之!

”世勣曰:“母无忧,不过一月,当杀之,相与归唐耳!

”世勣辞去,母谓商胡曰:“东海公许我共图此贼,事久变生,何必待其来,不如速决。

”是夜,商胡召曹旦偏裨二十三人,饮之酒,尽杀之。

旦别将高雅贤、阮君明尚在河北未济,商胡以巨舟四艘济河北之兵三百人,至中流,悉杀之。

有兽医游水得免,至南岸,告曹旦,旦严警为备。

商胡既举事,始遣人告李世勣。

世勣与曹旦连营,郭孝恪劝世勣袭旦,世勣未决,闻旦已有备,遂与孝恪帅数十骑来奔。

商胡复引精兵二千北袭阮君明,破之。

高雅贤收众去,商胡追之,不及而还。

建德群臣请诛李盖,建德曰:“世勣,唐臣,为我所虏,不忘本朝,乃忠臣也,其父何罪!

”遂赦之。

甲午,世勣、孝恪至长安。

曹旦遂取济州,复还洺州。

二月,庚子,上幸华阴。

刘武周遣兵寇潞州,陷长子、壶关。

潞州刺史郭子武不能御,上以将军河东王行敏助之。

行敏与子武不叶,或言子武将叛,行敏斩子武以徇。

乙巳,武周复遣兵寇潞州,行敏击破之。

壬子,开州蛮酋冉肇则陷通州。

甲寅,遣将军桑显和等攻吕崇茂于夏县。

初,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攻蒲坂,久不下,失亡多,上数以敕书诮让之,怀恩由是怨望。

上尝戏谓怀恩曰:“姑之子皆已为天子,次应至舅之子乎?

”怀恩亦颇以此自负,或时扼腕曰:“我家岂女独贵乎?

”遂与麾下元君宝谋反。

会怀恩、君宝与唐俭皆没于尉迟敬德,君宝谓俭曰:“独孤尚书近谋大事,若能早决,岂有此辱哉!

”及秦王世民败敬德于美良川,怀恩逃归,上复使之将兵攻蒲坂。

君宝又谓俭曰:“独孤尚书遂拔难得还,复在蒲坂,可谓王者不死!

”俭恐怀恩遂成其谋,乃说尉迟敬德,请使刘世让还与唐连和,敬德从之,遂以怀恩反状闻。

时王行本已降,怀恩入据其城,上方济河幸怀恩营,已登舟矣,世让适至。

上大惊曰:“吾得免,岂非天也!

”乃使召怀恩,怀恩未知事露,轻舟来至。

即执以属吏,分捕党与。

甲寅,诛怀恩及其党。

窦建德攻李商胡,杀之。

建德洺州劝课农桑,境内无盗,商旅野宿。

突厥处罗可汗迎杨政道,立为隋王。

中国士民在北者,处罗悉以配之,有众万人。

置百官,皆依隋制,居于定襄。

三月,乙丑,刘武周遣其将张万岁寇浩州,李仲文击走之,俘斩数千人。

改纳言为侍中,内史令为中书令,给事郎为给事中。

甲戌,以内史侍郎卦德彝为中书令。

王世充将帅、州县来降者,时月相继。

世充乃峻其法,一人亡叛,举家无少长就戮,父子、兄弟、夫妇许相告而免之。

又使五家为保,有举家亡者,四邻不觉,皆坐诛。

杀人益多而亡者益甚,至于樵采之人,出入皆有限数。

公私愁窘,人不聊生。

又以宫城为大狱,意所忌者,并其家属收系宫中。

诸将出讨,亦质其家属于宫中,禁止者常不减万口,馁死者日有数十。

世充又以台省官为司、郑、管、原、伊、殷、梁、凑、嵩、谷、怀、德等十二州营田使,丞、郎得为此行者,喜若登仙。

甲申,行军副总管张伦败刘武周于浩州,俘斩千馀人。

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引兵临石州,刘季真惧而诈降。

乙酉,以季真为石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彭山郡王。

蛮酋冉肇则寇信州,赵郡公孝恭与战,不利。

李靖将兵八百,袭击,斩之,俘五千馀人。

己丑,复开、通二州。

孝恭又击萧铣东平王阇提,斩之。

夏,四月,丙申,上祠华山。

壬寅,还长安。

置益州道行台,以益、利、会、鄜、泾、遂六总管隶焉。

刘武周数攻浩州,为李仲文所败。

宋金刚军中食尽。

丁未,金刚北走,秦王世民追之。

罗士信围慈涧,王世充使太子玄应救之,士信刺玄应坠马,人救之,得免。

壬子,以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为行台尚书令。

甲寅,加秦王世民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秦王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馀里,战数十合。

至高壁岭,总管刘弘基执辔谏曰:“大王破贼,逐北至此,功亦足矣。

深入不已,不爱身乎!

且士卒饥疲,宜留壁于此,俟兵粮毕集,然后复进,未晚也。

”世民曰:“金刚计穷而走,众心离沮。

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必乘此势取之。

若更淹留,使之计立备成,不可复攻矣。

吾竭忠徇国,岂顾身乎!

”遂策马而进,将士不敢复言饥。

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俘斩数万人。

夜,宿于雀鼠谷西原,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军中止有一羊,世民与将士分而食之。

丙辰,陕州总管于筠自金刚所逃来。

世民引兵趣介休,金刚尚有众二万,戊午,出西门,背城布陈,南北七里。

世民遣总管李世勣等与战,小却,为贼所乘。

世民帅精骑击之,出其陈后,金刚大败,斩首三千级。

金刚轻骑走,世民追之数十里,至张难堡。

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据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噪且泣。

左右告以王不食,献浊酒、脱粟饭。

尉迟敬德收馀众守介休,世民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往谕之,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

世民得敬德,甚喜,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

屈突通虑其变,骤以为言,世民不听。

刘武周闻金刚败,大惧,弃并州走突厥。

金刚收其馀众,欲复战,众莫肯从,亦与百馀骑走突厥。

世民至晋阳,武周所署仆射杨伏念以城降。

唐俭封府库以待世民,武周所得州县皆入于唐。

未几,金刚谋走上谷,突厥追获,腰斩之。

岚州总管刘六儿从宋金刚在介休,秦王世民擒斩之。

其兄季真,弃石州,奔刘武周将马邑高满政,满政杀之。

武周之南寇也,其内史令苑君璋谏曰:“唐主举一州之众,直取长安,所向无敌,此乃天授,非人力也。

晋阳以南,道路险隘,县军深入,无继于后,君进战不利,何以自还!

不如北连突厥,南结唐朝,南面称孤,足为长策。

”武周不听,留君璋守朔州。

及败,泣谓君璋曰:“不用君言,以至于此。

”久之,武周谋亡归马邑,事泄,突厥杀之。

突厥又以君璋为大行台,统其馀众,仍令郁射设督兵助镇。

庚申,怀州总管黄君汉击王世充太子玄应于西济州,大破之。

熊州行军总管史万宝邀之于九曲,又破之。

辛酉,王世充陷邓州。

上闻并州平,大悦。

壬戌,宴群臣,赐缯帛,使自入御府,尽力取之。

复唐俭官爵,仍以为并州道安抚大使。

所籍独孤怀恩田宅资财,悉以赐之。

世民留李仲文镇并州,刘武周数遣兵入寇,仲文辄击破之,下城堡百馀所。

诏仲文检校并州总管。

五月,窦建德遣高士兴击李艺于幽州,不克,退军笼火城。

艺袭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

建德大将军王伏宝,勇略冠军中,诸将疾之,言其谋反,建德杀之,伏宝曰:“大王奈何听谗言,自斩左右手乎!

” 初,尉迟敬德将兵助吕崇茂守夏县,上潜遣使赦崇茂罪,拜夏州刺史,使图敬德,事泄,敬德杀之。

敬德去,崇茂馀党复据夏县拒守。

秦王世民引军自晋州还攻夏县,壬午,屠之。

辛卯,秦王世民至长安。

是月,突厥遣阿史那揭多献马千匹于王世充,且求婚。

世充以宗女妻之,并与之互市。

六月,壬辰,诏以和州总管、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道安抚使,进封吴王,赐姓李氏。

以辅公祏为行台左仆射,封舒国公。

丙午,立皇子元景为赵王,元昌为鲁王,元亨为鲁王。

显州行台尚书令楚公杨士林,虽受唐官爵,而北结王世充,南通萧铣。

诏庐江王瑗与安抚使李弘敏讨之。

兵未行,长史田瓚为士林所忌,甲寅,瓚杀士林,降于世充,世充以瓚为显州总管。

秦王世民之讨刘武周也,突厥处罗可汗遣其弟步利设帅二千骑助唐。

武周既败,是月,处罗至晋阳,总管李仲文不能制。

又留伦特勒,使将数百人,云助仲文镇守,自石岭以北,皆留兵戍之而去。

上议击王世充,世充闻之,选诸州镇骁勇皆集洛阳,置四镇将军,募人分守四城。

秋,七月,壬戌,诏秦王世民督诸军击世充。

陕东道行台屈突通二子在洛阳,上谓通曰:“今欲使卿东征,如卿二子何?

”通曰:“臣昔为俘囚,分当就死,陛下释缚,加以恩礼。

当是之时,臣心口相誓,期以更生馀年为陛下尽节,但恐不获死所耳。

今得备先驱,二儿何足顾乎!

”上叹曰:“徇义之士,一至此乎!

” 癸亥,突厥遣使潜诣王世充,潞州总管李袭誉邀击,败之,虏牛羊万计。

骠骑大将军可硃浑定远告:“并州总管李仲文与突厥通谋,欲俟洛阳兵交,引胡骑直入长安。

”甲戌,命皇太子镇蒲坂以备之,又遣礼部尚书唐俭安抚并州,暂废并州总管府,征仲文入朝。

壬午,秦王世民至新安。

王世充遣魏王弘烈镇襄阳,荆王行本镇虎牢,宋王泰镇怀州,齐王世恽检校南城,楚王世伟守宝城,太子玄应守东城,汉王玄恕守含嘉城,鲁王道徇守曜仪城,世充自将战兵,左辅大将军杨公卿帅左龙骧二十八府骑兵,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帅内军二十八府步兵,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帅外军二十八府步兵,总三万人,以备唐。

弘烈、行本,世伟之子。

泰,世充之兄子也。

梁师都引突厥、稽胡兵入寇,行军总管段德操击破之,斩首千馀级。

罗士信将前锋围慈涧,王世充自将兵三万救之。

己丑,秦王世民将轻骑前觇世充,猝与之遇,众寡不敌,道路险扼,为世充所围。

世民左右驰射,皆应弦而毙,获其左建威将军燕琪,世充乃退。

世民还营,埃尘覆面,军不复识,欲拒之,世民免胄自言,乃得入。

旦日,帅步骑五万进军慈涧。

世充拔慈涧之戍,归于洛阳。

世民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南据龙门,将军刘德威自太行东围河内,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断其饷道,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攻回洛城。

大军屯于北邙,连营以逼之。

世充洧州长史繁水张公谨与刺史崔枢以州城来降。

八月,丁酉,南宁西爨蛮遣使入贡。

初,隋末蛮酋爨玩反,诛,诸子没为官奴,弃其地。

帝即位,以玩子弘达为昆州刺史,令持其父尸归葬。

益州刺史段纶因遣使招谕其部落,皆来降。

己亥,窦建德共州县令唐纲杀刺史,以州来降。

邓州土豪执王世充所署剌史来降。

癸卯,梁师都石堡留守张举帅千馀人来降。

甲辰,黄君汉遣校尉张夜叉以舟师袭回洛城,克之,获其将达奚善定,断河阳南桥而还,降其堡聚二十馀。

世充使太子玄应帅杨公卿等攻回洛,不克,乃筑月城于其西,留兵戍之。

世充陈于青城宫,秦王世民亦置陈当之。

世充隔水谓世民曰:“隋室倾覆,唐帝关中,郑帝河南,世充未尝西侵,王忽举兵东来,何也?

”世民使宇文士及应之曰:“四海咸仰皇风,唯公独阻声教,为此而来!

