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第十八章·非攻(中)

子墨子言曰:“古(为“今”字之误)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情欲誉之审,赏罚之当,刑政之不过失。

……”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语:‘谋而不得,则以往知来,以见(“见”通“现”)知隐’。

谋若此可得而知矣。

” 今师徒(行军)唯毋兴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可以冬夏为者也。

春则废民耕稼树艺,秋则废民获敛。

今唯毋废一时(一季),则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

今尝计军上(为“出”字之误):竹箭、羽旄(máo古代用牦牛尾装饰的旗子)、幄幕、甲盾、拨劫(“拨”同“瞂”fá盾牌,“劫”同“鉣”jié组带铁,一种马具),往而靡弊腑(为“腐”之假借字)冷(当作“泠”lí

g清凉:泠风。

泠泠(a.形容清凉。

b.形容声音清越)。

姓。

古同“零”,凋零)不反(通“返”)者,不可胜数。

又与矛、戟、戈、剑、乘车,其列住(为“往则”之误)碎拆靡弊而不反者,不可胜数。

与其牛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胜数。

与其涂道之修远,粮食辍绝而不继,百姓死者,不可胜数也。

与其居处之不安,食饭之不时,肌饱之不节,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胜数。

丧师多不可胜数,丧师尽不可胜计,则是鬼神之丧其主后(鬼神因此丧失后代祭祀的),亦不可胜数。

国家发政,夺民之用,废民之利,若此甚众,然而何为为之?

曰:“我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

”子墨子言曰:“计其所自胜,无所可用也。

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者之多。

”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攻此不用锐,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

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

今万乘之国,虚数于千,不胜而入。

广衍数于万,不胜而辟(开发建设)。

然则土地者,所有余也。

王(为“士”字之误)民者,所不足也。

今尽王(为“士”字之误)民之死,严下上之患,以争虚城,则是弃所不足,而重所有余也。

为政若此,非国之务者也。

饰攻战者言曰:“南则荆、吴之王,北则齐、晋之君,始封于天下之时,其土地之方,未至有数百里也。

人徒之众,未至有数十万人也。

以攻战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数千里也。

人徒之众,至有数百万人。

故当攻战而不可为也。

”子墨子言曰:“虽四五国则得利焉,犹谓之非行道也。

譬若医之药人之有病者然,今有医于此,和合其祝药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药之。

万人食此,若医四五人得利焉,犹谓之非行药也。

故孝子不以食其亲,忠臣不以食其君。

古者封国于天下,尚者以耳之所闻,近者以目之所见,以攻战亡者,不可胜数。

”何以知其然也?

东方有莒之国者,其为国甚小,闲于大国之闲,不敬事于大,大国亦弗之从而爱利,是以东者越人夹削其壤地,西者齐人兼而有之。

计莒之所以亡于齐、越之间者,以是攻战也。

虽南者陈、蔡,其所以亡于吴、越之间者,亦以攻战。

虽北者且不一著何(“且不一著何”当作“且一不著何”。

“一”疑为“以”字之误。

),其所以亡于燕代、胡貊之闲者,亦以攻战也。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为“今”字之误)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欲安而恶危,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

” 饰攻战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众,是故亡。

我能收用我众,以此攻战于天下,谁敢不宾服哉!

”子墨子言曰:“子虽能收用子之众,子岂若古者吴阖闾哉?

”古者吴阖闾教七年,奉甲执兵,奔三百里而舍焉。

次注林,出于冥隘之径,战于柏举,中楚国而朝宋与及鲁。

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齐,舍于汶上,战于艾陵,大败齐人,而葆之大山。

东而攻越,济三江五湖,而葆之会稽。

九夷之国莫不宾服。

于是退不能赏孤,施舍群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誉其志,怠于教遂。

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

及若此,则吴有离罢之心。

越王句践视吴上下不相得,收其众以复其雠,入北郭,徙大内,围王宫,而吴国以亡。

昔者晋有六将军,而智伯莫为强焉。

计其土地之博,人徒之众,欲以抗诸侯,以为英名,攻战之速,故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众,以攻中行氏而有之。

以其谋为既已足矣,又攻兹范氏而大败之,并三家以为一家而不止,又围赵襄子于晋阳。

及若此,则韩、魏亦相从而谋曰:“古者有语:唇亡则齿寒。

赵氏朝亡,我夕从之,赵氏夕亡,我朝从之。

诗曰:鱼水不务,陆将何及乎!

