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四十八·汉纪四十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十四年。

孝和皇帝下永元四年(壬辰,公元九二年)春,正月,遣大将军左校尉耿夔,授于除鞬印绶,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

初,庐江周荣辟袁安府,安举奏窦、景及争立北单于事,皆荣所具草,窦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恶之,胁荣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谨备之矣!

”荣曰:“荣,江淮孤生,得备宰士,纵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

”因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廷。

”三月,癸丑,司徒袁安薨。

闰月,丁丑,以太常丁鸿为司徒。

夏,四月,丙辰,窦宪还至京师。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丁鸿上疏曰:“昔诸吕握权,统嗣几移。

哀、平之末,庙不血食。

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

今大将军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僭差。

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

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

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

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

禁微则易,救末者难。

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

夫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

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

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丙辰,郡国十三地震。

旱,蝗。

窦氏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穰侯邓叠、叠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共相交结。

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

是时,宪兄弟专权,帝与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宦而已。

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敏有心几,不事豪党,遂与众定议诛宪,以宪在外,虑其为乱,忍而未发。

会宪与邓叠皆还京师。

时清河王庆,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

帝将发其谋,欲得《外戚传》,惧左右,不敢使,令庆私从千乘王求,夜,独内之。

又令庆传语郑众,求索故事。

庚申,帝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

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绶,更封为冠军侯,与笃、景、瑰皆就国。

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严能相督察之。

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

初,河南尹张酺,数以正法绳治窦景,及窦氏败,酺上疏曰:“方宪等宠贵,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宪受顾命之托,怀伊、吕之忠,至乃复比邓夫人于文母。

今严威既行,皆言当死,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

臣伏见夏阳侯瑰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宾客,未尝犯法。

臣闻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义,过厚不过薄。

今议者欲为瑰选严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贷宥,以崇厚德。

”帝感共言,由是瑰独得全。

窦氏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故郡。

初,班固奴尝醉骂洛阳令种兢,兢因逮考窦氏宾客,收捕固,死狱中。

固尝著《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妻昭踵而成之。

华峤论曰: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

固讥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甚矣!

初,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

汉中郡亦当遣吏,户曹李郃谏曰:“窦将军椒房之亲,不修德礼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

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通。

”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

郃遂所在迟留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就国。

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汉中太守独不与焉。

帝赐清河王庆奴婢、舆马、钱帛、珍宝,充牣其第。

庆或时不安,帝朝夕问讯,进膳药,所以垂意甚备。

庆亦小心恭孝,自以废黜,尤畏事慎法,故能保其宠禄焉。

帝除袁安子赏为郎,任隗子屯为步兵校尉,郑众迁大长秋。

帝策勋班赏,众每辞多受少,帝由是贤之,常与之议论政事,宦官用权自此始矣。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以窦氏党策免,自杀。

八月,辛亥,司空任隗薨。

癸丑,以大司农尹睦为太尉。

太傅邓彪以老病上还枢机职,诏许焉,以睦代彪录尚书事。

冬,十月,己亥,以宗正刘方为司空。

武陵、零陵、澧中蛮叛。

护羌校尉邓训卒,吏、民、羌、胡旦夕临者日数千人。

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

”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

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为义也!

”乃释之。

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请祷求福。

蜀郡太守聂尚代训为护羌校尉,欲以恩怀诸羌,乃遣译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

迷唐既还,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庐落。

迷唐遂反,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

尚坐免。

孝和皇帝下永元五年(癸巳,公元九三年)春,正月,乙亥,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戊子,千乘贞王伉薨。

辛卯,封皇弟万岁为广宗王。

甲寅,太傅邓彪薨。

戊午,陇西地震。

夏,四月,壬子,绍封阜陵殇王兄鲂为阜陵王。

九月,辛酉,广宗殇王万岁薨,无子,国除。

初,窦宪既立于除鞬为北单于,欲辅归北庭,会宪诛而止。

于除鞬自畔还北,诏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馀骑与任尚共追讨,斩之,破灭其众。

耿夔之破北匈奴也,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

匈奴馀种留者尚有十馀万落,皆自号鲜卑。

鲜卑就此渐盛。

冬,十月,辛未,太尉尹睦薨。

十一月,乙丑,太仆张酺为太尉。

酺与尚书张敏等奏“射声校尉曹褒,擅制汉礼,破乱圣术,宜加刑诛。

”书凡五奏。

帝知酺守学不通,虽寝其奏,而汉礼遂不行。

是岁,武陵郡兵破叛蛮,降之。

梁王畅与从官卞忌祠祭求福,忌等谄媚云:“神言王当为天子。

”畅与相应答,为有司所奏,请征诣诏狱。

帝不许,但削成武、单父二县。

畅惭惧,上疏深自刻责曰:“臣天性狂愚,不知防禁,自陷死罪,分伏显诛。

陛下圣德,枉法曲平,横贷赦臣,为臣受污。

臣知大贷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约妻子,不敢复出入失绳墨,不敢复有所横费,租入有馀,乞裁食睢阳、穀熟、虞、蒙、宁陵五县,还馀所食四县。

臣畅小妻三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自选择谨敕奴婢二百人,其馀所受虎贲、官骑及诸工技、鼓吹、仓头、奴婢、兵弩、厩马,皆上还本署。

臣畅以骨肉近亲,乱圣化,污清流,既得生活,诚无心面目以凶恶复居大宫,食大国,张官属,藏什物,愿陛下加恩开许。

”上优诏不听。

护羌校尉贯友遣译使构离诸羌,诱以财货,由是解散。

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馀人,收麦数万斛。

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度兵击迷唐。

迷唐率部落远徙,依赐支河曲。

单于顿屠何死,单于宣弟安国立。

安国初为左贤王,无称誉。

及为单于,单于适之子左谷蠡王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

师子素勇黠多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气决,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子亦加殊异。

由是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欲杀之。

诸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多怨之。

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

师子觉其谋,乃别居五原界,每龙庭会议,师子辄称病不往。

度辽将军皇甫稜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怀愤益甚。

孝和皇帝下永元六年(甲午,公元九四年)春,正月,皇甫稜免,以执金吾硃徽行度辽将军。

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乃上书告崇。

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单于无由自闻。

崇因与硃徽上言:“南单于安国,疏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利等。

又,右部降者,谋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请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

”帝下公卿议,皆以为:“蛮夷反覆,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

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单于庭,与杜崇、硃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

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

若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之后。

裁行赏赐,亦足以威示百蛮。

”帝从之,于是徽、崇遂发兵造其庭。

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

因举兵欲诛师子。

师子先知,乃悉将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

硃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

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

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立师子为亭独尸逐侯鞮单于。

己卯,司徒丁鸿薨。

二月,丁未,以司空刘方为司徒,太常张奋为司空。

夏,五月,城阳怀王淑薨,无子,国除。

秋,七月,京师旱。

西域都护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馀人讨焉耆,到其城下,诱焉耆王广、尉犁王泛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

因纵兵钞掠,斩首五千馀级,获生口万五千人,更立焉耆左侯元孟为焉耆王。

超留焉耆半岁,慰抚之。

于是西域五十馀国悉纳质内属,至于海滨,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

南单于师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将卫护士与战,破之。

于是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馀万人皆反,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侯为单于,遂杀略吏民,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方,欲度幕北。

九月,癸丑,以光禄勋邓鸿行车骑将军事,与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硃徽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迹射、缘边兵,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讨之。

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馀骑攻围之。

冬,十一月,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围去,向满夷谷。

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所领四千骑,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四千馀级。

任尚率鲜卑、乌桓要击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馀级。

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能追而还。

以大司农陈宠为廷尉。

宠性仁矜,数议疑狱,每附经典,务从宽恕,刻敝之风,于此少衰。

帝以尚书令江夏黄香为东郡太守,香辞以:“典郡从政,才非所宜,乞留备冗官,赐以督责小职,任之宫台烦事。

”帝乃复留香为尚书令,增秩二千石,甚见亲重。

香亦祗勤物务,忧公如家。

孝和皇帝下永元七年(乙未,公元九五年)春,正月,邓鸿等军还,冯柱将虎牙营留屯五原。

鸿坐逗留失利,下狱死。

后帝知硃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书,以致胡反,皆征下狱死。

夏,四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乙巳,易阳地裂。

九月,癸卯,京师地震。

乐成王党坐贼杀人,削东光、鄡二县。

孝和皇帝下永元八年(丙申,公元九六年)春,二月,立贵人阴氏为皇后。

后,识之曾孙也。

夏,四月,癸亥,乐成靖王党薨。

子哀王崇立,寻薨,无子,国除。

五月,河内、陈留蝗。

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畔出塞。

秋,七月,度辽将军庞奋、越骑校尉冯柱追击破之,徙其馀众及诸降胡二万馀人于安定、北地。

东师后部王涿鞮反,击前王尉毕大,获其妻子。

九月,京师蝗。

冬,十月,乙丑,北海王威以非敬王子,又坐诽谤,自杀。

十二月,辛亥,陈敬王羡薨。

丁巳,南宫宣室殿火。

护羌校尉贯友卒,以汉阳太守史充代之。

充至,遂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

迷唐迎败充兵,杀数百人。

充坐征,以代郡太守吴祉代之。

孝和皇帝下永元九年(丁酉,公元九七年)春,三月,庚辰,陇西地震。

癸巳,济南安王康薨。

西域长史王林击车师后王,斩之。

夏,四月,丁卯,封乐成王党子巡为乐成王。

五月,封皇后父屯骑校尉阴纲为吴防侯,以特进就第。

六月,旱,蝗。

秋,八月,鲜卑寇肥如,辽东太守祭参坐沮败,下狱死。

闰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

初,梁贵人既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梁氏出者。

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襢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

”太尉张酺言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

”酺请追上尊号,存录诸舅。

帝从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上书自讼曰:“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

母氏年逾七十,及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

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

”帝引见嫕,乃知贵人枉殁之状。

三公上奏,“请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

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

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

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

”丙申,葬章德皇后。

烧当羌迷唐率众八千人寇陇西,胁塞内诸种羌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夏长。

诏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副之,将汉兵、羌、胡共三万人讨之。

尚屯狄道,世屯枹罕。

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

迷唐惧,充老弱,奔入临洮南。

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斩虏千馀人,迷唐引去,汉兵死伤亦多,不能复追。

乃还。

九月,庚申,司徒刘方策免,自杀。

甲子,追尊梁贵人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追服丧制。

冬,十月,乙酉,改葬梁太后及其姊大贵人于西陵。

擢樊调为羽林左监。

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遣使迎其丧,葬于恭怀皇后陵傍。

征还竦妻子。

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赏赐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梁氏自此盛矣。

清河王庆始敢求上母宋贵人冢,帝许之,诏太官四时给祭具。

庆垂涕曰:“生虽不获供养,终得奉祭祀,私愿足矣!

”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怀梁后之嫌,遂不敢言,常泣向左右,以为没齿之恨。

后上言:“外祖母王年老,乞诣雒阳疗疾。

”于是诏宋氏悉归京师,除庆舅衍、俊、盖、暹等皆为郎。

十一月,癸卯,以光禄勋河南吕盖为司徒。

十二月,丙寅,司空张奋罢。

壬申,以太仆韩稜为司空。

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条支,穷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

及安息西界,临大海,欲度,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

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

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

”英乃止。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年(戊戌,公元九八年)夏,五月,京师大水。

秋,七月,己巳,司空韩稜薨。

八月,丙子,以太常太山巢堪为司空。

冬,十月,五州雨水。

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坐畏懦征,下狱,免。

谒者王信领尚或屯枹罕,谒者耿谭领世营屯白石。

谭乃设购赏,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

信、谭遂受降罢兵。

十二月,迷唐等率种人诣阙贡献。

戊寅,梁节王畅薨。

初,居巢侯刘般薨,子恺当嗣,称父遗意,让其弟宪,遁逃久之,有司奏请绝恺国。

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凯犹不出。

积十馀岁,有司复奏之,侍中贾逵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有司不原乐善之心,而绳以循常之法,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也。

”帝纳之,下诏曰:“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

遭事之宜,后不得以为比。

”乃征恺,拜为郎。

南单于师子死,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鞮单于。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一年(己亥,公元九九年)夏,四月,丙寅,赦天下。

帝因朝会,召见诸儒,使中大夫鲁丕与侍中贾逵、尚书令黄香等相难数事,帝善丕说,罢朝,特赐衣冠。

丕因上疏曰:“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不得相让。

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

难者必明其据,说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章。

法异者各令自说师法,博观其义,无令刍荛以言得罪,幽远独有遗失也。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二年(庚子,公元一零零年)夏,四月,戊辰,秭归山崩。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九月,戊午,太尉张酺免。

丙寅,以大司农张禹为太尉。

烧当羌豪迷唐既入朝。

其馀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

帝令迷唐将其种人还大、小榆谷。

迷唐以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不肯远出。

护羌校尉吴祉等多赐迷唐金帛,令籴谷市畜。

促使出塞,种人更怀猜惊。

是岁,迷唐复叛,胁将湟中诸胡寇钞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坐征。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三年(辛丑,公元一零一年)秋,八月,己亥,北宫盛馔门阁火。

迷唐复还赐支河曲,将兵向塞。

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羌、胡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

侯霸击破迷唐,种人瓦解,降者六千馀口,分徙汉阳、安定、陇西。

迷唐遂弱,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

久之,病死,其子来降,户不满数十。

荆州雨水。

冬,十一月,丙辰,诏曰:“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剧,束脩良吏进仕路狭。

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

”鲜卑寇右北平,遂入渔阳,渔阳太守击破之。

戊辰,司徒吕盖以老病致仕。

巫蛮许圣以郡收税不均,怨恨,遂反。

辛卯,寇南郡。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四年(壬寅,公元一零二年)春,安定降羌烧何种反,郡兵击灭之。

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麋相曹凤上言:“自建武以来,西羌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鱼盐之利,阻大河以为固。

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

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亡逃栖窜,远依发羌。

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

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

”上从之,缮修故西海郡,徙金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屯龙耆。

后增广屯田,列屯夹河,合三十四部。

其功垂立,会永初中诸羌叛,乃罢。

三月,戊辰,临辟雍飨射,赦天下。

夏,四月,遣使者督荆州兵万馀人,分道讨巫蛮许圣等,大破之。

圣等乞降,悉徙置江夏。

阴皇后多妒忌,宠遇浸衰,数怀恚恨。

后外祖母邓硃,出入宫掖,有言后与硃共挟巫蛊道者。

帝使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案之,劾以大逆无道,硃二子奉、毅,后弟辅皆考死狱中。

六月,辛卯,后坐废,迁于桐宫,以忧死。

父特进纲自杀,后弟轶、敞及硃家属徙日南比景。

秋,七月,壬子,常山殇王侧薨,无子,立其兄防子侯章为常山王。

三州大水。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谨遣子勇随安息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

”朝廷久之未报,超妹曹大家上书曰:“蛮夷之性,悖逆侮老。

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

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

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

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

故妾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馀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卒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

”帝感其言,乃征超还。

八月,超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

九月,卒。

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

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国三十馀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

”超曰:“年老失智。

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

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

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

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

”超去,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

”尚后竟失边和,如超所言。

初,太傅邓禹尝谓人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者。

”其子护羌校尉训,有女曰绥,性孝友,好书传,常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

叔父陔曰:“尝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

兄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

”绥后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

尝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亲医药,不限以日数,贵人辞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

”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邪!

”每有宴会,诸姬竞自修饰,贵人独尚质素,其衣有与阴后同色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先后言。

阴后短小,举止时失仪,左右掩口而笑,贵人独怆然不乐,为之隐讳,若己之失。

帝知贵人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

”后阴后宠衰,贵人每当御见,辄辞以疾。

时帝数失皇子,贵人忧继嗣不广,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

阴后见贵人德称日盛,深疾之。

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

”贵人闻之,流涕言曰:“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

今我当从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

”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贵人乃止。

明日,上果瘳。

及阴后之废,贵人请救,不能得。

帝欲以贵人为皇后,贵人愈称疾笃,深自闭绝。

冬,十月,辛卯,诏立贵人邓氏为皇后。

后辞让,不得已,然后即位。

郡国贡献,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丁酉,司空巢堪罢。

十一月,癸卯,以大司农沛国徐防为司空。

防上疏,以为:“汉立博士十有四家,设甲乙之科以勉劝学者。

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隐,开生奸路。

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互相是非。

孔子称‘述而不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

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

改薄从忠,三代常道。

专精务本,儒学所先。

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

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皆正以为非。

”上从之。

是岁,初封大长秋郑众为为鄛乡侯。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五年(癸卯,公元一零三年)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时帝遵肃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师,有司以日食阴盛,奏遣诸王就国。

诏曰:“甲子之异,责由一人。

诸王幼稚,早离顾复,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凯风》之哀。

选儒之恩,知非国典,且复宿留。

”秋,九月,壬年,车驾南巡,清河、济北、河间三王并从。

四州雨水。

冬,十月,戊申,帝幸章陵。

戊午,进幸云梦。

时太尉张禹留守,闻车驾当幸江陵,以为不宜冒险远游,驿马上谏。

诏报曰:“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

会得君奏,临汉回舆而旋。

”十一月,甲申,还宫。

岭南旧献生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传送。

临武长汝南唐羌上书曰:“臣闻上不以滋味为德,下不以贡膳为功。

伏见交趾七郡献生龙眼等,鸟惊风发。

南州土地炎热,恶虫猛兽,不绝于路,至于触犯死亡之害。

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

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寿。

”帝下诏曰:“远国珍羞,本以荐奉宗庙,苟有伤害,岂爱民之本,其敕太官勿复受献!

”是岁,初令郡国以日北至按薄刑。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六年(甲辰,公元一零四年)秋,七月,旱。

辛酉,司徒鲁恭免。

庚午,以光禄勋张酺为司徒。

八月,己酉,酺薨。

冬,十月,辛卯,以司空徐防为司徒,大鸿胪陈宠为司空。

十一月,己丑,帝行幸缑氏,登百岯山。

北匈奴遣使称臣贡献,愿和亲,修呼韩邪故约。

帝以其旧礼不备,未许。

而厚加赏赐,不答其使。

孝和皇帝下元兴元年(乙巳,公元一零五年)春,高句骊王宫入辽东塞,寇略六县。

夏,四月,庚午,赦天下,改元。

秋,九月,辽东太守耿夔击高句骊,破之。

冬,十二月,辛未,帝崩于章德前殿。

初,帝失皇子,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民间,群臣无知者。

及帝崩,邓皇后乃收皇子于民间。

长子胜,有痼疾。

少子隆,生始百馀日,迎立以为皇太子,是夜,即皇帝位。

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是时新遭大忧,法禁未设,宫中亡大珠一箧。

太后念欲考问,必有不辜,乃亲阅宫人,观察颜色,即时首服。

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蛊事,下掖庭考讯,辞证明白。

太后以吉成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常无恶言,今反若此,不合人情。

更自呼见实核,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

北匈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

太后亦不答其使,加赐而已。

雒阳令广汉王涣,居身平正,能以明察发擿奸伏,外行猛政,内怀慈仁。

凡所平断,人莫不悦服,京师以为有神。

是岁卒官,百姓市道,莫不咨嗟流涕。

涣丧西归,道经弘农,民庶皆设般木案于路,吏问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雒,为吏卒所钞,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见侵枉,故来报恩。

”雒阳民为立祠、作诗,每祭,辄弦歌而荐之。

太后诏曰:“夫忠良之吏,国家之所以为治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今以涣子石为郎中,以劝劳勤。

资治通鉴·卷四十九·汉纪四十一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敦牂,尽旃蒙单阏,凡十年。

孝殇皇帝延平元年(丙午,公元一零六年)春,正月,辛卯,以太尉张禹为太傅,司徒徐防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太后以帝在襁褓,欲令重臣居禁内。

乃诏禹舍宫中,五日一归府。

每朝见,特赞,与三公绝席。

封皇兄胜为平原王。

癸卯,以光禄勋梁鲔为司徒。

三月,甲申,葬孝和皇帝于慎陵,庙曰穆宗。

丙戌,清河王庆、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常山王章始就国。

太后特加庆以殊礼。

庆子祜,年十三,太后以帝幼弱,远虑不虞,留祜与嫡母耿姬居清河邸。

耿姬,况之曾孙也。

祜母,犍为左姬也。

夏,四月,鲜卑寇渔阳,渔阳太守张显率数百人出塞追之。

兵马掾严授谏曰:“前道险阻,贼势难量,宜且结营,先令轻骑侦视之。

”显意甚锐,怒,欲斩之,遂进兵。

愚虏伏发,士卒悉走,唯授力战,身被十创,手杀数人而死。

主簿卫福、功曹徐咸皆自投赴显,俱殁于陈。

丙寅,以虎贲中郎将邓骘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骘弟黄门侍郎悝为虎贲中郎将,弘、阊皆侍中。

司空陈宠薨。

五月,辛卯,赦天下。

壬辰,河东垣山崩。

六月,丁未,以太常尹勤为司空。

郡国三十七雨水。

己未,太后诏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诸服御、珍膳、靡丽难成之物,自非供陵庙,稻梁米不得导择,朝夕一肉饭而已。

