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

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注释

冰肌:肌肤洁白如冰雪,《庄子·逍遥游》有神人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暗香暖:一作“暗香满”。 水殿:建在摩诃池上的宫殿。 欹:斜靠。 河汉:银河。 流年:流逝之岁月;年华。


简介

托名孟昶,实为后世无名氏依据苏东坡《洞仙歌》的拙劣改作。词中描绘了夜间和花蕊夫人一同避暑的场景,也寄托了流光易逝的隐忧。因也确实存在支持作者为孟昶的一派,谭献认为“此词终当有疑。”


赏析

清·宋翔凤《乐府馀论》:“‘冰肌玉骨清无汗’一词,不过櫽括苏词。然删去数虚字,语遂平直,了无意味。” 顾随《苏辛词说》:“有不识惭愧者流,改坡公此词(洞仙歌),为七言八句,更有不知好歹底人,便说彼作远胜此词,且不用说音律乖舛,世上没有恁般底《玉楼春》。只看‘起来琼户启无声’,只一‘启’字,便将坡词‘庭户无声’之大气,缩得小头锐面,趣味索然。更不须说他首句‘清无汗’之删去‘凉’字之不通,与结句之改‘又不道’为‘只恐’之平庸也。眼里无筋,皮下无血,何其无耻,一至于此?”



石灰吟

〔于谦〕 〔明〕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官桥柳色

〔朱栴〕 〔明〕

桥北桥南千百树,绿烟金穗映清流。

青闺娟眼窥人过,翠染柔丝带雨稠。

没幸章台成别恨,有情灞岸管离愁。

塞垣多少思归客,留着长条赠远游。

满井游记

〔袁宏道〕 〔明〕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

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

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

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

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

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

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

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

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

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

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

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

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

己亥之二月也。

记雪月之观

〔沈周〕 〔明〕

丁未之岁,冬暖无雪。

戊申正月之三日始作,五日始霁。

风寒冱而不消,至十日犹故在也,是夜月出,月与雪争烂,坐纸窗下,觉明彻异尝。

遂添衣起,登溪西小楼。

楼临水,下皆虚澄,又四囿于雪,若涂银,若泼汞,腾光照人,骨肉相莹。

月映清波间,树影滉弄,又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

寒浃肌肤,清入肺腑,因凭栏楯上。

仰而茫然,俯而恍然。

呀而莫禁,眄而莫收。

神与物融,人观两奇,盖天将致我于太素之乡,殆不可以笔画追状,文字敷说,以传信于不能从者。

顾所得不亦多矣!

尚思天下名山川宜大乎此也,其雪与月当有神矣。

我思挟之以飞遨八表,而返其怀。

汗漫虽未易平,然老气衰飒,有不胜其冷者。

乃浩歌下楼,夜已过二鼓矣。

仍归窗间,兀坐若失。

念平生此景亦不屡遇,而健忘日,寻改数日,则又荒荒不知其所云,因笔之。

题画

〔沈周〕 〔明〕

碧水丹山映杖藜,夕阳犹在小桥西。

微吟不道惊溪鸟,飞入乱云深处啼。

朝天子·咏喇叭

〔王磐〕 〔明〕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

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

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

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

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

〔高启〕 〔明〕

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

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

江山相雄不相让,形胜争夸天下壮。

秦皇空此瘗黄金,佳气葱葱至今王。

我怀郁塞何由开,酒酣走上城南台。

坐觉苍茫万古意,远自荒烟落日之中来。

石头城下涛声怒,武骑千群谁敢渡。

黄旗入洛竟何祥,铁锁横江未为固。

前三国,后六朝,草生宫阙何萧萧!

