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吟四章其四

官军已临境，消息仍寂然。

兵法固难测，何以动经年。

山陬虽蕞尔，四境相毗连。

羊亡多歧路，鹿走险在前。

取鱼不截流，漏网恐潜渊。

千虑愚何得，自恨井中天。

目前狃旦夕，嗟彼民何知。

只爱一冬暖，不复歌无衣。

去年烽火炽，今年姑安之。

今年谷尚贱，明年其免饥。

豺狼不可厌，鸩毒不可怀。

岂知伤心人，隐然有所思。

自从秋不雨，已阅半年久。

旱虽未成灾，却征恒旸咎。

而况入冬来，寒消历三九。

霜雪不成威，风霾时或有。

天地温肃气，所以成高厚。

如何大化中，无偏憾亦偶。

晚稻无收苗亦枯，薪桂不但米如珠。

计穷且救目前乏，丁丁斤斧到林株。

林繁曾忆十年树，林缺忽见山角露。

旁人莫感荣落情，更十年后还如故。

君不见，城中灰烬已无余，草木伐尽烧民居。

尺椽寸桷都搜括，千家瓦砾成丘墟。

愿作平时犬，此语重太息。

那知乱离年，犬亦无逃逸。

我有小金铃，黑文白其质。

趫捷如狻猊，短喙类獢猲。

豢养一年余，提携相挈挈。

虽有丧家叹，犹共主播越。

谁知强凌弱，同类竟齮龁。

物希易招忌，独异群所嫉。

纷纷并噬吞，奚怪兽相食。

哀尔亦微命，忍弃等虮虱。

念尔所自来，苗裔数难悉。

其产本燕台，甫随五马出。

黄堂俄栋摧，又入别驾室。

巢覆幸卵完，螟蠃互孳恤。

既承分赠余，郡城忽兵革。

痛尔旧主人，相继与城殁。

嗟尔众丑类，恐难逃斧锧。

岂尔入朱门，竟是不祥物。

而我蓬蒿人，何以亦困阨。

尔今寒蝉蜕，我视塞马失。

敝盖乃人情，抔土免狐搰。

他生但仙家，飞升须拔宅。

泥滑滑，出门一步即颠蹶。

自从荆棘满路生，风雨潇潇隔城阙。

泥滑滑，故林咫尺何由达。

不如归去，寄迹终非长久住。

自怜拮据为室家，岂料鹊巢被鸠居。

不如归去，何日还我旧栖树。

行不得也哥哥，若论乐土岂无他。

寄迹终思阿阁伴，惊弓尚避北山罗。

行不得也哥哥，反哺慈乌奈老何。

得过且过，日夜何曾安坐卧。

信天只好任浮沉，控地不妨随折挫。

得过且过，稻粱可谋犹免饿。

去年花为人憔悴，今年人为花溅泪。

花样如今又不同，何况人间已隔世。

只道着手能生春，依旧重翻簇簇新。

那知暴雨狂风后，徒拾残花空忆人。

曾借郎君朝天笔，摹绘云霞灿五色。

曾捧上方赐锦囊，巧描官样成七襄。

看他心灵更手妙，剪裁直欲化工肖。

记得铜瓶纸帐间，笑捻梅花自写照。

此花此样春复秋，尘封故箧谁人收。

为检零缣并剩馥，也算才人遗稿留。

我欲招魂更剪纸，花在镜中月在水。

可怜社酒上新坟，纸灰空飏游丝起。

长安旧梦久模糊，老去江郎笔亦枯。

漫把葫芦依样画，问花还有再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