旧太官、汤官经用岁且二万万,自是裁数千万。

及郡国所贡,皆减其过半。

悉斥卖上林鹰犬。

离宫、别馆储峙米Я、薪炭,悉令省之。

丁卯,诏免遣掖庭宫人及宗室没入者皆为庶民。

秋,七月,庚寅,敕司隶校尉、部刺史曰:“间者郡国或有水灾,防害秋稼,朝廷惟咎,忧惶悼惧。

而郡国欲获丰穰虚饰之誉,遂覆蔽灾害,多张垦田,不揣流亡,竞增户口,掩匿盗贼,令奸恶无惩,署用非次,选举乖宜,贪苛惨毒,延及平民。

刺史垂头塞耳,阿私下比,不畏于天,不愧于人。

假贷之恩,不可数恃,自今以后,将纠其罚。

二千石长吏其各实核所伤害,为除田租刍稿。

”八月,辛卯,帝崩。

癸丑,殡于崇德前殿。

太后与兄车骑将军骘、虎贲中郎将悝等定策禁中,其夜,使骘持节以王青盖车迎清河王子祜,斋于殿中。

皇太后御崇德殿,百官皆吉服陪位,引拜祜为长安侯。

乃下诏,以祜为孝和皇帝嗣,又作策命。

有司读策毕,太尉奉上玺绶,即皇帝位,太后犹临朝。

诏告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曰:“每览前代,外戚宾客浊乱奉公,为民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辄行其罚故也。

今车骑将军骘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加检敕,勿相容护。

”自是亲属犯罪,无所假贷。

九月,六州大水。

丙寅,葬孝殇皇帝于康陵。

以连遭大忧,百姓苦役,方中秘藏及诸工作事,事减约十分居一。

乙亥,殒石于陈留。

诏以北地梁慬为西域副校尉。

慬行至河西,会西域诸国反,攻都护任尚于疏勒。

尚上书求救,诏慬将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骑驰赴之。

慬未至而尚己得解,诏征尚还,以骑都尉段禧为都护,西域长史赵博为骑都尉。

禧、博守它乾城,城小,梁慬以为不可固,乃谲说龟兹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

白霸许之,吏民固谏,白霸不听。

慬既入,遣将急迎段禧、赵博,合军八九千人。

龟兹吏民并叛其王,而与温宿、姑墨数万兵反,共围城,慬等出战,大破之。

连兵数月,胡众败走,乘胜追击,凡斩首万馀级,获生口数千人,龟兹乃定。

冬,十月,四州大水,雨雹。

清河孝王庆病笃,上书求葬樊濯宋贵人冢旁。

十二月,甲子,王薨。

乙酉,罢鱼龙曼延戏。

尚书郎南阳樊准以儒风浸衰,上疏曰:“臣闻人君不可以不学。

光武皇帝受命中兴,东西诛战,不遑启处,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

孝明皇帝庶政万机,无不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欣。

又多征名儒,布在廓庙,每宴会则论难衎衎,共求政化,期门、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经》,化自圣躬,流及蛮荒,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

今学者益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竞论浮丽,忘謇謇之忠,习諓諓之辞,臣愚以为宜下明诏,博求幽隐,宠进儒雅,以俟圣上讲习之期。

”太后深纳其言,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务取高行,以劝后进,妙简博士,必得其人。

”汉孝安皇帝上孝殇皇帝永初元年(丁未,公元一零七年)春,正月,癸酉朔,赦天下。

蜀郡徼外羌内属。

二月,丁卯,分清河国封帝弟常保为广川王。

庚午,司徒梁鲔薨。

三月,癸酉,日有食之。

己卯,永昌徼外僬侥种夷陆类等举种内附。

甲申,葬清河孝王于广丘,司空、宗正护丧事,仪比东海恭王。

自和帝之丧,邓骘兄弟常居禁中,骘不欲久在内,连求还第,太后许之。

夏,四月,封太傅张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车骑将军邓骘,城门校尉邓悝、虎贲中郎将邓弘、黄门郎邓阊皆为列侯,食邑各万户,骘以定策功增三千户。

骘及诸弟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上疏自陈,至于五六,乃许之。

五月,甲戌,以长乐卫尉鲁恭为司徒。

恭上言:“旧制,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来,改用孟夏。

而刺史、太守因以盛夏征召农民,拘对考验,连滞无已。

上逆时气,下伤农业。

按月令‘孟夏断薄刑’者,谓其轻罪已正,不欲令久系,故时断之也。

臣愚以为今孟夏之制,可从此令。

其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

”又奏:“孝章皇帝欲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断狱皆以冬至之前。

小吏不与国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贼,不问曲直,便即格杀,虽有疑罪,不复谳正。

可令大辟之科,尽冬月乃断。

”朝廷皆从之。

丁丑,诏封北海王睦孙寿光侯普为北海王。

九真徼外、夜郎蛮夷,举土内属。

西域都护段禧等虽保龟兹,而道路隔塞,檄书不通。

公卿议者以为“西域阻远,数有背叛,吏士屯田。

其费无已。

”六月,壬戌,罢西域都护,遣骑都尉王弘发关中兵,迎禧及梁慬、赵博、伊吾卢、柳中屯田吏士而还。

初,烧当羌豪东号之子麻奴随父来降,居于安定。

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皆为吏民豪右所徭役,积以愁怨。

及王弘西迎段禧,发金城、陇西、汉阳羌数百千骑与俱,郡县迫促发遣。

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颇有散叛,诸郡各发兵邀遮,或覆其庐落。

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

麻奴兄弟因此与种人俱西出塞,先零别种,滇零与锺羌诸种大为寇掠,断陇道。

时羌归附既久,无复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丁卯,赦除诸羌相连结谋叛逆者罪。

秋,九月,午,太尉徐防以灾异,寇贼策免。

三公以灾异免,自防始。

辛未,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策免。

仲长统昌言曰:光武皇帝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窃命,矫枉过直,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

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

然政有不治,犹加谴责。

而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竖,亲其党类,用其私人,内充京师,外布列郡,颠倒贤愚,贸易选举,疲驽守境,贪残牧民,挠扰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乱离斯瘼,怨气并作,阴阳失和,三光亏缺,怪异数至,虫螟食稼,水旱为灾。

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让三公,至于死、免,乃足为叫呼苍天,号咷泣血者矣!

又,中世之选三公也,务于清悫谨慎,循常习故者,是乃妇女之检柙,乡曲之常人耳,恶足以居斯位邪!

势既如彼,选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勋立于国家,绩加于生民,不亦远乎!

昔文帝之于邓通,可谓至爱,而犹展申徒嘉之志。

夫见任如此,则何患于左右小臣哉!

至如近世,外戚、宦竖,请托不行,意气不满,立能陷人于不测之祸,恶可得弹正者哉!

曩者任之重而责之轻,今者任之轻而责之重。

光武夺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

不假后党以权,数世而不行。

盖亲疏之势异也!

今人主诚专委三公,分任责成,而在位病民,举用失贤,百姓不安,争讼不息,天地多变,人物多妖,然后可以分此罪矣!

壬午,诏:太仆、少府减黄门鼓吹以补羽林士。

厩马非乘舆常所御者,皆减半食。

诸所造作,非供宗庙园陵之用,皆且止。

庚寅,以太傅张禹为太尉,太常周章为司空。

大长秋郑众、中常侍蔡伦等皆秉势豫政,周章数进直言,太后不能用。

初,太后以平原王胜有痼疾,而贪殇帝孩抱,养为己子,故立焉。

及殇帝崩,群臣以胜疾非痼,意咸归之。

太后以前不立胜,恐后为怨,乃迎帝而立之。

周章以众心不附,密谋闭宫门,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劫尚书,废太后于南宫,封帝为远国王而立平原王。

事觉,冬,十一月,丁亥,章自杀。

戊子,敕司隶校尉、冀、并二州刺史,“民讹言相惊,弃捐旧居,老弱相携,穷困道路。

其各敕所部长吏躬亲晓喻:若欲归本郡,在所为封长檄。

不欲,勿强。

”十二月,乙卯,以颍川太守张敏为司空。

诏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将五营及诸郡兵五万人,屯汉阳以备羌。

是岁,郡国十八地震,四十一大水,二十八大风,雨雹。

鲜卑大人燕荔阳诣阙朝贺。

太后赐燕荔阳王印绶、赤车、参驾,令止乌桓校尉所居宁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两部质馆。

鲜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遗入质。

孝殇皇帝永初二年(戊申,公元一零八年)春,正月,邓骘至汉阳。

诸郡兵未至,钟羌数千人击败骘军于冀西,杀千馀人。

梁慬还,至敦煌,逆诏慬留为诸军援。

慬至张掖,破诸羌万馀人,其能脱者十二三。

进至姑臧,羌大豪三百余人诣慬降,并慰譬,遣还故地。

御史中丞樊准以郡国连年水旱,民多饥困,上疏:“请令太官、尚方、考功、上林池御诸官,实减无事之物。

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

又,被灾之郡,百姓凋残,恐非赈给所能胜赡,虽有其名,终无其实。

可依征和元年故事,遣使持节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荆、扬孰郡。

今虽有西屯之役,宜先东州之急。

”太后从之。

悉以公田赋与贫民,即擢准与议郎吕仓并守光禄大夫。

二月,乙丑,遗准使冀州、仓使兗州禀贷,流民咸得苏息。

夏,旱。

五月,丙寅,皇太后幸洛阳寺及若卢狱录囚徒。

洛阳有囚,实不杀人而被考自诬,羸困舆见,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

太后察视觉之,即呼还问状,具得枉实。

即时收洛阳令下狱抵罪。

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六月,京师及郡国四十大水,大风,雨雹。

秋,七月,太白入北斗。

闰月,辛丑,广川王常保薨。

无子,国除。

癸未,蜀郡徼外羌举士内属。

冬,邓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河内司马钧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尚军大败,死者八千馀人,羌众遂大盛,朝廷不能制。

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而转运难剧。

故左校令河南庞参先坐法输作若卢,使其子俊上书曰:“方今西州流民扰动,而征发不绝,水潦不沐,地力不复,重之以大军,疲之以远戍,农功消于转运,资财竭于征发,田畴不得垦辟,禾稼不得收入,搏手困穷,无望来秋,百姓力屈,不复堪命。

臣愚以为万里运粮,远就羌戎,不若总兵养众,以待其疲。

车骑将军骘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凉州士民转居三辅,休徭役以助其时,止烦赋以益其财,令男得耕种,女得织纴,然后畜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边民之仇报,奔北之耻雪矣。

”书奏,会樊准上疏荐参,太后即擢参于徒中,召拜谒者,使西督三辅诸军屯。

十一月,辛酉,诏邓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为诸军节度。

遣使迎拜骘为大将军。

既至,使大鸿胪亲迎,中常侍郊劳,王、主以下候望于道,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滇零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杂种羌断陇道,寇钞三辅,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

梁慬受诏当屯金城,闻羌寇三辅,即引兵赴击,转战武功、美阳间,连破走之,羌稍退散。

十二月,广汉塞外参狼羌降。

是岁,郡国十二地震。

孝殇皇帝永初三年(己酉,公元一零九年)春,正月,庚子,皇帝加元服,赦天下。

遣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

仁战数不利,当煎、勒姐羌攻没破羌县,锺羌攻没临洮县,执陇西南部都尉。

三月,京师大饥,民相食。

壬辰,公卿诣阙谢。

诏“务思变复,以助不逮。

”壬寅,司徒鲁恭罢。

恭再在公位,选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数十人,而门下耆旧或不蒙荐举,至有怨望者。

恭闻之,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诸生不有乡举者乎!

”终无所言,亦不借之议论。

学者受业,必穷核问难,道成,然后谢遣之。

学者曰:“鲁公谢与议论,不可虚得。

”夏,四月,丙寅,以大鸿胪九江夏勤为司徒。

三公以国用未足,奏令吏民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官、大夫、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

甲申,清河愍王虎威薨,无子。

五月,丙申,封乐安王宠子延平为清河王,奉孝王后。

六月,渔阳乌恒与右北平胡千馀寇代郡、上谷。

汉人韩琮随匈奴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民饥饿死尽,可击也。

”单于信其言,遂反。

秋,七月,海贼张伯路等寇滨海九郡,杀二千石、令、长。

遣侍御史巴郡庞雄督州郡兵击之,伯路等乞降,寻复屯聚。

九月,雁门乌桓率众王无何允与鲜卑大人丘伦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骑寇五原,与太守战于高渠谷,汉兵大败。

南单于围中郎将耿种于美稷。

冬,十一月,以大司农陈国何熙行车骑将军事,中郎将庞雄为副,将五营及边郡兵二万馀人,又诏辽东太守耿夔率鲜卑及诸郡兵共击之。

以梁慬行度辽将军事。

雄、夔击南匈奴薁鞬日逐王,破之。

十二月,辛酉,郡国九地震。

乙亥,有星孛于天苑。

是岁,京师及郡国四十一雨水,并、凉二州大饥,人相食。

太后以阴阳不和,军旅数兴,诏岁终飨遣卫士勿设戏作乐,减逐疫侲子之半。

孝殇皇帝永初四年(庚戌,公元一一零年)春,正月,元会,彻乐,不陈充庭车。

邓骘在位,颇能推进贤士,荐何熙、李郃等列于朝廷,又辟弘农杨震、巴郡陈禅等置之幕府,天下称之。

震孤贫好学,明欧阳《尚书》,通达博览,诸儒为之语曰:“关西孔子杨伯起。

”教授二十馀年,不答州郡礼命,众人谓之晚暮,而震志愈笃。

骘闻而辟之,时震年已五十馀,累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

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夜怀金十斤以遗震。

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

”密曰:“暮夜无知者。

”震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者!

”密愧而出。

后转涿郡太守。

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

故旧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张伯路复攻郡县,杀吏,党众浸盛。

诏遣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发幽、冀诸郡兵合数万人,征宛陵令扶风法雄为青州刺史,与宗并力讨之。

南单于围耿种数月,梁慬、耿夔击斩其别将于属国故城,单于自将迎战,慬等复破之,单于遂引还虎泽。

丙午,诏减百官及州郡县奉各有差。

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滇零遣兵寇褒中,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

任尚军久出无功,民废农桑,乃诏尚将吏兵还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

乙丑,初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

谒者庞参说邓骘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辅,骘然之,欲弃凉州,并力北边。

乃会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

”公卿皆以为然。

郎中陈国虞诩言于太尉张禹曰:“若大将军之策,不可者三: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也。

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

喭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

’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士风壮猛,便习兵事。

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

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

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还,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

’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

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帅,驱氏、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

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

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

”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

”诩因说禹:“收罗凉土豪杰,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辟数人,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

”禹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

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邓骘由是恶诩,欲以吏法中伤之。

会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

故旧皆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

不遇槃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秋也。

”始到,谒河内太守马稜。

稜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

”诩曰:“此贼犬羊相聚,以求温饱耳,愿明府不以为忧。

”稜曰:“何以言之?

”诩曰:“朝歌者,韩、魏之郊,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不过百里,而青、冀之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

今其众新盛,难与争锋。

兵不厌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已。

”及到官,设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收得百馀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

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线缝其裾,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

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县境皆平。

三月,何熙军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进。

遣庞雄与梁慬、耿种将步骑万六千人攻虎泽,连营稍前。

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今是何等人也!

”乃遣使乞降,许之。

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

于是赦之,遇待如初,乃还所钞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合万馀人。

会熙卒,即拜梁慬度辽将军。

庞雄还,为大鸿胪。

先零羌复寇褒中,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宜坚守待之。

”勤不从,出战,大败,死者三千馀人,段崇及门下吏王宗、原展以身扞刃,与勤俱死。

徙金城郡居襄武。

戊子,杜陵园火。

癸巳,郡国九地震。

夏,四月,六州蝗。

丁丑,赦天下。

王宗、法雄与张伯路连战,破走之,会赦到,贼以军未解甲,不敢归降。

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议,皆以为当遂击之,法雄曰:“不然。

兵凶器,战危事,勇不可恃,胜不可必。

贼若乘船浮海,深入远岛,攻之未易也。

及有赦令,可且罢兵以慰诱其心,势必解散,然后图之,可不战而定也。

”宗善其言,即罢兵。

贼闻,大喜,乃还所略人。

而东莱郡兵独未争甲,贼复惊恐,遁走辽东,止海岛上。

秋,七月,乙酉,三郡大水。

骑都尉任仁与羌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延尉,死。

护羌校尉段禧卒,复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张掖。

九月,甲申,益州郡地震。

皇太后母新野君病,太后幸其第,连日宿止。

三公上表固争,乃还宫。

冬,十月,甲戌,新野君薨,使司空护丧事,仪比东海恭王。

邓骘等乞身行服,太后欲不许,以问曹大家,大家上疏曰:“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

今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豪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

”太后乃许之。

乃服除,诏骘复还辅朝政,更授前封,骘等叩头固让,乃止。

于是并奉朝请,位次三公下,特进、侯上,其有大议,乃诣朝堂,与公卿参谋。

太后诏阴后家属皆归故郡,还其资财五百馀万。

孝殇皇帝永初五年(辛亥,公元一一一年)春,正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丙戌,郡国十地震。

己丑,太尉张禹免。

甲申,以光禄勋颍川李修为太尉。

先零羌寇河东,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南奔渡河,使北军中候硃宠将五营士屯孟津,诏魏郡、赵国、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

羌既转盛,而缘边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

三月,诏陇西徒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

百姓恋土,不乐去旧,遂乃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

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掠,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

复以任尚为侍御史,击羌于上党羊头山,破之,乃罢孟津屯。

夫馀王寇乐浪。

高句骊王宫与濊貊寇玄菟。

夏,闰四月,丁酉,赦凉州、河西四郡。

海郡张伯路复寇东莱,青州刺史法雄击破之。

贼逃还辽东,辽东人李久等共斩之,于是州界清静。

秋,九月,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据上邽城。

冬,十二月,汉阳太守赵博遣客杜习刺杀琦。

封习讨奸侯。

杜季贡、王信等将其众据樗泉营。

是岁,九州蝗,郡国八雨水。

孝殇皇帝永初六年(壬子,公元一一二年)春,正月,甲寅,诏曰:“凡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孰,或穿掘萌牙,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岂所以顺时育物乎!

《传》曰:‘非其时不食。

’自今当奉祠陵庙及给御者,皆须时乃上。

”凡所省二十三种。

三月,十州蝗。

夏,四月,乙丑,司空张敏罢。

己卯,以太常刘恺为司空。

诏建武元功二十八将皆绍封。

五月,旱。

丙寅,诏令中二千石下至黄绶,一切复秩。

六月,壬辰,豫章员溪原山崩。

辛巳,赦天下。

侍御史唐喜讨汉阳贼王信,破斩之。

杜季贡亡,从滇零。

是岁,滇零死,子零昌立,年尚少,同种狼莫为其计策,以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

孝殇皇帝永初七年(癸丑,公元一一三年)春,二月,丙午,郡国十八地震。

夏,四月,乙未,平原怀王胜薨,无子。

太后立乐安夷王宠子得为平原王。

丙申晦,日有食之。

秋,护羌校尉侯霸、骑都尉马贤击先零别部牢羌于安定,获首虏千人。

蝗。

孝殇皇帝元初元年(甲寅,公元一一四年)春,正月,甲子,改元。

二月,乙卯,日南地坼,长百馀里。

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诏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为坞壁,设鸣鼓,以备羌寇。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京师及郡国五旱,蝗。

五月,先零羌寇雍城。

秋,七月,蜀郡夷寇蚕陵,杀县令。

九月,乙丑,太尉李修罢。

羌豪号多与诸种钞掠武都、汉中、巴郡,板楯蛮救之,汉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与蛮共击破之。

号多走还,断陇道,与零昌合,侯霸、马贤与战于枹罕,破之。

辛未,以大司农山阳司马苞为太尉。

冬,十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凉州刺史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馀人。

是岁,郡国十五地震。

孝殇皇帝元初二年(乙卯,公元一一五年)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诱诸羌,号多等帅众降。

参遣诣阙,赐号多侯印,遣之。

参始还治令居,通河西道。

零昌分兵寇益州,遣中郎将尹就讨之。

夏,四月,丙午,立贵人荥阳阎氏为皇后。

后性妒忌,后宫李氏生皇子保,后鸩杀李氏。

五月,京师旱,河南及郡国十九蝗。

六月,丙戌,太尉司马苞薨。

秋,七月,辛巳,以太仆泰山马英为太尉。

八月,辽东鲜卑围无虑。

九月,又攻夫犁营,杀县令。

壬午晦,日有食之。

尹就击羌党吕叔都等,蜀人陈省、罗横应募刺杀叔都,皆封侯,赐钱。

诏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

雄,超之子也。

以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关中诸郡兵八千馀人。

庞参将羌、胡兵七千馀人,与钧分道并击零昌。

参兵至勇士东,为杜季贡所败,引退。

钧等独进,攻拔丁奚城,杜季贡率众伪逃。

钧令右扶风仲光等收羌禾稼,光等违钧节度,散兵深入,羌乃设伏要击之,钧在城中,怒而不救。

冬,十月,乙未,光等兵败,并没,死者三千馀人,钧乃遁还。

庞参既失期,称病引还。

皆坐征,下狱,钧自杀。

时度辽将军梁慬亦坐事抵罪。

校书郎中扶风马融上书称参、慬智能,宜宥过责效。

诏赦参等,以马贤代参领护羌校尉,复以任尚为中郎将,代班雄屯三辅。

怀令虞诩说尚曰:“兵法: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

今虏皆马骑,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所以虽屯兵二十馀万,旷日而无功也。

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其道自究。

便民利事,大功立矣。

”尚即上言,用其计,遣轻骑击杜季贡于丁奚城,破之。

太后闻虞诩有将帅之略,以为武都太守,羌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军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

”羌闻之,乃分钞傍县。

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馀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

