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赋

有凭虚公子者,心奓体忲,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是以多识前代之载。

言于安处先生曰: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此牵乎天者也。

处沃土则逸,处瘠土则劳,此系乎地者也。

惨则尠于欢,劳则褊于惠,能违之者寡矣。

小必有之,大亦宜然。

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兆人承上教以成俗,化俗之本,有与推移。

何以核诸?

秦据雍而强,周即豫而弱,高祖都西而泰,光武处东而约,政之兴衰,恒由此作。

先生独不见西京之事欤?

请为吾子陈之︰ 汉氏初都,在渭之涘,秦里其朔,寔为咸阳。

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缀以二华,巨灵赑屃,高掌远蹠,以流河曲,厥迹犹存。

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岐梁汧雍,陈宝鸣鸡在焉。

于前则终南太一,隆崛崔崒,隐辚郁律,连冈乎嶓冢,抱杜含鄠,欱沣吐镐,爰有蓝田珍玉,是之自出。

于后则高陵平原,据渭踞泾,澶漫靡迤,作镇于近。

其远则九嵕甘泉,涸阴沍寒,日北至而含冻,此焉清暑。

尔乃广衍沃野,厥田上上,寔为地之奥区神皋。

昔者,大帝说秦缪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

帝有醉焉,乃为金策,锡用此土,而剪诸鹑首。

是时也,并为强国者有六,然而四海同宅西秦,岂不诡哉?

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

娄敬委辂,干非其议,天启其心,人惎之谋,及帝图时,意亦有虑乎神祇,宜其可定以为天邑。

岂伊不虔思于天衢?

岂伊不怀归于枌榆?

天命不滔,畴敢以渝!

于是量径轮,考广袤,经城洫,营郭郛,取殊裁于八都,岂启度于往旧。

乃览秦制,跨周法,狭百堵之侧陋,增九筵之迫胁。

正紫宫于未央,表峣阙于阊阖。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橑以相接。

蔕倒茄于藻井,披红葩之狎猎。

饰华榱与璧珰,流景曜之韡晔。

雕楹玉磶,绣栭云楣。

三阶重轩,镂槛文㮰。

右平左墄,青琐丹墀。

刊层平堂,设切厓隒。

坻崿鳞眴,栈?巉崄。

襄岸夷涂,修路陖险。

重门袭固,奸宄是防。

仰福帝居,阳曜阴藏。

洪钟万钧,猛虡趪趪。

负笋业而余怒,乃奋翅而腾骧。

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联以昆德。

嵯峨崨嶫,罔识所则。

若夫长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鸟,龙兴含章,譬众星之环极,叛赫戏以?煌。

正殿路寝,用朝群辟。

大夏耽耽,九户开辟。

嘉木树庭,芳草如积。

高门有闶,列坐金狄。

内有常侍谒者,奉命当御。

兰台金马,递宿迭居。

次有天禄石渠校文之处,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

徼道外周,千庐内附。

卫尉八屯,警夜巡昼。

植铩悬?,用戒不虞。

后宫则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皇鸳鸾。

群窈窕之华丽,嗟内顾之所观。

故其馆室次舍,采饰纤缛。

裛以藻绣,文以朱绿。

翡翠火齐,络以美玉。

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

金戺玉阶,彤庭??。

珊瑚琳碧,瓀珉璘彬。

珍物罗生,焕若昆仑。

虽厥裁之不广,侈靡逾乎至尊。

于是钩陈之外,阁道穹隆。

属长乐与明光,径北通乎桂宫。

命般尔之巧匠,尽变态乎其中。

后宫不移,乐不徙悬,门卫供帐,官以物辨。

恣意所幸,下辇成燕。

穷年忘归,犹弗能遍。

瑰异日新,殚所未见。

惟帝王之神丽,惧尊卑之不殊。

虽斯宇之既坦,心犹凭而未摅。

思比象于紫微,恨阿房之不可庐。

?往昔之遗馆,获林光于秦余。

处甘泉之爽垲,乃隆崇而弘敷。

既新作于迎风,增露寒与储胥。

托乔基于山冈,直墆霓以高居。

通天訬以竦峙,径百常而茎擢。

上辬华以交纷,下刻陗其若削。

翔鶤仰而不逮,况青鸟与黄雀。

伏棂槛而?听,闻雷霆之相激。

柏梁既灾,越巫陈方。

建章是经,用厌火祥。

营宇之制,事兼未央。

圜阙竦以造天,若双碣之相望。

凤骞翥于甍标,咸溯风而欲翔。

阊阖之内,别风嶕峣。

何工巧之瑰玮,交绮豁以疏寮。

干云雾而上达,状亭亭以苕苕。

神明崛其特起,井干叠而百增。

跱游极于浮柱,结重栾以相承。

累层构而遂隮,望北辰而高兴。

消雰埃于中宸,集重阳之清澂。

瞰宛虹之长鬐,察云师之所凭。

上飞闼而仰眺,正睹瑶光与玉绳。

将乍往而未半,怵悼栗而怂兢。

非都卢之轻趫,孰能超而究升?

馺娑骀荡,焘奡桔桀。

枍诣承光,睽罛庨豁。

橧桴重棼,锷锷列列。

反宇业业,飞檐䡾䡾。

流景内照,引曜日月。

天梁之宫,寔开高闱。

旗不脱扃,结驷方蕲。

轹辐轻骛,容于一扉。

长廊广庑,途阁云蔓。

闬庭诡异,门千户万。

重闺幽闼,转相逾延。

望䆗窱以径廷,眇不知其所返。

既乃珍台蹇产以极壮,墱道逦倚以正东。

似阆风之遐阪,横西洫而绝金墉。

城尉不弛柝,而内外潜通。

前开唐中,弥望广潒。

顾临太液,沧池漭沆。

渐台立于中央,赫昈昈以弘敞。

清渊洋洋,神山峨峨。

列瀛洲与方丈,夹蓬莱而骈罗。

上林岑以垒㠑,下崭岩以喦龉。

长风激于别陦,起洪涛而扬波。

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

海若游于玄渚,鲸鱼失流而蹉跎。

于是采少君之端信,庶栾大之贞固。

立修茎之仙掌,承云表之清露。

屑琼蕊以朝飧,必性命之可度。

美往昔之松乔,要羡门乎天路。

想升龙于鼎湖,岂时俗之足慕。

若历世而长存,何遽营乎陵墓!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参涂夷庭,方轨十二,街衢相经。

廛里端直,甍宇齐平。

北阙甲第,当道直启。

程巧致功,期不陁陊。

木衣绨锦,土被朱紫。

武库禁兵,设在兰锜。

匪石匪董,畴能宅此?

尔乃廓开九市,通阛带阓。

旗亭五重,俯察百隧。

周制大胥,今也惟尉。

瓌货方至,鸟集鳞萃。

鬻者兼赢,求者不匮。

尔乃商贾百族,裨贩夫妇,鬻良杂苦,蚩眩边鄙。

何必昏于作劳,邪赢优而足恃。

彼肆人之男女,丽美奢乎许史。

若夫翁伯浊质,张里之家,击钟鼎食,连骑相过。

东京公侯,壮何能加?

