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十世家·楚世家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

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

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

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

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

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

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

其长一曰昆吾。

二曰参胡。

三曰彭祖。

四曰会人。

五曰曹姓。

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

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

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

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

鬻熊子事文王,蚤卒。

其子曰熊丽。

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

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熊绎生熊艾,熊艾生熊亶,熊亶生熊胜。

熊胜以弟熊杨为后。

熊杨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年。

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诸侯或不朝,相伐。

熊渠甚得江汉闲民和,乃兴兵伐庸、杨虿,至于鄂。

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

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后为熊毋康,毋康蚤死。

熊渠卒,子熊挚红立。

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曰熊延。

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乱,攻厉王,厉王出奔彘。

熊勇十年,卒,弟熊严为后。

熊严十年,卒。

有子四人,长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

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

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

仲雪死。

叔堪亡,避难于濮。

而少弟季徇立,是为熊徇。

熊徇十六年,郑桓公初封于郑。

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

熊咢九年,卒,子熊仪立,是为若敖。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为犬戎所弑,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

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为蚡冒。

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以曲沃之故。

蚡冒十七年,卒。

蚡冒弟熊通弑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晋之曲沃庄伯弑主国晋孝侯。

十九年,郑伯弟段作乱。

二十一年,郑侵天子之田。

二十三年,卫弑其君桓公。

二十九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一年,宋太宰华督弑其君殇公。

三十五年,楚伐随。

随曰:“我无罪。

”楚曰:“我蛮夷也。

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

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

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

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

”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

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随侯,数以立楚为王。

楚怒,以随背己,伐随。

武王卒师中而兵罢。

子文王熊赀立,始都郢。

文王二年,伐申过邓,邓人曰“楚王易取”,邓侯不许也。

六年,伐蔡,虏蔡哀侯以归,已而释之。

楚彊,陵江汉闲小国,小国皆畏之。

十一年,齐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邓,灭之。

十三年,卒,子熊艰立,是为庄敖。

庄敖五年,欲杀其弟熊恽,恽奔随,与随袭弑庄敖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

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

”于是楚地千里。

十六年,齐桓公以兵侵楚,至陉山。

楚成王使将军屈完以兵御之,与桓公盟。

桓公数以周之赋不入王室,楚许之,乃去。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许,许君肉袒谢,乃释之。

二十二年,伐黄。

二十六年,灭英。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为盟会,召楚。

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

”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

三十四年,郑文公南朝楚。

楚成王北伐宋,败之泓,射伤宋襄公,襄公遂病创死。

三十五年,晋公子重耳过楚,成王以诸侯客礼飨,而厚送之于秦。

三十九年,鲁僖公来请兵以伐齐,楚使申侯将兵伐齐,取谷,置齐桓公子雍焉。

齐桓公七子皆奔楚,楚尽以为上大夫。

灭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夏,伐宋,宋告急于晋,晋救宋,成王罢归。

将军子玉请战,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国,天之所开,不可当。

”子玉固请,乃与之少师而去。

晋果败子玉于城濮。

成王怒,诛子玉。

四十六年,初,成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语令尹子上。

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内宠,绌乃乱也。

楚国之举常在少者。

且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

”王不听,立之。

后又欲立子职而绌太子商臣。

商臣闻而未审也,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实?

”崇曰:“飨王之宠姬江芈而勿敬也。

”商臣从之。

江芈怒曰:“宜乎王之欲杀若而立职也。

”商臣告潘崇曰:“信矣。

”崇曰:“能事之乎?

”曰:“不能。

”“能亡去乎?

”曰:“不能。

”“能行大事乎?

”曰:“能。

”冬十月,商臣以宫卫兵围成王。

成王请食熊蹯而死,不听。

丁未,成王自绞杀。

商臣代立,是为穆王。

穆王立,以其太子宫予潘崇,使为太师,掌国事。

穆王三年,灭江。

四年,灭六、蓼。

六、蓼,皋陶之后。

八年,伐陈。

十二年,卒。

子庄王侣立。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

”伍举入谏。

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闲。

伍举曰:“愿有进隐。

”曰:“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

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举退矣,吾知之矣。

”居数月,淫益甚。

大夫苏从乃入谏。

王曰:“若不闻令乎?

”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

”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

是岁灭庸。

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八年,伐陆浑戎,遂至洛,观兵于周郊。

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

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

”庄王曰:“子无阻九鼎!

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

”王孙满曰:“呜呼!

君王其忘之乎?

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

桀有乱德,鼎迁于殷,载祀六百。

殷纣暴虐,鼎迁于周。

德之休明,虽小必重。

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

昔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德虽衰,天命未改。

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楚王乃归。

九年,相若敖氏。

人或谗之王,恐诛,反攻王,王击灭若敖氏之族。

十三年,灭舒。

十六年,伐陈,杀夏徵舒。

徵舒弑其君,故诛之也。

已破陈,即县之。

群臣皆贺,申叔时使齐来,不贺。

王问,对曰:“鄙语曰,牵牛径人田,田主取其牛。

径者则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

且王以陈之乱而率诸侯伐之,以义伐之而贪其县,亦何以复令于天下!

”庄王乃复国陈后。

十七年春,楚庄王围郑,三月克之。

入自皇门,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君用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

敢不惟命是听!

宾之南海,若以臣妾赐诸侯,亦惟命是听。

若君不忘厉、宣、桓、武,不绝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

敢布腹心。

”楚群臣曰:“王勿许。

”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绝乎!

”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

潘尪入盟,子良出质。

夏六月,晋救郑,与楚战,大败晋师河上,遂至衡雍而归。

二十年,围宋,以杀楚使也。

围宋五月,城中食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

宋华元出告以情。

庄王曰:“君子哉!

”遂罢兵去。

二十三年,庄王卒,子共王审立。

共王十六年,晋伐郑。

郑告急,共王救郑。

与晋兵战鄢陵,晋败楚,射中共王目。

共王召将军子反。

子反嗜酒,从者竖阳谷进酒醉。

王怒,射杀子反,遂罢兵归。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

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员立,是为郏敖。

康王宠弟公子围、子比、子皙、弃疾。

郏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围为令尹,主兵事。

四年,围使郑,道闻王疾而还。

十二月己酉,围入问王疾,绞而弑之,遂杀其子莫及平夏。

使使赴于郑。

伍举问曰:“谁为后?

”对曰:“寡大夫围。

”伍举更曰:“共王之子围为长。

”子比奔晋,而围立,是为灵王。

灵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晋,欲会诸侯。

诸侯皆会楚于申。

伍举曰:“昔夏启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岐阳之蒐,康王有丰宫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

”灵王曰:“用桓公。

”时郑子产在焉。

于是晋、宋、鲁、卫不往。

灵王已盟,有骄色。

伍举曰:“桀为有仍之会,有缗叛之。

纣为黎山之会,东夷叛之。

幽王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

君其慎终!

” 七月,楚以诸侯兵伐吴,围朱方。

八月,克之,囚庆封,灭其族。

以封徇,曰:“无效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诸大夫!

”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员而代之立!

”于是灵王使疾杀之。

七年,就章华台,下令内亡人实之。

八年,使公子弃疾将兵灭陈。

十年,召蔡侯,醉而杀之。

使弃疾定蔡,因为陈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吴。

灵王次于乾豀以待之。

王曰:“齐、晋、鲁、卫,其封皆受宝器,我独不。

今吾使使周求鼎以为分,其予我乎?

”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

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露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

齐,王舅也。

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

周今与四国服事君王,将惟命是从,岂敢爱鼎?

”灵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

”对曰:“周不爱鼎,郑安敢爱田?

”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

”对曰:“畏哉!

”灵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

” 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豀,不能去也。

国人苦役。

初,灵王会兵于申,僇越大夫常寿过,杀蔡大夫观起。

起子从亡在吴,乃劝吴王伐楚,为闲越大夫常寿过而作乱,为吴闲。

使矫公子弃疾命召公子比于晋,至蔡,与吴、越兵欲袭蔡。

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于邓。

遂入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皙为令尹,弃疾为司马。

先除王宫,观从从师于乾豀,令楚众曰:「国有王矣。

先归,复爵邑田室。

后者迁之。

」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

灵王闻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车下,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

”侍者曰:“甚是。

”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

”右尹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

”王曰:“众怒不可犯。

”曰:“且入大县而乞师于诸侯。

”王曰:“皆叛矣。

”又曰:“且奔诸侯以听大国之虑。

”王曰:“大福不再,祗取辱耳。

”于是王乘舟将欲入鄢。

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

灵王于是独傍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

王行遇其故鋗人,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

”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闲王从王者,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

”王因枕其股而卧。

鋗人又以土自代,逃去。

王觉而弗见,遂饥弗能起。

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犯王命,王弗诛,恩孰大焉!

”乃求王,遇王饥于釐泽,奉之以归。

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从死,并葬之。

是时楚国虽已立比为王,畏灵王复来,又不闻灵王死,故观从谓初王比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

”王曰:“余不忍。

”从曰:“人将忍王。

”王不听,乃去。

弃疾归。

国人每夜惊,曰:“灵王入矣?

”乙卯夜,弃疾使船人从江上走呼曰:“灵王至矣!

”国人愈惊。

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晳曰:“王至矣!

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

君蚤自图,无取辱焉。

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

”初王及子晳遂自杀。

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

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归郑之侵地。

存恤国中,修政教。

吴以楚乱故,获五率以归。

平王谓观从:“恣尔所欲。

”欲为卜尹,王许之。

初,共王有宠子五人,无适立,乃望祭群神,请神决之,使主社稷,而阴与巴姬埋璧于室内,召五公子斋而入。

康王跨之,灵王肘加之,子比、子皙皆远之。

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压纽。

故康王以长立,至其子失之。

围为灵王,及身而弑。

子比为王十馀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诛。

四子皆绝无后。

唯独弃疾后立,为平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

初,子比自晋归,韩宣子问叔向曰:“子比其济乎?

”对曰:“不就。

”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为不就?

”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

取国有五难:有宠无人,一也。

有人无主,二也。

有主无谋,三也。

有谋而无民,四也。

有民而无德,五也。

子比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通者,可谓无人矣。

族尽亲叛,可谓无主矣。

无衅而动,可谓无谋矣。

为羁终世,可谓无民矣。

亡无爱徵,可谓无德矣。

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难以弑君,谁能济之!

有楚国者,其弃疾乎?

君陈、蔡,方城外属焉。

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

先神命之,国民信之。

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

子比之官,则右尹也。

数其贵宠,则庶子也。

以神所命,则又远之。

民无怀焉,将何以立?

”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

”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釐公。

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有莒、卫以为外主,有高、国以为内主。

从善如流,施惠不倦。

有国,不亦宜乎?

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公。

好学不倦。

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犫、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郄、狐、先以为内主。

亡十九年,守志弥笃。

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

故文公有国,不亦宜乎?

子比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晋不送。

归楚,楚不迎。

何以有国?

棺颖裙?

恢昭桑?

淞咂?

玻?

缡逑蜓砸病?

平王二年,使费无忌如秦为太子建取妇。

妇好,来,未至,无忌先归,说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为太子更求。

”平王听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

更为太子娶。

是时伍奢为太子太傅,无忌为少傅。

无忌无宠于太子,常谗恶太子建。

建时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无宠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

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于王,王少自备焉。

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诸侯,且欲入矣。

”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

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柰何以小臣疏骨肉?

”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

”于是王遂囚伍奢。

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

太子闻之,亡奔宋。

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

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

”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

”奢曰:“尚至,胥不至。

”王曰:“何也?

”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

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知来必死,必不来。

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

”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

”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

父戮莫报,无谋也。

度能任事,知也。

子其行矣,我其归死。

”伍尚遂归。

伍胥弯弓属矢,出见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为?

”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

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

”楚人遂杀伍奢及尚。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

吴使公子光伐楚,遂败陈、蔡,取太子建母而去。

楚恐,城郢。

初,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两家交怒相攻,灭卑梁人。

卑梁大夫怒,发邑兵攻钟离。

楚王闻之怒,发国兵灭卑梁。

吴王闻之大怒,亦发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灭钟离、居巢。

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

将军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当娶也。

”欲立令尹子西。

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义。

子西曰:“国有常法,更立则乱,言之则致诛。

”乃立太子珍,是为昭王。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费无忌,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郄宛。

宛之宗姓伯氏子及子胥皆奔吴,吴兵数侵楚,楚人怨无忌甚。

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众乃喜。

四年,吴三公子奔楚,楚封之以捍吴。

五年,吴伐取楚之六、潜。

七年,楚使子常伐吴,吴大败楚于豫章。

十年冬,吴王阖闾、伍子胥、伯与唐、蔡俱伐楚,楚大败,吴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

吴兵之来,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夹汉水阵。

吴伐败子常,子常亡奔郑。

楚兵走,吴乘胜逐之,五战及郢。

己卯,昭王出奔。

庚辰,吴人入郢。

昭王亡也至云梦。

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

王走郧。

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

”郧公止之,然恐其弑昭王,乃与王出奔随。

吴王闻昭王往,即进击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封于江汉之闲者,楚尽灭之。

”欲杀昭王。

王从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为王,谓随人曰:“以我予吴。

”随人卜予吴,不吉,乃谢吴王曰:“昭王亡,不在随。

”吴请入自索之,随不听,吴亦罢去。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鲍胥请救于秦。

秦以车五百乘救楚,楚亦收馀散兵,与秦击吴。

十一年六月,败吴于稷。

会吴王弟夫概见吴王兵伤败,乃亡归,自立为王。

阖闾闻之,引兵去楚,归击夫概。

夫概败,奔楚,楚封之堂溪,号为堂溪氏。

楚昭王灭唐九月,归入郢。

十二年,吴复伐楚,取番。

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鲁。

二十年,楚灭顿,灭胡。

二十一年,吴王阖闾伐越。

越王句践射伤吴王,遂死。

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吴伐陈,楚昭王救之,军城父。

十月,昭王病于军中,有赤云如鸟,夹日而蜚。

昭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将相。

」将相闻是言,乃请自以身祷于神。

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

」弗听。

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

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

」止不许。

孔子在陈,闻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

其不失国,宜哉!

」 昭王病甚,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孤之幸也。

」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

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

乃又让次弟公子闾,五让,乃后许为王。

将战,庚寅,昭王卒于军中。

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

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

鼓擞胱游鳌郁肽盶,伏师闭涂,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

然后罢兵归,葬昭王。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

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

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

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

子西许而未为发兵。

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

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

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

白公自立为王。

月馀,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

惠王乃复位。

是岁也,灭陈而县之。

十三年,吴王夫差彊,陵齐、晋,来伐楚。

十六年,越灭吴。

四十二年,楚灭蔡。

四十四年,楚灭杞。

与秦平。

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

楚东侵,广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简王中立。

简王元年,北伐灭莒。

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始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简王卒,子声王当立。

声王六年,盗杀声王,子悼王熊疑立。

悼王二年,三晋来伐楚,至乘丘而还。

四年,楚伐周。

郑杀子阳。

九年,伐韩,取负黍。

十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

楚厚赂秦,与之平。

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肃王臧立。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

于是楚为捍关以距之。

十年,魏取我鲁阳。

十一年,肃王卒,无子,立其弟熊良夫,是为宣王。

宣王六年,周天子贺秦献公。

秦始复彊,而三晋益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彊。

三十年,秦封卫鞅于商,南侵楚。

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显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威王伐齐,败之于徐州,而令齐必逐田婴。

田婴恐,张丑伪谓楚王曰:「王所以战胜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

盼子者,有功于国,而百姓为之用。

婴子弗善而用申纪。

申纪者,大臣不附,百姓不为用,故王胜之也。

今王逐婴子,婴子逐,盼子必用矣。

复搏其士卒以与王遇,必不便于王矣。

」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

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

怀王元年,张仪始相秦惠王。

四年,秦惠王初称王。

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

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

陈轸适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柰何?

」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

」即往见昭阳军中,曰:「愿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之?

」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

」陈轸曰:「其有贵于此者乎?

」昭阳曰:「令尹。

」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

臣请得譬之。

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

』一人曰:『吾蛇先成。

』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

』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

』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

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于此。

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于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

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此持满之术也。

」昭阳曰:「善。

」引兵而去。

燕、韩君初称王。

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啮桑。

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

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

十二年,齐愍王伐败赵、魏军,秦亦伐败韩,与齐争长。

十六年,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谓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说者无先大王,虽仪之所甚愿为门阑之厮者亦无先大王。

敝邑之王所甚憎者无先齐王,虽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

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

王为仪闭关而绝齐,今使使者从仪西取故秦所分楚商于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则齐弱矣。

是北弱齐,西德于秦,私商于以为富,此一计而三利俱至也。

」怀王大悦,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复得吾商于之地」。

群臣皆贺,而陈轸独吊。

怀王曰:「何故?

」陈轸对曰:「秦之所为重王者,以王之有齐也。

今地未可得而齐交先绝,是楚孤也。

夫秦又何重孤国哉,必轻楚矣。

且先出地而后绝齐,则秦计不为。

先绝齐而后责地,则必见欺于张仪。

见欺于张仪,则王必怨之。

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

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

臣故吊。

」楚王弗听,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

张仪至秦,详醉坠车,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

楚王曰:「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

」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

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

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

从某至某,广袤六里。

」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不闻六里。

」即以归报怀王。

怀王大怒,兴师将伐秦。

陈轸又曰:「伐秦非计也。

不如因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取偿于齐也,吾国尚可全。

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

」楚王不听,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

秦亦发兵击之。

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丐、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馀人,遂取汉中之郡。

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战于蓝田,大败楚军。

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楚,至于邓。

楚闻,乃引兵归。

十八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

楚王曰:「愿得张仪,不愿得地。

」张仪闻之,请之楚。

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柰何?

」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

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于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臣非面自谢楚不解。

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

诚杀仪以便国,臣之愿也。

」仪遂使楚。

至,怀王不见,因而囚张仪,欲杀之。

仪私于靳尚,靳尚为请怀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

天下见楚无秦,必轻王矣。

」又谓夫人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而王欲杀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王,以宫中善歌者为之媵。

楚王重地,秦女必贵,而夫人必斥矣。

夫人不若言而出之。

」郑袖卒言张仪于王而出之。

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

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

」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

是岁,秦惠王卒。

二十年,齐愍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

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

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

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

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

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令于天下?

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

王率诸侯并伐,破秦必矣。

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则楚之彊百万也。

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锉蓝田,天下莫不代王怀怒。

今乃欲先事秦!

愿大王孰计之。

」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

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

昭雎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

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

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里疾,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

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

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

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也。

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如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

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眛为齐相也。

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

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

」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

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

楚往迎妇。

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

秦复与楚上庸。

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

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

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

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眛,取我重丘而去。

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

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

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

秦昭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欢也。

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

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

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

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

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敢以闻下执事。

」楚怀王见秦王书,患之。

欲往,恐见欺。

无往,恐秦怒。

昭雎曰:「王毋行,而发兵自守耳。

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诸侯之心。

」怀王子子兰劝王行,曰:「柰何绝秦之欢心!

」于是往会秦昭王。

昭王诈令一将军伏兵武关,号为秦王。

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朝章台,如蕃臣,不与亢礼。

楚怀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

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

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

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彊要我以地!

」不复许秦。

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

」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

昭雎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

」乃诈赴于齐,齐愍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

」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

」或曰:「不然。

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东国必可得矣。

」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

太子横至,立为王,是为顷襄王。

乃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 顷襄王横元年,秦要怀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应秦,秦昭王怒,发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取析十五城而去。

二年,楚怀王亡逃归,秦觉之,遮楚道,怀王恐,乃从闲道走赵以求归。

赵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

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与秦使复之秦。

怀王遂发病。

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于楚。

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诸侯由是不直秦。

秦楚绝。

六年,秦使白起伐韩于伊阙,大胜,斩首二十四万。

秦乃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

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楚顷襄王患之,乃谋复与秦平。

七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

十一年,齐秦各自称为帝。

月馀,复归帝为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好会于宛,结和亲。

十五年,楚王与秦、三晋、燕共伐齐,取淮北。

十六年,与秦昭王好会于鄢。

其秋,复与秦王会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

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

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

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战国。

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

齐、鲁、韩、卫者,青首也。

驺、费、郯、邳者,罗鸗也。

外其馀则不足射者。

见鸟六双,以王何取?

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

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

其乐非特朝昔之乐也,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

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

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

且魏断二臂,颠越矣。

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

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

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宝弓,碆新缴,射噣鸟于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收而太山之北举矣。

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鹤,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

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

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

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

伐魏而无功,击赵而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

王出宝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

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

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鹤,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

」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

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

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白公、子胥是也。

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

」于是顷襄王遣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

秦闻之,发兵来伐楚。

楚欲与齐韩连和伐秦,因欲图周。

周王赧使武公谓楚相昭子曰:「三国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输,而南器以尊楚,臣以为不然。

夫弑共主,臣世君,大国不亲。

以众胁寡,小国不附。

大国不亲,小国不附,不可以致名实。

名实不得,不足以伤民。

夫有图周之声,非所以为号也。

」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

虽然,周何故不可图也?

」对曰:「军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围。

夫一周为二十晋,公之所知也。

韩尝以二十万之众辱于晋之城下,锐士死,中士伤,而晋不拔。

公之无百韩以图周,此天下之所知也。

夫怨结两周以塞驺鲁之心,交绝于齐,声失天下,其为事危矣。

夫危两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为韩弱矣。

何以知其然也?

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

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

虽无攻之,名为弑君。

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发号用兵,未尝不以周为终始。

是何也?

见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弑君之乱。

今韩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雠楚也。

臣请譬之。

夫虎肉臊,其兵利身,人犹攻之也。

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万于虎矣。

裂楚之地,足以肥国。

诎楚之名,足以尊主。

今子将以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吞三翮六翼,以高世主,非贪而何?

周书曰『欲起无先』,故器南则兵至矣。

」于是楚计辍不行。

十九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

二十年,秦将白起拔我西陵。

二十一年,秦将白起遂拔我郢,烧先王墓夷陵。

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保于陈城。

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东地兵,得十馀万,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

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

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于秦。

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

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

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

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纳州于秦以平。

是时楚益弱。

六年,秦围邯郸,赵告急楚,楚遣将军景阳救赵。

七年,至新中。

秦兵去。

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

十六年,秦庄襄王卒,秦王赵政立。

二十二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

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

李园杀春申君。

幽王三年,秦、魏伐楚。

秦相吕不韦卒。

九年,秦灭韩。

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犹代立,是为哀王。

哀王立二月馀,哀王庶兄负刍之徒袭杀哀王而立负刍为王。

是岁,秦虏赵王迁。

王负刍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

二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馀城。

三年,秦灭魏。

四年,秦将王剪破我军于蕲,而杀将军项燕。

五年,秦将王剪、蒙武遂破楚国,虏楚王负刍,灭楚名为郡云。

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

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

操行之不得,悲夫!

势之于人也,可不慎与?

