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

离乱从头说,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

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

亏杀我、一星星发!

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

丘也幸,由之瑟。

斩新换出旗麾别,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

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霸、只成痴绝!

天地洪炉谁扇鞴?

算于中、安得长坚铁!

淝水破,关东裂。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简介

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冬至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春之间,陈亮在给辛弃疾好友写了第一首《贺新郎》之後不久,又写了这首《贺新郎》。此阕仍继承前词“极论世事”的宗旨,针对朝廷以银帛贡献代替边备兵革、致使天下士气消糜的现实,尽情抒发自己的愤懑情绪,并是表达得比前人首更直率。 上阕是回顾宋朝屈辱的历史。也许作者出于对前首词所提及的“後死无仇可雪”问题的担忧,这首词开头第一句“离乱从头说”似乎就有意提出人们早已忘却的往事,以引起回忆。“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是追述自宋初以来长期的耻辱外交。早在北宋第三代皇帝真宗赵恒时,便以“澶渊之盟”向辽国岁赠白银十万两,绢缯二十万匹,换取中原的暂时和平,首开有宋以来向外族纳贡的先例。其子仁宗赵祯时,向辽国岁贡银绢又各增十万两、匹。此後,辽亡金兴,北宋朝廷又转而向金纳贡,数额有增无减。但是,这种作法不仅没有换来“和平”,反而更引起对方的觊觎,得寸进尺。于是河洛尽失,而宋室乃不得不南渡,以求苟安。最令人吃惊的是,南宋统治者竟至把屈辱说成是爱民。如仁宗所宣称的:“朕所爱者,土宇生民尔,斯物(指银缯)非所惜也。”(见魏泰《东轩笔录》)真是以罪为功,恬不知耻!陈亮在这里说:“爱吾民、金缯不爱”,即刺此事。虽然作品并未罗列上述史实,只用“蔓藤累葛”四字,已足将百馀年来宋室历次丧权辱国、妄冀苟安的罪责揭露无遗。 下一句“壮气尽消人脆好”进而再揭露统治者多年来在“爱吾民、金缯不爱”的幌子掩护下推行投降政策所造成的恶果。就全局来看,南宋形势是“壮气尽消人脆好”,以这样温顺脆弱销烁殆尽的民气、士气,去对付对方的进逼,其结果就只有“冠盖阴山观雪”——珠冠华盖的堂堂汉使到金廷求和。可是,他们的交涉不能取得任何胜利,惟有陪侍金主出猎阴山,观赏北国雪景而已。作者想到这里,不禁感叹道:“亏杀我、一星星发!”痛惜自己把头发都等白了,等到的竟是如此耻辱的现实。下面再借用历史故事来批判现实:春秋时,中原大国齐的国君景公畏惧处于南夷之地的吴国,只有流涕送女与之和亲;还有鲁国也曾因遭受强齐欺凌而不予反抗,遂日衰一日。往事可鉴,对照今日宋朝屈服于金,甘受凌辱而不加抵抗这一违反常理的怪事,後果如何,不问而知。这里所谓“问”,并非有疑而问,乃是用肯定语调发出的谴责和质问。 写到此,话题和情绪同时一变,以重新振作之态,写出‘丘也幸,由之瑟’六字。《论语·述而》载有孔子语:“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又,孔子的学生子路弹瑟发勇武之音,被认为是不合雅、颂,孔子曾说:“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论语·先进》)作者各取此二语中的前三字为句,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今日幸有如吾二人这样坚毅的志士,虽举国均以举兵北伐为过,但我俩迄今坚持不懈。以此结束了上阕,并为下阕定下基调。乍一看,这两句话来得突兀,似乎显得生硬,其实不然。这是陈亮一贯的词风。他好为“硬语盘空”,这种风格,恐怕与他在南宋那一片黑暗之中努力焕发起斗争到底的精神密切相关。 下阕是写设想中的救国行动。《新唐书·李光弼传》曾记大将李光弼代郭子仪统兵之事,云:“其代子仪朔方也,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而光弼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辛弃疾早年曾建立过有名的“飞虎军”,金人为之震慑。作者设想,若由弃疾带兵,定会出现“斩(崭)新换出旗麾别”的新局面。 这种设想,也许早在上饶鹅湖之会时二人就商议过,因此,这里所谓“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可能就指的是这件事。“拆开收合”,即解剖分析。基于此,“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扑肢动骨”便是作者想象投奔这支抗金新军後大显身手的兴奋情景。因留恋鹅湖之会、向往二人共同描绘的理想图景而产生上述设想,这是很自然的。继而,语势却忽然一落千丈,接一句“这话霸(即话柄)、只成痴绝”,明说这一切只不过是幻想。这种语气的跌宕起伏,恰恰说明作者情绪大起大落。他虽然残酷地宣告自己幻想的破灭,却又极其冷静地指出了真实。“只成痴绝”四字虽然饱含作者的失望和痛苦,却又是他理智的反映。“天地洪炉谁扇鞴?算于中、安得长坚铁!”是发自幻灭之後的感叹。他有感于《庄子·大宗师》中所谓天地是大熔炉的说法,想到人生犹如铁在洪炉之中,扇鞴(鼓风吹火的皮袋)鼓风,火力顿炽,顷刻即将消熔。 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势。不过,作者的这种幻灭感,却又并非对理想产生了什么怀疑和失望,而是深为人生有限而感到惋惜。但他又不是单纯留恋人生,而是深憾于不能亲见理想的实现。关于这点,在结尾的“淝水破,关东裂”二句中可以得到印证。这里,作者再一次用了他在《念奴娇·登多景楼》一词中已用过的谢安于淝水之战中大破苻秦八十万大军入犯的典故,但这不是雷同,正说明这个对历史了如指掌的爱国志士对英雄业绩的向往和对胜利的憧憬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怀的。他的这些话是说给好友辛弃疾听的,自然不是只谈他自己的志气与渴望,而是表达了他们两人共同的心声。