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

轻死重气,结党连群。

寔蕃有徒,其从如云。

茂陵之原,阳陵之朱。

趫悍虓豁,如虎如䝙。

睚眦虿芥,尸僵路隅。

丞相欲以赎子罪,阳石污而公孙诛。

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厘,擘肌分理。

所好生毛羽,所恶成创痏。

郊甸之内,乡邑殷赈。

五都货殖,既迁既引。

商旅联槅,隐隐展展。

冠带交错,方辕接轸。

封畿千里,统以京尹。

郡国宫馆,百四十五。

右极周至,并卷酆鄠。

左暨河华,遂至虢土。

」 上林禁苑,跨谷弥阜。

东至鼎湖,邪界细柳。

掩长杨而联五柞,绕黄山而款牛首。

缭垣绵联,四百余里。

植物斯生,动物斯止。

众鸟翩翻,群兽??。

散似惊波,聚以京峙。

伯益不能名,隶首不能纪。

林麓之饶,于何不有?

木则枞栝椶楠,梓棫楩枫。

嘉卉灌丛,蔚若邓林。

郁蓊?薱,橚爽櫹椮。

吐葩扬荣,布叶垂阴。

草则葴莎菅蒯,薇蕨荔苀,王?莔台,戎葵怀羊。

苯䔿蓬茸,弥皋被冈。

筿簜敷衍,编町成篁。

山谷原隰,泱漭无疆。

乃有昆明灵沼,黑水玄阯。

周以金堤,树以柳杞。

豫章珍馆,揭焉中峙。

牵牛立其左,织女处其右,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与蒙汜。

其中则有鼋鼍巨鳖,鳣鲤?鲖,鲔鲵鲿鯋,修额短项,大口折鼻,诡类殊种。

鸟则鹔鷞鸹鸨,?鹅鸿鶤。

上春候来,季秋就温。

南翔衡阳,北栖雁门。

奋隼归凫,沸卉?訇。

众形殊声,不可胜论。

于是孟冬作阴,寒风肃杀。

雨雪飘飘,冰霜惨烈。

百卉具零,刚虫搏挚。

尔乃振天维,衍地络,荡川渎,簸林薄。

鸟毕骇,兽咸作,草伏木栖,寓居穴托。

起彼集此,霍绎纷泊,在彼灵囿之中,前后无有垠锷。

虞人掌焉,为之营域。

焚莱平场,柞木剪棘。

结罝百里,迒杜蹊塞。

麀鹿麌麌,骈田偪仄。

天子乃驾雕轸,六骏驳。

戴翠帽,倚金较。

璿弁玉缨,遗光儵爚。

建玄弋,树招摇。

栖鸣鸢,曳云梢。

弧旌枉矢,虹?蜺旄。

华盖承辰,天毕前驱。

千乘雷动,万骑龙趋。

属车之簉,载猃?獢。

匪唯玩好,乃有秘书。

小说九百,本自虞初。

从容之求,寔俟寔储。

于是蚩尤秉钺,奋鬣被般。

禁御不若,以知神奸,螭魅魍魉,莫能逢旃。

陈虎旅于飞廉,正垒壁乎上兰。

结部曲,整行伍。

燎京薪,駴雷鼓。

纵猎徒,赴长莽。

迾卒清候,武士赫怒。

缇衣韎韐,睢盱拔扈。

光炎烛天庭,嚣声震海浦。

河渭为之波荡,吴岳为之陁堵。

百禽㥄遽,骙瞿奔触。

丧精亡魂,失归忘趋。

投轮关辐,不邀自遇。

飞罕㴋箾,流镝?㩧。

矢不虚舍,鋋不苟跃。

当足见蹍,值轮被轹。

僵禽毙兽,烂若碛砾。

但观罝罗之所羂结,竿殳之所揘毕。

叉蔟之所搀捔,徒搏之所撞㧙。

白日未及移其晷,已狝其什七八。

若夫游鷮高翚,绝阬逾斥。

毚兔联猭,陵峦超壑。

比诸东郭,莫之能获。

乃有迅羽轻足,寻景追括。

鸟不暇举,兽不得发。

青骹挚于鞲下,韩卢噬于?末。

及其猛毅髬髵,隅目高匡,威慑兕虎,莫之敢伉。

乃使中黄之士,育获之俦,朱鬕?髽,植发如竿。

袒裼戟手,奎踽盘桓。

鼻赤象,圈巨狿。

揸狒猬,㧗窳狻。

揩枳落,突棘藩。

梗林为之靡拉,朴丛为之摧残。

轻锐僄狡,趫捷之徒,赴洞穴,探封狐。

陵重?,猎昆駼。

杪木末,擭獑猢。

超殊榛,摕飞鼯。

是时,后宫嬖人昭仪之伦,常亚于乘舆。

贾氏之如皋,乐北风之同车。

盘于游畋,其乐只且。

于是鸟兽殚,目观穷。

迁延邪睨,集乎长杨之宫。

息行夫,展车马。

收禽举胔,数课众寡。

置互摆牲,颁赐获卤。

割鲜野飨,犒勤赏功。

五军六师,千列百重。

酒车酌醴,方驾授饔。

升觞举燧,既釂鸣钟。

膳夫驰骑,察贰廉空。

炙炰伙,清酤㩼。

皇恩溥,洪德施。

徒御悦,士忘罢。

巾车命驾,回斾右移。

相羊乎五柞之馆,旋憩乎昆明之池。

登豫章,简矰红。

蒲且发,弋高鸿。

挂白鹄,联飞龙。

磻不特絓,往必加双。

于是命舟牧,为水嬉。

浮鹢首,翳云芝。

垂翟葆,建羽旗。

齐栧女,纵櫂歌。

发引和,校鸣葭。

奏淮南,度阳阿。

感河冯,怀湘娥。

惊蝄蜽,惮蛟蛇。

然后钓鲂鳢,??鲉。

摭紫贝,搏耆龟。

搤水豹,馽潜牛。

泽虞是滥,何有春秋?

擿漻澥,搜川渎。

布九罭,设罜䍡。

摷昆鲕,殄水族。

蘧藕拔,蜃蛤剥。

逞欲畋䰻,效获麑䴠。

摎蓼浶浪,干池涤薮。

上无逸飞,下无遗走。

擭胎拾卵,蚳蝝尽取。

取乐今日,遑恤我后?

既定且宁,焉知倾陁?

大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

攒珍宝之玩好,纷瑰丽以奓靡。

临逈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

乌获扛鼎,都卢寻橦。

冲狭燕濯,胸突铦锋。

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

华岳峨峨,冈峦参差。

神木灵草,朱实离离。

总会仙倡,戏豹舞罴。

白虎鼓瑟,苍龙吹篪。

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

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

度曲未终,云起雪飞。

初若飘飘,后遂霏霏。

复陆重阁,转石成雷。

礔礰激而增响,磅磕象乎天威。

巨兽百寻,是为曼延。

神山崔巍,欻从背见。

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

怪兽陆梁,大雀踆踆。

白象行孕,垂鼻辚囷。

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

含利颬颬,化为仙车。

骊驾四鹿,芝盖九葩。

蟾蜍与龟,水人弄蛇。

奇幻儵忽,易貌分形。

吞刀吐火,云雾杳冥。

画地成川,流渭通泾。

东海黄公,赤刀粤祝。

冀厌白虎,卒不能救。

挟邪作蛊,于是不售。

尔乃建戏车,树修旃。

侲僮程材,上下翩翻。

突倒投而跟絓,譬陨绝而复联。

百马同辔,骋足并驰。

橦末之伎,态不可弥。

弯弓射乎西羌,又顾发乎鲜卑。

于是众变尽,心酲醉。

盘乐极,怅怀萃。

阴戒期门,微行要屈。

降尊就卑,怀玺藏绂。

便旋闾阎,周观郊遂。

若神龙之变化,章后皇之为贵。

然后历掖庭,适欢馆。

捐衰色,从嬿婉。

促中堂之狭坐,羽觞行而无筭。

秘舞更奏,妙材骋伎。

妖蛊艳夫夏姬,美声畅于虞氏。

始徐进而羸形,似不任乎罗绮。

嚼清商而却转,增婵蜎以此豸纷纵体而迅赴,若惊鹤之群罢。

振朱屣于盘樽,奋长袖之飒?。

要绍修态,丽服扬菁。

眳藐流眄,一顾倾城。

展季桑门,谁能不营?