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

”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

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

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

”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

诩乃令军中,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

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

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

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

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

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

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

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

贼由是败散。

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民,开通水运。

诩始到郡,谷石千,盐石八千,见户万三千。

视事三年,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民增至四万馀户,人足家给,一郡遂安。

十一月,庚申,郡国十地震。

十二月,武陵澧中蛮反,州郡讨平之。

己酉,司徒夏勤罢,庚戌,以司空刘恺为司徒,光禄勋袁敞为司空。

敞,安之子也。

前虎贲中郎将邓弘卒。

弘性俭素,治欧阳《尚书》,授帝禁中。

有司奏赠弘骠骑将军,位特进,封西平侯。

太后追弘雅意,不加赠位、衣服,但赐钱千万,布万匹。

兄骘等复辞不受。

诏封弘子广德为西平侯。

将葬,有司复奏发五营轻车骑士,礼仪如霍光故事。

太后皆不听,但白盖双骑,门生輓送。

后以帝师之重,分西平之都乡,封广德弟甫德为都乡侯。

资治通鉴·卷五十·汉纪四十二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尽阏逢困敦,凡九年。

孝安皇帝元初三年(丙辰,公元一一六年)春,正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反。

二月,遣侍御史任踔督州郡兵讨之。

郡国十地震。

三月,辛亥,日有食之。

夏,四月,京师旱。

五月,武陵蛮反,州郡讨破之。

癸酉,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击零昌于灵州,斩首八百馀级。

越巂徼外夷举种内属。

六月,中郎将任尚遣兵击破先零羌于丁奚城。

秋,七月,武陵蛮复反,州郡讨平之。

九月,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以备羌。

冬,十一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降。

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丧,司徒刘恺以为“非所以师表百姓,宣美风俗。

”丙戌,初听大臣行三年丧。

癸卯,郡国九地震。

十二月,丁巳,任尚遣兵击零昌于北地,杀其妻子,烧其庐落,斩首七百馀级。

孝安皇帝元初四年(丁巳,公元一一七年)春,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乙卯,赦天下。

壬戌,武库灾。

任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侯。

司空袁敞,廉劲不阿权贵,失邓氏旨。

尚书郎张俊有私书与敞子俊,怨家封上之。

夏,四月,戊申,敞坐策免,自杀。

俊等下狱当死。

俊上书自讼。

临刑,太后诏以减死论。

己巳,辽西鲜卑连休等入寇,郡兵与乌桓大人于秩居等共击,大破之,斩首千三百级。

六月,戊辰,三郡雨雹。

尹就坐不能定益州,征抵罪。

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

秋,七月,京师及郡国十雨水。

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复募效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

封号封为羌王。

冬,十一月,己卯,彭城靖王恭薨。

越巂夷以郡县赋敛烦数,十二月,大牛种封离等反,杀遂久令。

甲子,任尚与骑都尉马贤共击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馀日,战于富平河上,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狼莫逃去。

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人诣邓遵降,陇右平。

是岁,郡国十三地震。

孝安皇帝元初五年(戊午,公元一一八年)春,三月,京师及郡国五旱。

夏,六月,高句骊与濊貊寇玄菟。

永昌、益州、蜀郡夷皆叛应封离,众至十馀万,破坏二十馀县,杀长吏,焚掠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

秋,八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代郡鲜卑入寇,杀长史。

发缘边甲卒、黎阳营兵屯上谷以备之。

冬,十月,鲜卑寇上谷,攻居庸关,复发缘边诸郡黎阳营兵、积射士步骑二万人屯列冲要。

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刺杀狼莫。

封雕何为羌侯。

自羌叛十馀年间,军旅之费,凡用二百四十馀亿,府帑空竭,边民及内郡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

及零昌、狼莫死,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寇警。

诏封邓遵为武阳侯,邑三千户。

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

任尚与遵争功,又坐诈增首级、受赇枉法赃千万已上,十二月,槛车征尚,弃市,没入财物。

邓骘子侍中凤尝受尚马,骘髡妻及凤以谢罪。

是岁,郡国十四地震。

太后弟悝、阊皆卒,封悝子广宗为叶侯,阊子忠为西华侯。

孝安皇帝元初六年(己未,公元一一九年)春,二月,乙巳,京师及郡国四十二地震。

夏,四月,沛国、勃海大风,雨雹。

五月,京师旱。

六月,丙戌,平原哀王得薨,无子。

秋,七月,鲜卑寇马城塞,杀长吏,度辽将军邓遵及中郎将马续率南单于追击,大破之。

九月,癸巳,陈怀王竦薨,无子,国除。

冬,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既。

郡国八地震。

是岁,太后征和帝弟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馀人,及邓氏近亲子孙三十馀人,并为开邸第,教学经书,躬自监试。

诏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尉康等曰:“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而面墙术学,不识臧否,斯故祸败所从来也。

”豫章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之,以问郡人唐檀,檀曰:“方今外戚豪盛,君道微弱,斯岂嘉瑞乎!

”祗乃止。

益州刺史张乔遣从事杨竦将兵至楪榆,击封离等,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获生口千五百人。

封离等惶怖,斩其同谋渠帅,诣竦乞降。

竦厚加慰纳,其馀三十六种皆来降附。

竦因奏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九十人,皆减死论。

初,西域诸国既绝于汉,北匈奴复以兵威役属之,与共为边寇。

敦煌太守曹宗患之,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馀人屯伊吾以招抚之。

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复来降。

初,疏勒王安国死,无子,国人立其舅子遗腹为王,遗腹叔父臣磐在月氏,月氏纳而立之。

后莎车畔于窴,属疏勒,疏勒遂强,与龟兹、于窴为敌国焉。

孝安皇帝永宁元年(庚申,公元一二零年)春,三月,丁酉,济北惠王寿薨。

北匈奴率车师后王军就共杀后部司马及敦煌长史索班等,遂击走其前王,略有北道。

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五千人击匈奴,以报索班之耻,因复取西域。

公卿多以为宜闭玉门关,绝西域。

太后闻军司马班勇有父风,召诣朝堂问之。

为上议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于是开通西域,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

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

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

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

及至永元,莫不内属。

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直,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

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

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

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

若兵连祸结,悔无所及。

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

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窴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

”尚书复问勇:“利害云何?

”勇对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申郎将居敦煌,后置副校于车师,既为胡虏节度,又禁汉人不得有所侵扰,故外夷归心,匈奴畏威。

今鄯善王尤还,汉人外孙。

若匈奴得志,则尤还必死。

此等虽同鸟兽,亦知避害,若出屯楼兰,足以招附其心,愚以为便。

”长乐卫尉镡显、廷尉綦毋参、司隶校尉崔据难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于中国,而费难供也。

今车师已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将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

”勇对曰。

“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

若州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要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

今通西域则虏势必弱,虏势弱则为患微矣。

孰与归其府藏,续其断臂哉?

今置校尉以扞抚西域,设长史以招怀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望绝,望绝之后,屈就北虏,缘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须复有昼闭之儆矣!

今不廓开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费,若此,北虏遂炽,岂安边久长之策哉!

”太尉属毛轸难曰:“今若置校尉,则西域骆驿遣使,求索无厌,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旦为匈奴所迫,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

”勇对曰:“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汉,不为钞盗,则可矣。

如其不然,则因西域租入之饶,兵马之众,以扰动缘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增暴夷之势也。

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诸国内向之心,以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费财耗国之虑也。

且西域之人,无它求索,其来入者不过禀食而已。

今若拒绝,势归北属夷虏,并力以寇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十亿。

置之诚便。

”于是从勇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虽复羁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

其后匈奴果数与车师共入寇钞,河西大被其害。

沈氐羌寇张掖。

夏,四月,丙寅,立皇子保为太子,改元,赦天下。

己巳,绍封陈敬王子崇为陈王,济北惠王子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子翼为平原王。

六月,护羌校尉马贤将万人讨沈氐羌于张掖,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馀人,馀虏悉降。

时当煎种大豪饥五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寇金城,贤还军追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

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复寇张掖,杀长吏。

秋,七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己巳,司空李郃免。

癸酉,以卫尉庐江陈褒为司空。

京师及郡国三十三大水。

十二月,永昌徼外掸国王雍曲调遣使者献乐及幻人。

戊辰,司徒刘恺请致仕。

许之,以千石禄归养。

辽西鲜卑大人乌伦、其至鞬各以其众诣度辽将军邓遵降。

癸酉,以太常杨震为司徒。

是岁,郡国二十三地震。

太后从弟越骑校尉康,以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太后,以为宜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不从。

康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

所使者乃康家先婢,自通“中大人”,康闻而诟之。

婢怨恚,还,白康诈疾而言不逊。

太后大怒,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

初,当煎种饥五同种大豪卢怱、忍良等千馀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

孝安皇帝建光元年(辛酉,公元一二一年)春,护羌校尉马贤召卢怱斩之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获首虏二千馀,忍良等皆亡出塞。

幽州刺史巴郡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击高句丽,高句丽王宫遣嗣子遂成诈降,而袭玄菟、辽东,杀伤二千馀人。

二月,皇太后寝疾,癸亥,赦天下。

三月,癸巳,皇太后邓氏崩。

未及大敛,帝复申前命,封邓骘为上蔡侯,位特进。

丙午,葬和熹皇后。

太后自临朝以来,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上始亲政事,尚书陈忠荐隐逸及直道之士颍川杜根、平原成翊世之徒,上皆纳用之。

忠,宠之子也。

初,邓太后临朝,根为郎中,与同时郎上书言:“帝年长,宜亲政事。

”太后大怒,皆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

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保,积十五年。

成翊世以郡吏亦坐谏太后不归政抵罪。

帝皆征诣公车,拜根侍御史,翊世尚书郎。

或问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

”根曰:“周旋民间,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

”戊申,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后,祖妣宋贵人曰敬隐后。

初,长乐太仆蔡伦受窦后讽旨诬陷宋贵人,帝敕使自致延尉,伦饮药死。

夏,四月,高句丽复与鲜卑入寇辽东,蔡讽追击于新昌,战殁。

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没于陈。

丁巳,尊帝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

甲子,乐成王苌坐骄淫不法,贬为芜湖侯。

己巳,令公卿下至郡国守相各举有道之士一人。

尚书陈忠以诏书既开谏争,虑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广帝意曰:“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孝文嘉袁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广德自刎之切。

今明诏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诚,引咎克躬,谘访群吏。

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录,显列二台,必承风响应,争为切直。

若嘉谋异策,宜辄纳用。

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

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

”书御,有诏,拜有道高第士沛国施延为侍中。

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

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驱扑,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洒扫。

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

积岁馀,父母惭而还之。

及父母亡,弟子求分财异居。

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

”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

”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

”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

帝闻其名,令公车特征,至,拜侍中。

包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

帝少号聪明,故邓太后立之。

及长,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

帝乳母王圣知之。

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诣京师,河间王子冀美容仪,太后奇之,以为平原怀王后,留京师。

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江京候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

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

帝闻,追怒,今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

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

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逼迫,广宗及忠皆自杀。

又徙封骘为罗侯。

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

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

唯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

复以耿夔为度辽将军,征乐安侯邓康为太仆。

丙申,贬平原王翼为都乡侯,谴归河间。

翼谢绝宾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初,邓后之立也,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司空陈宠共奏追封后父训,宠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

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宠俱遣子奉礼于虎贲中郎将骘,宠不从,故宠子忠不得志于邓氏。

骘等败,忠为尚书,数上疏陷成其恶。

大司农京兆硃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上疏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

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

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祐。

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遂令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

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

”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

陈忠复劾奏宠,诏免官归田里。

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诸从昆弟皆得归京师。

帝以耿贵人兄牟平侯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四子皆为列侯,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馀人。

阎皇后兄弟显、景、耀,并为卿、校,典禁兵。

于是内宠始盛。

帝以江京尝迎帝于邸,以为京功,封都乡侯,封李闰为雍乡侯,闰、京并迁中常侍,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

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

司徒杨震上疏曰:“臣闻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

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

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

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

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

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

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

”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

而伯荣骄淫尤甚,通于故朝阳侯刘护从兄瑰,瑰遂以为妻,官至侍中,得袭护爵。

震上疏曰:“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

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瑰袭护爵为侯。

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

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

诸侯专爵,爵有德。

今瑰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

陛下宜鉴镜既往,顺帝之则。

”尚书广陵翟瑰上疏曰:“昔窦、邓之宠,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势尊威广以致斯患乎!

及其破坏,头颡堕地,愿为孤豚,岂可得哉!

夫致贵无渐,失必暴。

受爵非道,殃必疾。

今外戚宠幸,功均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

陛下诚仁恩周洽,以亲九族,然禄去公室,政移私门,覆车重寻,宁无摧折!

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

昔文帝爱百金于露台,饰帷帐于皁囊,或有讥其俭者,上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岂得妄用之哉!

’今自初政已来,日月未久,费用赏赐,已不可算。

敛天下之财,积无功之家,帑藏单尽,民物雕伤,卒有不虞,复当重赋,百姓怨叛既生,危敌可待也。

愿陛下勉求忠贞之臣,诛远佞谄之党,割情欲之欢,罢宴私之好,心存亡国所以失之,鉴观兴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丰年可招矣。

”书奏,皆不省。

秋,七月,己卿,改元,赦天下。

壬寅,太尉马英薨。

烧当羌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烧当世嫡,而校尉马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遂相结,共胁将诸种寇湟中,攻金城诸县。

八月,贤将先零种击之,战于牧苑,不利。

麻奴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千馀户缘山西走,寇武威。

贤追到鸾鸟,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

甲子,以前司徒刘恺为太尉。

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禁锢二世。

至是,居延都尉范邠复犯臧罪,朝廷欲依光比。

刘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

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

”尚书陈忠亦以为然。

有诏:“太尉议是。

”鲜卑其至鞬寇居庸关。

九月,云中太守成严击之,兵败,功曹杨穆以身捍严,与之俱殁。

鲜卑于是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

度辽将军耿夔与幽州刺史庞参发广阳、渔阳、涿郡甲卒救之,鲜卑解去。

戊子,帝幸卫尉冯石府,留饮十许日,赏赐甚厚,拜其子世为黄门侍郎,世弟二人皆为郎中。

石,阳邑侯鲂之孙也,父柱尚显宗女获嘉公主,石袭公主爵,为获嘉侯,能取悦当世,故为帝所宠。

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

冬,十一月,己丑,郡国三十五地震。

鲜卑寇玄菟。

尚书令祋讽等奏,以为“孝文皇帝定约礼之制,光武皇帝绝告宁之典,贻则万世,诚不可改,宜复断大臣行三年丧。

”尚书陈忠上疏曰:“高祖受命,萧何创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合于致忧之义。

建武之初,新承大乱,凡诸国政,多趣简易,大臣既不得告宁而群司营禄念私,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者,礼义之方,实为雕损。

陛下听大臣终丧,圣功美业,靡以尚兹。

《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如掌。

’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则海内咸得其所。

”时宦官不便之,竟寝忠奏。

庚子,复断二千石以上行三年丧。

袁宏论曰:古之帝王所以笃化美俗,率民为善,因其自然而不夺其情,民犹有不及者,而况毁礼止哀,灭其天性乎!

十二月,高句骊王宫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玄菟,夫馀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馀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

是岁,宫死,子遂成立。

玄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

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

宜遣使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

”帝从之。

孝安皇帝延光元年(壬戌,公元一二二年)春,三月,丙午,改元,赦天下。

护羌校尉马贤追击麻奴,到湟中,破之,种众散遁。

夏,四月,癸未,京师、郡国二十一雨雹,河西雹大者如斗。

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数纠发奸恶,怨者诈作玺书,谴责焕、光,赐以欧刀,又下辽东都尉庞奋,使速行刑。

奋即斩光,收焕。

焕欲自杀,其子绲疑诏文有异,止焕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恶,实无它故。

必是凶人妄诈,规肆奸毒。

愿以事自上,甘罪无晚。

”焕从其言,上书自讼,果诈者所为,征奋,抵罪。

癸巳,司空陈褒免。

五月,庚戌,宗正彭城刘授为司空。

己巳,封河间孝王子德为安平王,嗣乐成靖王后。

六月,郡国蝗。

秋,七月,癸卯,京师及郡国十三地震。

高句骊王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

虔人羌与上郡胡反,度辽将军耿夔击破之。

八月,阳陵园寝火。

九月,甲戌,郡国二十七地震。

鲜卑既累杀郡守,胆气转盛,控弦数万骑,冬,十月,复寇雁门、定襄。

十一月,寇太原。

烧当羌麻奴饥困,将种众诣汉阳太守耿种降。

是岁,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

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尚书仆射陈忠上疏曰:“今天心未得,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徐、岱之滨,海水盆溢,兗、豫蝗蝝滋生,荆、扬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

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德皇园庙,比遣中使致敬甘陵,硃轩骈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

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

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为陛下欲其然也。

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

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

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乾刚之位,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

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

尚书纳言,得无赵昌谮崇之诈?

公卿大臣,得无硃博阿傅之援?

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

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每决于己,则下不得逼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止,四方众异不能为害。

”书奏,不省。

时三府任轻,机事专委尚书,而灾眚变咎,辄切免三公,陈忠上疏曰:“汉典旧事,丞相所请,靡有不听。

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陵迟以来,其渐久矣。

臣忠心常独不安。

近以地震,策免司空陈褒,今者灾异,复欲切让三公。

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卒不蒙上天之福,徒乖宋景之诚。

故知是非之分,较然有归矣。

又尚书决事,多违故典,罪法无例,诋欺为先,文惨言丑,有乖章宪。

宜责求其意,割而勿听,上顺国典,下防威福,置方员于规矩,审轻重于衡石,诚国家之典,万世之法也!

”汝南太守山阳王龚,政崇温和,好才爱士。

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黄宪、陈蕃等。

宪虽不屈,蕃遂就吏。

阆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蕃性气高明,龚皆礼之,由是群士莫不归心。

宪世贫贱,父为牛医。

颍川荀淑至慎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

淑辣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

”既而前至袁阆所,未及劳问,逆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

”阆曰:“见吾叔度邪?

”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

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

”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无不及。

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

”陈蕃及同郡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矣。

”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不宿而退。

进,往从宪,累日方还。

或以问泰,曰:“奉高之器,譬诸氿滥,虽清而易挹。

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

”宪初举孝廉,又辟公府。

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即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

范晔论曰:黄宪言论风旨,无所传闻。

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远,去玭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德而称乎!

余曾祖穆侯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

”孝安皇帝延光二年(癸亥,公元一二三年)春,正月,旄牛夷反,益州刺史张乔击破之。

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为野王君。

北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议者欲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

敦煌太守张珰上书曰:“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

谨陈西域三策: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钞。

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馀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

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

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

”朝廷下其议。

陈忠上疏曰:“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

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

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

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

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孝武苦心勤劳之意也。

方今敦煌孤危,远来告急。

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非良计也。

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

”帝纳之,于是复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柳中。

秋,七月,丹杨山崩。

九月,郡国五雨水。

冬,十月,辛未,太尉刘恺罢。

甲戌,以司徒杨震为太尉,光禄勋东莱刘熹为司徒。

大鸿胪耿宝自候震,荐中常侍李闰兄于震曰:“李常侍国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

宝唯传上意耳。

”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书敕。

”宝大恨而去。

执金吾阎显亦荐所亲于震,震又不从。

司空刘授闻之,即辟此二人。

由是震益见怨。

时诏遣使者大为王圣修第。

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扇动,倾摇朝廷。

震上疏曰:“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百姓空虚,三边震扰,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

诏书为阿母兴起第舍,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攻山采石,转相迫促,为费巨亿。

周广、谢恽兄弟,与国无肺府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之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

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

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讙哗,为朝结讥。

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惟陛下度之!

”上不听。

鲜卑其至鞬自将万馀骑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馀人。

十二月,戊辰,京师及郡国三地震。

陈忠荐汝南周燮、南阳冯良学行深纯,隐居不仕,名重于世。

帝以玄纁羔币聘之。

燮宗族更劝之曰:“夫修德立行,所以为国,君独何为守东冈之陂乎?

”燮曰:“夫修道者度其时而动,动而不时,焉得亨乎!

”与良皆自载至近县,称病而还。

孝安皇帝三年(甲子,公元一二四)春,正月,班勇至楼兰,以鄯善归附,特加三绶,而龟兹王白英犹自疑未下。

勇开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温宿,自缚诣勇,因发其兵步骑万馀人到车师前王庭,击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馀人,于是前部始复开通。

还,屯田柳中。

二月,丙子,车驾东巡。

辛卯,幸泰山。

三月,戊戌,幸鲁,还,幸东平,至东郡,历魏郡、河内而还。

初,樊丰、周广、谢恽等见杨震连谏不从,无所顾忌,遂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谷、大匠见徒材木,各起家舍、园池、庐观,役费无数。

震复上疏曰:“臣备台辅,不能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其日戊辰。

三者皆土,位在中宫,此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也。

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身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拄而已。

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盛修第舍,卖弄威福,道路讙哗,地动之变,殆为此发。

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焦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

惟陛下奋乾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承皇天之戒!

”震前后所言转切,帝既不平之,而樊丰等皆侧目愤怨,以其名儒,未敢加害。

会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发怒,遂收考诏狱,结以罔上不道。

震上疏救之曰:“臣闻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则还自敬德。

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以诱刍荛舆论人之言。

”帝不听,腾竟伏尸都市。

及帝东巡,樊丰等因乘舆在外,竞修第宅,太尉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丰等所诈下诏书,具奏,须行还上之,丰等惶怖。

会太史言星变逆行,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

且邓氏故吏,有恚恨之心。

”壬戌,车驾还京师,便时太学,夜,遗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绶。

震于是柴门绝宾客。

丰等复恶之,令大鸿胪耿宝奏:“震大臣,不服罪,怀恚望。

”有诏,遣归本郡。

震行至城西几阳亭,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

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

身死之日,以杂木为棺,布单被,裁足盖形,勿归冢次,勿设祭祀!