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楚国的祖先出自颛顼帝高阳。高阳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高阳生下了称,称生下了卷章,卷章生下了重黎。重黎成为帝喾(kù,酷)高辛氏的火正,很有功绩,能使光照天下,帝喾赐予他祝融的称号。共工氏发动内乱,帝喾让重黎诛杀作乱者但未杀尽。帝喾就在庚寅那一天杀死了重黎,让他的弟弟吴回接替重黎,也去任火正之职,仍称之为祝融。 吴回生下陆终。陆终有六个儿子,都是母亲腹裂而生。长子叫昆吾,次子叫参胡,三子叫彭祖,四子叫会人,五子叫曹姓,六子叫季连,季连姓芈,是楚国王族的祖先。昆吾在夏商时曾经做侯伯,桀时被汤灭亡。彭祖在殷朝时曾经做侯伯,殷朝末年,彭祖被灭。季连生下了附沮,附沮生下了穴熊。他的后代中途衰落。有的在中原,有的在蛮夷,史书未能记载下他们的世系。 周文王的时候,季连的后代有一支叫鬻熊。鬻熊如同儿子般侍奉文王,早死。他的儿子叫熊丽。熊丽生下了熊狂,熊狂生下了熊绎。 熊绎处在周成王时代,成王要举用文王、武王功臣的后代,于是把熊绎封到楚蛮,封给他子男爵位的田地,姓芈,住在丹阳。楚子熊绎和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共同侍奉成王。 熊绎生下了熊艾,熊艾生下了熊(dàn,但),熊生下了熊胜。熊胜让弟弟熊杨作继承者。熊杨生下了熊渠。 熊渠有三个儿子。在周夷王的时候,周王室衰落,有的诸侯不肯朝觐(jìn,近)天子,诸侯间互相攻伐。熊渠很得长江、汉水一带民众的拥戴,就出兵攻打庸、杨粤,一直打到鄂地。熊渠说:“我在蛮夷地区,不必和中原各国的名称谥号一样。”于是他就封自己的长子熊康作句(gōu,勾)亶(dàn,但)王,二儿子熊红作鄂王,小儿子熊执疵做越章王,都在长江沿岸楚蛮地区。等到周厉王时,由于厉王暴躁狂虐,熊渠担心他来攻打楚国,也就去掉了自己的王号。 熊渠的继承者是长子熊毋康,毋康早死。熊渠逝世后,次子熊挚红即位。挚红死,他的弟弟杀了他即位,这就是熊延。熊延生下了熊勇。 熊勇(前841),周人挑起内乱,攻打厉王,厉王逃到彘。熊勇于十年(前837),逝世,弟弟熊严继承王位。 熊严于十年(前828),逝世。熊延有四个儿子,长子叫伯霜,二子叫仲雪,次子叫叔堪,小儿子叫季徇。熊严逝世。长子伯霜即位,这是熊霜。 熊霜元年(前827),周宣王刚即位。熊霜于六年(前822)逝世,三个弟弟争着即位。仲雪死了,叔堪逃亡,到濮避难,小弟弟季徇即位,这是熊徇。熊徇十六年(前806),郑桓公刚刚被封到郑。二十二年(前800),熊徇逝世,儿子熊咢即位。熊咢于九年(前791)逝世,儿子熊仪即位,这就是若敖。 若敖二十年(前771),周幽王被犬戎所杀,周都向东迁移,秦襄公开始成为诸侯。 二十七年(前764),若敖逝世,儿子熊坎即位,这就是霄敖。霄敖于六年(前758)逝世,儿子熊眴(xùn,殉)即位,这是蚡(fén,坟)冒。蚡冒十三年(前745),晋国开始动乱,因为曲沃的缘故。蚡冒于十七年(前741)逝世。蚡冒的弟弟熊通杀死蚡冒的儿子即位,这就是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前724),晋国曲沃庄伯杀死了宗主国国君晋孝侯。十九年(前722),郑伯的弟弟段挑起内乱。二十一年(前720),郑国侵占天子的田地。二十三年(前718),卫国人杀死了自己的国君桓公。二十九年(前712),鲁国人杀死了自己的国君隐公。三十一年(前710),宋国的太宰华督杀死了自己的国君殇公。 三十五年(前706),楚国讨伐随国。随国君说:“我没有罪过。”楚王说:“我处在蛮夷地区。今天诸侯们都背叛王室互相侵伐,互相攻杀。我有军队,想凭此参与中原的政事,请求周王室尊奉我的名号。”随国人替他到周王室请求尊号,周王室不答应,随国人回来向楚国报告。三十七年(前704),楚熊通大怒说:“我的祖先鬻熊是文王的老师,很早死去。周成王提拔我的先公,竟只赐予子男爵位的田地,让他住在楚地,蛮夷部族都顺服,可是周王不加封爵位,我只好自称尊号了!”于是他自称武王,和随国人订立盟约后才撤军。从此便开始垦殖濮地并占有它。 五十一年(前690),周王召见随侯,责备他让楚国君称王。楚武王很生气,认为是随侯背叛了自己,便攻打随国。武王在行军路上病死,楚国才停止进军。武王的儿子文王熊赀即位,楚国开始迁都到郢。 文王二年(前688),楚国攻伐申国经过邓,邓人说:“楚王很容易捕获。”邓侯没有答应。六年,楚国讨伐蔡国,俘虏了蔡哀侯后回国,不久又释放了他。楚国强盛起来,欺凌长江、汉水流域的小国,小国都很畏惧楚国。十一年(前679),齐桓公开始称霸,楚国也开始强大。 十二年(前678),楚国讨伐邓国,灭亡了邓国。十三年(前677),文王逝世,儿子熊艰即位,这是庄敖。庄敖于五年(前672),想杀死自己的弟弟熊恽,熊恽逃到随国,与随人袭击杀死了庄敖即位,这就是成王。 成王恽于元年(前671),刚刚即位就向百姓布施恩惠道德,在诸侯中恢复旧时的友好关系。派人向天子进贡,天子赏赐给他祭祀的肉。说:“镇抚你们南方夷越地区的动乱,不要侵犯中原。”于是楚国扩地到方圆千里。 十六年(前656),齐桓公派军侵犯楚国,一直到陉山。楚成王让将军屈完率军抵御,与桓公结盟。桓公责备楚成王没有向周王室交纳贡品,楚成王答应了他,他才撤军离楚。 十八年(前654),成王率军向北讨伐许国,许国国君脱去上衣露出胳膊请罪,楚成王才释放了他。二十二年(前650),楚国讨伐黄国。二十六年(前646),楚国灭亡了英国。 三十二年(前639),宋襄公想与诸侯结盟相会,叫楚国参加。楚王生气地说:“叫我去,我将以友好的态度前往,趁机袭击侮辱他。”于是,楚王出兵到了盂,逮捕侮辱了宋公,不久又让他回国。三十四年(前638),郑文公南下朝拜楚王。楚成王向北攻打宋国,在泓水打败宋军,射伤了宋襄公,襄公不久便因伤而死。 三十五年(前637)晋公子重耳经过楚国,成王按招待诸侯客的礼节款待了重耳,并赠送重耳很多礼物,又把他护送到秦国。 三十九年(前633),鲁僖公向楚国请求出兵讨伐齐国,楚国派申侯率军攻打齐国,夺下谷邑,把齐桓公的儿子雍安置在谷地。齐桓公的七个儿子都逃到楚国,楚国全部拜他们为上大夫。楚国灭亡了夔,因为夔不祭祀祝融、鬻熊的缘故。 夏天,楚国攻打宋国,宋国向晋国告急,晋国救援宋国,楚成王只好作罢回归楚国。将军子玉请求继续作战,成王说:“重耳在外逃亡多年,终于能够回到晋国,是上天在兴发他,不能阻挡。”子玉坚决请战,于是楚成王只给他很少的军队就离去了。晋国果然在城濮打败子玉。楚成王很生气,杀死了子玉。 四十六年(前626),起初,成王打算确立商臣为太子,告诉了令尹子上。子上说:“国君你还年轻,又有很多庞爱的妻妾,如果确立了再废弃,国家将会发生乱子,楚国立的太子常常在年少的。况且商臣毒蜂眼豺狼音,是很残忍的人,不宜立他为太子。”楚王不听,终于立了商臣。后来楚王又想立儿子职,而废弃太子商臣。商臣听到一点儿风声可是还没有证实,便告诉自己的老师潘崇说:“怎么才能得到确实的情况呢?”潘崇说:“款待成王宠爱的江芈姬,但不要尊敬她。”商臣听从了他的计谋。江芈生气地说:“君王想杀掉你立职为太子是应该的。”商臣告诉潘崇说:“确实了。”潘崇问:“您能侍奉职吗?”商臣回答:“不能!”“能逃跑吗?”商臣又回答:“不能。”“能杀死君王吗?”商臣回答道:“能。”冬季十月,商臣让宫里的卫兵包围了成王,成王请求吃过熊掌后再死,商臣不答应,丁未这一天,成王上吊自杀。商臣即位,这就是穆王。 穆王即位后,把自己的太子宫赐予潘崇,让他作太师,主持国家事务。穆王三年(前623),灭亡了江国。四年(前622),灭亡了六国、蓼国。六、蓼国君是皋陶的后裔。八年(前618),楚讨伐陈国。十二年(前614),穆王逝世。儿子庄王侣即位。 庄王即位三年,从未向国内发布过任何政令,日日夜夜寻欢作乐,还向国内下了道诏令:“有敢进谏的格杀勿论!”伍举入宫进谏。庄王左手怀抱郑姬,右手怀抱越女,坐在歌舞乐人中间。伍举说:“希望向您进献一个隐语。”接着又说:“有一只鸟落在土山上,三年不飞不鸣,这是什么鸟呢?”庄王说:“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下去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过了几个月,庄王更加淫佚放纵。苏从大夫就入宫进谏。楚庄王说:“你没有听到我的诏令吗?”苏从回答说:“舍身而使您贤明,这是我的夙愿。”楚王于是就停止淫佚作乐,开始处理政务,杀死了几百个罪人,擢升了几百个有功之臣,任用伍举、苏从管理政务,举国上下十分拥护。当年楚国灭亡庸国。六年(前608),楚国讨伐宋国,得到五百辆战车。 八年(前606),楚国讨伐陆浑戎,到达洛,在周都郊外阅兵。周定王派王孙满犒劳楚王。楚王向王孙满询问鼎的大小轻重,王孙满加答说:“统治国家在于道德不在于宝鼎。”庄王说:“你不要倚仗九鼎!楚国只要销毁刀剑上的刃尖便可以铸成九鼎。”王孙满说:“啊呀!君王忘记这些了吗?过去虞夏昌盛时,边远的国家都来朝贡,让九州的长官进贡金属,铸成九鼎,其上绘了许多山川物体,各种怪异之物都具备,好让百姓知道怪异为害情况。桀道德败坏,鼎便被迁到殷朝,殷延续了六百年。殷纣王残暴狂虐,鼎又被迁到周朝。如果天子道德美好,鼎虽然很小却重得移不动;如果天子道德败坏,鼎即使再重也容易移动。过去,周成王把九鼎安置在郏鄏(jiárǔ,夹辱),占卜说可以传世三十代,立国七百年,这是上天的意旨。如今周王室虽然衰微,但上天的意旨难以改变。问鼎轻重,确实不可以啊。”楚王这才撤军回国。 九年(前605),楚庄王让若敖氏做宰相。有人在庄王面前中伤他,他怕被杀,反而攻击庄王,庄王杀死了若敖氏整个家族。十三年(前603),楚国灭亡了舒国。 十六年(前598),楚国讨伐陈国,杀了夏征舒。因为征舒杀死了自己的国君,所以楚国杀死了他。攻下陈国后,楚国就把它划作自己的县。群臣都庆贺胜利,只有申叔时刚从齐国出使归来不庆贺。庄王问他为什么,申叔时回答说:“俗语说,牵着牛笔直地走到人家田里,田的主人抢走了牛。牵牛走入人家田里确实不对,但抢走牛不也太过分了吗?当然,庄王您是因为陈国动乱才率领诸侯们攻伐它,明明是有理攻伐它,但贪婪地把它划归为自己的一个县,这怎么能在天下发布命令呢!”庄王于是又恢复了陈国后代的地位。 十七年(前597),春天,楚庄王包围了郑国,三个月攻下它。从皇门进入郑都,郑伯脱去上衣露出胳膊牵着羊迎接庄王说:“我不为上天所保佑,不能侍奉您,您因此发怒,来到我国,这是我的罪过。我怎敢不唯命是听!您把我遗弃到南海吧,或者把我当奴隶赏赐给诸侯,我也唯命是听。假若您不忘记周厉王、宣王、郑桓公、武公,不断绝他们国家的祭祀,让我侍奉您,这是我的心愿,我也不敢有如此的奢望。只是大胆地向您表白一下。”楚国的大臣们都说:“君王不要答应他。”庄王说:“郑国君能这样谦卑,就一定能任用自己的百姓,怎么可以断绝他的祭祀呢!”说完,庄王亲自举起军旗,左右的人指挥军队,率军退后三十里驻扎下来,于是答应与郑国国君讲和。郑大夫潘尫(wāng,汪)来订立盟约,子良到楚国当人质。夏季六月,晋国救助郑国,与楚国大战,在黄河畔楚国大败晋军,楚国一直打到衡雍才回国。 二十年(前594),楚国包围了宋都,因为宋国杀死了楚国使者。楚国包围宋都达五个月之久,都城内粮食吃尽,人们互换亲子骨肉而食,劈开人骨当些烧。宋国的华元出城向楚军讲明实情。庄王说:“这是君子啊!”于是撤军离去。 二十三年(前591),庄王逝世,儿子共王审即位。 共王十六年(前575),晋国讨伐郑国。郑国向楚国求救,共王救援郑国。楚军与晋军在鄢陵交战,晋军打败楚军,射中共王的眼晴。共王传呼将军子反。子反贪杯、随从阳谷向子反劝酒,子反竟喝得酩酊大醉。共王生气了,射死子反,撤军回国。 三十一年(前560),共王逝世,儿子康王招即位。康王即位十五年(前545)逝世,儿子员即位,这是郏敖。 康王有宠爱的弟弟公子围、子比、子皙、弃疾。郏敖于三年(前542),让自己的叔父、康王弟弟公子围做令尹,主管军事。四年(前541),公子围出使郑国,途中听说楚王生病就返回楚国。十二月己酉这一天,公子围进宫询问楚王病情,竟用帽带勒死楚王,又杀死楚王的儿子莫和平夏,派使者到郑国报丧。伍举问使者道:“谁将即位?”使者回答:“寡大夫公子围。”伍举更正说:“共王的儿子公子围是长者。”子比逃到晋国,公子围即位,这是灵王。 灵王三年(前538)六月,楚国派使者通知晋国,想与诸侯相会。诸侯都到楚国的申邑聚会。伍举说:“从前夏启有钧台宴飨,商汤有景亳诰命,周武王有盟津誓师,成王有岐阳会猎,康王有丰宫朝觐,穆王有涂山相会,齐桓公有召陵会师,晋文公有践土结盟,您打算使用哪种礼仪?”灵王说:“使用齐桓公的。”当时郑国的子产在场,而晋、宋、鲁、卫都未参与申之会。灵王与诸侯订立盟约后,面露骄色。伍举说:“桀因有仍相会,有缗背叛他。纣王因黎山相会,东夷背叛他。幽王因太室盟约,戎、翟背叛他。您要慎重思虑结局呀!” 七月,楚国率诸侯军讨伐吴国,包围了朱方。八月,攻下朱方,囚禁了庆封,杀尽庆封家族。楚国拿庆封示众说:“大家不要仿效齐国庆封杀死自己的国君,欺凌自己的幼君。挟制各位大夫与自己盟誓。”庆封反唇相讥说:“不要学习楚共王的庶出之子公子围杀死自己的国君——哥哥的儿子员却代替员即位!”于是灵王派人立即杀死了庆封。 七年(前534),灵王建成了章华台,下令安置逃亡者在里面服役。 八年(前533),楚王派公子弃疾率军灭亡了陈国。十年(前531),楚王召来蔡侯,灌醉后杀死了他。让弃疾平定蔡国,令他作陈、蔡的地方官。 十一年(前530),楚王讨伐徐国以恫吓吴国。灵王驻扎在乾谿等待伐徐的消息。灵王说:“齐、晋、鲁、卫,他们受封时都接受了宝器,只有我国没有。今天我派使者到周把鼎要来作为分封的宝器,周王室会给我吗?”析父回答说:“他会给君王的!过去我们的先王熊绎远在偏僻的荆山,乘坐简陋的车子,身穿破衣烂衫,居住在草莽地区,跋山涉水侍奉天子,曾把桃木弓、棘枝箭进贡给周王室。齐国君是周王的舅父;晋和鲁、卫国君是周王同母弟弟。因此,他们都有宝器,唯独楚国没有。周王室今天和那四个国家都侍奉您,将对您唯命是从,怎么敢吝惜鼎呢?”灵王说:“过去,我们远祖伯父昆吾住在原来的许国,今天郑国人贪婪地占据那块田地,不给我,现在我去要回,他们将给我吗?”析父回答说:“周王室不吝惜鼎,郑国怎么敢吝惜田呢?”灵王又说:“过去诸侯们都认为我国地处偏远而畏惧晋国,今天我扩大加固陈、蔡、不羹的城池,那里都备有一千辆战车的兵力,诸侯们怕我吗?”析父回答说:“很怕呀!”灵王高兴地说:“析父善谈往古的事啊!” 十二年(前529)的春天,楚灵王在乾谿作乐,舍不得离去。百姓们苦于徭役。当初,灵王在申与诸侯会师时,曾侮辱了越国大夫常寿过,杀死了蔡国大夫观起。观起的儿子观从逃到吴国,他劝吴王讨伐楚国,挑拨越国大夫常寿过与越国的关系,要他挑起内乱,做吴国的间谍。派人假借公子弃疾的命令从晋国召回公子比,到了蔡国,想与吴国、越国军队袭击蔡国。让公子比会见弃疾,并在邓与弃疾结盟。于是,入宫杀死灵王的太子禄,拥立子比为楚王,任命公子子皙做令尹、弃疾做司马。先清除了王宫,观从又率领军队到乾谿,向楚国官兵宣布说:“楚国已经拥立新王了。先返回国都的,恢复他们的爵、封邑、田地、房屋。后返回的一律流放。”楚国官兵一听都逃的逃、散的散,纷纷离开灵王返回国都。 灵王听到太子禄被杀的消息,竟失神跌倒在车下,说:“人们爱自己的儿子也都如此吗?”侍者说:“还要超过您。”灵王说:“我杀别人的儿子也太多了,能不落到这步田地吗?”右尹说:“请您到国都郊外听从国人的处置吧。”灵王说:“众人的怒气不可冒犯。”右尹说:“暂且到大县避一避,再向诸侯们请兵吧。”灵王说:“诸侯们将都要背叛我的。”右尹又说:“暂且逃到诸侯国听听大国国君的意见。”灵王说:“大福不能再次降临,只不过是自取侮辱罢了。”于是灵王想乘船进入鄢城。右尹估计灵王决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担心与灵王一块被杀,也离开灵王逃跑了。 灵王于是独自在山中徘徊,村民们没有敢收容灵王的。半路,灵王遇见过去在宫里的涓人,对他说:“你替我找口饭吃吧,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涓人说:“新王刚刚下达诏令,有敢给您送饭并与您一起逃亡的诛灭三族,何况我也无处寻食。”灵王便头枕涓人大腿睡下。涓人用土块来代替,抽出自己的腿逃走了。灵王醒后找不见涓人,饿得竟不能坐起。芋地地方官申无宇的儿子申亥说:“我的父亲曾经两次触犯王法,灵王都赦免了他,恩德没有比这更大的了!”于是他到处寻找灵王,终于在釐泽找到饿昏的灵王,事奉灵王一直到自己的家中。夏季五月癸丑这一天,灵王在申亥家逝世,申亥让两个女子殉葬,并安葬了灵王。 这时楚国虽然已经拥立公子比为楚王,却怕灵王再一次返回,又未曾听到灵王死去的消息,所以观从对新王子比说:“不杀死弃疾,即使拥有整个国家也还要遭受灾难。”楚王说:“我不忍心杀他。”观从说:“别人可忍心杀你啊。”新王不听从,观从就离去了。弃疾回到国都后,都城的人每每夜里都很惊恐,说:“灵王进城了。”乙卯日那天夜间,弃疾让撑船的人在长江岸边奔走呼号说:“灵王来了!”都城的人们更加惊惧。弃疾又让曼成然告诉新王子比和令尹子皙说:“灵王到了!都城的人将要杀死你们,司马将要来到了!您尽早想个办法吧,不要自取侮辱。众人的怒气就像洪水与大火,那是无法解救的。”新王和子皙就自杀了。丙辰日,弃疾即位做了楚王,改名为熊居,这是平王。 平王靠诈骗的方法杀死两个君王自己即位,恐怕都城的人们和诸侯背叛自己,就对百姓布施恩惠。归还陈、蔡两国的地盘,并让两国原来国君的后代即位,如过去一样,归还了侵占郑国的土地。对国内百姓抚恤安慰,修明政务。吴国因楚国动乱,抓获楚国五位将帅回国。平王对观从说:“满足你的欲望。”观从想作卜尹,平王答应了他。 当初,共王有五个宠爱的儿子,没有嫡长子可立,就遥祭山川群神,请求神灵决断继承人,让他主持国务。共王暗中与巴姬在祖庙里埋了块玉璧,叫五位公子斋戒后进入祖庙。康王跨璧而过,灵王的手肘放在玉璧上,子比、子皙都远离玉璧。平王年幼,别人抱着他跪在璧玉上行礼,正好压在璧玉的襻(pàn,盼)上。因此,康王因为年长即位了,君位传到他的儿子便丧失;公子围做了灵王,结果被杀;子比只做了十几天君王,子皙未能即位,又都被杀。这四个公子都继绝后代了,唯独弃疾最后继位,就是平王,终于继续了楚国的祭祀,这和神灵所预示的完全符合。 当初,子比从晋国回国,韩宣子问叔向说:“子比能成功吗?”叔向答道:“不能成功。”宣子说:“楚国人和子比都厌恶楚王,要求立新君,如同生意人牟取高利一样,怎么能不成功呢?”叔向答道:“谁跟子比相好,谁跟子比共仇恨呢?夺取王位有五难:有宠爱的但无贤才,是一难;有贤才却无国内支持力量的响应,是二难;有支持力量却无长远谋划是三难;有长远谋划却无人民拥护,是四难;有人民拥护却无德行,是五难。子比在晋国十三年了,没听说晋国楚国跟随他的人有学识渊博的,可以说他没有贤才了;家族尽失,亲人背叛,可以说他没有支持力量了;没有可乘之机却轻举妄动,可以说他没有长远的谋划;一辈子羁旅在外,可以说他没有人民的拥护了;逃亡在外,国内人却没有爱戴他的迹象,可以说他没有德行了。灵王暴虐,无所顾忌,可以说是自取灭亡,子比五难具备,竟敢杀死国君,谁能帮助他呢?享有楚国的,可能是弃疾吧?弃疾统治陈地、蔡地,方城山为外属。在他统治的区域没有任何邪恶民生,盗贼隐遁,不敢妄动,他决不因个人的欲望去违背民心,因此百姓毫无怨言。祖先神灵保若他,人民信任他。芈氏发生内乱,排行在末位的一定继位,这是楚国的常例。子比的官职,不过是右尹;论他的贵宠,无非是个庶子;与神灵的意旨,却又差得很远;百姓不怀念他,他将凭什么即位呢?”宣子说:“齐桓公、晋文公不也是这样的吗?”叔向回答:“齐桓公是卫姬的儿子,被釐公所宠爱。有鲍叔牙、宾须无、隰(xí,席)朋的辅佐,有莒国、卫国作外援,有高氏、国氏作内应。他听从正确意见象流水一样,对百姓不倦怠地布施恩惠。他享有君位,不也应该吗?过去我们文公是狐季姬的儿子,被献公宠爱。他好学不倦。年仅十七岁,就结交五位贤才,有先大夫子全、子犯做心腹,有魏犨(chōu,抽)、贾佗作左膀右臂,有齐国、宋国、秦国、楚国作外援,有栾、郤、狐、先作内应。文公逃亡十九年,返国的志向十分坚定。因惠公、怀公丧失民心,百姓都互相跟随心向文公,这样,文公享有国家,不也应该吗?子比没有什么可给予百姓的,又得不到外援,离开晋国时,晋国人不护送;返回楚国,楚国人不迎接。凭什么享有国家呢!”子比当王果然没有长久,最终即位的是弃疾,正如叔向所预言的一样。 平王二年(前527),委派费无忌到秦国灵太子建娶妻。这个女子貌美过人,还没到达楚都时,无忌先一步赶回,怂恿平王:“秦国女子倾国倾城貌,您可自己留下,再为太子另寻一位。”平王听从了无忌的劝说,终于自己娶了秦女,生下熊珍。又为太子娶了另一位女子。当时伍奢是太子的太傅,无忌是少傅。无忌不被太子宠爱,常常中伤诽谤太子建。太子建当时十五岁了,他的母亲是蔡国女子,也不被平王宠幸,平王渐渐地更加疏远太子建了。 六年(前523),平王让太子建住在城父,戍守边界。无忌又日夜在平王面前中伤太子建说:“就因我把秦国女子送到您的后宫,太子便十分怨恨我,亦不可能对您没有怨气,您也要略加防备啊。况且太子住在城父,专揽兵权,对外结交诸侯,而且时时想打进国都。”平王便把太傅伍奢叫来责备一番。伍奢心知这是无忌造谣的结果,就说:“君王您为什么因为一个小人而疏远亲生骨肉呢?”无忌说:“今天不制服伍奢,后悔就晚了。”于是平王就囚禁了伍奢。让司马奋扬召太子建回来,想杀死太子。太子听到风声,逃到了宋国。 无忌说:“伍奢有两个儿子,不杀死他们将成为楚国的祸害。为什么不以免除他们父亲的死罪为条件把他们召来,这样他们必定回楚。”于是,平王派使者对伍奢说:“能把你的两个儿子召回,你就可以活命,否则必处死。”伍奢说:“伍尚为人正直憨厚,敢为节义而死,慈爱孝悌忠义,听说回楚可以免除父亲的死罪,必然回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伍胥为人聪慧而有谋略,勇猛而喜功,知道回来必死无疑,便肯定不会回来。可是,成为楚国未来忧患的必定是这个儿子。”于是,平王派人去叫他们,说:“你们回楚国,我就赦免你们父亲的死罪。”伍尚对伍胥说:“听到父亲可以免死却不回去,那是不孝;父亲被杀,作儿子的如不想方设法报仇,那是无谋划;估计能力去成就大事,那才是智慧。你快走吧,我将回楚国一死了之。”伍尚就回楚国了。伍胥拿起弓箭,走出房间去见使者,说:“父亲有罪,为什么叫儿子回去呢?”说完,将拉弓射击使者,使者掉头就跑,伍胥便逃到了吴国。伍奢听到这个消息后说:“伍胥跑了,楚国危险了。”楚国就杀死了伍奢和伍尚。 十年(前519),楚国太子建的母亲住在居巢,暗中与吴国有来往。吴国派公子光讨伐楚国,打败陈国、蔡国军队,带走太子建的母亲,楚国很害怕,加固了郢都。先前,吴国的边城卑梁和楚国的边城钟离有两个小孩争夺桑树,两家因此发生争吵互相攻打,钟离人杀死了卑梁人。卑梁大夫很生气,派城里的守军攻打钟离。楚王听到后也很生气,派军占据了卑梁。吴王听到后大怒,也派出军队,让公子光借太子建母亲家在楚国为由而攻打楚国,一举攻下了钟离、居巢。楚国十分畏惧,便又加固了郢都。 十三年(前516),平王逝世。将军子常说:“太子珍还年幼,况且他的母亲就是以前太子建应当娶的。”想立令尹子西为王。子西是平王庶出的弟弟,但很仁义。子西说:“国家有固定的法则,改立其他王就要动乱,谈论这件事就要招来杀身之祸。”于是楚国拥立太子珍,这是昭王。 昭王元年(515),楚国众人不喜欢费无忌,因为他的中伤使太子建逃亡,并杀死了伍奢父子和郤(xì,戏)宛。郤宛的同宗伯氏的儿子嚭(pī,批)和子胥都逃到了吴国,吴军多次侵伐楚国,楚国人更加怨恨无忌了。楚国令尹子常杀死了无忌取得众人的欢心,众人才高兴。 四年(前512),吴国的三位公子逃到楚国,楚国赐封给他们土地用以抵御吴国。五年(前511),吴国讨伐并攻下了楚国的六、潛。七年(前509),楚国派子常讨伐吴国,吴国在豫章把楚国打得大败。 十年(前506)的冬季,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嚭和唐国、蔡国共同讨伐楚国,楚国大败,吴军于是进入郢都,掘开平王墓污辱平王尸体,因为伍子胥的缘故。吴军侵来,楚国派子常率军迎击,两军隔着汉水摆开阵势。吴国打败子常军,子常逃到郑国。楚军溃散,吴军乘胜追逐楚军,五次交锋后,吴军兵临郢都。己卯日,昭王逃跑。庚辰日,吴军开进郢城。 昭王逃到云梦。云梦人不知道是昭王,射伤了昭王。昭王又逃到郧(yún,云)国。郧公的弟弟怀说:“平王杀死了我们的父亲,今天我杀死他的儿子,不也可以吗?”郧公阻止怀,可是又担心怀杀昭王,就和昭王逃到随国。吴王听说昭王赴随,立即进击随国,对随人说:“被封到长江、汉水之间的周王室的子孙们,都被楚国消灭了。”随君想杀死昭王。昭王的随从子綦(qí,其)就把昭王隐藏到非常秘密的地方,然后自称是昭王,对随人说:“把我送给吴王吧。”随人便问卜把昭王交给吴国这件事,不吉利,于是,向吴王推辞说:“昭王逃跑了,已经不在随国了。”吴王强求派人到随国搜索昭王,随人不同意,吴人只好停止进击离开随国。 昭王逃出郢都时,曾派申鲍胥向秦国请求救援。秦国派了五百辆战车救助楚国,楚国也聚集残余士兵,和秦军共同反击吴国。十一年(前505),六月,在稷打败吴军。恰好吴王的弟弟夫概见到吴王的士兵伤残败退,于是逃回吴国,自立为王。