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第五十六则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词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

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诗词皆然。

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对于达到大家级别的人来说,他的作品所抒发的情感必是沁人心脾的,所描写的景物也必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文中所用的辞句脱口而出,毫无矫揉造作、堆砌束缚的感觉。这是因为大家对所见的事物真切明了,所了解的道理深邃透彻。同样,作诗作词也如此。我们按照这个标准去衡量古今的诗词作者是否大家,基本就没有什么误差了。



人间词话·第五十七则

〔王国维〕 〔清〕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人间词话·第五十八则

〔王国维〕 〔清〕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

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

白、吴优劣,即于此见。

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人间词话·第五十九则

〔王国维〕 〔清〕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

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韵之骈体文耳。

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人间词话·第六十则

〔王国维〕 〔清〕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

入乎其内,故能写之。

出乎其外,故能观之。

入乎其内,故有生气。

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美成能入而不能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人间词话·第六十一则

〔王国维〕 〔清〕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

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草共忧乐。

人间词话·第五十五则

〔王国维〕 〔清〕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

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

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

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

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

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人间词话·第五十四则

〔王国维〕 〔清〕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

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

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

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

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人间词话·第五十三则

〔王国维〕 〔清〕

陆放翁跋《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

能此不能彼,未可以理推也。

”《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

”其言甚辨。

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

善乎陈卧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

然其欢愉愁苦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

”五代词之所以独胜,亦以此也。

人间词话·第五十二则

〔王国维〕 〔清〕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人间词话·第五十一则

〔王国维〕 〔清〕

“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黄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

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