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六十八·汉纪六十

起强围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二一七年)春,正月,魏王操军居巢,孙权保濡须,二月,操进攻之。

初,右护军蒋钦屯宣城,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

及权在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钦每称徐盛之善。

权问之,钦曰:“盛忠而勤强,有胆略器用,好万人督也。

今大事未定,臣当助国求才,岂敢挟私恨以蔽贤乎!

”权善之。

三月,操引军还,留伏波将军夏侯惇都督曹仁、张辽等二十六军屯居巢。

权令都尉徐详诣操请降,操报使修好,誓重结婚。

权留平虏将军周泰督濡须。

硃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门,不服。

权会诸将,大为酣乐,命泰解衣,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

毕,使复服。

权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

”坐罢,住驾,使泰以兵马道从,鸣鼓角作鼓吹而出。

于是盛等乃服。

夏,四月,语魏王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

六月,魏以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魏以五官中郎将丕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无子。

妾刘氏,生子昂。

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

王使丁夫人母养昂。

昂死于穰,丁夫人哭泣无节,操怒而出之,以卞氏为继室。

植性机警,多艺能,才藻敏赡,操爱之。

操欲以女妻丁仪,丕以仪目眇,谏止之。

仪由是怨丕,与弟黄门侍郎廙及丞相主簿杨修,数称临菑侯植之才,劝操立以为嗣。

修,彪之子也。

操以函密访于外,尚书崔琰露板答曰:“《春秋》之义,立子以长。

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

”植,琰之兄女婿也。

尚书仆射毛玠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

废立大事,非所宜闻。

”东曹掾邢颙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察之。

”丕使人问太中大夫贾诩以自固之术。

诩曰:“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

”丕从之,深自砥砺。

它日,操屏人问诩,诩嘿然不对。

操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

”诩曰:“属有所思,故不即对耳。

”操曰:“何思?

”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

”操大笑。

操尝出征,丕、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操亦悦焉。

丕怅然自失,济阴吴质耳语曰:“王当行,流涕可也。

”及辞,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咸歔欷,于是皆以植多华辞而诚心不及也。

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饰,五官将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称说,故遂定为太子。

左右长御贺卞夫人曰:“将军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当倾府藏以赏赐。

”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为嗣。

我但当以免无教导之过为幸耳,亦何为当重赐遗乎?

”长御还,具以语操,操悦,曰:“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最为难。

”太子抱议郎辛毘颈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

”毘以告其女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

代君,不可以不戚。

主国,不可以不惧。

宜戚宜惧,而反以为喜,何以能久!

魏其不昌乎!

”久之,临菑侯植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

操大怒,公车令坐死。

由是重诸侯科禁,而植宠日衰。

植妻衣绣,操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

法正说刘备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

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必可克之。

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

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

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备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辨。

魏王操遣都护将军曹洪拒之。

鲁肃卒,孙权以从事中郎彭城严畯代肃,督兵万人镇陆口。

众人皆为畯喜,畯固辞以“朴素书生,不闲军事”,发言恳恻,至于流涕。

权乃以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兼汉昌太守以代之。

众嘉严畯能以实让。

定威校尉吴郡陆逊言于孙权曰:“方今克敌宁乱,非众不济。

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

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权从之,以为帐下右都督。

会丹杨贼帅费栈作乱,扇动山越。

权命逊讨栈,破之。

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

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

”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

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

”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

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

”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

”魏王操使丞相长史王必典兵督许中事。

时关羽强盛,京兆金祎睹汉祚将移,乃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太医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谋杀必,挟天子以攻魏,南引关羽为援。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三年(戊戌,公元二一八年)春,正月,吉邈等率其党千馀人,夜攻王必,烧其门,射必中肩,帐下督扶必奔南城。

会天明,邈等众溃,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共讨斩之。

三月,有星孛于东方。

曹洪将击吴兰,张飞屯固山,声言欲断军后,众议狐疑。

骑都尉曹休曰:“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

今乃先张声势,此其不能,明矣。

宜及其未集,促击兰。

兰破,飞自走矣。

”洪从之,进,击破兰,斩之。

三月,张飞、马超走。

休,魏王族子也。

夏,四月,代郡、上谷乌桓无臣氐等反。

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潜为丞相理曹掾,操美潜治代之功,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

今继者必以潜为治过严而事加宽惠。

彼素骄恣,过宽必弛。

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

以势料之,代必复叛。

”于是操深悔还潜之速。

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果至。

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骁骑将军,使讨之。

彰少善射御,膂力过人。

操戒彰曰:“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

”刘备屯阳平关,夏侯渊、张郃、徐晃等与之相拒。

备遣其将陈式等绝马鸣阁道,徐晃击破之。

张郃屯广石,备攻之不能克,急书发益州兵。

诸葛亮以问从事犍为杨洪,洪曰:“汉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此家门之祸也,发兵何疑!

”时法正从备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

众事皆办,遂使即真。

初,犍为太守李严辟洪为功曹,严未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

洪举门下书佐何只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为广汉太守。

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秋,七月,魏王操自将击刘备。

九月,至长安。

曹彰击代郡乌桓,身自搏战,铠中数箭,意气益厉。

乘胜逐北,至桑干之北,大破之,斩首、获生以千数。

时鲜卑大人轲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所向皆破,乃请服,北方悉平。

南阳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将侯音反。

南阳太守东里衮与功曹应余迸窜得出。

音遣骑追之,飞矢交流,余以身蔽衮,被七创而死,音骑执衮以归。

时征南将军曹仁屯樊以镇荆州,魏王操命仁还讨音。

功曹宗子卿说音曰:“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

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

”音从之。

子卿因夜逾城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攻之。

孝献皇帝癸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公元二一九年)春,正月,曹仁屠宛,斩侯音,复屯樊。

初,夏侯渊战虽数胜,魏王操常戒之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

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

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及渊与刘备相拒逾年,备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营于定军山。

渊引兵争之。

法正曰:“可击矣。

”备使讨虏将军黄忠乘高鼓噪攻之,渊军大败,斩渊及益州刺史赵颙。

张郃引兵还阳平。

是时新失元帅,军中扰扰,不知所为。

督军杜袭与渊司马太原郭淮收敛散卒,号令诸军曰:“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

今日事急,非张将军不能安也。

”遂权宜推郃为军主。

郃出,勒兵按陈,诸将皆受郃节度,众心乃定。

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

诸将以众寡不敌,欲依水为陈以拒之。

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

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半济而后击之,备可破也。

”既陈,备疑,不渡。

淮遂坚守,示无还心。

以状闻于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郃节,复以淮为司马。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三月,魏王操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

刘备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乃敛众拒险,终不交锋。

操运米北山下,黄忠引兵欲取之,过期不还。

翊军将军赵云将数十骑出营视之,值操扬兵大出,云猝与相遇,遂前突其陈,且斗且却。

魏兵散而复合,追至营下,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

魏兵疑云有伏,引去。

云雷鼓震天,惟以劲弩于后射魏兵。

魏兵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

备明旦自来,至云营,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为胆也!

”操与备相守积月,魏军士多亡。

夏,五月,操悉引出汉中诸军还长安,刘备遂有汉中。

操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逼关中,问雍州刺史张既,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先者知利,后必慕之。

”操从之,使既之武都,徙氐五万馀落出居扶风、天水界。

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各据其郡,自号将军,更相攻击。

俊遣使送母及子诣魏王操为质以求助。

操问张既,既曰:“俊等外假国威,内生傲悖,计定势足,后即反耳。

今方事定蜀,且宜两存而斗之,犹卞庄子之刺虎,坐收其敝也。

”王曰:“善!

”岁馀,鸾遂杀俊,武威王祕又杀鸾。

刘备遣宜都太守扶风孟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杀房陵太守蒯祺。

又遣养子副军中郎将刘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会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郡降。

备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

秋,七月,刘备自称汉中王,设坛场于沔阳,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乃拜受玺绶,御王冠。

因驿拜章,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

立子禅为王太子。

拔牙门将军义阳魏延为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以镇汉川。

备还治成都,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黄忠为后将军,馀皆进位有差。

遣益州前部司马犍为费诗即授关羽印授,羽闻黄忠位与己并,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

”不肯受拜。

诗谓羽曰:“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昔萧、曹与高祖少小亲旧,而陈、韩亡命后至。

论其班列,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

今汉中王以一时之功隆崇汉室。

然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

且王与君侯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

愚谓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为意也。

仆一介之使,衔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还,但相为惜此举动,恐有后悔耳。

”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诏以魏王操夫人卞氏为王后。

孙权攻合肥。

时诸州兵戍淮南。

扬州刺史温恢谓兗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然不足忧。

今水潦方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猾,正恐征南有变耳。

”已而关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

仁使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屯樊北。

八月,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数丈,于禁等七军皆没。

禁与诸将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穷迫,遂降。

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

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尽降。

德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

”德骂羽曰:“竖子,何谓降也!

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

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

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

”羽杀之。

魏王操闻之流涕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

”封德二子为列侯。

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恟惧。

或谓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

”汝南太守满庞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

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

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

”仁曰:“善!

”乃沉白马与军人盟誓,同心固守。

城中人马才数千人,城不没者数板。

羽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

羽又遣别将围将军吕常于襄阳。

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皆降于羽。

初,沛国魏讽有惑众才,倾动鄴都,魏相国钟繇辟以为西曹掾。

荥阳任览,与讽友善。

同郡郑袤,泰之子也,每谓览曰:“讽奸雄,终必为乱。

”九月,讽潜结徒党,与长乐卫尉陈祎谋袭鄴。

未及期,祎惧而告之。

太子丕诛讽,连坐死者数千人,钟繇坐免官。

初,丞相主簿杨修与丁仪兄弟谋立曹植为魏嗣,五官将丕患之,以车载废簏内朝歌长吴质,与之谋。

修以白魏王操,操未及推验。

丕惧,告质,质曰:“无害也。

”明日,复以簏载绢以入,修复白之,推验,无人。

操由是疑焉。

其后植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绝。

每当就植,虑事有阙,忖度操意,豫作答教十馀条,敕门下,“教出,随所问答之”,于是教裁出,答已入。

操怪其捷,推问,始泄。

操亦以修袁术之甥,恶之,乃发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收杀之。

魏王操以杜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关中营帅许攸拥部曲不归附,而有慢言,操大怒,先欲伐之。

群臣多谏宜招怀攸,共讨强敌。

操横刀于膝,作色不听。

袭入欲谏,操逆谓之曰:“吾计已定,卿勿复言!

”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

若殿下计非邪,虽成,宜改之。

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阐乎!

”操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

”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

”操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

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

进不为勇,退不为仁。

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

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

”操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复。

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阳。

陆浑民孙狼等作乱,杀县主簿,南附关羽。

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

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丞相军司马司马懿、西曹属蒋济言于操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

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

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操从之。

初,鲁肃尝劝孙权以曹操尚存,宜且抚辑关羽,与之同仇,不可失也。

及吕蒙代肃屯陆口,以为羽素骁雄,有兼并之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密言于权曰:“今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

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

”权曰:“今欲先取徐州,然后取羽,何如?

”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抚集幽、冀,未暇东顾,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易为守也。

”权善之。

权尝为其子求昏于羽,羽骂其使,不许昏。

权由是怒。

及羽攻樊,吕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

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

”遂称病笃。

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

蒙下至芜湖,定威校尉陆逊谓蒙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

”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

有相闻病,必益无备。

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

下见至尊,宜好为计。

”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

”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

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也。

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

”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以代蒙。

逊至陆口,为书与羽,称其功美,深自谦抑,为尽忠自托之意。

羽意大安,无复所嫌,稍撤兵以赴樊。

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

羽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权湘关米。

权闻之,遂发兵袭羽。

权欲令征虏将军孙皎与吕蒙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虏能,宜用之。

以蒙能,宜用蒙。

昔周瑜、程普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虽事决于瑜,普自恃久将,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几败国事,此目前之戒也。

”权寤,谢蒙曰:“以卿为大督,命皎为后继可也。

”魏王操之出汉中也,使平寇将军徐晃屯宛以助曹仁。

及于禁陷没,晃前至阳陵陂。

关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羽兵烧屯走。

晃得偃城,连营稍前。

操使赵俨以议郎参曹仁军事,与徐晃俱前,馀救兵未到。

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呼责晃,促救仁。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

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

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

如有缓救之戮,馀为诸君当之。

”诸将皆喜。

晃营距羽围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

孙权为笺与魏王操,请以讨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备。

操问群臣,群臣咸言宜密之。

董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

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

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

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敝。

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

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

傥有他意,为难不小。

露之为便。

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

”操曰:“善!

”即敕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

羽果犹豫不能去。

魏王操自雒阳南救曹仁,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

”侍中桓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

”曰:“能。

”“大王恐二人遗力邪?

”曰:“不然。

”“然则何为自往?

