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六十五·汉纪五十七

起柔兆阉茂,尽著雍困敦,凡三年。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一年(丙戌,公元二零六年)春,正月,有星孛于北斗。

曹操自将击高幹,留其世子丕守鄴,使别驾从事崔琰傅之。

操围壶关,三月,壶关降。

高幹自入匈奴求救,单于不受。

幹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斩之,并州悉平。

曹操使陈郡梁习以别部司马领并州刺史。

时荒乱之馀,胡、狄雄张,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拥众,各为寇害。

习到官,诱喻招纳,皆礼如其豪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

豪右已尽,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

又因大军出征,令诸将分清以为勇力。

吏兵已去之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鄴凡数万口。

其不从命者,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

单于恭顺,名王稽颡,服事供职,同于偏户。

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

长老称咏,以为自所闻识,刺史未有如习者。

习乃贡达名士,避地州界者河内常林、杨俊、王象、荀纬及太原王凌之徒,操悉以为县长,后皆显名于世。

初,山阳仲长统游学至并州,过高幹,幹善遇之,访以世事。

统谓幹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

”幹雅自多,不悦统言,统遂去之。

幹死,荀彧举统为尚书郎。

著论曰《昌言》,其言治乱,略曰:“豪杰之当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无天下之分,故战争者竞起焉。

角智者皆穷,角力者皆负,形不堪复伉,势不足复校,乃始羁首系颈,就我之衔绁耳。

及继体之时,豪杰之心既绝,士民之志已定,贵有常家,尊在一人。

当此之时,虽下愚之才居之,犹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周、孔数千无所复角其圣,贲、育百万无所复奋其勇矣。

彼后嗣之愚主,见天下莫敢与之违,自谓若天地之不可亡也。

乃奔其私嗜,骋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恶,荒废庶政,弃忘人物。

信任亲爱者,尽佞谄容说之人也。

宠贵隆丰者,尽后妃姬妾之家也。

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斫生民之骨髓,怨毒无聊,祸乱并起,中国扰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为我哺乳之子孙者,今尽是我饮血之冠雠也。

至于运徙势去,犹不觉悟者,岂非富贵生不仁,沉溺致愚疾邪!

存亡以之失代,治乱从此周复,天道常然之大数也。

”秋,七月,武威太守张猛杀雍州刺史邯郸商。

州兵讨诛之。

猛,奂之子也。

八月,曹操东讨海贼管承,至淳于,遣将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

昌豨复叛,操遣于禁讨斩之。

是岁,立故琅邪王容子熙为琅邪王。

齐、北海、阜陵、下邳、常山、甘陵、济阴、平原八国皆除。

乌桓乘天下乱,略有汉民十馀万户,袁绍皆立其酋豪为单于,以家人子为己女,妻焉。

辽西乌桓踏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寇,欲助尚复故地。

曹操将击之,凿平虏渠、泉州渠以通运。

孙权击山贼麻、保二屯,平之。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二年(丁亥,公元二零七年)春,二月,曹操自淳于还鄴。

丁酉,操奏封大功臣二十馀人,皆为列侯。

因表万岁亭侯荀彧功状。

三月,增封彧千户。

又欲授以三公,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

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

”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

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

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桓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踏顿之心,成凯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

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

”操从之。

行至易,郭嘉曰:“兵贵神速。

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

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初,袁绍数遣使召田畴于无终,又即绶将军印,使安辑所统,畴皆拒之。

及曹操定冀州,河间邢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

今闻曹公法令严。

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

”遂装还乡里。

畴曰:“邢颙,天民之先觉者也。

”操以颙为冀州从事。

畴忿乌桓多杀其本郡冠盖,意欲讨之而力未能。

操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

门人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

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

”畴笑曰:“此非君所识也。

”遂随使者到军,拜为蓚令,随军次无终。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

操患之,以问田畴。

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

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

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

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

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踏顿可不战而禽也。

”操曰:“善!

”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夏暑,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

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

操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步鲜卑庭,东指柳城。

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

尚、熙与踏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

八月,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

操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

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众大崩,斩踏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

辽东单于速仆丸与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其众尚有教千骑。

或劝操遂击之,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

”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

公孙康欲取尚、熙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斩尚、熙,并速仆丸首送之。

诸将或问操:“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

”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

”操枭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

”牵招独设祭悲哭,操义之,举为茂才。

时天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方得水。

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

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幸。

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可以为常。

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冬,十月,辛卯,有星孛于鹑尾。

乙巳,黄巾杀济南王赟。

十一月,曹操至易水,乌桓单于代郡普富卢、上郡那楼皆来贺。

师还,论功行赏,以五百户封田畴为亭侯。

畴曰:“吾始为刘公报仇,率众遁逃,志义不立,反以为利,非本志也。

”固让不受。

操知其至心,许而不夺。

操之北伐也,刘备说刘表袭许,表不能用。

及闻操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

”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

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是岁,孙权西击黄祖,虏其人民而还。

权母吴氏疾笃,引见张昭等,属以后事而卒。

初,琅邪诸葛亮寓居襄阳隆中,每自比管仲、乐毅。

时人莫之许也,惟颍川徐庶与崔州平谓为信然。

州平,烈之子也。

刘备在荆州,访士于襄阳司马徽。

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此间自有伏龙、凤雏。

”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

”徐庶见备于新野,备器之。

庶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

”备曰:“君与俱来。

”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

”备由是诣亮,凡三往,乃见。

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

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亮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并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抚和戎、越,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外观时变,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备曰:“善!

”于是与亮情好日密。

关羽、张飞不悦,备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愿诸君勿复言。

”羽、飞乃止。

司马徽,清雅有知人之鉴。

同县庞德公素有重名,徽兄事之。

诸葛亮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德公从子统,少时朴钝,未有识者,惟德公与徽重之。

德公常谓孔明为卧龙,士元为凤雏,德操为水鉴。

故德操与刘备语而称之。

孝献皇帝庚建安十三年(戊子,公元二零八年)春,正月,司徒赵温辟曹操子丕。

操表“温辟臣子弟,选举故不以实”,策免之。

曹操还鄴,作玄武池以肄舟师。

初,巴郡甘宁将僮客八百人归刘表,表儒人,不习军事,宁观表事势终必无成,恐一朝众散,并受其祸,欲东入吴。

黄祖在夏口,军不得过,乃留,依祖三年,祖以凡人畜之。

孙权击祖,祖军败走,权校尉凌操将兵急追之。

宁善射,将兵在后,射杀操,祖由是得免。

军罢,还营,待宁如初。

祖都督苏飞数荐宁,祖不用。

宁欲去,恐不免。

飞乃白祖,以宁为邾长。

宁遂亡奔孙权。

周瑜、吕蒙共荐达之,权礼异,同于旧臣。

宁献策于权曰:“今汉祚日微,曹操终为篡盗。

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诚国之西势也。

宁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

至尊当早图之,不可后操。

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

祖今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贪纵,吏士心怨,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

至尊今往,其破可必。

一破祖军,鼓行而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矣。

”权深纳之。

张昭时在坐,难曰:“今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

”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

”权举酒属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

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

”权遂西击黄祖。

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拼闾大绁系石为矴,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

偏将军董袭与别部司马凌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突入蒙冲里。

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

祖令都督陈就以水军逆战。

平北都尉吕蒙勒前锋,亲枭就首。

于是将士乘胜,水陆并进,傅其城,尽锐攻之,遂屠其城。

祖挺身走,追斩之,虏其男女数万口。

权先作两函,欲以盛祖及苏飞首。

权为诸将置酒,甘宁下席叩头,血涕交流,为权言飞畴昔旧恩,“宁不值飞,固已损骸于沟壑,不得致命于麾下。

今飞罪当夷戮,特从将军乞其首领。

”权感其言,谓曰:“今为君置之。

若走去何?

”宁曰:“飞免分裂之祸,受更生之恩,逐之尚必不走,岂当图亡哉!

若尔,宁头当代入函。

”权乃赦之。

凌统怨宁杀其父操,常欲杀宁,权命统不得仇之,令宁将兵屯于它所。

夏,六月,罢三公官,复置丞相、御史大夫。

癸巳。

以曹操为丞相。

操以冀州别驾从事崔琰为丞相西曹掾,司空东曹掾陈留毛玠为丞相东曹掾,元城令河内司马朗为主簿,弟懿为文学掾,冀州主簿卢毓为法曹议令史。

毓,植之子也。

琰、玠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

拔敦实,斥华伪,进冲逊,抑阿党。

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独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

吏洁于上,俗移于下。

操闻之,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

”司马懿,少聪达,多大略。

崔琰谓其兄朗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

”操闻而辟之,懿辞以风痹。

操怒,欲收之,懿惧,就职。

操使张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

辽谓左右曰:“勿动!

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惊动人耳。

”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

”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陈而立,有顷,皆定,即得首谋者,杀之。

辽在长社,于禁顿颍阴,乐进屯阳翟,三将任气,多共不协。

操使司空主簿赵俨并参三军,每事训谕,遂相亲睦。

初,前将军马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后以部曲相侵,更为仇敌。

朝廷使司隶校尉钟繇、凉州刺史韦端和解之,征腾入屯槐里。

曹操将征荆州,使张既说腾,令释部曲还朝,腾许之。

已而更犹豫,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亻待,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

操表腾为卫尉,以其子超为偏将军,统其众,悉徙其家属诣鄴。

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

八月,丁未,以光禄勋山阳郗虑为御史大夫。

壬子,太中大夫孔融弃市。

融恃其才望,数戏侮曹操,发辞偏宕,多致乖忤。

操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内甚嫌之。

融又上书言:“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

”操疑融所论建渐广,益惮之。

融与郗虑有隙,虑承操风旨,构成其罪,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奏:“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

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

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更相赞扬。

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操遂收融,并其妻子皆杀之。

初,京兆脂习与融善,每戒融刚直太过,必罹世患。

及融死,许下莫敢收者。

习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

”操收习,欲杀之,既而赦之。

初,刘表二子琦、琮,表为琮娶其后妻蔡氏之侄,蔡氏遂爱琮而恶琦。

表妻弟蔡瑁、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日相与毁琦而誉琮。

琦不自宁,与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不对。

后乃共升高楼,因令去梯,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

”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

”琦意感悟,阴规出计。

会黄祖死,琦求代其任,表乃以琦为江夏太守。

表病甚,琦归省疾。

瑁、允恐其见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乃谓琦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其任至重。

今释众擅来,必见谴怒。

伤亲之欢,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

”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

琦流涕而去。

表卒,瑁、允等遂以琮为嗣。

琮以侯印授琦。

琦怒,投之地,将因奔丧作难。

会曹操军至,琦奔江南。

章陵太守蒯越及东曹掾傅巽等劝刘琮降操,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

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

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

三者皆短,将何以待敌?

且将军自料何如刘备?

若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

若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

”琮从之。

九月,操至新野,琮遂举州降,以节迎操。

诸将皆疑其诈,娄圭曰:“天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今以节来,是必至诚。

”操遂进兵。

时刘备屯樊,琮不敢告备。

备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其官属宋忠诣备宣旨。

时曹操已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

”引刀向忠曰:“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丈夫临别复杀卿辈。

”遣忠去。

乃呼部曲共议。

或劝备攻琮,荆州可得。

备曰:“刘荆州临亡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以见刘荆州乎!

”备将其众去,过襄阳,驻马呼琮。

琮惧,不能起。

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备。

备过辞表墓,涕泣而去。

比到当阳,众十馀万人,辎重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

或谓备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

”备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习凿齿论曰:刘玄德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

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

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

终济大业,不亦宜乎!

刘琮将王威说琮曰:“曹操闻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先单进。

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

获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

”琮不纳。

操以江陵有军实,恐刘备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

闻备已过,操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及于当阳之长坂。

备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操大获其人众辎重。

徐庶母为操所获,庶辞备,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

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

”遂诣操。

张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

”操兵无敢近者。

或谓备:“赵云已北走。

”备以手戟擿之曰:“子龙不弃我走也。

”顷之,云身抱备子禅,与关羽船会,得济沔,遇刘琦众万馀人,与俱到夏口。

曹操进军江陵,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

释韩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礼,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

以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荆州大将南阳文聘别屯在外,琮之降也,呼聘,欲与俱。

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

”操济汉,聘乃诣操。

操曰:“来何迟邪?

”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

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

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

而计不在己,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

”遂歔欷流涕。

操为之怆然,字谓之曰:“仲业,卿真忠臣也!

”厚礼待之,使统本兵,为江夏太守。

初,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

西平和洽,以为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不如荆州土险民弱,易依倚也,遂从刘表。

表以上客待之。

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

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不去,谗慝将兴。

”遂南之武陵。

表辟南阳刘望之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

望之弟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

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于内,则宜模范蠡迁化于外,坐而自绝于时,殆不可也。

”望之不从,寻复见害,廙奔扬州。

南阳韩暨避袁术之命,徙居山都山。

刘表又辟之,遂遁居孱陵。

表深恨之,暨惧,应命,除宜城长。

河东裴潜亦为表所礼重,潜私谓王畅之子粲及河内司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

”遂南适长沙。

于是操以暨为丞相士曹属,潜参丞相军事,洽、廙、粲皆为掾属,芝为管令,从人望也。

冬,十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初,鲁肃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军中诸将,各有彼此。

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

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

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

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

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

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

”权即遣肃行。

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

肃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

”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

”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

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自结于东,以共济世业。

而欲投吴巨,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

”备甚悦。

肃又谓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

”即共定交。

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乱江东,为孙权长史。

备用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

曹操自江陵将顺江东下。

诸葛亮谓刘备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

”遂与鲁肃俱诣孙权。

亮见权于柴桑,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

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

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

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

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

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

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抗此难乎!