”因饮鸩而卒。

弘农太守移良承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

道路皆为陨涕。

太仆征羌侯来历曰:“耿宝托元舅之亲,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奸臣,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

”历,歙之曾孙也。

夏,四月,乙丑,车驾入宫。

戊辰,以光禄勋冯石为太尉。

南单于檀死,弟拔立,为乌稽侯尸逐鞮单于。

时鲜卑数寇边,度辽将军耿夔与温禺犊王呼尤徽将新降者连年出塞击之,还使屯列冲要。

耿夔征发烦剧,新降者皆怨恨,大人阿族等遂反,胁呼尤徽欲与俱去。

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汉家恩,宁死,不能相随!

”众所杀之,有救者,得免。

阿族等遂将其众亡去。

中郎将马翼与胡骑追击,破之,斩获殆尽。

日南徼外蛮夷内属。

六月,鲜卑寇玄菟。

庚午,阆中山崩。

秋,八月,辛巳,以大鸿胪耿宝为大将军。

王圣、江京、樊丰等谮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家属徙比景。

太子思男、吉,数为叹息。

京、丰惧有后害,乃与阎后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

帝怒,召公卿以下,议废太子。

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当废。

太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犍为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

且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

宜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

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宜宿留!

”帝不从。

焉,郁之子也。

张皓退,复上书曰:“昔贼臣江充造构谗逆,倾覆戾园,孝武久乃觉寤,虽追前失,悔之何及。

今皇太子方十岁,未习保傅之教,可遽责乎!

”书奏,不省。

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居于德阳殿西钟下。

来历乃要结光禄勋祋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夫九江硃伥等十馀人,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

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自然。

以义割恩,为天下也。

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欢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

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

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

”谏者莫不失色。

薛皓先顿首曰:“固宜如明诏。

”历怫然,廷诘皓曰:“属通谏何言,而今复背之?

大臣乘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

”乃各稍自引起。

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

帝不怒,尚书令陈忠与诸尚书遂共劾奏历等,帝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历母武安公主不得会见。

陇西郡始还狄道。

烧当羌豪麻奴死,弟犀苦立。

庚申晦,日有食之。

冬,十月,上行幸长安。

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是岁,京师及诸郡国二十三地震,三十六大水、雨雹。

资治通鉴·卷五十一·汉纪四十三

〔司马光〕 〔宋〕

起旃蒙赤奋若,尽昭阳作噩,凡九年。

孝安皇帝下延光四年(乙丑,公元一二五年)春,二月,乙亥,下邳惠王衍薨。

甲辰,车驾南巡。

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申,帝至宛,不豫。

乙丑,帝发自宛。

丁卯,至叶,崩于乘舆。

年三十二。

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济阴王在内,邂逅公卿立之,还为大害。

”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食、问起居如故。

驱驰行四日,庚午,还宫。

辛未,遣司徒刘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

其夕,发丧。

尊皇后曰皇太后。

太后临朝。

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太后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

济阴王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

内外群僚莫不哀之。

甲戌,济南孝王香薨,无子,国绝。

乙酉,北乡侯即皇帝位。

夏,四月,丁酉,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前司空李郃为司徒。

阎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有司奏“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道。

”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

家属徙比景。

贬宝及弟子林虑侯承皆为亭侯,遣就国。

宝于道自杀。

王圣母子徙雁门。

于是以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兄弟并处权要,威福自由。

己酉,葬孝安皇帝于恭陵,庙曰恭宗。

六月,乙巳,赦天下。

秋,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兵击后部王军就,大破之,获首虏八千馀人,生得军就及匈奴持节使者,将至索班没处斩之,传首京师。

冬,十月,丙午,越巂山崩。

北乡侯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

先帝用谗,遂至废黜。

若北乡侯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

”渠然之。

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及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等并附同于程。

江京谓阎显曰:“北乡侯病不解,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征诸王子,简所置乎!

”显以为然。

辛亥,北乡侯薨。

显白太后,秘不发丧,而更征诸王子,闭宫门,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西钟下,皆截单衣为誓。

丁巳,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

是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门。

时江京、刘发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门下,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达。

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刃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

”闰曰:“诺。

”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钟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

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程等留守省门,遮扞内外。

帝登云台,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

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劝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将兵屯平朔门以御程等。

显诱诗入省,谓曰:“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

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

”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

得李闰者,五千户侯。

”诗等皆许诺,辞以“卒被召,所将众少。

”显使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

显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

孙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

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曰:“无干兵!

”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

”因斫镇,不中。

镇引剑击景堕车,左右以戟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

戊午,遣使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德殿,遣侍御史持节收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

家属皆徙比景。

迁太后于离宫。

己未,开门,罢屯兵。

壬戌,诏司隶校尉:“惟阎显、江京近亲,当伏辜诛,其馀务崇宽贷。

”封孙程等皆为列侯: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九千户,黄龙食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四千户,魏猛食二千户,苗光食千户: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

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

擢孙程为骑都尉。

初,程等入章台门,苗光独不入。

诏书录功臣,令王康疏名,康诈疏光入章台门。

光未受符策,心不自安,诣黄门令自告。

有司奏康、光欺诈主上。

诏书勿问。

以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

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

硃伥、施延、陈光、赵代皆见拔用,后至公卿。

征王男、邴吉家属还京师,厚加赏赐。

帝之见废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皆坐徙朔方。

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

初,阎显辟崔骃之子瑗为吏,瑗以北乡侯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而显日沉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蛊先帝,废黜正统,扶立疏孽。

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征,于斯复见。

今欲与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

若拒违天意,久旷神器,则将以无罪并辜元恶。

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时也。

”禅犹豫未敢从。

会显败,瑗坐被斥。

门生苏祗欲上书言状,瑗遽止之。

时陈禅为司隶校尉,召瑗谓曰:“弟听祗上书,禅请为之证。

”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愿使君勿复出口。

”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己卯,以诸王礼葬北乡侯。

司空刘授以阿附恶逆,辟召非其人,策免。

十二月,甲申,以少府河南陶敦为司空。

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

诏除震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毕至。

有大鸟高丈馀集震丧前,郡以状上。

帝感震忠直,诏复以中牢具祠之。

议郎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宜。

司徒掾汝南周举谓李郃曰:“昔瞽瞍常欲杀舜,舜事之逾谨。

郑武姜谋杀庄公,庄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考叔、茅焦之言,复修子道。

书传美之。

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离宫,若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

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

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答人望!

”郃即上疏陈之。

孝和皇帝上孝安皇帝下永建元年(丙寅,公元一二六年)春,正月,帝朝太后于东宫,太后意乃安。

甲寅,赦天下。

辛未,皇太后阎氏崩。

辛巳,太傅冯石、太尉刘熹以阿党权贵免。

司徒李郃罢。

二月,甲申,葬安思皇后。

丙戌,以太常桓焉为太傅。

大鸿胪京兆硃宠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长乐少府硃伥为司徒。

封尚书郭镇为定颍侯。

陇西钟羌反,校尉马贤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馀级,羌众皆降。

由是凉州复安。

六月,己亥,封济南简王错子显为济南王。

秋,七月,庚午,以卫尉来历为车骑将军。

八月,鲜卑寇代郡,太守李超战殁。

司隶校尉虞诩到官数月,奏冯石、刘熹,免之,又劾奏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

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民患。

”诩上书自讼曰:“法禁者,俗之堤防。

刑罚者,民之衔辔。

今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

以苟容为贤,尽节为愚。

臣所发举,臧罪非一。

三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

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谏耳!

”帝省其章,乃不罪诩。

中常侍张防卖弄权势,请托受取。

诩案之,屡寝不报。

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交乱嫡统,几亡社稷。

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

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

”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

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

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

喑呜自杀,是非孰辨邪!

”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相率乞见,程曰:“陛下始与卧等造事之时,常疾奸臣,知其倾国。

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

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

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

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

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

”时防立在帝后,程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

”防不得已,趋就东箱。

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

”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证诩之罪。

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

”于是诩子顗与门生百馀人,举幡候中常侍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

梵入言之,防坐徙边,贾朗等六人或死或黜。

即日赦出诩。

程复上书陈诩有大功,语甚切激。

帝感悟,复征拜议郎。

数日,迁尚书仆射。

诩上疏荐议郎南阳左雄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

’伏见议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节,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国弼之益。

”由是拜雄尚书。

浮阳侯孙程等怀表上殿争功,帝怒。

有司劾奏“程等于乱悖逆,王国等皆与程党,久留京都,益其骄恣。

”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远县。

因遗十九侯就国,敕洛阳令促期发遗。

司徒掾周举说硃伥曰:“朝廷在西钟下时,非孙程等岂立!

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

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

及今未去,宜急表之!

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

”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欲以何求!

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机。

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

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

”伥乃表谏,帝果从之。

程徙封宜城侯,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

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朔方以西,障塞多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

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

庚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

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以廷尉张皓为司空。

班勇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

勇又使别校诛斩东且弥王,亦更立其种人为王。

于是车师六国悉平。

勇遂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衔王亡走,其众二万馀人皆降。

生得单于人兄,勇使加特奴手斩之,以结车师、匈奴之隙。

北单于自将万馀骑入后部,至金且谷。

勇使假司马曹俊救之,单于引去,俊追斩其贵人骨都侯。

于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

孝安皇帝下永建二年(丁卯,公元一二七年)春,正月,中郎将张国以南单于兵击鲜卑其至鞬,破之。

二月,辽东鲜卑寇辽东玄菟。

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出塞击之,斩获甚众。

鲜卑三万人诣辽东降。

三月,旱。

初,帝母李氏瘗在洛阳北,帝初不知。

至是,左右白之,帝乃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

六月,乙酉,追谥为恭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西域城郭诸国皆服于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班勇奏请攻之。

于是遣敦煌太守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诸国兵四万馀人分为两道击之。

勇从南道,朗从北道,约期俱至焉耆。

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离关,遣司马将兵前战,获首虏二千馀人,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

张朗径入焉耆,受降而还。

朗得免诛,勇以后期征,下狱,免。

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壬午,太尉硃宠、司徒硃伥免。

庚子,以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勋汝南许敬为司徒。

光,矩之弟也。

敬仕于和、安之间,当窦、邓、阎氏之盛,无所屈挠。

三家既败,士大夫多染污者,独无谤言及于敬,当世以此贵之。

初,南阳樊英,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陷于壶山之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

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安帝赐策书征之,不赴。

是岁,帝复以策书、玄纁,备礼征英,英固辞疾笃。

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

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

强舆入殿,犹不能屈。

帝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其后帝乃为英设坛,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拜五官中郎将。

数月,英称疾笃。

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以岁时致牛酒。

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

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谕,劝使就聘。

英顺逸议而至。

及后应对无奇谋深策,谈者以为失望。

河南张楷与英俱征,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

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

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臣光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

隐非君子之所欲也。

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

王者举逸民,扬仄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

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

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

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岂吾德之薄而不足慕乎?

政之乱而不可辅乎?

群小在朝而不敢进乎?

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

何贤者之不我从也?

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群小远矣,诚心至矣,彼将扣阍以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

荀子曰:“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

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

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

”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之以严刑。

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

可致者,皆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

若乃孝弟著于家庭,行谊隆于乡曲,利不苟取,仕不苟进,洁己安分,优游卒岁,虽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吉士也。

王者当褒优安养,俾遂其志。

若孝昭之待韩福,光武之遇周党,以励廉耻,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张楷之责望也。

至于饰伪以邀誉,钓奇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位,名与实反,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其得免于圣王之诛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

时又征广汉杨厚、江夏黄琼。

琼,香之子也。

厚既至,豫陈汉有三百五十年之厄以为戒,拜议郎。

琼将至,李固以书逆遗之曰:“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不夷不惠,可否之间,圣贤居身之所珍也。

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

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

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

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近鲁阳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

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

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

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琼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

琼昔随父在台阁,习见故事。

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朝堂,莫能抗夺。

数上疏言事,上颇采用之。

李固,郃之子,少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笈从师,不远千里,遂究览坟籍,为世大儒。

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郃子也。

孝安皇帝下永建三年(戊辰,公元一二八年)春,正月,丙子,京师地震。

夏,六月,旱。

秋,七月,丁酉,茂陵园寝灾。

九月,鲜卑寇渔阳。

冬,十二月,己亥,太傅桓焉免。

车骑将军来历罢。

南单于拔死,弟休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帝悉召孙程等还京师。

孝安皇帝下永建四年(己巳,公元一二九年)春,正月,丙寅,赦天下。

丙子,帝加元服。

夏,五月,壬辰,诏曰:“海内颇有灾异,朝廷修政,太官减膳,珍玩不御。

而桂阳太守文砻,不惟竭忠宣畅本朝,而远献大珠以求幸媚,今封以还之!

”五州雨水。

秋,八月,丁巳,太尉刘光、司空张皓免。

尚书侦射虞诩上言:“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厄,沃野千里,土宜畜牧,水可溉漕。

顷遭元元之灾,众羌内溃,郡县兵荒,二十馀年。

夫弃沃壤之饶,捐自然之财,不可谓利。

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

今三郡未复,园陵单外,而公卿选懦,容头过身,张解设难,但计所费,不图其安。

宜开圣听,考行所长。

”九月,诏复安定、北地、上郡归旧土。

癸酉,以大鸿胪庞参为太尉、录尚书事。

太常王龚为司空。

冬,十一月,庚辰,司徒许敬免。

鲜卑寇朔方。

十二月,巳卯,以宗正弘农刘崎为司徒。

是岁,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讨之。

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

放前不肯。

孝安皇帝下永建五年(庚午,公元一三零年)夏,四月,京师旱。

京师及郡国十二蝗。

定远侯班超之孙始尚帝姑阴城公主。

主骄淫无道。

始积忿怒,伏刃杀主。

冬,十月,乙亥,始坐腰斩,同产皆弃市。

孝安皇帝下永建六年(辛未,公元一三一年)春,二月,庚午,河间孝王开薨。

子政嗣。

政慠很不奉法,帝以侍御史吴郡沈景有强能,擢为河间相。

景到国,谒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

侍郎赞拜,景峙不为礼,问王所在。

虎贲曰:“是非王邪!

”景曰:“王不正服,常人何别!

今相谒王,岂谒无礼者邪!

”王惭而更服,景然后拜。

出,住宫门外,请王傅责之曰:“前发京师,陛见受诏,以王不恭,使相检督。

诸君空受爵禄,曾无训导之义!

”因奏治其罪,诏书让政而诘责傅。

景因捕诸奸人,奏案其罪,杀戮尤恶者数十人,出冤狱百馀人。

政遂为改节,悔过自修。

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

三月,辛亥,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

初,安帝薄于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或牧儿、荛竖薪刈其下。

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

秋,九月,缮起太学,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护乌桓校尉耿晔遣兵击鲜卑,破之。

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

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

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

续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

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

尚书仆射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大自专,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

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

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

就值其人,犹非德选。

夫歧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

稽之典经,断之圣虑。

”帝从之。

恭怀皇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选入掖庭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

《螽斯》则百福所由兴也。

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小妾得免于罪。

”帝由是贤之。

孝安皇帝下阳嘉元年(壬申,公元一三二年)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京师旱。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寇四十九县,杀伤长吏。

庚寅,赦天下,改元。

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

顷之,拜执金吾。

冬,耿晔遣乌桓戎末魔等钞击鲜卑,大获而还。

鲜卑复寇辽东属国,耿晔移屯辽东无虑城以拒之。

尚书令左雄上疏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

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

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

是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

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

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

以治己安民为劣弱,奉法循理为不治。

髡钳之戮,生于睚眦。

覆尸之祸,成于喜怒。

视民如寇仇,税之如豺虎。

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疢,见非不举,闻恶不察。

观政于亭传,责成于期月。

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

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

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而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

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硃紫同色,清浊不分。

故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

乡官、部吏,职贱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廉者取足,贪者充家。

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

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

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

非父母丧,不得去官。

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锢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

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边郡,以惩其后。

其乡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宽其负算,增其秩禄。

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

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矣。

”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又下有司考吏治真伪,详所施行。

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礼》称强仕。

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

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

若有茂材异行,自可不拘年齿。

”帝从之。

胡广、郭虔、史敞上书驳之曰:“凡选举因才,无拘定制。

六奇之策,不出经学。

郑、阿之政,非必章奏。

甘、奇显用,年乖强仁。

终、贾扬声,亦在弱冠。

前世以来,贡举之制,莫或回革。

今以一臣之言,刬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

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

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

”帝不从。

辛卯,初令“郡国举孝廉,限年四十以上。

诸生通章句,文吏能笺奏,乃得应选。

其有茂才异行,若颜渊、子奇,不拘年齿。

”久之,广陵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

台郎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颜回、子奇,不拘年齿。

’是故本郡以臣充选。

”郎不能屈。

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

”淑无以对,乃罢却之。

郡守坐免。

袁宏论曰:夫谋事作制,以经世训物,必使可为也。

古者四十而仕,非谓弹冠之会必将是年也。

以为可事之时在于强盛,故举其大限以为民衷。

且颜渊、子奇,旷代一有,而欲以斯为格,岂不偏乎!

然雄公直精明,能审核真伪,决志行之。

顷之,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守十馀人皆坐谬举免黜。

唯汝南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馀人得拜郎中。

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

迄于永嘉,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闰月,庚子,恭陵百丈庑灾。

上闻北海郎顗精于阴阳之学。

孝安皇帝下阳嘉二年(癸酉,公元一三三年)春,正月,诏公车征顗,问以灾异。

顗上章曰:“三公上应台阶,不同元首,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

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亡天下之忧。

栖迟偃仰,寝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

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

今选牧、守,委任三府。

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

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

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

臣书不择言,死不敢恨!

”因条便宜七事:“一,园陵火灾,宜念百姓之劳,罢缮修之役。

二,立春以后阴寒失节,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

三,今年少阳之岁,春当旱,夏必有水,宜遵前典,惟节惟约。

四,去年八月,荧惑出入轩辕,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

五,去年闰十月,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参左足,入玉井,恐立秋以后,将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严为备御。

六,今月十四日乙卯,白虹贯日,宜令中外官司,并须立秋然后考事。

七,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期,宜大蠲法令,有所变更。

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也。

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而轻微之禁,渐已殷积。

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也。

”二月,顗复上书荐黄琼、李固,以为宜加擢用。

又言:“自冬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反逆时节,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

臣闻皇天感物,不为伪动。

灾变应人,要在责己。

若令雨可请降,水可攘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

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

”书奏,特拜郎中。

辞病不就。

三月,使匈奴中郎将赵稠遣从事将南匈奴兵出塞击鲜卑,破之。

初,帝之立也,乳母宋娥与其谋,帝封娥为山阳君,又封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侯。

尚书令左雄上封事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

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等,遂致地震之异。

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又有日食之变。

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爵。

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诚不宜追寻小恩,亏失大典。

”诏不听。

雄复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

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

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

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

案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内所欢快。

桀、纣贵为天子,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义也。

夷、齐贱为匹夫,而王侯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德也。

今阿母躬蹈俭约,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

而与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

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

百姓深惩王圣倾覆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之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未绝乎口。

乞如前议,岁以千万给奉阿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

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顾之运,然后平议可否。

”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

书十馀上,帝乃从之。

夏,四月,己亥,京师地震。

五月,庚子,诏群公、卿士各直言厥咎,仍各举敦朴士一人。

左雄复上疏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今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专政在阴,其灾尤大。

臣前后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财,不可以官,宜还阿母之封以塞灾异。

今冀已高让,山阳君亦宜崇其本节。

”雄言切至,娥亦畏惧辞让。

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

是时,大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以捶扑。

雄上言:“九卿位亚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动有痒序之仪。

孝明皇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

”帝纳之,是后九卿无复捶扑者。

戊午,司空王龚免。

六月,辛未,以太常鲁国孔扶为司空。

丁丑,洛阳宣德亭地坼,长八十五丈。

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使之对策,及特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

李固对曰:“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艰。

既拔自困殆,龙兴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

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

臣伏在草泽,痛心伤臆!

实以汉兴以来三百馀年,贤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

然上畏天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

今宋阿母虽有大功、勤谨之德,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

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

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其辞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

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

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致颠仆。

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

’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

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

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

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任,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谄伪之徒,望风进举。

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

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

窃闻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候羊迪等,无它功德,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

先圣法度,所宜坚守,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复。

《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故使下民将尽病也。

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

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

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

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权尊势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毘圣政。

今与陛下共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

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

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犹叩树本,百枝皆动也。

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

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也。

夫人君之有政,犹水之有堤坊。

堤坊完全,虽遭雨水霖潦,不能为变。

政教一立,暂遭凶年,不足为忧。

诚令堤防穿漏,万夫同力,不能复救。

政教一坏,贤智驰鹜,不能复还。

今堤防虽坚,渐有孔穴。

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心腹痛则四支不举。

故臣之所忧,在腹心之 疾,非四支之患也。

苟坚堤防,务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虽有寇贼、水旱之变,不足介意也。

诚令堤防坏漏,心腹有疾,虽无水旱之灾,天下固可以忧矣。

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

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

”扶风功曹马融对曰:“今科条品制,四时禁令,所以承天顺民者,备矣,悉矣,不可加矣。

然而天犹有不平之效,民犹有咨嗟之怨者,百姓屡闻恩泽之声,而未见惠和之实也。

古之足民者,非能家赡而人足之,量其财用,为之制度。

故嫁娶之礼俭,则婚者以时矣。

丧制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

不夺其时,则农夫利矣。

夫妻子以累其心,产业以重其志,舍此而为非者,有必不多矣!