”世充曰:“相与息兵讲好,不亦善乎!

”又应之曰:“奉诏取东都,不令讲好也!

”至暮,各引兵还。

上遣使与窦建德连和,建德遣同安长公主随使者俱还。

乙卯,刘德威袭怀州,入其外郭,下其堡聚。

九月,庚午,梁师都将刘旻以华池来降,以为林州总管。

癸酉,王世充显州总管田瓚以所部二十五州来降。

自是襄阳声问与世充绝。

史万宝进军甘泉宫。

丁丑,秦王世民遣右武卫将军王君廓攻轘辕,拔之。

王世充遣其将魏隐等击君廓,君廓伪遁,设伏,大破之,遂东徇地,至管城而还。

先是,王世充将郭士衡、许罗汉掠唐境,君廓以策击却之,诏劳之曰:“卿以十三人破贼一万,自古以少制众,未之有也。

” 世充尉州剌史时德睿帅所部杞、夏、陈、随、许、颍、尉七州来降。

秦王世民以便宜命州县官并依世充所署,无所变易,改尉州为南汴州,于是河南州县相继来降。

刘武周降将寻相等多叛去。

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

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今既囚之,心必怨望,留之恐为后患,不如遂杀之。

”世民曰:“不然。

敬德若叛,岂在寻相之后邪!

”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公宜体之。

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也。

”辛巳,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登魏宣武陵。

王世充帅步骑万馀猝至,围之。

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世充兵稍却,敬德翼世民出围。

世民、敬德更帅骑兵还战,出入世充陈,往返无所碍。

屈突通引大兵继至,世充兵大败,仅以身免。

擒其冠军大将军陈智略,斩首千馀级,获排槊兵六千。

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

”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

敬德善避槊,每单骑入敌陈中,敌丛槊刺之,终莫能伤,又能夺敌槊返剌之。

齐王元吉以善马槊自负,闻敬德之能,请各去刃相与校胜负,敬德曰:“敬德谨当去之,王勿去也。

”既而元吉刺之,终不能中。

秦王世民问敬德曰:“避槊与夺槊,孰难?

”敬德曰:“夺槊难。

”乃命敬德夺元吉槊。

元吉操槊跃马,志在刺之,敬德须臾三夺其槊。

元吉虽面相叹异,内甚耻之。

叛胡陷岚州。

初,王世充以邴元真为滑州行台仆射。

濮州刺史杜才幹,李密故将也,恨元真叛密,诈以其众降之。

元真恃其官势,自往招慰,才幹出迎,延入就坐,执而数之曰:“汝本庸才,魏化置汝元僚,不建毫发之功,乃构滔天之祸,今来送死,是汝之分!

”遂斩之,遣人赍其首至黎阳祭密墓。

壬午,以濮州来降。

突厥莫贺咄设寇凉州,总管杨恭仁击之,为所败,掠男女数千人而去。

丙戌,以田瓚为显州总管,赐爵蔡国公。

冬,十月,甲午,王世充大将军张镇周来降。

甲辰,行军总管罗士信袭王世充硖石堡,拔之。

士信又围千金堡,堡中人骂之。

士信夜遣百馀人抱婴儿数十至堡下,使儿啼呼,诈云“从东都来归罗总管”。

既而相谓曰:“此千金堡也,吾属误矣。

”即去。

堡中以为士信已去,来者洛阳亡人,出兵追之。

士信伏兵于道,伺其门开,突入,屠之。

窦建德之围幽州也,李艺告急于高开道,开道帅二千骑救之,建德兵引去,开道因艺遣使来降。

戊申,以开道为蔚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北平郡王。

开道有矢镞在颊,召医出之,医曰:“镞深,不可出。

”开道怒,斩之。

别召一医,曰:“出之恐痛。

”又斩之。

更召一医,医曰:“可出。

”乃凿骨,置楔其间,骨裂寸馀,竟出其镞。

开道奏妓进膳不辍。

窦建德帅众二十万复攻幽州。

建德兵已攀堞,薛万均、薛万彻帅敢死士百人从地道出其背,掩击之,建德兵溃走,斩首千馀级。

李艺兵乘胜薄其营,建德陈于营中,填堑而出,奋击,大破之,建德逐北。

至其城下,攻之,不克而还。

李密之败也,杨庆归洛阳,复姓杨氏。

及王世充称帝,庆复姓郭氏,世充以为管州总管,妻以兄女。

秦王世民逼洛阳,庆潜遣人请降,世民遣总管李世勣将兵往据其城。

庆欲与其妻偕来,妻曰:“主上使妾侍巾栉者,欲结君之心也。

今君既辜付托,徇利求全,妾将如君何!

若至长安,则君家一婢耳,君何用为!

愿送至洛阳,君之惠也。

”庆不许。

庆出,妻谓侍者曰:“若唐遂胜郑,则吾家必灭。

郑若胜唐,则吾夫必死。

人生至此,何用生为!

”遂自杀。

庚戌,庆来降,复姓杨氏,拜上柱国、郇国公。

时世充太子玄应镇虎牢,军于宋、汴之间,闻之,引兵趣管城,李世勣击却之。

使郭孝恪为书说荣州刺史魏陆,陆密请降。

玄应遣大将军张志就陆征兵,丙辰,陆擒志等四将,举州来降。

阳城令王雄帅诸堡来降,秦王世民使李世勣引兵应之,以雄为嵩州刺史,嵩南之路始通。

魏陆使张志诈为玄应书,停其东道之兵,令其将张慈宝且还汴州,又密告汴州刺史王要汉使图慈宝,要汉斩慈宝以降。

玄应闻诸州皆叛,大惧,奔还洛阳。

诏以要汉为汴州总管,赐爵郳国公。

王弘烈据襄阳,上令金州总管府司马泾阳李大亮安抚樊、邓以图之。

十一月,庚申,大亮攻樊城镇,拔之,斩其将国大安,下其城栅十四。

萧铣性褊狭,多猜忌。

诸将恃功恣横,好专诛杀,铣患之,乃宣言罢兵营农,实欲夺诸将之权。

大司马董景珍弟为将军,怨望,谋作乱。

事泄,伏诛。

景珍时镇长沙,铣下诏赦之,召还江陵。

景珍惧,甲子,以长沙来降。

诏峡州刺史许绍出兵应之。

云州总管郭子和,先与突厥、梁师都相连结,既而袭师都宁朔城,克之。

又得突厥衅隙,遣使以闻,为突厥候骑所获。

处罗可汗大怒,囚其弟子升。

子和自以孤危,请帅其民南徙,诏以延州故城处之。

张举、刘旻之降也,梁师都大惧,遣其尚书陆季览说突厥处罗可汗曰:“比者中原丧乱,分为数国,势均力弱,故皆北面归附突厥。

今定杨可汗既亡,天下将悉为唐有。

师都不辞灰灭,亦恐次及可汗。

不若及其未定,南取中原,如魏道武所为,师都请为乡导。

”处罗从之,谋使莫贺咄设入自原州,泥步设与师都入自延州,处罗入自并州,突利可汗与奚、、契丹、靺鞨入自幽州,会窦建德之师自滏口西入,会于晋、绛。

莫贺咄者,处罗之弟咄苾也。

突利者,始毕之子什钵苾也。

处罗又欲取并州以居杨政道,其群臣多谏,处罗曰:“我父失国,赖隋得立,此恩不可忘!

”将出师而卒。

义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设丑弱,废之,更立莫贺咄设,号颉利可汗。

乙酉,颉利遣使告处罗之丧,上礼之如始毕之丧。

戊子,安抚大使李大亮取王世充沮、华二州。

是月,窦建德济河击孟海公。

初,王世充侵建德黎阳,建德袭破殷州以报之。

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

及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

建德中书侍郎刘彬说建德曰。

“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

今唐举兵临郑,自秋涉冬,唐兵日增,郑地日蹙,唐强郑弱,势必不支。

郑亡,则夏不能独立矣。

不如解仇除忿,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

唐师既退,徐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师之老,天下可取也。

”建德从之,遣使诣世充,许以赴援。

又遣其礼部侍郎李大师等诣唐,请罢洛阳之兵,秦王世民留之,不答。

十二月,辛卯,王世充许、亳等十一州皆请降。

壬辰,燕郡王李艺又击窦建德军于笼火城,破之。

辛丑,王世充随州总管徐毅举州降。

癸卯,峡州剌史许绍攻萧铣荆门镇,拔之。

绍所部与梁、郑邻接,二境得绍士卒,皆杀之,绍得二境士卒,皆资给遣之。

敌人愧感,不复侵掠,境内以安。

萧铣遣其齐王张绣攻长沙,董景珍谓绣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杀韩信’,卿不见之乎?

何为相攻!

”绣不应,进兵围之。

景珍欲溃围走,为麾下所杀。

铣以绣为尚书令。

绣恃功骄横,铣又杀之。

由是功臣诸将皆有离心,兵势益弱。

王世充遣其兄子代王琬、长孙安世诣窦建德报聘,且乞师。

突厥伦特勒在并州,大为民患,并州总管刘世让设策擒之。

上闻之,甚喜。

张道源从窦建德在河南,密遣人诣长安,请出兵攻洺州以震山东。

丙午,诏世让为行军总管,使将兵出土门,趣洺州。

己酉,瓜州刺史贺拔行威执骠骑将军达奚暠,举兵反。

是岁,李子通渡江攻沈法兴,取京口。

法兴遣其仆射蒋元超拒之,战于庱亭,元超败死,法兴弃毘陵,奔吴郡。

于是丹杨、毘陵等郡皆降于子通。

子通以法兴府掾李百药为内史侍郎、国子祭酒。

杜伏威遣行台左仆射辅公祏将卒数千攻子通,以将军阚稜、王雄诞为副。

公祐渡江攻丹杨,克之,进屯溧水,子通帅众数万拒之。

公祐简精甲千人,执长刀为前锋。

又使千人踵其后,曰:“有退者即斩之。

”自帅馀众,复居其后。

子通为方陈而前,公祐前锋千人殊死战,公祐复张左右翼以击之,子通败走,公祐逐之,反为所败,还,闭壁不出。

王雄诞曰:“子通无壁垒,又狃于初胜,乘其无备击之,可破也。

”公祐不从。

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夜出击之,因风纵火,子通大败,降其卒数千人。

子通食尽,弃江都,保京口,江西之地尽入于伏威,伏威徙居丹杨。

子通复东走太湖,收合亡散,得二万人,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

法兴帅左右数百人弃城走,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法兴中涂而悔,欲杀孝辩,更向会稽。

孝辩觉之,法兴窘迫,赴江溺死。

子通军势复振,帅其群臣徙都馀杭,尽收法兴之地,北自太湖,南至岭,东包会稽,西距宣城,皆有之。

广、新二州贼帅高法澄、沈宝彻杀隋官,据州,附于林士弘,汉阳太守冯盎击破之。

既而宝彻兄子智臣复聚兵于新州,盎引兵击之。

战始合,盎免胄大呼曰:“尔识我乎?