列爵十四,竞媚取荣。

盛衰无常,唯爱所丁。

卫后兴于鬒发,飞燕宠于体轻。

尔乃逞志究欲,穷身极娱。

鉴戒唐诗︰他人是媮。

自君作故,何礼之拘?

增昭仪于婕妤,贤既公而又侯。

许赵氏以无上,思致董于有虞。

王闳争于坐侧,汉载安而不渝。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

暂劳永逸,无为而治。

耽乐是从,何虑何思?

多历年所,二百余朞。

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

岩险周固,衿带易守。

得之者强,据之者久。

流长则难竭,柢深则难朽。

故奢泰肆情,馨烈弥茂。

鄙生生乎三百之外,传闻于未闻之者。

曾仿佛其若梦,未一隅之能睹。

此何与于殷人屡迁,前八而后五,居相圮耿,不常厥土。

盘庚作诰,帅人以苦。

方今圣上,同天号于帝皇,掩四海而为家。

富有之业,莫我大也。

徒恨不能以靡丽为国华,独俭啬以龌龊,忘蟋蟀之谓何?

岂欲之而不能,将能之而不欲欤?

蒙窃惑焉,愿闻所以辩之之说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简介

《西京赋》为东汉文学家、科学家张衡作,与《东京赋》合称《二京赋》。《西京赋》记载了「扛鼎」、「缘竿」、「钻圈」、「跳丸剑」、「走索」、「鱼龙变化」、「吞刀吐火」、「划地成川」等许多精彩杂技、幻术节目,幷有乐队伴奏,描述了长安的繁华,讽刺「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的奢靡风气,有一定的文学价値和历史硏究价値。幷淋漓尽致地描绘出名都故城的盛大场面,表现了他在文学方面的较高成就。 《西京赋》利用较长篇幅对汉时京城典型的音乐文化活动场面、艺术形式、内容及艺术表现等的详细记录,展现了张衡在音乐艺术领域的杰出才能;其内容经过较严密的考察,具有较强的写实性特征,从而具有原始记录的珍贵性、从宏观到微观的系统性、对学术硏究的启示性等价値。



思玄赋

〔张衡〕 〔汉〕

仰先哲之玄训兮,虽弥高而弗违。

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

潜服膺以永靓兮,绵日月而不衰。

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贞节。

竦余身而顺止兮,遵绳墨而不跌。

志团团以应悬兮,诚心固其如结。

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与琼枝。

纗幽兰之秋华兮,又缀之以江蓠。

美襞积以酷烈兮,允尘邈而难亏。

既姱丽而鲜双兮,非是时之攸珍。

奋余荣而莫见兮,播余香而莫闻。

幽独守此仄陋兮,敢怠遑而舍勤?

幸二八之遌虞兮,嘉傅说之生殷。

尚前良之遗风兮,恫后辰而无及。

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

感鸾鹥之特栖兮,悲淑人之稀合。

彼无合而何伤兮,患众伪之冒真。

旦获讟于群弟兮,启金縢而后信。

览蒸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

增烦毒以迷或兮,羌孰可为言己?

私湛忧而深怀兮,思缤纷而不理。

愿竭力以守谊兮,虽贫穷而不改。

执雕虎而试象兮,阽焦原而跟止。

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后已。

俗迁渝而事化兮,泯规矩之圜方。

珍萧艾于重笥兮,谓蕙芷之不香。

斥西施而弗御兮,羁要袅以服箱。

行陂僻而获志兮,循法度而离殃。

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

不抑操而苟容兮,譬临河而无航。

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尝。

袭温恭之黻衣兮,披礼义之绣裳。

辫贞亮以为鞶兮,杂技艺以为珩。

昭彩藻与雕琢兮,璜声远而弥长。

淹栖迟以恣欲兮,耀灵忽其西藏。

恃己知而华予兮,鶗鴂鸣而不芳。

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为霜。

时亹亹而代序兮,畴可与乎比伉?

咨姤嫭之难并兮,想依韩以流亡。

恐渐染而无成兮,留则蔽而不章。

心犹豫而狐疑兮,即岐阯而摅情。

文君为我端蓍兮,利飞遁以保名。

历众山以周流兮,翼迅风以扬声。

二女感于崇岳兮,或冰折而不营。

天盖高而为泽兮,谁云路之不平!

勔自强而不息兮,蹈玉阶之峣峥。

惧筮氏之长短兮,钻东龟以观祯。

遇九皋之介鸟兮,怨素意之不逞。

游尘外而瞥天兮,据冥翳而哀鸣。

雕鹗竞于贪婪兮,我修絜以益荣。

子有故于玄鸟兮,归母氏而后宁。

占既吉而无悔兮,简元辰而俶装。

旦余沐于清源兮,晞余发于朝阳。

漱飞泉之沥液兮,咀石菌之流英。

翾鸟举而鱼跃兮,将往走乎八荒。

过少皞之穷野兮,问三丘于句芒。

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秽累而票轻。

登蓬莱而容与兮,鳌虽抃而不倾。

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长生。

冯归云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

噏青岑之玉醴兮,餐沆瀣以为粮。

发昔梦于木禾兮,谷昆仑之高冈。

朝吾行于汤谷兮,从伯禹乎稽山。

嘉群神之执玉兮,疾防风之食言。

指长沙之邪径兮,存重华乎南邻。

哀二妃之未从兮,翩傧处彼湘滨。

流目覜夫衡阿兮,睹有黎之圮坟。

痛火正之无怀兮,托山陂以孤魂。

愁蔚蔚以慕远兮,越卬州而愉遨。

跻日中于昆吾兮,憩炎天之所陶。

扬芒熛而绛天兮,水泫沄而涌涛。

温风翕其增热兮,惄郁悒其难聊。

顝羁旅而无友兮,余安能乎留兹?

顾金天而叹息兮,吾欲往乎西嬉。

前祝融使举麾兮,纚朱鸟以承旗。

躔建木于广都兮,拓若华而踌躇。

超轩辕于西海兮,跨汪氏之龙鱼。

闻此国之千岁兮,曾焉足以娱余?

思九土之殊风兮,从蓐收而遂徂。

欻神化而蝉蜕兮,朋精粹而为徒。

蹶白门而东驰兮,云台行乎中野。

乱弱水之潺湲兮,逗华阴之湍渚。

号冯夷俾清津兮,棹龙舟以济予。

会帝轩之未归兮,怅相佯而延伫。

呬河林之蓁蓁兮,伟关雎之戒女。

黄灵詹而访命兮,摎天道其焉如。

曰︰「近信而远疑兮,六籍阙而不书。

神逵昧其难覆兮,畴克谟而从诸?