”太史令南阳张衡对曰:“自初举孝廉,迄今二百岁矣,皆先孝行。

行有馀力,始学文法。

辛卯诏书,以能章句、奏案为限。

虽有至孝,犹不应科,此弃本而取末。

曾子长于孝,然实鲁钝,文学不若游、夏,政事不若冉、季。

今欲使一人兼之,苟外有可观,内必有阙,则违选举孝廉之志矣。

且郡国守相,剖符宁境,为国大臣,一旦免黜十有馀人,吏民罢于送迎之役,新故交际,公私放滥,或临政为百姓所便而以小过免之,是为夺民父母使嗟号也。

《易》不远复,《论》不惮改,朋友交接且不宿过,况于帝王,承天理物,以天下为公者乎!

中间以来,妖星见于上,震裂著于下,天诫详矣,可为寒心。

明者消祸于未萌。

今既见矣,修政恐惧,则祸转为福矣。

”上览众对,以李固为第一,即时出阿母还舍,诸常侍悉叩头谢罪,朝廷肃然。

以固为议郎。

而阿母、宦者皆疾之,诈为飞章以陷其罪。

事从中下,大司农南郡黄尚等请之于梁商,仆射黄琼复救明其事。

久乃得释,出为洛令,固弃官归汉中。

融博通经籍,美文辞。

对奏,亦拜议郎。

衡善属文,通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

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作浑天仪,著《灵宪》。

性恬憺,不慕当世。

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

太尉宠参,在三公中最名忠直,数为左右所毁。

会所举用忤帝旨,司隶承风案之。

时当会茂才、孝廉,参以被奏,称疾不会。

广汉上计掾段恭因会上疏曰:“伏见道路行人、农夫、织妇皆曰:‘太尉参竭忠尽节,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群邪之间,自处中伤之地。

’夫以谗佞伤毁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主之至诫也!

昔白起赐死,诸侯酌酒相贺。

季子来归,鲁人喜其纾难。

夫国以贤治,君以忠安。

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贤,愿卒宠任以安社稷。

”书奏,诏即遣小黄门视参疾,太医致羊酒。

后参夫人疾前妻子,投于井而杀之。

雒阳令祝良奏参罪。

秋,七月,己未,参竟以灾异免。

八月,己巳,以大鸿胪施延为太尉。

鲜卑寇马城,代郡太守击之,不克。

顷之,其至鞬死。

鲜卑由是抄盗差稀。

资治通鉴·卷五十二·汉纪四十四

〔司马光〕 〔宋〕

起阏逢阉茂,尽旃蒙作噩,凡十二年。

孝顺皇帝下阳嘉三年(甲戌,公元一三四年)夏,四月,车师后部司马率后王加特奴等,掩击北匈奴于阊吾陆谷,大破之。

获单于母。

五月,戊戌,诏以春夏连旱,赦天下。

上亲自露坐德阳殿东厢请雨。

以尚书周举才学优深,特加策问。

举对曰:“臣闻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

陛下废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移之欲,内积怨女,外有旷夫。

自枯旱以来,弥历年岁,未闻陛下改过之效,徒劳至尊暴露风尘,诚无益也。

陛下但务其华,不寻其实,犹缘木希鱼,却行求前。

诚宜推信革政,崇道变惑,出后宫不御之女,除太官重膳之费。

《易·传》曰:‘阳惑天不旋日。

’惟陛下留神裁察!

”帝复召举面问得失,举对以“宜慎官人,去贪污,远佞邪。

”帝曰:“官贪污、佞邪者为谁乎?

”对曰:“臣从下州超备机密,不足以别群臣。

然公卿大臣数有直言者,忠贞也。

阿谀苟容者,佞邪也。

”太史令张衡亦上疏言:“前年京师地震土裂。

裂者,威分。

震者,民扰也。

窃惧圣思厌倦,制不专己,恩不忍割,与众共威。

威不可分,德不可共。

愿陛下思惟所以稽古率旧,勿使刑德八柄不由天子,然后神望允塞,灾消不至矣。

”衡又以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上疏言:“《春秋元命包》有公输班与墨翟,事见战国。

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汉世。

又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流,亦无《谶录》。

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皆虚伪之徒以要世取资,欺罔较然,莫之纠禁。

且律历、卦候、九宫、风角,数有征效,世莫肯学,而竞称不占之书,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

宜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硃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

”秋,七月,钟羌良封等复寇陇西、汉阳。

诏拜前校尉马贤为谒者,镇抚诸种。

冬,十月,护羌校尉马续遣兵击良封,破之。

十一月,壬寅,司徒刘崎、司空孔扶免,用国举之言也。

乙己,以大司农黄尚为司徒,光禄勋河东王卓为司空。

耿贵人数为耿氏请,帝乃绍封耿宝子箕为牟平侯。

孝顺皇帝下阳嘉四年(乙亥,公元一三五年)春,北匈奴呼衍王侵车师后部。

帝令敦煌太守发兵救之,不利。

二月,丙子,初听中官得以养子袭爵。

初,帝之复位,宦官之力也,由是有宠,参与政事。

御史张纲上书曰:“窃寻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过两人,近幸赏赐,裁满数金,惜费重民,故家给人足。

而顷者以来,无功小人,皆有官爵,非爱民重器、承天顺道者也。

”书奏,不省。

纲,皓之子也。

旱。

谒者马贤击钟羌,大破之。

夏,四月,甲子,太尉施延免。

戊寅,以执金吾梁商为大将军,故太尉宠参为太尉。

商称疾不起且一年,帝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

商少通经传,谦恭好士,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掾属,李固为从事中郎,杨伦为长史。

李固以商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乃奏记于商曰:“数年以来,灾怪屡见。

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形,愚者睹怪讳名。

’天道无亲,可为祗畏。

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誉,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

”商不能用。

秋,闰八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乌桓寇云中,度辽将军耿晔追击,不利。

十一月,乌桓围晔于兰池城。

发兵数千人救之,乌桓乃退。

十二月,甲寅,京师地震。

孝顺皇帝下永和元年(丙子,公元一三六年)春,正月,己巳,改元,赦天下。

冬,十月,丁亥,承福殿火。

十一月,丙子,太尉宠参罢。

十二月,象林蛮夷反。

乙巳,以前司空王龚为太尉。

龚疾宦官专权,上书极言其状。

诸黄门使客诬奏龚罪。

上命龚亟自实。

李固奏记于梁商曰:“王公以坚贞之操,横为谗佞所构,众人闻知,莫不叹栗。

夫三公尊重,无诣理诉冤之义,纤微感概,辄引分决,是以旧典不有大罪,不至重问。

王公卒有它变,则朝廷获害贤之名,群臣无救护之节矣!

语曰:‘善人在患,饥不及餐。

’斯其时也!

”商即言之于帝,事乃得释。

是岁,以执金吾梁冀为河南尹。

冀性嗜酒,逸游自恣,居职多纵暴非法。

父商所亲客雒阳令吕放以告商,商以让冀。

冀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放之怨仇,请以放弟禹为雒阳令,使捕之。

尽灭其宗、亲、宾客百馀人。

武陵太守上书,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

议者皆以为可。

尚书令虞诩曰:“自古圣王,不臣异俗。

先帝旧典,贡税多少,所由来久矣。

今猥增之,必有怨叛。

计其所得,不偿所费,必有后悔。

”帝不从。

澧中、漊中蛮果争贡布非旧约,遂杀乡吏,举种反。

孝顺皇帝下永和二年(丁丑,公元一三七年)春,武陵蛮二万人围充城,八千人寇夷道。

二月,广汉属国都尉击破白马羌。

帝遣武陵太守李进击叛蛮,破平之。

进乃简选良吏,抚循蛮夷,郡境遂安。

三月,乙卯,司空王卓薨。

丁丑,以光禄勋郭虔为司空。

夏,四月,丙申,京师地震。

五月,癸丑,山阳君宋娥坐构奸诬罔,收印绶,归里舍。

黄龙、杨佗、孟叔、李建、张贤、史泛、王道、李元、李刚等九侯坐与宋娥更相赂遗,求高官增邑,并遣就国,减租四分之一。

象林蛮区怜等攻县寺,杀长吏。

交趾刺史樊演发交趾、九真兵万馀人救之。

兵士惮远役,秋,七月,二郡兵反,攻其府。

府虽击破反者,而蛮势转盛。

冬,十月,甲申,上行幸长安。

扶风田弱荐同郡法真博通内外学,隐居不仕,宜就加衮职。

帝虚心欲致之,前后四征,终不屈。

友人郭正称之曰:“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

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

”真,雄之子也。

丁卯,京师地震。

太尉王龚以中常侍张昉等专弄国权,欲奏诛之。

宗亲有以杨震行事谏之者,龚乃止。

十二月,乙亥,上还自长安。

孝顺皇帝下永和三年(戊寅,公元一三八年)春,二月,乙亥,京师及金城、陇西地震,二郡山崩。

夏,闰四月,己酉,京师地震。

五月,吴郡丞羊珍反,攻郡府。

太守王衡破斩之。

侍御史贾昌与州郡并力讨区怜等,不克,为所攻围。

岁馀,兵谷不继。

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属问以方略。

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兗、豫四万人赴之。

李固驳曰:“若荆、扬无事,发之可也。

今二州盗贼磐结不散,武陵、南郡蛮夷未辑,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

又,兗、豫之人卒被征发,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

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

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岭南,不复堪斗,其不可四也。

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馀里,三百日乃到,计人禀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其不可五也。

设军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其不可六也。

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民犹尚不堪,何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

其不可七也。

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

’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

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寇虏。

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

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趾。

今日南兵单无谷,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北依交趾,事静之后,乃命归本。

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

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裂土之赏。

故并州刺史长沙祝良,性多勇决,又南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

昔太宗就加魏尚为云中守,哀帝即拜龚舍为泰山守。

宜即拜良等,便道之官。

”四府悉从固议,即拜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趾刺史。

乔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

良到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皆为良筑起府寺。

由是岭外复平。

秋,八月,己未,司徒黄尚免。

九月,己酉,以光禄勋长沙刘寿为司徒。

丙戌,令大将军、三公举刚毅、武猛、谋谟任将帅者各二人,特进、卿、校尉各一人。

初,尚书令左雄荐冀州刺史周举为尚书。

既而雄为司隶校尉,举故冀州刺史冯直任将帅。

直尝坐臧受罪,举以此劾奏雄。

雄曰:“诏书使我选武猛,不使我选清高。

”举曰:“诏书使君选武猛,不使君选贪污也。

”雄曰:“进君,适所以自伐也。

”举曰:“昔赵宣子任韩厥为司马,厥以军法戮宣子仆,宣子谓诸大夫曰:‘可贺我矣!

吾选厥也任其事。

’今君不以举之不才误升诸朝,不敢阿君以为君羞。

不寤君之意与宣子殊也。

”雄悦,谢曰:“吾尝事冯直之父,又与直善。

今宣光以此奏吾,是吾之过也!

”天下益以此贤之。

是时,宦官竞卖恩势,唯大长秋良贺清俭退厚。

及诏举武猛,贺独无所荐。

帝问其故,对曰:“臣生自草茅,长于宫掖,既无知人之明,又未尝交加士类。

昔卫鞅因景监以见,有识知其不终。

今得臣举者,匪荣伊辱,是以不敢!

”帝由是赏之。

冬,十月,烧当羌那离等三千馀骑寇金城,校尉马贤击破之。

十二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大将军商以小黄门南阳曹节等用事于中,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

而宦言忌其宠,反欲陷之。

中常侍张逵、蘧政、杨定等与左右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请收商等案罪。

”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

”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

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

收逵等下狱。

孝顺皇帝下永和四年(己卯,公元一三九年)春,正月,庚辰,逵等伏诛。

事连弘农太守张凤、安平相杨皓,皆坐死。

辞所连染,延及在位大臣。

商惧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

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也。

宜早讫章,以止逮捕之烦。

”帝纳之,罪止坐者。

二月,帝以商少子虎贲中郎将不疑为步兵校尉。

商上书辞曰:“不疑童孺,猥处成人之位。

昔晏平仲辞鄁殿以守其富,公仪休不受鱼飧以定其位。

臣虽不才,亦愿固福禄于圣世!

”上乃以不疑为侍中、奉车都尉。

三月,乙亥,京师地震。

烧当羌那离等复反。

夏,四月,癸卯,护羌校尉马贤讨斩之,获首虏千二百馀级。

戊午,赦天下。

五月,戊胡,封故济北惠王寿子安为济北王。

秋,八月,太原旱。

孝顺皇帝下永和五年(庚辰,公元一四零年)春,二月,戊申,京师地震。

南匈奴句龙王吾斯、车纽等反,寇西河。

招诱右贤王合兵围美稷,杀朔方、代郡长吏。

夏,五月,度辽将军马续与中郎将梁并等发边兵及羌、胡合二万馀人掩击,破之。

吾斯等复更屯聚,攻没城邑。

天子遣使责让单于。

单于本不预谋,乃脱帽避帐,诣并谢罪。

并以病征,五原太守陈龟代为中郎将。

龟以单于不能制下,逼迫单于及其弟左贤王皆令自杀。

龟又欲徙单于近亲于内郡,而降者遂更狐疑。

龟坐下狱,免。

大将军商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极。

穷鸟困兽,皆知救死,况种类繁炽,不可单尽。

今转运日增,三军疲苦,虚内给外,非中国之利。

度辽将军马续,素有谋谟,且典边日久,深晓兵要。

每得续书,与臣策合。

宜令续深沟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购赏,明为期约。

如此,则丑类可服,国家无事矣。

”帝从之,乃诏续招降畔虏。

商又移书续等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久。

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

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

宜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

”于是右贤王部抑鞮等万三千口皆诣续降。

己丑晦,日有食之。

初,那离等既平,朝廷以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

机等天性虐刻,多所扰发。

且冻、傅难种羌遂反,攻金城,与杂种羌、胡大寇三辅,杀害长吏。

机、秉并坐征。

于是拜马贤为征西将军,以骑都尉耿叔为副,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诸州郡兵十万人屯汉阳。

九月,令扶风、汉阳筑陇道坞三百所,置屯兵。

辛未,太尉王龚以老病罢。

且冻羌寇武都,烧陇关。

壬午,以太常桓焉为太尉。

匈奴句龙王吾斯等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胡等数万人攻破京兆虎牙营,杀上郡都尉及军司马,遂寇掠并、凉、幽、冀四州。

乃徙西河治离石,上郡治夏阳,朔方治五原。

十二月,遣使匈奴中郎将张耽将幽州、乌桓诸郡营兵击车纽等,战于马邑,斩首三千级,获生口甚众。

车纽乞降,而吾斯犹率其部曲与乌桓寇钞。

初,上命马贤讨西羌,大将军商以为贤老,不如太中大夫宋汉。

帝不从。

汉,由之子也。

贤到军,稽留不进。

武都太守马融上疏曰:“今杂种诸羌转相钞盗,宜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

而马贤等处处留滞。

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后,则必侵寇三辅,为民大害。

臣愿请贤所不可,用关东兵五千,裁假部队之号,尽力率厉,埋根、行首以先吏士。

三旬之中,必克破之。

臣又闻吴起为将,暑不张盖,寒不披裘。

今贤野次垂幕,珍肴杂遝,儿子侍妾,事与古反。

臣惧贤等专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东,且其将士将不堪命,必有高克溃叛之变也。

”安定人皇甫规亦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上书言状。

朝廷皆不从。

孝顺皇帝下永和六年(辛巳,公元一四一年)春,正月,丙子,征西将军马贤与且冻羌战于射姑山,贤军败。

贤及二子皆没,东、西羌遂大合。

闰月,巩唐羌寇陇西,遂及三辅,烧园陵,杀掠吏民。

二月,丁巳,有星孛于营室。

三月,上巳,大将军商大会宾客,宴于雒水。

酒阑,继以《韭露之歌》。

从事中郎周举闻之,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

”武都太守赵冲追击巩唐羌,斩首四百馀级,降二千馀人。

诏冲督河西四郡兵为节度。

安定上计掾皇甫规上疏曰:“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

马贤始出,知其必败。

误中之言,在可考校。

臣每惟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县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民,回入奸吏。

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

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因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

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

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

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叛则经年,臣所以搏手扣心而增叹者也!

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赵冲共相首尾。

土地山谷,臣所晓习。

兵势巧便,臣已更之。

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

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

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

”帝不能用。

庚子,司空郭虔免。

丙午,以太仆赵戒为司空。

夏,使匈奴中郎将张耽、度辽将军马续率鲜卑到谷城,击乌桓于通天山,大破之。

巩唐羌寇北地。

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击之,不利。

秋,八月,乘氏忠侯梁商病笃,敕子冀等曰:“吾生无以辅益朝廷,死何可耗费帑藏!

衣衾、饭含、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

百僚劳扰,纷华道路,只增尘垢耳。

宜皆辞之。

”丙辰,薨。

帝亲临丧。

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秘器、银镂、黄肠、玉匣。

及葬,赐轻车、介士,中宫亲送。

帝至宣阳亭,瞻望车骑。

壬戌,以河南尹、乘氏侯梁冀为大将军,冀弟侍中不疑为河南伊。

臣光曰:成帝不能选任贤俊,委政舅家,可谓暗矣。

犹知王立之不材,弃而不用。

顺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顽嚚凶暴,著于平昔,而使之继父之位,终于悖逆,荡覆汉室。

校于成帝,暗又甚焉!

初,梁商病笃,帝亲临幸,问以遗言。

对曰:“臣从事中郎周举,清高忠正,可重任也。

”由是拜举谏议大夫。

九月,诸羌寇武威。

辛亥晦,日有食之。

冬,十月,癸丑,以羌寇充斥,凉部震恐,复徙安定居扶风,北地居冯翊。

十一月,庚子,以执金吾张乔行车骑将军事,将兵万五千人屯三辅。

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

以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为荆州刺史。

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

于是贼帅夏密等率其魁党六百馀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

半岁间,馀类悉降,州内清平。

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臧秽。

赐等重赂大将军梁冀,冀为之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徙固为泰山太守。

时泰山盗贼屯聚历年,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

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馀人,以恩信招诱之。

未满岁,贼皆弭散。

孝顺皇帝下汉安元年(壬午,公元一四二年)春,正月,癸巳,赦天下,改元。

秋,八月,南匈奴句龙吾斯与薁鞬、台耆等复反,寇掠并部。

丁卯,遗侍中河内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

其贪污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

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

”遂劾奏:“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任,而专肆贪叨,纵恣无极,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

”书御,京师震竦。

时皇后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不能用也。

杜乔至冶金兗州,表奏泰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上征固为将作大匠。

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亲党。

互为请救,事皆寝遏。

侍御史河南种暠疾之,复行案举。

廷尉吴雄、将作大匠李固亦上言:“八使所纠,宜急诛罚。

”帝乃更下八使奏章,令考正其罪。

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

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馀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

前太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

既到,径诣婴垒门。

婴大惊,遽走闭垒。

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十馀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

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

纲延置上坐,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

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

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来,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

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荆、扬、兗、豫大兵云合,身首横分,血嗣俱绝。

二者利害,公其深计之!

”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其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

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

”乃辞还营。

明日,将所部万馀人与妻子面缚归降。

纲单车入婴垒,大会,置酒为乐,散遣部众,任从所之。

亲为卜居宅、相田畴。

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

人情悦服,南州晏然。

朝廷论功当封,梁冀遏之。

在郡一岁,卒。

张婴等五百馀人为之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

诏拜其子续为郎中,赐钱百万。

是时,二千石长吏有能政者,有雒阳令渤海任峻、冀州刺史京兆苏章、胶东相陈留吴祐。

雒阳令自王涣之后,皆不称职。

峻能选用文武吏,各尽其用,发奸不旋踵,民间不畏吏,其威禁猛于涣,而文理政教不如也。

章为冀州刺史,有故人为清河太守,章行部,欲案其奸臧,乃主太守为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欢。

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独有二天!

”章曰:“今夕苏孺文与故人饮者,私恩也。

明日冀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

”遂举正其罪,州境肃然。

后以摧折权豪忤旨,坐免。

时天下日敝,民多愁苦,论者日夜称章,朝廷遂不能复用也。

祐为胶东相,政崇仁简,民不忍欺。

啬夫孙性,私赋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

”促归伏罪。

性惭惧诣阁,持衣自首。

祐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

祐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

’”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冬,十月,辛未,太尉桓焉、司徒刘寿免。

罕羌邑落五千馀户诣赵冲降,唯烧何种据参丝未下。

甲戌,罢张乔军屯。

十一月,壬午,以司隶校尉下邳赵峻为太尉,大司农胡广为司徒。

孝顺皇帝下汉安二年(癸未,公元一四三年)夏,四月,庚戌,护羌校尉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击烧当羌于参丝,破之。

六月,丙寅,立南匈奴守义王兜楼储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

时兜楼储在京师,上亲临轩授玺绶,引上殿,赐车马、器服、金帛甚厚。

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飨赐、作乐、角抵、百戏。

冬,闰十月,赵冲击烧当羌于阿阳,破之。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将扶风马寔遣人刺杀句龙吾斯。

凉州自九月以来,地百八十震,山谷坼裂,坏败城寺,民压死者甚众。

尚书令黄琼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选,专用儒学、文吏,于取士之义犹有所遗,乃奏增孝悌及能从政者为四科。

帝从之。

孝顺皇帝下建康元年(甲申,公元一四四年)春,护羌从事马玄为诸羌所诱,将羌众亡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琚追击玄等,斩首八百馀级。

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鹯阴河。

军度竟,所将降胡六百馀人叛走。

冲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后,与战而殁。

冲虽死,而前后多所斩获,羌由是衰耗。

诏封冲子为义阳亭侯。

夏,四月,使匈奴中郎将马寔击南匈奴左部,破之。

于是胡、羌、乌桓悉诣寔降。

辛巳,立皇子炳为太子,改元,赦天下。

太子居承光宫,帝使侍御史种暠监其家。

中常侍高梵从中单驾出迎太子,时太傅杜乔等疑不欲从而未决,暠乃手剑当车曰:“太子,国之储副,人命所系。

今常侍来,无诏信,何以知非奸邪?