阖闾听到这个情况,立即率军撤离楚国,回国去攻打夫概。夫概失败,逃到楚国,楚国把他封到堂谿,号为堂谿氏。 楚昭王灭亡了唐国。九月,昭王回到了郢都。十二年(前504),吴国又攻打楚国,攻下了番。楚王很害怕,离开郢城,并把都城迁到北边的鄀。 十六年(前500),孔子做了鲁国宰相。二十年(前496),楚国灭亡了顿国、胡国。二十一年(前495),吴王阖闾讨伐越国。越王句践射伤吴王,于是吴王死去。吴国因此怨恨越国不再向西攻打楚国了。 二十七年(前489)的春天,吴国攻打陈国,楚昭王救助陈国,驻军在城父。十月,昭王病倒在军中。天空有红色云霞象鸟一样,围绕太阳飞翔。昭王向周太史询问吉凶,太史说:“这对楚王有害,可是能够把灾祸移到将相身上。”将相听到这句话,就请求向神祷告,自己代替昭王,昭王说:“将相如同我的手足,今天把灾祸移到手足上,难道能够免除我的病吗?”昭王不同意。占卜病因,认为是黄河在作祟。大夫们请求祭祷河神。昭王说:“自从我们先王受封后,遥祭的大川不过是长江、汉水,黄河神我们不曾得罪过。”昭王没有答应大夫们的请求。孔子在陈国,听到这些话,说:“楚昭王通晓大义啊。他没有失去国家,太应该了!” 昭王病重,就把各位公子大夫召来说:“我不才,使楚军一再受辱,今天竟能够寿终正寝,是我的幸运。”昭王推让自己的大弟公子申做楚王,公子申不答应。又推让二弟公子结,结也不答应。于是又推让三弟公子闾,三弟曾推辞五次,最后,才答应做楚王。楚军将要与吴军交战,庚寅这一天,昭王在军中逝世。子闾说:“昭王病重时,放弃自己的儿子即位,却推让大臣们做王,我所以答应昭王,是用来宽慰昭王的心意的,当今昭王逝世,我怎么敢忘记君王的一片好心呢?”于是与子西、子綦商量,秘密派出军队堵塞道路,迎接越女的儿子章,拥立他为王,这是惠王。然后停止进军,返回国内,安葬了昭王。 惠王二年(前487),子西把平王太子建的儿子胜从吴国叫来,授他为巢县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喜好军事而且能礼遇士人,想为父亲报仇。六年(前483),白公向令尹子西请求出兵讨伐郑国。当初,白公的父亲太子建逃到郑国,郑国杀死了他,白公只好逃到吴国,子西又叫他来,所以白公仇视郑国,才想讨伐郑国。子西答应了,但没给他派军。八年(前481),晋国讨伐郑国,郑国向楚国告急,楚国派子西救助郑国,子西救郑后接受郑的贿赂离开了郑国。白公胜很生气,立即就和敢死的勇士石乞等人在朝堂上袭击杀死了令尹子西、子綦,趁机劫持了惠王,把他囚禁在高府,想杀死他。惠王的随从屈固背着惠王逃到昭王夫人的宫殿。白公自己登位作了楚王。一个月后,恰巧叶公来救助楚国,楚惠王手下人和叶公一起攻击白公,杀死了他。惠王才恢复王位。当年,楚国灭亡了陈国,将其划归为楚国一个县。 十三年(前476),吴王夫差强大起来,欺辱齐国、晋国,讨伐楚国。十六年(前473),越国灭亡了吴国。四十二年(前447),楚国灭亡了蔡国。四十四年(前445),楚国灭亡了杞国。与秦国讲和。这时越国已灭亡了吴国,可是不能统治长江、淮北地域。楚国向东部侵占,把地盘扩展到泗水一带。 五十七年(前432),惠王逝世,儿子简王中即位。 简王元年(前431),向北攻打灭亡了莒国。八年(前424),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开始成为诸侯。 二十四年(前408),简王逝世。儿子声王当即位。声王六年(前402),强盗杀死了声王,儿子悼王熊疑即位。悼王二年(前400),三晋来讨伐楚国,打到乘丘就返回了。四年(前398),楚国讨伐周朝。郑国杀死了子阳。九年(前393),楚国讨伐了韩国,夺下了负黍。十一年(前391),三晋来讨伐楚国,在大梁、榆关打败了我国。楚国给秦国送了厚礼,与秦讲和了。二十一年(前381),悼王逝世,儿子肃王臧即位。 肃王四年(前377),蜀国讨伐楚国,攻下兹方。于是楚国修建扞关口抵抗蜀军。十年(前371),魏国攻下我国鲁阳。十一年(前370),肃王逝世,肃王无子,便立弟弟熊良夫为王,这就是宣王。 宣王六年(前364),周天子祝贺秦献公。秦开始又强大起来,可是三晋更加强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其强盛。三十年(前340),秦国把商地封给卫鞅,向南进犯楚国。当年,宣王逝世,儿子威王熊商即位。 威王六年(前334),周显王把祭祀文王、武王的福肉送给秦惠王。 七年(前333),齐国孟尝君的父亲田婴欺骗楚国,楚成王讨伐齐国,在徐州打败齐军,而且要挟齐国一定驱逐田婴。田婴害怕了,张丑欺骗楚王说:“楚王之所以在徐州战胜了,是因为齐王没任用田盼子。盼子为齐国立了功,百姓们也服从他。田婴无能而任用申纪。申纪这个人,大臣们都不拥护他,百姓也不服从他,所以楚王您才战胜了齐军。今天楚王要驱逐婴子,婴子被赶走,齐王就一定重用盼子。那么齐王就又要整顿军队再来与楚王您交战了,这对您绝对没有好处。”楚王便不再提出驱逐田婴的要求。 十一年(前329),威王逝世,儿子怀王熊槐即位。魏国听说楚国有国丧,就讨伐楚国,夺取了陉山。 怀王元年(前328),张仪开始作秦惠王的国相。四年(前325),秦惠王刚称王。 六年(前323),楚国派柱国将军昭阳率军攻打魏国,在襄陵打败魏国,夺取魏国八个城邑。楚国又调军攻打齐国,齐王十分担心,陈轸恰好替秦国出使齐国,齐王说:“怎么对付楚国?”陈轸说:“君王不要担忧,请您允许我让他撤军。”于是陈轸立即到楚军中去会见昭阳,说:“我想听听楚国的军功法,打败敌军杀死敌将的有功之臣,将赏赐什么?”昭阳说:“授予上柱国将军的官职,封给上等爵位,让他手执珪玉。”陈轸说:“楚国还有比这个更尊贵的赏赐吗?”昭阳说:“令尹。”陈轸说:“今天您已经做了令尹,这是楚国最高的官位。我请您允许我打个比方。有人赠给自己的舍人们一杯酒,舍人们说:‘几个人喝这杯酒,不够喝的,请大家在地上画一条蛇,谁先画成就赏给谁这杯酒。’一个人说:‘我先画好了。’举起酒杯站起身又说:‘我能给蛇添上足。’等到他为蛇画好足时,后于他画好蛇的人夺过他的酒一饮而尽,说:‘蛇本无足,今天你替它添上足,这就不是蛇了。’今天您身为楚相,来攻打魏国,已打败魏军杀死魏将,没有比这再大的功劳了,可是官职爵禄不可能再增加;假使打不胜,您将要殉职丢爵,给楚国造成不好的声誉,这就是画蛇添足。您不如率军返楚对齐施恩施德,这就是永处高位的策略啊!”昭阳说:“好吧!”于是率军离开齐国。 燕、韩国国君开始称王。秦国派张仪与楚、齐、魏相会,在啮桑订立盟约。 十一年(前318),苏秦与山东六国约定合纵共同攻打秦国,楚怀王为纵长。大军打到函谷关,秦国出兵迎击,六国军都先后撤军,其中齐军在最后。十二年(前317),齐湣王战胜赵、魏联军,秦国也战胜韩军,与齐国争当首领。 十六年(前313),秦国想讨伐齐国,可是楚国正和齐国合纵亲善,秦惠王担心这种情况,就扬言免掉张仪相国职,让张仪去会见楚王,对楚王说:“我国君王最喜欢的无过于楚王您,即使我特别希望做看门小厮的主人,也无过于大王;我国君王最憎恨的无过于齐王,即使我最憎恨的也无过于齐王。可是大王您却与他关系密切,所以我国君王不能侍奉您,这让我也不能为您做看门小厮了。如果楚王能为我关闭关口与齐国断交,那么今天您就派使都跟从我去秦领取秦曾夺取的楚国方圆六百里的商于地,如此,就会削弱齐国势力了。这样,您便可以北方削弱齐国,西方对秦有恩德,并增加商于六百里土地的财富,这真可谓一箭三雕了。”怀王十分高兴,于是把国相的玉玺赠给张仪,每天为他摆开酒宴,宣称“我又得到我的商于了。”大臣们都祝贺,唯独陈轸表示伤痛。怀王说:“为什么?”陈轸回答说:“秦国所以看重您君王,那是因为您与齐王友好亲善。今天还未得到商于之地就先断绝齐交,是孤立楚国的作法。秦国又如何要看重孤立无援的我国呢,一定要轻视楚国的。如果秦国先交出商于,尔后我们再与齐断交,那么,秦国的计谋就无效了。如果我们先与齐断交,尔后再去索取商于,那我们一定要被张仪所欺骗。您如果被张仪所欺骗,一定怨恨他。怨恨他,就等于西边兴起了秦国的忧患,北边断绝了齐国的友好。西边有秦的忧患,北边又与齐断交,那么,韩、魏两国的军队一定来攻打。所以我在伤痛。”楚王不听陈轸的意见,于是派一位将军到秦国去接受商于了。 张仪回到秦国,假装醉酒摔倒在车下,声称生病,三个月未露面,楚国也不能得到商于之地。楚王说:“莫非张仪认为我与齐的断交还不够彻底吗?”于是又派勇士宋遗到北边去辱骂齐王。齐王很生气,折断楚国的符节与秦国友好了。秦齐联合完毕,张仪才上朝,对楚国将军说:“你怎么还没接受土地呢?从某处到某处,方圆有六里呢。”楚国将军说:“我受命来接受的是六百里,没听说六里。”立即返楚向怀王汇报。怀王十分生气,将要派军讨伐秦国。陈轸又说:“伐秦不是上策。不如趁机用一座名城贿赂秦国,联合秦国讨伐齐国,这就能把从秦国丢失掉的,又从齐国补偿过来了,如此,我国还可保全。当今,您已与齐国断交,又兴师追究秦国欺骗之罪,这就等于我们让秦齐友好引来天下的大军,我国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啊。”楚王仍不听从陈轸的建议,于是又与秦国断交,派军向西边攻打秦国。秦国也派军迎击楚军。 十七年(前312)的春天,楚军在丹阳与秦军交战,秦军把我军打得大败,斩杀八万名士兵,俘虏楚国大将军屈匄(gài,盖),偏将军逢(páng,旁)侯丑等七十多人,又夺取了汉中的各郡县。楚怀王十分愤怒,就动用国内全部兵力又一次袭击秦国。两军在蓝田交战,楚军又大败。韩国、魏国听到楚国受困,就都南下袭击楚国,一直打到邓。楚国听到消息后,就率军撤出秦国。 十八年(前311),秦国派出使者又与楚约定亲善,并把汉中的一半地盘分给楚以求和解。楚王说:“愿意得到张仪,不想得到土地。”张仪听到楚王的话,请求赴楚。秦王说:“楚王正想抓住你才心满意足呢,怎么办?”张仪说:“我与楚王的大臣靳尚友好,靳尚又很受楚王宠幸的夫人郑袖的信任,楚王对郑袖百依百顺,况且我以前出使楚国时违背了割商于于楚的约定,今天秦楚交战有了仇恨,我不亲自去向楚国道歉就不能消除仇恨。再说大王您健在,楚国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果真楚国杀死我,只要对秦国有利,也正是臣子的愿望。”张仪于是出使楚国了。 张仪到达楚都后,怀王不见他,并囚禁了张仪,要杀死他。张仪暗中贿赂靳尚,靳尚替他向怀王请求说:“您拘捕张仪,秦王一定生气。天下诸侯看到楚国失去了秦国的友好,必定轻视您。”靳尚又对楚王夫人郑袖说:“秦王非常喜欢张仪,可是楚王想杀死他,现在秦王将要用上庸的六个县贿赂楚国,把美人送给楚王,把宫中善于歌舞的美女送给大王当侍女。楚王看重地盘,秦女也必定得到楚王的宠爱,那么夫人一定受排斥了。夫人不如在楚王面前说句好话释放张仪算了。”郑袖终于在楚王面前替张仪说了情释放了张仪。张仪放出后,怀王很客气地款待张仪,张仪又借机劝说楚王背叛合纵盟约,与秦国联合亲善,相约两国结为婚姻。张仪离开楚国后,屈原刚从齐国出使归来,进谏怀王说:“为什么不杀死张仪?”怀王这才后悔,派人去追赶张仪,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年,秦惠王逝世。 二十六年(前309),齐湣王想做合纵首领,憎恶楚国与秦国的联合,就派使者给楚王一封信道:“我担心楚王不曾考虑尊贵的称号。今天秦惠王死了,武王即位,张仪逃到魏国,武王任用樗里疾、公孙衍,可是楚国还是服从秦国。樗里疾与韩国友好,公孙衍与魏国亲善,楚国一定服事秦国,韩国、魏国就害怕,一定会借这两个人的力量与秦国联合,那么燕国、赵国也服事秦国。四国争服事秦国,那么楚国就成了秦国的一个郡县了。楚王为何不知我协力收服韩、魏、燕、赵,和他们合纵一起尊崇周王室,以便按兵养民,号令天下?天下没有人敢不乐意听从您的,您也将功成名就了。那时,楚王率领诸侯共同讨秦国,一定能打败秦国。楚王您便可以夺下武关、蜀、汉地区,占有吴国、越国的财富,专享长江、东海的利益,韩国、魏国割给您上党,西部逼近函谷关,那么楚国将比现在强大百万倍。况且大王您被张仪欺诈,丧失汉中地,大军在蓝田受挫,天下人没有不替您怀愤怒的。今天您竟想先服事秦国!望您仔细考虑吧。” 楚王正想与秦国联合,见到齐王的书信,犹豫不决,交给群臣们议论。有的说与秦联合,有的说听从齐国的意见。昭雎说:“君王虽然从东边的越国得到地盘,但不足以雪耻。您不如与齐国、韩国深交以抬高樗里疾的权位,这样,您才能得到韩国、齐国的支持要回地盘。秦国在宜阳打败韩国,可是韩国还服事秦国,是因为先祖墓在平阳,秦国的武遂距平阳只有七十里,因此韩国尤其畏惧秦国。否则,秦国攻打三川,赵国攻打上党,楚国攻打黄河外,韩一定灭亡。楚国救助韩国,也不能让韩免遭灾难,可是名义上保存韩国的确是楚国。韩国已从秦国夺得武遂,凭借黄河、西山屏障,它所要报答恩德的都不如楚国厚,我认为韩国一定要急切服事楚王。齐国所以信任韩国,是因为韩公子昧是齐国国相。韩国已从秦国夺得武遂,大王再好好亲善它,使它凭借齐国、韩国的力量抬高樗里疾的地位,樗里疾得到齐国、韩国的支持,他的主人就不敢抛弃他了。今天楚国又可以帮助他,樗里疾一定向秦王说情,把侵占楚国的土地归还楚国。”于是怀王答应了他,终于不与秦联合,而联合齐国并与韩国友好。 二十四年(前305),楚国背叛齐国联合秦国。秦昭王刚即位,就用厚礼贿赂楚国。楚国去秦国迎娶女子。二十五年(前304),怀王赴秦与秦昭王订立盟约,在黄棘定约。秦王把楚国上庸归还给楚国。二十六年(前303),齐国、韩国、魏国因为楚国违背了合纵亲善而与秦国联合,三国联合讨伐楚国。楚国让太子到秦国当人质请求救助。秦国就派客卿通率军救助楚国,三国才率军离去了。 二十七年(前302),秦国一位大夫私下与楚太子殴斗,楚太子杀死了他逃回楚国。二十八年(前301),秦国就和齐国、韩国、魏国共同攻打楚国,杀死楚国大将唐昧,攻下了楚国重丘离去。二十九年(前300),秦又攻打楚国,把楚军打得大败,杀死两万楚兵,杀死楚国将军景缺。怀王惊恐,就派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求得和解。三十年(前209),秦国又攻打楚国,夺取了八座城市。秦昭王给楚王一封国书说:“当初我和您结拜为弟兄,在黄棘盟约,太子作人质,关系十分融洽。太子杀死我的要臣,竟不道歉就逃走了,我确实愤怒之至,便派军侵占您的边境。今天听说您让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求得和解。我国和楚国监近接壤,本来就结成了婚姻,互相亲善友好很长时间了。当今秦楚关系恶化,就无法号令诸侯。我希望和您在武关相会并盟约,订立盟约后再分离,这是我的愿望。我冒昧地告诉您这个想法。”楚怀王看到秦王的信,很担心。想赴会,又担心受骗;想不去,又担心秦王发怒。昭雎说:“君王不要前去,应派军队加固边境的防守啊。秦国乃是虎狼之国,不能相信,他有吞并诸侯的野心。”怀王的儿子子兰劝怀王前往,说:“为什么断绝与秦王的友好?”于是怀王去会见秦昭王。楚王一到,秦兵就关闭了武关,于是劫持怀王到咸阳,秦王在章台会见怀王,对待怀王就象对待附属国的臣子一般,不用平等的礼节。楚怀王大怒,后悔没听昭雎的劝告。秦王扣留的楚王,要挟楚国割让巫、黔中的郡县给秦国。楚王想只订盟约,秦王想先得到地盘。楚王生气说:“秦国欺诈我,又强迫要挟我割让地盘!”没有再答应奏王。秦王因此扣留了楚王。 楚国大臣十分担心,互相商议说:“我们的君王留在秦不能回来,秦王要挟我们割地,太子又在齐国做人质,如果齐国、秦国联合谋划,那么楚国就要灭亡了。”于是想拥立在国内的怀王的儿子。昭雎:“君王与太子都在诸侯国受困,今天又违背君王的命令另立庶子,那是不合适的。”于是蒙骗齐国,派使者到齐国报丧。齐湣王对国相说:“不如扣留太子以便求取楚国的淮北。”国相说:“不行,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我们就空留人质并在天下人面前做出不义的事了。”有人说:“不对。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正好借机和新王做个交易说:‘您给我们下东国,我们就替您杀死太子,否则,将和秦、韩、魏三国联合拥立太子。’这样,下东国一定就到手了。”齐王终于采用国相的计策送回了楚国太子。太子横回楚后,被立为君王,这就是顷襄王。于是楚人通告秦国说:“依赖社稷的神灵,我国有君王了。” 顷襄王横元年(前298),秦国要挟怀王却得不到地盘,楚国立了君王对付秦国,秦昭王很生气,派军出武关攻打楚国,把楚军打得大败,杀死楚国五万士兵,夺取了析邑等十五座城离开楚国。二年(前297),楚怀王逃跑了,秦国发觉后,封锁了通往楚国的道路,怀王害怕,就从小路到赵国借路回楚。赵主父在代,他的儿子惠王刚刚即位,代行赵王的职事,胆子小,不敢收容楚王。楚王想跑到魏国,秦兵追上了他,楚王只好和秦国使者又回到秦国。这时,怀王生了病。顷襄王三年(前296),怀王在秦国去世。秦国把他的灵柩送回楚国。楚国人都哀怜怀王,象悲掉自己的父母兄弟一样。诸侯们从此看到秦王不正直。秦楚断交了。 六年(前293),秦国派白起攻打韩国,在伊阙获大胜,杀死韩国二十四万士兵。秦王写给楚王一封国书说:“楚国背叛了秦国,秦国将率领诸侯军攻打楚国,决一雌雄。希望您重整军队,以便痛快地打一场。”楚国顷襄王很担心,便打算再跟秦国讲和。七年(前292),楚国到秦国迎接新妇,秦楚又讲和了。 十一年(前288),齐王秦王各自称帝,一个月后,又把帝改为王。 十四年(前285),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在宛友好相会,议和结亲。十五年(前284),楚国和秦国、韩国、赵国、魏国共同攻打齐国,夺取了淮北。十六年(前283),楚王与秦昭王在鄢友好相会。那年秋季,又和秦王在穰相全。 十八年(前281),楚国有一位喜好用微弓细绳射中北归大雁的人,顷襄王听说后,把他叫来询问射中的经验。他回答说:“我喜好射小雁、小鸟,这是小箭的作用,怎么值得向大王说呢?况且凭着楚国广袤的土地,凭借大王的贤明,所射中的绝非仅仅是这些小雁、小鸟。过去三王射取道德的尊号,五霸射取好战之国。所以,秦、魏、燕、赵是小雁;齐、鲁、韩、卫是小野鸭;邹、费、郯、邳是小鸟。其余的就不值得去射了。看见这六双小鸟,您怎么射中呢?您为何不用圣人作弓,以勇士作箭,看准时机张弓去射取呢?那么,这六双小鸟,您就可以用口袋装回宫了。这种乐趣绝非一朝一夕的欢乐,这种所获也绝非野鸭小雁一类猎物。您早晨张开弓箭去射击魏国大梁南部,射伤他的右臂直接牵动韩国,那么中原地区的通路就断绝了,上蔡各郡县就不攻自破了。返身再射击圉的东面,砍断了魏国的左臂,再向外射击定陶,那么魏国东部就放弃了,大宋、方与两个郡县就攻下了。况且魏国被砍断左膀右臂,就会倾倒坠落了;正面攻击郯国,就能夺取并占有大梁。您在兰台收拢弓箭,在西河饮马,安定了魏国的大梁,这是第一次射箭的欢乐。如果您对于射箭确实喜好不厌倦,那就拿出宝弓,换上石制箭头和新绳,去东海射击有钩喙的大鸟,转身回来重新修筑长城作为防线,早晨射取东莒,晚上射取次丘,夜里夺取即墨,转身占据午道,那么就能得到长城的东边,太山的北边也就攻下了。西边与赵国接境,北边达到燕,这样,楚、赵、燕三国就象鸟张开翅膀,不用盟约就形成了合纵。您到北边可以游观燕国的辽东,到南国边可以登山遥望越国的会稽,这就是再次射箭的欢乐。至于泗上的十二国诸侯,左手牵引,右手拍打,就可以在一个早上占有它们。现在秦国打败韩国,实际成了长久的忧患,因为秦国夺取韩国许多城都不能据守;秦国讨伐魏国没有功效,打击赵国反而又担忧,那么秦魏的勇气力量用尽了,原来楚国失去的汉中、析、郦便可以复得归为己有了。楚王您拿出宝弓,换上石制箭头和新绳,涉足(méng,盟)要塞,等待秦国疲倦,就可以得到山东、河内,使楚国完整。这样,就能慰劳百姓,休养士兵,您就可以面向南称王了。所以说,秦国是只大鸟,背靠大陆居住,面向东方屹立,左面靠近赵国的西南,右面紧挨楚国的鄢郢,正面对着韩国、魏国,妄想独吞中原,它的位置处于优势,地势又有利,展翅翱翔,方圆三千里,可见秦国不可能单独缚住而一夜射得了。”此人想以此激怒襄王,因此用这些话回答楚王。襄王果然又叫来和他详谈,于是他就说:“先王被秦国欺骗,客死在外国,怨恨没有比这再大的了。现在,因为一个普通人有怨恨,还有用一个国家作为报复对象的,这就是白公、吴子胥。当今,楚国方圆五千里,拥有百万大军,本来足以驰骋于千里原野,却坐而待毙,我以为大王不会这样做。”于是,顷襄王派使者出使诸侯国,重新约定合纵,以便讨伐秦国。秦听到这个消息,派军来攻打楚国。 楚国想和齐国、韩国联合讨伐秦国,借机图谋周朝。周王赧派武公对楚国宰相昭子说:“三国使用武力来分割周都郊野以便于运输,并向南运送宝器尊崇楚王,我认为不对。杀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让世代相传的君王作臣民,大国一定不亲近它。凭借人多威胁力单势薄的周室,小国一定不顺服它。大国不亲近,小国不顺服,既不可以获得威名,又不可以获得实利。威名实利都不能获得,就不应该动用武力去伤害百姓。如果有图谋周朝的名声,就无法向诸侯发布号令。”昭子说:“图谋周朝是无中生有。即使如此,周朝为什么不能图谋呢?”武公回答道:“不拥有五倍于敌的军力不发起攻击,不拥有十倍于守敌的力量不能围城。一个周朝相当于二十个晋国,您是知道的。韩国曾经动用二十万兵力包围晋国城邑,但最后遭受耻辱,精兵锐卒战死,普通士兵受伤,晋城也未被攻占。您未拥有百倍于韩的兵力却图谋周朝,这是天下人都明了的。您与两周结下了怨仇,伤害了礼仪之邦邹鲁人的心,与齐国绝交,在天下失掉声誉,你这样做很危险了。您危害两周是增强韩国的实力(三川为韩国所有),方城以外一定会被韩所侵夺。怎么能知道这种结局呢?西周的地盘,截长补短,方圆不过一百里。西周名誉上是天下诸侯共同尊奉的君主,实际上全部占有它的土地也不足以使国家强大,全部占有它的百姓也不足以增强军力。即使不攻打它,名誉上还是杀害君主。可是好事的的君主,喜功的臣子,发号施令使用兵力,未曾不始终把矛头指向周朝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他们看见祭器在周,想占有祭器却利令智昏忘记杀害君主的罪名。今天,韩国要把祭器搬到楚国,我担心天下人因为祭器仇恨楚国。我请给您打个比方。虎肉腥臊,它的爪牙有利于防身,人们还逮捕它呢。假如让大泽中的麋鹿披上老虎皮,人们逮捕它一定万倍于虎了。占有楚国土地,足以使国家强大;谴责楚国的名声,足以使君主尊贵。今天,您将要诛杀天下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占有三代传下来的宝器,独吞九鼎,傲视所有的君王,这不是贪婪是什么?《周书》说的‘要想在政治上起家,不要道先倡乱’,所以祭器如南移到楚国,大军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楚国放弃了原有的计划。 十九年(前280),秦国讨伐楚国,楚军大败,割让上庸、汉北地给秦国。二十年(前279),秦国大将白起攻占了楚国的西陵。二十一年(前278),秦国大将白起又攻占了楚国的郢,烧毁了先王墓夷陵。楚襄王的军队溃散了,不能再战,退到东北部保守在陈城。二十二年(前277),秦国又攻下了楚国的巫郡、黔中郡。 二十三年(前276),襄王聚集东部的士兵,共有十多万,又向西攻取秦国攻下的长江畔的十五座城池划为郡县,抵拒秦国。二十七年(前272),楚派三万人帮助三晋攻打燕国。楚又和秦国讲和,让太子到秦国做人质。楚国让左徒到秦国侍奉太子。 三十六年(前263),顷襄王生病了,太子逃回楚国,秋天,顷襄王逝世,太子熊元即位,这是考烈王。考烈王任用左徒为令尹,把吴封给他,号称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前262),把州给了秦以求与秦讲和。这时楚国更加衰弱。 六年(前257),秦国包围了邯郸,赵国向楚国告急,楚国派遗将军景阳救助赵国。七年(前256),楚国打到新中。秦军离去。十二年(前251),秦昭王逝世,楚王让春申君到秦国吊唁。十六年(前247),秦庄襄王逝世,秦王赵政即位。二十二年(前241),楚国与诸侯国共同讨伐秦国,形势不利而撤军了。楚国向东迁都到寿春,叫郢。 二十五年(前238),考烈王逝世,儿子幽王悍即位。李园杀死了春申君。幽王三年(前235),秦国、魏国讨伐楚国。秦国宰相吕不韦逝世。九年(前229),秦国灭亡了韩国。十年(前228),幽王逝世,同母弟犹即位,这是哀王。哀王即位两个多月,哀王的哥哥负刍的党徒袭击杀死了哀王,拥立负刍做楚王。当年,秦国俘获了赵王迁。 王负刍元年(前227),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二年(前226),秦国派将军讨伐楚国,大败楚军,夺去了十多座城池。三年(前225),秦国灭亡了魏国。四年(前224)秦国大将军王剪在蕲(qí,其)打败楚军,杀死将军项燕。 五年(前223),秦国大将王剪、蒙武攻进楚都,俘虏了楚王负刍,灭亡了楚国,在楚地设置三个郡县。 太史公说:当楚灵王在申会合诸侯,杀死齐庆封,修筑章华台,要索取周王室九鼎的时候,他志向高远,把天下都看得很小;等到在申亥家饿死时,却被天下人所耻笑。操守、品行都未得到,实在可悲!人们对权势,能不谨慎吗?弃疾以制造内乱而即位,宠幸秦国女子,也太过分了,几乎再度使国家灭亡!