”曰:“吾恐虏众多,而徐晃等势不便耳。

”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

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

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馀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

”操善其言,乃驻军摩陂,前后遣殷署、硃盖等凡十二营诣晃。

关羽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

羽见四冢欲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

晃击之,退走。

羽围堑鹿角十重,晃追羽,与俱入围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围退,然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

吕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冓鹿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

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

糜芳、傅士仁素皆嫌羽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及,羽言:“还,当治之!

”芳、仁咸惧。

于是蒙令故骑都尉虞翻为书说仁,为陈成败,仁得书即降。

翻谓蒙曰:“此谲兵也,当将仁行,留兵备城。

”遂将仁至南郡。

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开门出降。

蒙入江陵,释于禁之囚,得关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之,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与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

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

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

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

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

关羽闻南郡破,即走南还。

曹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可追禽也。

”赵俨曰:“权遨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

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为权害。

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王必以此为深虑。

”仁乃解严。

魏王操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关羽数使人与吕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

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

会权至江陵,荆州将吏悉皆归附。

独治中从事武陵潘濬称疾不见。

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哽不能自胜。

权呼其字与语,慰谕恳恻,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

濬起,下地拜谢。

即以为治中,荆州军事一以谘之。

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以武陵附汉中王备。

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

特召问濬,濬答:“以五千兵往,足以擒伷。

”权曰:“卿何以轻之?

”濬曰:“伷南阳旧姓,颇能弄脣吻,而实无才略。

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馀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

”权大笑,即遣濬将五千人往,果斩平之。

权以吕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以陆逊领宜都太守。

十一月,汉中王备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于逊。

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击蜀将詹晏等及秭归大姓拥兵者,皆破降之,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

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屯夷陵,守峡口。

关羽自知孤穷,乃西保麦城。

孙权使诱之,羽伪降,立幡旗为象人于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才十馀骑。

权先使硃然、潘璋断其径路。

十二月,璋司马马忠获羽及其子平于章乡,斩之,遂定荆州。

初,偏将军吴郡全琮,上疏陈关羽可取之计,权恐事泄,寝而不答。

及已禽羽,权置酒公安,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

”于是封琮阳华亭侯。

权复以刘璋为益州牧,驻秭归,未几,璋卒。

吕蒙未及受封而疾发,权迎置于所馆之侧,所以治护者万方。

时有加钅咸,权为之惨戚。

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昔,夜不能寐。

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已而竟卒,年四十二。

权哀痛殊甚,为置守冢三百家。

权后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寡俦。

子敬因公瑾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

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

至张子布、秦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

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

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

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矣。

”孙权与于禁乘马并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抗鞭欲击禁,权呵止之。

孙权之称籓也,魏王操召张辽等诸军悉还救樊,未至而围解。

徐晃振旅还摩陂,操迎晃七里,置酒大会。

王举酒谓晃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

”亦厚赐桓阶,以为尚书。

操嫌荆州残民及其屯田在汉川者,皆欲徙之。

司马懿曰:“荆楚轻脆易动,关羽新破,诸为恶者藏窜观望,徙其善者,既伤其意,将令去者不敢复还。

”操曰:“是也。

”是后诸亡者悉还出。

魏王操表孙权为票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

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硃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

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

”侍中陈群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

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孙权在远称臣。

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殿下宜正大位,复何疑哉!

”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

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

夫惟明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远也。

光武遭汉中衰,群雄糜沸,奋起布衣,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乃能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礼乐。

武功既成,文德亦洽。

继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临雍拜老,横经问道。

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

其忠厚清修之士,岂唯取重于搢绅,亦见慕于众庶。

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里。

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幸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殽,是非颠倒,可谓乱矣。

然犹绵绵不至于亡者,上则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面引廷争,用公义以扶其危,下则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流,立私论以救其败。

是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至有触冒斧钺,僵仆于前,而忠义奋发,继起于后,随踵就戮,视死如归。

夫岂特数子之贤哉,亦光武、明、章之遗化也!

当是之时,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则汉氏之祚犹未可量也。

不幸承陵夷颓敝之馀,重以桓、灵之昏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

殄灭忠良,甚于寇雠。

积多士之愤,蓄四海之怒。

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

然州郡拥兵专地者,虽互相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

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

犹畏名义而自抑也。

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六十九·魏纪一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尽玄黓摄提格,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春,正月,武王至洛阳。

庚子,薨。

王知人善察,难眩以伪。

识拔奇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

与敌对陈,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

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

勋劳宜赏,不吝千金。

无功望施,分豪不与。

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对之流涕,然终无所赦。

雅性节俭,不好华丽。

故能芟刈群雄,几平海内。

是时太子在鄴,军中骚动。

群僚欲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以为事不可秘,乃发丧。

或言宜诸城守,悉用谯、沛人。

魏郡太守广陵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专任谯、沛以沮宿卫者之心!

”乃止。

青州兵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

贾逵曰:“不可。

”为作长檄,令所在给其禀食。

鄢陵侯彰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

”凶问至鄴,太子号哭不已。

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君王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

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孝也!

”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

”时群臣初闻王薨,相聚哭,无复行列。

孚厉声于朝曰:“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而但哭邪!

”乃罢群臣,备禁卫,治丧事。

孚,懿之弟也。

群臣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

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

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

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也。

”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

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

汉帝寻遣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绶,领冀州牧。

于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国。

临菑临国谒者灌均,希指奏:“临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

”王贬植为安乡侯,诛右刺奸掾沛国丁仪及弟黄门侍郎廙并其男口,皆植之党也。

鱼豢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

”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

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于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

彰之挟恨,尚无所至。

至于植者,岂能兴难!

乃令杨修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

初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

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

为金策,藏之石室。

时当选侍中、常侍,王左右旧人讽主者,便欲就用,不调馀人。

司马孚曰:“今嗣王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

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也。

”遂他选。

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

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汉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凉州刺史,西平麹演结旁郡作乱以拒岐。

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太守以应演。

武威三种胡复叛。

武威太守毋丘兴告急于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扶风苏则,则将救之,郡人皆以为贼势方盛,宜须大军。

时将军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诏不得西度。

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谋曰:“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

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而彼损矣。

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

若待大军,旷日弥久,善人无归,必合于恶,善恶就合,势难卒离。

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之可也。

”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毋丘兴击张进于张掖。

麹演闻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实欲为变,则诱而斩之,出以徇军,其党皆散走。

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

黄华惧,乞降,河西平。

初,敦煌太守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张恭行长史事。

恭遣其子就诣朝廷请太守。

会黄华、张进叛,欲与敦煌并势,执就,劫以白刃。

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

令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

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

”恭即引兵攻酒泉,别遣铁骑二百及官属,缘酒泉北塞,东迎太守尹奉。

黄华欲救张进,而西顾恭兵,恐击其后,故不得往而降。

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诏赐恭爵关内侯。

六月,康午,王引军南巡。

秋,七月,孙权遣使奉献。

蜀将军孟达屯上庸,与副军中郎将刘封不协。

封侵陵之,达率部曲四千馀家来降。

达有容止才观,王甚器爱之,引与同辇,以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

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以达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

行军长史刘晔曰:“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

新城与孙、刘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

”王不听。

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刘封。

上庸太守申耽叛封来降,封破,走还成都。

初,封本罗侯寇氏之子,汉中王初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之为子。

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汉中王因此际除之。

遂赐封死。

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

甲午,王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于邑东,设伎乐百戏,吏民上寿,日夕而罢。

孙盛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

故虽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犹未有废衰斩于旬朔之间,释麻杖于反哭之日者也。

逮于汉文,变易古制,人道之纪,一旦而废,固已道薄于当年,风颓于百代矣。

魏王既追汉制,替其大礼,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而堕王化之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是以知王龄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

王以丞相祭酒贾逵为豫州刺史。

是时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摄郡。

逵曰:“州本以六条诏书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

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

”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

外修军旅,内治民事,兴陂田,通运渠,吏民称之。

王曰:“逵真刺史矣。

”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

赐逵爵关内侯。

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表言:“魏当代汉,见于图纬,其事众甚。

”群臣因上表劝王顺天人之望,王不许。

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

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

十一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

封公四子为列侯。

追尊太王曰太皇帝。

武王曰武皇帝,庙号太祖。

尊王太后曰皇太后。

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

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

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

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

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

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

”帝善而从之。

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

散骑常侍卫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

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

”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后式。

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

在礼典,妇因夫爵。

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

”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

”仍著定制,藏之台阁。

十二月,初营洛阳宫。

戊午,帝如洛阳。

帝谓侍中苏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

”则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

求而得之,不足贵也。

”帝嘿然。

帝召东中郎将蒋济为散骑常侍。

时有诏赐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作威作福,杀人活人。

”尚以示济。

济至,帝问以所闻见,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

”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

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

”帝即遣追取前诏。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万户实河南,时天旱,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

侍中辛毘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

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

”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

”毘曰:“诚以为非也。

”帝曰:“吾不与卿议也。

”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能不与臣议邪!

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

”帝不答,起入内。

毘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

”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争。

”帝乃徙其半。

帝尝出射雉,顾群臣曰:“射雉乐哉!

”毘对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

”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春,正月,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奉孔子祀。

三月,加辽东太守公孙恭车骑将军。

初复五铢钱。

蜀中传言汉帝已遇害,于是汉中王发丧制服,谥曰孝愍皇帝。

群下竞言符瑞,劝汉中王称尊号。

前部司马费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

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

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之。

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

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

”王不悦,左迁诗为部永昌从事。

夏,四月,丙午,汉中王即皇帝位于武担之南,大赦,改元章武。

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

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

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

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

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

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

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

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

晋氏失驭,五胡云扰。

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

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

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

若以自上相授受者为正邪,则陈氏何所授?

拓跋氏何所受?

若以居中夏者为正邪,则刘、石、慕容、苻、姚、赫连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旧都也。

若有以道德者为正邪,则蕞尔之国,必有令主,三代之季,岂无僻王!

是以正闰之论,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义,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

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拔乱世反诸正也。

正闰之际,非所敢知,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

周、秦、汉、晋、隋、唐,皆尝混壹九州,传祚于后,子孙虽微弱播迁,犹承祖宗之业,有绍复之望,四方与之争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临之。

其馀地丑德齐,莫能相壹,名号不异,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国之制处之,彼此钧敌,无所抑扬,庶几不诬事实,近于至公。

然天下离析之际,不可无岁、时、月、日以识事之先后。

据汉传于魏而晋受之,晋传于宋以至于陈而隋取之,唐传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年号,以纪诸国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闰之辨也。

昭烈之汉,虽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属疏远,不能纪其世数名位,亦犹宋高祖称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称吴王恪后,是非难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晋元帝为比,使得绍汉氏之遗统也。

孙权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汉主立夫人吴氏为皇后。

后,偏将军懿之妹,故刘璋兄瑁之妻也。

立子禅为皇太子。

娶车骑将军张飞女为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为五官中郎将,见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悦之,太祖为之聘焉,生子叡。

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贵嫔有宠,甄夫人留鄴不得见。

失意,有怨言。

郭贵嫔谮之,帝大怒。

六月,丁卯,遣使赐夫人死。

帝以宗庙在鄴,祀太祖于洛阳建始殿,如家人礼。

戊辰晦,日有食之。

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

其令百官各虔厥职。

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汉主立其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

汉主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

翊军将军赵云曰:“国贼,曹操,非孙权也。

若先灭魏,则权自服。

今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

不应置魏,先与吴战。

兵势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

”群臣谏者甚众,汉主皆不听。

广汉处士秦宓陈天时必无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

初,车骑将军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

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礼君子而不恤军人。

汉主常戒飞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

”飞犹不悛。

汉主将伐孙权,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

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彊杀飞,以其首顺流奔孙权。

汉主闻飞营都督有表,曰:“噫,飞死矣!

”陈寿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

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秋,七月,汉主自率诸军击孙权,权遣使求和于汉。

南郡太守诸葛瑾遗汉主笺曰:“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

荆州大小,孰与海内?

俱应仇疾,谁当先后?

若审此数,易于反掌矣。

”汉主不听。

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汉主相闻者,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然谤言流闻于外,陆逊表明瑾必无此,宜有以散其意。

权报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

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

玄德昔遣孔明至吴,孤尝语子瑜曰:‘卿与孔明同产,且弟随兄,于义为顺,何以不留孔明?

孔明若留从卿者,孤当以书解玄德,意自随人耳。

’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于人。

委质定分,义无二心。

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也。

’其言足贯神明,今岂当有此乎!