今日有死而已!

”梵辞屈,不敢对,驰还奏之。

诏报,太子乃得去。

乔退而叹息,愧暠临事不惑。

帝亦嘉其持重,称善者良久。

扬、徐盗贼群起,盘互连岁。

秋,八月,九江范容、周生等寇掠城邑,屯据历阳,为江、淮巨患。

遣御史中丞冯绲督州兵讨之。

庚午,帝崩于玉堂前殿。

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岁。

尊皇后曰皇太后。

太后临朝。

丁丑,以太尉赵峻为太傅,大司农李固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九月,丙午,葬孝顺皇帝于宪陵,庙曰敬宗。

是日,京师及太原、雁门地震。

庚戌,诏举贤良方正之士,策问之。

皇甫规对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

后遭奸伪,威分近习,受赂卖爵,宾客交错,天下扰扰,从乱如归,官民并竭,上下穷虚。

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馀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灾异不息,寇贼纵横,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

其常侍尤无状者,宜亟黜遣,披扫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

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

夫君者,舟也。

民者,水也。

群臣,乘舟者也。

将军兄弟,操楫者也。

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

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

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

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宜贬斥,以惩不轨。

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

”梁冀忿之,以规为下第,拜郎中。

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沉废于家,积十馀年。

扬州刺史尹耀、九江太守邓显讨范容等于历阳,败殁。

冬,十月,日南蛮夷复反,攻烧县邑。

交趾刺史九江夏方招诱降之。

十一月,九江盗贼徐凤、马勉等攻烧城邑。

凤称无上将军,勉称皇帝,筑营于当涂山中,建年号,置百官。

十二月,九江贼黄虎等攻合肥。

是岁,群盗发宪陵。

汉孝皇帝孝顺皇帝下永嘉元年(乙酉,公元一四五年)春,正月,戊戌,帝崩于玉堂前殿。

梁太后以扬、徐盗贼方盛,欲须所征诸王侯到乃发丧。

太尉李固曰:“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

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人子反共掩匿乎!

昔秦皇沙丘之谋及近日北乡之事,皆秘不发丧,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

”太后从之,即暮发丧。

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缵皆至京师。

蒜父曰清河恭王延平。

延平及鸿皆乐安夷王宠之子,千乘贞王伉之孙也。

清河王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公卿皆归心焉。

李固谓大将军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高明有德,任亲政事者,愿将军审详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邓、阎之利幼弱!

”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

丙辰,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缵入南宫。

丁巳,封为建平侯。

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岁。

蒜罢归国。

将卜山陵,李固曰:“今处处寇贼,军兴费广,新创宪陵,赋发非一。

帝尚幼小,可起陵于宪陵茔内,依康陵制度。

”太后从之。

己未,葬孝冲皇帝于怀陵。

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

而梁冀深忌疾之。

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

及固在事,奏免百馀人。

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诬奏固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间近戚,自隆支党。

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槃旋偃仰,从容治步,曾无惨怛伤悴之心。

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善则称己,过则归君。

斥逐近臣,不得侍送。

作威作福,莫固之甚矣!

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

”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

太后不听。

广陵贼张婴复聚众数千人反,据广陵。

二月,乙酉,赦天下。

西羌叛乱积年,费用八十馀亿。

诸将多断盗牢禀,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

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

左冯翊梁并以恩信招诱叛羌。

离湳、狐奴等五万馀户皆诣并降,陇右复平。

太后以徐、扬盗贼益炽,博求将帅。

三公举涿令北海滕抚有文武才。

诏拜抚九江都尉,与中郎将赵序助冯绲,合州郡兵数万人共讨之。

又广开赏募,钱、邑各有差。

又议遣太尉李固,未及行。

三月,抚等进击众贼,大破之,斩马勉、范容、周生等千五百级。

徐凤以馀众烧东城县。

夏,五月,下邳人谢安应募,率其宗亲设伏击凤,斩之。

封安为平乡侯。

拜滕抚中郎将,督扬、徐二州事。

丙辰,诏曰:“孝殇皇帝即位逾年,君臣礼成。

孝安皇帝承袭统业,而前世遂令恭陵在康陵之上,先后相逾,失其次序。

今其正之!

”六月,鲜卑寇代郡。

秋,庐江盗贼攻寻阳,又攻盱台。

滕抚遣司马王章击破之。

九月,庚戌,太傅赵峻薨。

滕抚进击张婴。

冬,十一月,丙午,破婴,斩获千馀人。

丁未,中郎将赵序坐畏懦、诈增首级,弃市。

历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太守杨岑。

滕抚进击,破之,斩孟等三千八百级,虏获七百馀人。

于是东南悉平,振旅而还。

以抚为左冯翊。

永昌太守刘君世,铸黄金为文蛇,以献大将军冀。

益州刺史种暠纠发逮捕,驰传上言。

冀由是恨暠。

会巴郡人服直聚党数百人,自称天王,暠与太守应承讨捕,不克,吏民多被伤害。

冀因此陷之,传逮暠、承。

李固上疏曰:“臣伏闻讨捕所伤,本非暠、承之意,实由县吏惧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详。

比盗贼群起,处处未绝。

暠、承以首举大奸而相随受罪,臣恐沮伤州县纠发之意,更共饰匿,莫复尽心!

”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

金蛇输司农,冀从大司农杜乔借观之,乔不肯与。

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冀由是衔之。

行歌

〔范仲淹〕 〔宋〕

行歌春满路,坐歌春满园。

花前人自乐,桃李岂须言。

资治通鉴·卷四十七·汉纪三十九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尽重光单阏,凡七年。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二年(乙酉,公元八五年)春,正月,乙酉,诏曰:“令云:‘民有产子者,复勿算三岁。

’今诸怀妊者,赐胎养谷人三斛,复其夫勿算一岁。

著以为令!

”又诏三公曰:“夫欲吏矫饰外貌,似是而非,朕甚餍之,甚苦之!

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

如襄城令刘方,吏民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它异,斯亦殆近之矣!

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德,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

吾诏书数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治,民或失职,其咎安在?

勉思旧令,称朕意焉!

”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

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

南单于长死,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

《太初历》施行百馀年,历稍后天。

上命治历编、本梵等综校其状,作《四分历》。

二月,甲寅,始施行之。

帝之为太子也,受《尚书》于东郡太守汝南张酺。

丙辰,帝东巡,幸东郡,引酺及门生并郡县掾史并会庭中。

帝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礼。

赏赐殊特,莫不沾洽。

行过任城,幸郑均舍,赐尚书禄以终其身,时人号为“白衣尚书”。

乙丑,帝耕于定陶。

辛未,幸泰山,柴告岱宗。

进幸奉高。

壬申,宗祀五帝于汶上明堂。

丙子,赦天下。

戊寅,进幸济南。

三月,己丑,幸鲁,庚寅,祠孔子于阙里,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二人。

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

”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

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

至于光荣,非所敢承。

”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

”拜僖郎中。

壬辰,帝幸东平,追念献王,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

其处在,其人亡。

”因泣下沾襟。

遂幸献王陵,祠以太牢,亲拜祠坐,哭泣尽哀。

献王之归国也,骠骑府吏丁牧、周栩以王爱贤下士,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

帝闻之,皆引见,既愍其淹滞,且欲扬献王德美,即皆擢为议郎。

乙未,幸东阿,北登太行山,至天井关。

夏,四月,乙卯,还宫。

庚申,假于祖祢。

五月,徙江陵王恭为六安王。

秋,七月,庚子,诏曰:“《春秋》重三正,慎三微。

其定律无以十一月、十二月报囚,止用冬初十月而已。

”冬,南单于遣兵与北虏温禺犊王战于涿邪山,斩获而还。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虏以前既和亲,而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宜还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

”诏百官议于朝堂。

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可许,司徒桓虞及太仆袁安以为当与之。

弘因大言激厉虞曰:“诸言当还生口者,皆为不忠!

”虞延叱之,伦及大鸿胪韦彪各作色变容。

司隶校尉举奏弘等,弘等皆上印绶谢。

诏报曰:“久议沉滞,各有所志,盖事以议从,策由众定,訚訚衎衎,得礼之容,寝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

君何尤而深谢!

其各冠覆!

”帝乃下诏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

少加屈下,尚何足病!

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宜违信,自受其曲!

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

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受赏,如常科。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三年(丙戌,公元八六年)春,正月,丙申,帝北巡,辛丑,耕于怀。

二月,乙丑,敕侍御史、司空曰:“方春所过,无得有所伐杀,车可以引避,引避之:騑马可辍解,辍解之。

”戊辰,进幸中山,出长城。

癸酉,还,幸元氏。

三月,己卯,进幸赵。

辛卯,还宫。

太尉郑弘数陈侍中窦宪权势太盛,言甚苦切,宪疾之。

会弘奏宪党尚书张林、雒阳令杨光在官贪残。

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光报宪。

宪奏弘大臣,漏泄密事,帝诘让弘。

夏,四月,丙寅,收弘印缓。

弘自诣延尉,诏敕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

病笃,上书陈谢曰:“窦宪奸恶,贯天达地,海内疑惑,贤愚疾恶,谓‘宪何术以迷主上!

近日王氏之祸,昞然可见。

’陛下处天子之尊,保万世之祚,而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

臣虽命在晷刻,死不忘忠,愿陛下诛四凶之罪,以厌人鬼愤结之望!

”帝省章,遣医视弘病,比至,已薨。

以大司农宋由为太尉。

司空第五伦以老病乞身,五月,丙子,赐策罢,以二千石俸终其身。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

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

或问伦曰:“公有私乎?

”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

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

”以太仆袁安为司空。

秋,八月,乙丑,帝幸安邑,观盐池。

九月,还宫。

烧当羌迷吾复与弟号吾及诸种反。

号吾先轻入,寇陇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号吾,将诣郡。

号吾曰:“独杀我,无损于羌。

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

”陇西太守张纡放遣之,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

迷吾退居河北归义城。

疏勒王忠从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遣使诈降于班超,超知其奸而伪许之。

忠从轻骑诣超,超斩之,因击破其众,南道遂通。

楚许太后薨。

诏改葬楚王英,追爵谥曰楚厉侯。

帝以颍川郭躬为廷尉。

决狱断刑,多依矜恕,条诸重文可从轻者四十一,奏之,事皆施行。

博士鲁国曹褒上疏,以为“宜定文制,著成汉礼”,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许。

”帝知诸儒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以时立,乃拜褒侍中。

玄武司马班固以为“宜广集诸儒,共议得失。

”帝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

’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元年(丁亥,公元八七年)春,正月,帝召褒,授以叔孙通《汉仪》十二篇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

”护羌校尉傅育欲伐烧当羌,为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斗诸羌、胡。

羌、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

育请发诸郡兵数万人共击羌。

未及会,三月,育独进军。

迷吾闻之,徙庐落去。

育遣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三兜谷,不设备,迷吾袭击,大破之,杀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

及诸郡兵到,羌遂引去。

诏以陇西太守张纡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

夏,六月,戊辰,司徒桓虞免。

癸卯,以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

隗,光之子也。

齐王晃及弟利侯刚,与母太姬更相诬告。

秋,七月,癸卯,诏贬晃爵为芜湖侯,削刚户三千,收太姫玺绶。

壬子,淮阳顷王昞薨。

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而还。

羌豪迷吾复与诸种寇金城塞,张纡遣从事河内司马防与战于木乘谷。

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

迷吾将人众诣临羌,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伏兵杀其酋豪八百馀人,斩迷吾头以祭傅育冢,复放兵击其馀众,斩获数千人。

迷吾子迷唐,与诸种解仇,结婚交质,据大、小榆谷以叛,种众炽盛,张纡不能制。

壬戌,诏以瑞物仍集,改元章和。

是时,京师四方屡有嘉瑞,前后数百千,言事者咸以为美。

而太尉掾平陵何敞独恶之,谓宋由、袁安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

今异乌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

”由、安惧不敢答。

八月,癸酉,帝南巡。

戊子,幸梁。

乙未晦,幸沛。

日有食之。

九月,庚子,帝幸彭城。

辛亥,幸寿春。

复封阜陵侯延为阜陵王。

己未,幸汝阴。

冬,十月,丙子,还宫。

北匈奴大乱,屈兰储等五十八部、口二十八万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曹褒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凡百五十篇,奏之。

帝以众论难一,故但纳之,不复令有司平奏。

是岁,班超发于窴诸国兵共二万五千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兵合五万人救之。

超召将校乃于窴王议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

于窴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

”阴缓所得生口。

龟兹王闻之,大喜,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窴。

超知二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

鸡鸣,驰赴莎车营。

胡大惊乱,奔走,追斩五千馀级。

莎车遂降,龟兹等因各退散。

自是威震西域。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二年(戊子,公元八八年)春,正月,济南王康、阜陵王延、中山王焉来朝。

上性宽仁,笃于亲亲,故叔父济南、中山二王,每数入朝,特加恩宠,及诸昆弟并留京师,不遣就国。

又赏赐群臣,过于制度,仓帑为虚。

何敞奏记宋由曰:“比年水旱,民不收获。

凉州缘边,家被凶害。

中州内郡,公私屈竭。

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赉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

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

明君赐赉,宜有品制。

忠臣受赏,亦应有度。

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

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

宜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矣。

”由不能用。

尚书南阳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家隆深,礼宠诸王,同之家人,车入殿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

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国,陛下恩宠逾制,礼敬过度。

《春秋》之义,诸父、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强干弱枝者也。

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

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属备具,当早就蕃国,为子孙基址。

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骄奢僭拟,宠禄隆过。

宜割情不忍,以义断恩,发遣康、焉,各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以塞众望。

”帝未及遣。

壬辰,帝崩于章德前殿,年三十一。

遣诏:“无起寝庙,一如先帝法制。

”范晔论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

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

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

平徭简赋,而民赖其庆。

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

谓之长者,不亦宜乎!

太子即位,年十岁,尊皇后曰皇太后。

三月,丁酉,用遗诏徙西平王羡为陈王,六安王恭为彭城王。

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南单于宣死,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太后临朝,窦宪以侍中内干机密,出宣诰命。

弟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寰并为中常侍,兄弟皆在亲要之地。

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慠。

’生富贵而能不骄慠者,未之有也。

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

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

近阴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

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位有馀而仁不足也。

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

《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

”庚戌,皇太后诏:“以故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

”窦宪以彪有义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

其所施为,辄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

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

宪性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

永平时,谒者韩纡考劾宪父勋狱,宪遂令客斩纡子,以首祭勋冢。

癸亥,陈王羡、彭城王恭、乐成王党、下邳王衍、梁王畅始就国。

夏,四月,戊寅,以遗诏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铸。

五月,京师旱。

北匈奴饥乱,降南部者岁数千人。

秋,七月,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

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分道并出,期十二月同会虏地。

臣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

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

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唯裁哀省察!

”太后以示耿秉。

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

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

”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

太后议欲从之。

尚书宋意上书曰:“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

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

其所克获,曾不补害。

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

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

汉兴功烈,于斯为盛。

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

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

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

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

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

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

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

诚不可许。

”会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

尚书颍川韩稜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奸臣所笑。

”太后怒,以切责稜,稜固执其议。

何敞说宋由曰:“畅宗室肺府,茅土籓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

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

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

而二府执事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

公纵奸慝,莫以为咎。

敞请独奏案之。

”由乃许焉。

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

于是推举,具得事实。

太后怒,闭宪于内宫。

宪惧诛,因自求击匈奴以赎死。

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奴,以执金吾耿秉为副。

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

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

迷唐率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小月氏胡。

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

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不宜禁护。

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发。

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

今因其追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

”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

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

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

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

”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

”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感悦。

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种人八百户来降。

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

汉孝和皇帝上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元年(己丑,公元八九年)春,迷唐欲复归故地。

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馀头,一种殆尽。

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种皆畔之。

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馀皆款塞纳质。

于是训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分以屯田、修理坞壁而已。

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

”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

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安、隗正色自若。

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遭大忧,陛下方在谅阴,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

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

万民者,天之所生。

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则正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

故爱民者必有天报。

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

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

今匈奴为鲜卑所破,远藏于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

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

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

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

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

”尚书令韩稜、骑都尉硃晖、议郎京兆乐恢,皆上疏谏,太后不听。

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劳役百姓。

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谓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

今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

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

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

今众军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

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困。

”书奏,不省。

窦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尚书仆射郅寿,有所请托,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

又因朝会,刺讥宪等以伐匈奴、起第宅事,厉音正色,辞旨甚切。

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何敝上疏曰:“寿机密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

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

臣所以触死瞽言,非为寿也。

忠臣尽节,以死为归。

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

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无穷。

臣敞谬与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馀。

”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

寿,恽之子也。

夏,六月,窦宪、耿秉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出固阳塞,皆会涿邪山。

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南匈奴精骑万馀,与北单于战于稽洛山,大破之,单于遁走。

追击诸部,遂临私渠北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口甚众,杂畜百馀万头,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馀万人。

宪、秉出塞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

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时虏中乖乱,汜、讽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以诏致赐,单于稽首拜受。

讽因说令修呼韩邪故事,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

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

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

秋,七月,乙未,会稽山崩。

九月,庚申,以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宪武阳侯,食邑二万户。

宪固辞封爵,诏许之。

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至是,诏宪位次太傅下、三公上。

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

封耿秉为美阳侯。

窦氏兄弟骄纵,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缇骑强夺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

商贾闭塞,如避寇仇。

又擅发缘边诸郡突骑有才力者,有司莫敢举奏,袁安劾景“擅发边兵,惊惑吏民。

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景檄,当伏显诛。

”又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不举劾,请免官案罪。

”并寝不报。

驸马都尉瑰,独好经书,节约自修。

尚书何敞上封事曰:“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

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

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

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

今逾年未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戳无罪,肆心自快。

今者论议讻讻,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

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

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

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也。

驸马都尉瑰,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济南太傅。

康有违失,敞辄谏争,康虽不能从,然素敬重敞,无所嫌牾焉。

冬,十月,庚子,阜陵质王延薨。

是岁,郡国九大水。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二年(庚寅,公元九零年)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二月,壬午,日有食之。

夏,五月,丙辰,封皇弟寿为济北王,开为河间王,淑为城阳王。

绍封故淮南顷王子侧为常山王。

窦宪遣副校尉阎盘将二千馀骑掩击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复取其地。

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入侍。

月氏求尚公主,班超拒还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谢将兵七万攻超。

超众少,皆大恐。

超譬军士曰:“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逾葱岭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

但当收谷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

”谢遂前攻超,不下,又钞掠无所得。

超度其粮将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

谢果遣骑赍金银珠玉以赂龟兹,超伏兵遮击,尽杀之,持其使首以示谢。

谢大惊,即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

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

初,北海哀王无后,肃宗以齐武王首创大业而后嗣废绝,心常愍之,遗诏令复齐、北海二国。

丁卯,封芜湖侯无忌为齐王,北海敬王庶子威为北海王。

六月,辛卯,中山简王焉薨。

焉,东海恭王之母弟,而窦太后,恭王之甥也。

故加赙钱一亿,大为修冢茔,平夷吏民冢墓以千数,作者万馀人,凡征发摇动六州十八郡。

诏封窦宪为冠军侯,笃为郾侯,瑰为夏阳侯。

宪独不受封。

秋,十月,乙卯,窦宪出屯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其侍弟,九月,复遣使款塞称臣,欲入朝见。

冬十月,窦宪遣班固、梁讽迎之。

会南单于复上书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袭击北单于。

夜至,围之,北单于被创,仅而得免,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

班固至私渠海而还。

是时,南部党众益盛,邻户三万四千,胜兵五万。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三年(辛卯,公元九一年)春,正月,甲子,帝用曹褒新礼,加元服。

擢褒监羽林左骑。

窦宪以北匈奴微弱,欲遂灭之,二月,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围北单于于金微山,大破之,获其母阏氏、名王以下五千馀级,北单于逃走,不知所在,出塞五千馀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

封夔为粟邑侯。

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竞赋敛吏民,共为赂遗。

司徒袁安、司空任隗举奏诸二千石并所连及,贬秩免官者四十馀人,窦氏大恨。

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尚书仆射乐恢,刺举无所回避,宪等疾之。

恢上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

方今之宜,上以义自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也。

”书奏,不省。

恢称疾乞骸骨,归长陵。

宪风厉州郡,迫胁恢饮药死。

于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无敢违者。

袁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喑呜流涕。

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冬,十月,癸未,上行幸长安,诏求萧、曹近亲宜为嗣者,绍其封邑。

诏窦宪与车驾会长安。

宪至,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尚书韩稜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

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

”议者皆惭而止。

尚书左丞王龙私奏记、上牛酒于宪,稜举奏龙,论为城旦。

龟兹、姑墨、温宿诸国皆降。

十二月,复置西域都护、骑都尉、戊己校尉官。

以班超为都护,徐幹为长史。

拜龟兹侍子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之。

超与光共胁龟兹,废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将尤利多还诣京师。

超居龟兹它乾城,徐幹屯疏勒,惟焉耆、危须、尉犁以前没都护,犹怀二心,其馀悉定。

庚辰,上至自长安。

初,北单于既亡,其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将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

窦宪请遣使立于除鞬为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

事下公卿议,宋由等以为可许。

袁安、任隗奏以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可永安内地,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扞御北狄故也。

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于除鞬以增国费。

”事奏,未以时定。

安惧宪计遂行,乃独上封事曰:“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馀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而弗图,更立新降。

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

《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

’今若失信于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

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虏怀怨。

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馀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

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地。

”诏下其议,安又与宪更相难折。

宪险急负执,言辞骄讦,至诋毁安,称光武诛韩歆、戴涉故事,安终不移。

然上竟从宪策。

资治通鉴·卷四十六·汉纪三十八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阏逢涒滩,凡九年。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元年(丙子,公元七六年)春,正月,诏兗、豫、徐三州禀赡饥民。

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

”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

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馀人,恐未能尽当其罪。

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

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

宜一切还诸徙家。

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

”帝纳其言。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

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

陛下宜留念省察。

”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

牟融、饱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

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

”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

胡亥不革,卒亡四海。

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

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

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久而未还,非天意也。

”帝从之。

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

罪非殊死,须秋案验。

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

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

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

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

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

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

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

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

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

”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馀人。

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

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

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

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馀,军仅能至。

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

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

”城中皆称万岁。

开门,共相持涕泣。

明日,遂相随俱归。

虏兵追之,且战且行。

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馀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

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

”恭至雒阳,拜骑都尉。

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

超将发还,疏勒举国忧恐。

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

”因以刀自刭。

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

”互抱超马脚不得行。

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

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

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馀人,疏勒复安。

甲寅,山阳、山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

帝报书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倘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

得王深策,恢然意解。

思惟嘉谋,以次奉行。

特赐王钱五百万。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上疏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

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

谦德之美,于斯为盛。

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

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

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

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

”帝乃止。

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谘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秋,八月,庚寅,有星孛于天市。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

明帝为之置永昌郡,以纯为太守。

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

九月,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

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侯,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

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二年(丁丑,公元七七年)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永昌、越巂、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卤承等,击哀牢王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

夏,四月,戊子,诏还坐楚、淮阳事徙者四百馀家。

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

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

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

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

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

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

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

新阳侯虽刚强,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

原鹿贞侯,勇猛诚信。

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

马氏不及阴氏远矣。

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蕃之饰者,欲身率下也。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

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

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

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固不许。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

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

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

宜及吉时,不可稽留。

”太后报曰:“吾反覆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

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约,无军功不侯。

’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

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

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不求温饱耳。

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馀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

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

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

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

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

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

念帝,人君也。

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

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

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上乃止。

太后尝诏三辅:诸马昏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

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

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

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

其美车服、不尊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

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

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

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

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

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马廖虑美业难终,上疏劝成德政曰:“昔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

《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四方高一尺。

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斯言如戏,有切事实。

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

今陛下素简所安,发自圣性,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薰天地,神明可通,况于行令乎!