简介

《楚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史记·三十世家·越王勾践世家

〔司马迁〕 〔汉〕

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

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

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

后二十余世,至于允常。

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

允常卒,子勾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

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

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败于槜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 三年,勾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

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

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于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

”越王曰:“吾已决之矣。

”遂兴师。

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

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

吴王追而围之。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

”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

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

”勾践曰:“诺。

”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勾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勾践请为臣,妻为妾。

”吴王将许之。

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

”种还,以报勾践。

勾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

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

”于是勾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

嚭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

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勾践之罪,尽入其宝器。

不幸不赦,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

”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

”吴王将许之。

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

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

”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勾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

”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

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

曰:“女忘会稽之耻邪?

”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

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

填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

”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

二岁而吴归蠡。

勾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报吴。

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缮饰备利,吴必惧,惧则难必至。

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

今天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

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

吴之志广,必轻战。

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憋,可克也。

”勾践曰:“善。

”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

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勾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

此人不死,必为国患。

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癣也。

愿王释齐先越。

”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

让子胥。

子胥曰:“王毋喜!

”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

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

”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

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

”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

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

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

”与逢同共谋,谗之王。

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托子于鲍氏,五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

”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

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与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

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

”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

”于是吴任嚭政。

居三年,勾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

”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

勾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

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

吴师败,遂杀吴太子。

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之。

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请成越。

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

吴士民罢弊,轻锐尽死于齐、晋。

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

吴王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

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唯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

”勾践不忍,欲许之。

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

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

且夫君王蚤朝晏罢,非为吴邪?

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

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伐柯者其则不远,君忘会稽之厄乎?

”勾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

”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使者去,不者且得罪。

”吴使者泣而去。

勾践怜之,乃使入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

”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

”遂自杀。

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

”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

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

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

勾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

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子何不去?

”种见书,称病不朝。

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种遂自杀。

勾践卒,子王鼫与立。

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

王不寿卒,子王翁立。

王翁卒,子王翳立。

王翳卒,子王之侯立。

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

王无彊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彊。

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越不伐楚,大不王,小不伯。

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

韩、魏固不攻楚。

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

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

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

所重于得晋者何也?

”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而况于攻城围邑乎?

原魏以聚大梁之下,原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于、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

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分地,不耕而获之。

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柰何其以此王也!

”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

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豪毛而不见其睫也。

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

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

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

”越王曰:“柰何?

”曰:“楚三大夫张九军,北围曲沃、于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

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

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

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

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

竟泽陵,楚之材也。

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

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

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

故原大王之转攻楚也。

” 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

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

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

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

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

东越,闽君,皆其后也。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戮力,与勾践深谋二十馀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

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

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

”勾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

不然,将加诛于子。

”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

”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

于是勾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

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

齐人闻其贤,以为相。

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久受尊名,不祥。

”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止于陶,以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

于是自谓陶朱公。

复约要父子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

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

天下称陶朱公。

朱公居陶,生少子。

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

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

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告其少子往视之。

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

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

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遗少弟,是吾不肖。

”欲自杀。

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

”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

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

”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

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言。

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

即弟出,勿问所以然。

”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

庄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

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

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

有如病不宿诫,后复归,勿动。

”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

庄生间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

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柰何?

”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

”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

”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

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

”曰:“何以也?

”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

昨暮王使使封之。

”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

庄生惊曰:“若不去邪?

”长男曰:“固未也。

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

”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

”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

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

”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

”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

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

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

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

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

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

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

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故范蠡三徙,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

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

及苗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彊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

勾践可不谓贤哉!

盖有禹之遗烈焉。

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

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越祖少康,至于允常。

其子始霸,与吴争彊。

槜李之役,阖闾见伤。

会稽之耻,勾践欲当。

种诱以利,蠡悉其良。

折节下士,致胆思尝。

卒复雠寇,遂殄大邦。

后不量力,灭于无彊。

史记·三十世家·郑世家

〔司马迁〕 〔汉〕

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

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

封三十三岁,百姓皆便爱之。

幽王以为司徒。

和集周民,周民皆说,河雒之间,人便思之。

为司徒一岁,幽王以襃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

于是桓公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

”太史伯对曰:“独雒之东土,河济之南可居。

”公曰:“何以?

”对曰:“地近虢(guó)、郐(kuài),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

今公为司徒,民皆爱公,公诚请居之,虢、郐之君见公方用事,轻分公地。

公诚居之,虢、郐之民皆公之民也。

”公曰:“吾欲南之江上,何如?

”对曰:“昔祝融为高辛氏火正,其功大矣,而其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

周衰,楚必兴。

兴,非郑之利也。

”公曰:“吾欲居西方,何如?

”对曰:“其民贪而好利,难久居。

”公曰:“周衰,何国兴者?

”对曰:“齐、秦、晋、楚乎?

夫齐,姜姓,伯夷之后也,伯夷佐尧典礼。

秦,嬴姓,伯翳之后也,伯翳佐舜怀柔百物。

及楚之先,皆尝有功于天下。

而周武王克纣后,成王封叔虞于唐,其地阻险,以此有德与周衰并,亦必兴矣。

”桓公曰:“善。

”于是卒言王,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竟国之。

二岁,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

郑人共立其子掘突,是为武公。

武公十年,娶申侯女为夫人,曰武姜。

生太子寤生,生之难,及生,夫人弗爱。

后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爱之。

二十七年,武公疾。

夫人请公,欲立段为太子,公弗听。

是岁,武公卒,寤生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封弟段于京,号太叔。

祭(zhài)仲曰:“京大于国,非所以封庶也。

”庄公曰:“武姜欲之,我弗敢夺也。

”段至京,缮治甲兵,与其母武姜谋袭郑。

二十二年,段果袭郑,武姜为内应。

庄公发兵伐段,段走。

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

鄢溃,段出奔共。

于是庄公迁其母武姜于城颍,誓言曰:“不至黄泉,毋相见也。

”居岁余,已悔思母。

颍谷之考叔有献于公,公赐食。

考叔曰:“臣有母,请君食赐臣母。

”庄公曰:“我甚思母,恶负盟,奈何?

”考叔曰:“穿地至黄泉,则相见矣。

”于是遂从之,见母。

二十四年,宋穆公卒,公子冯奔郑。

郑侵周地,取禾。

二十五年,卫州吁弑其君桓公自立,与宋伐郑,以冯故也。

二十七年,始朝周桓王。

桓王怒其取禾,弗礼也。

二十九年,庄公怒周弗礼,与鲁易祊(bē

g)、许田。

三十三年,宋杀孔父。

三十七年,庄公不朝周,周桓王率陈、蔡、虢、卫伐郑。

庄公与祭仲、高渠弥发兵自救,王师大败。

祝聸射中王臂。

祝聸请从之,郑伯止之,曰:“犯长且难之,况敢陵天子乎?

”乃止。

夜令祭仲问王疾。

三十八年,北戎伐齐,齐使求救,郑遣太子忽将兵救齐。

齐僖(xī)公欲妻之,忽谢曰:“我小国,非齐敌也。

”时祭仲与俱,劝使取之,曰:“君多内宠,太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

”所谓三公子者,太子忽,其弟突,次弟子亹(wěi)也。

四十三年,郑庄公卒。

初,祭仲甚有宠于庄公,庄公使为卿。

公使娶邓女,生太子忽,故祭仲立之,是为昭公。

庄公又娶宋雍氏女,生厉公突。

雍氏有宠于宋。

宋庄公闻祭仲之立忽,乃使人诱召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

”亦执突以求赂焉。

祭仲许宋,与宋盟。

以突归,立之。

昭公忽闻祭仲以宋要立其弟突,九月丁亥,忽出奔卫。

己亥,突至郑,立,是为厉公。

厉公四年,祭仲专国政。

厉公患之,阴使其婿雍纠欲杀祭仲。

纠妻,祭仲女也,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

”女乃告祭仲,祭仲反杀雍纠,戮之于市。

厉公无柰祭仲何,怒纠曰:“谋及妇人,死固宜哉!

”夏,厉公出居边邑栎。

祭仲迎昭公忽,六月乙亥,复入郑,即位。

秋,郑厉公突因栎人杀其大夫单伯,遂居之。

诸侯闻厉公出奔,伐郑,弗克而去。

宋颇予厉公兵,自守于栎,郑以故亦不伐栎。

昭公二年,自昭公为太子时,父庄公欲以高渠弥为卿,太子忽恶之,庄公弗听,卒用渠弥为卿。

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冬十月辛卯,渠弥与昭公出猎,射杀昭公于野。

祭仲与渠弥不敢入厉公,乃更立昭公弟子亹为君,是为子亹也,无谥号。

子亹元年七月,齐襄公会诸侯于首止,郑子亹往会,高渠弥相,从,祭仲称疾不行。

所以然者,子亹自齐襄公为公子之时,尝会斗,相仇,及会诸侯,祭仲请子亹无行。

子亹曰:“齐彊,而厉公居栎,即不往,是率诸侯伐我,内厉公。

我不如往,往何遽必辱,且又何至是!

”卒行。

于是祭仲恐齐并杀之,故称疾。

子亹至,不谢齐侯,齐侯怒,遂伏甲而杀子亹。

高渠弥亡归,归与祭仲谋,召子亹弟公子婴于陈而立之,是为郑子。

是岁,齐襄公使彭生醉拉杀鲁桓公。

郑子八年,齐人管至父等作乱,弑其君襄公。

十二年,宋人长万弑其君湣公。

郑祭仲死。

十四年,故郑亡厉公突在栎者使人诱劫郑大夫甫假,要以求入。

假曰:“舍我,我为君杀郑子而入君。

”厉公与盟,乃舍之。

六月甲子,假杀郑子及其二子而迎厉公突,突自栎复入即位。

初,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内蛇死。

居六年,厉公果复入。

入而让其伯父原曰:“我亡国外居,伯父无意入我,亦甚矣。

”原曰:“事君无二心,人臣之职也。

原知罪矣。

”遂自杀。

厉公于是谓甫假曰:“子之事君有二心矣。

”遂诛之。

假曰:“重德不报,诚然哉!

” 厉公突后元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燕、卫与周惠王弟穨伐王,王出奔温,立弟穨为王。

六年,惠王告急郑,厉公发兵击周王子穨,弗胜,于是与周惠王归,王居于栎。

七年春,郑厉公与虢叔袭杀王子穨而入惠王于周。

秋,厉公卒,子文公踕(jié)立。

厉公初立四岁,亡居栎,居栎十七岁,复入,立七岁,与亡凡二十八年。

文公十七年,齐桓公以兵破蔡,遂伐楚,至召陵。

二十四年,文公之贱妾曰燕姞(jí),梦天与之兰,曰:“余为伯鯈(tiáo)。

余,尔祖也。

以是为而子,兰有国香。

”以梦告文公,文公幸之,而予之草兰为符。

遂生子,名曰兰。

三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文公弗礼。

文公弟叔詹曰:“重耳贤,且又同姓,穷而过君,不可无礼。

”文公曰:“诸侯亡公子过者多矣,安能尽礼之!