”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

吾计决矣!

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

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

”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

曹操之众,远来疲敝,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

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近势耳,非心服也。

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

操军破,必北还。

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

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权大悦,与其群下谋之。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

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权以示群下,莫不响震失色。

长史张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

今日拒之,事更不顺。

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

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

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鲁肃独不言。

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

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

”肃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

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

何以言之?

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

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

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

”权叹息曰:“诸人持议,甚失孤望。

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

”时周瑜受使至番阳,肃劝权召瑜还。

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

而操舍鞍马,杖舟楫,与吴、越争衡。

今又盛寒,马无稿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

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

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

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乃罢会。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

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

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

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

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

”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

子布、元表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

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

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

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

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

”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将兵与备并力逆操。

以鲁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

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遣人慰劳之。

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

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

”备乃乘单舸往见瑜问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

战卒有几?

”瑜曰:“三万人。

”备曰:“恨少。

”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

”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

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

”备深愧喜。

进,与操遇于赤壁。

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

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

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

”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

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

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馀船以次俱进。

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

去北军二里馀,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

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

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

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

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

刘备、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

时操军兼以饥疫,死者太半。

操乃留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守襄阳,引军北还。

周瑜、程普将数万众,与曹仁隔江未战。

甘宁请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

益州将袭肃举军降,周瑜表以肃兵益横野中郎将吕蒙。

蒙盛称:“肃有胆用,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

”权善其言,还肃兵。

曹仁遣兵围甘宁,宁困急,求救于周瑜,诸将以为兵少不足分,吕蒙谓周瑜、程普曰:“留凌公绩于江陵,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

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

”瑜从之,大破仁兵于夷陵,获马三百匹而还。

于是将士形势自倍。

瑜乃渡江,顿北岸,与仁相距。

十二月,孙权自将围合肥,使张昭攻九江之当涂,不克。

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引兵南徇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

庐江营帅雷绪率部曲数万口归备。

备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以偏将军赵去领桂阳太守。

益州牧刘璋闻曹操克荆州,遣别驾张松致敬于操。

松为人短小放荡,然识达精果。

操时已定荆州,走刘备,不复存录松。

主簿杨修白操辟松,操不纳。

松以此怨,归,劝刘璋绝操,与刘备相结,璋从之。

习凿齿论曰: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

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

曹操追念田畴功,恨前听其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

”乃复以前爵封畴。

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

操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

有司劾畴:“狷介违道,苟立小节,宜免官加刑。

”操下世子及大臣博议。

世子丕以“畴同于子文辞禄,由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

”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钟繇,亦以为可听。

操犹欲侯之,畴素与夏侯惇善,操使惇自以其情喻之。

惇就畴宿而劝之,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

惇临去,固邀畴,畴曰:“畴,负义逃窜之人耳。

蒙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

纵国私畴,畴独不愧于心乎!

将军雅知畴者,犹复如此,若必不得已,请愿效死,刎首于前。

”言未卒,涕泣横流。

惇具以答操,操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

操幼子仓舒卒,操伤惜之甚。

司空掾邴原女早亡,操欲求与仓舒合葬,原辞曰:“嫁殇,非礼也。

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

若听明公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

”操乃止。

孙权使威武中郎将贺齐讨丹杨黟、歙贼。

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四面壁立,不可得攻,军住经月。

齐阴募轻捷士,于隐险处,夜以铁戈拓山潜上,县布以援下人。

得上者百馀人,令分布四面,鸣鼓角。

贼大惊,守路者皆逆走,还依众。

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之。

权乃分其地为新都郡,以齐为太守。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六十六·汉纪五十八

〔司马光〕 〔宋〕

起屠维赤奋若,尽昭阳大荒落,凡五年。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二零九年)春,三月,曹操军至谯。

孙权围合肥,久不下。

权率轻骑欲身往突敌,长史张纮谏曰:“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

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

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权乃止。

曹操遣将军张喜将兵解围,久而未至。

扬州别驾楚国蒋济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

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权兵所得。

权信之,遽烧围走。

秋,七月,曹操引水军自涡入淮,出肥水,军合肥,开芍陂屯田。

冬,十月,荆州地震。

十二月,操军还谯。

庐江人陈兰、梅成据灊、六叛,操遣荡寇将军张辽讨斩之。

因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周瑜攻曹仁岁馀,所杀伤甚众,仁委城走。

权以瑜领南郡太守,屯据江陵。

程普领江夏太守,治沙羡。

吕范领彭泽太守。

吕蒙领寻阳令。

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

会刘琦卒,权以备领荆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给备。

备立营于油口,改名公安。

权以妹妻备。

妹才捷刚猛,有诸兄风,侍婢百馀人,皆执刀侍立,备每入,心常凛凛。

曹操密遣九江蒋幹往说周瑜。

幹以才辨独步于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

瑜出迎之,立谓幹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

”因延幹,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

因谓幹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共生,能移其意乎?

”幹但笑,终无所言。

还白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间也。

丞相掾和洽言于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一节取也。

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

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

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

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飧以入官寺。

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

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

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

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操善之。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五年(庚寅,公元二一零年)春,下令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冬,曹操作铜爵台于鄴。

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举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誉,故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

以是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乡里。

时年纪尚少,乃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为二十年规,待天下清乃出仕耳。

然不能得如意,征为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

后领兗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

又讨击袁术,使穷沮而死。

摧破袁绍,枭其二子。

复定刘表,遂平天下。

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逊之志,每用耿耿,故为诸君陈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

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

何者?

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

然兼封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

江湖未静,不可让位。

至于邑土,可得而辞。

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刘表故吏士多归刘备,备以周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容其众,乃自诣京见孙权,求都督荆州。

瑜上疏于权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

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

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吕范亦劝留之。

权以曹操在北,方当广揽英雄,不从。

备还公安,久乃闻之,叹曰:“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时孔明谏孤莫行,其意亦虑此也。

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诚险涂,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政,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权许之。

奋威者,孙坚弟子奋威将军、丹杨太守瑜也。

周瑜还江陵为行装,于道病困,与权笺曰:“修短命矣,诚不足惜。

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

刘备寄寓,有似养虎。

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

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

傥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

”卒于巴丘。

权闻之哀恸,曰:“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

”自迎其丧于芜湖。

瑜有一女、二男,权为长子登娶其女。

以其男循为骑都尉,妻以女。

胤为兴业都尉,妻以宗女。

初,瑜见友于孙策,太夫人又使权以兄奉之。

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

程普颇以年长,数陵侮瑜,瑜折节下之,终不与校。

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权以鲁肃为奋武校尉,代瑜领兵,令程普领南郡太守。

鲁肃劝权以荆州借刘备,与共拒曹操,权从之。

乃分豫章为番阳郡,分长沙为汉昌郡。

复以程普领江夏太守,鲁肃为汉昌太守,屯陆口。

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

”蒙辞以军中多务。

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

但当涉猎,见往事耳。

卿言多务,孰若孤!

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

”蒙乃始就学。

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肃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刘备以从事庞统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鲁肃遗备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

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诸葛亮亦言之。

备见统,与善谭,大器之,遂用统为治中,亲待亚于诸葛亮,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初,苍梧士燮为交趾太守。

交州刺史硃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表其弟壹领合浦太守,领九真太守,武领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中国人士多往依之。

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仪卫甚盛,震服百蛮。

朝廷遣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

津好鬼神事,常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道书,云可以助化,为其将区景所杀。

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为刺史。

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

朝廷赐燮玺书,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趾太守如故。

后巨与恭相失,巨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

孙权以番阳太守临淮步骘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奉承节度。

吴巨外附内违,骘诱而斩之,威声大震。

权加燮左将军,燮遣子入质。

由是岭南始服属于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六年(辛卯,公元二一一年)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

三月,操遣司隶校尉钟繇讨张鲁,使征西护军夏侯渊等将兵出河东,与繇会。

仓曹属高柔谏曰:“大兵西出,韩遂、马超疑为袭己,必相扇动。

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

”操不从。

关中诸将果疑之,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等十部皆反,其众十万,屯据潼关。

操遗安西将军曹仁督诸将拒之,敕令坚壁勿与战。

命五官将丕留守鄴,以奋武将军程昱参丕军事,门下督广陵徐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乐安国渊为居府长史,统留事。

秋,七月,操自将击超等。

议者多言:“关西兵习长矛,非精选前锋,不可当也。

”操曰:“战在我,非在贼也。

贼虽习长矛,将使不得以刺,诸君但观之。

”八月,操至潼关,与超等夹关而军。

操急持之,而潜遣徐晃、硃灵以步骑四千人渡浦阪津,据河西为营。

闰月,操自潼关北渡河。

兵众先渡,操独与虎士百馀人留南岸断后。

马超将步骑万馀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犹据胡床不动。

许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举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

校尉丁斐,放牛马以饵贼,贼乱取牛马,操乃得渡。

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为甬道而南。

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设疑兵,潜以舟载兵入渭,为浮桥,夜,分兵结营于渭南。

超等夜攻营,伏兵击破之。

超等屯渭南,遣信求割河以西请和,操不许。

九月,操进军,悉渡渭。

超等数挑战,又不许。

固请割地,求送任子。

贾诩以为可伪许之。

操复问计策,诩曰:“离之而已。

”操曰:“解!

”韩遂请与操相见,操与遂有旧,于是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旧故,拊手欢笑。

时秦、胡观者,前后重沓,操笑谓之曰:“尔欲观曹公邪!

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耳!

”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

”遂曰:“无所言也。

”超等疑之。

他日,操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

超等愈疑遂。

操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

遂、超奔凉州,杨秋奔安定。

诸将问操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北渡,何也?

”操曰:“贼守潼关,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关。

贼悉众南守,西河之备虚,故二将得擅取西河。

然后引军北渡。

贼不能与吾争西河者,以二将之军也。

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南,既为不可胜,且以示弱。

渡渭为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

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地。

吾顺言许之,所以从其意,使自安而不为备,因畜士卒之力,一旦击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

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

”始,关中诸将每一部到,操辄有喜色。

诸将问其故,操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

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服,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为功差易,吾是以喜。

”冬,十月,操自长安北征杨秋,围安定。

秋降,复其爵位,使留抚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还,留夏侯渊屯长安。

以议郎张既为京兆尹。

既招怀流民,兴复县邑,百姓怀之。

遂、超之叛也,弘农、冯翊县邑多应之,河东民独无异心。

操与超等夹渭为军,军食一仰河东。

及超等破,馀畜尚二十馀万斛,操乃增河东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扶风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璋不能用,又为其州里俱侨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善,自负其才,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松劝璋结刘备,璋曰:“谁可使者?

”松乃举正。

璋使正往,正辞谢,佯为不得已而行。

还,为松说备有雄略,密谋奉戴以为州主。

会曹操遣钟繇向汉中,璋闻之,内怀恐惧。

松因说璋曰:“曹公兵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

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

若使之讨鲁,鲁必破矣。

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

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备。

主簿巴西黄权谏曰:“刘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

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不若闭境以待时清。

”璋不听,出权为广汉长。

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于州门以谏,璋一无所讷。

法正至荆州,阴献策于刘备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之懦弱。

张松,州之股肱,响应于内。

以取益州,犹反掌也。

”备疑未决。

庞统言于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孙车骑,北有曹操,难以得志。

今益州户口百万,土沃财富,诚得以为资,大业可成也!

”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宽。

操以暴,吾以仁。

操以谲,吾以忠。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今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奈何?

”统曰:“乱离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

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古人所贵。

若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

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

”备以为然。

乃留诸葛亮、关羽等守荆州,以赵云领留营司马,备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孙权闻备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将备子禅还吴,张飞、赵云勒兵截江,乃得禅还。

刘璋敕在所供奉备,备入境如归,前后赠遗以巨亿计。

备至巴郡,巴郡太守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者也。

”备自江州北由垫江水诣涪。

璋率步骑三万馀人,车乘帐幔,精光耀日,往会之。

张松令法正白备,便于会袭璋。

备曰:“此事不可仓猝!