”贼多弃仗肉袒而拜,遂溃,擒宝彻、智臣等,岭外遂定。

窦建德行台尚书令恒山胡大恩请降。

◎武德四年辛巳,公元六二一年 春,正月,癸酉,以大恩为代州总管,封定襄郡王,赐姓李氏。

代州石岭之北,自刘武周之乱,寇盗充斥,大恩徙镇雁门,讨击,悉平之。

稽胡酋帅刘屳成部落数万,为边寇。

辛巳,诏太子建成统诸军讨之。

王世充梁州总管程嘉会以所部来降。

杜伏威遣其将陈正通、徐绍宗帅精兵二千,来会秦王世民击王世充,甲申,攻梁,克之。

丙戌,黔州刺史田世康攻萧铣五州、四镇,皆克之。

秦王世民选精锐千馀骑,皆皁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将之。

每战,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敌人畏之。

行台仆射屈突通、赞皇公窦轨将兵按行营屯,猝与王世充遇,战不利。

秦王世民帅玄甲救之,世充大败,获其骑将葛彦璋,俘斩六千馀人,世充遁归。

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

二月,辛卯,改信州为夔州,以孝恭为总管,使大造舟舰,习水战。

以孝恭未更军旅,以靖为行军总管,兼孝恭长史,委以军事。

靖说孝恭悉召巴、蜀酋长子弟,量才授任,置之左右,外示引擢,实以为质。

王世充太子玄应将兵数千人,自虎牢运粮入洛阳,秦王世民遣将军李君羡邀击,大破之,玄应仅以身免。

世民使宇文士及奏请进围东都,上谓士及曰:“归语尔王:今取洛阳,止欲息兵。

克城之日,乘舆法物,图籍器械,非私家所须者,委汝收之。

其馀子女玉帛,并以分赐将士。

” 辛丑,世民移军青城宫,壁垒未立,王世充帅众二万自方诸门出,凭故马坊垣堑,临谷水以拒唐兵,诸将皆惧。

世民以精骑陈于北邙,登魏宣武陵以望之,谓左右曰:“贼势窘矣,悉众而出,徼幸一战,今日破之,后不敢复出矣!

”命屈突通帅步卒五千渡水击之,戒通曰:“兵交则纵烟。

”烟作,世民引骑南下,身先士卒,与通合势力战。

世民欲知世充陈厚薄,与精骑数十冲之,直出其背,众皆披靡,杀伤甚众。

既而限以长堤,与诸骑相失,将军丘行恭独从世民,世充数骑追及之,世民马中流矢而毙。

行恭回骑射追者,发无不中,追者不敢前。

乃下马以授世民,行恭于马前步执长刀,距跃大呼,斩数人,突陈而出,得入大军。

世充亦帅众殊死战,散而复合者数四,自辰至午,世充兵始退。

世民纵兵乘之,直抵城下,俘斩七千人,遂围之。

骠骑将军段志玄与世充兵力战,深入,马倒,为世充兵所擒,两骑夹持其髻,将渡洛水,志玄踊身而奋,二人俱坠马。

志玄驰归,追者数百骑,不敢逼。

初,骠骑将军王怀文为唐军斥候,为世充所获,世充欲慰悦之,引置左右。

壬寅,世充出右掖门,临洛水为陈,怀文忽引槊刺世充,世充衷甲,槊折不能入,左右猝出不意,皆愕眙不知所为。

怀文走趣唐军,至写口,追获,杀之。

世充归,解去衷甲,袒示群臣曰:“怀文以槊刺我,卒不能伤,岂非天所命乎!

” 先是,御史大夫郑颋不乐仕世充,多称疾不预事,至是谓世充曰:“臣闻佛有金刚不坏身,陛下真是也!

臣实多幸,得生佛世,愿弃官削发为沙门,服勤精进,以资陛下之神武。

”世充曰:“国之大臣,声望素重,一旦入道,将骇物听。

俟兵革休息,当从公志。

”颋固请,不许。

退谓其妻曰:“吾束发从官,志慕名节,不幸遭遇乱世,流离至此,侧身猜忌之朝,累足危亡之地,智力浅薄,无以自全。

人生会当有死,早晚何殊?

姑从吾所好,死亦无憾!

”遂削发被僧服。

世充闻之,大怒曰:“尔以我为必败,欲苟免邪?

不诛之,何以制众!

”遂斩颋于市。

颋言笑自若,观者壮之。

诏赠王怀文上柱国、朔州刺史。

并州安抚使唐俭密奏:“真乡公李仲文与妖僧志觉有谋反语,又娶陶氏之女以应桃李之谣。

谄事可汗,甚得其意,可汗许立为南面可汗。

及在并州,赃贿狼藉。

”上命裴寂、陈叔达、萧瑀杂鞠之。

乙巳,仲文伏诛。

庚戌,王泰弃河阳走,其将赵夐等以城来降。

别将单雄信、裴孝达与总管王君廓相持于洛口,秦王世民帅步骑五千援之,至轘辕,雄信等遁去,君廓追败之。

壬子,延州总管段德操击刘屳成,破之,斩首千馀级。

乙卯,王世充怀州刺史陆善宗以城降。

秦王世民围洛阳宫城,城中守御甚严,大砲飞石重五十斤,掷二百步,八弓弩箭如车辐,镞如巨斧,射五百步。

世民四面攻之,昼夜不息,旬馀不克。

城中欲翻城者凡十三辈,皆不果发而死。

唐将士皆疲弊思归,总管刘弘基等请班师。

世民曰:“今大举而来,当一劳永逸。

东方诸州已望风款服,唯洛阳孤城,势不能久,功在垂成,奈何弃之而去!

”乃下令军中曰:“洛阳未破,师必不还,敢言班师者斩!

”众乃不敢复言。

上闻之,亦密敕世民使还,世民表称洛阳必可克,又遣参谋军事封德彝入朝面论形势。

德彝言于上曰:“世充得地虽多,率皆羁属,号令所行,唯洛阳一城而已,智尽力穷,克在朝夕。

今若旋师,贼势复振,更相连接,后必难图!

”上乃从之。

世民遣世充书,谕以祸福。

世充不报。

戊午,王世充郑州司兵沈悦遣使诣左武候大将军李世勣请降。

左卫将军王群廓夜引兵袭虎牢,悦为内应,遂拔之,获其荆王行本及长史戴胄。

悦,君理之孙也。

窦建德克周桥,虏孟海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四·隋纪八

〔司马光〕 〔宋〕

起强阏赤奋若六月,不满一年。

恭皇帝下义宁元年丁丑、公元六一七年六月,己卯,李建成等至晋阳。

刘文静劝李渊与突厥相结,资其士马以益兵势。

渊从之,自为手启,卑辞厚礼,遗始毕可汗云:“欲大举义兵,远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如开皇之时。

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

若但和亲,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

”始毕得启,谓其大臣曰:“隋主为人,我所知也。

若迎以来,必害唐公而击我无疑矣。

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不避盛暑,以兵马助之。

”即命以此意为复书。

使者七日而返,将佐皆喜,请从突厥之言,渊不可。

裴寂、刘文静等皆曰:“今义兵虽集而戎马殊乏,胡兵非所须,而马不可失。

若复稽回,恐其有悔。

”渊曰:“诸君宜更思其次。

”寂等乃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

移檄郡县。

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

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钟’,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

”乃许之,遣使以此议告突厥。

西河郡不从渊命,甲申,渊使建成、世民将兵击西河。

命太原令太原温大有与之偕行,曰:“吾儿年少,以卿参谋军事。

事之成败,当以此行卜之。

”时军士新集,咸未阅习,建成、世民与之同甘苦,遇敌则以身先之。

近道菜果,非买不食,军士有窃之者,辄求其主偿之,亦不诘窃者,军士及民皆感悦。

至西河城下,民有欲入城者,皆听其入。

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己丑,攻拔之。

执德儒至军门,世民数之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

”遂斩之。

自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各尉抚使复业,远近闻之大悦。

建成等引兵还晋阳,往返凡九日。

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

”遂定入关之计。

渊开仓以赈贫民,应募者日益多。

渊命为三军,分左右,通谓之义士。

裴寂等上渊号为大将军,癸巳,建大将军府。

以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及前长安尉温大雅为记室,大雅仍与弟大有共掌机密,武士彟为铠曹,刘政会及武城崔善为、太原张道源为户曹,晋阳长上邽姜謩为司功参军,太谷长殷开山为府掾,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及鹰扬郎将高平王长谐、天水姜宝谊、阳屯为左、右统军。

自馀文武,随才授任。

又以世子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左三统军隶焉。

世民为敦煌公,右三统军隶焉各置官属。

以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

咨议谯人刘赡领西河通守。

道源名河,开山名峤,皆以字行。

开山,不害之孙也。

李密复帅众向东都,丙申,大战于平乐园。

密左骑、右步、中列强弩,鸣千鼓以冲之,东都兵大败,密复取回洛仓。

突厥遣其柱国康鞘利等送马千匹诣李渊为互市,许发兵送渊入关,多少随所欲。

丁酉,渊引见康鞘利等,受可汗书,礼容尽恭,赠遣康鞘利等甚厚。

择其马之善者,止市其半。

义士请以私钱市其馀,渊曰:“虏饶马而贪利,其来将不已,恐汝不能市也。

吾所以少取者,示贫,且不以为急故也,当为汝贳之,不足为汝费。

”乙巳,灵寿贼帅郗士陵帅众数千降于渊,渊以为镇东将军、燕郡公,仍置镇东府,补僚属,以招抚山东郡县。

己巳,康鞘利北还。

渊命刘文静使于突厥以请兵,私谓文静曰:“胡骑入中国,生民之大蠹也。

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边患。

又,胡马行牧,不费刍粟,聊欲藉之以为声势耳。

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

” 秋,七月,炀帝遣江都通守王世充将江、淮劲卒,将军王隆帅邛黄蛮,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河南大使虎牙郎将王辩等各帅所领同赴东都,相知讨李密。

霁,世康之子也。

壬子,李渊以子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后事悉委之。

癸丑,渊帅甲士三万发晋阳,立军门誓众,并移檄郡县,谕以尊立代王之意。

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亦帅其众以从。

甲寅,遣通议大夫张纶将兵徇稽胡。

丙辰,渊至西河,慰劳吏民,赈赡穷乏。

民年七十已上,皆除散官,其馀豪俊,随才授任,口询功能,手注官秩,一日除千馀人。

受官皆不取告身,各分渊所书官名而去。

渊入雀鼠谷。

壬戌,军贾胡堡,去霍邑五十馀里。

代王侑遣虎牙郎将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将骁果数万屯河东以拒渊。

会积雨,渊不得进,遣府佐沈叔安等将羸兵还太原,更运一月粮。

乙丑,张纶克离石,杀太守杨子崇。

刘文静至突厥,见始毕可汗,请兵,且与之约曰:“若入长安,民众土地入唐公,金玉缯帛归突厥。

”始毕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级失特勒先至渊军,告以兵已上道。

渊以书招李密。

密自恃兵强,欲为盟主,己巳,使祖君彦复书曰:“与兄派流虽异,根系本同。

自唯虚薄,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

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岂不盛哉!

”且欲使渊以步骑数千自至河内,面结盟约。

渊得书,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

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

不如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

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鹬蚌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

”乃使温大雅复书曰:“吾虽庸劣,幸承馀绪,出为八使,入典六屯,颠而不扶,通贤所责。

所以大会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

天生烝民,必有司牧。

当今为牧,非子而谁!

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

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弟早膺图箓,以宁兆民!

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

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

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

汾晋左右,尚须安辑。

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密得书甚喜。

以示将佐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

”自是信使往来不绝。

雨久不止,渊军中粮乏。

刘文静未返,或传突厥与刘武周乘虚晋阳。

渊召将佐谋北还。

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连兵据险,未易猝下。

李密虽云连和,奸谋难测。

突厥贪而无信,唯利是视。

武周,事胡者也。

太原一方都会,且义兵家属在焉,不如还救根本,更图后举。

”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优乏粮!

老生轻躁,一战可擒。

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

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

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

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

今遇小敌,遽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

”李建成亦以为然。

渊不听,促令引发。

世民将复入谏,会日暮,渊已寝。

世民不得入,号哭于外,声闻帐中。

渊召问之,世民曰:“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

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

”渊乃悟,曰:“军已发,奈何?

”世民曰:“右军严而未发。

左军虽去,计亦未远,请自追之。

”渊笑曰:“吾之成败皆在尔,知复何言,唯尔所为。

”世民乃与建成分道夜追左军复还。

丙子,太原运粮亦至。

武威鹰扬府司马李轨,家富,好任侠。

薛举作乱于金城,轨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谋曰:“薛举必来侵暴,郡官庸怯,势不能御,吾辈岂可束手并妻孥为人所虏邪!