”詹曰:“君如弗礼,遂杀之。

弗杀,使即反国,为郑忧矣。

”文公弗听。

三十七年春,晋公子重耳反国,立,是为文公。

秋,郑入滑,滑听命,已而反与卫,于是郑伐滑。

周襄王使伯馃请滑。

郑文公怨惠王之亡在栎,而文公父厉公入之,而惠王不赐厉公爵禄,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不听襄王请而囚伯馃。

王怒,与翟人伐郑,弗克。

冬,翟攻伐襄王,襄王出奔郑,郑文公居王于氾。

三十八年,晋文公入襄王成周。

四十一年,助楚击晋。

自晋文公之过无礼,故背晋助楚。

四十三年,晋文公与秦穆公共围郑,讨其助楚攻晋者,及文公过时之无礼也。

初,郑文公有三夫人,宠子五人,皆以罪蚤死。

公怒,溉逐群公子。

子兰奔晋,从晋文公围郑。

时兰事晋文公甚谨,爱幸之,乃私于晋,以求入郑为太子。

晋于是欲得叔詹为僇。

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

詹闻,言于郑君曰:“臣谓君,君不听臣,晋卒为患。

然晋所以围郑,以詹,詹死而赦郑国,詹之原也。

”乃自杀。

郑人以詹尸与晋。

晋文公曰:“必欲一见郑君,辱之而去。

”郑人患之,乃使人私于秦曰:“破郑益晋,非秦之利也。

”秦兵罢。

晋文公欲入兰为太子,以告郑。

郑大夫石癸曰:“吾闻姞姓乃后稷之元妃,其后当有兴者。

子兰母,其后也。

且夫人子尽已死,余庶子无如兰贤。

今围急,晋以为请,利孰大焉!

”遂许晋,与盟,而卒立子兰为太子,晋兵乃罢去。

四十五年,文公卒,子兰立,是为穆公。

穆公元年春,秦穆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诈以十二牛劳军,故秦兵不至而还,晋败之于崤。

初,往年郑文公之卒也,郑司城缯贺以郑情卖之,秦兵故来。

三年,郑发兵从晋伐秦,败秦兵于汪。

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二十一年,与宋华元伐郑。

华元杀羊食士,不与其御羊斟,怒以驰郑,郑囚华元。

宋赎华元,元亦亡去。

晋使赵穿以兵伐郑。

二十二年,郑穆公卒,子夷立,是为灵公。

灵公元年春,楚献鼋于灵公。

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

”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

”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

灵公召之,独弗予羹。

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

公怒,欲杀子公。

子公与子家谋先。

夏,弑灵公。

郑人欲立灵公弟去疾,去疾让曰:“必以贤,则去疾不肖。

必以顺,则公子坚长。

”坚者,灵公庶弟,去疾之兄也。

于是乃立子坚,是为襄公。

襄公立,将尽去穆氏。

穆氏者,杀灵公、子公之族家也。

去疾曰:“必去穆氏,我将去之。

”乃止。

皆以为大夫。

襄公元年,楚怒郑受宋赂纵华元,伐郑。

郑背楚,与晋亲。

五年,楚复伐郑,晋来救之。

六年,子家卒,国人复逐其族,以其弑灵公也。

七年,郑与晋盟鄢陵。

八年,楚庄王以郑与晋盟,来伐,围郑三月,郑以城降楚。

楚王入自皇门,郑襄公肉袒掔羊以迎,曰:“孤不能事边邑,使君王怀怒以及弊邑,孤之罪也。

敢不惟命是听。

君王迁之江南,及以赐诸侯,亦惟命是听。

若君王不忘厉、宣王,桓、武公,哀不忍绝其社稷,锡不毛之地,使复得改事君王,孤之原也,然非所敢望也。

敢布腹心,惟命是听。

”庄王为却三十里而后舍。

楚群臣曰:“自郢至此,士大夫亦久劳矣。

今得国舍之,何如?

”庄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

今已服,尚何求乎?

”卒去。

晋闻楚之伐郑,发兵救郑。

其来持两端,故迟,比至河,楚兵已去。

晋将率或欲渡,或欲还,卒渡河。

庄王闻,还击晋。

郑反助楚,大破晋军于河上。

十年,晋来伐郑,以其反晋而亲楚也。

十一年,楚庄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晋景公欲发兵救宋,伯宗谏晋君曰:“天方开楚,未可伐也。

”乃求壮士得霍人解扬,字子虎,诓楚,令宋毋降。

过郑,郑与楚亲,乃执解扬而献楚。

楚王厚赐与约,使反其言,令宋趣降,三要乃许。

于是楚登解扬楼车,令呼宋。

遂负楚约而致其晋君命曰:“晋方悉国兵以救宋,宋虽急,慎毋降楚,晋兵今至矣!

”楚庄王大怒,将杀之。

解扬曰:“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

受吾君命以出,有死无陨。

”庄王曰:“若之许我,已而背之,其信安在?

”解扬曰:“所以许王,欲以成吾君命也。

”将死,顾谓楚军曰:“为人臣无忘尽忠得死者!

”楚王诸弟皆谏王赦之,于是赦解扬使归。

晋爵之为上卿。

十八年,襄公卒,子悼公晞(mì)立。

悼公元年,鄦公恶郑于楚,悼公使弟睔于楚自讼。

讼不直,楚囚睔。

于是郑悼公来与晋平,遂亲。

睔私于楚子反,子反言归睔于郑。

二年,楚伐郑,晋兵来救。

是岁,悼公卒,立其弟睔(gǔ

),是为成公。

成公三年,楚共王曰:“郑成公孤有德焉”,使人来与盟。

成公私与盟。

秋,成公朝晋,晋曰“郑私平于楚”,执之。

使栾书伐郑。

四年春,郑患晋围,公子如乃立成公庶兄繻(xū)为君。

其四月,晋闻郑立君,乃归成公。

郑人闻成公归,亦杀君繻,迎成公。

晋兵去。

十年,背晋盟,盟于楚。

晋厉公怒,发兵伐郑。

楚共王救郑。

晋楚战鄢陵,楚兵败,晋射伤楚共王目,俱罢而去。

十三年,晋悼公伐郑,兵于洧(wěi)上。

郑城守,晋亦去。

十四年,成公卒,子恽立。

是为僖公。

僖公五年,郑相子驷朝僖公,僖公不礼。

子驷怒,使厨人药杀僖公,赴诸侯曰“僖公暴病卒”。

立僖公子嘉,嘉时年五岁,是为简公。

简公元年,诸公子谋欲诛相子驷,子驷觉之,反尽诛诸公子。

二年,晋伐郑,郑与盟,晋去。

冬,又与楚盟。

子驷畏诛,故两亲晋、楚。

三年,相子驷欲自立为君,公子子孔使尉止杀相子驷而代之。

子孔又欲自立。

子产曰:“子驷为不可,诛之,今又效之,是乱无时息也。

”于是子孔从之而相郑简公。

四年,晋怒郑与楚盟,伐郑,郑与盟。

楚共王救郑,败晋兵。

简公欲与晋平,楚又囚郑使者。

十二年,简公怒相子孔专国权,诛之,而以子产为卿。

十九年,简公如晋请卫君还,而封子产以六邑。

子产让,受其三邑。

二十二年,吴使延陵季子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者侈,难将至,政将及子。

子为政,必以礼。

不然,郑将败。

”子产厚遇季子。

二十三年,诸公子争宠相杀,又欲杀子产。

公子或谏曰:“子产仁人,郑所以存者子产也,勿杀!

”乃止。

二十五年,郑使子产于晋,问平公疾。

平公曰:“卜而曰实沈、台骀为祟,史官莫知,敢问?

”对曰:“高辛氏有二子,长曰阏伯,季曰实沈,居旷林,不相能也,日操干戈以相征伐。

后帝弗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shē

),唐人是因,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

当武王邑姜方娠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乃与之唐,属之参而蕃育其子孙。

’及生有文在其掌曰‘虞’,遂以命之。

及成王灭唐而国大叔焉。

故参为晋星。

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

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

帝用嘉之,国之汾川。

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川而灭之。

由是观之,则台骀,汾、洮神也。

然是二者不害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之菑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不时禜之。

若君疾,饮食哀乐女色所生也。

”平公及叔乡曰:“善,博物君子也!

”厚为之礼于子产。

二十七年夏,郑简公朝晋。

冬,畏楚灵王之彊,又朝楚,子产从。

二十八年,郑君病,使子产会诸侯,与楚灵王盟于申,诛齐庆封。

三十六年,简公卒,子定公宁立。

秋,定公朝晋昭公。

定公元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而自立,为平王。

欲行德诸侯。

归灵王所侵郑地于郑。

四年,晋昭公卒,其六卿彊,公室卑。

子产谓韩宣子曰:“为政必以德,毋忘所以立。

” 六年,郑火,公欲禳之。

子产曰:“不如修德。

” 八年,楚太子建来奔。

十年,太子建与晋谋袭郑。

郑杀建,建子胜奔吴。

十一年,定公如晋。

晋与郑谋,诛周乱臣,入敬王于周。

十三年,定公卒,子献公虿(chài)立。

献公十三年卒,子声公胜立。

当是时,晋六卿彊,侵夺郑,郑遂弱。

声公五年,郑相子产卒,郑人皆哭泣,悲之如亡亲戚。

子产者,郑成公少子也。

为人仁爱人,事君忠厚。

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

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

” 八年,晋范、中行氏反晋,告急于郑,郑救之。

晋伐郑,败郑军于铁。

十四年,宋景公灭曹。

二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常相于齐。

二十二年,楚惠王灭陈。

孔子卒。

三十六年,晋知伯伐郑,取九邑。

三十七年,声公卒,子哀公易立。

哀公八年,郑人弑哀公而立声公弟丑,是为共公。

共公三年,三晋灭知伯。

三十一年,共公卒,子幽公已立。

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杀幽公。

郑人立幽公弟骀,是为繻公。

繻公十五年,韩景侯伐郑,取雍丘。

郑城京。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于负黍。

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

二十五年,郑君杀其相子阳。

二十七,子阳之党共弑繻公骀而立幽公弟乙为君,是为郑君。

郑君乙立二年,郑负黍反,复归韩。

十一年,韩伐郑,取阳城。

二十一年,韩哀侯灭郑,并其国。

太史公曰: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甫瑕是也。

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

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

变所从来,亦多故矣!

史记·三十世家·赵世家

〔司马迁〕 〔汉〕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

至中衍,为帝大戊御。

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

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

季胜生孟增。

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

造父幸于周缪王。

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

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

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

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

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

奄父生叔带。

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

霍公求饹齐。

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

使赵夙召霍君于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

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

共孟生赵衰,字子馀。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

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

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

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

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

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

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

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适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

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

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

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

雍时在秦,使使迎之。

太子母日夜啼泣,顿首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适子而更求君?

”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发兵距所迎襄公弟于秦者。

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

赵盾骤谏,灵公弗听。

及食熊蹯,胹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

灵公由此惧,欲杀盾。

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

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

赵盾复反,任国政。

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

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

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

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

已而笑,拊手且歌。

盾卜之,兆绝而后好。

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

至孙,赵将世益衰。

”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

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

请诛之。

”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

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

妄诛谓之乱。

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

”屠岸贾不听。

韩厥告赵朔趣亡。

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

”韩厥许诺,称疾不出。

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

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

”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

即女也,吾徐死耳。

”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

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

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

即不灭,若无声。

”及索,儿竟无声。

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柰何?

”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

”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

”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

”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

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

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

”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

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

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

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

”抱儿呼曰:“天乎天乎!

赵氏孤儿何罪?

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

”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

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

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

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

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

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

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

唯君图之。

”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

”韩厥具以实告。

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

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

赵孤名曰武。

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

非然,孰敢作难!

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

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

”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

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

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

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

”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

”程婴曰:“不可。

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

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

”遂自杀。

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郤。

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

晋由此大夫稍强。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

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

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于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后矣。

”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

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于晋,晏婴与晋叔向语。

婴曰:“齐之政后卒归田氏。

”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

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

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

晋公室由此益弱。

后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

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

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

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

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

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肴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 居二日半,简子寤。

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

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

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

”从者以闻。

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晣也。

”当道者曰:“屏左右,原有谒。

”简子屏人。

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

”简子曰:“然,有之。

子之见我,我何为?

”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

”简子曰:“是,且何也?

”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

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

”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

”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

”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

夫儿何谓以赐翟犬?

”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

翟犬者,代之先也。

主君之子且必有代。

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

”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

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

”遂不见。

简子书藏之府。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

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简子曰:“赵氏其灭乎?

”子卿曰:“吾尝见一子于路,殆君之子也。

”简子召子毋恤。

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

”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

”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

”自是之后,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

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

”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

毋恤还,曰:“已得符矣。

”简子曰:“奏之。

”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

”简子于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后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

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

”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

赵鞅捕午,囚之晋阳。

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

”遂杀午。

赵稷、涉宾以邯郸反。

晋君使籍秦围邯郸。

荀寅、范吉射索隐范氏,晋大夫隰叔之子,士蔿之后。

蔿生成伯缺,缺生武子会,会生文叔燮,燮生宣叔丐,丐生献子鞅,鞅生吉射。

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

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

”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

荀栎”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

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

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

丁未,二子奔朝歌。

韩、魏以赵氏为请。

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

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是安于与谋也。

晋国有法,始乱者死。

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

”赵鞅患之。

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

”遂自杀。

赵氏以告知伯,然后赵氏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

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

简子曰:“大夫无罪。

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

”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

明年,卫灵公卒。

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

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

赵竟有邯郸、柏人。

范、中行馀邑入于晋。

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于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

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

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

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

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

毋恤群臣请死之。

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卼。

”然亦愠知伯。

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

毋恤由此怨知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

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

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

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

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

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

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

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

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

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

四卿恐,遂共攻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

知伯益骄。

请地韩、魏,韩、魏与之。

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

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

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

与原过竹二节,莫通。

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

”原过既至,以告襄子。

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

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

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

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修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

”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国攻晋阳,岁馀,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

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

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

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

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

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

”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

”于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强于韩、魏。

遂祠三神于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

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

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

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

十三年,城平邑。

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

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

”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

”烈侯曰:“然。

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

”公仲曰:“诺。

”不与。

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

公仲曰:“求,未有可者。

”有顷,烈侯复问。

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

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

今公仲相赵,于今四年,亦有进士乎?

”公仲曰:“未也。

”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

”公仲乃进三人。

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

”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

”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

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

所与无不充,君说。

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

”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

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

是岁,魏文侯卒。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

赵始都邯郸。

二年,败齐于灵丘。

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

四年,魏败我兔台。

筑刚平以侵卫。

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

六年,借兵于楚伐魏,取棘蒲。

八年,拔魏黄城。

九年,伐齐。

齐伐燕,赵救燕。

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

伐中山,又战于中人。

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

二年六月,雨雪。

三年,太戊午为相。

伐卫,取乡邑七十三。

魏败我蔺。

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

五年,伐齐于鄄。

魏败我怀。

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

六年,中山筑长城。

伐魏,败狝泽,围魏惠王。

七年,侵齐,至长城。

与韩攻周。

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

九年,与齐战阿下。

十年,攻卫,取甄。

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

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

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

魏败我浍,取皮牢。

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

十四年,与韩攻秦。

十五年,助魏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

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

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

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

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

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

秦攻我蔺。

二十五年,成侯卒。

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

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

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

四年,朝天子。

六年,攻齐,拔高唐。

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

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昂。

赵伐魏。

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

十五年,起寿陵。

魏惠王卒。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

”肃侯下车谢。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

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

二十二年,张仪相秦。

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

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

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

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

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

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

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

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三年,城鄗。

四年,与韩会于区鼠。

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

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

”令国人谓已曰“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

齐败我观泽。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

齐破燕。

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

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

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

楚、魏王来,过邯郸。

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六年,秦惠王卒。

王游大陵。

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

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

孟姚也。

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

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

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

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籓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

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

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

吾欲胡服。

”楼缓曰:“善。

”群臣皆不欲。

于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

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

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

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

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

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

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

”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

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

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

愚者闇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

”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

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

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于是遂胡服矣。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

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

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

从政有经,令行为上。

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

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

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

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

使緤谒之叔,请服焉。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

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

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

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

”使者以报。

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

礼者,所以便事也。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

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

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

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于山谷之便乎?

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

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

穷乡多异,曲学多辩。

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

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

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

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

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

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

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

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

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

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

”再拜稽首。

乃赐胡服。

明日,服而朝。

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

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

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

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

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

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

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

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

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

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

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

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

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

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

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

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

子不及也。

”遂胡服招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

西略胡地,至榆中。

林胡王献马。

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

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二十一年,攻中山。

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

牛剪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

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

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

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

二十三年,攻中山。

二十五年,惠后卒。

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

王庙见礼毕,出临朝。

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

是为惠文王。

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

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

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

审问之,乃主父也。

秦人大惊。

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

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

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

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

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

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

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

以吾观之,必不久矣。

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

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

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

毋为怨府,毋为祸梯。

”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

’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

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

变负之臣,不容于刑。

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

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

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

”李兑曰:“诺,子勉之矣!

吾见子已今年耳。

”涕泣而出。

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

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

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

谗臣在中,主之蠹也。

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

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

盗贼出入不可不备。

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

”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

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

见其长子章劚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肥义先入,杀之。

高信即与王战。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

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主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

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主父。

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馀而饿死沙丘宫。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

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五年,与燕鄚、易。

八年,城南行唐。

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

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

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于魏。

秦取梗阳。

十二年,赵梁将攻齐。

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

公主死。

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

与秦会中阳。

十五年,燕昭王来见。

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

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于海内也,教顺非洽于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于鬼神也。

甘露降,时雨至,年谷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于秦也。

怨毒积怒,非素深于齐也。

秦赵与国,以强征兵于韩,秦诚爱赵乎?

其实憎齐乎?

物之甚者,贤主察之。

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

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

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

恐天下亟反也,故征兵于韩以威之。

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于此。

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

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

亡韩,秦独擅之。

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

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

”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

秦之上郡近挺关,至于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

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

王久伐齐,从强秦攻韩,其祸必至于此。

原王孰虑之。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

天下属行,以谋王也。

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

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强秦,秦废帝请服,反巠分、先俞于赵。

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

原王孰计之也。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

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义。

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于王也。

于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王与燕王遇。

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

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

十八年,秦拔我石城。

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

大潦,漳水出。

魏厓来相赵。

十九年,秦取我二城。

赵与魏伯阳。

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

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

二十二年,大疫。

置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

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

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

又攻安阳,取之。

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

与魏共击秦。

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

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

封赵豹为平阳君。

河水出,大潦。

二十八年,蔺相如伐齐,至平邑。

罢城北九门大城。

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

二十九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

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

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

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太后不肯,大臣强谏。

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言原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

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

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原望见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

”曰:“食得毋衰乎?

”曰:“恃粥耳。

”曰:“老臣间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

”太后曰:“老妇不能。

”太后不和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原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

”太后曰:“敬诺。

年几何矣?

”对曰:“十五岁矣。

虽少,原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

”对曰:“甚于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

”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

”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

”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

”曰:“老妇不闻也。

”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

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持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于予乎?

” 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

又攻韩注人,拔之。

二年,惠文后卒。

田单为相。

四年,王梦衣偏裻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

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

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

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

” 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

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

有城市邑十七,原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

”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

”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

”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

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

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

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

”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

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 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

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

”王曰:“善。

”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

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

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

”赵遂发兵取上党。

廉颇将军军长平。

七月,廉颇免而赵括代将。

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馀万皆阬之。

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

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

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

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

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十年,燕攻昌壮,五月拔之。

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

太子死。

而秦攻西周,拔之。

徒父祺出。

十一年,城元氏,县上原。

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

十二年,邯郸廥烧。

十四年,平原君赵胜死。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国廉颇为信平君。

燕王令丞相栗腹约欢,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归,报燕王曰:“赵氏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

”王召昌国君乐间而问之。

对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

”王曰:“吾以众伐寡,二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

”对曰:“不可。

”燕王大怒。

群臣皆以为可。

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

廉颇为赵将,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间。

十六年,廉颇围燕。

以乐乘为武襄君。

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

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

十九年,赵与燕易土:以龙兑、汾门、临乐与燕。

燕以葛、武阳、平舒与赵。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

秦拔我晋阳。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

廉颇将,攻繁阳,取之。

使乐乘代之,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

子偃立,是为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备魏。

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

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

泄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赵王甚爱之而郎中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故相与谋而内之秦也。

今君留之,是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

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

春平君者言行信于王,王必厚割赵而赎平都。

”文信侯曰:“善。

”因遣之。

城韩皋。

三年,庞暖将,攻燕,禽其将剧辛。

四年,庞暖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

移攻齐,取饶安。

五年,傅抵将,居平邑。

庆舍将东阳河外师,守河梁。

六年,封长安君以饶。

魏与赵邺。

九年,赵攻燕,取狸阳城。

兵未罢,秦攻邺,拔之。

悼襄王卒,子幽缪王迁立。

幽缪王迁元年,城柏人。

二年,秦攻武城,扈辄率师救之,军败,死焉。

三年,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却之。

封牧为武安君。

四年,秦攻番吾,李牧与之战,却之。

五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六年,大饥,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

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 七年,秦人攻赵,赵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将,击之。

李牧诛,司马尚免,赵怱及齐将颜聚代之。

赵怱军破,颜聚亡去。

以王迁降。

八年十月,邯郸为秦。

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

悼襄王废适子嘉而立迁。

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

”岂不缪哉!

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史记·三十世家·魏世家

〔司马迁〕 〔汉〕

魏之先,毕公高之后也。

毕公高与周同姓。

武王之伐纣,而高封于毕,于是为毕姓。

其后绝封,为庶人,或在中国,或在夷狄。

其苗裔曰毕万,事晋献公。

献公之十六年,赵夙为御,毕万为右,以伐霍、耿、魏,灭之。

以耿封赵夙,以魏封毕万,为大夫。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矣,万,满数也。

魏,大名也。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

今命之大,以从满数,其必有众。

”初,毕万卜事晋,遇屯之比。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

” 毕万封十一年,晋献公卒,四子争更立,晋乱。

而毕万之世弥大,从其国名为魏氏。

生武子。

魏武子以魏诸子事晋公子重耳。

晋献公之二十一年,武子从重耳出亡。

十九年反,重耳立为晋文公,而令魏武子袭魏氏之后封,列为大夫,治于魏。

生悼子。

魏悼子徙治霍。

生魏绛。

魏绛事晋悼公。

悼公三年,会诸侯。

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僇辱杨干。

悼公怒曰:“合诸侯以为荣,今辱吾弟!

