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自言性癖耽佳句、有触余怀、因作二首

一篇破体写哀呻，泪墨模糊两不分。

空识归来陶令句，莫知存殁李华文。

茫茫入梦应迷向，恻恻吞声竟断闻。

四万义军同日尽，世间儿子漫纷纷。

泥行活活到门苔，不见差如兴尽回。

款户客能今雨至，隔墙花想殿春开。

欲歌独漉愁深水，敢哭穷途起湿灰。

幽草天怜晴未晚，吴郎会访杜陵来。

才人失职误儒冠，等畜倡优意亦安。

自悼骏公歌紫稼，同悲容甫吊湘兰。

相怜不必相知雅，未嫁还如未第看。

一叹掩书何彼此，无多残泪为新弹。

伏处喓喓语草虫，虚期金翮健摩空。

班荆欲赋来今雨，扫叶还承订别风。

臭味同岑真石友，诗篇织锦妙机工。

只惭多好无成就，贻笑兰陵五技穷。

情怀验取报书迟，霜鬓争须四海知。

且许营巢劳幕燕，聊堪生子话邻狸。

是非忽已分今昨，进止安容卜险夷。

梦里故园松菊在，无家犹复订归期。

独来瞻对若为情，碎影疏声世已更。

抢地竹怜生节直，过枝蝉敬举家清。

如翁足吐诗人气，剩我应专热客名。

不假汗淋嘲学士，北窗凉共有谁争。

归计万千都作罢，只有归心不羁马。

青天大道出偏难，日夜长江思不舍。

乾愁顽愁古所闻，今我此愁愁而哑。

口不能言书不尽，万斛胸中时上下。

恍疑鬼怪据肝肠，绝似城狐鼠藏社。

鲠喉欲吐终未能，扪舌徒存何为者。

一叹窃比渊明琴，弦上无声知趣寡。

不平物犹得其鸣，独我忧心诗莫写。

诗成喋喋尽多言，譬痒隔靴搔亦假。

破晓鸡声欲彻天，沉沉墟里令无烟。

哦诗直拟陶元亮，误落尘中忽卅年。

不许闲人作好嬉，遨头偏值雨澌澌。

已藏日月仍朝夜，也辨春秋有悦凄。

弃绝自天如覆水，绵连到地只生泥。

世间难得虚堂睡，更与尧章续旧题。

【其一】 心如水镜笔风霜，掌故拈来妙抑扬。

月旦人多谭艺少，覃溪曾此说渔洋。

【其二】 纷纷轻薄溺寒灰，真惜暮年迟死来。

三复阿房宫赋语，后人更有后人哀。

【其三】 嗜好原如面目分，舍长取短亦深文。

自关耆旧无新语，选外兰亭序未闻。

【其四】 比拟梧门颇失公，过庭家学语相同。

哑然数典参傍证，意取诗坛两录中。

【其五】 人情乡曲惯阿私，论学町畦到品诗。

福建江西森对垒，为君远溯考亭时。

【其六】 临汉论诗有别裁，言因人废亦迂哉。

当前杜老连城璧，肯拾涪翁玉屑来。

【其七】 水最难为观海馀，涪翁那得少陵如。

昌黎石鼓摩挲后，便觉义之逞俗书。

【其八】 教化何妨广大看，一长可录选诗宽。

虚心肯下涪翁拜，揖赵推袁亦所安。

【其九】 雏凤无端逐小鸡，也随流派附江西。

戏将郑婢萧奴例，门户虽高脚色低。

【其十】 摩诘文殊同说法，少陵太白细论诗。

他年谁继容斋笔，应恨萧条不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