前得妄语文疏,即封示子瑜,并手笔与之。

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知卿意至,辄封来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

”汉主遣将军吴班、冯习攻破权将李异、刘阿等于巫,进军秭归,兵四万馀人,武陵蛮夷皆遣使往请兵。

权以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假节,督将军硃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据、鲁阳侯宇、谯侯林、赞侯兗、襄邑侯峻、弘农侯斡、寿春侯彪、历城侯徽、平舆侯茂皆进爵为公。

安乡侯植改封鄄城侯。

筑陵云台。

初,帝诏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孙权否,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

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

”侍中刘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有馀。

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

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矣。

”八月,孙权遣使称臣,卑辞奉章,并送于禁等还。

朝臣皆贺,刘晔独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

权前袭杀关羽,刘备必大兴师伐之。

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往乘其衅,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耳。

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

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

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之。

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

吴亡则蜀孤,若割吴之半以与蜀,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

”帝曰:“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不若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也。

”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

今备已怒,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将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也。

”帝不听,遂受吴降。

于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见帝,泣涕顿首。

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拜安远将军,令北诣鄴谒高陵。

帝使豫于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

禁见,惭恚发病死。

臣光曰:于禁将数万众,败不能死,生降于敌,既而复归。

文帝废之可也,杀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为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贞奉策即拜孙权为吴王,加九锡。

刘晔曰:“不可。

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内。

陛下受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

权虽有雄才,故汉票骑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

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

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

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

彼直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

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

权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后,外尽礼以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内为无礼以怒陛下。

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而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人民认为仆妾。

’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

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

”又不听。

诸将以吴内附,意皆纵缓,独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备。

山阳曹伟,素有才名,闻吴称籓,以白衣与吴王交书求赂,欲以交结京师,帝闻而诛之。

吴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杨彪为太尉,彪辞曰:“尝为汉朝三公,值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臣,于国之选,亦不为荣也。

”帝乃止。

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彪,待以客礼。

赐延年杖、冯几,使着布单衣、皮弁以见。

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朝见,位次三公。

又令门施行马,置吏卒,以优崇之。

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贵,罢五铢钱。

凉州卢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

帝召邹岐还,以京兆尹张既为凉州刺史,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其后。

胡七千馀骑逆拒既于鹯阴口,既扬声军从鹯阴,乃潜由且次出武威。

胡以为神,引还显美。

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

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

”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

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

”遂前军显美。

十一月,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将士皆恐。

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

胡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河西悉平。

后西平麹光反,杀其郡守。

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

若便以军临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

光等欲以羌、胡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

外沮其势,内离其交,必不战而定。

”乃移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

于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皆安堵如故。

邢贞至吴,吴人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伯,不当受魏封。

吴王曰:“九州伯,于古未闻也。

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盖时宜耳,复何损邪!

”遂受之。

吴王出都亭候邢贞,贞入门,不下车。

张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法无不行。

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

”贞即遽下车。

中郎将琅邪徐盛忿愤,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因涕泣横流。

贞闻之,谓其徒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吴王遣中大夫南阳赵咨入谢。

帝问曰:“吴王何等主也?

”对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

”帝问其状,对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

拔吕蒙于行陈,是其明也。

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

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

据三州虎视于天下,是其雄也。

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

”帝曰:“吴王颇知学乎?

”咨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馀闲,博览书传,历史籍,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

”帝曰:“吴可征否?

”对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固。

”帝曰:“吴难魏乎?

”对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

”帝曰:“吴如大夫者几人?

”对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

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帝遣使求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于吴。

吴群臣曰:“荆、扬二州,贡有常典。

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礼也,宜勿与。

”吴王曰:“方有事于西北,江表元元,恃主为命。

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

且彼在谅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宁可与言礼哉!

”皆具以与之。

吴王以其子登为太子,妙选师友,以南郡太守诸葛瑾之子恪、绥远将军张昭之子休、大理吴郡顾雍之子谭、偏将军庐江陈武之子表皆为中庶子,入讲诗书,出从骑射,谓之四友。

登接待僚属,略用布衣之礼。

十二月,帝行东巡。

帝欲封吴王子登为万户侯,吴王以登年幼,上书辞不受。

复遣西曹掾吴郡沈珩入谢,并献方物。

帝问曰:“吴嫌魏东向乎?

”珩曰:“不嫌。

”曰:“何以?

”曰:“信恃旧盟,言归于好,是以不嫌。

若魏渝盟,自有豫备。

”又问:“闻太子当来,宁然乎?

”珩曰:“臣在东朝,朝不坐,宴不与,若此之议,无所闻也。

”帝善之。

吴王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

”张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

王遣人呼昭还入,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

”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荣,不以为恶也。

”王默然惭,遂罢酒。

吴王与群臣饮,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阳醉不持。

王去,翻起坐。

王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王,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

且大王以能容贤蓄众,故海内望风。

今一朝弃之,可乎!

”王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翻由是得免。

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基,繇之子。

初,太祖既克踏顿,而乌桓浸衰,鲜卑大人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厥机等因阎柔上贡献,求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

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廉平为众所服,由是能威制馀部,最为强盛。

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轲比能与素利、弥加割地统御,各有分界。

轲比能部落近塞,中国人多亡叛归之。

素利等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故不为边患。

帝以平虏校尉牵招为护鲜卑校尉,南阳太守田豫为护乌桓校尉,使镇抚之。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三年(壬寅,公元二二二年)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许昌。

诏曰:“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

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

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

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

有司纠故不以实者。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奉献。

是后西域复通,置戊己校尉。

汉主自秭归将进击吴,治中从事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沿流,进易退难。

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

”汉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使督江北诸军。

自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岭,军于夷道猇亭。

吴将皆欲迎击之。

陆逊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

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

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太势,非小故也。

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

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逐之忧。

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于木石之间,徐制其敝耳。

”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

汉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阳马良以金锦赐五溪诸蛮夷,授以官爵。

三月,乙丑,立皇子齐公睿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进爵为王。

甲戌,立皇子霖为河东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为鄄城王。

是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无其实。

王国各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

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

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

法既峻切,诸侯王过恶日闻。

独北海王兗谨慎好学,未尝有失。

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王举措,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以闻。

”遂共表称陈兗美。

兗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

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为益也。

”癸亥,帝还许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为荆州,江北诸郡为郢州。

汉人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

汉主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吴将帅皆欲击之,陆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

”汉主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

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

”逊上疏于吴王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

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

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无可忧者。

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

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闰月,逊将进攻汉军,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击之必无利矣。

”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

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

掎角此寇,正在今日。

”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

”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

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馀营。

汉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

汉主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

汉主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塞江而下。

汉主大惭恚曰:“吾乃为陆逊所折辱,岂非天耶!

”将军义阳傅肜为后殿,兵众尽死,肜气益烈。

吴人谕之使降,肜骂曰:“吴狗,安有汉将军而降者!

”遂死之。

从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众曰:“后追将至,宜解舫轻行。

”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之走也。

”亦死之。

初,吴安东中郎将孙桓别击汉前锋于夷道,为汉所围,求救于陆逊,逊曰:“未可。

”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

”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

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

”及方略大施,汉果奔溃。

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

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

”初,逊为大都督,诸将或讨逆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

逊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

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何也?

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

各在其事,岂复得辞!

军令有常,不可犯也!

”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

吴王闻之曰:“公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

”对曰:“受恩深重,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

”王大笑称善,加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诸葛亮与尚书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

及汉主伐吴而败,时正已卒,亮叹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

就使东行,必不倾危矣。

”汉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

”吴王以问陆逊。

逊与硃然、骆统上言曰:“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

”初,帝闻汉兵树栅连营七百馀里,谓群臣曰:“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

‘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

孙权上事今至矣。

”后七日,吴破汉书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饥。

汉主既败走,黄权在江北,道绝,不得还,八月,率其众来降。

汉有司请收权妻子,汉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待之如初。

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邪?

”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

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

”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使陪乘。

蜀降人或云汉诛权妻子,帝诏权发丧。

权曰:“臣与刘、葛推诚相信,明臣本志。

窃疑未实,请须。

”后得审问,果如所言。

马良亦死于五溪。

九月,甲午,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

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

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卞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节俭,不当望赏,念自佚也。

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

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

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

”帝将立郭贵嫔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乱所由生也。

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

《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

’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

《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

’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

’令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

”帝不从。

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吴王遣于禁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诣帝,自陈诚款,辞甚恭悫。

帝问周等:“权可信乎?

”周以为权必臣服,而衮谓其不可必服。

帝悦周言,以为有以知之,故立为吴王,复使周至吴。

周谓吴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阖门百口明之。

”吴王为之流涕沾襟,指天为誓。

周还而侍子不至,但多设虚辞。

帝欲遣侍中辛毘、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责任子,吴王辞让不受。

帝怒,欲伐之,刘晔曰:“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不可仓卒制也。

”帝不从。

九月,命征东大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出洞口,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围南郡。

吴建威将军吕范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救南郡,裨将军硃桓以濡须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务从俭薄,不藏金玉,一用瓦器。

令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吴王以扬越蛮夷多未平集,乃卑辞上书,求自改厉。

“若罪在难除,必不见置,当奉还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终馀年。

”又与浩周书云:“欲为子登求昏宗室。

”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孙长绪、张子布随登俱来。

”帝报曰:“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

若登身朝到,夕召兵还耳。

”于是吴王改元黄武,临江拒守。

帝自许昌南征,复郢州为荆州。

十一月,辛丑,帝如宛。

曹休在洞口,自陈:“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

”帝恐休便渡江,驿马止之。

侍中董昭侍侧,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

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

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

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

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

”顷之,会暴风吹吴吕范等船,绠缆悉断,直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以千数,吴兵迸散。

帝闻之,敕诸军促渡。

军未时进,吴救船遂至,收军还江南。

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将军尹卢战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吴王使太中大夫郑泉聘于汉,汉太中大夫宗玮报之,吴、汉复通。

汉主闻魏师大出,遗陆逊书曰:“贼今已在江、汉,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否?

”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夷未复,始求通亲。

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

若不推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汉汉嘉太守黄元叛。

吴将孙盛督万人据江陵中州,以为南郡外援。

资治通鉴·卷七十·魏纪二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单阏,尽强图协洽,凡五年。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四年(癸卯,公元二二三年)春,正月,曹真使张郃击破吴兵,遂夺据江陵中洲。

二月,诸葛亮至永安。

曹仁以步骑数万向濡须,先扬声欲东攻羡溪,硃桓分兵赴之。

既行,仁以大军径进。

桓闻之,追还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

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才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

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

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无城隍之守,又谓士卒勇怯齐等故耳。

今仁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

桓与诸君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

”桓乃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

仁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桓部曲妻子所在也。

蒋济曰:“贼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

”仁不从,自将万人留橐皋,为泰等后援。

桓遣别将击雕等而身自拒泰,泰烧营退。

桓遂斩常雕,生虏王双,临陈杀溺死者千馀人。

初,吕蒙病笃,吴王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

”蒙对曰:“硃然胆守有馀,愚以为可任。

”硃然者,九真太守硃治姊子也。

本姓施氏,治养以为子,时为昭武将军。

蒙卒,吴王假然节,镇江陵。

及曹真等围江陵,破孙盛,吴王遣诸葛瑾等将兵往解围,夏侯尚击却之。

江陵中外断绝,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

然晏如无恐意,方厉吏士,伺间隙,攻破魏两屯。

魏兵围然凡六月,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少,谷食且尽,惧不济,谋为内应,然觉而杀之。

时江水浅狭,夏侯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

董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不敢轻之若此也。

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

平地无险,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兵有进退,不可如意。

今屯渚中,至深也。

浮桥而济,至危也。

一道而行,至狭也。

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

臣私戚之,忘寝与食,而议者怡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

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

就不破贼,尚当自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

惟陛下察之。

”帝即诏尚等促出,吴人两头并前,魏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仅而获济。

吴将潘璋已作荻筏,欲以烧浮桥,会尚退而止。

后旬日,江水大涨,帝谓董昭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

”会天大疫,帝悉召诸军还。

三月,丙申,车驾还洛阳。

初,帝问贾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

”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

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

吴、蜀虽蕞尔小国,依山阻水。

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

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

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

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

故举无遗策。

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

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

”帝不纳,军竟无功。

丁未,陈忠侯曹仁卒。

初,黄元为诸葛亮所不善,闻汉主疾病,惧有后患,故举郡反,烧临邛城。

时亮东行省疾,成都单虚,元益无所惮。

益州治中从事杨洪,启太子遣将军陈曶、郑绰讨元。

众议以为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巂据南中。

洪曰:“元素性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

不过乘水东下,冀主上平安,面缚归死。

如其有异,奔吴求活耳。

但敕曶、绰于南安峡口邀遮,即便得矣。

”元军败,果顺江东下,曶、绰生获,斩之。

汉主病笃,命丞相亮辅太子,以尚书令李严为副。

汉主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

若嗣子可辅,辅之。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汉主又为诏敕太子曰:“人五十不称夭,吾年已六十有馀,何所复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

勉之,勉之!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惟贤惟德,可以服人。

汝父德薄,不足效也。

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夏,四月,癸巳,汉主殂于永安,谥曰昭烈。

丞相亮奉丧还成都,以李严为中都护,留镇永安。

五月,太子禅即位,时年十七。

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建兴。

封丞相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亮乃约官职,修法制,发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

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

违覆而得中,犹弃敝趫而获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

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勤渠,有忠于国,则亮可以少过矣。

”又曰:“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

后交元直,勤见启诲。

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

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

虽资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伟度者,亮主簿义阳胡济也。

亮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直入,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

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

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

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劳其体力,为此碎务,形疲神困,终无一成。

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

失为家主之法也。

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

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

’故丙吉不问横道死人而忧牛喘,陈平不肯知钱谷之数,云‘自有主者’,彼诚达于位分之体也。

今明公为治,乃躬自校簿书,流汗终日,不亦劳乎!