”将诛魏绛。

或说悼公,悼公止。

卒任魏绛政,使和戎、翟,戎、翟亲附。

悼公之十一年,曰:「自吾用魏绛,八年之中,九合诸侯,戎、翟和,子之力也。

」赐之乐,三让,然后受之。

徙治安邑。

魏绛卒,谥为昭子。

生魏嬴。

嬴生魏献子。

献子事晋昭公。

昭公卒而六卿彊,公室卑。

晋顷公之十二年,韩宣子老,魏献子为国政。

晋宗室祁氏、羊舌氏相恶,六卿诛之,尽取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子为之大夫。

献子与赵简子、中行文子、范献子并为晋卿。

其后十四岁而孔子相鲁。

后四岁,赵简子以晋阳之乱也,而与韩、魏共攻范、中行氏。

魏献子生魏侈。

魏侈与赵鞅共攻范、中行氏。

魏侈之孙曰魏桓子,与韩康子、赵襄子共伐灭知伯,分其地。

桓子之孙曰文侯都。

魏文侯元年,秦灵公之元年也。

与韩武子、赵桓子、周威王同时。

六年,城少梁。

十三年,使子击围繁、庞,出其民。

十六年,伐秦,筑临晋元里。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赵仓唐傅之。

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于朝歌,引车避,下谒。

田子方不为礼。

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

且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

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屣然,柰何其同之哉!

”子击不怿而去。

西攻秦,至郑而还,筑雒阴、合阳。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

二十四年,秦伐我,至阳狐。

二十五年,子击生子罃。

文侯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

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文侯由此得誉于诸侯。

任西门豹守邺,而河内称治。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

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李克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

”李克趋而出,过翟璜之家。

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

”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

”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子?

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

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

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

中山以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

臣何以负于魏成子!

”李克曰:“且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

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克对曰:‘君不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

’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

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

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君皆师之。

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

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

”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 二十六年,虢山崩,壅河。

三十二年,伐郑。

城酸枣。

败秦于注。

三十五年,齐伐取我襄陵。

三十六年,秦侵我阴晋。

三十八年,伐秦,败我武下,得其将识。

是岁,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

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公子朔为乱,不胜,奔魏,与魏袭邯郸,魏败而去。

二年,城安邑、王垣。

七年,伐齐,至桑丘。

九年,翟败我于浍。

使吴起伐齐,至灵丘。

齐威王初立。

十一年,与韩、赵三分晋地,灭其后。

十三年,秦献公县栎阳。

十五年,败赵北蔺。

十六年,伐楚,取鲁阳。

武侯卒,子罃立,是为惠王。

惠王元年,初,武侯卒也,子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

公孙颀自宋入赵,自赵入韩,谓韩懿侯曰:“魏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君亦闻之乎?

今魏罃得王错,挟上党,固半国也。

因而除之,破魏必矣,不可失也。

”懿侯说,乃与赵成侯合军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魏君围。

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

”韩曰:“不可。

杀魏君,人必曰暴。

割地而退,人必曰贪。

不如两分之。

魏分为两,不彊于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

”赵不听。

韩不说,以其少卒夜去。

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

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

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二年,魏败韩于马陵,败赵于怀。

三年,齐败我观。

五年,与韩会宅阳。

城武堵。

为秦所败。

六年,伐取宋仪台。

九年,伐败韩于浍。

与秦战少梁,虏我将公孙痤,取庞。

秦献公卒,子孝公立。

十年,伐取赵皮牢。

彗星见。

十二年,星昼坠,有声。

十四年,与赵会鄗。

十五年,鲁、卫、宋、郑君来朝。

十六年,与秦孝公会(社)平。

侵宋黄池,宋复取之。

十七年,与秦战元里,秦取我少梁。

围赵邯郸。

十八年,拔邯郸。

赵请救于齐,齐使田忌、孙膑救赵,败魏桂陵。

十九年,诸侯围我襄陵。

筑长城,塞固阳。

二十年,归赵邯郸,与盟漳水上。

二十一年,与秦会彤。

赵成侯卒。

二十八年,齐威王卒。

中山君相魏。

三十年,魏伐赵,赵告急齐。

齐宣王用孙子计,救赵击魏。

魏遂大兴师,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

过外黄,外黄徐子谓太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

”太子曰:“可得闻乎?

”客曰:“固愿效之。

”曰:“太子自将攻齐,大胜并莒,则富不过有魏,贵不益为王。

若战不胜齐,则万世无魏矣。

此臣之百战百胜之术也。

”太子曰:“诺,请必从公之言而还矣。

”客曰:“太子虽欲还,不得矣。

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

太子虽欲还,恐不得矣。

”太子因欲还,其御曰:“将出而还,与北同。

”太子果与齐人战,败于马陵。

齐虏魏太子申,杀将军涓,军遂大破。

三十一年,秦、赵、齐共伐我,秦将商君诈我将军公子卬而袭夺其军,破之。

秦用商君,东地至河,而齐、赵数破我,安邑近秦,于是徙治大梁。

以公子赫为太子。

三十三年,秦孝公卒,商君亡秦归魏,魏怒,不入。

三十五年,与齐宣王会平阿南。

惠王数被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

邹衍、淳于髡、孟轲皆至梁。

梁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于外,太子虏,上将死,国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庙社稷,寡人甚丑之,叟不远千里,辱幸至獘邑之廷,将何利吾国?

”孟轲曰:“君不可以言利若是。

夫君欲利则大夫欲利,大夫欲利则庶人欲利,上下争利,国则危矣。

为人君,仁义而已矣,何以利为!

” 三十六年,复与齐王会甄。

是岁,惠王卒,子襄王立。

襄王元年,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

追尊父惠王为王。

五年,秦败我龙贾军四万五千于雕阴,围我焦、曲沃。

予秦河西之地。

六年,与秦会应。

秦取我汾阴、皮氏、焦。

魏伐楚,败之陉山。

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

秦降我蒲阳。

八年,秦归我焦、曲沃。

十二年,楚败我襄陵。

诸侯执政与秦相张仪会啮桑。

十三年,张仪相魏。

魏有女子化为丈夫。

秦取我曲沃、平周。

十六年,襄王卒,子哀王立。

张仪复归秦。

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

二年,齐败我观津。

五年,秦使樗里子伐取我曲沃,走犀首岸门。

六年,秦(求)立公子政为太子。

与秦会临晋。

七年,攻齐。

与秦伐燕。

八年,伐卫,拔列城二。

卫君患之。

如耳约斩赵,赵分而为二,所以不亡者,魏为从主也。

今卫已迫亡,将西请事于秦。

与其以秦醳卫,不如以魏醳卫,见卫君曰:“请罢魏兵,免成陵君可乎?

”卫君曰:“先生果能,孤请世世以卫事先生。

”如耳见成陵君曰:“昔者魏伐赵,断羊肠,拔阏与,卫之德魏必终无穷。

”成陵君曰:“诺。

”如耳见魏王曰:“臣有谒于卫。

卫故周室之别也,其称小国,多宝器。

今国迫于难而宝器不出者,其心以为攻卫醳卫不以王为主,故宝器虽出必不入于王也。

臣窃料之,先言醳卫者必受卫者也。

”如耳出,成陵君入,以其言见魏王。

魏王听其说,罢其兵,免成陵君,终身不见。

九年,与秦王会临晋。

张仪、魏章皆归于魏。

魏相田需死,楚害张仪、犀首、薛公。

楚相昭鱼谓苏代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然相者欲谁而君便之?

”昭鱼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

”代曰:“请为君北,必相之。

”昭鱼曰:“柰何?

”对曰:“君其为梁王,代请说君。

”昭鱼曰:“柰何?

”对曰:“代也从楚来,昭鱼甚忧,曰:‘田需死,吾恐张仪、犀首、薛公有一人相魏者也。

’代曰:‘梁王,长主也,必不相张仪。

张仪相,必右秦而左魏。

犀首相,必右韩而左魏。

薛公相,必右齐而左魏。

梁王,长主也,必不便也。

’王曰:‘然则寡人孰相?

’代曰:‘莫若太子之自相。

太子之自相,是三人者皆以太子为非常相也,皆将务以其国事魏,欲得丞相玺也。

以魏之彊,而三万乘之国辅之,魏必安矣。

故曰莫若太子之自相也。

’”遂北见梁王,以此告之。

太子果相魏。

十年,张仪死。

十一年,与秦武王会应。

十二年,太子朝于秦。

秦来伐我皮氏,未拔而解。

十四年,秦来归武王后。

十六年,秦拔我蒲反、阳晋、封陵。

十七年,与秦会临晋。

秦予我蒲反。

十八年,与秦伐楚。

二十一年,与齐、韩共败秦军函谷。

二十三年,秦复予我河外及封陵为和。

哀王卒,子昭王立。

昭王元年,秦拔我襄城。

二年,与秦战,我不利。

三年,佐韩攻秦,秦将白起败我军伊阙二十四万。

六年,予秦河东地方四百里。

芒卯以诈重。

七年,秦拔我城大小六十一。

八年,秦昭王为西帝,齐愍王为东帝,月馀,皆复称王归帝。

九年,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

十年,齐灭宋,宋王死我温。

十二年,与秦、赵、韩、燕共伐齐,败之济西,愍王出亡。

燕独入临菑。

与秦王会西周。

十三年,秦拔我安城。

兵到大梁,去。

十八年,秦拔郢,楚王徙陈。

十九年,昭王卒,子安釐王立。

安釐王元年,秦拔我两城。

二年,又拔我二城,军大梁下,韩来救,予秦温以和。

三年,秦拔我四城,斩首四万。

四年,秦破我及韩、赵,杀十五万人,走我将芒卯。

魏将段干子请予秦南阳以和。

苏代谓魏王曰:“欲玺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

今王使欲地者制玺,使欲玺者制地,魏氏地不尽则不知已。

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王曰:“是则然也。

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

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 九年,秦拔我怀。

十年,秦太子外质于魏死。

十一年,秦拔我郪丘。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

”对曰:“不如始彊。

”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

”对曰:“不如。

”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

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

”左右皆曰:“甚然。

”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

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

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

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

’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

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于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

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

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

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于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

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

”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

唐雎到,入见秦王。

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

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

”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发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

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

今齐、楚之兵已合于魏郊矣,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

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

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藩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

”于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

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

”魏王曰:“诺。

”使吏捕之,围而未杀。

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

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

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后杀痤。

”魏王曰:“善。

”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强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

”信陵君言于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

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

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

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

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

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

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雠之国乎?

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

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

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邺,王以为安乎?

王欲得故地,今负强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

是何也?

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

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

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

而攻冥阸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

若道河外,倍大梁,右(蔡左)、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

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

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

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

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

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闲之。

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

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

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

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闲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

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

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强秦邻之祸也。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

通韩上党于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

今有其赋,足以富国。

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

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

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二十年,秦围邯郸,信陵君无忌矫夺将军晋鄙兵以救赵,赵得全。

无忌因留赵。

二十六年,秦昭王卒。

三十年,无忌归魏,率五国兵攻秦,败之河外,走蒙骜。

魏太子增质于秦,秦怒,欲囚魏太子增。

或为增谓秦王曰:“公孙喜固谓魏相曰‘请以魏疾击秦,秦王怒,必囚增。

魏王又怒,击秦,秦必伤’。

今王囚增,是喜之计中也。

故不若贵增而合魏,以疑之于齐、韩。

”秦乃止增。

三十一年,秦王政初立。

三十四年,安釐王卒,太子增立,是为景愍王。

信陵君无忌卒。

景愍王元年,秦拔我二十城,以为秦东郡。

二年,秦拔我朝歌。

卫徙野王。

三年,秦拔我汲。

五年,秦拔我垣、蒲阳、衍。

十五年,景愍王卒,子王假立。

王假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

三年,秦灌大梁,虏王假,遂灭魏以为郡县。

太史公曰: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

”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

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史记·三十世家·韩世家

〔司马迁〕 〔汉〕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

其后苗裔事晋,得封于韩原,曰韩武子。

武子后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

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

韩厥止贾,贾不听。

厥告赵朔令亡。

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

”韩厥许之。

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

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

于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

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后无祀,以感景公。

景公问曰:“尚有世乎?

”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

献子卒,子宣子代。

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韩、魏、赵矣。

”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

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

宣子卒,子贞子代立。

贞子徙居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

简子卒,子庄子代。

庄子卒,子康子代。

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于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

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

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

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阳翟。

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

九年,秦伐我宜阳,取六邑。

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

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

伐宋,到彭城,执宋君。

七年,伐齐,至桑丘。

郑反晋。

九年,伐齐,至灵丘。

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

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

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

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

九年,魏败我浍。

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

二年,宋取我黄池。

魏取朱。

六年,伐东周,取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修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

十一年,昭侯如秦。

二十二年,申不害死。

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

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

何也?

不时。

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

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

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

”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

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

八年,魏败我将韩举。

十一年,君号为王。

与赵会区鼠。

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修鱼,虏得韩将宧、申差于浊泽。

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

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

”韩王曰:“善。

”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于秦。

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

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

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

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

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

为能听我绝和于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

韩之南交楚,必轻秦。

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

”楚王曰:“善。

”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

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

谓韩王曰:“不谷国虽小,已悉发之矣。

原大国遂肆志于秦,不谷将以楚殉韩。

”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

公仲曰:“不可。

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

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强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

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

已有伐形,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

且王已使人报于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

夫轻欺强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

”韩王不听,遂绝于秦。

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

十九年,大破我岸门。

太子仓质于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

”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

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

五年,秦拔我宜阳,斩首六万。

秦武王卒。

六年,秦复与我武遂。

九年,秦复取我武遂。

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

十一年,秦伐我,取穰。

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

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

时虮虱质于楚。

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

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

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

”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于秦。

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

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

”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蓝田,出兵于楚以待公’,殆不合矣。

”公仲曰:“子以为果乎?

”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

”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

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

’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

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

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

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

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

窃为公患之。

司马庚三反于郢,甘茂与昭鱼遇于商于,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

”公仲恐,曰:“然则柰何?

”曰:“公必先韩而后秦,先身而后张仪。

公不如亟以国合于齐楚,齐楚必委国于公。

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

”于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于楚?

楚王听入质子于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于秦楚。

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于齐,是齐孤也。

公又为秦求质子于楚,楚不听,怨结于韩。

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

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于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

”于是虮虱竟不得归韩。

韩立咎为太子。

齐、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

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

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

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

五年,秦拔我宛。

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

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

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

齐败,湣王出亡。

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

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魏攻我华阳。

韩告急于秦,秦不救。

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

”陈筮见穰侯。

穰侯曰:“事急乎?

故使公来。

”陈筮曰:“未急也。

”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

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

”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

”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

”八日而至,败赵、魏于华阳之下。

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

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

十年,秦击我于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

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于长平。

十七年,秦拔我阳城、负黍。

二十二年,秦昭王卒。

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荥阳。

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党。

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

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

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

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

事微国小,春秋无语。

后裔事晋,韩原是处。

赵孤克立,智伯可取。

既徙平阳,又侵负黍。

景赵俱侯,惠又僭主。

秦败修鱼,魏会区鼠。

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史记·三十世家·晋世家

〔司马迁〕 〔汉〕

晋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

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

”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

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

”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

成王曰:“吾与之戏耳。

”史佚曰:“天子无戏言。

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故曰唐叔虞。

姓姬氏,字子于。

唐叔子燮,是为晋侯。

晋侯子宁族,是为武侯。

武侯之子服人,是为成侯。

成侯子福,是为厉侯。

厉侯之子宜臼,是为靖侯。

靖侯已来,年纪可推。

自唐叔至靖侯五世,无其年数。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故曰“共和”。

十八年,靖侯卒,子釐侯司徒立。

釐侯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十八年,釐侯卒,子献侯籍立。

献侯十一年卒,子穆侯费王立。

穆侯四年,取齐女姜氏为夫人。

七年,伐条。

生太子仇。

十年,伐千亩,有功。

生少子,名曰成师。

晋人师服曰:“异哉,君之命子也!

太子曰仇,仇者雠也。

少子曰成师,成师大号,成之者也。

名,自命也。

物,自定也。

今适庶名反逆,此后晋其能毋乱乎?

” 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

殇叔三年,周宣王崩。

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

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

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

曲沃邑大于翼。

翼,晋君都邑也。

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

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

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

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

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 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

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

桓叔败,还归曲沃。

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

诛潘父。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卒,子鳝代桓叔,是为曲沃庄伯。

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

晋人攻曲沃庄伯,庄伯复入曲沃。

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是为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

鄂侯六年卒。

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乃兴兵伐晋。

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庄伯走保曲沃。

晋人共立鄂侯子光,是为哀侯。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子称代庄伯立,是为曲沃武公。

哀侯六年,鲁弑其君隐公。

哀侯八年,晋侵陉廷。

陉廷与曲沃武公谋,九年,伐晋于汾旁,虏哀侯。

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

曲沃益强,晋无如之何。

晋小子之四年,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

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武公入于曲沃,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

晋侯缗四年,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

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

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始霸。

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釐王。

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于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

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

武公称者,先晋穆侯曾孙也,曲沃桓叔孙也。

桓叔者,始封曲沃。

武公,庄伯子也。

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凡六十七岁,而卒代晋为诸侯。

武公代晋二岁,卒。

与曲沃通年,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

子献公诡诸立。

献公元年,周惠王弟穨攻惠王,惠王出奔,居郑之栎邑。

五年,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

八年,士蔿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

”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九年,晋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晋,弗克。

十年,晋欲伐虢,士蔿曰:“且待其乱。

” 十二年,骊姬生奚齐。

献公有意废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而蒲边秦,屈边翟,不使诸子居之,我惧焉。

”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

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

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

太子申生,其母齐桓公女也,曰齐姜,早死。

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

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

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

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

及得骊姬,乃远此三子。

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

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伐灭霍,灭魏,灭耿。

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

士蔿曰:“太子不得立矣。

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安得立!

不如逃之,无使罪至。

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

”太子不从。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

”万,盈数也。

魏,大名也。

以是始赏,天开之矣。

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

”初,毕万卜仕于晋国,遇屯之比。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入,吉孰大焉。

其后必蕃昌。

” 十七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

里克谏献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

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

夫率师,专行谋也。

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

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

君失其官,率师不威,将安用之?

”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谁立。

”里克不对而退,见太子。

太子曰:“吾其废乎?

”里克曰:“太子勉之!

教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

且子惧不孝,毋惧不得立。

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

里克谢病,不从太子。

太子遂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曰:“始吾先君庄伯、武公之诛晋乱,而虢常助晋伐我,又匿晋亡公子,果为乱。

弗诛,后遗子孙忧。

”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于虞。

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阳以归。

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

”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而数将兵,百姓附之,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适立庶?

君必行之,妾自杀也。

”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谮恶太子,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归釐于君。

”太子于是祭其母齐姜于曲沃,上其荐胙于献公。

献公时出猎,置胙于宫中。

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

居二日,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

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

”祭地,地坟。

与犬,犬死。

与小臣,小臣死。

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

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

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

”谓献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

妾原子母辟之他国,若早自杀,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

始君欲废之,妾犹恨之。

至于今,妾殊自失于此。

”太子闻之,奔新城。

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

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

”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

即辞之,君且怒之。

不可。

”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

”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

我自杀耳。

”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于新城。

此时重耳、夷吾来朝。

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

”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药胙,二公子知之。

”二子闻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备守。

初,献公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屈城,弗就。

夷吾以告公,公怒士蔿。

士蔿谢曰:“边城少寇,安用之?

”退而歌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卒就城。

及申生死,二子亦归保其城。

二十二年,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果有谋矣,乃使兵伐蒲。

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杀。

重耳逾垣,宦者追斩其衣袪。

重耳遂奔翟。

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是岁也,晋复假道于虞以伐虢。

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晋不可假道也,是且灭虞。

”虞君曰:“晋我同姓,不宜伐我。

”宫之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为文王卿士,其记勋在王室,藏于盟府。

将虢是灭,何爱于虞?

且虞之亲能亲于桓、庄之族乎?

桓、庄之族何罪,尽灭之。

虞之与虢,唇之与齿,唇亡则齿寒。

”虞公不听,遂许晋。

宫之奇以其族去虞。

其冬,晋灭虢,虢公丑奔周。

还,袭灭虞,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

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献公笑曰:“马则吾马,齿亦老矣!

” 二十三年,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屈溃。

夷吾将奔翟。

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晋必移兵伐翟,翟畏晋,祸且及。

不如走梁,梁近于秦,秦彊,吾君百岁后可以求入焉。

”遂奔梁。

二十五年,晋伐翟,翟以重耳故,亦击晋于啮桑,晋兵解而去。

当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

骊姬弟生悼子。

二十六年夏,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病,行后,未至,逢周之宰孔。

宰孔曰:“齐桓公益骄,不务德而务远略,诸侯弗平。

君弟毋会,毋如晋何。

”献公亦病,复还归。

病甚,乃谓荀息曰:“吾以奚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

”荀息曰:“能。

”献公曰:“何以为验?

”对曰:“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惭,为之验。

”于是遂属奚齐于荀息。

荀息为相,主国政。

秋九月,献公卒。

里克、邳郑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乱,谓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晋辅之,子将何如?

”荀息曰:“吾不可负先君言。

”十月,里克杀奚齐于丧次,献公未葬也。

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

十一月,里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

君子曰:“诗所谓‘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荀息之谓乎!

不负其言。

”初,献公将伐骊戎,卜曰“齿牙为祸”。

及破骊戎,获骊姬,爱之,竟以乱晋。

里克等已杀奚齐、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

重耳谢曰:“负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重耳何敢入!

大夫其更立他子。

”还报里克,里克使迎夷吾于梁。

夷吾欲往,吕省、郤芮曰:“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难信。

计非之秦,辅强国之威以入,恐危。

”乃使郤芮厚赂秦,约曰:“即得入,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

”及遗里克书曰:“诚得立,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

”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于晋。

齐桓公闻晋内乱,亦率诸侯如晋。

秦兵与夷吾亦至晋,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立为晋君,是为惠公。

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郑谢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今幸得入立。

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许秦者?

’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谢秦。

”亦不与里克汾阳邑,而夺之权。

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

惠公以重耳在外,畏里克为变,赐里克死。

谓曰:“微里子寡人不得立。

虽然,子亦杀二君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

”里克对曰:“不有所废,君何以兴?

欲诛之,其无辞乎?

乃言为此!

臣闻命矣。

”遂伏剑而死。

于是邳郑使谢秦未还,故不及难。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

秋,狐突之下国,遇申生,申生与载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将以晋与秦,秦将祀余。

”狐突对曰:“臣闻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绝乎?

君其图之。

”申生曰:“诺,吾将复请帝。

后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

”许之,遂不见。

及期而往,复见,申生告之曰:“帝许罚有罪矣,弊于韩。

”儿乃谣曰:“恭太子更葬矣,后十四年,晋亦不昌,昌乃在兄。

” 邳郑使秦,闻里克诛,乃说秦缪公曰:“吕省、郤称、冀芮实为不从。

若重赂与谋,出晋君,入重耳,事必就。

”秦缪公许之,使人与归报晋,厚赂三子。

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郑卖我于秦。

”遂杀邳郑及里克、邳郑之党七舆大夫。

邳郑子豹奔秦,言伐晋,缪公弗听。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里克,诛七舆大夫,国人不附。

二年,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惠公礼倨,召公讥之。

四年,晋饥,乞籴于秦。

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

与之。

”邳郑子豹曰:“伐之。

”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卒与粟,自雍属绛。

五年,秦饥,请籴于晋。

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

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

而谋之!

”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

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

遂伐之。

”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

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

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柰何?