不若相与并力拒之,保据河右以待天下之变。

”众皆以为然,欲推一人为主,各相让,莫肯当。

曹珍曰:“久闻图谶李氏当王。

今轨在谋中,乃天命也。

”遂相与拜轨,奉以为主。

丙辰,轨令修仁集诸胡,轨结民间豪杰,共起兵,执虎贲郎将谢统师、郡丞韦士政。

轨自称河西大凉王,置官属并拟开皇故事。

关谨等欲尽杀隋官,分其家赀,轨曰:“诸人既逼以为主,当禀其号令。

今兴义兵以救生民,乃杀人取货,此群盗耳,将何以济!

”于是以统师为太仆卿,士政为太府卿。

西突厥阙达度设据会宁川,自称阙可汗,请降于轨。

薛举自称秦帝,立其妻鞠氏为皇后,子仁果为皇太子。

遣仁果将兵围天水,克之,举自金城徙都之。

仁果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万人敌。

然性贪而好杀。

尝获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于火上,稍割以啖军士。

及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悬之,以醋灌鼻,责其金宝。

举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办事,然苛虐无恩,终当覆我国家。

” 举遣晋王仁越将兵趋剑口,至河池郡。

太守萧瑀拒却之。

又遣其将常仲兴济河击李轨,与轨将李赟战于昌松,仲兴举军败没。

轨欲纵遣之,斌曰:“力战获俘,复纵以资敌,将焉用之!

不如尽坑之。

”轨曰:“天若祚我,当擒其主,此属终为我有。

若其无成,留此何益!

”乃纵之。

未几,攻张掖、敦煌、西平、包罕,皆克之,尽有河西五郡之地。

炀帝诏左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世雄将燕地精兵三万讨李密,命王世充等诸将皆受世雄节度,军所过盗贼随便诛剪。

世雄行至河间,军于七里井,窦建德士众惶惧,悉拔诸城南遁,声言还入豆子<卤亢>。

世雄以为畏己,不复设备,建德谋还袭之。

其处去世雄营百四十里,建德帅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馀众续发,建德与其士众约曰:“夜至,则击其营。

已明,则降之。

”未至一里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议降。

会天大雾,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赞我也!

”遂突入其营击之,世雄士卒大乱,皆腾栅走。

世雄不能禁,与左右数十骑遁归涿郡,惭恚发病卒。

建德遂围河间。

八月,己卯,雨霁。

庚辰,李渊命军中曝铠仗行装。

辛巳旦,东南由山足细道趣霍邑。

渊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之,理无不出。

脱其固守,则诬以贰于我。

彼恐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

”渊曰:“汝测之善,老生不能逆战贾胡,吾知其无能为也!

”渊与数百骑先至霍邑城东数里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将数十骑至城下,举鞭指麾,若将围城之状,且诟之。

老生怒,引兵三万自东门、南门分道而出,渊使殷开山趣召后军。

后军至,渊欲使军士先食而战,世民曰:“时不可失。

”渊乃与建成陈于城东,世民陈于城南。

渊、建成战小却,世民与军头临淄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驰下,冲老生陈,出其背,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

渊兵复振,因传呼曰:“已获老生矣!

”老生兵大败,渊兵先趣其门,门闭,老生下马投堑,刘弘基就斩之,僵尸数里。

日已暮,渊即命登城,时无攻具,将士肉薄而登,遂克之。

渊赏霍邑之功,军吏疑奴应募者不得与良人同,渊曰:“矢石之间,不辨贵贱。

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

”壬午,渊引见霍邑吏民,劳赏如西河,选其丁壮使从军。

关中军士欲归者,并授五品散宫,遣归。

或谏以官太滥,渊曰:“隋氏吝惜勋赏,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

且收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

” 丙戌,渊入临汾郡,慰抚如霍邑。

庚寅,宿鼓山。

绛郡通守陈叔达拒守。

辛卯,进攻,克之。

叔达,陈高宗之子,有才学,渊礼而用之。

癸巳,渊至龙门,刘文静、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马二千匹来至。

渊喜其来缓,谓文静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马多,皆君将命之功也。

” 汾阳薛大鼎说渊:“请勿攻河东,自龙门直济河,据永丰仓,传檄远近,关中可坐取也。

”渊将从之。

诸将请先攻河东,乃以大鼎为大将军府察非掾。

河东县户曹任瑰说渊曰:“关中豪杰皆企踵以待义兵。

瑰在冯翊积年,知其豪杰,请往谕之,必从风而靡。

义师自梁山济河,指韩城,逼郃阳。

萧造文吏,必望尘请服。

孙华之徒,皆当远迎,然后鼓行而进,直据永丰。

虽未得长安,关中固已定矣。

”渊说,以瑰为银青光禄大夫。

时关中群盗,孙华最强。

丙申,渊至汾阴,以书招之。

己亥,渊进军壶口,河滨之民献舟者日以百数,乃置水军。

壬寅,孙华自郃阳轻骑渡河见渊。

渊握手与坐,慰奖之,以华为左光禄大夫、武乡县公,领冯翊太守,其徒有功者,委华以次授官,赏赐甚厚。

使之先济。

继遣左右统军王长谐、刘弘基及左领军长史陈演寿、金紫光禄大夫史大柰将步骑六千自梁山济,营于河西以待大军。

以任瑰为招慰大使,瑰说韩城,下之。

渊谓长谐等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馀里,不敢来战,足明其众不为之用。

然通畏罪,不敢不出。

若自济河击卿等,则我进攻河东,必不能守。

若全军守城,则卿等绝其河梁:前扼其喉,后拊其背,彼不走必为擒矣。

”骁果从炀帝在江都者多逃去,帝患之,以问裴矩,对曰:“人情非有匹偶,难以久处,请听军士于此纳室。

”帝从之。

九月,悉召江都境内寡妇、处女集宫下,恣将士所取。

或先与奸者听自首,即以配之。

武阳郡丞元宝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宝藏为上柱国、武阳公。

宝藏使其客巨鹿魏征为启谢密,且请改武阳为魏州。

又请帅所部西取魏郡,南会诸将取黎阳仓。

密喜,即以宝藏为魏州总管,召魏征为元帅府文学参军,掌记室。

征少孤贫,好读书,有大志,落拓不事生业。

始为道士,宝藏召典书记。

密爱其文辞,故召之。

初,贵乡长弘农魏德深,为政清静,不严而治。

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者旁午,责成郡县,民不堪命,唯贵乡闾里不扰,有无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给。

元宝藏受诏捕贼,数调器械,动以军法从事。

其邻城营造,皆聚于听事,官吏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

德深听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恒若无事,唯戒吏以不须过胜馀县,使百姓劳苦。

然民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县民爱之如父母。

宝藏深害其能,遣将千兵赴东都。

所领兵闻宝藏降密,思其亲戚,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返。

或劝之降密,皆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何忍弃去!

” 河南、山东大水,饿殍满野,炀帝诏开黎阳仓赈之,吏不时给,死者日数万人。

徐世勣言于李密曰:“天下大乱,本为饥馑。

今更得黎阳仓,大事济矣。

”密遣世绩帅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济河,会元宝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贼帅张升、清河贼帅赵君德共袭破黎阳仓,据之,开仓恣民就食,浃旬间,得胜兵二十馀万。

武安、永安、义阳、弋阳、齐郡相继降密。

窦建德、硃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为扬州总管、邓公。

泰山道士徐洪客献书于密,以为:“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师老厌战,难可成功。

”劝密“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

”密壮其言,以书招之,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乙卯,张纶徇龙泉、文成等郡,皆下之,获文成太守郑元璹。

元璹,译之子也。

屈突通遣虎牙郎将桑显和将骁果数千人夜袭王长谐等营,长谐等战不利,孙华、史大柰以游骑自后击显和,大破之。

显和脱走入城,仍自绝河梁。

丙辰,冯翊大守萧造降于李渊。

造,修之子也。

戊午,渊帅诸军围河东,屈突通婴城自守。

将佐复推渊领太尉,增置官属,渊从之。

时河东未下,三辅豪杰至者日以千数。

渊欲引兵西趣长安,犹豫未决。

裴寂曰:“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

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

长安恃通为援,通败,长安必破矣。

”李世民曰:“不然。

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槁叶耳。

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成谋修备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

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不可不早招怀也。

屈突通自守虏耳,不足为虑。

”渊两从之,留诸将围河东,自引军而西。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谟,以蒲津、中氵单二城降,华阴令李孝常以永丰仓降,仍应接河西诸军。

孝常,圆通之子也。

京兆诸县亦多遣使请降。

王世充、韦霁、王辩及河内通守孟善谊、河阳郡尉独孤武都各帅所领会东都,唯王隆后期不至。

己未,越王侗使虎贲郎将刘长恭等帅留守兵,宠玉等帅偃师兵,与世充等合十馀万众,击李密于洛口,与密夹洛水相守。

炀帝诏诸军皆受世充节度。

帝遣摄江都郡丞冯慈明向东都,为密所获,密素闻其名,延坐劳问,礼意甚厚,因谓曰:“隋祚已尽,公能与孤共立大功乎?

”慈明曰:“公家历事先朝,荣禄兼备。

不能善守门阀,乃与玄感举兵,偶脱罔罗,得有今日,唯图反噬,未谕高旨。

莽、卓、敦、玄非不强盛,一朝夷灭,罪及祖宗。

仆死而后已,不敢闻命!

”密怒,囚之。

慈明说防人席务本,使亡走。

奉表江都,及致书东都论贼形势,至雍丘,为密将李公逸所获,密又义而释之。

出至营门,翟让杀之。

慈明,子琮之子也。

密之克洛口也,箕山府郎将张季珣固守不下,密以其寡弱,遣人呼之。

季珣骂密极口,密怒,遣兵攻之,不能克。

时密众数十万在其城下,季珣四面阻绝,所领不过数百人,而执志弥固,誓以必死。

久之,粮尽水竭,士卒羸病,季珣抚循之,一无离叛,自三月至于是月,城遂陷。

季珣见密不肯拜,曰:“天子爪牙,何容拜贼!

”密犹欲降之,诱谕终不属,乃杀之。

季珣,祥子之子也。

庚申,李渊帅诸军济河。

甲子,至朝邑,舍于长春宫,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

丙寅,渊遣世子建成、司马刘文静帅王长谐等诸军数万人屯永丰仓,守潼关以备东方兵,慰抚使窦轨等受其节度。

敦煌公世民帅刘弘基等诸军数万人徇渭北,慰抚使殷开山等受其节度。

轨,琮之兄也。

冠氏长于志宁、安养尉颜师古及世民妇兄弟长孙无忌谒见渊于长春宫。

师古名籀,以字行。

志宁,宣敏之兄子。

师古,之推之孙也。

皆以文学知名,无忌仍有才略。

渊皆礼而用之,以志宁为记室,师古为朝散大夫,无忌为渭北行军典签。

屈突通闻渊西入,署鹰扬郎将汤阳尧君素领河东通守,使守蒲坂,自引兵数万趣长安,为刘文静所遏。

将军刘纲戍潼关,屯都尉南城,通欲往依之,王长谐先引兵袭斩纲,据城以拒通,通退保北城。

渊遣其将吕绍宗等攻河东,不能克。

柴绍之自长安赴太原也,谓其妻李氏曰:“尊公举兵,今偕行则不可,留此则及祸,奈何?

”李氏曰:“君弟速行,我一妇人,易以潜匿,当自为计。

”绍遂行。

李氏归鄠县别墅,散家赀,聚徒众。

渊从弟神通在长安,亡入鄠县山中,与长安大侠史万宝等起兵以应渊。

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园为盗,有众数万,劫前尚书右卫李纲为长史,李氏使其奴马三宝说潘会与之就神通,合势攻鄠县,下之。

神通众逾一万,自称关中道行军总管,以前东城长令狐德棻为记室。

德棻,熙之子也。

李氏又使马三宝说群盗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皆帅众从之。

仲文,密之从父。

师利,和之子也。

西京留守屡遣兵讨潘仁等,皆为所败。

李氏徇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众至七万。

左亲卫段纶,文振之子也,娶渊女,亦聚徒于蓝田,得万馀人。

及渊济河,神通、李氏、纶各遣使迎渊。

渊以神通为光禄大夫,子道彦为朝请大夫,纶为金紫光禄大夫。

使柴绍将数百骑并南山迎李氏。

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关中群盗,皆请降于渊,渊一一以书慰劳授官,使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世民节度。

刑部尚书领京兆内史卫文开年老,闻渊兵向长安,忧惧成疾,不复预事,独左翊卫将军阴世师、京兆郡丞骨仪奉代王侑乘城拒守。

己巳,渊如蒲津。

庚午,自临晋济渭,至永丰仓劳军,开仓赈饥民。

辛未,还长春宫。

壬申,进屯冯翊。

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盗归之如流。

世民收其豪俊以备僚属,营于泾阳,胜兵九万。

李氏将精兵万馀会世民于渭北,与柴绍各置幕府,号“娘子军”。

先是,平凉奴贼数万围扶风太守窦璡,数月不下,贼军食尽。

丘师利遣其弟行恭帅五百人负米麦持牛酒诣奴贼营,奴帅长揖,行恭手斩之,谓其众曰:“汝辈皆良人,何故事奴为主,使天下谓之奴贼!

