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议佐百姓诏

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

愚而不明,未达其咎。

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

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

何以致此?

将百官之奉养或费、无用之事或多与?

何其民食之寡乏也?

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

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为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众与?

细大之义,吾未能得其中。

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土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近来连续几年作物欠收,又有水灾旱灾和疾病成灾,我非常担忧啊。我愚而不明,不知道导致(这些)问题的原因。我想,我的政策有过失因而执政有过错吗?是天道有不顺、地利或许没有得到、人事大都失去了和睦、鬼神被遗弃没有祭祀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养官的俸禄是不是太多了,没用的事是不是做得太多了?为什么民众的粮食会匮乏呢?计算(一下)田地没有更少,统计民众人口没有增加,按照人口来算田地,那比古人还有多余啊,但吃的东西非常不足的,它的根源在哪里呢?难道是百姓从事商业损害农业的地方很多,还是做酒浪费的谷子很多,禽畜吃掉的粮食很多吗?大大小小的道理,我没能明白它的主要原因,要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们讨论这个问题,有可以帮助百姓的办法,用心大胆地广开思路,不要有所隐瞒!


注释

间:jián,近、近来。比:连续,频繁。登:作物的成熟和收获。咎:灾祸、祸根,也可引申为过失。这句是说,不明白它的祸根所在。度:duó,量,计算,此处为丈量土地。末:古有士、农、工、商的顺序,商排最末尾。有轻视商的意思。蕃:繁多。醪(láo):酒。靡(mí):浪费。六畜:即马、牛、羊、鸡、犬、豕。义:道理,意义。二千石:汉代内自九卿郎将,外至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这里是以禄俸为职务的代称。博士:秦及汉初立博士,掌管古今史事待问及书籍典守。到汉武帝时,设五经博士,置弟子员,此后博士专讲经学传授,与文帝、景帝时的博士制度有区别。率意:竭尽心意。


简介

《文帝议佐百姓诏》这篇文章出自《汉书·文帝纪》,属于诏令类的古文。全文表达了这位封建帝王对百姓疾苦的关心。诏中探求民众疾苦的原因,反复设问,诚意跃然纸上。



景帝令二千石修职诏

〔刘启〕 〔汉〕

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

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

农事伤,则饥之本也。

女红害,则寒之原也。

夫饥寒并至,而能无为非者寡矣。

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祭服,为天下先。

不受献,减太官,省繇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畜积,以备灾害。

强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

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

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

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

其令二千石修其职!

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武帝求茂才异等诏

〔刘彻〕 〔汉〕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尚德缓刑书

〔路温舒〕 〔汉〕

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路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

其辞曰: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

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

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 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

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

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

“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

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

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

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

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

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意。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

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

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

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

《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

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

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

此仁圣之所以伤也。

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

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

做囚人不胜痛,则饰词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

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

何则?

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

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媮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

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

刻木为吏期不对。

”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

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

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 “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

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

故古人有言:“山薮臧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

”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 上善其言。

史记·太史公自序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

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

’”意在斯乎!

意在斯乎!

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

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子,大夫雍之。

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

《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

《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

《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

《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

《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

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

《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

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

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

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

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

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

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

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

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

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

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

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

汤武之隆,诗人歌之。

《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

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

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

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

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

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 于是论次其文。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

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

是余之罪也夫!

身毁不用矣!

”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

孔子厄陈、蔡,作《春秋》。

屈原放逐,著《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而论兵法。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史记·七十列传·管晏列传

〔司马迁〕 〔汉〕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

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

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

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

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

鲍叔遂进管仲。

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

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

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

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

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睗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

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馀世,常为名大夫。

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彊兵,与俗同好恶。

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

」故论卑而易行。

俗之所欲,因而予之。

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

贵轻重,慎权衡。

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

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

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

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 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

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彊于诸侯。

后百馀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

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

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

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

语不及之,即危行。

国有道,即顺命。

无道,即衡命。

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

越石父贤,在缧绁中。

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

弗谢,入闺。

久之,越石父请绝。

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缌何子求绝之速也?

」石父曰:「不然。

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

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

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

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

」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

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

既而归,其妻请去。

夫问其故。

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

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

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

」其后夫自抑损。

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

晏子荐以为大夫。

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

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

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

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

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

岂管仲之谓乎?

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

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

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