”庞统曰:“今因会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备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

”璋推备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

备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

所将将士,更相之适,欢饮百馀日。

璋增备兵,厚加资给,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

备并军三万馀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

璋还成教,备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七年(壬辰,公元二一二年)春,正月,曹操还鄴。

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操之西征也,河间民田银、苏伯反,扇动幽、冀。

五官将丕欲自讨之,功曹常林曰:“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

银、伯犬羊相聚,不能为害。

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轻运远举,虽克不武。

”乃遣将军贾信讨之,应时克灭。

馀贼千馀人请降,议者皆曰:“公有旧法,围而后降者不赦。

”程昱曰:“此乃扰攘之际,权时之宜。

今天下略定,不可诛之。

纵诛之,宜先启闻。

”议者皆曰:“军事有专无请。

”昱曰:“凡专命者,谓有临时之急耳。

今此贼制在贾信之手,故老臣不愿将军行之也。

”丕曰:“善。

”即白操,操果不诛。

既而闻昱之谋,甚悦,曰:“君非徒明于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故事:破贼文书,以一为十。

国渊上首级,皆如其实数,操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耸民听也。

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操大悦。

夏,五月,癸未,诛卫尉马腾,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螟。

马超等馀众顿蓝田,夏侯渊击平之。

鄜贼梁兴寇略冯翊,诸县恐惧,皆寄治郡下,议者以为当移就险阻。

左冯翊郑浑曰:“兴等破散,藏窜山谷,虽有随者,率胁从耳。

今当广开降路,宣喻威信。

而保险自守,此示弱也。

”乃聚吏民,治城郭,为守备,募民逐贼,得其财物妇女,十以七赏。

民大悦,皆愿捕贼。

贼之失妻子者皆还,求降,浑责其得他妇女,然后还之。

于是转相寇盗,党与离散。

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谕之,出者相继。

乃使诸县长吏各还本治,以安集之。

兴等惧,将馀从聚鄜城。

操使夏侯渊助浑讨之,遂斩兴,馀党悉平。

浑,泰之弟也。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为济阴王,懿为山阳王。

邈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

初,张纮以秣陵山川形胜,劝孙权以为治所。

及刘备东过秣陵,亦劝权居之。

权于是作石头城,徙治秣陵,改末陵为建业。

吕蒙闻曹操欲东兵,说孙权夹濡须水口立坞。

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何用坞为!

”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

”权曰:“善!

”遂作濡须坞。

冬,十月,曹操东击孙权。

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

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

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

然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

”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

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操由是不悦。

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

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

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

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

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

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

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

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

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

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兗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

”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

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

用是贬彧,非其罪矣。

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

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十二月,有星孛于五诸侯。

刘备在葭萌,庞统言于备曰:“今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刘璋既不武,又素无豫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杖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若沉吟下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备然其中计。

及曹操攻孙权,权呼备自救。

备贻璋书曰:“孙氏与孤本为脣齿,而关羽兵弱,今不往救,则曹操必取荆州,转侵州界,其忧甚于张鲁。

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

”因求益万兵及资粮,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

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而积财吝赏,何以使士大夫死战乎!

”张松书与备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释此去乎!

”松兄广汉太宗肃,恐祸及己,因发其谋。

于是璋收斩松,敕关戍诸将文书皆勿复得与备关通。

备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责以无礼,斩之。

勒兵径至关头,并其兵,进据涪城。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八年(癸巳,公元二一三年)春,正月,曹操进军濡须口,号步骑四十万,攻破孙权江西营,获其都督公孙阳。

权率众七万御之,相守月馀。

操见其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

如刘景升儿子,豚犬耳!

”权为笺与操,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操语诸将曰:“孙权不欺孤。

”乃彻军还。

庚寅,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

夏,四月,曹操至鄴。

初,曹操在谯,恐滨江郡县为孙权所略,欲徙令近内,以问扬州别驾蒋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军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

今欲徙淮南民,何如?

”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

自破袁绍以来,明公威震天下,民无他志,人情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

”操不从。

既而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馀万皆东流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济后奉使诣鄴,操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

”拜济丹杨太守。

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

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

兗冕之服,赤舄副焉。

轩县之乐,八佾之舞。

硃户以居。

纳陛以登。

虎贲之士三百人。

鈇、钺各一。

彤弓一,彤矢百,A110弓十,A110矢千。

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大雨水。

益州从事广汉郑度闻刘备举兵,谓刘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军无辎重,野谷是资。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彼至,请战勿许。

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此必禽耳。

”刘备闻而恶之,以问法正。

正曰:“璋终不能用,无忧也。

”璋果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不用度计。

璋遣其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拒备,皆败,退保绵竹。

懿诣军降。

璋复遣护军南阳李严、江夏费观督绵竹诸军,严、观亦率其众降于备。

备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

刘璝、张任与璋子循退守雒城,备进军围之。

任勒兵出战于雁桥,军败,任死。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庙。

魏公操纳三女为贵人。

初,魏公操追马超至安定,闻田银、苏伯反,引军还。

参凉州军事杨阜言于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

若大军还,不设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操还,超果率羌、胡击陇上诸郡县,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超尽兼陇右之众,张鲁复遣大将杨昂助之,凡万馀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

刺史韦康遣别驾阎温出,告急于夏侯渊,外围数重,温夜从水中潜出。

明日,超兵见其迹,遣追获之。

超载温诣城下,使告城中云:“东方无救。

”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

”城中皆泣,称万岁。

超虽怒,犹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诱温,冀其改意。

温曰:“事君有死无二,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乎!

”超遂杀之。

已而外救不至,韦康太守欲降。

杨阜号哭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以为使君守此城。

今奈何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乎!

”刺史、太守不听,开城门迎超。

超入,遂杀刺史、太守,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魏公操便夏侯渊救冀,未到而冀败。

渊去冀二百馀里,超来逆战,渊军不利。

氐王千万反应超,屯兴国,渊引军还。

会杨阜丧妻,就超求假以葬之。

阜外兄天水姜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城。

阜见叙及其母,歔欷悲甚。

叙曰:“何为乃尔?

”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

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

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

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

”叙母慨然曰:“咄!

伯奕,韦伯君遇难,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

人谁不死,死于忠义,得其所也。

但当速发,勿复顾我。

我自为汝当之,不以馀年累汝也。

”叙乃与同郡赵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谋讨超,又使人至冀,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使为内应。

超取赵昂子月为质,昂谓妻异曰:“吾谋如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

”异厉声应曰:“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

”九月,阜与叙进兵,入卤城,昂、奉据祁山,以讨超。

超闻之,大怒,赵衢因谲说超,使自出击之。

超出,衢与梁宽闭冀城门,尽杀超妻子。

超进退失据,乃袭历城,得叙母。

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

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

”超杀之,又杀赵昂之子月。

杨阜与超战,身被五创。

超兵败,遂南奔张鲁。

鲁以超为都讲祭酒,欲妻之以女。

或谓鲁曰:“有人若此,不爱其亲,焉能爱人!

”鲁乃止。

操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杨阜爵关内侯。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

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钟繇为大理,王修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袁涣得赏赐,皆散之,家无所储,乏则取之于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皆服其清。

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唯涣独否。

魏公操欲复肉刑,令曰:“昔陈鸿胪以为死刑有可加于仁恩者,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论乎?

”陈群对曰:“臣父纪以为汉除肉刑而增加于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所谓名轻而实重者也。

名轻则易犯,实重则伤民。

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

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裁剪毛发,非其理也。

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则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

夫三千之属,虽末可悉复,若斯数者,时之所患,宜先施用。

汉律所杀,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馀逮死者,可易以肉刑。

如此,则所刑之与所生足以相贸矣。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杀之刑,是重人支体而轻人躯命也。

”当时议者,唯钟繇与群议同,馀皆以为未可行。

操以军事未罢,顾众议而止。

资治通鉴·卷六十七·汉纪五十九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尽柔兆涒滩,凡三年。

孝献皇帝壬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二一四年)春,马超从张鲁求兵,北取凉州,鲁遣超还围祁山。

姜叙等告急于夏侯渊,诸将议欲须魏公操节度。

渊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报,叙等必败,非救急也。

”遂行,使张郃督步骑五千为前军。

超败走。

韩遂在显亲,渊欲袭取之,遂走。

渊追至略阳城,去遂三十馀里,诸将欲攻之,或言当攻兴国氐。

渊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袭长离诸羌。

长离诸羌多在遂军,必归救其家。

若舍羌独守则孤,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必可虏也。

”渊乃留督将守辎重,自将轻兵到长离,攻烧羌屯,遂果救长离。

诸将见遂兵众,欲结营作堑乃与战。

渊曰:“我转斗千里,今复作营堑,则士众罢敝,不可复用。

贼虽众,易与耳。

”乃鼓之,大破遂军。

进围兴国。

氐王千万奔马超,馀众悉降。

转击高平、屠各,皆破之。

三月,诏魏公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夏,四月,旱。

五月,雨水。

初,魏公操遣庐江太守硃光屯皖,大开稻田。

吕蒙言于孙权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宜早除之。

”闰月,权亲攻皖城。

诸将欲作土山,添攻具,吕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历日乃成。

城备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图也。

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经日,水必向尽,还道艰难,蒙窃危之。

今观此城,不能甚固,以三军锐气,四面并攻,不移时可拔。

及水以归,全胜之道也。

”权从之。

蒙荐甘宁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士卒先。

蒙以精锐继之,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

侵晨进攻,食时破之,获硃光及男女数万口。

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

权拜吕蒙为庐江太守,还屯寻阳。

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将兵溯流克巴东。

至江州,破巴郡太守严颜,生获之。

飞呵颜曰:“大军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颜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

颜容止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分遣赵云从外水定江阳、犍为,飞定巴西、德阳。

刘备围雒城且一年,庞统为流矢所中,卒。

法正笺与刘璋,为陈形势强弱,且曰:“左将军从举兵以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璋不答。

雒城溃,备进围成都。

诸葛亮、张飞、赵云引兵来会。

马超知张鲁不足与计事,又鲁将杨昂等数害其能,超内怀于邑。

备使建宁督邮李恢往说之,超遂从武都逃入氐中,密书请降于备。

使人止超,而潜以兵资之。

超到,令引军屯城北,城中震怖。

备围城数十日,使从事中郎涿郡简雍入说刘璋。

时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

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恩德以加百姓。

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

”遂开城,与简雍同舆出降,群下莫不流涕。

备迁璋于公安,尽归其财物,佩振威将军印绶。

备入成都,置酒,大飨士卒。

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

备领益州牧,以军师中郎将诸葛亮为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南郡董和为掌军中郎将,并置左将军府事,偏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军议校尉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裨将军南阳黄忠为讨虏将军,从事中郎麋竺为安汉将军,简雍为昭德将军,北海孙乾为秉忠将军,广汉长黄权为偏将军,汝南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羲为司马,李严为犍为太守,费观为巴郡太守,山阳伊籍为从事中郎,零陵刘巴为西曹掾,广汉彭羕为益州治中从事。

初,董和在郡,清俭公直,为民夷所爱信,蜀中推为循吏,故备举而用之。

备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刘巴独北诣魏公操。

操辟为掾,遣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备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还京师。

时诸葛亮在临蒸,以书招之,巴不从,备深以为恨。

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刘璋。

及璋迎备,巴谏曰:“备,雄人也,入必为害。

”既入,巴复谏曰:“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于山林也。

”璋不听,巴闭门称疾。

备攻成都,令军中曰:“有害巴者,诛及三族。

”及得巴,甚喜。

是时益州郡县皆望风景附,独黄权闭城坚守,须璋稽服,乃降。

于是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

吴懿、费观等,璋之婚亲也。

彭羕,璋之所摈弃也。

刘巴,宿昔之所忌恨也。

备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益州之民,是以大和。

初,刘璋以许靖为蜀郡太守。

成都将溃,靖谋逾城降备,备以此薄靖,不用也。

法正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宜加敬重,以慰远近之望。

”备乃礼而用之。

成都之围也,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及拔成都,士众皆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

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刘巴曰:“此易耳。

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价,令吏为官市。

”备从之。

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时议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赐诸将。

赵云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

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

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

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不宜夺之以私所爱也。

”备从之。

备之袭刘璋也,留中郎将南郡霍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杨昂诱峻求共守城。

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昂乃退。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馀人由阆水上,攻围峻,且一年。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斩存。

备既定蜀,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

法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飧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

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

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诸葛亮佐备治蜀,颇尚严峻,人多怨叹者。

法正谓亮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

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

”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

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累,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人土,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宠之以位,位极则贱。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所以致敝,实由于此。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矣。

”刘备以零陵蒋琬为广都长。

备尝因游观,奄至广都,见琬众事不治,时又沉醉。

备大怒,将加罪戮。

诸葛亮请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

其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

”备雅敬亮,乃不加罪,仓卒但免官而已。

秋,七月,魏公操击孙权,留少子临菑侯植守鄴。

操为诸子高选官属,以刑颙为植家丞。

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

庶子刘桢美文辞,植亲爱之。

桢以书谏植曰:“君侯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愚实惧焉。

”魏尚书令荀攸卒。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魏公操攻讨,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

操尝称:“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休。

荀公达之去恶,不去不止。

”又称:“二荀令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

”初,枹罕宋建因凉州乱,自号河首平汉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馀年。

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渊自兴国讨建,围枹罕,拔之,斩建。

渊别遣张郃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诸羌皆降,陇右平。

帝自都许以来,守位而已,左右侍卫莫非曹氏之人者。

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魏公操恶而杀之。

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惧,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

不尔,幸垂恩相舍。

”操失色,俯仰求出。

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

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

自后不复朝请。

董承女为贵人,操诛承,求贵人杀之。

帝以贵人有妊,累为请,不能得。

伏皇后由是怀惧,乃与父完书,言曹操残逼之状,令密图之,完不敢发。

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收皇后玺绶,以尚书令华歆为副,勒兵入宫,收后。

后闭户,藏壁中。

歆坏户发壁,就牵后出。

时帝在外殿,引虑于坐,后被发,徒跣,行泣,过诀曰:“不能复相活邪?

