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其一

午山一回首，百里尘茫茫。

有客从北来，相逢歧路傍。

牵裾引之近，急问弟与娘。

客言贼如毛，揭竿万万行。

红旗蔽白日，刀戟相低昂。

前头载妇女，后头括金珰。

杀人但闻声，乌能审其详。

三问不吾对，涕泗沾衣裳。

刀柄铁环环，摩挲日三百。

携将沧海去，邂逅孙宾石。

旷野夕悲风，阴云悽以黑。

慷慨发高歌，白云为之匿。

采薇供夕餐，拾橡充朝食。

悽怆杜陵叟，流离辽海客。

家乡在何处，远望泪沾臆。

薄暮投山庄，杯酒互相庆。

父老三五人，问名半同姓。

艰难出简书，慷慨论王命。

愧非守土官，栖栖毋乃佞。

一炊而百扬，众寡常不胜。

夜来闻笳声，烽火四山应。

抬头望乡关，旌旗蔽岩磴。

流涕寂无言，俯首看刀柄。

仓皇辞长官，低徊别妻子。

岂不怀艰虞，生平感知己。

弦高犒秦师，荆轲度易水。

缅彼市井儿，树立乃如此。

矧我七尺躯，家国交相倚。

乘兹鼎沸时，抽薪犹及止。

峨峨茭荖山，北望暮云紫。

仰视黄鹄飞，一举翔千里。

加鞭策驽骀，我行殊未已。

壬戌二月二十二，春风习习花明媚。

林逋折柬开华筵，一县名流今日聚。

是时四野尽成狂，烧香作会等儿戏。

纷纷肉食不知谋，但坐高堂唯卧治。

君子防患贵未萌，杞人忧天在无事。

九十九峰夕照黄，对此茫茫百忧至。

金陵烽火达钱塘，徵召年年来驿使。

酖毒由来生宴安，太平焉可忘武备？

人生浩气秉乾坤，报国何须权与位！

但教友助循古风，自保一方即忠义。

诸公矫矫人中豪，绸缪未雨真高谊。

愧我雕虫非壮夫，才弱不堪供指臂。

因君慷慨发悲歌，把酒劝君且一醉。

树头喔喔晨鸡鸣，为君起舞别君去。

寒色上枯桐，凉飔吹古柳。

仰视浮云飞，白衣变苍狗。

感此百虑并，思君行役久。

披榛采芳兰，榛多刺伤手。

不惜妾手伤，但念君情厚。

千里一寄赠，誓永不相负。

精卫填沧海，衔石不辞劳。

杜鹃思故国，啼血长自号。

古来奇杰士，志气与天高。

仲连耻帝秦，正平辱骂曹。

片语夺狂魄，万古称人豪。

生非重泰山，死非轻鸿毛。

叹息此风靡，涕泣沾衣袍。

壮士鄙雕虫，千金买一剑。

骑马出国门，凛凛吐光焰。

斩蛟恶水溪，剸虎清风店。

恩怨身未酬，风尘人已厌。

登高望中原，生灵正昏垫。

中夜一投袂，雷霆起帷幨。

鸡鸣非恶声，去去勿回念。

举世尚散诞，陶公独任真。

茫茫千载后，为我指迷津。

置身羲皇上，抗志怀、葛民。

偶逢天地醉，饮酒以全身。

竭力勤农亩，馀事作诗人。

松菊三径秀，榆柳一家春。

即此是桃源，何处寻避秦。

虎子山，禾芄芄，昔时民田今在官。

官家有田万千顷，取诸顽民民不省。

田园父老为予言，此是当时陈家园。

陈家昔日擅豪华，侠少盈门囚在家。

市上杀人官不问，栏中盗牛谁敢拿？

盗牛杀人不知数，可怜天狗堕门户。

朝悬大纛拟侯王，暮上槛车作囚虏。

田园万顷金千亿，输入官仓藏不得。

六亲散尽缌麻空，不论老少皆诛殛。

至今春雨杏花时，麦饭无人祭寒食。

寒食年年春复秋，桑麻依旧绿阴稠。

惟闻陇上耕耘处，夜夜鬼哭声呦呦。

声呦呦，诉悲愁。

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不悟前人忧。

君不见唐朝锄菜翁，临刑泪交流。

又不见今日虎子山之田兮，苗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