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戳力,辟门除道,奉甲兴士,韩、魏自外,赵氏自内,击智伯大败之。

”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语曰: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

镜于水,见面之容。

镜于人,则知吉与凶。

今以攻战为利,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

此其为不吉而凶,既可得而知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墨子说道:“现在的王公大人掌握着国家大政的,如果确实希望毁誉精审,赏罚恰当,刑罚施政没有过失,……”所以墨子说:“古时有这样的话:‘如果谋虑不到,就根据过去推知未来,根据明显的事推知隐微。’像这样谋虑,则所谋必得。”假如军队出征,冬天行军害怕寒冷,夏天行军害怕暑热,这就是不可在冬、夏二季行军的了。一到春天,就会荒废百姓翻耕种植;在秋天,就会荒废百姓收获聚藏。荒废了一季,那么百姓因饥寒而冻饿死的,就多得数不胜数。我们试着计算一下:出兵时所用的竹箭、羽旄、帐幕、铠甲、大小盾牌和刀柄,拿去用后弊坏腐烂得不可返回的,又多得数不胜数;再加上戈矛、剑戟、兵车,拿去用后破碎弊坏而不可返回的,多得数不胜数;牛马带去时都很肥壮,回来时全部瘦弱,至于去后死亡而不能返回的,多得数不胜数;战争时因为道路遥远,粮食的运输有时中断不继,百姓因而死亡的,也多得数不胜数;战争时人民居处都不安定,饥饱没有节制,老百姓在道路上生病而死的(解释不明,道疾病而死中“道”非值为在道路上,当属介词之类,《康熙字典》中有“道”又由也。《礼·礼器》苟无忠信之人,则理不虚道。《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此处或可解释为由于患疾病而死。个人观点。),多得数不胜数;丧师之事多得数不胜数,军士因而阵亡的更是无法计算,鬼神因此丧失后代祭祀的,也多得数不胜数。国家发动战争,剥夺百姓的财用,荒废百姓的利益,象这样多,然而又为什么还去做这种事呢?(他们)回答说:“我贪图战胜的声名,和所获得的利益,所以去干这种事。”墨子说:“计算他自己所赢得的胜利,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计算他们所得到的东西,反而不如他所失去的多。”进攻一个三里的城和七里的郭,攻占这些地方不用精锐之师,且又不杀伤人众,而能白白地得到它吗?杀人多的必以万计,少的必以千计,然后这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才能得到。拥有万辆战车的大国,虚邑数以千计,不胜其驻入;广阔平衍之地数以万计,不胜其开辟。既然如此,那可见土地是他所有余的,而人民是他所不足的。尽让士兵去送死,加重全国上下的祸患,以争夺一座虚城,则是摈弃他所不足的,而增加他所有余的。