”亮谢之。

及颙卒,亮垂泣三日。

六月,甲戌,任城威王彰卒。

甲申,魏寿肃侯贾诩卒。

大水。

吴贺齐袭蕲春,虏太守晋宗以归。

初,益州郡耆帅雍闿杀太守正昂,因士燮以求附于吴,又执太守成都张裔以与吴,吴以闿为永昌太守。

永昌功曹吕凯、府丞王伉率吏士闭境拒守,闿不能进,使郡人孟获诱扇诸夷,诸夷皆从之。

牂柯太守硃褒、越巂夷王高定皆叛应闿。

诸葛亮以新遭大丧,皆抚而不讨,务农殖谷,闭关息民,民安食足而后用之。

秋,八月,丁卯,以廷尉钟繇为太尉,治书执法高柔代为廷尉。

是时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柔上疏曰:“公辅之臣,皆国之栋梁,民所具瞻,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养高,鲜有进纳,诚非朝廷崇用大臣之义,大臣献可替否之谓也。

古者刑政有疑,辄议于槐、棘之下。

自今之后,朝有疑议及刑狱大事,宜数以咨访三公。

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讲论得失,博尽事情,庶有补起天听,光益大化。

”帝嘉纳焉。

辛未,帝校猎于荥阳,遂东巡。

九月,甲辰,如许昌。

汉尚书义阳邓芝言于诸葛亮曰:“今主上幼弱,初即尊位,宜遣大使重申吴好。

”亮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耳,今日始得之。

”芝问:“其人为谁?

”亮曰:“即使君也。

”乃遣芝以中郎将修好于吴。

冬,十月,芝至吴。

时吴王犹未与魏绝,狐疑,不时见芝。

芝乃自表请见曰:“臣今来,亦欲为吴,非但为蜀也。

”吴王见之,曰:“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耳。

”芝对曰:“吴、蜀二国,四州之地。

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亦一时之杰也。

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

合此二长,共为脣齿,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大王今若委质于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内侍,若不从命,则奉辞伐叛,蜀亦顺流见可而进。

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

”吴王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绝魏,专与汉连和。

是岁,汉主立妃张氏为皇后。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五年(甲辰,公元二二四年)春,三月,帝自许昌还洛阳。

初平以来,学道废坠。

夏,四月,初立太学。

置博士,依汉制设《五经》课试之法。

吴王使辅义中郎将吴郡张温聘于汉,自是吴、蜀信使不绝。

时事所宜,吴主常令陆逊语诸葛亮。

又刻印置逊所,王每与汉主及诸葛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每令改定,以印封之。

汉复遣邓芝聘于吴,吴主谓之曰:“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乐乎?

”芝对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如并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君各茂其德,臣各尽其忠,将提枹鼓,则战争方始耳。

”吴王大笑曰:“君之诚款乃当尔邪!

”秋,七月,帝东巡,如许昌。

帝欲大兴军伐吴,侍中辛毘谏曰:“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

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

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

今日之计,莫若养民屯田,十年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

”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

”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惟知时也。

”帝不从,留尚书仆射司马懿镇许昌。

八月,为水军,亲御龙舟,循蔡、颍,浮淮如寿春。

九月,至广陵。

吴安东将军徐盛建计,植木衣苇,为疑城假楼,自石头至于江乘,联绵相接数百里,一夕而成。

又大浮舟舰于江。

时江水盛长,帝临望,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之,未可图也。

”帝御龙舟,会暴风漂荡,几至覆没。

帝问群臣:“权当自来否?

”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

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当自来。

”刘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

”大驾停住积日,吴王不至,帝乃旋师。

是时,曹休表得降贼辞:“孙权已在濡须口。

”中领军卫臻曰:“权恃长江,未敢亢衡,此必畏怖伪辞耳!

”考核降者,果守将所作也。

吴张温少以俊才有盛名,顾雍以为当今无辈,诸葛亮亦重之。

温荐引同郡暨艳为选部尚书。

艳好为清议,弹射百僚,覈奏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

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多扬人闇昧之失以显其谪。

同郡陆逊、逊弟瑁及侍御史硃据皆谏止之。

瑁与艳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

如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

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

宜远模仲尼之泛爱,近则郭泰之容济,庶有益于大道也。

”据谓艳曰:“天下未定,举清厉浊,足以沮劝。

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

”艳皆不听。

于是怨愤盈路,争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憎爱不由公理。

艳、彪皆坐自杀。

温素与艳、彪同意,亦坐斥还本郡以给厮吏,卒于家。

始,温方盛用事,馀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

吾见其兆矣。

”无几何而败。

冬,十月,帝还许昌。

十一月,戊申晦,日有食之。

鲜卑轲比能诱步度根兄扶罗韩杀之,步度根由是怨轲比能,更相攻击。

步度根部众稍弱,将其众万馀落保太原、雁门。

是岁,诣阙贡献。

而轲比能众遂强盛,出击东部大人素利。

护乌丸校尉田豫乘虚掎其后,轲比能使别帅琐奴拒豫,豫击破之。

轲比能由是携贰,数为边寇,幽、并苦之。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六年(乙巳,公元二二五年)春,二月,诏以陈群为镇军大将军,随车驾董督众军,录行尚书事。

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留许昌,督后台文书。

三月,帝行如召陵,通讨虏渠。

乙巳,还许昌。

并州刺史梁习讨轲比能,大破之。

汉诸葛亮率众讨雍闿等,参军马谡送之数十里。

亮曰:“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惠良规。

”谡曰:“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

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耳。

今公方倾国北伐以事强贼,彼知官势内虚,其叛亦速。

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亮纳其言。

谡,良之弟也。

辛未,帝以舟师复征吴,群臣大议,宫正鲍勋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脣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

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

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

”帝怒,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勋,信之子也。

夏,五月,戊申,帝如谯。

吴丞相北海孙劭卒。

初,吴当置丞相,众议归张昭,吴王曰:“方今多事,职大事责重,非所以优之也。

”及劭卒,百僚复举昭,吴王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

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

”六月,以太常顾雍为丞相、平尚书事。

雍为人寡言,举动时当,吴王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

”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

吴王亦曰:“顾公在座,使人不乐。

”其见惮如此。

初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

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及为相,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

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

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

不用,终不宣泄。

吴王以此重之。

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

军国得失,自非面见,口未尝言。

王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与反覆究而论之,为设酒食。

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默默不言,无所施设。

郎退告王,王曰:“顾公欢悦,是事合宜也。

其不言者,是事未平也。

孤当重思之。

”江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多陈便宜,有所掩袭。

王以访雍。

雍曰:“臣闻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所陈,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

陛下宜禁制,苟不足以曜威损敌,所不宜听也。

”王从之。

利成郡兵蔡方等反,杀太守徐质,推郡人唐咨为主,诏屯骑校尉任福等讨平之。

咨自海道亡入吴,吴人以为将军。

秋,七月,立皇子鉴为东武阳王。

汉诸葛亮至南中,所在战捷,亮由越巂入,斩雍闿及高定。

使庲降督益州李恢由益州入,门下督巴西马忠由牂柯入,击破诸县,复与亮合。

孟获收闿馀众以拒亮。

获素为夷、汉所服,亮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陈之间,问曰:“此军何如?

”获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

今蒙赐观营陈,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

”亮笑,纵使更战。

七枞七禽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亮遂至滇池。

益州、永昌、牂柯、越巂四郡皆平,亮即其渠率而用之。

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

加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

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

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夷、汉粗安故耳。

”亮于是悉收其俊杰孟获等以为官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以给军国之用。

自是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八月,帝以舟师自谯循涡入淮。

尚书蒋济表言水道难通,帝不从。

冬,十月,如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馀万,旌旗数百里,有渡江之志。

吴人严兵固守。

时大寒,冰,舟不得入江。

帝见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

”遂归。

孙韶遣将高寿等率敢死之士五百人,于径路夜要帝,帝大惊。

寿等获副车、羽盖以还。

于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田,蒋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贼易为寇,不可安屯。

”帝从之,车驾即发。

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

船连延在数百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

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入淮中,乃得还。

十一月,东武阳王鉴薨。

十二月,吴番阳贼彭绮攻没郡县,众数万人。

世祖文皇帝下黄初七年(丙午,公元二二六年)春,正月,壬子,帝还洛阳,谓蒋济曰:“事不可不晓。

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湖中,卿于后致之,略与吾俱至谯。

又每得所陈,实入吾意。

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汉丞相亮欲出军汉中,前将军李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而统属于严。

吴陆逊以所在少谷,表令诸将增广农亩。

吴王报曰:“甚善!

令孤父子亲受田,车中八牛,以为四耦,虽未及古人,亦欲与众均等其劳也。

”帝之为太子也,郭夫人弟有罪,魏郡西部都尉鲍勋治之。

太子请,不能得,由是恨勋。

及即位,勋数直谏,帝益忿之。

帝伐吴还,屯陈留界。

勋为治书执法,太守孙邕见出,过勋。

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邕邪行,不从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

帝闻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

”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驳,“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而汝等欲纵之!

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十鼠同穴!

”钟繇、华歆、陈群、辛毘、高柔、卫臻等并表勋父信有功于太祖,求请勋罪,帝不许。

高柔固执不从诏命,帝怒甚,召柔诣台,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诛勋。

勋死,乃遣柔还寺。

票骑将军都阳侯曹洪,家富而性吝啬,帝在东宫,尝从洪贷绢百匹,不称意,恨之。

遂以舍客犯法,下狱当死,群臣并救,莫能得。

卞太后责怒帝曰:“梁、沛之间,非子廉无有今日!

”又谓郭后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废后矣!

”于是郭后泣涕屡请,乃得免官,削爵土。

初,郭后无子,帝使母养平原王睿。

以睿母甄夫人被诛,故未建为嗣。

睿事后甚谨,后亦爱之。

帝与睿猎,见子母鹿,帝亲射杀其母,命睿射其子。

睿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

”帝即放弓矢,为之恻然。

夏,五月,帝疾笃,乃立睿为太子。

丙辰,召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并受遗诏辅政。

丁巳,帝殂。

陈寿评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

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初,明帝在东宫,不交朝臣,不问政事,惟潜思书籍。

即位之后,群下想闻风采。

居数日,独见侍中刘晔,语尽日,众人侧听,晔既出,问:“何如?

”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

”帝初莅政,陈群上疏曰:“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国之大患也。

若不和睦则有雠党,有雠党则毁誉无端,毁誉无端则真伪失实,此皆不可不深察也。

”癸未,追谥甄夫人曰文昭皇后。

壬辰,立皇弟蕤为阳平王。

六月,戊寅,葬文帝于首阳陵。

吴王闻魏有大丧,秋,八月,自将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

朝议欲发兵救之。

帝曰:“权习水战,所以敢下船陆攻者,冀掩不备也。

今已与聘相拒。

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

”先是,朝廷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方,禹到江夏,发所经县兵及所从步骑千人乘山举火,吴王遁走。

辛巳,立皇子冏为清河王。

吴左将军诸葛瑾等寇襄阳,司马懿击破之,斩其部将张霸。

曹真又破其别将于寻阳。

吴丹杨、吴、会山民复为寇,攻没属县。

吴王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以绥南将军全琮领太守。

琮至,明赏罚,招诱降附,数年,得万馀人。

吴王召琮还牛渚,罢东安郡。

冬,十月,清河王冏卒。

吴陆逊陈便宜,劝吴王以施德缓刑,宽赋息调。

又云:“忠谠之言,不能极陈。

求容小臣,数以利闻。

”王报曰:“《书》载:‘予违汝弼’,而云不敢极陈,何得为忠谠哉!

”于是令有司尽写科条,使郎中褚逢赍以就逊及诸葛瑾,意所不安,令损益之。

十二月,以钟繇为太傅、曹休为大司马,都督扬州如故。

曹真为大将军,华歆为太尉,王朗为司徒,陈群为司空,司马懿为票骑大将军。

歆让位于管宁,帝不许。

征宁为光禄大夫,敕青州给安车吏从,以礼发遣,宁复不至。

是岁,吴交趾太守士燮卒,吴王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

交州刺史吕岱以交趾绝远,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

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

遣良与时南入。

而徽自署交趾太守,发宗兵拒良,良留合浦。

交趾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

徽怒,笞杀邻,邻兄治合宗兵击,不克。

吕岱上疏请讨徽,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而往。

或谓岱曰:“徽藉累世之恩,为一州所附,未易轻也。

”岱曰:“今徽虽怀逆计,未虞吾之卒至。

若我潜军轻举,掩其无备,破之必也。

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婴城固守,七郡百蛮云合响应,虽有智者,谁能图之!