牛哀病而成虎兮,虽逢昆其必噬。

鳖令殪而尸亡兮,取蜀禅而引世。

死生错其不齐兮,虽司命其不晰。

窦号行于代路兮,后膺祚而繁庑。

王肆侈于汉庭兮,卒衔恤而绝绪。

尉尨眉而郎潜兮,逮三叶而遘武。

董弱冠而司衮兮,设王隧而弗处。

夫吉凶之相仍兮,恒反侧而靡所。

穆负天以悦牛兮,竖乱叔而幽主。

文断袪而忌伯兮,阉谒贼而宁后。

通人闇于好恶兮,岂爱惑而能剖?

嬴擿谶而戒胡兮,备诸外而发内。

或辇贿而违车兮,孕行产而为对。

慎灶显以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谇。

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

亲所睇而弗识兮,矧幽冥之可信。

毋绵挛以涬己兮,思百忧以自疢。

彼天监之孔明兮,用棐忱而祐仁。

汤蠲体以祷祈兮,蒙厖禠以拯人。

景三虑以营国兮,荧惑次于它辰。

魏颗亮以从理兮,鬼亢回以敝秦。

咎繇迈而种德兮,树德茂乎英、六。

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既雕而己毓。

有无言而不雠兮,又何往而不复?

盍远迹以飞声兮,孰谓时之可蓄?

」 仰矫首以遥望兮,魂?惘而无畴。

偪区中之隘陋兮,将北度而宣游。

行积冰之硙硙兮,清泉冱而不流。

寒风凄其永至兮,拂穹岫之骚骚。

玄武缩于壳中兮,螣蛇蜿而自纠。

鱼矜鳞而并凌兮,鸟登木而失条。

坐太阴之屏室兮,慨含欷而增愁。

怨高阳之相寓兮,㑋颛顼之宅幽。

庸织络于四裔兮,斯与彼其何瘳?

望寒门之绝垠兮,纵余緤乎不周。

迅飙潚其媵我兮,骛翩飘而不禁。

越谽?之洞穴兮,标通川之碄碄。

经重阴乎寂寞兮,悯坟羊之深潜。

追慌忽于地底兮,轶无形而上浮。

出石密之闇野兮,不识蹊之所由。

速烛龙令执炬兮,过钟山而中休。

瞰瑶溪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见刘。

聘王母于银台兮,羞玉芝以疗饥。

戴胜憖其既欢兮,又诮余之行迟。

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

咸姣丽以蛊媚兮,增嫭眼而蛾眉。

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离朱唇而微笑兮,颜的礰以遗光。

献环琨与玙缡兮,申厥好以玄黄。

虽色艳而赂美兮,志浩荡而不嘉。

双材悲于不纳兮,并咏诗而清歌。

歌曰:「天地烟煴,百卉含花。

鸣鹤交颈,雎鸠相和。

处子怀春,精魂回移。

如何淑明,忘我实多。

」 将答赋而不暇兮,爰整驾而亟行。

瞻昆仑之巍巍兮,临萦河之洋洋。

伏灵龟以负坻兮,亘螭龙之飞梁。

登阆风之层城兮,搆不死而为床。

屑瑶蕊以为糇兮,?白水以为浆。

抨巫咸以占梦兮,乃贞吉之元符。

滋令德于正中兮,含嘉禾以为敷。

既垂颖而顾本兮,尔要思乎故居。

安和静而随时兮,结纯懿之所庐。

戒庶寮以夙会兮,佥恭职而并迓。

丰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晔其照夜。

云师?以交集兮,涷雨沛其洒涂。

轙雕舆而树葩兮,扰应龙以服辂。

百神森其备从兮,屯骑罗而星布。

振余袂而就车兮,修剑揭以低昂。

冠咢咢其映盖兮,佩綝纚以辉煌。

仆夫俨其正策兮,八乘摅而超骧。

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飘以飞扬。

抚軨轵而还睨兮,心灼药其若汤。

羡上都之赫戏兮,何迷故而不忘。

左青雕之揵芝兮,右素威以司钲。

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

属箕伯以函风兮,惩淟涊而为清。

曳云旗之离离兮,鸣玉鸾之嘤嘤。

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

纷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扬灵。

叫帝阍使辟扉兮,觌天皇于琼宫。

聆广乐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

考理乱于律均兮,意建始而思终。

惟盘逸之无斁兮,惧乐往而哀来。

素抚弦而馀音兮,太容吟曰念哉。

既防溢而静志兮,迨我暇以翱翔。

出紫宫之肃肃兮,集太微之阆阆。

命王良掌策驷兮,逾高阁之锵锵。

建罔车之幕幕兮,猎青林之芒芒。

弯威弧之拨剌兮,射嶓冢之封狼。

观壁垒于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

乘天潢之泛泛兮,浮云汉之汤汤。

倚招摇摄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纪五纬之绸缪遹皇。

偃蹇夭矫㛯以连卷兮,杂沓丛悴飒以方骧。

戫汨飂泪沛以罔象兮,烂漫丽靡藐以迭逿。

凌惊雷之砊磕兮,弄狂电之淫裔。

逾痝澒于宕冥兮,贯倒景而高厉。

廓荡荡其无涯兮,乃今窥乎天外。

据开阳而頫盼兮,临旧乡之暗蔼。

悲离居之劳心兮,情悁悁而思归。

魂眷眷而屡顾兮,马倚辀而徘回。

虽遨游以媮乐兮,岂愁慕之可怀?

出阊阖兮降天涂,乘飙忽兮驰虚无。

云霏霏兮绕余轮,风眇眇兮震余旟。

缤连翩兮纷暗暧,倏眩眃兮反常闾。

收畴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

修初服之娑娑兮,长余佩之参参。

文章焕以粲烂兮,美纷纭以从风。

御六蓺之珍驾兮,游道德之平林。

结典籍而为罟兮,驱儒墨以为禽。

玩阴阳之变化兮,咏雅颂之徽音。

嘉曾氏之归耕兮,慕历陵之钦崟。

恭夙夜而不贰兮,固终始之所服。

夕惕若厉以省愆兮,惧余身之未敕也。

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

墨无为以凝志兮,与仁义乎消遥。

不出户而知天下兮,何必历远以劬劳!

系曰: 天长地久岁不留,俟河之清祇怀忧。

愿得远渡以自娱,上下无常穷六区。

超逾腾跃绝世俗,飘飖神举逞所欲。

天不可阶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飞。

松乔高跱孰能离?

结精远游使心携。

回志朅来从玄諆,获我所求夫何思!