”众皆俯伏曰:“愿改事公。

”行恭即帅其众与师得共谒世民于渭北,世民以为光禄大夫。

璡,琮之从子也。

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如旧识,署记室参军,引为谋主。

玄龄亦自以遇知己,罄竭心力,知无不为。

渊命刘弘基、殷开山分兵西略扶风,有众六万,南渡渭水,屯长安故城。

城中出战,弘基逆击,破之。

世民引兵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帅众从之,顿于阿城,胜兵十三万,军令严整,秋毫不犯。

乙亥,世民自盩厔遣使白渊,请期日赴长安。

渊曰:“屈突东行不能复西,不足虞矣!

”乃命建成选仓上精兵自新丰趣长乐宫,世民帅新附诸军北屯长安故城,至并听教。

延安、上郡、雕阴皆请降于渊。

丙子,渊引军西行,所过离宫园苑皆罢之,出宫女还其亲属。

冬,十月,辛巳,渊至长安,营于春明门之西北,诸军皆集,合二十馀万。

渊命各依垒壁,毋得入村落侵暴。

屡遣使至城下谕卫文升等以欲尊隋之意,不报。

辛卯,命诸军进围城。

甲午,渊迁馆于安兴坊。

巴陵校尉鄱阳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瓚、徐德基、郭华、沔阳张绣等谋据郡叛隋,推景珍为主。

景珍曰:“吾素寒贱,不为众所服。

罗川令萧铣,梁室之后,宽仁大度,请奉之以从众望。

”乃遣使报铣。

铣喜从之,声言讨贼,召募得数千人。

铣,岩之孙也。

会颍川贼帅沈柳生寇罗川,铣与战不利,因谓其众曰:“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巴陵豪杰起兵,欲奉吾为主。

若从其请以号令江南,可以中兴梁祚,以此召柳生,亦当从我矣。

”众皆悦,听命,乃自称梁公,改隋服色旗帜皆如梁旧。

柳生即帅众归之,以柳生为车骑大将军。

起兵五日,远近归附者至数万人,遂帅众向巴陵。

景珍遣徐德基帅郡中豪杰数百人出迎,未及见铣,柳生与其党谋曰:“我先奉梁公,勋居第一。

今巴陵诸将,皆位高兵多,我若入城,返出其下。

不如杀德基,质其首领,独挟梁公进取郡城,则无出我右者矣。

”遂杀德基。

入白铣,铣大惊曰:“今欲拨乱反正,忽自相杀,吾不能为若主矣。

”因步出军门。

柳生大惧,伏地请罪,铣责而赦之,陈兵入城。

景珍言于铣曰:“徐德基建义功臣,而柳生无故擅杀之,此而不诛,何以为政!

且柳生为盗日久,今虽从义,凶悖不移,共处一城,势必为变。

失今不取,后悔无及!

”铣又从之。

景珍收柳生,斩之,其徒皆溃去。

丙申,铣筑坛燔燎,自称梁王,改元鸣凤。

壬寅,王世充夜渡洛水,营于黑石,明日,分兵守营,自将精兵陈于洛北。

李密闻之,引兵渡洛逆战,密兵大败,柴孝和溺死。

密帅麾下精骑渡洛南,馀众东走月城,世充追围之。

密自洛南策马直趣黑石,营中惧,连举六烽,世充释月城之围,狼狈自救。

密还与战,大破之,斩首二千馀级。

甲辰,李渊命诸攻城,约“毋得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

”孙华中流矢卒。

十一月,丙辰,军头雷永吉先登,遂克长安。

代王在东宫,左右奔散,唯侍读姚思廉侍侧。

军士将登殿,思廉厉声诃之曰:“唐公举义兵,匡帝室,卿等毋得无礼!

”众皆愕然,布立庭下。

渊迎王于东宫,迁居大兴殿后,听思廉扶王至顺阳阁下,泣拜而去。

思廉,察之子也。

渊还,舍于长乐宫,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隋苛禁。

渊之起兵也,留守官发其坟墓,毁其五庙。

至是,卫文升已卒,戊午,执阴世师、骨仪等,数以贪婪苛酷,且拒义师,俱斩之,死者十馀人,馀无所问。

马邑郡丞三原李靖,素与渊有隙,渊入城,将斩之。

靖大呼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

”世民为之固请,乃舍之。

世民因召置幕府。

靖少负志气,有文武才略,其舅韩擒虎每抚之曰:“可与言将帅之略者,独此子耳!

”王世充自洛北之败,坚壁不出。

越王侗遣使劳之,世充惭惧,请战于密。

丙辰,世充与密夹石子河而陈,密布陈南北十馀里,翟让先与世充战,不利而退。

世充逐之,王伯当、裴仁基从旁横断其后,密勒中军击之,世充大败,西走。

翟让司马王儒信劝让自为大冢宰,总统众务,以夺密权,让不从。

让兄柱国荥阳公弘,粗愚人也,谓让曰:“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

汝不为者,我当为之!

”让但大笑,不以为意,密闻而恶之。

总管崔世枢自鄢陵初附于密,让囚之私府,责其货,世枢营求未办,遽欲加刑。

让召元帅府记室邢义期博,逡巡未就,杖之八十。

让谓左长史房彦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我!

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

”彦藻惧,以状告密,因与左司马郑颋共说密曰:“让贪愎不仁,有无君之心,宜早图之。

”密曰:“今安危未定,遽相诛杀,何以示远!

”颋曰:“毒蛇螫手,壮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

彼先得志,悔无所及。

”密乃从之,置酒召让。

戊午,让与兄弘及兄子司徒府长史摩侯同诣密,密与让、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单雄信等皆立侍,房彦藻、郑颋往来检校。

密曰:“今日与达官饮,不须多人,左右止留数人给使而已。

”密左右皆引去,让左右犹在。

彦藻白密曰:“今方为乐,天时甚寒,司徒左右,请给酒食。

”密曰:“听司徒进止。

”让应曰:“甚佳。

”乃引让左右尽出,独密下壮士蔡建德持刀立侍。

食未进,密出良弓,与让习射,让方引满,建德自后斫之,踣于床前,声若牛吼,并弘、摩侯、儒信皆杀之。

徐世勣走出,门者斫之伤颈,王伯当遥诃止之。

单雄信叩头请命,密释之。

左右惊扰,莫知所为,密大言曰:“与君等同起义兵,本除暴乱。

司徒专行贪虐,陵辱群僚,无复上下。

今所诛止其一家,诸君无预也。

”命扶徐世勣置幕下,亲为傅创。

让麾下欲散,密使单雄信前往宣慰,密寻独骑入其营,历加抚谕,令世勣、雄信、伯当分领其众,中外遂定。

让残忍,摩侯猜忌,儒信贪纵,故死之日,所部无哀之者。

然密之将佐始有自疑之心矣。

始,王世充知让与密必不久睦,冀其相图,得从而乘之。

及闻让死,大失望,叹曰:“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固不可测也!

” 壬戌,李渊备法驾迎代王即皇帝位于天兴殿,时年十三,大赦,改元,遥尊炀帝为太上皇。

甲子,渊自长乐宫入长安。

以渊为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

以武德殿为丞相府,改教称令,日于虔化门视事。

乙丑,榆林、灵武、平凉、安定诸郡皆遣使请命。

丙寅,诏军国机务,事无大小,文武设官,位无贵贱,宪章赏罚,咸归相府。

唯郊祀天地,四时禘礻合奏闻。

置丞相府官属,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

何潘仁使李纲入见,渊留之,以专掌选事。

又以前考功郎中窦威为司录参军,使定礼仪。

威,炽之子也。

渊倾府库以赐勋人,国用不足,右光禄大夫刘世龙献策,以为“今义师数万,并在京师,樵苏贵而布帛贱。

请伐六街及苑中树为樵,以易布帛,可得数十万匹。

”渊从之。

己巳,以李建成为唐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为齐公。

河南诸郡尽附李密,唯荥阳太守郇王庆、梁郡太守杨汪尚为隋守。

密以书招庆,为陈厉害,且曰:“王之先世,本住山东,本姓郭氏,乃非杨族。

芝焚蕙叹,事不同此。

”初,庆祖父元孙早孤,随母郭氏养于舅族。

及武元帝从周文帝起兵关中,元孙在鄴,恐为高氏所诛,冒姓郭氏,故密云然。

庆得书惶恐,即以郡降密,复姓郭氏。

十二月,癸未,追谥唐王渊大父襄公为景王。

考仁公为元王,夫人窦氏为穆妃。

薛举遣其子仁果寇扶风,唐弼据汧源拒之。

举遣使招弼,弼乃杀李弘芝,请降于举,仁果乘其无备,袭破之,悉并其众。

弼以数百骑走诣扶风请降,扶风太守窦璡杀之。

举势益张,众号三十万,谋取长安。

闻丞相渊已定长安,遂围扶风。

渊使李世民将兵击之。

又使姜謩、窦轨俱出散关,安抚陇右。

左光禄大夫李孝恭招慰山南。

府户曹张道源招慰山东。

孝恭,渊之从父兄子也。

癸巳,世民击薛仁果于扶风,大破之,追奔至垅坻而还。

薛举大惧,问其群臣曰:“自古天子有降事乎?

”黄门侍郎钱唐褚亮曰:“赵佗归汉,刘禅仕晋,近世萧琮,至今犹贵。

转祸为福,自古有之。

”卫尉卿郝瑗趋进曰:“陛下失问!

褚亮之言又何悖也!

昔汉高祖屡经奔败,蜀先主亟亡妻子,卒成大业。

陛下奈何以一战不利,遽为亡国之计乎!

”举亦悔之,曰:“聊以此试君等耳。

”乃厚赏瑗,引为谋主。

乙未,平凉留守张隆,丁酉,河池太守萧瑀及扶风汉阳郡相继来降。

以窦璡为工部尚书、燕国公,萧瑀为礼部尚书、宋国公。

姜謩、窦轨进至长道,为薛举所败,引还。

渊使通议大夫醴泉刘世让安集唐弼馀党,与举相遇,战败,为举所虏。

李孝恭击破硃粲,诸将请尽杀其俘,孝恭曰:“不可,自是以往,谁复肯降矣!

”皆释之。

于是自金川出巴、蜀,檄书所至,降附者三十馀州。

屈突通与刘文静相持月馀,通复使桑显和夜袭其营,文静与左光禄大夫段志玄悉力苦战,显和败走,尽俘其众,通势益蹙。

或说通降,通泣曰:“吾历事两主,恩顾甚厚。

食人之禄而违其难,吾不为也!

”每自摩其颈曰:“要当为国家受一刀!

”劳勉将士,未尝不流涕,人亦以此怀之。

丞相渊遣其家僮召之,通立斩之。

及闻长安不守,家属悉为渊所虏,乃留显和镇潼关,引兵东出,将趣洛阳。

通适去,显和即以城降文静。

文静遣窦琮等将轻骑与显和追之,及于稠桑。

通结陈自固,窦琮遣通子寿往谕之。

通骂曰:“此贼何来!

昔与汝为父子,今与汝为仇雠!