”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顾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

”遂将后下暴室,以幽死。

所生二皇子,皆鸩杀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馀人。

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操以尚书郎高柔为理曹掾。

旧法:军征士亡,考竟其妻子。

而亡者犹不息。

操欲更重其刑,并及父母、兄弟,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基中时有悔者。

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诱其还心。

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

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己,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

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

”操曰:“善!

”即止不杀。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年(乙未,公元二一五年)春,正月,甲子,立贵人曹氏为皇后。

魏公操之女也。

三月,魏公操自将击张鲁,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张郃、硃灵等攻破之。

夏,四月,操自陈仓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众万馀人恃险不服,五月,攻屠之。

四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

初,刘备在荆州,周瑜、甘宁等数劝孙权取蜀。

权遣使谓备曰:“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

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张鲁,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备报曰:“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

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所难也。

议者见曹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念。

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

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

且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

今璋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往夏口。

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

”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权不得已召瑜还。

及备西攻刘璋,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如此!

”备留关羽守江陵,鲁肃与羽邻界。

羽数生疑贰,肃常以欢好抚之。

及备已得益州,权令中司马诸葛瑾以备求荆州诸郡。

备不许,曰:“吾方图凉州,凉州定,乃尽以荆州相与耳。

”权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虚辞引岁也。

”遂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吏。

关羽尽逐之。

权大怒,遣吕蒙督兵二万以取三郡。

蒙移书长沙、桂阳,皆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

刘备闻之,自蜀亲至公安,遣关羽争三郡。

孙权进住陆口,为诸军节度。

使鲁肃将万人屯曾阳以拒羽。

飞书召吕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

蒙得书,秘之,夜,召诸将授以方略。

晨,当攻零陵,顾谓郝普故人南阳邓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

今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

关羽在南郡,至尊身自临之。

彼方首尾倒县,救死不给,岂有馀力复营此哉!

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

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

君可见之,为陈祸福。

”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出降。

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语毕,出书示之,因拊手大笑。

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

蒙留孙河,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

鲁肃欲与关羽会语,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

肃曰:“今日之事,宜相开譬。

刘备负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欲干命!

”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

肃因责数羽以不返三郡,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戮力破敌,岂得徒劳,无一塊土,而足下来欲收地邪!

”肃曰:“不然。

始与豫州觐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

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廕以济其患。

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堕好。

今已藉手于西州矣,又欲剪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

”羽无以答。

会闻魏公操将攻汉中,刘备惧失益州,使使求和于权。

权令诸葛瑾报命,更寻盟好。

遂分荆州,以湘水为界。

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

诸葛瑾每奉使至蜀,与其弟亮但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秋,七月,魏公操至阳平。

张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率众数万人拒关坚守,横山筑城十馀里。

初,操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

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

”攻阳平山上诸屯,山峻难登,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军食且尽,操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

会前军夜迷惑,误入张卫别营,营中大惊退散。

侍中辛毘、主簿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

惇前自见,乃还白操,进兵攻卫,卫等夜遁。

张鲁闻阳平已陷,欲降,阎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轻。

不如依杜濩赴朴胡,与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

”乃奔南山入巴中。

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得达。

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

宝货仓库,国家之有。

”遂封藏而去。

操入南郑,甚嘉之。

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丞相主簿司马懿言于操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

今克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

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可失时也。

”操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复望蜀邪!

”刘晔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

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

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

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

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

今不取,必为后忧。

”操不从。

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守将虽斩之而不能安也。

”操问晔曰:“今尚可击不?

”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

”乃还。

以夏侯渊为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守汉中。

以丞相长史杜袭为驸马都尉,留督汉中事。

袭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鄴者八万馀口。

八月,孙权率众十万围合肥。

时张辽、李典、乐进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魏公操之征张鲁也,为教与合肥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

”及权至,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诸将以众寡不敌,疑之。

张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

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

”进等莫对。

辽怒曰:“成败之机,在此一战。

诸君若疑,辽将独决之。

”李典素与辽不睦,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义乎!

请从君而出。

”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飨。

明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阵,杀数十人,斩二大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权大惊,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

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

辽急击围开,将麾下数十人得出。

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

”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

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

乃还修守备,众心遂安。

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彻军还。

兵皆就路,权与诸将在逍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

甘宁与吕蒙等力战扞敌,凌统率亲近扶权出围,复还与辽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度权已免,乃还。

权乘骏马上津桥,桥面已彻,丈馀无版。

亲近监谷利在马后,使权持鞍缓控,利于后着鞭以助马势,遂得超度。

贺齐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权,权由是得免。

权入大船宴饮,贺齐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致祸败。

群下震怖,若无天地,愿以此为终身之诫!

”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已刻心,非但书绅也。

”九月,巴、賨夷帅朴胡、杜濩、任约,各举其众来附。

于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濩为巴西太守,约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冬,十月,始置名号侯以赏军功。

十一月,张鲁将家属出降。

魏公操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

封鲁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

习凿齿论曰:阎圃谏鲁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

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

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焦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

曹公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矣。

程银、侯选、庞惪皆随鲁降,魏公操复银、选官爵,拜惪立义将军。

张鲁之走巴中也,黄权言于刘备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备乃以权为护军,率诸将迎鲁。

鲁已降,权遂击朴胡、杜濩、任约,破之。

魏公操使张郃督诸军徇三巴,欲徙其民于汉中,进军宕渠。

刘备使巴西太守张飞与郃相拒,五十馀日,飞袭击郃,大破之。

郃走还南郑,备亦还成都。

操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扶风太守赵俨为关中护军。

操使俨发千二百兵助汉中守御,殷署督送之,行者不乐。

俨护送至斜谷口,还,未至营,署军叛乱。

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叛者亲党也,闻之,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

俨徐谕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

”前到诸营,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

俨下令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

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魏公操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往,当须到乃发遣。

俄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谕。

俨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

”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立差别人。

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亦不敢动。

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

东兵寻至,乃复胁谕,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

凡所全致二万馀口。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一年(丙申,公元二一六年)春,二月,魏公操还鄴。

夏,五月,进魏公操爵为王。

初,中尉崔琰荐巨鹿杨训于操,操礼辟之。

及操进爵,训发表称颂功德。

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

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

时乎,时乎!

会当有变时。

”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时有与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谤,意指不逊”,操怒,收琰付狱,髡为徒隶。

前白琰者复白之云:“琰为徒,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

”遂赐琰死。

尚书仆射毛玠伤琰无辜,心不悦。

人复白玠怨谤,操收玠付狱,侍中桓阶、和洽皆为之陈理,操不听。

阶求案实其事。

王曰:“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

此捐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

”洽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

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

然人情难保,要宜考玠,两验其实。

今圣恩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

”操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

”洽对曰:“玠信有谤主之言,当肆之市朝。

若玠无此言,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不加检覈,臣窃不安。

”操卒不穷治,玠遂免黜,终于家。

是时西曹掾沛国丁仪用事,玠之获罪,仪有力焉。

群下畏之侧目。

尚书仆射何夔及东曹属东莞徐弈独不事仪,仪谮弈,出为魏郡太守,赖桓阶左右之得免。

尚书傅选谓何夔曰:“仪已害毛玠,子宜少下之。

”夔曰:“为不义,适足害其身,焉能害人!

且怀奸佞之心,立于明朝,其得久乎!

”崔琰从弟林,尝与陈群共论冀州人士,称琰为首,群以智不存身贬之。

林曰:“大丈夫为有邂逅耳,即如卿诸人,良足贵乎”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代郡乌桓三大人皆称单于,恃力骄恣,太守不能治。

魏王操以丞相仓曹属裴潜为太守,欲授以精兵。

潜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

”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

潜抚以恩威,单于詟服。

初,南匈奴久居塞内,与编户大同而不输贡赋。

议者恐其户口滋蔓,浸难禁制,宜豫为之防。

秋,七月,南单于呼厨泉入朝于魏,魏王操因留之于鄴,使右贤王去卑监其国。

单于岁给绵、绢、钱、谷如列侯,子孙传袭其号。

分其众为五部,各立其贵人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

八月,魏以大理钟繇为相国。

冬,十月,魏王操治兵击孙权。

十一月,至谯。

资治通鉴·卷六十八·汉纪六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围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二一七年)春,正月,魏王操军居巢,孙权保濡须,二月,操进攻之。

初,右护军蒋钦屯宣城,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

及权在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钦每称徐盛之善。

权问之,钦曰:“盛忠而勤强,有胆略器用,好万人督也。

今大事未定,臣当助国求才,岂敢挟私恨以蔽贤乎!

”权善之。

三月,操引军还,留伏波将军夏侯惇都督曹仁、张辽等二十六军屯居巢。

权令都尉徐详诣操请降,操报使修好,誓重结婚。

权留平虏将军周泰督濡须。

硃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门,不服。

权会诸将,大为酣乐,命泰解衣,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

毕,使复服。

权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

”坐罢,住驾,使泰以兵马道从,鸣鼓角作鼓吹而出。

于是盛等乃服。

夏,四月,语魏王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

六月,魏以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魏以五官中郎将丕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无子。

妾刘氏,生子昂。

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

王使丁夫人母养昂。

昂死于穰,丁夫人哭泣无节,操怒而出之,以卞氏为继室。

植性机警,多艺能,才藻敏赡,操爱之。

操欲以女妻丁仪,丕以仪目眇,谏止之。

仪由是怨丕,与弟黄门侍郎廙及丞相主簿杨修,数称临菑侯植之才,劝操立以为嗣。

修,彪之子也。

操以函密访于外,尚书崔琰露板答曰:“《春秋》之义,立子以长。

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

”植,琰之兄女婿也。

尚书仆射毛玠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

废立大事,非所宜闻。

”东曹掾邢颙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察之。

”丕使人问太中大夫贾诩以自固之术。

诩曰:“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

”丕从之,深自砥砺。

它日,操屏人问诩,诩嘿然不对。

操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

”诩曰:“属有所思,故不即对耳。

”操曰:“何思?

”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

”操大笑。

操尝出征,丕、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操亦悦焉。

丕怅然自失,济阴吴质耳语曰:“王当行,流涕可也。

”及辞,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咸歔欷,于是皆以植多华辞而诚心不及也。

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饰,五官将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称说,故遂定为太子。

左右长御贺卞夫人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当倾府藏以赏赐。

”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

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

”长御还,具以语操,操悦,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最为难。

”太子抱议郎辛毘颈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

”毘以告其女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

代君,不可以不戚。

主国,不可以不惧。

宜戚宜惧,而反以为喜,何以能久!

魏其不昌乎!

”久之,临菑侯植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

操大怒,公车令坐死。

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

植妻衣绣,操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

法正说刘备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必可克之。

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

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

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备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辨。

魏王操遣都护将军曹洪拒之。

鲁肃卒,孙权以从事中郎彭城严畯代肃,督兵万人镇陆口。

众人皆为畯喜,畯固辞以“朴素书生,不闲军事”,发言恳恻,至于流涕。

权乃以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兼汉昌太守以代之。

众嘉严畯能以实让。

定威校尉吴郡陆逊言于孙权曰:“方今克敌宁乱,非众不济。

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

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权从之,以为帐下右都督。

会丹杨贼帅费栈作乱,扇动山越。

权命逊讨栈,破之。

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

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

”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

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

”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

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魏王操使丞相长史王必典兵督许中事。

时关羽强盛,京兆金祎睹汉祚将移,乃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太医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谋杀必,挟天子以攻魏,南引关羽为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三年(戊戌,公元二一八年)春,正月,吉邈等率其党千馀人,夜攻王必,烧其门,射必中肩,帐下督扶必奔南城。

会天明,邈等众溃,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共讨斩之。

三月,有星孛于东方。

曹洪将击吴兰,张飞屯固山,声言欲断军后,众议狐疑。

骑都尉曹休曰:“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

今乃先张声势,此其不能,明矣。

宜及其未集,促击兰。

兰破,飞自走矣。

”洪从之,进,击破兰,斩之。

三月,张飞、马超走。

休,魏王族子也。

夏,四月,代郡、上谷乌桓无臣氐等反。

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潜为丞相理曹掾,操美潜治代之功,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

今继者必以潜为治过严而事加宽惠。

彼素骄恣,过宽必弛。

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

以势料之,代必复叛。

”于是操深悔还潜之速。

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果至。

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骁骑将军,使讨之。

彰少善射御,膂力过人。

操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

”刘备屯阳平关,夏侯渊、张郃、徐晃等与之相拒。

备遣其将陈式等绝马鸣阁道,徐晃击破之。

张郃屯广石,备攻之不能克,急书发益州兵。

诸葛亮以问从事犍为杨洪,洪曰:“汉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此家门之祸也,发兵何疑!