施政如此,不是治国的要务呀!为攻战辩饰的人说道:“南方如楚、吴两国之王,北方如齐、晋两国之君,它们最初受封于天下的时候,土地城郭方圆还不到数百里,人民的总数还不到数十万。因为攻战的缘故,土地扩充到数千里,人口增多到数百万。所以攻战是不可以不进行的。”墨子说道:“即使有四、五个国家因攻战而得到利益,也还不能说它是正道。好象医生给有病的人开药方一样,假如现在有个医生在这里,他拌好他的药剂给天下有病的人服药。一万个人服了药,若其中有四、五个人的病治好了,还不能说这是可通用的药。所以孝子不拿它给父母服用,忠臣不拿它给君主服用。古时在天下封国,年代久远的可由耳目所闻,年代近的可由亲眼所见,由于攻战而亡国的,多得数都数不清。”因何知道如此呢?东方有个莒国,这国家很小,而处于(齐、越)两个大国之间,不敬事大国,也不听从大国而唯利是好,结果东面的越国来侵削他的疆土,西面的齐国兼并、占有了它。考虑莒国被齐、越两国所灭亡的原因,乃是由于攻战。即使是南方的陈国、蔡国,它们被吴、越两国灭亡的原因,也是攻战的缘故。即使北方的柤国、不屠何国,它们被燕、代、胡、貉灭亡的原因,也是攻战的缘故。所以墨子说道:“现在的王公大人如果确实想获得利益而憎恶损失,想安定而憎恶危险,所以对于攻战,是不可不责难的。”为攻战辩饰的人又说:“他们不能收揽、利用他们的民众士卒,所以灭亡了;我能收揽、利用我们的民众士卒,以此在天下攻战,谁敢不投降归附呢?”墨子说道:“您即使能收揽、利用您的民众士卒,您难道比得上古时的吴王阖闾吗?”古时的吴王阖闾教战七年,士卒披甲执刃,奔走三百里才停止歇息,驻扎在注林,取道冥隘的小径,在柏举大战一场,占领楚国中央的都城,并使宋国与鲁国被迫来朝见。及至吴夫差即位,向北攻打齐国,驻扎在汶上,大战于艾陵,大败齐人,使之退保泰山;向东攻打越国,渡过三江五湖,迫使越人退保会稽,东方各个小部落没有谁敢不归附。战罢班师回朝之后,不能抚恤阵亡将士的遗族,也不施舍民众,自恃自己的武力,夸大自己的功业,吹嘘自己的才智,怠于教练士卒,于是建筑姑苏台,历时七年,尚未造成,至此吴人都有离异疲惫之心。越王勾践看到吴国上下不相融洽,就收集他的士卒用以复仇,从吴都北郭攻入,迁走吴王的大船,围困王宫,而吴国因这灭亡。从前晋国有六位将军,而其中以智伯为最强大。他估量自己的土地广大,人口众多,想要跟诸侯抗衡,以为用攻战的方式取得英名最快,所以指使他手下的谋臣战将,排列好兵船战车士卒,以之攻打中行氏,并占据其地。他认为自己的谋略已经高超到极点,又去进攻范氏,并大败之,合并三家作为一家却还不肯罢手,又在晋阳围攻赵襄子。到此地步,韩、魏二家也互相商议道:“古时有话说:‘唇亡则齿寒。’赵氏若在早晨灭亡,我们晚上将随之;赵氏若在晚上灭亡,我们早晨将随之。古说:‘鱼在水中不快跑,一旦到了陆地,怎么还来得及呢?’”因此韩、魏、赵三家之主,同心戮力,开门清道,令士卒们穿上铠甲出发,韩、魏两家军队从外面,赵氏军队从城内,合击智伯。智伯大败。所以墨子说道:“古时有话说:‘君子不在水中照镜子,而是以人作镜子。在水中照镜,只能看出面容;用人作镜,则可以知吉凶。’现在若有人以为攻战有利,那么何不以智伯失败的事作借鉴呢?这种事的不吉而凶,已经可以知道了。”