平陵东

〔两汉乐府〕 〔汉〕

平陵东,松柏桐。

不知何人劫义公。

劫义公在高堂下。

交钱百万两走马。

两走马,亦诚难。

顾见追吏心中恻。

心中恻,血出漉。

归告我家卖黄犊。

叶公好龙

〔刘向〕 〔汉〕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

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

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孟母三迁

〔刘向〕 〔汉〕

邹孟轲母,号孟母。

其舍近墓。

孟子之少时,嬉游为墓间之事。

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

”乃去,舍市旁。

其嬉游为贾人炫卖之事。

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处吾子也。

”复徙居学宫之旁。

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

孟母曰:“真可以处居子矣。

”遂居。

及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

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

史记·十二本纪·高祖本纪

〔司马迁〕 〔汉〕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

父曰太公,母曰刘媪。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

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

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

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

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

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

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

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

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

」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

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

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

」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

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

高祖竟酒,后。

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

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

」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

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

」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

」卒与刘季。

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

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

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

」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相鲁元,亦皆贵。

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

高祖问,曰:「未远。

」乃追及,问老父。

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

」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

」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

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

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

」徒中壮士愿从者十馀人。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

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

」乃前,拔剑击斩蛇。

蛇遂分为两,径开。

行数里,醉,因卧。

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

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

」人曰:「妪子何为见杀?

」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

」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

后人至,高祖觉。

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

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

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闲。

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

高祖怪问之。

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高祖心喜。

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

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

沛令恐,欲以沛应涉。

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

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

」乃令樊哙召刘季。

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于是樊哙从刘季来。

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

萧、曹恐,逾城保刘季。

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

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

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

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

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

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

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

」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

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

」于是刘季数让。

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

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

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

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

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

项氏起吴。

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

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

泗州守壮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

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市来攻方与)未战。

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

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

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

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

不下,且屠丰。

」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

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

沛公病,还之沛。

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

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夷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

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

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

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

攻下邑,拔之。

还军丰。

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

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

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

项梁尽召别将居薛。

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后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

项梁号武信君。

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

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

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

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

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

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

宋义谏,不听。

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

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

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

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

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

令沛公西略地入关。

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

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愿与沛公西入关。

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彊悍猾贼。

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坑之,诸所过无不残灭。

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

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

今项羽彊悍,今不可遣。

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

」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

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秦]二军。

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

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

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

西过高阳。

郦食其(谓)[为]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

」乃求见说沛公。

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

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

」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

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

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

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

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

南攻颍阳,屠之。

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

南,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

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

沛公引兵过而西。

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

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

」于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

南阳守欲自刭。

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

」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

今足下留守宛。

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

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

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又有彊宛之患。

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

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

」沛公曰:「善。

」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

引兵西,无不下者。

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

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

遣魏人宁昌使秦,使者未来。

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

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

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

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喜,秦军解,因大破之。

又战其北,大破之。

乘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

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

诸将或言诛秦王。

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

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

」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

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

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

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

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馀悉除去秦法。

诸吏人皆案堵如故。

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

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

」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

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

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

」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

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

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

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

」沛公然其计,从之。

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

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

十二月中,遂至戏。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欲以求封。

亚父劝项羽击沛公。

方飨士,旦日合战。

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

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

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

沛公从百馀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

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生此!

」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

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

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

怀王曰:「如约。

」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

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

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

」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

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

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

董翳为翟王,都高奴。

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

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

赵王歇徙王代。

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

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

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

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

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

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

封成安君陈馀河闲三县,居南皮。

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

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

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

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

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

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

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

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

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

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

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

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

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

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

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

迎赵王歇于代,复立为赵王。

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项羽大怒,北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

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

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

汉王遂定雍地。

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

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

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

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

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

于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

关外置河南郡。

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

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

缮治河上塞。

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

大赦罪人。

汉王之出关至陜,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

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

南渡平阴津,至雒阳。

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

汉王闻之,袒而大哭。

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

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

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

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

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

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

齐皆降楚。

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

齐人叛之。

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

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

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

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

乃取汉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军中以为质。

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

塞王欣亡入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

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

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

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

」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

楚使龙且往击之。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

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

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

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

更名废丘为槐里。

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

兴关内卒乘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闲行归汉。

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闲。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

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

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

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

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

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

与项羽相距岁馀。

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

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

项王不听。

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闲疏楚君臣。

于是项羽乃疑亚父。

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馀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

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

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

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

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

」因杀魏豹。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

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

愿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闲且得休。

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晚也。

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

」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闲,与黥布行收兵。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

汉王坚壁不与战。

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

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

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

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修武。

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

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

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

引兵临河,南飨军小修武南,欲复战。

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

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馀城。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

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

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

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

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

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

齐王广奔彭越。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

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

」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

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

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

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

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

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

」汉王欲攻之。

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

」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

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馕。

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闲而语。

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

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

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

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

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

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

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

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

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

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

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

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馀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

」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

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

」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于汉。

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

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

关中兵益出。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田横往从之。

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

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项羽解而东归。

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

至固陵,不会。

楚击汉军,大破之。

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

用张良计,于是韩信、彭越皆往。

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碧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之)武王,行屠城父,随(何)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

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

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

项羽之卒可十万。

淮阴先合,不利,却。

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

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

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

鲁为楚坚守不下。

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

遂以鲁公号葬项羽谷城。

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

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

」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

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

臣等以死守之。

」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

」甲午,乃即皇帝位汜水之阳。

皇帝曰义帝无后。

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

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

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

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

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

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

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

故临江王欢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

数月而降,杀之雒阳。

五月,兵皆罢归家。

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

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

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

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

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馕,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

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 高祖欲长都雒阳,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

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

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

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

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

利几者,项氏之将。

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

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

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

今高祖虽子,人主也。

太公虽父,人臣也。

柰何令人主拜人臣!

如此,则威重不行。

」后高祖朝,太公拥彗,迎门却行。

高祖大惊,下扶太公。

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

」于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

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

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

是日,大赦天下。

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

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

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

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

故此东西秦也。

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

」高祖曰:「善。

」赐黄金五百斤。

后十馀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

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

弟交为楚王,王淮西。

子肥为齐王,王七十馀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

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

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

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

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

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后罢去。

令樊哙止定代地。

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

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馀反寇于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

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

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

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

废赵王敖为宣平侯。

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

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

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

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

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

楚王、梁王皆来送葬。

赦栎阳囚。

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

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

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

代地吏民非有罪也。

其赦代吏民。

」九月,上自东往击之。

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

」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

」乃多以金啖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

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

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

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

月馀,卒骂高祖,高祖怒。

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

于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恒以为代王,都晋阳。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

复欲反,遂夷三族。

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

高祖自往击之。

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

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

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令儿皆和习之。

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

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

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欢,道旧故为笑乐。

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

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

」乃去。

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

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

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

」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

」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

于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

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后,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

」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

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

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

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

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

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

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

」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后,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

」上曰:「曹参可。

」问其次,上曰:「王陵可。

然陵少憨,陈平可以助之。

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

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

」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

」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

四日不发丧。

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人或闻之,语郦将军。

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

诚如此,天下危矣。

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

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

」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

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

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

」上尊号为高皇帝。

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

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

高祖所教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后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

次孝惠,吕后子。

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

次代王恒,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

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

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

次淮南厉王长。

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

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

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

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

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

周秦之闲,可谓文敝矣。

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

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

朝以十月。

车服黄屋左纛。

葬长陵。

东京赋

〔张衡〕 〔汉〕

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怃然有间,乃莞尔而笑曰: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

苟有胸而无心,不能节之以礼,宜其陋今而荣古矣!

由余以西戎孤臣,而悝缪公于宫室,如之何其以温故知新,研核是非,近于此惑?