”时法正从备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

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初,犍为太守李严辟洪为功曹,严未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举门下书佐何只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为广汉太守。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秋,七月,魏王操自将击刘备。

九月,至长安。

曹彰击代郡乌桓,身自搏战,铠中数箭,意气益厉。

乘胜逐北,至桑干之北,大破之,斩首、获生以千数。

时鲜卑大人轲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所向皆破,乃请服,北方悉平。

南阳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将侯音反。

南阳太守东里衮与功曹应余迸窜得出。

音遣骑追之,飞矢交流,余以身蔽衮,被七创而死,音骑执衮以归。

时征南将军曹仁屯樊以镇荆州,魏王操命仁还讨音。

功曹宗子卿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

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

”音从之。

子卿因夜逾城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攻之。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公元二一九年)春,正月,曹仁屠宛,斩侯音,复屯樊。

初,夏侯渊战虽数胜,魏王操常戒之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

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

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及渊与刘备相拒逾年,备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营于定军山。

渊引兵争之。

法正曰:“可击矣。

”备使讨虏将军黄忠乘高鼓噪攻之,渊军大败,斩渊及益州刺史赵颙。

张郃引兵还阳平。

是时新失元帅,军中扰扰,不知所为。

督军杜袭与渊司马太原郭淮收敛散卒,号令诸军曰:“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

今日事急,非张将军不能安也。

”遂权宜推郃为军主。

郃出,勒兵按陈,诸将皆受郃节度,众心乃定。

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

诸将以众寡不敌,欲依水为陈以拒之。

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

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半济而后击之,备可破也。

”既陈,备疑,不渡。

淮遂坚守,示无还心。

以状闻于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郃节,复以淮为司马。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三月,魏王操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

刘备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乃敛众拒险,终不交锋。

操运米北山下,黄忠引兵欲取之,过期不还。

翊军将军赵云将数十骑出营视之,值操扬兵大出,云猝与相遇,遂前突其陈,且斗且却。

魏兵散而复合,追至营下,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

魏兵疑云有伏,引去。

云雷鼓震天,惟以劲弩于后射魏兵。

魏兵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

备明旦自来,至云营,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为胆也!

”操与备相守积月,魏军士多亡。

夏,五月,操悉引出汉中诸军还长安,刘备遂有汉中。

操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逼关中,问雍州刺史张既,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先者知利,后必慕之。

”操从之,使既之武都,徙氐五万馀落出居扶风、天水界。

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各据其郡,自号将军,更相攻击。

俊遣使送母及子诣魏王操为质以求助。

操问张既,既曰:“俊等外假国威,内生傲悖,计定势足,后即反耳。

今方事定蜀,且宜两存而斗之,犹卞庄子之刺虎,坐收其敝也。

”王曰:“善!

”岁馀,鸾遂杀俊,武威王祕又杀鸾。

刘备遣宜都太守扶风孟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杀房陵太守蒯祺。

又遣养子副军中郎将刘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会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郡降。

备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

秋,七月,刘备自称汉中王,设坛场于沔阳,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乃拜受玺绶,御王冠。

因驿拜章,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

立子禅为王太子。

拔牙门将军义阳魏延为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以镇汉川。

备还治成都,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馀皆进位有差。

遣益州前部司马犍为费诗即授关羽印授,羽闻黄忠位与己并,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至。

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汉室。

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

愚谓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诏以魏王操夫人卞氏为王后。

孙权攻合肥。

时诸州兵戍淮南。

扬州刺史温恢谓兗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然不足忧。

今水潦方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猾,正恐征南有变耳。

”已而关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

仁使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屯樊北。

八月,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数丈,于禁等七军皆没。

禁与诸将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穷迫,遂降。

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

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尽降。

德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

”德骂羽曰:“竖子,何谓降也!

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

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

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

”羽杀之。

魏王操闻之流涕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

”封德二子为列侯。

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恟惧。

或谓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

”汝南太守满庞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

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

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

”仁曰:“善!

”乃沉白马与军人盟誓,同心固守。

城中人马才数千人,城不没者数板。

羽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

羽又遣别将围将军吕常于襄阳。

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皆降于羽。

初,沛国魏讽有惑众才,倾动鄴都,魏相国钟繇辟以为西曹掾。

荥阳任览,与讽友善。

同郡郑袤,泰之子也,每谓览曰:“讽奸雄,终必为乱。

”九月,讽潜结徒党,与长乐卫尉陈祎谋袭鄴。

未及期,祎惧而告之。

太子丕诛讽,连坐死者数千人,钟繇坐免官。

初,丞相主簿杨修与丁仪兄弟谋立曹植为魏嗣,五官将丕患之,以车载废簏内朝歌长吴质,与之谋。

修以白魏王操,操未及推验。

丕惧,告质,质曰:“无害也。

”明日,复以簏载绢以入,修复白之,推验,无人。

操由是疑焉。

其后植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

每当就植,虑事有阙,忖度操意,豫作答教十馀条,敕门下,“教出,随所问答之”,于是教裁出,答已入。

操怪其捷,推问,始泄。

操亦以修袁术之甥,恶之,乃发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收杀之。

魏王操以杜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关中营帅许攸拥部曲不归附,而有慢言,操大怒,先欲伐之。

群臣多谏宜招怀攸,共讨强敌。

操横刀于膝,作色不听。

袭入欲谏,操逆谓之曰:“吾计已定,卿勿复言!

”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

若殿下计非邪,虽成,宜改之。

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阐乎!

”操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

”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

”操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

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

进不为勇,退不为仁。

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

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

”操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复。

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阳。

陆浑民孙狼等作乱,杀县主簿,南附关羽。

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

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丞相军司马司马懿、西曹属蒋济言于操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

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

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操从之。

初,鲁肃尝劝孙权以曹操尚存,宜且抚辑关羽,与之同仇,不可失也。

及吕蒙代肃屯陆口,以为羽素骁雄,有兼并之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密言于权曰:“今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

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

”权曰:“今欲先取徐州,然后取羽,何如?

”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抚集幽、冀,未暇东顾,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易为守也。

”权善之。

权尝为其子求昏于羽,羽骂其使,不许昏。

权由是怒。

及羽攻樊,吕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

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

”遂称病笃。

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

蒙下至芜湖,定威校尉陆逊谓蒙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

”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

有相闻病,必益无备。

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

下见至尊,宜好为计。

”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

”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

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也。

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以代蒙。

逊至陆口,为书与羽,称其功美,深自谦抑,为尽忠自托之意。

羽意大安,无复所嫌,稍撤兵以赴樊。

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羽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权湘关米。

权闻之,遂发兵袭羽。

权欲令征虏将军孙皎与吕蒙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虏能,宜用之。

以蒙能,宜用蒙。

昔周瑜、程普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虽事决于瑜,普自恃久将,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几败国事,此目前之戒也。

”权寤,谢蒙曰:“以卿为大督,命皎为后继可也。

”魏王操之出汉中也,使平寇将军徐晃屯宛以助曹仁。

及于禁陷没,晃前至阳陵陂。

关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羽兵烧屯走。

晃得偃城,连营稍前。

操使赵俨以议郎参曹仁军事,与徐晃俱前,馀救兵未到。

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呼责晃,促救仁。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

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

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

如有缓救之戮,馀为诸君当之。

”诸将皆喜。

晃营距羽围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

孙权为笺与魏王操,请以讨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备。

操问群臣,群臣咸言宜密之。

董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

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

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

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敝。

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

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

傥有他意,为难不小。

露之为便。

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

”操曰:“善!

”即敕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

羽果犹豫不能去。

魏王操自雒阳南救曹仁,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

”侍中桓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

”曰:“能。

”“大王恐二人遗力邪?

”曰:“不然。

”“然则何为自往?

”曰:“吾恐虏众多,而徐晃等势不便耳。

”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

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

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馀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

”操善其言,乃驻军摩陂,前后遣殷署、硃盖等凡十二营诣晃。

关羽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

羽见四冢欲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

晃击之,退走。

羽围堑鹿角十重,晃追羽,与俱入围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围退,然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

吕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冓鹿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

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

糜芳、傅士仁素皆嫌羽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及,羽言:“还,当治之!

”芳、仁咸惧。

于是蒙令故骑都尉虞翻为书说仁,为陈成败,仁得书即降。

翻谓蒙曰:“此谲兵也,当将仁行,留兵备城。

”遂将仁至南郡。

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开门出降。

蒙入江陵,释于禁之囚,得关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之,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与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

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

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

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

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

关羽闻南郡破,即走南还。

曹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可追禽也。

”赵俨曰:“权遨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

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为权害。

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王必以此为深虑。

”仁乃解严。

魏王操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关羽数使人与吕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

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

会权至江陵,荆州将吏悉皆归附。

独治中从事武陵潘濬称疾不见。

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哽不能自胜。

权呼其字与语,慰谕恳恻,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

濬起,下地拜谢。

即以为治中,荆州军事一以谘之。

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以武陵附汉中王备。

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

特召问濬,濬答:“以五千兵往,足以擒伷。

”权曰:“卿何以轻之?

”濬曰:“伷南阳旧姓,颇能弄脣吻,而实无才略。

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馀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

”权大笑,即遣濬将五千人往,果斩平之。

权以吕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以陆逊领宜都太守。

十一月,汉中王备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于逊。

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击蜀将詹晏等及秭归大姓拥兵者,皆破降之,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

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屯夷陵,守峡口。

关羽自知孤穷,乃西保麦城。

孙权使诱之,羽伪降,立幡旗为象人于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才十馀骑。

权先使硃然、潘璋断其径路。

十二月,璋司马马忠获羽及其子平于章乡,斩之,遂定荆州。

初,偏将军吴郡全琮,上疏陈关羽可取之计,权恐事泄,寝而不答。

及已禽羽,权置酒公安,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

”于是封琮阳华亭侯。

权复以刘璋为益州牧,驻秭归,未几,璋卒。

吕蒙未及受封而疾发,权迎置于所馆之侧,所以治护者万方。

时有加钅咸,权为之惨戚。

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昔,夜不能寐。

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已而竟卒,年四十二。

权哀痛殊甚,为置守冢三百家。

权后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寡俦。

子敬因公瑾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

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

至张子布、秦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

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

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

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矣。

”孙权与于禁乘马并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抗鞭欲击禁,权呵止之。

孙权之称籓也,魏王操召张辽等诸军悉还救樊,未至而围解。

徐晃振旅还摩陂,操迎晃七里,置酒大会。

王举酒谓晃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

”亦厚赐桓阶,以为尚书。

操嫌荆州残民及其屯田在汉川者,皆欲徙之。

司马懿曰:“荆楚轻脆易动,关羽新破,诸为恶者藏窜观望,徙其善者,既伤其意,将令去者不敢复还。

”操曰:“是也。

”是后诸亡者悉还出。

魏王操表孙权为票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

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硃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

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

”侍中陈群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

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孙权在远称臣。

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殿下宜正大位,复何疑哉!

”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

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

夫惟明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远也。

光武遭汉中衰,群雄糜沸,奋起布衣,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乃能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礼乐。

武功既成,文德亦洽。

继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临雍拜老,横经问道。

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

其忠厚清修之士,岂唯取重于搢绅,亦见慕于众庶。

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里。

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幸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殽,是非颠倒,可谓乱矣。

然犹绵绵不至于亡者,上则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面引廷争,用公义以扶其危,下则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流,立私论以救其败。

是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至有触冒斧钺,僵仆于前,而忠义奋发,继起于后,随踵就戮,视死如归。

夫岂特数子之贤哉,亦光武、明、章之遗化也!

当是之时,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则汉氏之祚犹未可量也。

不幸承陵夷颓敝之馀,重以桓、灵之昏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

殄灭忠良,甚于寇雠。

积多士之愤,蓄四海之怒。

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

然州郡拥兵专地者,虽互相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

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

犹畏名义而自抑也。

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资治通鉴·卷六十四·汉纪五十六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荒落,尽旃蒙作噩,凡五年。

孝献皇帝己建安六年(辛巳,公元二零一年)春,三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曹操就谷于安民。

以袁绍新破,欲以其间击刘表。

荀彧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

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

”操乃止。

夏,四月,操扬兵河上,击袁绍仓亭军,破之。

秋,九月,操还许。

操自击刘备于汝南,备奔刘表,龚都等皆散。

表闻备至,自出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

备在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慨然流涕。

表怪,问备,备曰:“平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

今不复骑,髀里肉生。

日月如流,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曹操遣夏侯渊、张辽围昌豨于东海,数月,粮尽,议引军还。

辽谓渊曰:“数日已来,每行诸围,豨辄属目视辽,又其射矢更稀。

此必豨计犹豫,故不力战。

辽欲挑与语,倘可诱也。

”乃使谓豨曰:“公有命,使辽传之。

”豨果下与辽语。

辽为说操神武,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豨乃许降。

辽遂单身上三公山,入豨家,拜妻子,豨欢喜,随辽诣操。

操遣豨还。

赵韪围刘璋于成都。

东州人恐见诛灭,相与力战,韪遂败退,追至江州,杀之。

庞羲惧,遣吏程祁宣旨于其父汉昌令畿,索賨兵。

畿曰:“郡合部曲,本不为乱,纵有谗谀,要在尽诚,若遂怀异志,不敢闻命。

”羲更使祁说之,畿曰:“我受牧恩,当为尽节。

汝为郡吏,自宜效力。

不义之事,有死不为。

”羲怒,使人谓畿曰:“不从太守,祸将及家!