”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

岱以燮弟子辅为师友从事,遣往说徽。

徽率其兄弟六人出降,岱皆斩之。

孙盛论曰:夫柔远能迩,莫善于信。

吕岱师友士辅,使通信誓。

徽兄弟肉袒,推心委命,岱因灭之以要功利,君子是以知吕氏之祚不延者也。

徽大将军甘醴及桓治率吏民共攻岱,岱奋击,破之。

于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

岱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

又遣从事南宣威命,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入贡于吴。

烈祖明皇帝上之上世祖文皇帝下太和元年(丁未,公元二二七年)春,吴解烦督胡综、番阳太守周鲂击彭绮,生获之。

初,绮自言举义兵,为魏讨吴,议者以为因此伐吴,必有所克。

帝以问中书令太原孙资,资曰:“番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众弱谋浅,旋辄乖散。

昔文皇帝尝密论贼形势,言洞浦杀万人,得船千数,数日间,船人复会。

江陵被围历月,权裁以千数百兵住东门,而其土地无崩解者,是有法禁上下相维之明验也。

以此推绮,惧未能为权腹心大疾也。

”至是,绮果败亡。

二月,立文昭皇后寝园于鄴。

王朗往视园陵,见百姓多贫困,而帝方营修宫室,朗上疏谏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

勾践欲广其御儿之疆,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

汉之文、景欲恢弘祖业,故割意于百金之台,昭俭于弋绨之服。

霍去病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

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也。

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

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

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

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馀一切须丰年,专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民充兵强而寇戎宾服矣。

”三月,蜀丞相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使长史张裔、参军蒋琬统留府事。

临发,上疏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

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

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端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炁不求闻达于诸侯。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遂行,屯于沔北阳平石马。

亮辟广汉太守姚伷为掾,伷并进文武之士,亮称之曰:“忠益者莫大于进人,进人者各务其所尚。

今姚掾并存刚柔以广文武之用,可谓博雅矣。

愿诸掾各希此事以属其望。

”帝闻诸葛亮在汉中,欲大发兵就攻之,以问散骑常侍孙资,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

又,武皇帝圣于用兵,察蜀贼栖于山岩,视吴虏窜于江湖,皆桡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

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道既险阻,计用精兵及转运、镇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贼,凡用十五六万人,必当复更有所发兴。

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

夫守战之力,力役参倍。

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敝。

”帝乃止。

初,文帝罢五铢钱,使以谷帛为用,人间巧伪渐多,竞湿谷以要利,薄绢以为市,虽处以严刑,不能禁也。

司马芝等举朝大议,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不若更铸五铢为便。

”夏,四月,乙亥,复行五铢钱。

甲申,初营宗庙于洛阳。

六月,以司马懿都督荆、豫州诸军事,率所领镇宛。

冬,十二月,立贵嫔河内毛氏为皇后。

初,帝为平原王,纳河内虞氏为妃。

及即位,虞氏不得立为后,太皇卞太后慰勉焉。

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

然后职内事,君听外政,其道相由而成。

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终者也,殆必由此亡国丧祀矣!

”虞氏遂绌还鄴宫。

初,太祖、世祖皆议复肉刑,以军事不果。

及帝即位,太傅钟繇上言:“宜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市欲斩右趾者,许之。

其黥、劓、左趾、官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可以岁生三千人。

”诏公卿以下议,司徒朗以为:“肉刑不用已来,历年数百。

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雠之耳,非所以来远人也。

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髡刑,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

内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钛骇耳之声。

”议者百馀人,与朗同者多。

帝以吴、蜀未平,且寝。

是岁,吴昭武将军韩当卒,其子综淫乱不轨,惧得罪,闰月,将其家属、部曲来奔。

初,孟达既为文帝所宠,又与桓阿阶、夏侯尚亲善。

及文帝殂,阶、尚皆卒,达心不自安。

诸葛亮闻而诱之,达数与通书,阴许归蜀。

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隙,仪密表告之。

达闻之,惶惧,欲举兵叛。

司马懿以书慰解之,达犹豫未决,懿乃潜军进讨。

诸将言:“达与吴、汉交通,宜观望而后动。

”懿曰:“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

当及其未定促决之。

”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

吴、汉各遣偏将向西城安桥、木阑塞以救达,懿分诸将以距之。

初,达与亮书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

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复,一月间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办。

吾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

诸将来,吾无患矣。

”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举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资治通鉴·卷七十一·魏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涒滩,尽上章阉茂,凡三年。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二年(戊申,公元二二八年)春,正月,司马懿攻新城,旬有六日,拔之,斩孟达。

申仪久在魏兴,擅承制刻印,多所假授。

懿召而执之,归于洛阳。

初,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楙尚太祖女清河公主,文帝少与之亲善,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都督关中,镇长安,使承渊处。

诸葛亮将入寇,与群下谋之,丞相司马魏延曰:“闻夏侯楙,主婿也,怯而无谋。

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楙闻延奄至,必弃城逃走。

长安中惟御史、京兆太守耳。

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

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

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亮以为此危计,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亮扬声由斜谷道取郿。

使镇东将军赵云,杨武将军邓芝为疑军,据箕谷。

帝遗曹真都督关右诸军亮身率大军攻祁山,戎陈整齐,号令明肃。

始,魏以汉昭烈既死,数岁寂然无闻,是以略无备豫。

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

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应亮,关中响震,朝臣未知计所出。

帝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正合兵书致人之术,破亮必也。

”乃勒兵马步骑五万,遣右将军张郃督之,西拒亮。

丁未,帝行如长安。

初,越巂太守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诸葛亮深加器异。

汉昭烈临终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

及出军祁山,亮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郃战于街亭。

谡违亮节度,举措烦扰,舍水上山,不下据城。

张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乃拔西县千馀家还汉中。

收谡下狱,杀之。

亮自临祭,为之流涕,抚其遗孤,恩若平生。

蒋琬谓亮曰:“昔楚杀得臣,文公喜可知也。

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乎!

”亮流涕曰:“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

是以扬干乱法,魏绛戮其仆。

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

”谡之未败也,裨将军巴西王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

及败,众尽星散,惟平所领千人鸣鼓自守,张郃疑其有伏兵,不往逼也,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

亮既诛马谡及将军李盛,夺将军黄袭等兵,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

亮上疏请自贬三等,汉主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

是时赵云、邓芝兵亦败于箕谷,云敛众固守,故不大伤,云亦坐贬为镇军将军。

亮问邓芝曰:“街亭军退,兵将不复相录,箕谷军退,兵将初不相失,何故?

”芝曰:“赵云身自断后,军资什物,略无所弃,兵将无缘相失。

”云有军资馀绢,亮使分赐将士,云曰:“军事无利,何为有赐!

其物请悉入赤岸库,须十月为冬赐。

”亮大善之。

或劝亮更发兵者,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于贼,而不破贼,乃为贼所破,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于将来。

若不能然者,虽兵多何益!

自今已后,诸有忠虑于国,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跷足而待矣。

”于是考微劳,甄壮烈,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境内,厉兵讲武,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

亮之出祁山也,天水参军姜维诣亮降。

亮美维胆智,辟为仓曹掾,使典军事。

曹真讨安定等三郡,皆平。

真以诸葛亮惩于祁山,后必出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等守陈仓,治其城。

夏,四月,丁酉,京还洛阳。

帝以燕国徐邈为凉州刺史。

邈务农积谷,立学明训,进善黜恶,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

若犯大罪,先告部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

由是服其威信,州界肃清。

五月,大旱。

吴王使鄱阳太守周鲂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方所闻知者,令谲挑扬州牧曹休。

鲂曰:“民帅小丑,不足杖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

乞遣亲人赍笺以诱休,言被谴惧诛,欲以郡降北,求兵应接。

”吴王许之。

时频有郎官诣鲂诘问诸事,鲂因诣郡门下,下发谢。

休闻之,率步骑十万向皖以应鲂。

帝又使司马懿向江陵,贾逵向东关,三道俱进。

秋,八月,吴王至皖,以陆逊为大都督,假黄钺,亲执鞭以见之。

以硃桓、全琮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以击休。

休知见欺,而恃其众,欲遂与吴战。

硃桓言于吴王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走,走当由夹石、挂车。

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休可生虏。

臣请将所部以断之,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进取寿春,割有淮南,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时!

”权以问陆逊,逊以为不可,乃止。

尚书蒋济上疏曰:“休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硃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

”前将军满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絓地也。

若入无强口,宠深为之备!

”宠表未报,休与陆逊战于石亭。

逊自为中部,令硃桓、全琮为左右翼,三道俱进,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馀,牛马骡驴车乘万两,军资器械略尽。

初,休表求深入以应周鲂,帝命贾逵引兵东与休合。

逵曰:“贼无东关之备,必并军于皖,休深入与贼战,必败。

”乃部署诸将,水陆并进,行二百里,获吴人,言休战败,吴遗兵断夹石。

诸将不知所出,或欲待后军,逵曰:“休兵败于外,路绝于内,进不能战,退不得还,安危之机,不及终日。

贼以军无后继,故至此,今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贼见吾兵必走。

若待后军,贼已断险,兵虽多何益!

”乃兼道进军,多设旗鼓为疑兵。

吴人望见逵军,惊走,休乃得还。

逵据夹石,以兵粮给休,休军乃振。

初,逵与休不善,及休败,赖逵以免。

九月,乙酉,立皇子穆为繁阳王。

长平壮侯曹休上书谢罪,帝以宗室不问。

休惭愤,疽发于背,庚子,卒。

帝以满宠都督扬州以代之。

护乌桓校尉田豫击鲜卑郁筑鞬,郁筑鞬妻父轲比能救之,以三万骑围豫于马城。

上谷太守阎志,柔之弟也,素为鲜卑所信,往解谕之,乃解围去。

冬,十一月,兰陵成侯王朗卒。

汉诸葛亮闻曹休败,魏兵东下,关中虚弱,欲出兵击魏,群臣多以为疑。

亮上言于汉主曰:“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

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当知臣伐贼,才弱敌强。

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以为非计。

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

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

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伯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

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

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驭,何能必胜!

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馀人,皆数十年之内,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

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当何以图敌!

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虚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支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

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

凡事如是,难可逆见。

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十二月,亮引兵出散关,围陈仓,陈仓已有备,亮不能克。

亮使郝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昭,昭于楼上应之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

我之为人,卿所知也。

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

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

”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无为空自破灭。

”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

”详乃去。

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才千馀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

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

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

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丸填堑,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

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

昼夜相攻拒二十馀日,曹真遣将军费耀等救之。

帝召张郃于方城,使击亮。

帝自幸河南城,置酒送郃,问郃曰:“迟将军到,亮得无已得陈仓乎?

”郃知亮深入无谷,屈指计曰:“比臣到,亮已走矣。

”郃晨夜进道,未至,亮粮尽,引去。

将军王双追之,亮击斩双。

诏赐郝昭爵关内侯。

初,公孙康卒,子晃、渊等皆幼,官属立其弟恭。

恭劣弱,不能治国,渊既长,胁夺恭位,上书言状。

侍中刘晔曰:“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外连胡夷,绝远难制。

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

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于事为难。

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

”帝不从,拜渊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吴王以扬州牧吕范为大司马,印绶未下而卒。

初,孙策使范典财计,时吴王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

吴王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著簿书,使无谴问,王临时悦之。

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三年(己酉,公元二二九年)春,汉诸葛亮遣其将陈戒攻武都、阴平二郡,雍州刺史郭淮引兵救之。

亮自出建威,淮退,亮遂拔二郡以归。

汉主复策拜亮为丞相。

夏,四月,丙申,吴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黄龙。

百官毕会,吴主归功周瑜。

绥远将军张昭举笏欲褒赞功德,未及言,吴主曰:“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

”昭大惭,伏地流汗。

吴主追尊父坚为武烈皇帝,兄策为长沙桓王,立子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子绍为吴侯。

以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为辅正、陈表为翼正都尉,而谢景、范惧、羊慎等皆为宾客,于是东宫号为多士。

太子使侍中胡综作《宾友目》曰:“英才卓越,超逾伦匹,则诸葛恪。

精识时机,达幽究微,则顾谭。

凝辩宏达,言能释结,则谢景。

究学甄微,游夏同科,则范惧。

”羊道私驳综曰:“元逊才而疏,子嘿精而很,叔发辩而浮,孝敬深而狭。

”道卒以此言为恪等所恶,其后四人皆败,如道所言。

吴主使以并尊二帝之议往告于汉。

汉人以为交之无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

丞相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

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更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

彼贤才尚多,将相辑穆,未可一朝定也。

顿兵相守,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

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伏与吴盟,皆应权通变,深思远益,非若匹夫之忿者也。

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

何者?