”太后深纳之。

初,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人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

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寇。

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败金城太守郝崇。

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

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馀人共寇陇西、汉阳。

秋,八月,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任以职事。

何者?

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

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

”帝不从。

马防等军到冀,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进击,破之,斩首虏四千馀人,遂解临洮围。

其众皆降,唯布桥等二万馀人屯望曲谷不下。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紫宫。

帝纳窦勋女为贵人,有宠。

贵人母,即东海恭王女沘公主也。

第五伦上疏曰:“光武承王莽之馀,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

郡国所举,类多办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

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

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

非徒应坐豫、协,亦宜谴举者。

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

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

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

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上善之。

伦虽天性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论议每依宽厚云。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三年(戊寅,公元七八年)春,正月,己酉,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马防击布桥,大破之,布桥将种人万馀降,诏征防还。

留耿恭击诸未服者,斩首虏千馀人,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

恭尝以言事忤马防,监营谒者承旨,奏恭不忧军事,坐征下狱,免官。

三月,癸巳,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初,显宗之世,治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

太原吏民苦役,连年无成,死者不可胜算。

帝以郎中邓训为谒者,监领其事。

训考量隐括,知其难成,具以上言。

夏,四月,己巳,诏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

训,禹之子也。

闰月,西域假司马班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

冬,十二月,丁酉,以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漊中蛮反。

是岁,有司奏遣广平王羡、巨鹿王恭、乐成王党俱就国。

上性笃爱,不忍与诸王乖离,遂皆留京师。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四年(己卯,公元七九年)春,二月,庚寅,太尉牟融薨。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太子。

己丑,徙巨鹿王恭为江陵王,汝南王畅为梁王,常山王昞为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乘王,全为平春王。

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

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卯,遂封卫尉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执金吾光为许侯。

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

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冀乘此道,不负先帝。

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

万年之日长恨矣!

”廖等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帝不许。

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

五月,丙辰,防、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甲戌,以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

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贾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

及太后崩,但加贵人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而已。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后。

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征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

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环大体。

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

”帝从之。

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议《五经》同异。

”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

固,超之兄也。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五年(庚辰,公元八零年)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诏举直言极谏。

荆、豫诸郡兵讨漊中蛮,破之。

夏,五月,辛亥,诏曰:“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已发愤吐懑,略闻子大夫之志矣。

皆欲置于左右,顾问省纳。

建武诏书又曰:‘尧试臣以职,不直以言语笔札。

’今外官多旷,并可以补任。

”戊辰,太傅赵熹薨。

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请兵曰:“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善阝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

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

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

’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

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

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龟兹可伐。

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

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

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故饶衍,不比敦煌、善阝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

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者。

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

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

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

平陵徐幹上疏,愿奋身佐超,帝以幹为假司马,将驰刑及义从千人就超。

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

会徐幹适至,超遂与幹击番辰,大破之,斩首千馀级。

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

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帝卒得其用。

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

”帝纳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六年(辛巳,公元八一年)春。

二月,辛卯,琅邪孝王京薨。

夏,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以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迁蜀郡太守。

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

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

百姓以为便,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

不禁火,民安作。

昔无襦,今五绔。

”帝以沛王等将入朝,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又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

帝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七年(壬午,公元八二年)春,正月,沛王辅、济南王康、东平王苍、中山王焉、东海王政、琅邪王宇来朝。

诏沛、济南、东平、中山王赞拜不名,升殿乃拜,上亲答之,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前古。

每入宫,辄以辇迎,至省阁乃下,上为之兴席改容,皇后亲拜于内,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东平王苍于京师。

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

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

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

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

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

大义灭亲,况降退乎!

今废庆为清河王。

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

”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

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

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

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

,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己未,徙广平王羡为西平王。

秋,八月,饮酎毕,有司复奏遣东平王苍归国,帝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

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

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

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

”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

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九月,甲戌,帝幸偃师,东涉卷津,至河内,下诏曰:“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涉郡界,皆精骑轻行,无它辎重。

不得辄修道桥,远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

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

”己酉,进幸鄴。

辛卯,还宫。

冬,十月,癸丑,帝行幸长安,封萧何末孙熊为酂侯。

进幸槐里、岐山。

又幸长平,御池阳宫,东至高陵。

十二月,丁亥,还宫。

东平献王苍疾病,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

又置驿马,千里传问起居。

肃宗孝章皇帝上建初八年(癸未,公元八三年)春,正月,壬辰,王薨。

诏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来章奏,并集览焉。

”遣大鸿胪持节监丧,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葬。

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馀人款五原塞降。

冬,十二月,甲午,上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

戊申,还宫。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

诸窦闻而恶之。

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

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

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顺阳侯马廖,谨笃自守,而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弟,皆骄奢不谨。

校书郎杨终与廖书,戒之曰。

“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

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览念前往,可为寒心!

”廖不能从。

防、光兄弟资产巨亿,大起第观,弥亘街路,食客常数百人。

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

帝不喜之,数加谴敕,所以禁遏甚备。

由是权势稍损,宾客亦衰。

廖子豫为步兵校尉,投书怨诽。

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

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侯思愆田庐,有司勿复请,以慰朕渭阳之情。

”光比防稍为谨密,故帝特留之,后复位特进。

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

后复有诏还廖京师。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

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侍宫省,赏赐累积。

喜交通宾客。

司空第五伦上疏曰:“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让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

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

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盖骄佚所从生也。

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

’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

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

”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

宪以贱直请夺泌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

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

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

久念使人惊怖。

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

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

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

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

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

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

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

何以言之?

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

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

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下邳周纡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

吏数闾里豪强以对。

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

”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

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剑拟笃,肆詈恣口。

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

遣剑戟士收纡,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

邑到于窴,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

”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

”遂去其妻。

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

”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

”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

徐幹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

”超曰:“是何言之陋也!

以邑毁超,故今遣之。

内省不疚,何恤人言!

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

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没溺相系。

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

在职二年,所息省以亿万计。

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

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

帝从之。

肃宗孝章皇帝上元和元年(甲申,公元八四年)春,闰正月,辛丑,济阴悼王长薨。

夏,四月,己卯,分东平国,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六月,辛酉,沛献王辅薨。

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浸疏,咎在州郡。

”有诏下公卿朝臣议。

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忠孝之人,持心近厚。

锻练之吏,持心近薄。

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

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

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

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小慧,类无大能。

宜鉴啬夫捷急之对,深思绛侯木讷之功也。

”帝皆纳之。

彪,贤之玄孙也。

秋,七月,丁未,诏曰:“律云:‘掠者唯得榜、笞、立’。

又《令丙》,棰长短有数。

自往者大狱已来,掠者多酷,钻钅赞之属,惨苦无极。

念其痛毒,怵然动心。

宜及秋冬治狱,明为其禁。

”八月,甲子,太尉邓彪罢,以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癸酉,诏改元。

丁酉,车驾南巡。

诏:“所经道上郡县,无得设储跱。

命司空自将徒支柱桥梁。

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当坐。

”九月,辛丑,幸章陵。

十月,己未,进幸江陵。

还,幸宛。

召前临淮太守宛人硃晖,拜尚书仆射。

晖在临淮,有善政,民歌之曰:“强直自遂,南阳硃季,吏畏其威,民怀其惠。

”时坐法免,家居,故上召而用之。

十一月,己丑,车驾还宫。

尚书张林上言:“县官经用不足,宜自煮盐,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

”硃晖固执以为不可,曰:“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民穷怨,诚非明主所宜行。

”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

三日,诏敕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

诏书过耳,何故自系!

”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

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

”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

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

”遂闭口不复言。

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

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

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鲁国孔僖、涿郡崔骃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

及后恣己,忘其前善。

”邻房生梁郁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

因诣吏受讯。

僖以书自讼曰:“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

夫帝者,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知也,臣等独何讥刺哉!

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

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

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

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

谨诣阙伏待重诛。

”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十二月,壬子,诏:“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一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庐江毛义,东平郑均,皆以行义称于乡里。

南阳张奉慕义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以捧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辞去。

后义母死。

征辟皆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测。

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

”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馀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臧,终身捐弃。

”兄感其言,遂为廉洁。

均仕为尚书,免归。

帝下诏褒宠义、均,赐谷各千斛,常以八月长吏差问起居,加赐羊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

”诏许之。

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馀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

帝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将兵八百人诣班超,超因发疏勒、于窴兵击莎车。

莎车以赂诱疏勒王忠,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

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

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

资治通鉴·卷四十五·汉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重光作噩,尽旃蒙大渊献,凡十五年。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四年(辛酉,公元六一年)春,帝近出观览城第,欲遂校猎河内。

东平王苍上书谏。

帝览奏,即还宫。

秋,九月,戊寅,千乘哀王建薨,无子,国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以河南尹沛国范迁为司徒,太仆伏恭为司空。

恭,湛之兄子也。

陵乡侯梁松坐怨望、县飞书诽谤,下狱死。

初,上为太子,太中大夫郑兴子众以通经知名,太子及山阳王荆因梁松以缣帛请之,众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

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

”松曰:“长者意,不可逆。

”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

”遂不往。

及松败,宾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于窴王广德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诱莎车王贤,杀之,并其国。

匈奴发诸国兵围于窴,广德请降。

匈奴立贤质子不居征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

东平王苍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后累上疏称:“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

”辞甚恳切,帝乃许苍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五年(壬戌,公元六二年)春,二月,庚戌,苍罢归籓。

帝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冬,十月,上行幸鄴。

是月还宫。

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

十二月,寇云中。

南单于击却之。

是岁,发遣边民在内郡者,赐装钱,人二万。

安丰戴侯窦融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

长子穆尚内黄公主。

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以女妻之。

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

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

融寻薨。

后数岁,穆等复坐事与子勋、宣皆下狱死。

久之,诏还融夫人与小孙一人居雒阳。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六年(癸亥,公元六三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宝鼎,献之。

夏,四月,甲子,诏曰:“祥瑞之降,以应有德。

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

《易》曰:‘鼎象三公,’岂公卿奉职得其理邪!

其赐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

先帝诏书,禁人上事言圣,而间者章奏颇多浮词。

自今若有过称虚誉,尚书皆宜抑而不省,示不为谄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鲁。

十二月,还幸阳城。

壬午,还宫。

是岁,南单于适死,单于莫之子苏立,为丘除车林鞮单于。

数月,复死,单于适之弟长立,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七年(甲子,公元六四年)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阴氏崩。

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犹盛,数寇边,遣使求合市。

上冀其交通,不复为寇,许之。

以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

初,均为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史,闭督邮府内,属县无事,百姓安业。

九江旧多虎暴,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

均下记属县曰:“夫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

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

”其后无复虎患。

帝闻均名,故任以枢机。

均谓人曰:“国家喜文法、廉吏,以为足止奸也。

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为害也。

均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

”未及言,会迁司隶校尉。

后上闻其言,追善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八年(乙丑,公元六五年)春,正月,己卯,司徒范迁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为司徒,卫尉赵熹行太尉事。

越骑司马郑众使北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屈。

单于围守,闭之不与水火。

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

初,大司农耿国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

”朝廷不从,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畔,密使人诣北虏,令遣兵迎之。

郑众出塞,疑有异。

伺候,果得须卜使人。

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

”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国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宫成。

丙子,募死罪系囚诣度辽营。

有罪亡命者,令赎罪各有差。

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籓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

”国相以闻。

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齐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

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

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

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

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

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

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

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

诏群司勉修职事,极言无讳。

于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

帝览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

诏曰:“群僚所言,皆朕之过。

民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

而轻用民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永览前戒,辣然兢惧。

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寇钞不息,边城昼闭。

帝议遣使报其使者,郑众上疏谏曰:“臣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

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足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

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

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

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

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

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答,不敢为患。

”帝不从,复遣众往。

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

遣兵围臣。

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氈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

”帝不听。

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

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闻众与单于争礼之状,乃复召众为军司马。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九年(丙寅,公元六六年)夏,四月,甲辰,诏司隶校尉、部刺史岁上墨绶长吏视事三岁已上、治状尤异者各一人与计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闻。

是岁,大有年。

赐皇子恭号曰灵寿王,党号曰重熹王,未有国邑。

帝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孙,莫不受经。

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立学于南宫,号“四姓小侯”。

置《五经》师,搜选高能以授其业。

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

匈奴亦遣子入学。

广陵王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

”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加恩,不考极其事,诏不得臣属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

荆又使巫祭祀、祝诅。

诏长水校尉樊鯈等杂治其狱,事竟,奏请诛刑。

帝怒曰。

“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

即我子,卿等敢尔邪?

”鯈对曰:“天下者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

《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

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加恻隐,故敢请耳。

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

”帝叹息善之。

鯈,宏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年(丁卯,公元六七年)春,二月,广陵思王荆自杀,国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闰月,甲午,上幸南阳,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以娱嘉宾。

还,幸南顿。

冬,十二月,甲午,还宫。

初,陵阳侯丁綝卒,子鸿当袭封,上书称病,让国于弟盛,不报。

既葬,乃挂衰绖于冢庐而逃去。

友人九江鲍骏遇鸿于东海,让之曰。

“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其志耳。

《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

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可乎?

”鸿感悟垂涕,乃还就国。

鲍骏因上书荐鸿经学至行,上征鸿为侍中。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一年(戊辰,公元六八年)春,正月,东平王苍与诸王俱来朝,月馀,还国。

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诏赐东平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

诵及《采菽》,以增叹息。

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

’王言:‘为善最乐。

’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

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二年(己巳,公元六九年)春,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万馀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

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宾。

度兰仓,为它人。

”初,平帝时,河、汴决坏,久而不修。

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

浚仪令乐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兴役,乃止。

其后汴渠东侵,日月弥广,兗、豫百姓怨叹,以为县官恒兴佗役,不先民急,会有荐乐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诏发卒数十万,遣景与将作谒者王吴修汴渠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馀里,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

景虽简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罢。

乙未,以大司农牟融为司空。

是时,天下安平,人无徭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三年(庚午,公元七零年)夏,四月,汴渠成。

河、汴分流,复其旧迹。

辛乙,帝行幸荥阳,巡行河渠,遂渡河,登太行,幸上党。

壬寅,还宫。

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

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

事下案验。

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之。

”帝以亲亲不忍。

十一月,废英,徙丹杨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

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

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

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籓戚至亲,不然其言。

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四年(辛未,公元七一年)春,三月,甲戌,延自杀。

以太常周泽行司徒事。

顷之,复为太常。

夏,四月,丁巳,以巨鹿太守南阳邢穆为司徒。

楚王英至丹杨,自杀。

诏以诸侯礼葬于泾。

封燕广为折奸侯。

是时,穷治楚狱,遂至累年。

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

初,樊鯈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鯈闻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侯。

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

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

”鲔不从。

及楚事觉,鯈已卒,上追念鯈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

英阴疏天下名士,上得其录,有吴郡太守尹兴名,乃征兴及掾史五百馀人诣廷尉就考。

诸吏不胜掠治,死者太半。

惟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备受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

续母自吴来雒阳,作食以馈续。

续虽见考,辞色未尝变,而对食悲泣不自胜。

治狱使者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见,故悲耳。

”问:“何以知之?

”续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故知之。

”使者以状闻,上乃赦兴等,禁锢终身。

颜忠、王平辞引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

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

是时,上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

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而二人错愕不能对。

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平所诬。

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

”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

”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

”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

”对曰:“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

”帝怒曰:“吏持两端!

”促提下捶之。

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

”帝曰:“谁与共为章?

”对曰:“臣独作之。

”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

”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

”上曰:“何故族灭?

”对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冤,故知当族灭,然臣所以言者,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

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

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

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

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

’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悟陛下言者。

臣今所陈,诚死无悔!

”帝意解,诏遣朗出。

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馀人。

时天旱,即大雨。

马后亦以楚狱多滥,乘间为帝言之,帝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

任城令汝南袁安迁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狱事,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

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反虏,法与同罪,不可。

”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

”遂分别具奏。

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馀家。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元寿为广陵侯,食六县。

又封窦融孙嘉为安丰侯。

初作寿陵,制:“令流水而已,无得起坟。

万年之后,扫地而祭,杅水脯Я而已。

过百日,唯四时设奠。

置吏卒数人,供给洒扫。

敢有所兴作者。

以擅议宗庙法从事。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五年(壬申,公元七二年)春,二月,庚子,上东巡。

癸亥,耕于下邳。

三月,至鲁,幸孔子宅,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

又幸东平、大梁。

夏,四月,庚子,还宫。

封皇子恭为巨鹿王,党为乐成王,衍为下邳王,畅为汝南王,昞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

帝亲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阳。

马后曰:“诸子数县,于制不已俭乎?

”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岁给二千万足矣!

”乙巳,赦天下。

谒者仆射耿秉数上言请击匈奴,上以显亲侯窦固尝从其世父融在河西,明习边事,乃使秉、固与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共议之。

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

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虏失其肥饶畜兵之地,羌、胡分离。

唯有西域,俄复内属。

故呼韩邪单于请事款塞,其势易乘也。

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

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衅作。

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

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

破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击也。

”上善其言。

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

”上从之。

十二月,以秉为驸马都尉,固为奉车都尉。

以骑都尉秦彭为秉副,耿忠为固副,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

秉,国之子。

忠,弇之子。

廖,援之子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七三年)春,二月,遣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伐北匈奴。

窦固、耿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馀级。

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

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馀里,至三木楼山而还。

来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

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高阙塞九百馀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虏而还。

肜与吴棠坐逗留畏懦,下狱,免。

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

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

死后,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

”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

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嗟叹良久。

乌桓、鲜卑每朝贺京师,常过肜冢拜谒,仰天号泣。

辽东吏民为立祠,四时奉祭焉。

窦固独有功,加位特进。

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

超行到善阝善,善阝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

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

”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

”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

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

”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

”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

”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

如令善阝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

为之奈何?

”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灭此虏,则善阝善破胆,功成事立矣。

”众曰:“当与从事议之。

”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

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

”众曰:“善!

”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

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

”馀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

前后鼓噪,虏众惊乱。

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馀级,馀众百许人悉烧死。

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

”恂乃悦。

超于是召善阝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

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

”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

”遂纳子为质。

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

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

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固复使超使于窴,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窴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

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

”是时于窴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

超既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

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

汉使有呙马,急求取以祠我!

”广德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

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

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

收私来比,鞭笞数百。

以巫首送广德。

因责让之。

广德素闻超在善阝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

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超,彪之子也。

淮阳王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

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婿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

”事下案验。

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徙者甚众。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

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上以延罪薄于楚王英,秋,七月,徙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

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

会日暮,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

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

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馀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范,丹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七四年)春,正月,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

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

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

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

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睦薨。

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

”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

”睦曰:“吁,子危我哉!