”畿曰:“乐羊食子,非无父子之恩,大义然也。

今虽羹祁以赐畿,畿啜之矣。

”羲乃厚谢于璋。

璋擢畿为江阳太守。

朝廷闻益州乱,以五官中郎将牛亶为益州刺史。

征璋为卿,不至。

张鲁以鬼道教民,使病者自首其过,为之请祷,实无益于治病,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

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

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

民、夷便乐之,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其道。

后遂袭取巴郡,朝廷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

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

功曹巴西阎圃谏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

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

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

愿且不称,勿为祸先。

”鲁从之。

孝献皇帝己建安七年(壬午,公元二零二年)春,正月,曹操军谯,遂至浚仪,治睢阳渠。

遣使以太牢祀桥玄。

进军官渡。

袁绍自军败,惭愤,发病呕血。

夏,五月,薨。

初,绍有三子:谭、熙、尚。

绍后妻刘氏爱尚,数称于绍。

绍欲以为后,而未显言之。

乃以谭继兄后,出为青州刺史。

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

谭长子,当为嗣,而斥使居外,祸其始此矣。

”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

”于是以中子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逄纪、审配素为谭所疾,辛评、郭图皆附于谭,而与配、纪有隙。

及绍薨,众以谭长,欲立之。

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

谭至,不得立,自称车骑将军,屯黎阳。

尚少与之兵,而使逄纪随之。

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

谭怒,杀逄纪。

秋,九月,曹操渡河攻谭。

谭告急于尚,尚留审配守鄴,自将助谭,与操相拒。

连战,谭、尚数败,退而固守。

尚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与高幹、匈奴南单于共攻河东,发使与关中诸将马腾等连兵,腾等阴许之,援所经城邑皆下。

河东郡吏贾逵守绛,援攻之急。

城将溃,父老与援约,不害逵乃降,援许之。

援欲使逵为将,以兵劫之,逵不动。

左右引逵使叩头,逵叱之曰:“安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

”援怒,将斩之,或伏其上以救之。

绛吏民闻将杀逵,皆乘城呼曰:“负约杀我贤君,宁俱死耳!

”乃困于壶关,著土窖中,盖以车轮。

逵谓守者曰:“此间无健儿邪,而使义士死此中乎?

”有祝公道者,适闻其言,乃夜往,盗引出逵,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

曹操使司隶校尉钟繇围南单于于平阳,未拔而援至。

繇使新丰令冯翊张既说马腾,为言利害。

腾疑未决。

傅幹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政治,上下用命,可谓顺道矣。

袁氏恃其强大,背弃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

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

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

”于是腾惧。

幹因曰:“智者转祸为福。

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合攻河东。

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

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

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无与比矣。

”腾乃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

初,诸将以郭援众盛,欲释平阳去。

钟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

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

纵吾欲归,其得至乎?

此为未战先自败也。

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

”援至,果径前渡汾,众止之,不从。

济水未半,繇击,大破之。

战罢,众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

援,繇之甥也。

晚后,马超校尉南安庞德,于鞬中出一头,繇见之而哭。

德谢繇,繇曰:“援虽我甥,乃国贼也,卿何谢之有!

”南单于遂降。

刘表使刘备北侵,至叶,曹操遣夏侯惇、于禁等拒之。

备一旦烧屯去,惇等追之。

裨将军巨鹿李典曰:“贼无故退,疑必有伏。

南道窄狭,草木深,不可追也。

”惇等不听,使典留守而追之,果入伏里,兵大败。

典往救之,备乃退。

曹操下书责孙权任子,权召群僚会议,张昭、秦松等犹豫不决。

权引周瑜诣吴夫人前定议,瑜曰:“昔楚国初封,不满百里之地。

继嗣贤能,广土开境,遂据荆、扬,至于南海,传业延祚,九百馀年。

今将军承父兄馀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有何逼迫而欲送质!

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与相首尾,则命召不得不往,如此,便见制于人也。

极不过一侯印,仆从十馀人,车数乘,马数匹,岂与南面称孤同哉!

不如勿遣,徐观其变。

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将军事之未晚。

若图为暴乱,彼自亡之不暇,焉能害人!

”吴夫人曰:“公瑾议是也。

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视之如子也,汝其兄事之。

”遂不送质。

孝献皇帝己建安八年(癸未,公元二零三年)春,二月,曹操攻黎阳,与袁谭、袁尚战于城下,谭、尚败走,还鄴。

夏,四月,操追至鄴,收其麦。

诸将欲乘胜遂攻之,郭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适立也。

今权力相侔,各有党与,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

不如南向荆州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

”操曰:“善!

”五月,操还许,留其将贾信屯黎阳。

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

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

”尚疑之,既不益兵,又不易甲。

谭大怒,郭图、辛评因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审配之谋也。

”谭遂引兵攻尚,战于门外。

谭败,引兵还南皮。

别驾北海王修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谭。

谭欲更还攻尚,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

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其可乎?

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

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

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

”谭不从。

谭将刘询起兵漯阴以叛谭,诸城皆应之。

谭叹曰:“今举州皆叛,岂孤之不德邪?

”王修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必来。

”后十馀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

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

秋,八月,操击刘表,军于西平。

袁尚自将攻袁谭,大破之。

谭奔平原,婴城固守。

尚围之急,谭遣辛评弟毘诣曹操请救。

刘表以书谏谭曰:“君子违难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

若冀州有不弟之傲,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

”又与尚书曰:“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

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

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馀,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

若迷而不反,则胡夷将有讥诮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为君之役哉?

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面遗田父之获者也。

”谭、尚皆不从。

辛毘至西平见曹操,致谭意,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

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

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心。

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

今兄弟遘恶,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

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

”操从之。

后数日,操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敝,辛毘望操色,知有变,以语郭嘉。

嘉曰操,操谓毘曰:“谭必可信,尚必可克不?

”毘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

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

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

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

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

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

今往攻鄴,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

还救,即谭踵其后。

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

天以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

仲虺有言,‘取乱侮亡’。

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

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

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

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

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

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

”操曰:“善!

”乃许谭平。

冬,十月,操至黎阳。

尚闻操渡河,乃释平原还鄴。

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操,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

操知谭诈,乃为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

孙权西伐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而山寇复动。

权还,过豫章,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会稽,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守剧县令长,讨山越,悉平之。

建安、汉兴、南平民作乱,聚众各万馀人,权使南部都尉会稽贺齐进讨,皆平之,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

拜齐平东校尉。

孝献皇帝己建安九年(甲申,公元二零四年)春,正月,曹操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

二月,袁尚复攻袁谭于平原,留其将审配、苏由守鄴。

曹操进军至洹水,苏由欲为内应,谋泄,出奔操。

操进至鄴,为土山、地道以攻之。

尚武安长尹楷屯毛城,以通上党粮道。

夏,四月,操留曹洪攻鄴,自将击楷,破之而还。

又击尚将沮鹄于邯郸,拔之。

易阳令韩范、涉长梁岐皆举县降。

徐晃言于操曰:“二袁未破,诸城未下者倾耳而听,宜旌赏二县以示诸城。

”操从之,范、岐皆赐爵关内侯。

黑山贼帅张燕遣使求助,操拜平北将军。

五月,操毁土山、地道,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

配望见,笑之,不出争利。

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

城中饿死者过半。

秋,七月,尚将兵万馀人还救鄴。

未到,欲令审配知外动止,先使主簿巨鹿李孚入城。

孚斫问事杖,系著马边,自著平上帻,将三骑,投暮诣鄴下。

自称都督,历北围,循表而东,步步呵责守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

遂历操营,前至南围,当章门,复责怒守围者,收缚之。

因开其围,驰到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绳引,孚得入。

配等见孚,悲喜,鼓噪称万岁。

守围者以状闻,操笑曰:“此非徒得入也,方且复出。

”孚知外围益急,不可复冒,乃请配悉出城中老弱以省谷,夜,简别数千人,皆使持白幡,从三门并出降。

孚复将三骑作降人服,随辈夜出,突围得去。

尚兵既至,诸将皆以为:“此归师,人自为战,不如避之。

”操曰:“尚从大道来,当避之。

若循西山来者,此成禽耳。

”尚果循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鄴十七里,临滏水为营。

夜,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

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

操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操遂围之。

未合,尚惧,遣使求降。

操不听,围之益急。

尚夜遁,保祁山,操复进围之。

尚将马延、张顗等临陈降,众大溃,尚奔中山。

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

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

操军疲矣,幽州方至,何忧无主!

”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

配兄子荣为东门校尉,八月,戊寅,荣夜开门内操兵。

配拒战城中,操兵生获之。

辛评家系鄴狱,辛毘驰往,欲解之,已悉为配所杀。

操兵缚配诣帐下,毘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

”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

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

”有顷,操引见,谓配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

”配曰:“犹恨其少!

”操曰:“卿忠于袁氏,亦自不得不尔。

”意欲活之。

配意气壮烈,终于桡辞,而辛毘等号哭不已,遂斩之。

冀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

”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

虽死,岂羡汝生邪!

”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也。

”操乃临祀绍墓,哭之流涕。

慰劳绍妻,还其家人宝物,赐杂缯絮,禀食之。

初,袁绍与操共起兵,绍问操曰:“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

”操曰:“足下意以为何如?

”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

”操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九月,诏以操领冀州牧。

操让还兗州。

初,袁尚遣从事安平牵招至上党督军粮,未还,尚走中山,招说高幹以并州迎尚,并力观变,幹不从。

招乃东诣曹操,操复以为冀州从事。

又辟崔琰为别驾,操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众,故为大州也。

”琰对曰:“今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

”操改容谢之。

许攸恃功骄嫚,尝于众坐呼操小字曰:“某甲,卿非我,不得冀州也!

”操笑曰:“汝言是也。

”然内不乐,后竟杀之。

冬,十月,有星孛于东井。

高幹以并州降,操复以幹为并州刺史。

曹操之围鄴也,袁谭复背之,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

攻袁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从袁熙。

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

操与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讨。

十二月,操军其门,谭拔平原,走保南皮,临清河而屯。

操入平原,略定诸县。

曹操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封永宁乡侯。

度曰:“我王辽东,何永宁也!

”藏印绶于武库。

是岁,度卒,子康嗣位,以永宁乡侯封其弟恭。

操以牵招尝为袁氏领乌桓,遣诣柳城,抚慰乌桓。

值峭王严五千骑欲助袁谭,又,公孙康遣使韩忠假峭王单于印绶。

峭王大会群长,忠亦在坐。

峭王问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为单于。

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子,假我真单于。

辽东复持印绶来。

如此,谁当为正?

”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

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言当白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

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假也!

”忠曰:“我辽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馀万,又有扶馀、濊貊之用。

当今之势,强者为右,曹操何得独为是也!

”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

汝君臣顽嚣,今恃险远,背违天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

方当屠戮,何敢慢易咎毁大人!

”便捉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

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左右失色。

招乃还坐,为峭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

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便辞辽东之使,罢所严骑。

丹杨大都督妫览、郡丞戴员杀太守孙翊。

将军孙河屯京城,驰赴宛陵,览、员复杀之。

遣人迎扬州刺史刘馥,令往历阳,以丹杨应之。

览入居军府中,欲逼取翊妻徐氏。

徐氏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然后听命。

”览许之。

徐氏潜使所亲语翊亲近旧将孙高、傅婴等与共图览,高、婴涕泣许诺,密呼翊时侍养者二十馀人与盟誓合谋。

到晦日,设祭。

徐氏哭泣尽哀,毕,乃除服,薰香沐浴,言笑欢悦。

大小忄妻怆,怪其如此。

览密觇,无复疑意。

徐氏呼高、婴置户内,使人召览入。

徐氏出户拜览,适得一拜,徐大呼:“二君可起!

”高、婴俱出,共杀览,馀人即就外杀员。

徐氏乃还縗纟至,奉览、员首以祭翊墓,举军震骇。

孙权闻乱,从椒丘还。

至丹杨,悉族诛览、员馀党,擢高、婴为牙门,其馀赏赐有差。

河子韶,年十七,收河馀众屯京城。

权引军发吴,夜至京城下营,试攻惊之。

兵皆乘城,传檄备警,欢声动地,颇射外人。

权使晓谕,乃止。

明日见韶,拜承列校尉,统河部曲。

孝献皇帝己建安十年(乙酉,公元二零五年)春,正月,曹操攻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

操欲缓之,议郎曹纯曰:“今县师深入,难以持久,若进不能克,退必丧威。

”乃自执桴鼓以率攻者,遂克之。

谭出走,追斩之。

李孚自称冀州主簿,求见操曰:“今城中弱强相陵,人心扰乱,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

”操即使孚往入城,告谕吏民,使各安故业,不得相侵,城中乃安。

操于是斩郭图等及其妻子。

袁谭使王修运粮于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往赴之,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

”遂谐曹操,乞收葬谭尸,操许之,复使修还乐安,督军粮。

谭所部诸城皆服,唯乐安太守管统不下。

操命修取统首,修以统亡国忠臣,解其缚,使诣操,操悦而赦之,辟修为司空掾。

郭嘉说操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为掾属,使人心归附,操从之。

官渡之战,袁绍使陈琳为檄书,数操罪恶,连及家世,极其丑诋。

及袁氏败,琳归操,操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身,何乃上及父祖邪!

”琳谢罪,操释之,使与陈留阮瑀俱管记室。

先是渔阳王松据涿郡,郡人刘放说松以地归操,操辟放参司空军事。

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与尚俱奔辽西乌桓。

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而盟,令曰:“敢违者斩!