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

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

若大军致讨,彼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

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

权僭逆之罪,未宜明也。

”乃遣卫尉陈震使于吴,贺称尊号。

吴主与汉人盟,约中分天下,以豫、青、徐、幽属吴,兗、冀、并、凉属汉,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张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

后汉使来,称汉德美,而群臣莫能屈,吴主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

”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吴主跪止之。

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

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

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

”吴主辞谢焉。

元城哀王礼卒。

六月,癸卯,繁阳王穆卒。

戊申,追尊高祖大长秋曰高皇帝,夫人吴氏曰高皇后。

秋,七月,诏曰:“礼,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

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

哀帝以外籓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惑误时期,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宏籓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祐,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

自是之后,相踵行之。

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

宋国非度,讥在华元。

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

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

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著于令典!

”九月,吴主迁都建业,皆因故府,不复增改,留太子登及尚书九官于武昌,使上大将军陆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二郡事,董督军国。

南阳刘廙尝著《先刑后礼论》,同郡谢景称之于逊,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

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

”太子与西陵都督步骘书,求见启诲,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及诸僚吏行能以报之,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使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不下庙堂而天下治也。

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

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张纮还吴迎家,道病卒。

临困,授子靖留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非无忠臣贤佐也,由主不胜其情,弗能用耳。

夫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

《传》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

人君承奕世之基,据自然之势,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欢,无假敢于人,而忠臣挟难进之术,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

离则有衅,巧辩缘间,眩于小忠,恋于恩爱,贤愚杂错,黜陟失叙,其所由来,情乱之也。

故明君寤之,求贤如饥渴,受谏而不厌,抑情损欲,以义割恩,则上无偏谬之授,下无希冀之望矣!

”吴主省书,为之流涕。

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充观。

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

”每断大狱,常诣观临听之。

初,魏文侯师李悝著《法经》六篇,商君受之以相秦。

萧何定《汉律》,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

又有《令》三百馀篇、《决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损,错糅无常,后人各为章句,马、郑诸儒十有馀家,以至于魏。

所当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馀言,览者益难。

帝乃诏但用郑氏章句。

尚书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

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

王政之敝,未必不由此也。

请置律博士。

”帝从之。

又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删约汉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馀篇,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矣。

十一月,洛阳庙成,迎高、太、武、文四神主于鄴。

十二月,雍丘王植徙封东河。

汉丞相亮徙府营于南山下原上,筑汉城于沔阳,筑乐城于成固。

烈祖明皇帝上之下太和四年(庚戌,公元二三零年)春,吴主使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亶洲,欲俘其民以益众。

陆逊、全琮皆谏,以为:“桓王创基,兵不一旅。

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不当远涉不毛,万里袭人,风波难测。

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欲利反害。

且其民犹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

”吴主不听。

尚书琅邪诸葛诞、中书郎南阳邓飏等相与结为党友,更相题表,以散骑常侍夏侯玄等四人为四聪,诞辈八人为八达。

玄,尚之子也。

中书监刘放子熙,中书令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比,以其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

行司徒事董昭上疏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

近魏讽伏诛建安之末,曹伟斩戮黄初之始。

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党,常用切齿。

而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

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

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

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

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罗之下博耳。

人何患其不知己,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

’又闻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

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

”帝善其言。

二月,壬年,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

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讲趣,不由典谟。

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

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

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

”于是免诞、飏等官。

夏,四月,定陵成侯钟繇卒。

六月,戊子,太皇太后卞氏殂。

秋,七月,葬武宣皇后。

大司马曹真以“汉人数入寇,请由斜谷伐之。

诸将数道并进,可以大克。

”帝从之,诏大将军司马懿溯汉水由西城入,与真会汉中,诸将或由子午谷、或由武威入。

司空陈群谏曰:“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

今既无所因,且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

”帝从群议。

真复表从子午道。

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

诏以群议下真,真据之遂行。

八月,辛已,帝行东巡。

乙未,如许昌。

汉丞相亮闻魏兵至,次于成固赤坂以待之。

召李严使将二万人赴汉中,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严后事。

会天大雨三十馀日,栈道断绝,太尉华歆上疏曰:“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愿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

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

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上之心,则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

”帝报曰:“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

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敝,是以观兵以窥其衅。

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

”少府杨阜上疏曰:“昔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

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已积日矣。

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已多,若有不断,必违本图。

《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王兵之道也。

”散骑常侍王肃王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

又况于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

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迫而不展,粮远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

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

是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

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

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

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

兆民知上圣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

”肃,朗之子也。

九月,诏曹真等班师。

冬,十月,乙卯,帝还洛阳。

时左仆射徐宣总统留事,帝还,主者奏呈文书。

帝曰:“吾省与仆射省何异!

”竟不视。

十二月,辛未,改葬文昭皇后于朝阳陵。

吴主扬声欲至合肥,征东将军满宠表召兗、豫诸军皆集,吴寻退还,诏罢其兵。

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不备也。

”表不罢兵,后十馀日,吴果更来。

到合肥城,不克而还。

汉丞相亮以蒋琬为长史。

亮数外出,琬常足食兵,以相供给。

亮每言:“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

”青州人隐蕃逃奔入吴,上书于吴主曰:“臣闻纣为无道,微子先出。

高祖宽明,陈平先入。

臣年二十二,委弃封域,归命有道,赖蒙天灵,得自全致。

臣至止有日,而主者同之降人,未见精别,使臣微言妙旨不得上达,于邑三叹,曷惟其已!

谨诣阙拜章,乞蒙引见。

”吴主即召入,蕃进谢,答问及陈时务,甚有辞观。

侍中右领军胡综侍坐,吴主问:“何如?

”综对曰:“蕃上书大语有似东方朔,巧捷诡辩有似祢衡,而才皆不及。

”吴主又问:“可堪何官?

”综对曰:“未可以治民,且试都辇小职。

”吴主以蕃盛语刑狱,用为廷尉监。

左将军硃据、廷尉郝普数称蕃有王佐之才,普尤与之亲善,常怨叹其屈。

于是蕃门车马云集,宾客盈堂,自卫将军全琮等皆倾心接待。

惟羊道及宣诏郎豫章杨迪拒绝不与通。

潘濬子翥,亦与蕃周旋,馈饷之。

濬闻,大怒,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

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

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

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

”当时人咸怪之。

顷之,蕃谋作乱于吴,事觉,亡走,捕得,伏诛。

吴主切责郝普,普惶惧,自杀。

硃据禁止,历时乃解。

武陵五溪蛮夷叛吴,吴主以南土清定,召交州剌史吕岱还屯长沙沤口。

资治通鉴·卷六十七·汉纪五十九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尽柔兆涒滩,凡三年。

孝献皇帝壬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二一四年)春,马超从张鲁求兵,北取凉州,鲁遣超还围祁山。

姜叙等告急于夏侯渊,诸将议欲须魏公操节度。

渊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报,叙等必败,非救急也。

”遂行,使张郃督步骑五千为前军。

超败走。

韩遂在显亲,渊欲袭取之,遂走。

渊追至略阳城,去遂三十馀里,诸将欲攻之,或言当攻兴国氐。

渊以为:“遂兵精,兴国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袭长离诸羌。

长离诸羌多在遂军,必归救其家。

若舍羌独守则孤,救长离则官兵得与野战,必可虏也。

”渊乃留督将守辎重,自将轻兵到长离,攻烧羌屯,遂果救长离。

诸将见遂兵众,欲结营作堑乃与战。

渊曰:“我转斗千里,今复作营堑,则士众罢敝,不可复用。

贼虽众,易与耳。

”乃鼓之,大破遂军。

进围兴国。

氐王千万奔马超,馀众悉降。

转击高平、屠各,皆破之。

三月,诏魏公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夏,四月,旱。

五月,雨水。

初,魏公操遣庐江太守硃光屯皖,大开稻田。

吕蒙言于孙权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宜早除之。

”闰月,权亲攻皖城。

诸将欲作土山,添攻具,吕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历日乃成。

城备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图也。

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经日,水必向尽,还道艰难,蒙窃危之。

今观此城,不能甚固,以三军锐气,四面并攻,不移时可拔。

及水以归,全胜之道也。

”权从之。

蒙荐甘宁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士卒先。

蒙以精锐继之,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

侵晨进攻,食时破之,获硃光及男女数万口。

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

权拜吕蒙为庐江太守,还屯寻阳。

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将兵溯流克巴东。

至江州,破巴郡太守严颜,生获之。

飞呵颜曰:“大军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颜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

颜容止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分遣赵云从外水定江阳、犍为,飞定巴西、德阳。

刘备围雒城且一年,庞统为流矢所中,卒。

法正笺与刘璋,为陈形势强弱,且曰:“左将军从举兵以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璋不答。

雒城溃,备进围成都。

诸葛亮、张飞、赵云引兵来会。

马超知张鲁不足与计事,又鲁将杨昂等数害其能,超内怀于邑。

备使建宁督邮李恢往说之,超遂从武都逃入氐中,密书请降于备。

使人止超,而潜以兵资之。

超到,令引军屯城北,城中震怖。

备围城数十日,使从事中郎涿郡简雍入说刘璋。

时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

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恩德以加百姓。

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

”遂开城,与简雍同舆出降,群下莫不流涕。

备迁璋于公安,尽归其财物,佩振威将军印绶。

备入成都,置酒,大飨士卒。

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

备领益州牧,以军师中郎将诸葛亮为军师将军,益州太守南郡董和为掌军中郎将,并置左将军府事,偏将军马超为平西将军,军议校尉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裨将军南阳黄忠为讨虏将军,从事中郎麋竺为安汉将军,简雍为昭德将军,北海孙乾为秉忠将军,广汉长黄权为偏将军,汝南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庞羲为司马,李严为犍为太守,费观为巴郡太守,山阳伊籍为从事中郎,零陵刘巴为西曹掾,广汉彭羕为益州治中从事。

初,董和在郡,清俭公直,为民夷所爱信,蜀中推为循吏,故备举而用之。

备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刘巴独北诣魏公操。

操辟为掾,遣招纳长沙、零陵,桂阳。

会备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还京师。

时诸葛亮在临蒸,以书招之,巴不从,备深以为恨。

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刘璋。

及璋迎备,巴谏曰:“备,雄人也,入必为害。

”既入,巴复谏曰:“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于山林也。

”璋不听,巴闭门称疾。

备攻成都,令军中曰:“有害巴者,诛及三族。

”及得巴,甚喜。

是时益州郡县皆望风景附,独黄权闭城坚守,须璋稽服,乃降。

于是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

吴懿、费观等,璋之婚亲也。

彭羕,璋之所摈弃也。

刘巴,宿昔之所忌恨也。

备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益州之民,是以大和。

初,刘璋以许靖为蜀郡太守。

成都将溃,靖谋逾城降备,备以此薄靖,不用也。

法正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宜加敬重,以慰远近之望。

”备乃礼而用之。

成都之围也,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

”及拔成都,士众皆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

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刘巴曰:“此易耳。

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价,令吏为官市。

”备从之。

数月之间,府库充实。

时议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赐诸将。

赵云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

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

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

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不宜夺之以私所爱也。

”备从之。

备之袭刘璋也,留中郎将南郡霍峻守葭萌城。

张鲁遣杨昂诱峻求共守城。

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昂乃退。

后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馀人由阆水上,攻围峻,且一年。

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其怠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斩存。

备既定蜀,乃分广汉为梓潼郡,以峻为梓潼太守。

法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飧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

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

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诸葛亮佐备治蜀,颇尚严峻,人多怨叹者。

法正谓亮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

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垂惠抚。

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

”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

高祖因之,可以弘济。

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累,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蜀土人土,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宠之以位,位极则贱。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所以致敝,实由于此。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斯而著矣。

”刘备以零陵蒋琬为广都长。

备尝因游观,奄至广都,见琬众事不治,时又沉醉。

备大怒,将加罪戮。

诸葛亮请曰:“蒋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

其为政以安民为本,不以修饰为先,愿主公重加察之。

”备雅敬亮,乃不加罪,仓卒但免官而已。

秋,七月,魏公操击孙权,留少子临菑侯植守鄴。

操为诸子高选官属,以刑颙为植家丞。

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

庶子刘桢美文辞,植亲爱之。

桢以书谏植曰:“君侯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愚实惧焉。

”魏尚书令荀攸卒。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魏公操攻讨,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

操尝称:“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休。

荀公达之去恶,不去不止。

”又称:“二荀令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

”初,枹罕宋建因凉州乱,自号河首平汉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馀年。

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渊自兴国讨建,围枹罕,拔之,斩建。

渊别遣张郃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诸羌皆降,陇右平。

帝自都许以来,守位而已,左右侍卫莫非曹氏之人者。

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魏公操恶而杀之。

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惧,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

不尔,幸垂恩相舍。

”操失色,俯仰求出。

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

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

自后不复朝请。

董承女为贵人,操诛承,求贵人杀之。

帝以贵人有妊,累为请,不能得。

伏皇后由是怀惧,乃与父完书,言曹操残逼之状,令密图之,完不敢发。

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收皇后玺绶,以尚书令华歆为副,勒兵入宫,收后。

后闭户,藏壁中。

歆坏户发壁,就牵后出。

时帝在外殿,引虑于坐,后被发,徒跣,行泣,过诀曰:“不能复相活邪?