英雄乘时务割据,几度战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 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

陶庵梦忆·序

〔张岱〕 〔明〕

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

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

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

然瓶粟屡罄,不能举火,始知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不食周粟,还是后人妆点语也。

饥饿之余,好弄笔墨。

因思昔人生长王谢,颇事豪华,今日罹此果报:以笠报颅,以蒉报踵,仇簪履也。

以衲报裘,以苎报絺,仇轻暖也。

以藿报肉,以粝报<米长>,仇甘旨也。

以荐报床,以石报枕,仇温柔也。

以绳报枢,以瓮报牖,仇爽垲也。

以烟报目,以粪报鼻,仇香艳也。

以途报足,以囊报肩,仇舆从也。

种种罪案,从种种果报中见之。

鸡鸣枕上,夜气方回。

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今当黍熟黄粱,车旋蚁穴,当作如何消受。

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问佛前,一一忏悔。

不次岁月,异年谱也。

不分门类,别志林也。

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

真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

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失足破其瓮。

念无以偿,痴坐伫想曰:“得是梦便好!

”一寒士乡试中式,方赴鹿鸣宴,恍然犹意未真,自啮其臂曰:“莫是梦否?

”一梦耳,惟恐其非梦,又惟恐其是梦,其为痴人则一也。

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

因叹慧业文人,名心难化,政如邯郸梦断,漏尽钟鸣,卢生遗表,犹思摹榻二王,以流传后世,则其名根一点,坚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

把酒对月歌

〔唐寅〕 〔明〕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自为墓志铭

〔张岱〕 〔明〕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常自评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则贵贱紊矣,不可解一。

产不及中人,而欲齐驱金谷,世颇多捷径,而独株守於陵,如此则贫富舛矣,不可解二。

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则文武错矣,不可解三。

上陪玉帝而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如此则尊卑溷矣,不可解四。

弱则唾面而肯自干,强则单骑而能赴敌,如此则宽猛背矣,不可解五。

争利夺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如此缓急谬矣,不可解六。

博弈摴蒱,则不知胜负,啜茶尝水,则能辨渑淄,如此则智愚杂矣,不可解七。

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

故称之以富贵人可,称之以贫贱人亦可。

称之以智慧人可,称之以愚蠢人亦可。

称之以强项人可,称之以柔弱人亦可。

称之以卞急人可,称之以懒散人亦可。

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初字宗子,人称石公,即字石公。

好著书,其所成者,有《石匮书》、《张氏家谱》、《义烈传》、《琅嬛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阙》、《四书遇》、《梦忆》、《说铃》、《昌谷解》、《快园道古》、《傒囊十集》、《西湖梦寻》、《一卷冰雪文》行世。

生于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时,鲁国相大涤翁之树子也,母曰陶宜人。

幼多痰疾,养于外大母马太夫人者十年。

外太祖云谷公宦两广,藏生牛黄丸盈数簏,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岁,食尽之而厥疾始廖。

六岁时,大父雨若翁携余之武林,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为钱塘游客,对大父曰:“闻文孙善属对,吾面试之。

”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

”余应曰:“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

”眉公大笑起跃曰:“那得灵隽若此,吾小友也。

”欲进余以千秋之业,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

甲申以后,悠悠忽忽,既不能觅死,又不能聊生,白发婆娑,犹视息人世。

恐一旦溘先朝露,与草木同腐,因思古人如王无功、陶靖节、徐文长皆自作墓铭,余亦效颦为之。

甫构思,觉人与文俱不佳,辍笔者再。

虽然,第言吾之癖错,则亦可传也已。

曾营生圹于项王里之鸡头山,友人李研斋题其圹曰:“呜呼,有明著述鸿儒陶庵张长公之圹。

”伯鸾高士,冢近要离,余故有取于项里也,年跻七十,死与葬,其日月尚不知也,故不书。

铭曰: 穷石崇,斗金谷。

盲卞和,献荆玉。

老廉颇,战涿鹿。

赝龙门,开史局。

馋东坡,饿孤竹。

五羖大夫,焉能自鬻。

空学陶潜,枉希梅福。

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