墨子·第十九章·非攻(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誉善者,其说将何哉?

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

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

虽使下愚之人,必曰:“将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

”今天下之同意者,圣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则是有誉义之名,而不察其实也。

此譬犹盲者之与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则岂谓有别哉!

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必顺虑其义而后为之行。

是以动,则不疑速通。

成得其所欲,而顺天、鬼、百姓之利,则知者之道也。

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

焉率天下之百姓,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

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赏之,鬼富之,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

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

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口,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卒进而柱乎斗,曰:“死命为上,多杀次之,身伤者为下。

又况失列北桡乎哉?

罪死无赦!

”以惮其众。

夫无兼国覆军,贼虐万民,以乱圣人之绪。

意将以为利天乎?

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牲□,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

意将以为利鬼乎?

夫杀之人,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贼虐万民,百姓离散,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

意将以为利人乎?

夫杀之人为利人也博矣!

又计其费此--为周生之本,竭天下百姓之财用,不可胜数也,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

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曰:“将不勇,士不分,兵不利,教不习,师不众,率不利和,威不圉,害之不久,争之不疾,孙之不强。

植心不坚,与国诸侯疑。

与国诸侯疑,则敌生虑而意羸矣。

偏具此物,而致从事焉,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

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若使中兴师,君子,庶人也,必且数千,徒倍十万,然后足以师而动矣。

久者数岁,速者数月。

是上不暇听治,士不暇治其官府,农夫不暇稼穑,妇人不暇纺绩织纴,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

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毙也,幔幕帷盖,三军之用,甲兵之备,五分而得其一,则犹为序疏矣。

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道路辽远,粮食不继,傺食饮之时,厕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中者,不可胜计也。

此其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

而王公大人,乐而行之。

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岂不悖哉?

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此皆十倍其国之众,而未能食其地也,是人不足而地有余也。

今又以争地之故,而反相贼也,然则是亏不足,而重有余也。

今逮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非利物与?

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

”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

彼非所谓“攻”,谓“诛”也。

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于庙,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

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

四电诱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

苗师大乱,后乃遂几。

禹既巳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

逮至乎夏王桀,天有(车告)命,日月不时,寒暑杂至,五谷焦死,鬼呼国,鹤鸣十夕余。

天乃命汤于镳宫:“用受夏之大命。

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

”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

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闲西北之隅。

”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

逮至乎商王纣,天不序其德,祀用失时,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九鼎迁止,妇妖宵出,有鬼宵吟,有女为男,天雨肉,棘生乎国道,王兄自纵也。

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

”泰颠来宾,河出绿图,地出乘黄。

武王践功,梦见三神曰:“予既沈渍殷纣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天赐武王黄鸟之旗。

王既巳克殷,成帝之来,分主诸神,祀纣先王,通维四夷,而天下莫不宾。

焉袭汤之绪,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

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则非所谓“攻”也,所谓“诛”也”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

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间,越王繄亏,出自有遽,始邦于越。

唐叔与吕尚邦齐、晋。

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故何也?

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

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万有余。

今以并国之故,万国有余皆灭,而四国独立。

此譬犹医之药万有余人,而四人愈也,则不可谓良医矣。

”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也。

”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

夫天下处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为马然。

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

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小国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绝则委之,币帛不足则共之。

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

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

宽以惠,缓易急,民必移。

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

量我师举之费,以争诸侯之毙,则必可得而序利焉。

督以正,义其名,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则天下无敌矣,其为下不可胜数也。

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臣务矣。

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

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

墨子·第二十章·节用(上)

〔墨子〕 〔周〕

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

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

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

圣王为政,其发令、兴事、使民、用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

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其为衣裘何以为?

冬以圉寒,夏以圉暑。

凡为衣裳之道,冬加温、夏加凊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宫室何以为?

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

有盗贼加固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甲盾五兵何以为?

以圉寇乱盗贼。

若有寇乱盗贼,有甲盾五兵者胜,无者不胜,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

凡为甲盾五兵,加轻以利、坚而难折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舟车何以为?

车以行陵陆,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

凡为舟车之道,加轻以利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凡其为此物也,无不加用而为者。

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有去大人之好聚珠玉、鸟兽、犬马,以益衣裳、宫室、甲盾、五兵、舟车之数,于数倍乎,若则不难。

故孰为难倍?

唯人为难倍。

然人有可倍也。

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

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

”此圣王之法也。

圣王既没,于民次也,其欲蚤处家者,有所二十年处家。

其欲晚处家者,有所四十年处家。

以其蚤与其晚相践,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纯三年而字,子生可以二三年矣。

此不为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

且不然已!

今天下为政者,其所以寡人之道多。

其使民劳,其籍敛厚,民财不足、冻饿死者,不可胜数也。

且大人惟毋兴师,以攻伐邻国,久者终年,速者数月,男女久不相见,此所以寡人之道也。

与居处不安,饮食不时,作疾病死者,有与侵就橐,攻城野战死者,不可胜数。

此不令为政者所以寡人之道、数术而起与?

圣人为政特无此。

不圣人为政,其所以众人之道,亦数术而起与?