”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顾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

”遂将后下暴室,以幽死。

所生二皇子,皆鸩杀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馀人。

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操以尚书郎高柔为理曹掾。

旧法:军征士亡,考竟其妻子。

而亡者犹不息。

操欲更重其刑,并及父母、兄弟,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基中时有悔者。

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诱其还心。

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

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己,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

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

”操曰:“善!

”即止不杀。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年(乙未,公元二一五年)春,正月,甲子,立贵人曹氏为皇后。

魏公操之女也。

三月,魏公操自将击张鲁,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张郃、硃灵等攻破之。

夏,四月,操自陈仓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众万馀人恃险不服,五月,攻屠之。

四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

初,刘备在荆州,周瑜、甘宁等数劝孙权取蜀。

权遣使谓备曰:“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

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张鲁,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备报曰:“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

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所难也。

议者见曹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念。

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

而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

且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

今璋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往夏口。

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

”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权不得已召瑜还。

及备西攻刘璋,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如此!

”备留关羽守江陵,鲁肃与羽邻界。

羽数生疑贰,肃常以欢好抚之。

及备已得益州,权令中司马诸葛瑾以备求荆州诸郡。

备不许,曰:“吾方图凉州,凉州定,乃尽以荆州相与耳。

”权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虚辞引岁也。

”遂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吏。

关羽尽逐之。

权大怒,遣吕蒙督兵二万以取三郡。

蒙移书长沙、桂阳,皆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

刘备闻之,自蜀亲至公安,遣关羽争三郡。

孙权进住陆口,为诸军节度。

使鲁肃将万人屯曾阳以拒羽。

飞书召吕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

蒙得书,秘之,夜,召诸将授以方略。

晨,当攻零陵,顾谓郝普故人南阳邓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

今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

关羽在南郡,至尊身自临之。

彼方首尾倒县,救死不给,岂有馀力复营此哉!

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

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

君可见之,为陈祸福。

”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出降。

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语毕,出书示之,因拊手大笑。

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

蒙留孙河,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

鲁肃欲与关羽会语,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

肃曰:“今日之事,宜相开譬。

刘备负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欲干命!

”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

肃因责数羽以不返三郡,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戮力破敌,岂得徒劳,无一塊土,而足下来欲收地邪!

”肃曰:“不然。

始与豫州觐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

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廕以济其患。

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堕好。

今已藉手于西州矣,又欲剪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

”羽无以答。

会闻魏公操将攻汉中,刘备惧失益州,使使求和于权。

权令诸葛瑾报命,更寻盟好。

遂分荆州,以湘水为界。

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

诸葛瑾每奉使至蜀,与其弟亮但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秋,七月,魏公操至阳平。

张鲁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肯,率众数万人拒关坚守,横山筑城十馀里。

初,操承凉州从事及武都降人之辞,说“张鲁易攻,阳平城下南北山相远,不可守也”,信以为然。

及往临履,不如所闻,乃叹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

”攻阳平山上诸屯,山峻难登,既不时拔,士卒伤夷者多,军食且尽,操意沮,便欲拔军截山而还,遣大将军夏侯惇、将军许褚呼山上兵还。

会前军夜迷惑,误入张卫别营,营中大惊退散。

侍中辛毘、主簿刘晔等在兵后,语惇、褚,言“官兵已据得贼要屯,贼已散走”,犹不信之。

惇前自见,乃还白操,进兵攻卫,卫等夜遁。

张鲁闻阳平已陷,欲降,阎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轻。

不如依杜濩赴朴胡,与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

”乃奔南山入巴中。

左右欲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得达。

今之走避锐锋,非有恶意。

宝货仓库,国家之有。

”遂封藏而去。

操入南郑,甚嘉之。

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丞相主簿司马懿言于操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

今克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

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可失时也。

”操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复望蜀邪!

”刘晔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

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

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

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

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

今不取,必为后忧。

”操不从。

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守将虽斩之而不能安也。

”操问晔曰:“今尚可击不?

”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

”乃还。

以夏侯渊为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守汉中。

以丞相长史杜袭为驸马都尉,留督汉中事。

袭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鄴者八万馀口。

八月,孙权率众十万围合肥。

时张辽、李典、乐进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魏公操之征张鲁也,为教与合肥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

”及权至,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

”诸将以众寡不敌,疑之。

张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

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

”进等莫对。

辽怒曰:“成败之机,在此一战。

诸君若疑,辽将独决之。

”李典素与辽不睦,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义乎!

请从君而出。

”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飨。

明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阵,杀数十人,斩二大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权大惊,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

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

辽急击围开,将麾下数十人得出。

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

”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

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

乃还修守备,众心遂安。

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彻军还。

兵皆就路,权与诸将在逍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

甘宁与吕蒙等力战扞敌,凌统率亲近扶权出围,复还与辽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度权已免,乃还。

权乘骏马上津桥,桥面已彻,丈馀无版。

亲近监谷利在马后,使权持鞍缓控,利于后着鞭以助马势,遂得超度。

贺齐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权,权由是得免。

权入大船宴饮,贺齐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致祸败。

群下震怖,若无天地,愿以此为终身之诫!

”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已刻心,非但书绅也。

”九月,巴、賨夷帅朴胡、杜濩、任约,各举其众来附。

于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濩为巴西太守,约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冬,十月,始置名号侯以赏军功。

十一月,张鲁将家属出降。

魏公操逆拜鲁镇南将军,待以客礼,封阆中侯,邑万户。

封鲁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

习凿齿论曰:阎圃谏鲁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将来之人,孰不思顺!

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谓与!

若乃不明于此,而重焦烂之功,丰爵厚赏止于死战之士,则民利于有乱,俗竞于杀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

曹公之此封,可谓知赏罚之本矣。

程银、侯选、庞惪皆随鲁降,魏公操复银、选官爵,拜惪立义将军。

张鲁之走巴中也,黄权言于刘备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备乃以权为护军,率诸将迎鲁。

鲁已降,权遂击朴胡、杜濩、任约,破之。

魏公操使张郃督诸军徇三巴,欲徙其民于汉中,进军宕渠。

刘备使巴西太守张飞与郃相拒,五十馀日,飞袭击郃,大破之。

郃走还南郑,备亦还成都。

操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扶风太守赵俨为关中护军。

操使俨发千二百兵助汉中守御,殷署督送之,行者不乐。

俨护送至斜谷口,还,未至营,署军叛乱。

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叛者亲党也,闻之,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

俨徐谕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

”前到诸营,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

俨下令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

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魏公操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往,当须到乃发遣。

俄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谕。

俨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

”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立差别人。

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亦不敢动。

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

东兵寻至,乃复胁谕,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

凡所全致二万馀口。

孝献皇帝壬建安二十一年(丙申,公元二一六年)春,二月,魏公操还鄴。

夏,五月,进魏公操爵为王。

初,中尉崔琰荐巨鹿杨训于操,操礼辟之。

及操进爵,训发表称颂功德。

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

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

时乎,时乎!

会当有变时。

”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时有与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谤,意指不逊”,操怒,收琰付狱,髡为徒隶。

前白琰者复白之云:“琰为徒,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

”遂赐琰死。

尚书仆射毛玠伤琰无辜,心不悦。

人复白玠怨谤,操收玠付狱,侍中桓阶、和洽皆为之陈理,操不听。

阶求案实其事。

王曰:“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

此捐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

”洽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

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

然人情难保,要宜考玠,两验其实。

今圣恩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

”操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

”洽对曰:“玠信有谤主之言,当肆之市朝。

若玠无此言,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不加检覈,臣窃不安。

”操卒不穷治,玠遂免黜,终于家。

是时西曹掾沛国丁仪用事,玠之获罪,仪有力焉。

群下畏之侧目。

尚书仆射何夔及东曹属东莞徐弈独不事仪,仪谮弈,出为魏郡太守,赖桓阶左右之得免。

尚书傅选谓何夔曰:“仪已害毛玠,子宜少下之。

”夔曰:“为不义,适足害其身,焉能害人!

且怀奸佞之心,立于明朝,其得久乎!

”崔琰从弟林,尝与陈群共论冀州人士,称琰为首,群以智不存身贬之。

林曰:“大丈夫为有邂逅耳,即如卿诸人,良足贵乎”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代郡乌桓三大人皆称单于,恃力骄恣,太守不能治。

魏王操以丞相仓曹属裴潜为太守,欲授以精兵。

潜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

”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

潜抚以恩威,单于詟服。

初,南匈奴久居塞内,与编户大同而不输贡赋。

议者恐其户口滋蔓,浸难禁制,宜豫为之防。

秋,七月,南单于呼厨泉入朝于魏,魏王操因留之于鄴,使右贤王去卑监其国。

单于岁给绵、绢、钱、谷如列侯,子孙传袭其号。

分其众为五部,各立其贵人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

八月,魏以大理钟繇为相国。

冬,十月,魏王操治兵击孙权。

十一月,至谯。

资治通鉴·卷六十六·汉纪五十八

〔司马光〕 〔宋〕

起屠维赤奋若,尽昭阳大荒落,凡五年。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四年(己丑,公元二零九年)春,三月,曹操军至谯。

孙权围合肥,久不下。

权率轻骑欲身往突敌,长史张纮谏曰:“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

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

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权乃止。

曹操遣将军张喜将兵解围,久而未至。

扬州别驾楚国蒋济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

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权兵所得。

权信之,遽烧围走。

秋,七月,曹操引水军自涡入淮,出肥水,军合肥,开芍陂屯田。

冬,十月,荆州地震。

十二月,操军还谯。

庐江人陈兰、梅成据灊、六叛,操遣荡寇将军张辽讨斩之。

因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馀人屯合肥。

周瑜攻曹仁岁馀,所杀伤甚众,仁委城走。

权以瑜领南郡太守,屯据江陵。

程普领江夏太守,治沙羡。

吕范领彭泽太守。

吕蒙领寻阳令。

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

会刘琦卒,权以备领荆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给备。

备立营于油口,改名公安。

权以妹妻备。

妹才捷刚猛,有诸兄风,侍婢百馀人,皆执刀侍立,备每入,心常凛凛。

曹操密遣九江蒋幹往说周瑜。

幹以才辨独步于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

瑜出迎之,立谓幹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

”因延幹,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

因谓幹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共生,能移其意乎?

”幹但笑,终无所言。

还白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能间也。

丞相掾和洽言于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一节取也。

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

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

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

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飧以入官寺。

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

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

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

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操善之。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五年(庚寅,公元二一零年)春,下令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冬,曹操作铜爵台于鄴。

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举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誉,故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

以是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乡里。

时年纪尚少,乃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为二十年规,待天下清乃出仕耳。

然不能得如意,征为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

后领兗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

又讨击袁术,使穷沮而死。

摧破袁绍,枭其二子。

复定刘表,遂平天下。

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逊之志,每用耿耿,故为诸君陈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

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

何者?

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

然兼封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

江湖未静,不可让位。

至于邑土,可得而辞。

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刘表故吏士多归刘备,备以周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容其众,乃自诣京见孙权,求都督荆州。

瑜上疏于权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

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

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吕范亦劝留之。

权以曹操在北,方当广揽英雄,不从。

备还公安,久乃闻之,叹曰:“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时孔明谏孤莫行,其意亦虑此也。

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诚险涂,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政,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权许之。

奋威者,孙坚弟子奋威将军、丹杨太守瑜也。

周瑜还江陵为行装,于道病困,与权笺曰:“修短命矣,诚不足惜。

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

刘备寄寓,有似养虎。

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

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

傥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

”卒于巴丘。

权闻之哀恸,曰:“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

”自迎其丧于芜湖。

瑜有一女、二男,权为长子登娶其女。

以其男循为骑都尉,妻以女。

胤为兴业都尉,妻以宗女。

初,瑜见友于孙策,太夫人又使权以兄奉之。

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

程普颇以年长,数陵侮瑜,瑜折节下之,终不与校。

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权以鲁肃为奋武校尉,代瑜领兵,令程普领南郡太守。

鲁肃劝权以荆州借刘备,与共拒曹操,权从之。

乃分豫章为番阳郡,分长沙为汉昌郡。

复以程普领江夏太守,鲁肃为汉昌太守,屯陆口。

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

”蒙辞以军中多务。

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

但当涉猎,见往事耳。

卿言多务,孰若孤!