”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

别驾代郡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

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

”一坐为珩失色。

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

”乃舍之。

触等遂降曹操,皆封为列侯。

夏,四月,黑山贼帅张燕率其众十馀万降,封安国亭侯。

故安赵犊、霍奴等杀幽州刺史及涿郡太守,三郡乌桓攻鲜于辅于犷平。

秋,八月,操讨犊等,斩之。

乃渡潞水救犷平,乌桓走出塞。

冬,十月,高幹闻操讨乌桓,复以并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

操遣其将乐进、李典击之。

河内张晟,众万馀人,寇崤、渑间,弘农张琰起兵以应之。

河东太守王邑被征,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诣司隶校尉钟繇,请留之。

繇不许。

固等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高幹通牒。

曹操谓荀彧曰:“关西诸将,外服内贰,张晟寇乱殽、渑,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将为深害。

当今河东,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贤才以镇之。

”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

”操乃以畿为河东太守。

钟繇促王邑交符,邑佩印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

卫固等使兵数千人绝陕津,杜畿至,数月不得渡。

操遣夏侯惇讨固等,未至,畿曰:“河东有三万户,非皆欲为乱也。

今兵迫之急,欲为善者无主,必惧而听于固。

固等势专,必以死战。

讨之不胜,为难未已。

讨之而胜,是残一郡之民也。

且固等未显绝王命,外以请故君为名,必不害新君。

吾单车直往,出其不意,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必伪受吾。

吾得居郡一月,以计縻之,足矣。

”遂诡道从郖津度。

范先欲杀畿以威众,且观畿去就,于门下斩杀主簿已下三十馀人,畿举动自若。

于是固曰:“杀之无损,徒有恶名。

且制之在我。

”遂奉之。

畿谓固、先曰:“卫、范,河东之望也,吾仰成而已。

然君固有定义,成败同之,大事当共平议。

”以固为都督,行丞事,领功曹。

将校吏兵三千馀人,皆范先督之。

固等喜,虽阳事畿,不以为意。

固欲大发兵,畿患之,说固曰:“今大发兵,众情必扰,不如徐以赀募兵。

”固以为然,从之,得兵甚少。

畿又喻固等曰:“人情顾家,诸将掾史,可分遣休息,急缓召之不难。

”固等恶逆众心,又从之。

于是善人在外,阴为己援。

恶人分散,各还其家。

会白骑攻东垣,高幹入濩泽。

畿知诸县附己,乃出,单将数十骑,赴坚壁而守之,吏民多举城且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馀人。

固等与高幹、张晟共攻畿,不下,略诸县,无所得。

曹操使议郎张既西征关中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破之,斩固、琰等着,其馀党与皆赦之。

于是杜畿治河东,务崇宽惠。

民有辞讼,畿为陈义理,遣归谛思之,父老皆自相责怒,不敢讼。

劝耕桑,课畜牧,百姓家家丰实。

然后兴学校,举孝弟,修戎事,讲武备,河东遂安。

畿在河东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秘书监、侍中荀悦作《申鉴》五篇,奏之。

悦,爽之兄子也。

时政在曹氏,天子恭己,悦志在献替,而谋无所用,故作是书。

其大略曰:为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伪乱欲,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是为四患。

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常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

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

故在上者,先丰民财以定其志,是谓养生。

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或作伪以荡众心。

故欲无奸怪,民无淫风,是谓正俗。

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

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

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形也。

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

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安居则寄之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是谓秉威。

赏罚,政之柄也。

人主不妄赏,非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

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

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

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

是谓统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疏而不失,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

资治通鉴·卷六十三·汉纪五十五

〔司马光〕 〔宋〕

起暑维单阏,尽上章执徐,凡二年。

孝献皇帝戊建安四年(己卯,公元一九九年)春,三月,黑山帅张燕与公孙续率兵十万,三道救之。

未至,瓚密使行人赍书告续,使引五千铁骑于北隰之中,起火为应,瓚欲自内出战。

绍候得其书,如期举火。

瓚以为救至,遂出战。

绍设伏击之,瓚大败,复还自守。

绍为地道,穿其楼下,施木柱之,度足达半,便烧之,楼辄倾倒,稍至京中。

瓚自计必无全,乃悉缢其姊妹、妻子,然后引火自焚。

绍趣兵登台,斩之。

田楷战死。

关靖叹曰:“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

吾闻君子陷人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

”策马赴绍军而死。

续为屠各所杀。

渔阳田豫说太守鲜于辅曰:“曹氏奉天子以令诸侯,终能定天下,宜早从之。

”辅乃率其众以奉王命。

诏以辅为建忠将军,都督幽州六郡。

初,乌桓王丘力居死,子楼班年少,从子踏顿有武略,代立,总摄上谷大人难楼、辽东大人苏仆延、右北平大人乌延等。

袁绍攻公孙瓚,踏顿以乌桓助之。

瓚灭,绍承制皆赐踏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单于印绶。

又以阎柔得乌桓心,因加宠慰以安北边。

其后难楼、苏仆延奉楼班为单于,以踏顿为王,然踏顿犹秉计策。

眭固屯射犬。

夏,四月,曹操进军临河,使将军史涣、曹仁渡河击之。

仁,操从弟也。

固自将兵北诣袁绍求救,与涣、仁遇于犬城,涣、仁击斩之。

操遂济河,围射犬。

射犬降,操还军敖仓。

初,操在兗州举魏种孝廉。

兗州叛,操曰:“唯魏种且不弃孤。

”及闻种走,操怒曰:“种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

”即下射犬,生禽种,操曰:“唯其才也!

”释其缚而用之,以为河内太守,属以河北事。

以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

袁术既称帝,淫侈滋甚,媵御数百,无不兼罗纨,厌粱肉,自下饥困,莫之收恤。

既而资实空尽,不能自立,乃烧宫室,奔其部曲陈简、雷薄于灊山,复为简等所拒,遂大穷,士卒散走,忧懑不知所为。

乃遣使归帝号于从兄绍曰:“禄去汉室久矣!

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

今君拥有四州,人户百万,谨归大命,君其兴之!

”袁谭自青州迎术,欲从下邳北过。

曹操遣刘备及将军清河硃灵邀之,术不得过,复走寿春。

六月,至江亭,坐箦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

”因愤慨结病,欧血死。

术从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寿春,率其部曲奉术柩及妻子,奔庐江太守刘勋于皖城。

故广陵太守徐璆得传国玺。

献之。

袁绍既克公孙瓚,心益骄,贡御稀简。

主薄耿包密白绍,宜应天人,称尊号。

绍以包白事示军府。

僚属皆言包妖妄,宜诛。

绍不得已,杀包以自解。

绍简精兵十万、骑万匹,欲以攻许。

沮授谏曰:“近讨公孙瓚,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未可动也。

宜务农息民,先遣使献捷天子。

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舡,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

如此,可坐定也。

”郭图、审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尔!

”授曰:“夫救乱诛暴,谓之义兵。

恃众凭强,谓之骄兵。

义者无敌,骄者先灭。

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举师南向,于义则违。

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

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瓚坐而受攻者也。

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师,窃为公惧之!

”图、配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

况兵加曹操,而云无名?

且以公今日之强,将士思奋,不及时以定大业,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

监军之计在于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

”绍纳图言,图等因是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

夫臣与主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

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

”绍乃分授所统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

骑都尉清河崔琰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可攻也!

”绍不从。

许下诸将闻绍将攻许,皆惧,曹操曰:“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孔融谓荀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士也,为之谋。

审配、逄纪忠臣也,任其事。

颜良、文丑勇将也,统其兵。

殆难克乎!

”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自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

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秋,八月,操进军黎阳,使臧霸等将精兵入青州以扞东方,留于禁屯河上。

九月,操还许,分兵守官渡。

袁绍遣人招张绣,并与贾诩书结好。

绣欲许之,诩于绣坐上,显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

”绣惊惧曰:“何至于此!

”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

”诩曰:“不如从曹公。

”绣曰:“袁强曹弱,又先与曹为仇,从之如何?

”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

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

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

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

愿将军无疑!

”冬,十一月,绣率众降曹操,操执绣手,与欢宴,为子均取绣女,拜扬武将军。

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诸将以袁、曹方争,皆中立顾望。

凉州牧韦端使从事天水杨阜诣许,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

”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

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

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

”曹操使治书待御史河东卫觊镇抚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

觊书与荀彧:“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

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

夫盐,国之大宝也,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

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

”彧以白操,操从之。

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

关中由是服从。

袁绍使人求助于刘表,表许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

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零陵刘先说表曰:“今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

若欲有为。

起乘其敝可也。

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

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

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

曹操善用兵,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

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

长享福祚。

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

”蒯越亦劝之。

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许,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

”嵩曰:“圣达节,次守节。

嵩,守节者也。

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

今策名委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

以嵩观之,曹公必得志于天下。

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使嵩可也。

如其犹豫,嵩至京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

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

惟加重思,无为负嵩!

”表以为惮使,强之。

至许,诏拜嵩侍中、零陵太守。

及还,盛称朝廷、曹公之德,劝表遣子入侍。

表大怒,以为怀贰,大会寮属,陈兵,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

”众皆恐,欲令嵩谢,嵩不为动容,徐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

”且陈前言。

表妻蔡氏谏曰:“韩嵩,楚国之望也。

且其言直,诛之无辞。

”表犹怒,考杀从行者,知无它意,乃弗诛而囚之。

扬州贼帅郑宝欲略居民以赴江表,以淮南刘晔,高族名人,欲劫之使唱此谋,晔患之。

会曹操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要与归家,宝来候使者,晔留与宴饮,手刃杀之,斩其首以令宝军曰“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

”其众数千人皆龙言服,推晔为主。

晔以其众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

仆宿无资,而整齐之,必怀怨难久,故以相与耳!

”勋以袁术部典众多,不能赡,遣从弟偕求米于上缭诸宗帅,不能满数,偕召勋使袭之。

孙策恶勋兵强,伪卑辞以事勋曰:“上缭宗民数欺鄙郡,欲击之,路不便。

上缭甚富实,愿君伐之,请出兵以为外援。

”且以珠宝、葛越赂勋。

勋大喜,外内尽贺,刘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也。

兵疲于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袭我,则后不能独守。

是将军进屈于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

”勋不听,遂伐上缭。

至海昏,宗帅知之,皆空壁逃迁,勋了无所得。

时策引兵西击黄祖,行及石城,闻勋在海昏,策乃分遣从兄贲、辅将八千人屯彭泽,自与领江夏太守周瑜将二万人袭皖城,克之,得术、勋妻子及部曲三万馀人。

表汝南李术为庐江太守,给兵三千人以守皖城,皆徙所得民东诣吴。

勋还至彭泽,孙贲、孙辅邀击,破之。

勋走保流沂,求救于黄祖,祖遣其子射率船军五千人助勋。

策复就攻勋,大破之,勋北归曹操,射亦遁走。

策收得勋兵二千馀人,船千艘,遂进击黄祖。

十二月,辛亥,策军至沙羡,刘表遣从子虎及南阳韩晞,将长矛五千来救祖。

甲寅,策与战,大破之,斩晞。

祖脱身走,获其妻子及船六千艘,士卒杀溺死者数万人。

策盛兵将徇豫章,屯于椒丘,谓功曹虞翻曰:“华子鱼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

若不开门让城,金鼓一震,不得无所伤害。

卿便在前,具宣孤意。

”翻乃往见华歆曰:“窃闻明府与鄙郡故王府君齐名中州,海内所宗,虽在东垂,常怀瞻仰。

”歆曰:“孤不如王会稽。

”翻复曰:“不早豫章资粮器仗,士民勇果,孰与鄙郡?

”歆曰:“大不如也。

”翻曰:“明府言不如王会稽,谦光之谭耳。

精兵不如会稽,实如尊教。

孙讨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刘扬州,君所亲见。

南定鄙郡,亦君所闻也。

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

今大军已次椒丘,仆便还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君辞矣。

”歆曰:“久在江表,常欲北归。

孙会稽来,吾便去也。

”乃夜作檄,明旦,遣吏赍迎。

策便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

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礼。

”便向歆拜,礼为上宾。

孙盛曰: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桡心于邪儒之说,交臂于陵肆之徒,位夺节堕,咎孰大焉!

策分豫章为庐陵郡,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孙辅为庐陵太守。

会僮芝病,辅遂进屯庐陵,留周瑜镇巴丘。

孙策之克皖城也,抚视袁术妻子。

及入豫章,收载刘繇丧,善遇其家。

士大夫以是称之。

会稽功曹魏腾尝策意,策将杀之,众忧恐,计无所出。

策母吴夫人倚大井谓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

魏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日杀之,则明日人皆叛汝。

吾不忍见祸之及,当先投此井中耳!

”策大惊,遽释腾。

初,吴郡太守会稽盛宪举高岱孝廉。

许贡来领郡,岱将宪避难于营帅许昭家。

乌程邹佗、钱铜及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馀或数千人,不附孙策。

策引兵扑讨,皆破之,进攻严白虎。

白虎兵败,奔馀杭,投许昭。

程普请击昭,策曰:“许昭有义于旧君,有诚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也。

”乃舍之。

曹操复屯官渡。

操常从士徐他等谋杀操,入操帐,见校尉许褚,色变,褚觉而杀之。

初,车骑将军董承称受帝衣带中密诏,与刘备谋诛曹操。

操从容谓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备方食,失匕箸,值天雷震,备因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

”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服等同谋。

会操遣备与硃灵邀袁术,程昱、郭嘉、董昭皆谏曰:“备不可遣也!