周姬之末,不能厥政,政用多僻,始于宫邻,卒于金虎。

嬴氏搏翼,择肉西邑。

是时也,七雄并争,竞相高以奢丽。

楚筑章华于前,赵建丛台于后。

秦政利觜长距,终得擅场,思专其侈,以莫己若。

乃构阿房,起甘泉,结云阁,冠南山,征税尽,人力殚。

然后收以太半之赋,威以参夷之刑。

其遇民也,若薙氏之芟草,既蕴崇之,又行火焉。

??黔首,岂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哉!

乃救死于其颈。

驱以就役,唯力是视。

百姓弗能忍,是用息肩于大汉,而欣戴高祖。

高祖膺箓受图,顺天行诛,杖朱旗而建大号。

所推必亡,所存必固。

扫项军于垓下,绁子婴于轵涂。

因秦宫室,据其府库。

作洛之制,我则未暇。

是以西匠营宫,目玩阿房,规摹逾溢,不度不臧。

损之又损,然尚过于周堂。

观者狭而谓之陋,帝已讥其泰而弗康。

且高既受命建家,造我区夏矣。

文又躬自菲薄,治致升平之德。

武有大启土宇,纪禅肃然之功。

宣重威以抚和,戎狄呼韩来享。

咸用纪宗存主,飨祀不辍。

铭勋彝器,历世弥光。

今舍纯懿而论爽德,以春秋所讳而为美谈,宜无嫌于往初,故蔽善而扬恶,祗吾子之不知言也。

必以肆奢为贤,则是黄帝合宫,有虞总期,固不如夏癸之瑶台,殷辛之琼室也,汤武谁革而用师哉?

盍亦览东京之事以自寤乎?

且天子有道,守在海外。

守位以仁,不恃隘害。

苟民志之不谅,何云岩险与襟带?

秦负阻于二关,卒开项而受沛。

彼偏据而规小,岂如宅中而图大?