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

”蒙乃始就学。

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肃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刘备以从事庞统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鲁肃遗备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

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诸葛亮亦言之。

备见统,与善谭,大器之,遂用统为治中,亲待亚于诸葛亮,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初,苍梧士燮为交趾太守。

交州刺史硃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表其弟壹领合浦太守,领九真太守,武领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中国人士多往依之。

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仪卫甚盛,震服百蛮。

朝廷遣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

津好鬼神事,常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道书,云可以助化,为其将区景所杀。

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为刺史。

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

朝廷赐燮玺书,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趾太守如故。

后巨与恭相失,巨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

孙权以番阳太守临淮步骘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奉承节度。

吴巨外附内违,骘诱而斩之,威声大震。

权加燮左将军,燮遣子入质。

由是岭南始服属于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六年(辛卯,公元二一一年)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

三月,操遣司隶校尉钟繇讨张鲁,使征西护军夏侯渊等将兵出河东,与繇会。

仓曹属高柔谏曰:“大兵西出,韩遂、马超疑为袭己,必相扇动。

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

”操不从。

关中诸将果疑之,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等十部皆反,其众十万,屯据潼关。

操遗安西将军曹仁督诸将拒之,敕令坚壁勿与战。

命五官将丕留守鄴,以奋武将军程昱参丕军事,门下督广陵徐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乐安国渊为居府长史,统留事。

秋,七月,操自将击超等。

议者多言:“关西兵习长矛,非精选前锋,不可当也。

”操曰:“战在我,非在贼也。

贼虽习长矛,将使不得以刺,诸君但观之。

”八月,操至潼关,与超等夹关而军。

操急持之,而潜遣徐晃、硃灵以步骑四千人渡浦阪津,据河西为营。

闰月,操自潼关北渡河。

兵众先渡,操独与虎士百馀人留南岸断后。

马超将步骑万馀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犹据胡床不动。

许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举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

校尉丁斐,放牛马以饵贼,贼乱取牛马,操乃得渡。

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为甬道而南。

超等退拒渭口,操乃多设疑兵,潜以舟载兵入渭,为浮桥,夜,分兵结营于渭南。

超等夜攻营,伏兵击破之。

超等屯渭南,遣信求割河以西请和,操不许。

九月,操进军,悉渡渭。

超等数挑战,又不许。

固请割地,求送任子。

贾诩以为可伪许之。

操复问计策,诩曰:“离之而已。

”操曰:“解!

”韩遂请与操相见,操与遂有旧,于是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旧故,拊手欢笑。

时秦、胡观者,前后重沓,操笑谓之曰:“尔欲观曹公邪!

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耳!

”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

”遂曰:“无所言也。

”超等疑之。

他日,操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

超等愈疑遂。

操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

遂、超奔凉州,杨秋奔安定。

诸将问操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北渡,何也?

”操曰:“贼守潼关,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关。

贼悉众南守,西河之备虚,故二将得擅取西河。

然后引军北渡。

贼不能与吾争西河者,以二将之军也。

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南,既为不可胜,且以示弱。

渡渭为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

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地。

吾顺言许之,所以从其意,使自安而不为备,因畜士卒之力,一旦击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

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

”始,关中诸将每一部到,操辄有喜色。

诸将问其故,操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

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服,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为功差易,吾是以喜。

”冬,十月,操自长安北征杨秋,围安定。

秋降,复其爵位,使留抚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还,留夏侯渊屯长安。

以议郎张既为京兆尹。

既招怀流民,兴复县邑,百姓怀之。

遂、超之叛也,弘农、冯翊县邑多应之,河东民独无异心。

操与超等夹渭为军,军食一仰河东。

及超等破,馀畜尚二十馀万斛,操乃增河东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扶风法正为刘璋军议校尉,璋不能用,又为其州里俱侨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善,自负其才,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松劝璋结刘备,璋曰:“谁可使者?

”松乃举正。

璋使正往,正辞谢,佯为不得已而行。

还,为松说备有雄略,密谋奉戴以为州主。

会曹操遣钟繇向汉中,璋闻之,内怀恐惧。

松因说璋曰:“曹公兵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

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

若使之讨鲁,鲁必破矣。

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

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备。

主簿巴西黄权谏曰:“刘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

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不若闭境以待时清。

”璋不听,出权为广汉长。

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于州门以谏,璋一无所讷。

法正至荆州,阴献策于刘备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之懦弱。

张松,州之股肱,响应于内。

以取益州,犹反掌也。

”备疑未决。

庞统言于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孙车骑,北有曹操,难以得志。

今益州户口百万,土沃财富,诚得以为资,大业可成也!

”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宽。

操以暴,吾以仁。

操以谲,吾以忠。

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今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奈何?

”统曰:“乱离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

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古人所贵。

若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

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

”备以为然。

乃留诸葛亮、关羽等守荆州,以赵云领留营司马,备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孙权闻备西上,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将备子禅还吴,张飞、赵云勒兵截江,乃得禅还。

刘璋敕在所供奉备,备入境如归,前后赠遗以巨亿计。

备至巴郡,巴郡太守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者也。

”备自江州北由垫江水诣涪。

璋率步骑三万馀人,车乘帐幔,精光耀日,往会之。

张松令法正白备,便于会袭璋。

备曰:“此事不可仓猝!

”庞统曰:“今因会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备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

”璋推备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

备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

所将将士,更相之适,欢饮百馀日。

璋增备兵,厚加资给,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

备并军三万馀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

璋还成教,备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七年(壬辰,公元二一二年)春,正月,曹操还鄴。

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操之西征也,河间民田银、苏伯反,扇动幽、冀。

五官将丕欲自讨之,功曹常林曰:“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

银、伯犬羊相聚,不能为害。

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轻运远举,虽克不武。

”乃遣将军贾信讨之,应时克灭。

馀贼千馀人请降,议者皆曰:“公有旧法,围而后降者不赦。

”程昱曰:“此乃扰攘之际,权时之宜。

今天下略定,不可诛之。

纵诛之,宜先启闻。

”议者皆曰:“军事有专无请。

”昱曰:“凡专命者,谓有临时之急耳。

今此贼制在贾信之手,故老臣不愿将军行之也。

”丕曰:“善。

”即白操,操果不诛。

既而闻昱之谋,甚悦,曰:“君非徒明于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故事:破贼文书,以一为十。

国渊上首级,皆如其实数,操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耸民听也。

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操大悦。

夏,五月,癸未,诛卫尉马腾,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螟。

马超等馀众顿蓝田,夏侯渊击平之。

鄜贼梁兴寇略冯翊,诸县恐惧,皆寄治郡下,议者以为当移就险阻。

左冯翊郑浑曰:“兴等破散,藏窜山谷,虽有随者,率胁从耳。

今当广开降路,宣喻威信。

而保险自守,此示弱也。

”乃聚吏民,治城郭,为守备,募民逐贼,得其财物妇女,十以七赏。

民大悦,皆愿捕贼。

贼之失妻子者皆还,求降,浑责其得他妇女,然后还之。

于是转相寇盗,党与离散。

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谕之,出者相继。

乃使诸县长吏各还本治,以安集之。

兴等惧,将馀从聚鄜城。

操使夏侯渊助浑讨之,遂斩兴,馀党悉平。

浑,泰之弟也。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为济阴王,懿为山阳王。

邈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

初,张纮以秣陵山川形胜,劝孙权以为治所。

及刘备东过秣陵,亦劝权居之。

权于是作石头城,徙治秣陵,改末陵为建业。

吕蒙闻曹操欲东兵,说孙权夹濡须水口立坞。

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何用坞为!

”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

”权曰:“善!

”遂作濡须坞。

冬,十月,曹操东击孙权。

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

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

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

然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

”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

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操由是不悦。

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

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

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

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

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

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

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

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

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

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兗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

”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

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

用是贬彧,非其罪矣。

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

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十二月,有星孛于五诸侯。

刘备在葭萌,庞统言于备曰:“今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刘璋既不武,又素无豫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杖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若沉吟下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备然其中计。

及曹操攻孙权,权呼备自救。

备贻璋书曰:“孙氏与孤本为脣齿,而关羽兵弱,今不往救,则曹操必取荆州,转侵州界,其忧甚于张鲁。

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

”因求益万兵及资粮,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

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而积财吝赏,何以使士大夫死战乎!

”张松书与备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释此去乎!

”松兄广汉太宗肃,恐祸及己,因发其谋。

于是璋收斩松,敕关戍诸将文书皆勿复得与备关通。

备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高沛,责以无礼,斩之。

勒兵径至关头,并其兵,进据涪城。

孝献皇帝辛建安十八年(癸巳,公元二一三年)春,正月,曹操进军濡须口,号步骑四十万,攻破孙权江西营,获其都督公孙阳。

权率众七万御之,相守月馀。

操见其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

如刘景升儿子,豚犬耳!

”权为笺与操,说:“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操语诸将曰:“孙权不欺孤。

”乃彻军还。

庚寅,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

夏,四月,曹操至鄴。

初,曹操在谯,恐滨江郡县为孙权所略,欲徙令近内,以问扬州别驾蒋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军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

今欲徙淮南民,何如?

”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

自破袁绍以来,明公威震天下,民无他志,人情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

”操不从。

既而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馀万皆东流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济后奉使诣鄴,操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

”拜济丹杨太守。

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

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

兗冕之服,赤舄副焉。

轩县之乐,八佾之舞。

硃户以居。

纳陛以登。

虎贲之士三百人。

鈇、钺各一。

彤弓一,彤矢百,A110弓十,A110矢千。

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大雨水。

益州从事广汉郑度闻刘备举兵,谓刘璋曰:“左将军悬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军无辎重,野谷是资。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彼至,请战勿许。

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此必禽耳。

”刘备闻而恶之,以问法正。

正曰:“璋终不能用,无忧也。

”璋果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不用度计。

璋遣其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拒备,皆败,退保绵竹。

懿诣军降。

璋复遣护军南阳李严、江夏费观督绵竹诸军,严、观亦率其众降于备。

备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

刘璝、张任与璋子循退守雒城,备进军围之。

任勒兵出战于雁桥,军败,任死。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庙。

魏公操纳三女为贵人。

初,魏公操追马超至安定,闻田银、苏伯反,引军还。

参凉州军事杨阜言于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

若大军还,不设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

”操还,超果率羌、胡击陇上诸郡县,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超尽兼陇右之众,张鲁复遣大将杨昂助之,凡万馀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

刺史韦康遣别驾阎温出,告急于夏侯渊,外围数重,温夜从水中潜出。

明日,超兵见其迹,遣追获之。

超载温诣城下,使告城中云:“东方无救。

”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

”城中皆泣,称万岁。

超虽怒,犹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诱温,冀其改意。

温曰:“事君有死无二,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之言乎!

”超遂杀之。

已而外救不至,韦康太守欲降。

杨阜号哭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以为使君守此城。

今奈何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乎!

”刺史、太守不听,开城门迎超。

超入,遂杀刺史、太守,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

魏公操便夏侯渊救冀,未到而冀败。

渊去冀二百馀里,超来逆战,渊军不利。

氐王千万反应超,屯兴国,渊引军还。

会杨阜丧妻,就超求假以葬之。

阜外兄天水姜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城。

阜见叙及其母,歔欷悲甚。

叙曰:“何为乃尔?

”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

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

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

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

”叙母慨然曰:“咄!

伯奕,韦伯君遇难,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

人谁不死,死于忠义,得其所也。

但当速发,勿复顾我。

我自为汝当之,不以馀年累汝也。

”叙乃与同郡赵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谋讨超,又使人至冀,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使为内应。

超取赵昂子月为质,昂谓妻异曰:“吾谋如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

”异厉声应曰:“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

”九月,阜与叙进兵,入卤城,昂、奉据祁山,以讨超。

超闻之,大怒,赵衢因谲说超,使自出击之。

超出,衢与梁宽闭冀城门,尽杀超妻子。

超进退失据,乃袭历城,得叙母。

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

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

”超杀之,又杀赵昂之子月。

杨阜与超战,身被五创。

超兵败,遂南奔张鲁。

鲁以超为都讲祭酒,欲妻之以女。

或谓鲁曰:“有人若此,不爱其亲,焉能爱人!

”鲁乃止。

操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杨阜爵关内侯。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

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钟繇为大理,王修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袁涣得赏赐,皆散之,家无所储,乏则取之于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皆服其清。

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唯涣独否。

魏公操欲复肉刑,令曰:“昔陈鸿胪以为死刑有可加于仁恩者,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论乎?

”陈群对曰:“臣父纪以为汉除肉刑而增加于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所谓名轻而实重者也。

名轻则易犯,实重则伤民。

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

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裁剪毛发,非其理也。

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则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

夫三千之属,虽末可悉复,若斯数者,时之所患,宜先施用。

汉律所杀,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馀逮死者,可易以肉刑。

如此,则所刑之与所生足以相贸矣。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杀之刑,是重人支体而轻人躯命也。

”当时议者,唯钟繇与群议同,馀皆以为未可行。

操以军事未罢,顾众议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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