”操悔,追之,不及。

术既南走,硃灵等还。

备遂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行太守事,身还小沛。

东海贼昌豨及郡县多叛操为备。

备众数万人,遣使与袁绍连兵。

操遣司空长史沛国刘岱、中郎将扶风王忠击之,不克。

备谓岱等曰:“使汝百人来,无如我何。

曹公自来,未可知耳!

”孝献皇帝戊建安五年(庚辰,公元二零零年)春,正月,董承谋泄。

壬子,曹操杀承及王服、种辑,皆夷三族。

操欲自讨刘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

”操曰:“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

”郭嘉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

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

”操师遂东。

冀州别驾田丰说袁绍曰:“曹操与刘备连兵,未可卒解。

公举军而袭其后,可一往而定。

”绍辞以子疾,未得行。

丰举杖击地曰:“嗟乎!

遭难遇之时,而以婴儿病失其会,惜哉,事去矣!

”曹操击刘备,破之,获其妻子。

进拔下邳,禽关羽。

又击昌豨,破之。

备奔青州,因袁谭以归袁绍。

绍闻备至,去鄴二百里迎之,驻月馀,所亡士卒稍稍归之。

曹操还军官渡,绍乃议攻许,田丰曰:“曹操既破刘备,则许下非复空虚。

且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今不如以久持之。

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

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绍不从。

丰强谏忤绍,绍以为沮众,械系之。

于是移檄州郡,数操罪恶。

二月,进军黎阳。

沮授临行,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

”其弟宗曰:“曹操士马不敌,君何惧焉?

”授曰:“以曹操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主骄将忲,军之破败,在此举矣。

扬雄有言:‘六国蚩蚩,为嬴弱姬。

’其今之谓乎!

”振威将军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

曹操欲益昱兵二千,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少兵,必轻易,不来攻。

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愿公无疑。

”绍闻昱兵少,果不往,操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矣!

”袁绍遣其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沮授曰:“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

”绍不听。

夏,四月,曹操北救刘延。

荀攸曰:“今兵少不敌,必分其势乃可。

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

”操从之,绍闻兵渡,即分兵西邀之。

操乃引军兼行趣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来逆战。

操使张辽、关羽先登击之。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而还,绍军莫能当者。

遂解白马之围,徙其民,循河而西。

绍渡河追之,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

今宜留屯延津。

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

”绍弗从。

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

”遂以疾辞。

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绍军至延津南,操勒兵驻营南阪下,使登垒望之,曰:“可五六百骑。

”有顷,复白:“骑稍多,步兵不可胜数。

”操曰:“勿复白。

”令骑解鞍放马。

是时,白马辎重就道,诸将以为敌骑多,不如还保营。

荀攸曰:“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

”操顾攸而笑。

绍骑将文丑与刘备将五六千骑前后至。

诸将复白:“可上马。

”操曰:“未也。

”有顷,骑至稍多,或分趣辎重。

操曰:“可矣!

”乃皆上马。

时骑不满六百,遂纵兵击,大破之,斩丑。

丑与颜良,皆绍名将也,再战,悉禽之,绍军夺气。

初,操壮关羽之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使张辽以其情问之,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

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吾终不留,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耳。

”辽以羽言报操,操义之,及羽杀颜良,操知其必去,重加赏赐。

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刘备于袁军。

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操还军官渡,阎柔遣使诣操,操以柔为乌桓校尉。

鲜于辅身见操于官渡,操以辅为右度辽将军,还镇幽土。

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孙策西击黄祖,登诱严白虎馀党,图为后害,策还击登,军到丹徒,须待运粮。

初,策杀吴郡太守许贡,贡奴客潜民间,欲为贡报仇。

策性好猎,数出驱驰,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卒遇贡客三人,射策中颊,后骑寻至,皆刺杀之。

策创甚,召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

”呼权,佩以印绶,谓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

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丙年,策卒,时年二十六。

权悲号,未视事,张昭曰:“孝廉,此宁哭时邪!

”乃改易权服,扶令上马,使出巡军。

昭率僚属,上表朝廷,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周瑜自巴丘将兵赴丧,遂留吴,以中护军与张昭共掌众事。

时策虽有会稽、吴郡、丹杨、豫章、庐江、庐陵,然深险之地,犹未尽从,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张昭、周瑜等谓权可与共成大业,遂委心而服事焉。

秋,七月,立皇子冯为南阳王。

壬午,冯薨。

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操应袁绍,绍遣刘备将兵助辟,郡县多应之。

绍遣使拜阳安都尉李通为征南将军,刘表亦阴招之,通皆拒焉。

或劝通从绍,通按剑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

绍虽强盛,终为之虏耳。

吾以死不贰。

”即斩绍使,送印绶诣操。

通急录户调,朗陵长赵俨见通曰:“方今诸郡并叛,独阳安怀附,复趣收其绵绢,小人乐乱,无乃不可乎?

”通曰:“公与袁绍相持甚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

”俨曰:“诚亦如君虑,然当权其轻重。

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

”乃书与荀彧曰:“今阳安郡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乃一方安危之机也。

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以为国家宜垂慰抚。

而更急敛绵绢,何以劝善!

”彧即白操,悉以绵绢还民,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通击群贼瞿恭等,皆破之。

遂定淮、汝之地。

时操制新科,下州郡,颇增严峻,而调绵绢方急。

长广太守何夔言于操曰:“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

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

比及三年,民安其业,然后乃可齐之以法也。

”操从之。

刘备略汝、颍之间,自许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

曹仁曰:“南方以大军方有目前急,其势不能相救,刘备以强兵临之,其背叛故宜也。

备新将绍兵,未能得其用,击之,可破也。

”操乃使仁将骑击备,破走之,尽复收诸叛县而还。

备还至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刘表。

绍遣备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

曹操遣将蔡杨击之,为备所杀。

袁绍军阳武,沮授说绍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南军谷少而资储不如北。

南幸于急战,北利在缓师。

宜徐持久,旷以日月。

”绍不从。

八月,绍进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

操亦分营与相当。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曹操出兵与袁绍战,不胜,复还,坚壁。

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而行。

操乃为霹雳车,发石以击绍楼,皆破,绍复为地道攻操,操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

操众少粮尽,士卒疲乏,百姓困于征赋,多叛归绍者,操患之,与荀彧书,议欲还许,以致绍师。

彧报曰:“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

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

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

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

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势屈也。

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

情见势竭,必将有变。

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操从之,乃坚壁持之。

操见运者,抚之曰:“却十五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

”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官渡。

荀攸言于操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猛锐而轻敌。

击,可破也!

”操曰:“谁可使者?

”攸曰:“徐晃可。

”乃遣偏将军河东徐晃与史涣邀击猛,破走之,烧其辎重。

冬,十月,绍复遣车运谷,使其将淳于琼等将兵万馀人送人,宿绍营北四十里。

沮授说绍:“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

”绍不从。

许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师拒我,许下馀守,势必空弱。

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可拔也。

许拔,则奉迎天子以讨操,操成禽矣。

如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

”绍不从,曰:“吾要当先取操。

”会攸家犯法,审配收系之,攸怒,遂奔操。

操闻攸来,跣出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

”既入坐,谓操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

今有几粮乎?

”操曰:“尚可支一岁。

”攸曰:“无是,更言之!

”又曰:“可支半岁。

”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

何言之不实也!

”操曰:“向言戏之耳。

其实可一月,为之奈何?

”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

袁氏辎重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若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

”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营,自将步骑五千人,皆用袁军旗帜,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军以益备。

”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

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乱。

会明,琼等望见操兵少,出陈门外,操急击之,琼退保营,操遂攻之。

绍闻操击琼,谓其子谭曰:“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乃使其将高览、张郃等攻操营。

郃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事去矣,请先往救之。

”郭图固请攻操营。

郃曰:“曹公营固,攻之必不拔。

若琼等见禽,吾属尽为虏矣。

”绍但遣轻骑救琼,而以重兵攻操营,不能下。

绍骑至乌巢,操左右或言:“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

”操怒曰:“贼在背后,乃白!

”士卒皆殊死战,遂大破之,斩琼等,尽燔其粮谷,杀士卒千馀人,皆取其鼻,牛马割脣舌,以示绍军,绍军将士皆恟惧。

郭图惭其计之失,复谮张郃于绍曰:“郃快军败。

”郃忿惧,遂与高览焚攻具,诣操营降。

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郃计画不用,怒而来奔,君有何疑!

”乃受之。

于是绍军惊扰,大溃,绍及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渡河。

操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

馀众降者,操尽坑之,前后所杀七万馀人。

沮授不及绍渡,为操军所执,乃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

”操与之有旧,迎谓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

”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

授知力俱困,宜其见禽。

”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未定,方当与君图之。

”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

”操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

”遂赦而厚遇焉。

授寻谋归袁氏,操乃杀之。

操收绍书中,得许下及军中人书,皆焚之,曰:“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况众人乎!

”冀州城邑多降于操。

袁绍走至黎阳北岸,入其将军蒋义渠营,把其手曰:“孤以首领相付矣!

”义渠避帐而处之,使宣号令。

众闻绍在,稍复归之。

或谓田丰曰:“君必见重矣。

”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数以至言迕之,若胜而喜,犹能赦我,今战败而恚,内忌将发,吾不望生。

”绍军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丰在此,必不至于败。

”绍谓逄纪曰:“冀州诸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惟田别驾前谏止吾,与众不同,吾亦惭之。

”纪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

”绍于是谓僚属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

”遂杀之。

初,曹操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

”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其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审配二子为操所禽,绍将孟岱言于绍曰:“配在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计。

”郭图、辛评亦以为然。

绍遂以岱为监军,代配守鄴。

护军逄纪素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节,必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

愿公勿疑。

”绍曰:“君不恶之邪?

”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也。

今所陈者,国事也。

”绍曰:“善!

”乃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亲。

冀州城邑叛绍者,绍稍复击定之。

绍为人宽雅,有局度,喜怒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于大梁。

庐江太守李术攻杀扬州刺史严象,庐江梅乾、雷绪、陈兰等各聚众数万在江淮间。

曹操表沛国刘馥为扬州刺史。

时扬州独有九江,馥单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招怀乾、绪等,皆贡献相继。

数年中,恩化大行,流民归者以万数。

于是广屯田,兴陂堨。

官民有畜,乃聚诸生,立学校。

又高为城垒,多积木石,以修战守之备。

曹操闻孙策死,欲因丧伐之。

侍御史张纮谏曰:“乘人之丧,既非古义,若其不克,成仇弃好,不如因而厚之。

”操即表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

操欲令纮辅权内附,及以纮为会稽东部都尉。

纮至吴,太夫人以权年少,委纮与张昭共辅之。

纮惟补察,知无不为。

太夫人问扬武都尉会稽董袭曰:“江东可保不?

”袭曰:“江东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讨虏承基,大小用命,张昭秉众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

”权遗张纮之部,或以纮本受北任,嫌其志趣不止于此,权不以介意。

鲁肃将北还,周瑜止之,因荐肃于权曰:“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

”权即见肃,与语,悦之。

宾退,独引肃合榻对饮,曰:“今汉室倾危,孤思有桓、文之功,君何以佐之?

”肃曰:“昔高帝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保守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耳。

若因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此王业也。

”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

”张昭毁肃年少粗疏,权益贵重之,赏赐储偫,富拟其旧。

权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并合之。

别部司马汝南吕蒙,军容鲜整,士卒练习。

权大悦,增其兵,宠任之。

功曹骆统劝权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人人别进,问其燥湿,加以密意,诱谕使言,察其志趣。

权纳用焉。

统,俊之子也。

庐陵太守孙辅恐权不能保江东,阴遣人赍书呼曹操。

行人以告,权悉斩辅亲近,分其部曲,徙辅置东。

曹操表征华歆为议郎、参司空军事。

庐江太守李术不肯事权,而多纳其亡叛。

权以状白曹操曰:“严刺史昔为公所用,而李术害之,肆其无道,宜速诛灭。

今术必复诡说求救。

明公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敕执事,勿复听受。

”因举兵攻术于皖城。

术求救于操,操不救。

遂屠其城,枭术首。

徙其部曲二万馀人。

刘表攻张羡,连年不下。

曹操方与袁绍相拒,未暇救之。

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

表攻怿及零、桂,皆平之。

于是表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遂不供职贡,郊祀天地,居处服用,僭拟乘舆焉。

张鲁以刘璋暗懦,不复承顺,袭别部司马张修,杀之而并其众。

璋怒,杀鲁母及弟,鲁遂据汉中,与璋为敌。

璋遣中郎将庞羲击之,不克。

璋以羲为巴郡太守,屯阆中以御鲁。

羲辄召汉昌賨民为兵,或构羲于璋,璋疑之。

赵韪数谏不从,亦恚恨。

初,南阳、三辅民流入益州者数万家,刘焉悉收以为兵,名曰东州兵。

璋性宽柔,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

赵韪素得人心,因益州士民之怨,遂作乱,引兵数万攻璋。

厚赂荆州,与之连和。

蜀郡、广汉、犍为皆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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