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

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

”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

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硃辅宣示汉德,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馀国。

皆举种称臣奉贡。

白狼王唐取作诗三章,歌颂汉德,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

班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

若不即降,便可执之。

”虑既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

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

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

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

”咸曰:“当杀之。

”超曰。

“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

”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寿。

制曰:“天生神物,以应王者。

远人慕化,实由有德。

朕以虚薄,何以享斯!

唯高祖、光武圣德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策告宗庙。

”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秉、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合兵万四千骑,击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击车师。

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馀里。

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

秉以为先赴后王,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

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

”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并进,斩首数千级。

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秉,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

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

于是固奏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

以陈睦为都护。

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

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

恭,况之孙也。

显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七五年)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

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

”虏中矢者,视创皆沸,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

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

”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引兵据之。

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涧水。

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

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

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

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

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

”于是遂蠲其制。

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久次当迁重职,帝为后宫亲属,竟不用。

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

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

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

诸马乃共谮仁于章帝,言其峻刻。

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侯熹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

伦在郡公清,所举吏多得其人,故帝自远郡用之。

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

会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

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

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

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

馀数十人。

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

妻以女子。

”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

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关宠上书求救。

诏公卿会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

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

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效也。

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

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

”帝然之。

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善阝善兵合七千馀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廖及黄门郎防、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

帝以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

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

第五伦上疏曰:“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阴氏,不假以权势。

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

自是雒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

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

戴盆望天,事不两施。

’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

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

又联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

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

臣愚以为不应经义。

惶恐,不敢不以闻。

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

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岁,京师及兗、豫、徐州大旱。

资治通鉴·卷四十四·汉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尽上章涒滩,凡十四年。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三年(丁未,公元四七年)春,正月,南郡蛮叛。

遣武威将军刘尚讨破之。

夏,五月,丁卯,大司徒蔡茂薨。

秋,八月,丙戌,大司空杜林薨。

九月,辛未,以陈留太守王况为大司徒。

冬,十月,丙申,以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武陵蛮精夫相单程等反,遣刘尚发兵万馀人溯沅水入武溪击之。

尚轻敌深入,蛮乘险邀之,尚一军悉没。

初,匈奴单于舆弟右谷蠡王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次即当为单于。

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

乌珠留单于有子曰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领南边八部。

比见知牙师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

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

”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

单于疑之,乃遣两骨都侯监领比所部兵。

及单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诣西河太守求内附。

两骨都侯颇觉其意,会五月龙祠,劝单于诛比。

比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

比遂聚八部兵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

骨都侯且到,知其谋,亡去。

单于遣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

是岁,鬲侯硃祜薨。

祜为人质直,尚儒学。

为将多受降,以克定城邑为本,不存首级之功。

又禁制士卒不得虏掠百姓。

军人乐放纵,多以此怨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四年(戊申,公元四八年)春,正月,乙亥,赦天下。

匈奴八部大人共议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永为籓蔽,扦御北虏。

事下公卿,议者皆以为:“天下初定,中国空虚,夷狄情伪难知,不可许。

”五官中郎将耿国独以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

令东扦鲜卑,北拒匈奴,率厉四夷,完复边郡。

”帝从之。

秋,七月,武陵蛮寇临沅。

遣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讨之,不克。

马援请行,帝愍其老,未许,援曰:“臣尚能被甲上马。

”帝令试之。

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铄哉是翁!

”遂遣授率中郎将马武、耿舒等将四万馀人,征五溪。

援谓友人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

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遣使诣阙奉籓称臣。

上以问朗陵侯臧宫。

宫曰:“匈奴饥疫分争,臣愿得五千骑以立功。

”帝笑曰:“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五年(己酉,公元四九年)春,正月,辽东徼外貊人寇边,太守祭肜招降之。

肜又以财利抚纳鲜卑大都护偏何,使招致异种,骆驿款塞。

肜曰:“审欲立功,当归击匈奴,斩送头首,乃信耳。

”偏何等即击匈奴,斩首二千馀级,持头诣郡。

其后岁岁相攻,辄送首级,受赏赐。

自是匈奴衰弱,边无寇警,鲜卑、乌桓并入朝贡。

肜为人质厚重毅,抚夷狄以恩信,故皆畏而爱之,得其死力。

南单于遣其弟左贤王莫将兵万馀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

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馀里。

北部薁鞬骨都候与右骨都侯率众三万馀人归南单于。

三月,南单于复遣使诣阙贡献,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

戊申晦,日有食之。

马援军至临乡,击破蛮兵,斩获二千馀人。

初,援尝有疾,虎贲中郎将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

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帝婿,贵重朝庭,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

”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

”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通轻侠,援前在交趾,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

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

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

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

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伯高者,山都长龙述也,季良者,越骑司马杜保也,皆京兆人。

会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望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

”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

诏免保官,擢拜龙述为零陵太守。

松由是恨援。

及援讨武陵蛮,军次下隽,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则涂夷而运远。

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充贼自破。

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

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

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

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

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惜!

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

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

今果疾疫,皆如舒言。

”弇得书奏之,帝乃使梁松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

会援卒,松因是构陷援。

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绶。

初,援在交趾,常饵薏苡实,能轻身,胜障气,军还,载之一车。

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

帝益怒。

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稿葬城西,宾客故人,莫敢吊会。

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

帝乃出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

前云阳令扶风硃勃诣阙上书曰:“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闻关险难,触冒万死,经营陇、冀,谋如涌泉,势如转规,兵动有功,师进辄克。

诛锄先零,飞矢贯胫,出征交趾,与妻子生诀。

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

吏士虽疫,援不独存。

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

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遮未闻其毁,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

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帝意稍解。

初,勃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

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硃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

”勃未二十,右扶风清试守渭城宰。

及援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

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

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

谒者南阳宗均监援军,援既卒,军士疫死者太半,蛮亦饥困。

均乃与诸将议曰:“今道远士病,不可以战,欲权承制降之,何如?

”诸将皆伏地莫敢应。

均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国家,专之可也。

”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守沅陵长,命种奉诏书入虏营,告以恩信,因勒兵随其后。

蛮夷震怖,冬十月,共斩其大帅而降。

于是均入贼营,散其众,遣归本郡,为置长吏而还,群蛮遂平。

均未至,先自劾矫制之罪。

上嘉其功,迎,赐以金帛,令过家上冢。

是岁,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率众内属,诏封乌桓渠帅为侯、王、君长者八十一人,使居塞内,布于缘边诸郡,令招来种人,给其衣食,遂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

时司徒掾班彪上言:“乌桓天性轻黠,好为寇贼,若久放纵而无总领者,必复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吏,恐非所能制。

臣愚以为宜复置乌桓校尉,诚有益于附集,省国家之边虑。

”帝从之,于是始复置校尉于上谷宁城,开营府,并领鲜卑赏赐、质子,岁时互市焉。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六年(庚戌,公元五零年)正月,诏增百官奉,其千石已上,减于西京旧制,六百石已下,增于旧秩。

初作寿陵。

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

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覆,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

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使迭兴之后,与丘陇同体。

”诏遣中郎将段郴、副校尉王郁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

使者令单于伏拜受诏,单于顾望有顷,乃伏称臣。

拜讫,令译晓使者曰:“单于新立,诚惭于左右,愿使者众中无相屈折也。

”诏听南单于入居云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将,将兵卫护之。

夏,南单于所获北虏薁建左贤王,将其众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万馀人畔归,去北庭三百馀里,自立为单于。

月馀,日更相攻击,五骨都侯皆死,左贤王自杀,诸骨都侯子各拥兵自守。

秋,南单于遣子入侍。

诏赐单于冠带、玺绶、车马、金帛、甲兵、什器。

又转河东米Я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

令中郎将将弛刑五十人,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

单于岁尽辄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赐单于及阏氏、左、右贤王以下缯彩合万匹,岁以为常。

于是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民归于本土。

遣谒者分将弛刑,补治城郭,发遣边民在中国者布还诸县,皆赐以装钱,转给粮食。

时城郭丘墟,扫地更为,上乃悔前徙之。

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复将其众三千人归南部,北单于使骑追击,悉获其众。

南单于遣兵拒之,逆战不利,于是复诏单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郴、王郁留西河拥护之,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

南单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诸部王,助汉扞戍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逻耳目。

北单于惶恐,颇还所略汉民以示善意,钞兵每到南部下,还过亭候,辄谢曰:“自击亡虏薁建日逐耳,非敢犯汉民也。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七年(辛亥,公元五一年)夏,四月,戊午,大司徒王况薨。

五月,丁丑,诏司徒、司空并去“大”名,改大司马为太尉。

骠骑大将军行大司马刘隆即日罢,以太仆赵熹为太尉,大司农冯勤为司徒。

北匈奴遣使诣武威求和亲,帝召公卿廷议,不决。

皇太子言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

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

”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

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

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

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

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

”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

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

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

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

残灭之政,虽成必败。

’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

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

诚能举下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

苟非其时,不如息民。

”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上问赵熹以久长之计,熹请遣诸王就国。

冬,上始遣鲁王兴、齐王石就国。

是岁,帝舅寿张恭侯樊宏薨。

宏为人谦柔畏慎,每当朝会,辄迎期先到,俯伏待事。

所上便宜,手自书写,毁削草本。

公朝访逮,不敢众对。

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

帝甚重之。

及病困,遗令薄葬,一无所用。

以为棺柩一藏,不宜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之心,使与夫人同坟异藏。

帝善其令,以书示百官,因曰:“今不顺寿张侯意,无以彰其德。

且吾万岁之后,欲以为式。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八年(壬子,公元五二年)春,正月,己巳,徙鲁王兴为北海王。

以鲁益东海。

帝以东海王强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食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设钟虡之乐,拟于乘舆。

夏,六月,丁卯,沛太后郭后薨。

初,马援兄子婿王磐,平阿侯仁之子也。

王莽败,磐拥富赀为游侠,有名江、淮间。

后游京师,与诸贵戚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

”后岁馀,磐坐事死。

磐子肃复出入王侯邸第。

时禁罔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

马援谓司马吕种曰:“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

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

卿曹戒慎之!

”至是,有上书告肃等受诛之家,为诸王宾客,虑因事生乱。

会更始之子寿光侯鲤得幸于沛王,怨刘盆子,结客杀故式侯恭。

帝怒,沛王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

因诏郡县收捕诸王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

吕种亦与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秋,八月,戊寅,东海王强、沛王辅、楚王英、济南王康、淮阳王延始就国。

上大会群臣,问:“谁可傅太子者?

”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

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

即为阴氏,则阴侯可。

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

”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

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

”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

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

”北匈奴遣使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客俱献见。

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

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

’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

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

归亲愈数,为惧愈多。

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礼无不答。

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报答之辞,令必有适。

今立稿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

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

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

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

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

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

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

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

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韣丸一,矢四发,遗单于。

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

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

”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

朕不爱小物,於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闻悉纳从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二十九年(癸丑,公元五三年)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三十年(甲寅,公元五四年)春,二月,车驾东巡。

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禅泰山。

”诏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

’‘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

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令屯田。

”于是群臣不敢复言。

甲子,上幸鲁济南。

闰月,癸丑,还宫。

有星孛于紫宫。

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为中山王。

五月,大水。

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鲁。

冬,十一月,丁酉,还宫。

胶东刚侯贾复薨。

复从征伐,未尝丧败,数与诸将溃围解急,身被十二创。

帝以复敢深入,希令远征,而壮其勇节,常自从之,故复光方面之勋。

诸将每论功伐,复未尝有言,帝辄曰:“贾君之功,我自知之。

”世祖光武皇帝下建武三十一年(乙卯,公元五五年)夏,五月,大水。

癸酉晦,日有食之。

蝗。

京兆掾第五伦领长安市,公平廉介,市无奸枉。

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能下,安能动万乘乎!

”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后举孝廉,补淮阳王医工长。

世祖光武皇帝下中元元年(丙辰,公元五六年)春,正月,淮阳王入朝,伦随官属得会见。

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帝大悦。

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

帝谓伦曰:“闻卿为吏,篣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

”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

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

众人以臣愚蔽,故生是语耳。

”帝大笑。

以伦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

为政清而有惠,百姓爱之。

上读《河图会昌符》曰。

“赤刘之九,会命岱宗。

”上感此文,乃诏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索《河》、《雒》谶文,言九世当封禅者凡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复奏请封禅,上乃许焉。

诏有司求元封故事,当用方石再累,玉检、金泥。

上以石功难就,欲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

梁松争以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无必五色。

丁卯,车驾东巡。

二月,己卯,幸鲁,进幸泰山。

辛卯,晨,燎,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用乐如南郊。

事毕,至食时,天子御辇登山,日中后,到山上,更衣。

晡时,升坛北面,尚书令奉玉牒检,天子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驺骑二千馀人发坛上方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

事毕,天子再拜。

群臣称万岁,乃复道下。

夜半后,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讫。

甲午,禅祭地于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三月,戊辰,司空张纯薨。

夏,四月,癸酉,车驾还宫。

己卯,赦天下,改元。

上行幸长安。

五月,乙丑,还宫。

六月,辛卯,以太仆冯鲂为司空。

乙未,司徒冯勤薨。

京师醴泉涌出,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上甘露。

群臣奏言:“灵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

”帝不纳。

常自谦无德,每郡国所上,辄抑而不当,故史官罕得记焉。

秋,郡国三蝗。

冬,十月,辛未,以司隶校尉东莱李訢为司徒。

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祇。

迁吕太后庙主于园,四时上祭。

十一月,甲子晦,日有食之。

是岁,起明堂、灵台、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

初,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给事中桓谭上疏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

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

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

臣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

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

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

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君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

”疏奏,帝不悦。

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以谶决之,何如?

”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

”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

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

”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

出为六安郡丞,道病卒。

范晔论曰: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

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

世主以此论学,悲哉!

逵,扶风人也。

南单于比死,弟左贤王莫立,为丘浮尤鞮单于。

帝遣使赍玺书拜授玺绶,赐以衣冠及缯彩,是后遂以为常。

世祖光武皇帝下中元二年(丁巳,公元五七年)春,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年六十二。

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

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优游自宁。

”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虽以征伐济大业,及天下既定,乃退功臣而进文吏,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故能恢复前烈,身致太平。

太尉赵熹典丧事。

时经王莽之乱,旧典不存,皇太子与诸王杂止同席,籓国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

熹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

奏遣谒者将护官属分止它县,诸王并令就邸,唯得朝晡入临。

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山阳王荆哭临不哀,而作飞书,令苍头诈称大鸿胪郭况书与东海王强,言其无罪被废,及郭后黜辱,劝令东归举兵以取天下,且曰:“高祖起亭长,陛下兴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

当为秋霜,无为槛羊。

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邪!

”强得书惶怖,即执其使,封书上之。

明帝以荆母弟,秘其事,遣荆出止河南宫。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

夏,四月,丙辰,诏曰:“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

夫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左右小子。

高密侯禹,元功之首。

东平王苍,宽博有谋。

有以禹为太傅,苍为骠骑将军。

”苍恳辞,帝不许。

又诏骠骑将军置长史、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上。

苍尝荐西曹掾齐国吴良,帝曰:“荐贤助国,宰相之职也。

萧何举韩信,设坛而拜,不复考试,今以良为议郎。

”初,烧当羌豪滇良击破先零,夺居其地。

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转盛。

秋,滇吾与弟滇岸率众寇陇西,败太守刘盱于允街,于是守寨诸羌皆叛。

诏谒者张鸿领诸郡兵击之,战于允吾,鸿军败没。

冬,十一月,复遣中郎将窦固监捕虏将军马武第二将军、四万人讨之。

是岁,南单于莫死,弟汗立,为伊伐于虑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上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元年(戊午,公元五八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原陵,如元会仪。

乘舆拜神坐,退,坐东厢。

侍卫官皆在神坐后,太官上食,太常奏乐。

郡国上计吏以次前,当神轩占其郡谷价及民所疾苦。

是后遂以为常。

夏,五月,高密元侯邓禹薨。

东海恭王强病,上遣使者太医乘驿视疾,骆驿不绝。

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王延诣鲁省疾。

戊寅,强薨,临终,上疏谢恩,言:“身既夭命,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惭!

息政,小人也,猥当袭臣后,必非所以全利之也,愿还东海郡。

今天下新罹大忧,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

臣强困劣,言不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

”帝览书悲恸,从太后出幸津门亭发哀,使大司空持节护丧事,赠送以殊礼,诏楚王英、赵王栩、北海王兴及京师亲戚皆会葬。

帝追惟强深执谦俭,不欲厚葬以违其意,于是特诏:“遗送之物,务从约省,衣足敛形,茅车瓦器,物减于制,以彰王卓尔独行之志。

”将作大匠留起陵庙。

秋,七月,马武等击烧当羌,大破之,馀皆降散。

山阳王荆私迎能为星者,与谋议,冀天下有变。

帝闻之,徙封荆广陵王,遣之国。

辽东太守祭肜使偏何讨赤山乌桓,大破之,斩其魁帅。

塞外震詟,西自武威,东尽玄菟,皆来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缘边屯兵。

东平王苍以为中兴三十馀年,四方无虞,宜修礼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上之。

好畦愍侯耿弇薨。

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二年(己未,公元五九年)春,正月,辛未,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玉佩以行事。

礼毕,登灵台,望云物。

赦天下。

三月,临辟雍,初行大射礼。

冬,十月,壬子,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

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

三老服都纻大袍,冠进贤,扶玉杖。

五更亦如之,不杖。

乘舆到壁雍礼殿,御坐东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于太学讲堂,天子迎于门屏,交礼。

道自阼阶,三老升自宾阶。

至阶,天子揖如礼。

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鲠在前,祝饐在后。

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

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下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搢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于是下诏赐荣爵关内侯。

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

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

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

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

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太师在是。

”既罢,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

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

及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士。

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剑、衣被,良久乃去。

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

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

子郁当嗣,让其兄子泛。

帝不许,郁乃受封,而悉以租入与之。

帝以郁为侍中。

上以中山王焉,郭太后少子,太后尤爱之,故独留京师,至是始与诸王俱就国,赐以虎贲、官骑,恩宠尤厚,独得往来京师。

帝礼待阴、郭,每事必均,数受赏赐,恩宠俱渥。

甲子,上行幸长安。

十一月,甲申,遣使者以中牢祠萧何、霍光。

帝过,式其墓。

进幸河东。

癸卯,还宫。

十二月,护羌校尉窦林坐欺罔及臧罪,下狱死。

林者,融之从兄子也。

于是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

及林诛,帝数干诏切责融,融惶恐乞骸骨,诏令归第养病。

是岁,初迎气于五郊。

新阳侯阴就子丰尚郦邑公主。

公主骄妒,丰杀之,被诛,父母皆自杀。

南单于汗死,单于比之子适立,为盆僮尸逐侯鞮单于。

世祖光武皇帝下永平三年(庚申,公元六零年)春,二月,甲寅,太尉赵、司徒李訢免。

丙辰,以左冯翊郭丹为司徒。

己未,以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甲子,立贵人马氏为皇后,皇子炟为太子。

后,援之女也,光武时,以选入太子宫,能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修备,上下安之,遂见宠异。

及帝即位,为贵人。

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皇子炟。

帝以后无子,命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

”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

太子亦孝性淳笃,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间。

后常以皇嗣未广,荐达左右,若恐不及。

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

若数所宠引,辄加隆遇。

及有司奏立长秋宫,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

”后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好读书。

常衣大练,裙不加缘。

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以为绮縠,就视,乃笑。

后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

”群臣奏事有难平者,帝数以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尝以家私干政事。

帝由是宠敬,始终无衰焉。

帝思中兴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以邓禹为首,次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硃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

马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夏,四月,辛酉,封皇子建为千乘王,羡为广平王。

六月,丁卯,有星孛于天船北。

帝大起北宫。

时天旱,尚书仆射会稽钟离意诣阙,免冠,上疏曰:“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

使民疾邪?

宫室荣邪?

女谒盛邪?

苞苴行邪?

谗夫昌邪?

’窃见北宫大作,民失农时。

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民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

”帝策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

”又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

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庆时澍雨。

意荐全椒长刘平,诏征拜议郎。

平在全椒,政有恩惠,民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剌史、太守行部,狱无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问,唯班诏书而去。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曳。

常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

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

”崧乃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起撞郎。

”帝乃赦之。

是时朝庭莫不悚慄,争为严切以避诛责,唯锺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

会连有变异,上疏曰:“陛下敬畏鬼神,忧恤黎元,而天气未和,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治职,而以苛刻为俗,百官无相亲之心,吏民无雍雍之志,至于感逆和气,以致天灾。

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

愿陛下垂圣德,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

”帝虽不能用,然知其至诚,终爱厚之。

秋,八月,戊辰,诏改太乐官曰太予,用谶文也。

壬申晦,日有食之。

诏曰:“昔楚庄无灾,以致戒惧,鲁哀祸大,天不降谴。

今之动变,倘尚可救,有司勉思厥职,以匡无德。

”冬,十月,甲子,车驾从皇太后幸章陵。

荆州剌史郭贺,官有殊政,上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

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德,戊辰,还自章陵。

是岁,京师及郡国七大水。

莎车王贤以兵威逼夺于窴、大宛、妫塞王国,使其将守之。

于窴人杀其将君德,立大人休莫霸为王。

贤率诸国兵数万击之,大为休莫霸所败,脱身走还。

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于窴人复立其兄子广德为王,广德使其弟仁攻贤。

广德父先拘在莎车,贤乃归其父,以女妻之,与之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