昔先王之经邑也,掩观九隩,靡地不营。

土圭测景,不缩不盈。

总风雨之所交,然后以建王城。

审曲面势︰溯洛背河,左伊右瀍,西阻九阿,东门于旋。

盟津达其后,太谷通其前。

回行道乎伊阙,邪径捷乎轘辕。

太室作镇,揭以熊耳。

厎柱辍流,镡以大岯。

温液汤泉,黑丹石缁。

王鲔岫居,能鳖三趾。

宓妃攸馆,神用挺纪。

龙图授羲,龟书畀姒。

召伯相宅,卜惟洛食。

周公初基,其绳则直。

苌弘魏舒,是廓是极。

经途九轨,城隅九雉。

度堂以筵,度室以几。

京邑翼翼,四方所视。

汉初弗之宅,故宗绪中圮。

巨猾间舋,窃弄神器。

历载三六,偷安天位。

于时蒸民,罔敢或贰,其取威也重矣。

我世祖忿之,乃龙飞白水,凤翔参墟。

授钺四七,共工是除。

欃枪旬始,群凶靡余。

区宇乂宁,思和求中。

睿哲玄览,都兹洛宫。

曰止曰时,昭明有融。

既光厥武,仁洽道丰。

登岱勒封,与黄比崇。

逮至显宗,六合殷昌。

乃新崇德,遂作德阳。

启南端之特闱,立应门之将将。

昭仁惠于崇贤,抗义声于金商。

飞云龙于春路,屯神虎于秋方。

建象魏之两观,旌六典之旧章。

其内则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

飞阁神行,莫我能形。

濯龙芳林,九谷八溪。

芙蓉覆水,秋兰被涯。

渚戏跃鱼,渊游龟蠵。

永安离宫,修竹冬青。

阴池幽流,玄泉洌清。

鹎鶋秋栖,鹘鸼春鸣。

鴡鸠丽黄,关关嘤嘤。

于南则前殿灵台,龢欢安福。

謻门曲榭,邪阻城洫。

奇树珍果,钩盾所职。

西登少华,亭候修饬。

九龙之内,寔曰嘉德。

西南其户,匪雕匪刻。

我后好约,乃宴斯息。

于东则洪池清蘌,渌水澹澹。

内阜川禽,外丰葭菼。

献鳖蜃与龟鱼,供蜗蠯与菱芡。

其西则有平乐都场示远之观,龙雀蟠蜿,天马半汉。

瑰异谲诡,灿烂炳焕。

奢未及侈,俭而不陋。

规遵王度,动中得趣。

于是观礼,礼举仪具。

经始勿亟,成之不日。

犹谓为之者劳,居之者逸。

慕唐虞之茅茨,思夏后之卑室。

乃营三宫,布教颁常。

复庙重屋,八达九房。

规天矩地,授时顺乡。

造舟清池,惟水泱泱。

左制辟雍,右立灵台。

因进距衰,表贤简能。

冯相观祲,祈禠禳灾。

于是孟春元日,群后旁戾。

百僚师师,于斯胥洎。

藩国奉聘,要荒来质。

具惟帝臣,献琛执贽。

当觐乎殿下者,盖数万以二。

尔乃九宾重,胪人列,崇牙张,镛鼓设。

郎将司阶,虎戟交铩。

龙辂充庭,云旗拂霓。

夏正三朝,庭燎晢晢。

撞洪钟,伐灵鼓,旁震八鄙,軯磕隐訇,若疾霆转雷而激迅风也。

是时称警跸已,下雕辇于东厢。

冠通天,佩玉玺,纡皇组,要干将,负斧扆,次席纷纯,左右玉几,而南面以听矣。

然后百辟乃入,司仪辨等。

,尊卑以班,璧羔皮帛之贽既奠,天子乃以三揖之礼礼之,穆穆焉,皇皇焉,济济焉,将将焉,信天下之壮观也。

乃羡公侯卿士,登自东除。

访万机,询朝政,勤恤民隐,而除其眚。

人或不得其所,若己纳之于隍。

荷天下之重任,匪怠皇以宁静。

发京仓,散禁财,赉皇寮,逮舆台。

命膳夫以大飨,饔饩浃乎家陪。

春醴惟醇,燔炙芬芬。

君臣欢康,具醉熏熏。

千品万官,已事而踆。

勤屡省,懋干干,清风协于玄德,淳化通于自然。

宪先灵而齐轨,必三思以顾愆。

招有道于侧陋,开敢谏之直言。

聘丘园之耿絜,旅束帛之戋戋。

上下通情,式宴且盘。

及将祀天郊,报地功,祈福乎上玄,思所以为虔。

肃肃之仪尽,穆穆之礼殚。

然后以献精诚,奉禋祀,曰允矣天子者也。

乃整法服,正冕带,珩紞纮?,玉笄綦会。

火龙黼黻,藻?鞶厉。

结飞云之袷辂,树翠羽之高盖。

建辰旒之太常,纷焱悠以容裔。

六玄虬之弈弈,齐腾骧而沛艾。

龙辀华轙,金鋄镂钖。

方?左纛,钩膺玉瓖。

銮声哕哕,和铃??。

重轮贰辖,疏毂飞?。

羽盖威蕤,葩瑵曲茎。

顺时服而设副,咸龙旗而繁缨。

立戈迤戛,农舆辂木。

属车九九,乘轩并毂。

?弩重旃,朱旄青屋。

奉引既毕,先辂乃发。

鸾旗皮轩,通帛綪旆。

云罕九斿,闟戟?輵。

髶髦被绣,虎夫戴鹖。

驸承华之蒲梢,飞流苏之骚杀。

总轻武于后陈,奏严鼓之嘈囐。

戎士介而扬挥,戴金钲而建黄钺。

清道案列,天行星陈。

肃肃习习,隐隐辚辚。

殿未出乎城阙,旆已反乎郊畛。

盛夏后之致美,爰敬恭于明神。

尔乃孤竹之管,云和之瑟,雷鼓鼝鼝,六变既毕。

冠华秉翟,列舞八佾。

元祀惟称,群望咸秩。

扬槱燎之炎炀,致高烟乎太一。

神歆馨而顾德,祚灵主以元吉。

然后宗上帝于明堂,推光武以作配。

辩方位而正则,五精帅而来摧。

尊赤氏之朱光,四灵懋而允怀。

于是春秋改节,四时迭代。

蒸蒸之心,感物曾思。

躬追养于庙祧,奉蒸尝与禴祠。

物牲辩省,设其楅衡。

毛炰豚胉,亦有和羹。

涤濯静嘉,礼仪孔明。

万舞奕奕,钟鼓喤喤。

灵祖皇考,来顾来飨。

神具醉止,降福穰穰。

及至农祥晨正,土膏脉起。

乘銮辂而驾苍龙,介驭间以剡耜。

躬三推于天田,修帝籍之千亩。

供禘郊之粢盛,必致恩乎勤己。

兆民劝于疆埸,感懋力以耘耔。

春日载阳,合射辟雍。

设业设虡,宫悬金镛。

鼖鼓路鼗,树羽幢幢。

于是备物,物有其容。

伯夷起而相仪,后夔坐而为工。

张大侯,制五正,设三乏,厞司旌。

并夹既设,储乎广庭。

于是皇舆夙驾,䡨于东阶,以须消启明,扫朝霞,登天光于扶桑。

天子乃抚玉辂,时乘六龙。

发鲸鱼,铿华钟。

大丙弭节,风后陪乘。

摄提运衡,徐至于射宫。

礼事展,乐物具。

王夏阕,驺虞奏。

决拾既次,雕弓斯彀。

达余萌于暮春,昭诚心以远喻。

进明德而崇业,涤饕餮之贪欲。

仁风衍而外流,谊方激而遐骛。

日月会于龙狵,恤民事之劳疚。

因休力以息勤,致欢欣于春酒。

执銮刀以袒割,奉觞豆于国叟。

降至尊以训恭,送迎拜乎三寿。

敬慎威仪,示民不偷。

我有嘉宾,其乐愉愉。

声教布濩,盈溢天区。

文德既昭,武节是宣。

三农之隙,曜威中原。

岁惟仲冬,大阅西园。

虞人掌焉,先期戒事。

悉率百禽,鸠诸灵囿。

兽之所同,是谓告备。

乃御小戎,抚轻轩,中畋四牡,既佶且闲。

戈矛若林,牙旗缤纷。

迄上林,结徒营,次和树表,司铎授钲。

坐作进退,节以军声。

三令五申,示戮斩牲。

陈师鞠旅,教达禁成。

火列具举,武士星敷。

鹅鹳鱼丽,箕张翼舒。

轨尘掩迒,匪疾匪徐。

驭不诡遇,射不剪毛。

升献六禽,时膳四膏。

马足未极,舆徒不劳。

成礼三驱,解罘放麟。

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

慕天乙之弛罟,因教祝以怀民。

仪姬伯之渭阳,失熊罴而获人。

泽浸昆虫,威振八宇。

好乐无荒,允文允武。

薄狩于敖,既璅璅焉。

岐阳之搜,又何足数?

尔乃卒岁大傩,驱除群厉。

方相秉钺,巫觋操茢。

侲子万童,丹首玄制。

桃弧棘矢,所发无臬。

飞砾雨散,刚瘅必毙。

煌火驰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

然后凌天池,绝飞梁。

捎魑魅,斫獝狂。

斩蜲蛇,脑方良。

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

残夔魖与罔像,殪野仲而歼游光。

八灵为之震慴,况鬾蜮与毕方。

度朔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

目察区陬,司执遗鬼。

京室密清,罔有不韪。

于是阴阳交和,庶物时育。

卜征考祥,终然允淑。

乘舆巡乎岱岳,劝稼穑于原陆。

同衡律而壹轨量,齐急舒于寒燠。

省幽明以黜陟,乃反旆而回复。

望先帝之旧墟,慨长思而怀古。

俟阊风而西遐,致恭祀乎高祖。

既春游以发生,启诸蛰於潜户。

度秋豫以收成,观丰年之多稌,嘉田畯之匪懈,行致赉于九扈。

左瞰旸谷,右睨玄圃。

眇天末以远期,规万世而大摹。

且归来以释劳,膺多福以安悆。

总集瑞命,备致嘉祥。

圉林氏之驺虞,扰泽马与腾黄。

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皇。

植华平于春圃,丰朱草于中唐。

惠风广被,泽洎幽荒。

北燮丁令,南谐越裳。

西包大秦,东过乐浪。

重舌之人九译,佥稽首而来王。

是以论其迁邑易京,则同规乎殷盘。

改奢即俭,则合美乎斯干。

登封降禅,则齐德乎黄轩。

为无为,事无事,永有民以孔安。

遵节俭,尚素朴,思仲尼之克己,履老氏之常足。

将使心不乱其所在,目不见其可欲。

贱犀象,简珠玉,藏金于山,扺璧于谷。

翡翠不裂,瑇瑁不蔟。

所贵惟贤,所宝惟谷。

民去末而反本,咸怀忠而抱悫。

于斯之时,海内同悦,曰:「吁!

汉帝之德,侯其袆而。

」盖蓂荚为难莳也,故旷世而不觌。

惟我后能殖之以至和平,方将数诸朝阶。

然则道胡不怀,化胡不柔!

声与风翔,泽从云游。

万物我赖,亦又何求?

德宇天覆,辉烈火烛。

狭三王之趢趗,轶五帝之长驱。

踵二皇之遐武,谁谓驾迟而不能属?

东京之懿未罄,值余有犬马之疾,不能究其精详,故粗为宾言其梗概如此。

若乃流遁忘反,放心不觉,乐而无节,后离其戚,一言几于丧国,我未之学也。

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

况纂帝业,而轻天位?

瞻仰二祖,厥庸孔肆。

常翘翘以危惧,若乘奔而无辔。

白龙鱼服,见困豫且。

虽万乘之无惧,犹怵惕于一夫。

终日不离其辎重,独微行其焉如?

夫君人者,黈纩塞耳,车中不内顾。

佩以制容,銮以节涂。

行不变玉,驾不乱步。

却走马以粪车,何惜騕褭与飞兔。

方其用财取物,常畏生类之殄也。

赋政任役,常畏人力之尽也。

取之以道,用之以时。

山无槎枿,畋不麇胎。

草木蕃庑,鸟兽阜滋。

民忘其劳,乐输其财。

百姓同于饶衍,上下共其雍熙。

洪恩素蓄,民心固结。

执谊顾主,夫怀贞节。

忿奸慝之干命,怨皇统之见替。

玄谋设而阴行,合二九而成谲。

登圣皇于天阶,章汉祚之有秩。

若此,故王业可乐焉。

今公子苟好勦民以媮乐,忘民怨之为仇也。

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

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

昧旦丕显,后世犹怠。

况初制于甚泰,服者焉能改裁?