故子墨子曰:“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墨子·第二十一章·节用(中)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彼其爱民谨忠,利民谨厚,忠信相连,又示之以利,是以终身不餍,殁世而不卷。

古者明王圣人其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也。

” 是故古者圣王制为节用之法,曰:“凡天下群百工,轮车鞼匏,陶冶梓匠,使各从事其所能,曰: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

”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

古者圣王制为饮食之法,曰:“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则止。

不极五味之调、芬香之和,不致远国珍怪异物。

”何以知其然?

古者尧治天下,南抚交阯,北降幽都,东、西至日所出、入,莫不宾服。

逮至其厚爱,黍稷不二,羹胾不重,饭于土塯,啜于土形,斗以酌,俯仰周旋,威仪之礼,圣王弗为。

古者圣王制为衣服之法,曰:“冬服绀之衣,轻且暖。

夏服绤之衣,轻且凊,则止。

”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

古者圣人为猛禽狡兽暴人害民,于是教民以兵行。

日带剑,为刺则入,击则断,旁击而不折,此剑之利也。

甲为衣,则轻且利,动则兵且从,此甲之利也。

车为服重致远,乘之则安,引之则利,安以不伤人,利以速至,此车之利也。

古者圣王为大川广谷之不可济,于是利为舟楫,足以将之,则止。

虽上者三公、诸侯至,舟楫不易,津人不饰,此舟之利也。

古者圣王制为节葬之法,曰:“衣三领,足以朽肉。

棺三寸,足以朽骸。

堀穴,深不通于泉,流不发泄,则止。

”死者既葬,生者毋久丧用哀。

古者人之始生、未有宫室之时,因陵丘堀穴而处焉。

圣王虑之,以为堀穴,曰:冬可以避风寒,逮夏,下润湿上熏烝,恐伤民之气,于是作为宫室而利。

然则为宫室之法,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曰:“其旁可以圉风寒,上可以圉雪霜雨露,其中蠲洁,可以祭祀,宫墙足以为男女之别,则止。

”诸加费不加民利者,圣王弗为。

墨子·第十七章·非攻(上)

〔墨子〕 〔周〕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

此何也?

以亏人自利也。

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

是何故也?

以亏人愈多。

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

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

此何故也?

以其亏人愈多。

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

至杀不辜人也,拖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

此何故也?

以其亏人愈多。

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

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

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

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

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

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

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

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

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

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白黑之辩矣。

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

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

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

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

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墨子·第十三章·尚同(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知者之事,必计国家百姓所以治者而为之,必计国家百姓之所以乱者而辟之。

”然计国家百姓之所以治者,何也?

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

何以知其然也?

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是明于民之善非也。

若苟明于民之善非也,则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也。

善人赏而暴人罚,则国必治。

上之为政也,不得下之情,则是不明于民之善非也,若苟不明于民之善非,则是不得善人而赏之,不得暴人而罚之。

善人不赏而暴人不罚,为政若此,国众必乱。

故赏不得下之情,而不可不察者也。

然计得下之情,将奈何可?

故子墨子曰:“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然后可矣!

”何以知尚同一义之可而为政于天下也?

然胡不审稽古之治为政之说乎?

古者天之始生民,未有正长也,百姓为人。

若苟百姓为人,是一人一义,十人十义,百人百义,千人千义。

逮至人之众,不可胜计也。

则其所谓义者,亦不可胜计。

此皆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是以厚者有斗,而薄者有争。

是故天下之欲同一天下之义也,是故选择贤者,立为天子。

天子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天下,是以选择其次,立为三公。

三公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天子也,是以分国建诸侯。

诸侯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治其四境之内也,是以选择其次,立为卿之宰。

卿之宰又以其知力为未足独左右其君也,是以选择其次,立而为乡长、家君。

是故古者天子之立三公、诸侯、卿之宰、乡长、家君,非特富贵游佚而择之也,将使助治乱刑政也。

故古者建国设都,乃立后王君公,奉以卿士师长,此非欲用说也,唯辩而使助治天明也。

今此何为人上而不能治其下?

为人下而不能事其上?

则是上下相贼也。

何故以然?

