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钱德洪跋

嘉靖戊子冬,德洪与王汝中奔师丧,至广信,讣告同门,约三年收录遗言。

继后同门各以所记见遗。

洪择其切于问正者,合所私录,得若干条。

居吴时,将与《文录》并刻矣。

适以忧去,未遂。

当是时也,四方讲学日众,师门宗旨既明,若无事于赘刻者,故不复萦念。

去年,同门曾子才汉得洪手抄,复傍为采辑,名曰《遗言》,以刻行于荆。

洪读之,觉当时采录未精,乃为删其重复,削去芜蔓,存其三分之一,名曰《传习续录》,复刻于宁国之水西精舍。

今年夏,洪来游蕲,沈君思畏曰:“师门之教,久行于四力,而独未及于蕲。

蕲之士得读遗言,若亲炙去夫子之教。

指见良知,若重睹日月之光。

唯恐传习之个博,而未以重复之为繁也。

请裒其所逸者增刻之,若何?

” 洪曰:“然师门‘致知格物’之旨,开示来学,学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

故吾师终日言是而不惮其烦,学者终日听是而不厌其数。

盖指示专一,则体悟日精,几迎于言前,神发于言外,感遇之诚也。

今吾师之没,未及三纪而格言微旨,渐觉沦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多言有以病之耶?

学者之趋不一,师门之教不宣也。

” 乃复取逸稿,采其语之不背者,得一卷。

其余影响不真,与《文录》既载者,皆削之。

并易中卷为问答语,以付黄梅尹张君增刻之。

庶几读者不以知解承,而唯以实体得,则无疑于是录矣。

嘉靖丙辰夏四月,门人钱德洪拜书于蕲之崇正书院。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明嘉靖七年(1528)冬,我(钱德洪)和王汝中因为先生的丧事到达广信(今江西省上饶市),在给同门师友的讣告中,我们商定三年内收录先生的遗言。这之后,学友们陆续寄来了各自所作的记录。我挑选了其中比较优秀的,加上我自己的记录,共若干条。在吴(今江苏省苏州市)时,我打算把这些记录和《文录》共同刻印,其时又正逢我因守丧离职,未能遂愿。当时,天下讲学的与日俱增,先生的学问宗旨天下既然已共晓,好像无必要再做刻印,因此,我对这件事也就不再牵挂了。 去年,学友曾才汉获得了我的手抄本,又四处收辑了一些,取名《遗言》,在荆州刊刻发表。我阅读《遗言》,甚感采录得不够精确,因而删削了其中重复繁杂的,保留了《遗言》的三分之一,并取名《传习续录》,在安徽宁国的水西精舍刊刻出版。今年夏天,我来到湖北蕲春,沈思畏对我说:“先生的学说早已天下传播,但是这里还未流传到。蕲春的学者读到《遗言》,有如亲自聆听先生的教诲,指见良知,有如重见日月的光辉。唯担忧收录的不广博,并不因其中的重复感到累赘。请您把散失的部分收集起来刊刻出版,如何?” 我答到:“当然可以。”先生致知格物的主张,开导点化了学习的人,学习的人亲自修习,默默领悟,不敢单在知识上体会而唯求通过切实理解而有所心得。所以,先生整天不厌其烦地讲说致知格物,弟子们也整天不厌其烦地听讲。因为指示专一,领悟就会更加精细。先生还没说到,弟子已知要讲什么了,言外之意,早已心领神会,充分体现了教学双方的诚心。但是,先生逝世到今天还没有三纪(一纪为十二年),可他老人家的格言和宗旨逐渐暗淡了,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弟子身体力行得不够,凭口空说太多造成的后果吗?弟子的目标不同,先生的学说就得不到光大。 于是,我又收集了一些未刊刻的记录,采用其中不违背先生主张的,编成一卷。其余真伪难辨的和《文录》已刊刻过的,全删掉了。我将中卷改成问答的形式,交付黄梅县令张先生增刻发行。希望读者朋友不是从文义的解释上来阅读这本书,而要注重切身体会方能有所收益。如此,就不会对这本书存疑了。 嘉靖三十五年(1556)夏四月,弟子钱德洪谨跋于蕲春“崇正书院”。