”命左右射之。

显和谓其众曰:“今京城已陷,汝辈皆关中人,去欲何之!

”众皆释仗而降。

通知不免,下马,东南再拜号哭曰:“臣力屈至此,非敢负国,天地神礻氏实知之!

”军人执通送长安,渊以为兵部尚书,赐爵蒋公,兼秦公元帅府长史。

渊遣通至河东城下招谕尧君素,君素见通,歔欷不自胜,通亦泣下沾衿,因谓君素曰:“吾军已败,义旗所指,莫不响应,事势如此,卿当早降。

”君素曰:“公为国大臣,主上委公以关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负国生降,乃更为人作说客邪!

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

”通曰:“吁!

君素,我力屈而来。

”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

”通惭而退。

东都米斗三千,人饿死者什二三。

庚子,王世充军士有亡降李密者,密问:“世充军中何所为?

”军士曰:“比见益募兵,再飨将士,不知其故。

”密谓裴仁基曰:“吾几落奴度中,光禄知之乎?

吾久不出兵,世充刍粮将竭,求战不得,故募兵飨士,欲乘月晦以袭仓城耳,宜速备之。

”乃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当、齐郡公孟让勒兵分屯仓城之侧以待之。

其夕三鼓,世充兵果至,伯当先遇之,与战,不利。

世充兵即陵城,总管鲁儒拒却之,伯当更收兵击之,世充大败,斩其骁将费青奴,士卒战溺死者千馀人。

世充屡与密战,不胜,越王侗遣使劳之,世充诉以兵少,数战疲弊。

侗以兵七万益之。

刘文静等引兵东略地,取弘农郡,遂定新安以西。

甲辰,李渊遣云阳令詹俊、武功县正李仲衮徇巴、蜀,下之。

乙巳,方与帅张善安袭陷庐江郡,因渡江,归林士弘于豫章。

士弘疑之,营于南塘上。

善安恨之,袭破士弘,焚其郛郭而去,士弘徙居南康。

萧铣遣其将苏胡儿袭豫章,克之,士弘退保馀干。

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三·隋纪七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强圉赤备若五月,凡一年有奇。

炀皇帝下大业十二年丙子,公元六一六年春,正月,朝集使不至者二十馀郡,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

诏毘陵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数万人,于郡东南起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大抵仿东都西苑之制,而奇丽过之。

又欲筑宫于会稽,会乱,不果成。

三月,上巳,帝与群臣饮于西苑水上,命学士杜宝撰《水饰图经》,采古水事七十二,使朝散大夫黄衮以木为之,间以妓航、酒船,人物自动如生,钟磬筝瑟,能成音曲。

己丑,张金称陷平恩,一朝杀男女万馀口。

又陷武安、钜鹿、清河诸县。

金称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孑遗。

夏,四月,丁巳,大业殿西院火。

帝以为盗起,惊走,入西苑,匿草间,火定乃还。

帝自八年以后,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令数妇人摇抚,乃得眠。

癸亥,历山飞别将甄翟儿众十万寇太原,将军潘长文败死。

五月,丙戌朔,日有食之,既。

壬午,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

帝问侍臣盗贼,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曰:“渐少。

”帝曰:“比从来少几何?

”对曰:“不能什一。

”纳言苏威引身隐柱,帝呼前问之,对曰:“臣非所司,不委多少,但患渐近。

”帝曰:“何谓也?

”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汜水。

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何在!

岂非其人皆化为盗乎!

比见奏贼皆不以实,遂使失于支计,不时剪除。

又昔在雁门,许罢征辽,今复征发,贼何由息!

”帝不悦而罢。

寻属五月五日,百僚多馈珍玩,威独献《尚书》。

或谮之曰:“《尚书》有《五子之歌》,威意甚不逊。

”帝益怒。

顷之,帝问威以伐高丽事,威欲帝知天下多盗,对曰:“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

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

”帝不怿。

威出,御史大夫裴蕴奏曰:“此大不逊!

天下何处有许多贼!

”帝曰:“老革多奸,以贼胁我!

欲批其口,且复隐忍。

”蕴知帝意,遣河南白衣张行本奏:“威昔在高阳典选,滥授人官。

畏怯突厥,请还京师。

”帝令按验,狱成,下诏数威罪状,除名为民。

后月馀,复有奏威与突厥阴图不轨者,事下裴蕴推之,蕴处威死。

威无以自明,但摧谢而已。

帝悯而释之,曰:“未忍即杀。

”遂并其子孙三世皆除名。

秋,七月,壬戌,济景公樊子盖卒。

江都新作龙舟成,送东都。

守文述劝幸江都,帝从之。

右候卫大将军酒泉赵才谏曰:“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安兆庶。

”帝大怒,以才属吏,旬日,意解,乃出之。

朝臣皆不欲行,帝意甚坚,无敢谏者。

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即日于朝堂杖杀之。

甲子,帝幸江都,命越王侗与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天逸、右司郎卢楚等总留后事。

津,孝宽之子也。

帝以诗留别宫人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于建国门上表谏。

帝大怒,先解其颐,然后斩之。

戊辰,冯翊孙华举兵为盗。

虞世基以盗贼充斥,请发兵屯洛口仓,帝曰:“卿是书生,定犹恇怯。

”戊辰,车驾至巩。

敕有司移箕山、公路二府于仓内,仍令筑城以备不虞。

至汜水,奉信郎王爱仁复上表请还西京,帝斩之而行。

至梁郡,郡人邀车驾上书曰:“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之有!

”又斩之。

是时李子通据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众各数万。

帝遣光禄大夫陈稜将宿卫精兵八千讨之,往往克捷。

八月,乙巳,贼帅赵万海众数十万,自恒山寇高阳。

冬,十月,己丑,许恭公宇文述卒。

初,述子化及、智及皆无赖。

化及事帝于东宫,帝宠昵之,及即位,以为太仆少卿。

帝幸榆林,化及、智及冒禁与突厥交市,帝怒,将斩之,已解衣辫发,既而释之,赐述为奴。

智及弟士及,以尚主之故,常轻智及,唯化及与之亲昵。

述卒,帝复以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

李密之亡也,往依郝孝德,孝德不礼之。

又入王薄,薄亦不之奇也。

密困乏,至削树皮而食之,匿于淮阳村舍,变姓名,聚徒教授。

郡县疑而捕之,密亡去,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

君明不敢舍,转寄密于游侠王秀才家,秀才以女妻之。

君明从侄怀义告其事,帝令怀义自赍敕书与梁郡通守杨汪相知收捕。

汪遣兵围秀才宅,适值密出外,由是获免,君明、秀才皆死。

韦城翟让为东都法曹,坐事当斩。

狱吏黄君汉奇其骁勇,夜中潜谓让曰:“翟法司,天时人事,抑亦可知,岂能守死狱中乎!

”让惊喜叩头曰:“让,圈牢之豕,死生唯黄曹主所命!

”君汉即破械出之。

让再拜曰:“让蒙再生之恩则幸矣,奈黄曹主何!

”因泣下。

君汉怒曰:“本以公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顾其死以奉脱,奈何反效儿女子涕泣相谢乎!

君但努力自免,勿忧吾也!

”让遂亡命于瓦岗为群盗,同郡单雄信,骁健,善用马槊,聚少年往从之。

离狐徐世勣家于卫南,年十七,有勇略,说让曰:“东郡于公与勣皆为乡里,人多相识,不宜侵掠。

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

”让然之,引众入二郡界,掠公私船,资用丰给,附者益众,聚徒至万馀人。

时又有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等皆拥众为盗。

李密自雍州亡命,往来诸帅间,说以取天下之策,始皆不信。

久之,稍以为然,相谓曰:“斯人公卿子弟,志气若是。

今人人皆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

吾闻王者不死。

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

”由是渐敬密。

密察诸帅唯翟让最强,乃因王伯当以见让,为让画策,往说诸小盗,皆下之。

让悦,稍亲近密,与之计事,密因说让曰:“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

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

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

”让谢曰:“吾侪群盗,旦夕偷生草间,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

” 会有李玄英者,自东都逃来,经历诸贼,求访李密,云“斯人当代隋家”。

人问其故,玄英言:“比来民间谣歌有《桃李章》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

勿浪语,谁道许!

’‘桃李子’,谓逃亡者李氏之子也。

皇与后,皆君也。

‘宛转花园里’,谓天子在扬州无还日,将转于沟壑也。

‘莫浪语,谁道许’者,密也。

”既与密遇,遂委身事之。

前宋城尉齐郡房彦藻,自负其才,恨不为时用,预于杨玄感之谋。

变姓名亡命,遇密于梁、宋之间,遂与之俱游汉、沔,遍入诸贼,说其豪杰。

还日,从者数百人,仍为游客,处于让营。

让见密为豪杰所归,欲从其计,犹豫未决。

有贾雄者,晓阴阳占候,为让军师,言无不用。

密深结于雄,使之托术数以说让。

雄许诺,怀之未发。

会让召雄,告以密所言,问其可否,对曰:“吉不可言。

”又曰:“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无不济。

”让曰:“如卿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

”对曰:“事有相因。

所以来者,将军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须将军也。

”让然之,与密情好日笃。

密因说让曰:“今四海糜沸,不得耕耘,公士众虽多,食无仓禀,唯资野掠,常苦不给。

若旷日持久,加以大敌临之,必涣然离散。

未若先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后与人争利。

”让从之,于是破金堤关,攻荥阳诸县,多下之。

荥阳太守郇王庆,弘之子也,不能讨,帝徙张须陁为荥阳通守以讨之。

庚戌,须陁引兵击让,让向数为须陁所败,闻其来,大惧,将避之。

密曰:“须陁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擒也。

公但列陈以待,密保为公破之。

”让不得已,勒兵将战,密分兵千馀人伏于大海寺北林间。

须陁素轻让,方陈而前,让与战,不利,须陁乘之,逐北十馀里。

密发伏掩之,须陁兵败。

密与让及徐世勣、王伯当合军围之,须陁溃围出。

左右不能尽出,须陁跃马复入救之,来往数四,遂战死。

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河南郡县为之丧气。

鹰扬郎将河东贾务本为须陁之副,亦被伤,帅馀众五千馀人奔梁郡,务本寻卒。

诏以光禄大夫裴仁基为河南道讨捕大使,代领其众,徙镇虎牢。

让乃令密建牙,别统所部,号薄山公营。

密部分严整,凡号令士卒,虽盛夏,皆如背负霜雪。

躬服俭素,所得金宝,悉颁赐麾下,由是人为之用。

麾下士卒多为让士卒所陵辱,以威约有素,不敢报也。

让谓密曰:“今资粮粗足,意欲还向瓦岗,公若不往,唯公所适,让从此别矣。

”让帅辎重东引,密亦西行至康城,说下数城,大获资储。

让寻悔,复引兵从密。

鄱阳贼帅操师乞自称元兴王,建元始兴,攻陷豫章郡,以其乡人林士弘为大将军。

诏治书侍御史刘子翊将兵讨之。

师乞中流矢死,士弘代统其众,与子翊战于彭蠡湖,子翊败死。

士弘兵大振,至十馀万人。

十二月,壬辰,士弘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

遂取九江、临川、南康、宜昌等郡,豪杰争杀隋守令,以郡县应之。

其地北自九江,南及番禺,皆为所有。

诏以右骁卫将军唐公李渊为太原留守,以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之副,将兵讨甄翟儿,与翟儿遇于雀鼠谷。

渊众才数千,贼围渊数匝。

李世民将精兵救之,拔渊于万众之中,会步兵至,合击,大破之。

帝疏薄骨肉,蔡王智积每不自安,及病,不呼医,临终,谓所亲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领没于地矣!

