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上乐府四章其四逃饥荒（甲戌）

怪底春光二月好，踏青千里无青草。

草根当作麦粮餐，草色都如人面槁。

家家妇女驱出门，手皲脚软声暗吞。

乐岁欢歌芣苢子，凶年苦斸苣蒿根。

毕竟天心仁爱汝，枯田尚有萌芽吐。

谁云小草是虚生，功在饥荒非小补。

夕阳归去一肩挑，饱食居然腹不枵。

此时长吏方沉醉，可惜不曾知此味。

汝南人瘦万狗肥，前有饿者狗后随，忽然堕落沟中泥。

狗来食人啮人衣，顷刻血肉无留遗，残魂化作风与灰。

狗饱狗去摇尾嬉，馀者尚充鸦鹊饥。

我行见之心骨悲，徒有恻怆无能为。

大官北来何光辉，清道翼以双绣旗。

从者飞语里卒知，为我亟去道旁尸，毋使不祥触公威。

河南一片荒荒土，满眼流离风又雨。

年荒父母竟无恩，卖尽田园卖儿女。

可怜父与母，泪落心内苦。

岂不恋所生，留汝难活汝。

往年生儿如得田，今年生儿不值钱。

卖女可得青蚨千，卖儿不足供一餐。

大车小车牛马走，儿啼呼父女呼母。

役夫努目刀在手，百口吞声面色朽。

此时父母死更生，食尽还增骨肉情。

月黑风寒新鬼哭，饥魂一路唤儿声。

凡人胸中有物者，定知落笔高天下。

君画淋漓法自然，直写洒落胸中天。

贵人百索不脱稿，寒士欣然为倾倒。

昨朝浮我大洞庭，天光四浸君山青。

高歌古月不堕水，纸外隐有蛟龙听。

一官落拓武昌县，终日江光供素绢。

吁嗟乎，画山不偿公私逋，画水不救田地枯。

君笔可诉真宰泣，何不拜献流民图。

胭脂山上藏诗坞，一半种花半种树，半是诗人下榻处。

入门见竹不见山，落叶时露斜阳殷，老屋却在山中间。

疏林缺处开朱牖，一人低头笔在手，知是哦诗剑峰叟。

复有一人行碧苔，贪看远山立徘徊，是我曳杖寻诗来。

黄公作图翠欲滴，公亦三年坞中客，胸有烟云非笔墨。

世间何处无青山，草木不灵花不仙，胜地还要诗人传。

左揖凤凰右招鹤，秋月秋风劝华酌，七百年来无此乐。

主人爱客轻黄金，客更爱才无古今，后世有人知此心。

一雨生夏寒，空斋结遥想。

搴帷风在门，中有履声响。

闻名心已移，觌面气先昶。

纵谈百世人，物外得奇赏。

相对如深山，静极生意广。

须臾雨亦止，乾坤助清朗。

诗人满天下，古风日衰颓。

一堕温饱中，安能拔奇才。

君身有仙骨，怀抱冰雪胎。

示我秋怀诗，其志良可哀。

身世万行泪，寄托酒一杯。

冥冥天际鸿，斥鴳夫何猜。

诗龛老学士，妙笔今无比。

呼噏天下才，气若大海水。

一官老无聊，赍志忽已死。

遗诗高于山，担负将在子。

此事如托孤，安可避怨毁。

寸心营千秋，何以对知己。

上帝虮虱臣，降生人间世。

流光不知省，一瞬三十岁。

梦月是何祥，前生了不记。

入塾才五龄，聪明过群季。

读书通七观，受诗解六义。

同学二三子，惊我头角异。

衣食销壮心，蹉跎失幼慧。

堕落文字中，常惧天所弃。

矜矜我先祖，岳岳人中师。

恭承节母意，思以善自贻。

孝友风薄俗，文章发天机。

八孙同受书，爱我如有私。

日受灌溉德，长成木不知。

自从太邱亡，常恐先泽衰。

忽忽又十载，悠悠竟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