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

虽系以隤墙填垽,乱以收罝解罘,卒无补于风规,祇以昭其愆尤。

臣济奓以陵君,忘经国之长基。

故函谷击柝于东,西朝颠覆而莫持。

凡人心是所学,体安所习。

鲍肆不知其臭,玩其所以先入。

咸池不齐度于䵷咬,而众听或疑。

能不惑者,其唯子野乎!

客既醉于大道,饱于文义,劝德畏戒,喜惧交争。

罔然若酲,朝罢夕倦,夺气褫魄之为者,忘其所以为谈,失其所以为夸。

良久乃言曰:「鄙哉予乎,习非而遂迷也,幸见指南于吾子!

若仆所闻,华而不实。

先生之言,信而有征。

鄙夫寡识,而今而后,乃知大汉之德馨,咸在于此。

昔常恨三坟五典既泯,仰不睹炎帝帝魁之美。

得闻先生之余论,则大庭氏何以尚兹!

走虽不敏,庶斯达矣!

战国策·庄辛论幸臣

〔刘向〕 〔汉〕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专淫逸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

」襄王曰:「先生老悖乎?

将以为楚国祅祥乎?

」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祅祥也。

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

臣请辟于赵,淹留以观之。

」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于是使人发驺,徵庄辛于赵。

庄辛曰:「诺。

」庄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奈何?

」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

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

今楚国虽小,绝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

」 「王独不见夫蜻蛉乎?

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俯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

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鈆胶丝,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

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

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

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

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咸,倏忽之间,坠于公子之手。

」 「夫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

游于江海,淹乎大沼,府噣䱧鲤,仰啮陵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摇乎高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

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磻卢,治其缯缴,将加己乎百仞之上。

彼礛磻,引微缴,折清风而抎矣。

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

」 「夫黄鹄其小者也,蔡圣侯之事因是以。

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

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宣王,系己以朱丝而见之也。

」 「蔡圣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

左州侯,右夏侯,辈从鄢陵君与寿陵君,饭封禄之粟,而戴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

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己乎黾塞之外。

」 襄王闻之,颜色变作,身体战慄。

于是乃以执圭而授之为阳陵君,与淮北之地也。

淋池歌

〔刘弗陵〕 〔汉〕

秋素景兮泛洪波。

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

云光开曙月低河。

万岁为乐岂云多。

战国策·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

〔刘向〕 〔汉〕

燕太子丹质于秦,亡归。

见秦且灭六国,兵以临易水,恐其祸至,太子丹患之。

谓其太傅鞫武曰:「燕、秦不两立,愿太傅幸而图之。

」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则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

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

」太子曰:「然则何由?

」太傅曰:「请入,图之。

」 居之有间,樊将军亡秦之燕,太子容之。

太傅鞫武谏曰:「不可。

夫秦王之暴,而积怨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在乎!

是以委肉当饿虎之蹊,祸必不振矣!

虽有管、晏,不能为谋。

愿太子急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

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讲于单于,然后乃可图也。

」太子丹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纄然恐不能须臾。

且非独于此也。

夫樊将军困穷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丹命固卒之时也。

太傅更虑之。

」鞫武曰:「燕有田光先生者,其智深,其勇沉,可与之谋也。

」太子曰:愿因太傅交于田先生,可乎?

」鞫武曰:「敬诺。

」出见田光,道太子曰:「愿图国事于先生。

」田光曰:「敬奉教」。

乃造焉。

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地拂席。

田先生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

」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日而驰千里。

至其衰也,驽马先之。

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精已消亡矣。

虽然,光不敢以乏国事也。

所善荆轲,可使也。

」太子曰:「愿因先生得交于荆轲,可乎?

」田光曰:「敬诺。

」即起,趋出。

太子送之至门,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

」田光纅而笑曰:「诺。

」 偻行见荆轲,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

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

’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愿足下过太子于宫。

」荆轲曰:「谨奉教。

」田光曰:「光闻长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约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

’是太子疑光也。

夫为行使人疑之,非节侠士也。

」欲自杀以激荆轲,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

」遂自刭而死。

轲见太子,言田光已死,明不言也。

太子再拜而跪,膝下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请田先生无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今田先生以死明不泄言,岂丹之心哉?

」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不肖,使得至前,愿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不弃其孤也。

今秦有贪饕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餍。

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

王剪将数十万之众临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

赵不能支秦,必入臣。

入臣,则祸至燕。

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

诸侯服秦,莫敢合从。

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贽,必得所愿矣。

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之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

则不可,因而刺杀之。

彼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大乱,则君臣相疑。

以其间诸侯,诸侯得合从,其偿破秦必矣。

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以委命,惟荆卿留意焉。

」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臣驽下,恐不足任使。

」太子前顿首,固请无让。

然后许诺。

于是尊荆轲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日造问,供太牢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

久之,荆轲未有行意。

秦将王剪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太子丹恐惧,乃请荆卿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

」荆卿曰:「微太子言,臣愿得谒之。

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

夫今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

诚能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

」太子曰:「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于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

父母宗族,皆为戮没。

今闻购将军之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

」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吾每念,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

」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而报将军之仇者,何如?

」樊于期乃前曰:「为之奈何?

」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秦王必喜而善见臣,臣左手把其袖,而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

将军岂有意乎?

」樊于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日夜切齿拊心也,乃今得闻教。

」遂自刎。

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

既已,无可奈何,乃遂收盛樊于期之首,函封之。

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

乃为装遣荆轲。

燕国有勇士秦武阳,年十二,杀人,人不敢与忤视。

乃令秦武阳为副。

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留待。

顷之未发。

太子迟之,疑其有改悔,乃复请之曰:「日以尽矣,荆卿岂无意哉?

丹请先遣秦武阳。

」荆轲怒,叱太子白:「今日往而不反者,竖子也!

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

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

」遂发。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

至易水上,既祖,取道。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复为忼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

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既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兴兵以拒大王,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

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于期头,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

唯大王命之。

」秦王闻之,大喜。

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荆轲奉樊于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

至陛下。

秦武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武阳,前为谢曰:「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毕使于前。

」秦王谓轲曰:「起,取武阳所持图。

」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

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抗之。

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绝袖。

拔剑,剑长,掺其室。

时怨急,剑坚,故不可立拔。

荆轲逐秦王,秦王还柱而走。

群臣惊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

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

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

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乃以手共搏之。

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

秦王之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

王负剑!

」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

荆轲废,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

秦王复击轲,被八创。

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左右既前斩荆轲,秦王目眩良久。

已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

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轲也。

」 于是,秦大怒燕,益发兵诣赵,诏王剪军以伐燕。

十月而拔燕蓟城。

燕王喜、太子丹等,皆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

秦将李信追击燕王,王急,用代王嘉计,杀太子丹,欲献之秦。

秦复进兵攻之。

五岁而卒灭燕国,而虏燕王喜,秦兼天下。

其后荆轲客高渐离以击筑见秦皇帝,而以筑击秦皇帝,为燕报仇,不中而死。

善哉行

〔两汉乐府〕 〔汉〕

来日大难,口燥舌乾。

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经历名山,芝草翻翻。

仙人王乔,奉药一丸。

自惜袖短,内手知寒。

惭无灵辄,以报赵宣。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欢日尚少,戚日苦多。

何以忘忧?

弹筝酒歌。

淮南八公,要到不烦。

参驾六龙,游戏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