” 张金称、郝孝德、孙宣雅、高士达、杨公卿等寇掠河北,屠陷郡县。

隋将帅败亡者相继,唯虎贲中郎将蒲城王辩、清河郡丞华阴杨善会数有功,善会前后与贼七百余战,未尝负败。

帝遣太仆卿杨义臣讨张金称。

金称营于平恩东北,义臣引兵直进抵临清之西,据永济渠为营,去金称营四十里,深沟高垒,不与战。

金称日引兵至义臣营西,义臣勒兵擐甲,约与之战,既而不出。

日暮,金称还营,明旦,复来。

如是月馀,义臣竟不出。

金称以为怯,屡逼其营詈辱之。

义臣乃谓金称曰:“汝明旦来,我当必战。

”金称易之,不复设备。

义臣简精骑二千,夜自馆陶济河,伺金称离营,即入击其累重。

金称闻之,引兵还,义臣从后击之,金称大败,与左右逃于清河之东。

月馀,杨善会讨擒之。

吏立木于市,悬其头,张其手足,令仇家割食之。

未死间,歌讴不辍。

诏以善会为清河通守。

涿郡通守郭绚将兵万馀人讨高士达。

士达自以才略不及窦建德,乃进建德为军司马,悉以兵授之。

建德请士达守辎重,自简精兵七千人拒绚,诈为与士达有隙而叛,遣人请降于绚,愿为前驱,击士达以自效。

绚信之,引兵随建德至长河,不复设备。

建德袭之,杀虏数千人,斩绚首,献士达,张金称馀众皆归建德。

杨义臣乘胜至平原,欲入高鸡泊讨之。

建德谓士达曰:“历观隋将,善用兵者无如义臣。

今灭张金称而来,其锋不可当。

请引兵避之,使其欲战不得,坐费岁月,将士疲倦。

然后乘间击之,乃可破也。

不然,恐非公之敌。

”士达不从,留建德守营,自帅精兵逆击义臣,战小胜,因纵酒高宴。

建德闻之曰:“东海公未有破敌,遽自矜大,祸至不久矣!

”后五日,义臣大破士达,于陈斩之,乘胜逐北,趣其营,营中守兵皆溃。

建德与百馀骑亡去,至饶阳,乘其无备,攻陷之,收兵,得三千馀人。

义臣既杀士达,以为建德不足忧,引去。

建德还平原,收士达散兵,收葬死者,为士达发丧,军复大振,自称将军。

先是,群盗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独建德善遇之。

由是隋官稍以城降之,声势日盛,胜兵至十馀万人。

内史侍郎虞世基以帝恶闻贼盗,诸将及郡县有告败求救者,世基皆抑损表状,不以实闻,但云:“鼠窃狗盗,郡县捕逐,行当殄尽,愿陛下勿以介怀。

”帝良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遍海内,陷没郡县,帝皆弗之知也。

杨义臣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

”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

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

”帝曰:“卿言是也。

”遽追义臣,放散其兵,贼由是复盛。

治书侍御史韦云起劾奏:“世基及御史大夫裴蕴职典枢要,维持内外,四方告变,不为奏闻。

贼数实多,裁减言少,陛下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往皆不克,故使官军失利,贼党日滋。

请付有司结正其罪。

”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诋訾名臣,所言不实,非毁朝政,妄作威权。

”由是左迁云起为大理司直。

帝至江都,江、淮郡官谒见者,专问礼饷丰薄,丰则超迁丞、守,薄则率从停解。

江都郡丞王世充献铜镜屏风,迁通守。

历阳郡丞赵元楷献异味,迁江都郡丞。

由是郡县竞务刻剥,以充贡献。

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郡县所赋,生计无遗。

加之饥馑无食,民始采树皮叶,或捣稾为末,或煮土而食之,诸物皆尽,乃自相食。

而官食犹充牣,吏皆畏法,莫敢振救。

王世充密为帝简阅江淮民间美女献之,由是益有宠。

河间贼帅格谦拥众十馀万,据豆子<卤亢>,自称燕王,帝命王世充将兵讨斩之。

谦将勃海高开道收其馀众,寇掠燕地,军势复振。

初,帝谋伐高丽,器械资储,皆积于涿郡。

涿郡人物殷阜,屯兵数万。

又,临朔宫多珍宝,诸贼竞来侵掠。

留守官虎贲郎将赵什住等不能拒,唯虎贲郎将云阳罗艺独出战,前后破贼甚众,威名日重,什住等阴忌之。

艺将作乱,先宣言以激其众曰:“吾辈讨贼数有功,城中仓库山积,制在留守之官,而莫肯散施以济贫乏,将何以劝将士!

”众皆愤怨。

军还,郡丞出城候艺,艺因执之,陈兵而入。

什住等惧,皆来听命,乃发库物以赐战士,开仓廪以赈贫乏,境内咸悦。

杀不同己者勃海太守唐祎等数人,威振燕地,柳城、怀远并归之。

艺黜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为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总管,艺自称幽州总管。

突厥数寇北连。

诏晋阳留守李渊帅太原道兵与马邑太守王仁恭击之。

时突厥方强,两军众不满五千,仁恭患之。

渊选善骑射者二千人,使之饮食舍止一如突厥,或与突厥遇,则伺便击之,前后屡捷,突厥颇惮之。

恭皇帝上◎义宁元年丁丑,公元六一七年春,正月,右御卫将军陈稜讨杜伏威,伏威帅众拒之。

稜闭壁不战,伏威遗以妇人之服,谓之“陈姥”。

稜怒,出战,伏威奋出,大破之,稜仅以身免。

伏威乘胜破高邮,引兵据历阳,自称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分遣诸将徇属县,所至辄下,江淮间小盗争附之。

伏威常选取死之士五千人,谓之“上募”,宠遇甚厚,有攻战,辄令上募先击之,战罢阅视,有伤在背者即杀之,以其退而被击故也。

所获资财,皆以赏军。

士有战死者,以妻、妾徇葬。

故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丙辰,窦建德为坛于乐寿,自称长乐王,置百官,改元丁丑。

辛巳,鲁郡贼帅徐圆朗攻陷东平,分兵略地,自琅邪以西,北至东平,尽有之,胜兵二万馀人。

卢明月转掠河南,至于淮北,众号四十万,自称无上王。

帝命江都通守王世充讨之。

世充与战于南阳,大破之,斩明月,馀众皆散。

二月,壬午,朔方鹰扬郎将梁师都杀郡丞唐世宗,据郡,自称大丞相,北连突厥。

马邑太守王仁恭,多受货赂,不能振施。

郡人刘武周,骁勇喜任侠,为鹰扬府校尉。

仁恭以其土豪,甚亲厚之,令帅亲兵屯阁下。

武周与仁恭侍儿私通,恐事泄,谋作乱,先宣言曰:“今百姓饥馑,僵尸满道,王府君闭仓不赈恤,岂为民父母之意乎!

”众皆愤怒。

武周称疾卧家,豪杰来候问,武周椎牛纵酒,因大言曰:“壮士岂能坐待沟壑!

今仓粟烂积,谁能与我共取之?

”豪杰皆许诺。

己丑,仁恭坐听事,武周上谒,其党张万岁等随入,升阶,斩仁恭,持其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

于是开仓以赈饥民,驰檄境内属城,皆下之,收兵得万馀人。

武周自称太守,遣使附于突厥。

李密说翟让曰:“今东都空虚,兵不素练。

越王冲幼,留守诸官政令不壹,士民离心。

段达、元文都,暗而无谋。

以仆料之,彼非将军之敌。

若将军能用仆计,天下可指麾而定也。

”乃遣其党裴叔方觇东都虚实,留守官司觉之,始为守御之备,且驰表告江都。

密谓让曰:“事势如此,不可不发。

兵法曰:‘先则制于己,后则制于人。

’今百姓饥馑,洛口仓多积粟,去都百里有馀,将军若亲帅大众,轻行掩袭,彼远未能救,又先无豫备,取之如拾遗耳。

比其闻知,吾已获之,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

百万之众,一朝可集,枕威养锐,以逸待劳。

纵彼能来,吾有备矣。

然后檄召四方,引贤豪而资计策,选骁悍而授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将军之政令,岂不盛哉!

”让曰:“此英雄之略,非仆所堪。

惟君之命,尽力从事,请君先发,仆为后殿。

”庚寅,密、让将精兵七千人出阳城北,逾方山,自罗口袭兴浴仓,破之。

开仓恣民所取,老弱襁负,道路相属。

朝散大夫时德睿以尉氏应密,前宿城令祖君彦自昌平往归之。

君彦,珽之子也,博学强记,文辞赡敏,著名海内,吏部侍郎薛道衡尝荐之于高祖,高祖曰:“是歌杀斛律明月人儿邪?

朕不须此辈!

”炀帝即位,尤疾其名,依常调选东平书佐,检校宿城令。

君彦自负其才,常郁郁思乱。

密素闻其名,得之大喜,引为上客,军中书檄,悉以委之。

越王侗遣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帅步骑二万五千讨密。

时东都人皆以密为饥贼盗米,乌合易破,争来应募,国子三馆学士及贵胜亲戚皆来从军,器械修整,衣服鲜华,旌旗钲鼓甚盛。

长恭等当其前,使河南讨捕使裴仁基等将所部兵自汜水西入以掩其后,约十一日会于仓城南,密、让具知其计。

东都兵先至,士卒未朝食,长恭等驱之渡洛水,陈于石子河西,南北十馀里。

密、让选骁雄,分为十队,令四队伏横岭下以待仁基,以六队陈于石子河东。

长恭等见密兵少,轻之。

让先接战,不利,密帅麾下横冲之。

隋兵饥疲,遂大败,长恭等解衣潜窜得免,奔还东都,士卒死者什五六。

越王侗释长恭等罪,慰抚之。

密、让尽收其辎重器甲,威声大振。

让于是推密为王,上密号为魏公。

庚子,设坛场,即位,称元年,大赦。

其文书行下,称行军元帅府。

其魏公府置三司、六卫,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

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亦置长史以下官,减元帅府之半。

以单雄信为左武候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各领所部。

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东郡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馀封拜各有差。

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盗莫不响应,孟让、郝孝德、王德仁及济阴房献伯、上谷王君廓、长平李士才、淮阳魏六儿、李德谦、谯郡张迁、魏郡李文相、谯郡黑社、白社、济北张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驴贼等皆归密。

密悉拜官爵,使各邻其众,置百营簿以领之。

道路降者不绝如流,众至数十万。

乃命其护军田茂广筑洛口城,方四十里而居之,密遣房彦藻将兵东略地,取安陆、汝南、淮安、济阳,河南郡县多陷于密。

雁门郡丞河东陈孝意与虎贲郎将王智辩共讨刘武周,围其桑干镇。

壬寅,武周与突厥合兵击智辩,杀之。

孝意奔还雁门。

三月,丁卯,武周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获隋宫人,以赂突厥始毕可汗。

始毕以马报之,兵势益振,又攻陷定襄。

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遗以狼头纛。

武周即皇帝位,立妻沮氏为皇后,改元天兴。

以卫士杨伏念为尚书左仆射,妹婿同县苑君璋为内史令。

武周引兵围雁门,陈孝意悉力拒守,乘间出击武周,屡破之。

既而外无救援,遣间使诣江都,皆不报。

孝意誓以必死。

旦暮向诏敕库俯伏流涕,悲动左右。

围城百馀日,食尽,校尉张伦杀孝意以降。

梁师都略定雕阴、弘化、延安等郡,遂即皇帝位,国号梁,改元永隆。

始毕遗以狼头纛,号为大度毘伽可汗。

师都乃引突厥居河南之地,攻破盐川郡。

左翊卫蒲城郭子和坐事徙榆林。

会郡中大饥,子和潜结敢死士十八人攻郡门,执郡丞王才,数以不恤百姓,斩之,开仓赈施。

自称永乐王,改元丑平。

尊其父为太公,以其弟子政为尚书令,子端、子升为左右仆射。

有二千馀骑,南连梁师都,北附突厥,各遣子为质以自固。

始毕以刘武周为定杨天子,梁师都为解事天子,子和为平杨天子。

子和固辞不敢当,乃更以为屋利设。

汾阴薛举,侨居金城,骁勇绝伦,家赀巨万,交结豪杰,雄于西边,为金城府校尉。

时陇右盗起,金城令郝瑗募兵得数千人,使举将而讨之。

夏,四月,癸未,方授甲,置酒飨士。

举与其子仁果及同党十三人,于座劫瑗发兵,囚郡县官,开仓赈施。

自称西秦霸王,改元秦兴。

以仁果为齐公,少子仁越为晋公,招集群盗,掠官牧马。

贼帅宗罗睺帅众归之,以为义兴公。

将军皇甫绾将兵一万屯枹罕,举选精锐二千人袭之,遂克枹罕。

岷山羌酋钟利俗拥众二万归之,举兵大振。

更以仁果为齐王,领东道行军元帅,仁越为晋王,兼河州刺史,罗睺为兴王,以副仁果。

分兵略地,取西平、浇河二郡。

未几,尽有陇西之地,众至十三万。

李密以孟让为总管、齐郡公,己丑夜,让帅步骑二千入东都外郭,烧掠丰都市,比晓而去。

于是东京居民悉迁入宫城,台省府寺皆满。

巩县长柴孝和、监察御史郑颋以城降密,密以孝和为护军,颋为右长史。

裴仁基每破贼,得军资,悉以赏士卒,监军御史萧怀静不许,士卒怨之。

怀静又屡求仁基长短,劾奏之。

仓城之战,仁基失期不至,闻刘长恭等败,惧不敢进,屯百花谷,固垒自守,又巩获罪于朝。

李密知其狼狈,使人说之,啖以厚利。

贾务本之子闰甫在军中,劝仁基降密,仁基曰:“如萧御史何?