则义不同也。

若苟义不同者有党,上以若人为善,将赏之,若人唯使得上之赏而辟百姓之毁。

是以为善者必未可使劝,见有赏也。

上以若人为暴,将罚之,若人唯使得上之罚,而怀百姓之誉。

是以为暴者必未可使沮,见有罚也。

故计上之赏誉,不足以劝善,计其毁罚,不足以沮暴。

此何故以然?

则义不同也。

然则欲同一天下之义,将奈何可?

故子墨子言曰:然胡不赏使家君,试用家君发宪布令其家?

曰:“若见爱利家者,必以告。

若见恶贼家者,亦必以告。

”若见爱利家以告,亦犹爱利家者也,上得且赏之,众闻则誉之。

若见恶贼家不以告,亦犹恶贼家者也,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

是以遍若家之人,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辟其毁罚。

是以善言之,不善言之。

家君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

善人之赏,而暴人之罚,则家必治矣。

然计若家之所以治者,何也?

唯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

家既已治,国之道尽此已邪?

则未也。

国之为家数也甚多,此皆是其家,而非人之家,是以厚者有乱,而薄者有争。

故又使家君总其家之义,以尚同于国君,国君亦为发宪布令于国之众,曰:“若见爱利国者,必以告。

若见恶贼国者,亦必以告。

”若见爱利国以告者,亦犹爱利国者也,上得且赏之,众闻则誉之。

若见恶贼国不以告者,亦犹恶贼国者也,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

是以遍若国之人,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避其毁罚。

是以民见善者言之,见不善者言之。

国君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

善人赏而暴人罚,则国必治矣。

然计若国之所以治者何也?

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

国既已治矣,天下之道尽此已邪?

则未也。

天下之为国数也甚多,此皆是其国,而非人之国,是以厚者有战,而薄者有争。

故又使国君选其国之义, 以尚同于天子。

天子亦为发宪布令于天下之众,曰:“若见爱利天下者,必以告。

若见恶贼天下者,亦以告。

”若见爱利天下以告者,亦犹爱利天下者也,上得则赏之,众闻则誉之。

若见恶贼天下不以告者,亦犹恶贼天下者也,上得且罚之,众闻则非之。

是以遍天下之人,皆欲得其长上之赏誉,避其毁罚,是以见善、不善者告之。

天子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善人赏而暴人罚,天下必治矣。

然计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

唯而以尚同一义为政故也。

天下既已治,天子又总天下之义,以尚同于天。

故当尚同之为说也,尚用之天子,可以治天下矣。

中用之诸侯,可而治其国矣。

小用之家君,可而治其家矣。

是故大用之治天下不窕,小用之治一国一家而不横者,若道之谓也。

故曰治天下之国,若治一家。

使天下之民,若使一夫。

意独子墨子有此而先王无此?

其有邪,则亦然也。

圣王皆以尚同为政,故天下治。

何以知其然也?

于先王之书也《大誓》之言然,曰:“小人见奸巧,乃闻不言也,发罪钧。

”此言见淫辟不以告者,其罪亦犹淫辟者也。

故古之圣王治天下也,其所差论以自左右羽翼者皆良,外为之人,助之视听者众。

故与人谋事,先人得之。

与人举事,先人成之。

光誉令闻,先人发之。

唯信身而从事,故利若此。

古者有语焉,曰:“一目之视也,不若二目之视也。

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

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

”夫唯能信身而从事,故利若此。

是故古之圣王之治天下也,千里之外,有贤人焉,其乡里之人皆未之均闻见也,圣王得而赏之。

千里之内,有暴人焉,其乡里未之均闻见也,圣王得而罚之。

故唯毋以圣王为聪耳明目与?

岂能一视而通见千里之外哉?

一听而通闻千里之外哉?

圣王不往而视也,不就而听也,然而使天下之为寇乱盗贼者,周流天下无所重足者,何也?

其以尚同为政善也。

是故子墨子曰:“凡使民尚同者,爱民不疾,民无可使,曰:必疾爱而使之,致信而持之,富贵以道其前,明罚以率其后。

为政若此,唯欲毋与我同,将不可得也。

” 是以子墨子曰:“今天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尚同之说而不可不察。

尚同,为政之本而治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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