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

〔王雱〕 〔宋〕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蓦山溪

〔仲殊〕 〔宋〕

清江平淡,疏雨和烟染。

春在广寒宫,付江梅、先开素艳。

年年第一,相见越溪东,云体态,雪精神,不把年华占。

山亭水榭,别恨多销黯。

又是主人来,更不辜、香心一点。

题诗才思,清似玉壶冰,轻回顾,落尊前,桃杏声华减。

金明池·天阔云高

〔仲殊〕 〔宋〕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晚日寒生轻晕。

闲阶静、杨花渐少,朱门掩、莺声犹嫩。

悔匆匆、过却清明,旋占得馀芳,已成幽恨。

却几日阴沉,连宵慵困,起来韶华都尽。

怨入双眉闲斗损。

乍品得情怀,看承全近。

深深态、无非自许。

厌厌意、终羞人问。

争知道、梦里蓬莱,待忘了馀香,时时音信。

纵留得莺花,东风不住,也则眼前愁闷。

法曲献仙音·虚阁笼寒

〔姜夔〕 〔宋〕

虚阁笼寒,小帘通月,暮色偏怜高处。

树隔离宫,水平驰道,湖山尽入尊俎。

奈楚客淹留久,砧声带愁去。

屡回顾,过秋风、未成归计。

谁念我、重见冷枫红舞。

唤起淡妆人,问逋仙、今在何许。

象笔鸾笺,甚而今、不道秀句。

怕平生幽恨,化作沙边烟雨。

清波引

〔姜夔〕 〔宋〕

冷云迷浦。

倩谁唤、玉妃起舞。

岁华如许。

野梅弄眉妩。

屐齿印苍藓,渐为寻花来去。

自随秋雁南来,望江国、渺何处。

新诗漫与。

好风景、长是暗度。

故人知否。

抱幽恨难语。

何时共渔艇,莫负沧浪烟雨。

况有清夜啼猿,怨人良苦。

少年游·戏平甫

〔姜夔〕 〔宋〕

双螺未合,双蛾先敛,家在碧云西。

别母情怀,随郎滋味,桃叶渡江时。

扁舟载了,匆匆归去,今夜泊前溪。

杨柳津头,梨花墙外,心事两人知。

鹧鸪天·雪梅

〔范成大〕 〔宋〕

压蕊拈须粉作团,疏香辛苦颤朝寒。

须知风月寻常见,不似层层带雪看。

春髻重,晓眉弯,一枝斜并缕金旛。

酒红不解东风冻,惊怪钗头玉燕乾。

浪淘沙令·黯淡养花天

〔范成大〕 〔宋〕

黯淡养花天,小雨能悭。

烟轻云薄有无间。

官柳丝丝都绿遍,犹有春寒。

空翠湿征鞍,马首千山。

多情若是肯俱还。

别有玉杯承露冷,留共君看。

雨中花慢·一叶凌波

〔张孝祥〕 〔宋〕

一叶凌波,十里驭风,烟鬟雾鬓萧萧。

认得兰皋琼佩,水馆冰绡。

秋霁明霞乍吐,曙凉宿霭初消。

恨微颦不语,少进还收,伫立超遥。

神交冉冉,愁思盈盈,断魂欲遣谁招。

犹自待、青鸾传信,乌鹊成桥。

怅望胎仙琴叠,忍看翡翠兰苕。

梦回人远,红云一片,天际笙箫。

念奴娇·风帆更起

〔张孝祥〕 〔宋〕

风帆更起,望一天秋色,离愁无数。

明日重阳尊酒里,谁与黄花为主?

别岸风烟,孤舟灯火,今夕知何处?

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

船过采石江边,望夫山下,酌水应怀古。

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

默想音容,遥怜儿女,独立衡皋暮。

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