”闰甫曰:“萧君如栖上鸡,若不知机变,在明公一刀耳。

”仁基从之,遣闰甫诣密请降。

密大喜,以闰甫为元帅府司兵参军,兼直记室事,使之复命,遗仁基书,慰纳之,仁基还屯虎牢。

萧怀静密表其事,仁基知之,遂杀怀静,帅其众以虎牢降密。

密以仁基为上柱国、河东公。

仁基子行俨,骁勇善战,密亦以为上柱国、绛郡公。

密得秦叔宝及东阿程咬金,皆用为骠骑。

选军中尤骁勇者八千人,分隶四骠骑以自卫,号曰内军,常曰:“此八千人足当百万。

”咬金后更名知节。

罗士信、赵仁基皆帅众归密,密署为总管,使各统所部。

癸巳,密遣裴仁基、孟让帅二万余人袭回洛东仓,破之。

遂烧天津桥,纵兵大掠。

东都出兵击之,仁基等败走,密自帅众屯回洛仓。

东都兵尚二十馀万人,乘城击柝,昼夜不解甲。

密攻偃师、金墉,皆不克。

乙未,还洛口。

东都城内乏粮,而布帛山积,至以绢为汲绠,然布以爨。

越王侗使人运回洛仓米入城,遣兵五千屯丰都市,五千屯上春门,五千屯北邙山,为九营,首尾相应,以备密。

丁酉,房献伯陷汝阴,淮阳太守赵陁举郡降密。

己亥,密帅众三万复据回洛仓,大修营堑以逼东都。

段达等出兵七万拒之。

辛丑,战于仓北,隋兵败走。

丁未,密使其幕府移檄郡县,数炀帝十罪,且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

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祖君彦之辞也。

赵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称:“李密有众百万,围逼东都,据洛口仓,城内无食。

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

不然者,东都决没。

”因歔欷呜咽,帝为之改容。

虞世基进曰:“越王年少,此辈诳之。

若如所言,善达何缘来至!

”帝乃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

”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

是后人人杜口,莫敢以贼闻。

世基容貌沉审,言多合意,特为帝所亲爱,朝臣无与为比。

亲党凭之,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

由是朝野共疾怨之。

内史舍人封德彝托附世基,以世基不闲吏务,密为指画,宣行诏命,谄顺帝意。

群臣表疏忤旨者,皆屏而不奏。

鞫狱用法,多峻文深诋,论功行赏,则抑削就薄。

故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益坏,皆德彝所为也。

初,唐公李渊娶于神武肃公窦毅,生四男,建成、世民、玄霸、元吉。

一女,适太子千牛备身临汾柴绍。

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

世民娶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

右勋卫长孙顺德,晟之族弟也,与右勋侍池阳刘弘基,皆避辽东之役,亡命在晋阳,依渊,与世民善。

左亲卫窦琮,炽之孙也,亦亡命在太原,素与世民有隙,每以自疑。

世民加意待之,出入卧内,琮意乃安。

晋阳宫监猗氏裴寂,晋阳令武功刘文静,相与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贫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

”文静笑曰:“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

”文静见李世民而异之,深自结纳,谓寂曰:“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

”寂初未然之。

文静坐与李密连昏,系太原狱,世民就省之。

文静曰:“天下大乱,非高、光之才,不能定也。

”世民曰:“安知其无,但人不识耳。

我来相省,非儿女子之情,欲与君议大事也。

计将安出?

”文静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群盗殆以万数。

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

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且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

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

”世民笑曰:“君言正合我意。

”乃阴部署宾客,渊不之知也。

世民恐渊不从,犹豫久之,不敢言。

渊与裴寂有旧,每相与宴语,或连日夜。

文静欲因寂关说,乃引寂与世民交。

世民出私钱数百万,使龙山令高斌廉与寂博,稍以输之,寂大喜,由是日从世民游,情款益狎。

世民乃以其谋告之,寂许诺。

会突厥寇马邑,渊遣高君雅将兵与马邑太守王仁恭并力拒之。

仁恭、君雅战不利,渊恐并获罪,甚忧之。

世民乘间屏人说渊曰:“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

大人若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

不若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

”渊大惊曰:“汝安得为此言,吾今执汝以告县官!

”因取纸笔,欲为表。

世民徐曰:“世民观天时人事如此,故敢发言。

必欲执告,不敢辞死!

”渊曰:“吾岂忍告汝,汝慎勿出口!

”明日,世民复说渊曰:“今盗贼日繁,遍于天下,大人受诏讨贼,贼可尽乎?

要之,终不免罪。

且世人皆传李氏当应图谶,故李金才无罪,一朝族灭。

大人设能尽贼,则功高不赏,身益危矣!

唯昨日之言,可以救祸,此万全之策也,愿大人勿疑!

”渊乃叹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

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

” 先是,裴寂私以晋阳宫人侍渊,渊从寂饮,酒酣,寂从容言曰:“二郎阴养士马,欲举大事,正为寂以宫人侍公,恐事觉并诛,为此急计耳。

众情己协,公意如何?

”渊曰:“吾儿诚有此谋,事已如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耳。

” 帝以渊与王仁恭不能御寇,遣使者执诣江都。

渊大惧。

世民与寂等复说渊曰:“今主昏国乱,尽忠无益。

偏裨失律,而罪及明公。

事已迫矣,宜早定计。

且晋阳士马精强,宫监蓄积巨万,以兹举事,何患无成!

代王幼冲,关中豪杰并起,未知所附,公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

奈何受单使之囚,坐取夷灭乎!

”渊然之,密部勒,将发。

会帝继遣使者驰驿赦渊及仁恭,使复旧任,渊谋亦缓。

渊之为河东讨捕使也,请大理司直夏侯端为副。

端,详之孙也,善占候及相人,谓渊曰:“今玉床摇动,帝座不安,参墟得岁,必有真人起于其分,非公而谁乎!

主上猜忍,尤忌诸李,金才既死,公不思变通,必为之次矣。

”渊心然之。

乃留守晋阳,鹰扬府司马太原许世绪说渊曰:“公姓在图箓,名应歌谣。

据五郡之兵,当四战之地,举事则帝业可成,端居则亡不旋踵。

唯公图之。

”行军司铠文水武士彟、前太子左勋卫唐宪、宪弟俭皆劝渊举兵。

俭说渊曰:“明公北招戎狄,南收豪杰,以取天下,此汤、武之举也。

”渊曰:“汤、武非所敢拟,在私则图存,在公则拯乱。

卿姑自重,吾将思之。

”宪,邕之孙也。

时建成、元吉尚在河东,故渊迁延未发。

刘文静谓裴寂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何不早劝唐公举兵,而推迁不已!

且公为宫监,而以宫人侍客,公死可尔,何误唐公也!

”寂甚惧,屡趣渊起兵。

渊乃使文静诈为敕书,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民年二十已上五十已下悉为兵,期岁暮集涿郡,击高丽,由是人情恟々,思乱者益众。

及刘武周据汾阳宫,世民言于渊曰:“大人为留守,而盗贼窃据离宫,不早建大计,祸今至矣!

”渊乃集将佐谓之曰:“武周据汾阳宫,吾辈不能制,罪当族灭,若之何?

”王威等皆惧,再拜请计。

渊曰:“朝廷用兵,动止皆禀节度。

今贼在数百里内,江都在三千里外,加以道路险要,复有他贼据之。

以婴城胶柱之兵,当巨猾豕突之势,必不全矣。

进退维谷,何为而可?

”威等皆曰:“公地兼亲贤,同国休戚,若俟奏报,岂及事机。

要在平贼,专之可也。

”渊阳若不得已而从之者,曰:“然则先当集兵。

”乃命世民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募兵,远近赴集,旬日间近万人,仍密遣使召建成、元吉于河东,柴绍于长安。

王威、高君雅见兵大集,疑渊有异志,谓武士彟曰:“顺德、弘基皆背征三侍,所犯当死,安得将兵!

”欲收按之。

士彟曰:“二人皆唐公客,若尔,必大致纷纭。

”威等乃止。

留守司兵田德平欲劝威等按募人之状,士彟曰:“讨捕之兵,悉隶唐公,威、君雅但寄坐耳,彼何能为!

”德平亦止。

晋阳乡长刘世龙密告渊云:“威、君雅欲因晋祠祈雨,为不利。

”五月,癸亥夜,渊使世民伏兵于晋阳宫城之外。

甲子旦,渊与威、君雅共坐视事,使刘文静引开阳府司马胙城刘政会入立庭中,称有密状。

渊目威等取状视之,政会不与,曰:“所告乃引留守事,唯唐公得视之。

”渊阳惊曰:“岂有是邪!

”视其状,乃云:“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

”君雅攘袂大诟曰:“此乃反者欲杀我耳!

”时世民已布兵塞衢路,文静因与刘弘基、长孙顺德等共执威、君雅系狱。

丙寅,突厥数万众寇晋阳,轻骑入外郭北门,出其东门。

渊命裴寂等勒兵为备,而悉开诸城门,突厥不能测,莫敢进。

众以为威、君雅实召之也,渊于是斩威、君雅以徇。

渊部将王康达将千馀人出战,皆死,城中恟惧。

渊夜遣军潜出城,旦则张旗鸣鼓自他道来,如援军者。

突厥终疑之,留城外二日,大掠而去。

炀帝命监门将军泾阳宠玉、虎贲郎将霍世举将关内兵援东都。

柴孝和说李密曰:“秦地山川之固,秦、汉所凭以成王业者也。

今不若使翟司徒守洛口,裴柱国守回洛,明公自简精锐西袭长安。

既克京邑,业固兵强,然后东向以平河、洛,传檄而天下定矣。

方今隋失其鹿,豪杰竞逐,不早为之,必有先我者,悔无及矣!

”密曰:“此诚上策,吾亦思之久矣。

但昏主尚存,从兵犹众,我所部皆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从我西入!

诸将出于群盗,留之各竞雌雄,如此,则大业隳矣。

”孝和曰:“然则大军既未可西上,仆请间行观衅。

”密许之。

孝和与数十骑至陕县,山贼归之者万馀人。

时密兵锋甚锐,每入苑,与隋兵连战。

会密为流矢所中,卧营中。

丁丑,越王侗使段达与庞玉等夜出兵,陈于回洛仓西北。

密与裴会基出战,达等大破之,杀伤太半,密乃弃回洛,奔洛口。

宠玉、霍世举军于偃师,柴孝和之众闻密退,各散去。

孝和轻骑归密,杨德方、郑德韬皆死。

密以郑颋为左司马,荥阳郑乾象为右司马。

李建成、李元吉弃其弟智云于河东而去,吏执智云送长安,杀之。

建成、元吉遇柴绍于道,与之偕行。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