”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

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

”晋卜御右,庆郑皆吉。

公曰:“郑不孙。

”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

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

惠公马 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

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

”遂去。

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

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

秦将以祀上帝。

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

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

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

”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

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

”晋人闻之,皆哭。

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

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

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

有此二故,不和。

”于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餽之七牢。

十一月,归晋侯。

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

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

”欲使人杀重耳于狄。

重耳闻之,如齐。

八年,使太子圉质秦。

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

梁伯卜之,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为圉,女为妾。

十年,秦灭梁。

梁伯好土功,治城沟,”民力罢怨,其众数相惊,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灭之。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有数子。

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灭之,我外轻于秦而内无援于国。

君即不起,病大夫轻,更立他公子。

”乃谋与其妻俱亡归。

秦女曰:“子一国太子,辱在此。

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

子亡矣,我不从子,亦不敢言。

”子圉遂亡归晋。

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为怀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

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

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

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弗肯召。

怀公怒,囚狐突。

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

何以教之?

”怀公卒杀狐突。

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党为内应,杀怀公于高梁,入重耳。

重耳立,是为文公。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

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

狐偃咎犯,文公舅也。

贾佗。

先轸。

魏武子。

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

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

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

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

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

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袪。

重耳遂奔狄。

狄,其母国也。

是时重耳年四十三。

从此五士,其馀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

以少女妻赵衰,生盾。

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

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

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

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

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

休足久矣,固原徙之大国。

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

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

”于是遂行。

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

”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吾冢上柏大矣。

虽然,妾待子。

”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过卫,卫文公不礼。

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

重耳怒。

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

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

留齐凡五岁。

重耳爱齐女,毋去心。

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

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

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

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

必死于此,不能去。

”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

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

且不求,何时得功?

”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

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

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原也。

”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

”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

”乃止,遂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

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柰何不礼!

”共公不从其谋。

负羁乃私遗重耳食,置璧其下。

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去,过宋。

宋襄公新困兵于楚,伤于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于重耳。

过郑,郑文公弗礼。

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

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

”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

”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后为国患。

”郑君不听。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适诸侯礼待之,重耳谢不敢当。

赵衰曰:“子亡在外十馀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

今楚大国而固遇子,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

”遂以客礼见之。

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

成王曰:“子即反国,何以报寡人?

”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君王所馀,未知所以报。

”王曰:“虽然,何以报不穀?

”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

”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

”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于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

且言何以易之!

”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

闻重耳在楚,乃召之。

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

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

”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

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

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

”遂受。

缪公大欢,与重耳饮。

赵衰歌黍苗诗。

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

”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穀之望时雨。

”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

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

十一月,葬惠公。

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

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

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

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

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不欲立重耳。

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

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

臣犹知之,况于君乎?

请从此去矣。

”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

”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盟。

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固足羞也。

吾不忍与同位。

”乃自隐渡河。

秦兵围令狐,晋军于庐柳。

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

壬寅,重耳入于晋师。

丙午,入于曲沃。

丁未,朝于武宫,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

群臣皆往。

怀公圉奔高梁。

戊申,使人杀怀公。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杀文公。

文公不知。

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

文公不见,使人让曰:“蒲城之事,女斩予袪。

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

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

女其念之。

”宦者曰:“臣刀锯之馀,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

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

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

今刑馀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

”于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

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会秦缪公于王城,国人莫知。

三月己丑,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

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

夏,迎夫人于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

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

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

未尽行赏,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

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

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

推曰:“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

惠、怀无亲,外内弃之。

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

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

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下冒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

”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

且出怨言,不食其禄。

”母曰:“亦使知之,若何?

”对曰:“言,身之文也。

身欲隐,安用文之?

文之,是求显也。

”其母曰:“能如此乎?

与女偕隐。

”至死不复见。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

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

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

”使人召之,则亡。

遂求所在,闻其入釂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

“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

”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

辅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赏。

矢石之难,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

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此复受次赏。

三赏之后,故且及子。

”晋人闻之,皆说。

二年春,秦军河上,将入王。

赵衰曰。

“求霸莫如入王尊周。

周晋同姓,晋不先入王,后秦入之,毋以令于天下。

方今尊王,晋之资也。

”三月甲辰,晋乃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

四月,杀王弟带。

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

四年,楚成王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

先轸曰:“报施定霸,于今在矣。

”狐偃曰:“楚新得曹而初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宋免矣。

”于是晋作三军。

赵衰举郤縠将中军,郤臻佐之。

使狐偃将上军,狐毛佐之,命赵衰为卿。

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

荀林父御戎,魏焠为右:往伐。

冬十二月,晋兵先下山东,而以原封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

还自河南度,侵曹,伐卫。

正月,取五鹿。

二月,晋侯、齐侯盟于敛盂。

”卫侯请盟晋,晋人不许。

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晋。

卫侯居襄牛,公子买守卫。

楚救卫,不卒。

晋侯围曹。

三月丙午,晋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釐负羁言,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

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

楚围宋,宋复告急晋。

文公欲救则攻楚,为楚尝有德,不欲伐也。

欲释宋,宋又尝有德于晋:患之。

先轸曰:“执曹伯,分曹、卫地以与宋,楚急曹、卫,其势宜释宋。

”于是文公从之,而楚成王乃引兵归。

楚将子玉曰:“王遇晋至厚,今知楚急曹、卫而故伐之,是轻王。

”王曰:“晋侯亡在外十九年,困日久矣,果得反国,险□戹尽知之,能用其民,天之所开,不可当。

”子玉请曰:“非敢必有功,原以间执谗慝之口也。

”楚王怒,少与之兵。

于是子玉使宛春告晋:“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

”咎犯曰:“子玉无礼矣,君取一,臣取二,勿许。

”先轸曰:“定人之谓礼。

楚一言定三国,子一言而亡之,我则毋礼。

不许楚,是弃宋也。

不如私许曹、卫以诱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

”晋侯乃囚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

曹、卫告绝于楚。

楚得臣怒,击晋师,晋师退。

军吏曰:“为何退?

”文公曰:“昔在楚,约退三舍,可倍乎!

”楚师欲去,得臣不肯。

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次城濮。

己巳,与楚兵合战,楚兵败,得臣收馀兵去。

甲午,晋师还至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初,郑助楚,楚败,惧,使人请盟晋侯。

晋侯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献楚俘于周,驷介百乘,徒兵千。

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赐大辂,彤弓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珪瓚,虎贲三百人。

晋侯三辞,然后稽首受之。

周作晋文侯命:“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能慎明德,昭登于上,布闻在下,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武。

恤朕身、继予一人永其在位。

”于是晋文公称伯。

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

晋焚楚军,火数日不息,文公叹。

左右曰:“胜楚而君犹忧,何?

”文公曰:“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是以惧。

且子玉犹在,庸可喜乎!

”子玉之败而归,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贪与晋战,让责子玉,子玉自杀。

晋文公曰:“我击其外,楚诛其内,内外相应。

”于是乃喜。

六月,晋人复入卫侯。

壬午,晋侯度河北归国。

行赏,狐偃为首。

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

”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毋失信。

先轸曰‘军事胜为右’,吾用之以胜。

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功,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

是以先之。

” 冬,晋侯会诸侯于温,欲率之朝周。

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

壬申,遂率诸侯朝王于践土。

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

丁丑,诸侯围许。

曹伯臣或说晋侯曰:“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

曹,叔振铎之后。

晋,唐叔之后。

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

”晋侯说,复曹伯。

于是晋始作三行。

荀林父将中行,先縠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七年,晋文公、秦缪公共围郑,以其无礼于文公亡过时,及城濮时郑助楚也。

围郑,欲得叔瞻。

叔瞻闻之,自杀。

郑持叔瞻告晋。

晋曰:“必得郑君而甘心焉。

”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得矣,而秦未为利。

君何不解郑,得为东道交?

”秦伯说,罢兵。

晋亦罢兵。

九年冬,晋文公卒,子襄公欢立。

是岁郑伯亦卒。

郑人或卖其国于秦,秦缪公发兵往袭郑。

十二月,秦兵过我郊。

襄公元年春,秦师过周,无礼,王孙满讥之。

兵至滑,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十二牛劳秦师。

秦师惊而还,灭滑而去。

晋先轸曰:“秦伯不用蹇叔,反其众心,此可击。

”栾枝曰:“未报先君施于秦,击之,不可。

”先轸曰:“秦侮吾孤,伐吾同姓,何德之报?

”遂击之。

襄公墨衰绖。

四月,败秦师于殽,虏秦三将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以归。

遂墨以葬文公。

文公夫人秦女,谓襄公曰:“秦欲得其三将戮之。

”公许,遣之。

先轸闻之,谓襄公曰:“患生矣。

”轸乃追秦将。

秦将渡河,已在船中,顿首谢,卒不反。

后三年,秦果使孟明伐晋,报殽之败,取晋汪以归。

四年,秦缪公大兴兵伐我,度河,取王官,封殽尸而去。

晋恐,不敢出,遂城守。

五年,晋伐秦,取新城,报王官役也。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皆卒。

赵盾代赵衰执政。

七年八月,襄公卒。

太子夷皋少。

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

赵盾曰:“立襄公弟雍。

好善而长,先君爱之。

且近于秦,秦故好也。

立善则固,事长则顺,奉爱则孝,结旧好则安。

”贾季曰:“不如其弟乐。

辰嬴嬖于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

”赵盾曰:“辰嬴贱,班在九人下,其子何震之有!

且为二君嬖,淫也。

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僻也。

母淫子僻,无威。

陈小而远,无援:将何可乎!

”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

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于陈。

赵盾废贾季,以其杀阳处父。

十月,葬襄公。

十一月,贾季奔翟。

是岁,秦缪公亦卒。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曰:“昔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患。

”乃多与公子雍卫。

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于朝,曰:“先君何罪?

其嗣亦何罪?

舍适而外求君,将安置此?

”出朝,则抱以适赵盾所,顿首曰:“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曰‘此子材,吾受其赐。

不材,吾怨子’。

今君卒,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

”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且畏诛,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是为灵公。

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

赵盾为将,往击秦,败之令狐。

先蔑、随会亡奔秦。

秋,齐、宋、卫、郑、曹、许君皆会赵盾,盟于扈,以灵公初立故也。

四年,伐秦,取少梁。

秦亦取晋之郩。

六年,秦康公伐晋,取羁马。

晋侯怒,使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河曲,赵穿最有功。

七年,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常为晋乱,乃详令魏寿馀反晋降秦。

秦使随会之魏,因执会以归晋。

八年,周顷王崩,公卿争权,故不赴。

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

是年,楚庄王初即位。

十二年,齐人弑其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壮,侈,厚敛以雕墙。

”从台上弹人,观其避丸也。

宰夫胹熊蹯不熟,灵公怒,杀宰夫,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过朝。

赵盾、随会前数谏,不听。

已又见死人手,二人前谏。

随会先谏,不听。

灵公患之,使锄麑刺赵盾。

盾闺门开,居处节,锄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

”遂触树而死。

初,盾常田首山,见桑下有饿人。

饿人,示眯明也。

盾与之食,食其半。

问其故,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不,原遗母。

”盾义之,益与之饭肉。

已而为晋宰夫,赵盾弗复知也。

九月,晋灵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盾。

公宰示眯明知之,恐盾醉不能起,而进曰:“君赐臣,觞三行可以罢。

”欲以去赵盾,令先,毋及难。

盾既去,灵公伏士未会,先纵啮狗名敖。

明为盾搏杀狗。

盾曰:“弃人用狗,虽猛何为。

”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

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示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伏士不能进,而竟脱盾。

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

”问其名,弗告。

明亦因亡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

乙丑,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于桃园而迎赵盾。

赵盾素贵,得民和。

灵公少,侈,民不附,故为弑易。

盾复位。

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于朝。

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

”太史曰:“子为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

”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

宣子,良大夫也,为法受恶。

惜也,出疆乃免。

”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是为成公。

成公者,文公少子,其母周女也。

壬申,朝于武宫。

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

伐郑,郑倍晋故也。

三年,郑伯初立,附晋而弃楚。

楚怒,伐郑,晋往救之。

六年,伐秦,虏秦将赤。

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强,会诸侯于扈。

陈畏楚,不会。

晋使中行桓子伐陈,因救郑,与楚战,败楚师。

是年,成公卒,子景公据立。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徵舒弑其君灵公。

二年,楚庄王伐陈,诛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告急晋。

晋使荀林父将中军,随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

六月,至河。

闻楚已服郑,郑伯肉袒与盟而去,荀林父欲还。

先縠曰:“凡来救郑,不至不可,将率离心。

”卒度河。

楚已服郑,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

楚与晋军大战。

郑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晋。

晋军败,走河,争度,船中人指甚众。

楚虏我将智□。

归而林父曰:“臣为督将,军败当诛,请死。

”景公欲许之。

随会曰:“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成王归杀子玉,而文公乃喜。

今楚已败我师,又诛其将,是助楚杀仇也。

”乃止。

四年,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恐诛,乃奔翟,与翟谋伐晋。

晋觉,乃族縠。

縠,先轸子也。

五年,伐郑,为助楚故也。

是时楚庄王彊,以挫晋兵河上也。

六年,楚伐宋,宋来告急晋,晋欲救之,伯宗谋曰:“楚,天方开之,不可当。

”乃使解扬绐为救宋。

郑人执与楚,楚厚赐,使反其言,令宋急下。

解扬绐许之,卒致晋君言。

楚欲杀之,或谏,乃归解扬。

七年,晋使随会灭赤狄。

八年,使郤克于齐。

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

所以然者,郤克偻,而鲁使蹇,卫使眇,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

郤克怒,归至河上,曰:“不报齐者,河伯视之!

”至国,请君,欲伐齐。

景公问知其故,曰:“子之怨,安足以烦国!

”弗听。

魏文子请老休,辟郤克,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卒。

晋伐齐,齐使太子强为质于晋,晋兵罢。

十一年春,齐伐鲁,取隆。

鲁告急卫,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于晋。

晋乃使郤克、栾书、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卫共伐齐。

夏,与顷公战于鞍,伤困顷公。

顷公乃与其右易位,下取饮,以得脱去。

齐师败走,晋追北至齐。

顷公献宝器以求平,不听。

郤克曰:“必得萧桐侄子为质。

”齐使曰:“萧桐侄子,顷公母。

顷公母犹晋君母,柰何必得之?

不义,请复战。

”晋乃许与平而去。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晋以巫臣为邢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如晋,欲上尊晋景公为王,景公让不敢。

晋始作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 十三年,鲁成公朝晋,晋弗敬,鲁怒去,倍晋。

晋伐郑,取氾。

十四年,梁山崩。

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也。

十六年,楚将子反怨巫臣,灭其族。

巫臣怒,遗子反书曰:“必令子罢于奔命!

”乃请使吴,令其子为吴行人,教吴乘车用兵。

吴晋始通,约伐楚。

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

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

柰何绝祀!

”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十九年夏,景公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是为厉公。

后月馀,景公卒。

厉公元年,初立,欲和诸侯,与秦桓公夹河而盟。

归而秦倍盟,与翟谋伐晋。

三年,使吕相让秦,因与诸侯伐秦。

至泾,败秦于麻隧,虏其将成差。

五年,三郤谗伯宗,杀之。

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国人以是不附厉公。

六年春,郑倍晋与楚盟,晋怒。

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

”乃发兵。

厉公自将,五月度河。

闻楚兵来救,范文子请公欲还。

郤至曰:“发兵诛逆,见彊辟之,无以令诸侯。

”遂与战。

癸巳,射中楚共王目,楚兵败于鄢陵。

子反收馀兵,拊循欲复战,晋患之。

共王召子反,其侍者竖阳穀进酒,子反醉,不能见。

王怒,让子反,子反死。

王遂引兵归。

晋由此威诸侯,欲以令天下求霸。

厉公多外嬖姬,归,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

宠姬兄曰胥童,尝与郤至有怨,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乃使人间谢楚。

楚来诈厉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内子周立之。

会与国不具,是以事不成。

”厉公告栾书。

栾书曰:“其殆有矣!

原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

”果使郤至于周。

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郤至不知见卖也。

厉公验之,信然,遂怨郤至,欲杀之。

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

郤至射杀宦者。

公怒,曰:“季子欺予!

”将诛三郤,未发也。

郤锜欲攻公,曰:“我虽死,公亦病矣。

”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

失此三者,谁与我?

我死耳!

”十二月壬午,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

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

”公曰:“一旦杀三卿,寡人不忍益也。

”对曰:“人将忍君。

”公弗听,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大夫复位。

”二子顿首曰:“幸甚幸甚!

”公使胥童为卿。

闰月乙卯,厉公游匠骊氏,栾书、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囚之,杀胥童,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是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中行偃弑厉公,葬之以一乘车。

厉公囚六日死,死十日庚午,智□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

辛巳,朝武宫。

二月乙酉,即位。

悼公周者,其大父捷,晋襄公少子也,不得立,号为桓叔,桓叔最爱。

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

周之立,年十四矣。

悼公曰:“大父、父皆不得立而辟难于周,客死焉。

寡人自以疏远,毋几为君。

今大夫不忘文、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赖宗庙大夫之灵,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乎?

大夫其亦佐寡人!

”于是逐不臣者七人,修旧功,施德惠,收文公入时功臣后。

秋,伐郑。

郑师败,遂至陈。

三年,晋会诸侯。

悼公问群臣可用者,祁傒举解狐。

解狐,傒之仇。

复问,举其子祁午。

君子曰:“祁傒可谓不党矣!

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

”方会诸侯,悼公弟杨干乱行,魏绛戮其仆。

悼公怒,或谏公,公卒贤绛,任之政,使和戎,戎大亲附。

十一年,悼公曰:“自吾用魏绛,九合诸侯,和戎、翟,魏子之力也。

”赐之乐,三让乃受之。

冬,秦取我栎。

十四年,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度泾,大败秦军,至棫林而去。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于师旷。

师旷曰:“惟仁义为本。

”冬,悼公卒,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

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

”遂去。

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

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

六年,鲁襄公朝晋。

晋栾逞有罪,奔齐。

八年,齐庄公微遣栾逞于曲沃,以兵随之。

齐兵上太行,栾逞从曲沃中反,袭入绛。

绛不戒,平公欲自杀,范献子止公,以其徒击逞,逞败走曲沃。

曲沃攻逞,逞死,遂灭栾氏宗。

逞者,栾书孙也。

其入绛,与魏氏谋。

齐庄公闻逞败,乃还,取晋之朝歌去,以报临菑之役也。

十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晋因齐乱,伐败齐于高唐去,报太行之役也。

十四年,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乡语。

叔乡曰:“晋,季世也。

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

”晏子然之。

二十二年,伐燕。

二十六年,平公卒,子昭公夷立。

昭公六年卒。

六卿强,公室卑。

子顷公去疾立。

顷公六年,周景王崩,王子争立。

晋六卿平王室乱,立敬王。

九年,鲁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居乾侯。

十一年,卫、宋使使请晋纳鲁君。

季平子私赂范献子,献子受之,乃谓晋君曰:“季氏无罪。

”不果入鲁君。

十二年,晋之宗家祁傒孙,叔乡子,相恶于君。

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

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

晋益弱,六卿皆大。

十四年,顷公卒,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阳虎奔晋,赵鞅简子舍之。

十二年,孔子相鲁。

十五年,赵鞅使邯郸大夫午,不信,欲杀午,午与中行寅、范吉射亲攻赵鞅,鞅走保晋阳。

定公围晋阳。

荀栎、韩不信、魏侈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伐范、中行。

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败范、中行。

范、中行走朝歌,保之。

韩、魏为赵鞅谢晋君,乃赦赵鞅,复位。

二十二年,晋败范、中行氏,二子奔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争长,赵鞅时从,卒长吴。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

三十三年,孔子卒。

三十七年,定公卒,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

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

四卿恐,遂反攻出公。

出公奔齐,道死。

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

哀公大父雍,晋昭公少子也,号为戴子。

戴子生忌。

忌善知伯,蚤死,故知伯欲尽并晋,未敢,乃立忌子骄为君。

当是时,晋国政皆决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

知伯遂有范、中行地,最彊。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

十八年,哀公卒,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畏,反朝韩、赵、魏之君。

独有绛、曲沃,馀皆入三晋。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

十八年,幽公淫妇人,夜窃出邑中,盗杀幽公。

魏文侯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卒,子孝公颀立。

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袭邯郸,不胜而去。

十七年,孝公卒,子静公俱酒立。

是岁,齐威王元年也。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

静公迁为家人,晋绝不祀。

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

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

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

故君道之御其臣下。

固不易哉!

史记·三十世家·宋微子世家

〔司马迁〕 〔汉〕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

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

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黎国,惧祸至,以告纣。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是何能为!

”于是微子度纣终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于太师、少师曰:“殷不有治政,不治四方。

我祖遂陈于上,纣沈湎于酒,妇人是用,乱败汤德于下。

殷既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皆有罪辜,乃无维获,小民乃并兴,相为敌雠。

今殷其典丧!

若涉水无津涯。

殷遂丧,越至于今。

”曰:“太师,少师,我其发出往?

吾家保于丧?

今女无故告予,颠跻,如之何其?

”太师若曰:“王子,天笃下菑亡殷国,乃毋畏畏,不用老长。

今殷民乃陋淫神祇之祀。

今诚得治国,国治身死不恨。

为死,终不得治,不如去。

”遂亡。

箕子者,纣亲戚也。

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

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

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

”纣为淫逸,箕子谏,不听。

人或曰:“可以去矣。

”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

”乃被发详狂而为奴。

遂隐而鼓琴以自悲,故传之曰箕子操。

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

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

”乃直言谏纣。

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

”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

微子曰:“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

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随而号之。

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

”于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

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武王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

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

武王曰:“于乎!