读少陵集

〔陈继儒〕 〔明〕

兔脱如飞神鹘见,珠沉无底老龙知。

少年莫漫轻吟味,五十方能读杜诗。

蜀府敬慎斋

〔方孝孺〕 〔明〕

天降大命,孔神而明。

巍巍天位,匪德莫承。

赫赫圣皇,天实子之。

奄宅九有,丕冒四夷。

百辟是临,兆民是使。

何远弗绥,何悍弗靡。

德威所加,孰不震惊。

尚笃祗慎,以奉天明。

矧惟哲王,有此大国。

天子之祐,之宠之锡。

君于西土,厥壤汪汪。

乔岷大江,式固其疆。

有臣有民,有邻有辅。

外有戎羌,于徼于圉。

匪格以诚,孰克潜孚。

匪治以仁,疲羸曷苏。

教之御之,以恩以礼。

攘之训之,威武岂弟。

天有显任,举集王躬。

惟克敬慎,乃宁家邦。

惟圣天子,肇基百世。

众建藩辅,以匡来裔。

厥或罔恭,民亦罔从。

厥或弗慎,下孰敢信。

惟王迪德,懋昭大猷。

日宣圣学,以祗天休。

愔愔于思,夔夔于守。

穆穆语言,不惊左右。

视乎在服,有秩有伦。

视乎在廷,纪法具陈。

视乎禁卫,动有矩律。

视乎郊圻,靡有怠逸。

云孰致之,敬慎使然。

惟克敬慎,乃罔有愆。

惟尔今王,天子攸倚。

四国攸喜,下民攸恃。

王于斋宫,吉士祁祁。

教言徐徐,温其有仪。

跹跹黄发,忠嘉启告。

直辞靡挠,不怒以笑。

古昔格王,永有烈光。

彼或慢肆,福禄靡常。

王耽稽古,天下取则。

宜其邦国,稽古惟王。

邦国以康,㣧嗣用昌。

天佑大明,藩辅多贤。

宜于民人,于千万年。

咏得落花诗

〔沈周〕 〔明〕

芳菲死日是生时,李妹桃娘尽欲儿。

人散酒阑春亦去,红消绿长物无私。

青山可惜文章丧,黄土何堪锦绣施。

空记少年簪舞处,飘零今已鬓如丝。

蝶恋花·落叶和舒章

〔陈子龙〕 〔明〕

金井雕栏蛩语歇,独上空阶,簌簌惊罗袜。

满院西风人影绝,乱鸦啼断寒枝月。

今夜霜花楼外滑,一曲屏山,遮过灯明灭。

几阵纱窗声不辍,梦中又到愁时节。

蝶恋花·春闺

〔陈子龙〕 〔明〕

紫燕香泯归画栋。

卷上帘钩,杨柳笼烟重。

窗外巧莺啼一弄,飞花只有东风送。

锦瑟瑶琴都不动。

倦倚阑干,白日耽幽梦。

金鸭微温红袖拥,芙蓉半掩鞋头凤。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二十七

〔王守仁〕 〔明〕

邹谦之尝语德洪曰:“舒国裳曾持一张纸,请先生写‘拱把之桐梓’一章。

先生悬笔为书,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诵此以求警?

’一时在侍诸友皆惕然。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二十六

〔王守仁〕 〔明〕

问:“孔子曰: ‘回也,非助我者也。

’是圣人果以相助望门弟子否?

” 先生曰:“亦是实话。

此道本无穷尽,问难愈多,则精微愈显。

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加精神。

若颜子闻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问难?

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所发挥,故曰‘非助’。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二十五

〔王守仁〕 〔明〕

又曰:“此道至简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

孔子曰:‘其如示诸掌乎。

’且人于掌何日不见?

及至问他掌中多少文理,却便不知。

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讲便明,谁不知得?

若欲的见良知,却谁能见得?

” 问曰:“此知恐是无方体的,最离捉摸。

” 先生曰:“良知知即是‘易’。

‘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此知如何捉摸得?

见得透时,便是圣人。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二十四

〔王守仁〕 〔明〕

先生曰:“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

为子而傲必不孝,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必不信。

故象与丹朱俱不肖,亦只一傲字,便结果了此生,诸君常要体此。

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无织介染着,只是一无我而已。

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

古先圣人许多好处,也只是无我而已,无我自能谦。

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魁。

传习录·卷下·门人黄以方录·二十三

〔王守仁〕 〔明〕

尝见先生送二三耆宿出门,退坐于中轩,若有忧色。

德洪趋进请问。

先生曰:“顷与诸老论及此学,真员凿方枘。

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塞,终身陷荆棘之场而不悔,吾不知其何说也!

” 德洪退,谓朋友曰:“先生诲人,不择衰朽,仁人悯物之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