维天阴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伦所序。

” 箕子对曰:“在昔鲧陻鸿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从鸿范九等,常伦所斁。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天乃锡禹鸿范九等,常伦所序。

“初一曰五行。

二曰五事。

三曰八政。

四曰五纪。

五曰皇极。

六曰三德。

七曰稽疑。

八曰庶徵。

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恭作肃,从作治,明作智,聪作谋,睿作圣。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傅锡其庶民,维时其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

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维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

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维皇之极。

毋侮寡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国其昌。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女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毋好,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

毋偏毋颇,遵王之义。

毋有作好,遵王之道。

毋有作恶,遵王之路。

毋偏毋党,王道荡荡。

毋党毋偏,王道平平。

毋反毋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曰王极之傅言,是夷是训,于帝其顺。

凡厥庶民,极之傅言,是顺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平康正直,彊不友刚克,内友柔克,沈渐刚克,高明柔克。

维辟作福,维辟作威,维辟玉食。

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忒。

“稽疑:择建立卜筮人。

乃命卜筮,曰雨,曰济,曰涕,曰雾,曰克,曰贞,曰悔,凡七。

卜五,占之用二,衍貣。

立时人为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女则有大疑,谋及女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而身其康强,而子孙其逢吉。

女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庶民逆,吉。

庶民从,龟从,筮从,女则逆,卿士逆,吉。

女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庶徵:曰雨,曰阳,曰奥,曰寒,曰风,曰时。

五者来备,各以其序,庶草繁庑。

一极备,凶。

一极亡,凶。

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治,时旸若。

曰知,时奥若。

曰谋,时寒若。

曰圣,时风若。

曰咎徵:曰狂,常雨若。

曰僭,常旸若。

曰舒,常奥若。

曰急,常寒若。

曰雾,常风若。

王眚维岁,卿士维月,师尹维日。

岁月日时毋易,百谷用成,治用明,畯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治用昏不明,畯民用微,家用不宁。

庶民维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有冬有夏。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

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

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

”所谓狡童者,纣也。

殷民闻之,皆为流涕。

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

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

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

微子故能仁贤,乃代武庚,故殷之馀民甚戴爱之。

微子开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

微仲卒,子宋公稽立。

宋公稽卒,子丁公申立。

丁公申卒,子愍公共立。

愍公共卒,弟炀公熙立。

炀公即位,愍公子鲋祀弑炀公而自立,曰“我当立”,是为厉公。

厉公卒,子釐公举立。

釐公十七年,周厉王出奔彘。

二十八年,釐公卒,子惠公覵立。

惠公四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惠公卒,子哀公立。

哀公元年卒,子戴公立。

戴公二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四年,戴公卒,子武公司空立。

武公生女为鲁惠公夫人,生鲁桓公。

十八年,武公卒,子宣公力立。

宣公有太子与夷。

十九年,宣公病,让其弟和,曰:“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

我其立和。

”和亦三让而受之。

宣公卒,弟和立,是为穆公。

穆公九年,病,召大司马孔父谓曰:“先君宣公舍太子与夷而立我,我不敢忘。

我死,必立与夷也。

”孔父曰:“群臣皆愿立公子冯。

”穆公曰:“毋立冯,吾不可以负宣公。

”于是穆公使冯出居于郑。

八月庚辰,穆公卒,兄宣公子与夷立,是为殇公。

君子闻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其弟以成义,然卒其子复享之。

殇公元年,卫公子州吁弑其君完自立,欲得诸侯,使告于宋曰:“冯在郑,必为乱,可与我伐之。

”宋许之,与伐郑,至东门而还。

二年,郑伐宋,以报东门之役。

其后诸侯数来侵伐。

九年,大司马孔父嘉妻好,出,道遇太宰华督,督说,目而观之。

督利孔父妻,乃使人宣言国中曰:“殇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战,民苦不堪,皆孔父为之,我且杀孔父以宁民。

”是岁,鲁弑其君隐公。

十年,华督攻杀孔父,取其妻。

殇公怒,遂弑殇公,而迎穆公子冯于郑而立之,是为庄公。

庄公元年,华督为相。

九年,执郑之祭仲,要以立突为郑君。

祭仲许,竟立突。

十九年,庄公卒,子愍公捷立。

愍公七年,齐桓公即位。

九年,宋水,鲁使臧文仲往吊水。

愍公自罪曰:“寡人以不能事鬼神,政不修,故水。

”臧文仲善此言。

此言乃公子子鱼教愍公也。

十年夏,宋伐鲁,战于乘丘,鲁生虏宋南宫万。

宋人请万,万归宋。

十一年秋,愍公与南宫万猎,因博争行,愍公怒,辱之,曰:“始吾敬若。

今若,鲁虏也。

”万有力,病此言,遂以局杀愍公于蒙泽。

大夫仇牧闻之,以兵造公门。

万搏牧,牧齿著门阖死。

因杀太宰华督,乃更立公子游为君。

诸公子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万弟南宫牛将兵围亳。

冬,萧及宋之诸公子共击杀南宫牛,弑宋新君游而立愍公弟御说,是为桓公。

宋万奔陈。

宋人请以赂陈。

陈人使妇人饮之醇酒,以革裹之,归宋。

宋人醢万也。

桓公二年,诸侯伐宋,至郊而去。

三年,齐桓公始霸。

二十三年,迎卫公子毁于齐,立之,是为卫文公。

文公女弟为桓公夫人。

秦穆公即位。

三十年,桓公病,太子兹甫让其庶兄目夷为嗣。

桓公义太子意,竟不听。

三十一年春,桓公卒,太子兹甫立,是为襄公。

以其庶兄目夷为相。

未葬,而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襄公往会。

襄公七年,宋地茀星如雨,与雨偕下。

六鶂退蜚,风疾也。

八年,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

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

公子目夷谏曰:“小国争盟,祸也。

”不听。

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

目夷曰:“祸其在此乎?

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于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

冬,会于亳,以释宋公。

子鱼曰:“祸犹未也。

”十三年夏,宋伐郑。

子鱼曰:“祸在此矣。

”秋,楚伐宋以救郑。

襄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不可。

”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

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

”公不听。

已济未陈,又曰:“可击。

”公曰:“待其已陈。

”陈成,宋人击之。

宋师大败,襄公伤股。

国人皆怨公。

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阸,不鼓不成列。

”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

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 楚成王已救郑,郑享之。

去而取郑二姬以归。

叔瞻曰:“成王无礼,其不没乎?

为礼卒于无别,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 是年,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于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

十四年夏,襄公病伤于泓而竟卒,子成公王臣立。

成公元年,晋文公即位。

三年,倍楚盟亲晋,以有德于文公也。

四年,楚成王伐宋,宋告急于晋。

五年,晋文公救宋,楚兵去。

九年,晋文公卒。

十一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十六年,秦穆公卒。

十七年,成公卒。

成公弟御杀太子及大司马公孙固而自立为君。

宋人共杀君御而立成公少子杵臼,是为昭公。

昭公四年,宋败长翟缘斯于长丘。

七年,楚庄王即位。

九年,昭公无道,国人不附。

昭公弟鲍革贤而下士。

先,襄公夫人欲通于公子鲍,不可,乃助之施于国,因大夫华元为右师。

昭公出猎,夫人王姬使卫伯攻杀昭公杵臼。

弟鲍革立,是为文公。

文公元年,晋率诸侯伐宋,责以弑君。

闻文公定立,乃去。

二年,昭公子因文公母弟须与武、缪、戴、庄、桓之族为乱,文公尽诛之,出武、缪之族。

四年春,(郑)命(楚)伐宋。

宋使华元将,郑败宋,囚华元。

华元之将战,杀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驰入郑军,故宋师败,得囚华元。

宋以兵车百乘文马四百匹赎华元。

未尽入,华元亡归宋。

十四年,楚庄王围郑。

郑伯降楚,楚复释之。

十六年,楚使过宋,宋有前仇,执楚使。

九月,楚庄王围宋。

十七年,楚以围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无食,华元乃夜私见楚将子反。

子反告庄王。

王问:“城中何如?

”曰:“析骨而炊,易子而食。

”庄王曰:“诚哉言!

我军亦有二日粮。

”以信故,遂罢兵去。

二十二年,文公卒,子共公瑕立。

始厚葬。

君子讥华元不臣矣。

共公(元)年,华元善楚将子重,又善晋将栾书,两盟晋楚。

十三年,共公卒。

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

司马唐山攻杀太子肥,欲杀华元,华元奔晋,鱼石止之,至河乃还,诛唐山。

乃立共公少子成,是为平公。

平公三年,楚共王拔宋之彭城,以封宋左师鱼石。

四年,诸侯共诛鱼石,而归彭城于宋。

三十五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自立,为灵王。

四十四年,平公卒,子元公佐立。

元公三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

八年,宋火。

十年,元公毋信,诈杀诸公子,大夫华、向氏作乱。

楚平王太子建来奔,见诸华氏相攻乱,建去如郑。

十五年,元公为鲁昭公避季氏居外,为之求入鲁,行道卒,子景公头曼立。

景公十六年,鲁阳虎来奔,已复去。

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

三十年,曹倍宋,又倍晋,宋伐曹,晋不救,遂灭曹有之。

三十六年,齐田常弑简公。

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

荧惑守心。

心,宋之分野也。

景公忧之。

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

”景公曰:“相,吾之股肱。

”曰:“可移于民。

”景公曰:“君者待民。

”曰:“可移于岁。

”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

”子韦曰:“天高听卑。

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

”于是候之,果徙三度。

六十四年,景公卒。

宋公子特攻杀太子而自立,是为昭公。

昭公者,元公之曾庶孙也。

昭公父公孙纠,纠父公子褍秦,褍秦即元公少子也。

景公杀昭公父纠,故昭公怨杀太子而自立。

昭公四十七年卒,子悼公购由立。

悼公八年卒,子休公田立。

休公田二十三年卒,子辟公辟兵立。

辟公三年卒,子剔成立。

剔成四十一年,剔成弟偃攻袭剔成,剔成败奔齐,偃自立为宋君。

君偃十一年,自立为王。

东败齐,取五城。

南败楚,取地三百里。

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

盛血以韦囊,县而射之,命曰“射天”。

淫于酒妇人。

群臣谏者辄射之。

于是诸侯皆曰“桀宋”。

“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

告齐伐宋。

王偃立四十七年,齐愍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太史公曰: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十世。

襄公之时,修行仁义,欲为盟主。

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

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

史记·三十世家·卫康叔世家

〔司马迁〕 〔汉〕

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

其次尚有冉季,冉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纣,复以殷馀民封纣子武庚禄父,比诸侯,以奉其先祀勿绝。

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禄父,以和其民。

武王既崩,成王少。

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

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

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馀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闲故商墟。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乃申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

”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

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

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以命之。

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其民,民大说。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赐卫宝祭器,以章有德。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

康伯卒,子考伯立。

考伯卒,子嗣伯立。

嗣伯卒,子偼伯立。

偼伯卒,子靖伯立。

靖伯卒,子贞伯立。

贞伯卒,子顷侯立。

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

顷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

釐侯十三年,周厉王出奔于彘,共和行政焉。

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馀立为君。

共伯弟和有宠于釐侯,多予之赂。

和以其赂赂士,以袭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釐侯羡自杀。

卫人因葬之釐侯旁,谥曰共伯,而立和为卫侯,是为武公。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

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

五十五年,卒,子庄公扬立。

庄公五年,取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

又取陈女为夫人,生子,蚤死。

陈女女弟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

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立为太子。

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

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

石碏谏庄公曰:“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

”不听。

二十三年,庄公卒,太子完立,是为桓公。

桓公二年,弟州吁骄奢,桓公绌之,州吁出奔。

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

十六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

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

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

石碏乃因桓公母家于陈,详为善州吁。

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因杀州吁于濮,而迎桓公弟晋于邢而立之,是为宣公。

宣公七年,鲁弑其君隐公。

九年,宋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

十年,晋曲沃庄伯弑其君哀侯。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

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更为太子取他女。

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

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

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

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

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

」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

”遂行。

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

界盗见其验,即杀之。

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

”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

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

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奔齐。

卫君黔牟立八年,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共伐卫,纳卫惠公,诛左右公子。

卫君黔牟奔于周,惠公复立。

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复入,与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与燕伐周。

周惠王奔温,卫、燕立惠王弟穨为王。

二十九年,郑复纳惠王。

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

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

九年,翟伐卫,卫懿公欲发兵,兵或畔。

大臣言曰:“君好鹤,鹤可令击翟。

”翟于是遂入,杀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

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谗杀太子伋代立至于懿公,常欲败之,卒灭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顽之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戴公申元年卒。

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翟,为卫筑楚丘,立戴公弟毁为卫君,是为文公。

文公以乱故奔齐,齐人入之。

初,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

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尝代惠公为君,八年复去。

其二曰昭伯。

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为戴公。

戴公卒,复立其弟毁为文公。

文公初立,轻赋平罪,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

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无礼。

十七年,齐桓公卒。

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郑立。

成公三年,晋欲假道于卫救宋,成公不许。

晋更从南河度,救宋。

徵师于卫,卫大夫欲许,成公不肯。

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奔。

晋文公重耳伐卫,分其地予宋,讨前过无礼及不救宋患也。

卫成公遂出奔陈。

二岁,如周求入,与晋文公会。

晋使人鸩卫成公,成公私于周主鸩,令薄,得不死。

已而周为请晋文公,卒入之卫,而诛元咺,卫君瑕出奔。

七年,晋文公卒。

十二年,成公朝晋襄公。

十四年,秦穆公卒。

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

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遫立。

穆公二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

三年,楚庄王围郑,郑降,复释之。

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复得侵地。

穆公卒,子定公臧立。

定公十二年卒,子献公衎立。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

妾以幸恶曹于公,公亦笞曹三百。

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甯惠子食,皆往。

日旰不召,而去射鸿于囿。

二子从之,公不释射服与之言。

二子怒,如宿。

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

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

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

”遂攻出献公。

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于聚邑。

孙文子、甯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于宿。

十二年,宁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殇公使宁喜攻孙林父。

林父奔晋,复求入故卫献公。

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

晋为伐卫,诱与盟。

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甯喜而复入卫献公。

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后元年,诛甯喜。

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

”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

”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襄公六年,楚灵王会诸侯,襄公称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

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

”妾怪之,问孔成子。

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

”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

襄公曰:“天所置也。

”名之曰元。

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四十二年春,灵公游于郊,令子郢仆。

郢,灵公少子也,字子南。

灵公怨太子出奔,谓郢曰:“我将立若为后。

”郢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

”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曰:“此灵公命也。

”郢曰:“亡人太子蒯聩之子辄在也,不敢当。

”于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

六月乙酉,赵简子欲入蒯聩,乃令阳虎诈命卫十馀人衰绖归,简子送蒯聩。

卫人闻之,发兵击蒯聩。

蒯聩不得入,入宿而保,卫人亦罢兵。

出公辄四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

八年,齐鲍子弑其君悼公。

孔子自陈入卫。

九年,孔文子问兵于仲尼,仲尼不对。

其后鲁迎仲尼,仲尼反鲁。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生悝。

孔氏之竖浑良夫美好,孔文子卒,良夫通于悝母。

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于太子。

太子与良夫言曰:“苟能入我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毋所与。

”与之盟,许以悝母为妻。

闰月,良夫与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

昏,二人蒙衣而乘,宦者罗御,如孔氏。

孔氏之老栾甯问之,称姻妾以告。

遂入,适伯姬氏。

既食,悝母杖戈而先,太子与五人介,舆猳从之。

伯姬劫悝于厕,彊盟之,遂劫以登台。

栾甯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仲由。

召护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出公辄奔鲁。

仲由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

”子路曰:“吾姑至矣。

”子羔曰:“不及,莫践其难。

”子路曰:“食焉不辟其难。

”子羔遂出。

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阖门,曰:“毋入为也!

”子路曰:“是公孙也?

求利而逃其难。

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

”有使者出,子路乃得入。

曰:“太子焉用孔悝?

虽杀之,必或继之。

”且曰:“太子无勇。

若燔台,必舍孔叔。

”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割缨。

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

”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

柴也其来乎?

由也其死矣。

”孔悝竟立太子蒯聩,是为庄公。

庄公蒯聩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

元年即位,欲尽诛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尝闻之乎?

”群臣欲作乱,乃止。

二年,鲁孔丘卒。

三年,庄公上城,见戎州。

曰:“戎虏何为是?

”戎州病之。

十月,戎州告赵简子,简子围卫。

十一月,庄公出奔,卫人立公子斑师为卫君。

齐伐卫,虏斑师,更立公子起为卫君。

卫君起元年,卫石曼尃逐其君起,起奔齐。

卫出公辄自齐复归立。

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复入。

出公后元年,赏从亡者。

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为悼公。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

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纠立。

是时三晋彊,卫如小侯,属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弑之代立,是为怀公。

怀公十一年,公子穨弑怀公而代立,是为慎公。

慎公父,公子适。

适父,敬公也。

慎公四十二年卒,子声公训立。

声公十一年卒,子成侯遫立。

成侯十一年,公孙鞅入秦。

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

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

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

四十二年卒,子怀君立。

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杀怀君。

魏更立嗣君弟,是为元君。

元君为魏婿,故魏立之。

元君十四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

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为始皇帝。

二十一年,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

然卒死亡,何其悲也!

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史记·三十世家·陈杞世家

〔司马迁〕 〔汉〕

陈胡公满者,虞帝舜之后也。

昔舜为庶人时,尧妻之二女,居于妫汭,其后因为氏姓,姓妫氏。

舜已崩,传禹天下,而舜子商均为封国。

夏后之时,或失或续。

至于周武王克殷纣,乃复求舜后,得妫满,封之于陈,以奉帝舜祀,是为胡公。

胡公卒,子申公犀侯立。

申公卒,弟相公皋羊立。

相公卒,立申公子突,是为孝公。

孝公卒,子慎公圉戎立。

慎公当周厉王时。

慎公卒,子幽公宁立。

幽公十二年,周厉王奔于彘。

二十三年,幽公卒,子釐公孝立。

釐公六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六年,釐公卒,子武公灵立。

武公十五年卒,子夷公说立。

是岁,周幽王即位。

夷公三年卒,弟平公燮立。

平公七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东徙。

秦始列为诸侯。

二十三年,平公卒,子文公圉立。

文公元年,取蔡女,生子佗。

十年,文公卒,长子桓公鲍立。

桓公二十三年,鲁隐公初立。

二十六年,卫杀其君州吁。

三十三年,鲁弑其君隐公。

三十八年正月甲戌己丑,桓公鲍卒。

桓公弟佗,其母蔡女,故蔡人为佗杀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是为厉公。

桓公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

厉公二年,生子敬仲完。

周太史过陈,陈厉公使以周易筮之,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此其代陈有国乎?

不在此,其在异国?

非此其身,在其子孙。

若在异国,必姜姓。

姜姓,太岳之后。

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 厉公取蔡女,蔡女与蔡人乱,厉公数如蔡淫。

七年,厉公所杀桓公太子免之三弟,长曰跃,中曰林,少曰杵臼,共令蔡人诱厉公以好女,与蔡人共杀厉公而立跃,是为利公。

利公者,桓公子也。

利公立五月卒,立中弟林,是为庄公。

庄公七年卒,少弟杵臼立,是为宣公。

宣公三年,楚武王卒,楚始彊。

十七年,周惠王娶陈女为后。

二十一年,宣公后有嬖姬生子款,欲立之,乃杀其太子御寇。

御寇素爱厉公子完,完惧祸及己,乃奔齐。

齐桓公欲使陈完为卿,完曰:“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檐,君之惠也,不敢当高位。

桓公使为工正。

齐懿仲欲妻陈敬仲,卜之,占曰:“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 三十七年,齐桓公伐蔡,蔡败。

南侵楚,至召陵,还过陈。

陈大夫辕涛涂恶其过陈,诈齐令出东道。

东道恶,桓公怒,执陈辕涛涂。

是岁,晋献公杀其太子申生。

四十五年,宣公卒,子款立,是为穆公。

穆公五年,齐桓公卒。

十六年,晋文公败楚师于城濮。

是岁,穆公卒,子共公朔立。

共公六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是为穆王。

十一年,秦穆公卒。

十八年,共公卒,子灵公平国立。

灵公元年,楚庄王即位。

六年,楚伐陈。

十年,陈及楚平。

十四年,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于夏姬,衷其衣以戏于朝。

泄冶谏曰:“君臣淫乱,民何效焉?

”灵公以告二子,二子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

十五年,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

公戏二子曰:“徵舒似汝。

”二子曰:“亦似公。

”徵舒怒。

灵公罢酒出,徵舒伏弩廏门射杀灵公。

孔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

徵舒自立为陈侯。

徵舒,故陈大夫也。

夏姬,御叔之妻,舒之母也。

成公元年冬,楚庄王为夏徵舒杀灵公,率诸侯伐陈。

谓陈曰:“无惊,吾诛徵舒而已。

”已诛徵舒,因县陈而有之,群臣毕贺。

申叔时使于齐来还,独不贺。

庄王问其故,对曰:“鄙语有之,牵牛径人田,田主夺之牛。

径则有罪矣,夺之牛,不亦甚乎?

今王以徵舒为贼弑君,故徵兵诸侯,以义伐之,已而取之,以利其地,则后何以令于天下!

是以不贺。

”庄王曰:“善。

”乃迎陈灵公太子午于晋而立之,复君陈如故,是为成公。

孔子读史记至楚复陈,曰:“贤哉楚庄王!

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

” 八年,楚庄王卒。

二十九年,陈倍楚盟。

三十年,楚共王伐陈。

是岁,成公卒,子哀公弱立。

楚以陈丧,罢兵去。

哀公三年,楚围陈,复释之。

二十八年,楚公子围弑其君郏敖自立,为灵王。

三十四年,初,哀公娶郑,长姬生悼太子师,少姬生偃。

二嬖妾,长妾生留,少妾生胜。

留有宠哀公,哀公属之其弟司徒招。

哀公病,三月,招杀悼太子,立留为太子。

哀公怒,欲诛招,招发兵围守哀公,哀公自经杀。

招卒立留为陈君。

四月,陈使使赴楚。

楚灵王闻陈乱,乃杀陈使者,使公子弃疾发兵伐陈,陈君留奔郑。

九月,楚围陈。

十一月,灭陈。

使弃疾为陈公。

招之杀悼太子也,太子之子名吴,出奔晋。

晋平公问太史赵曰:“陈遂亡乎?

”对曰:“陈,颛顼之族。

陈氏得政于齐,乃卒亡。

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

舜重之以明德。

至于遂,世世守之。

及胡公,周赐之姓,使祀虞帝。

且盛德之后,必百世祀。

虞之世未也,其在齐乎?

” 楚灵王灭陈五岁,楚公子弃疾弑灵王代立,是为平王。

平王初立,欲得和诸侯,乃求故陈悼太子师之子吴,立为陈侯,是为惠公。

惠公立,探续哀公卒时年而为元,空籍五岁矣。

十年,陈火。

十五年,吴王僚使公子光伐陈,取胡、沈而去。

二十八年,吴王阖闾与子胥败楚入郢。

是年,惠公卒,子怀公柳立。

怀公元年,吴破楚,在郢,召陈侯。

陈侯欲往,大夫曰:“吴新得意。

楚王虽亡,与陈有故,不可倍。

”怀公乃以疾谢吴。

四年,吴复召怀公。

怀公恐,如吴。

吴怒其前不往,留之,因卒吴。

陈乃立怀公之子越,是为愍公。

愍公六年,孔子适陈。

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

十三年,吴复来伐陈,陈告急楚,楚昭王来救,军于城父,吴师去。

是年,楚昭王卒于城父。

时孔子在陈。

十五年,宋灭曹。

十六年,吴王夫差伐齐,败之艾陵,使人召陈侯。

陈侯恐,如吴。

楚伐陈。

二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

二十三年,楚之白公胜杀令尹子西、子綦,袭惠王。

叶公攻败白公,白公自杀。

二十四年,楚惠王复国,以兵北伐,杀陈愍公,遂灭陈而有之。

是岁,孔子卒。

杞东楼公者,夏后禹之后苗裔也。

殷时或封或绝。

周武王克殷纣,求禹之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以奉夏后氏祀。

东楼公生西楼公,西楼公生题公,题公生谋娶公。

谋\娶公当周厉王时。

谋娶公生武公。

武公立四十七年卒,子靖公立。

靖公二十三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八年卒,子德公立。

德公十八年卒,弟桓公姑容立。

桓公十七年卒,子孝公丐立。

孝公十七年卒,弟文公益姑立。

文公十四年卒,弟平公郁立。

平公十八年卒,子悼公成立。

悼公十二年卒,子隐公乞立。

七月,隐公弟遂弑隐公自立,是为釐公。

釐公十九年卒,子愍公维立。

愍公十五年,楚惠王灭陈。

十六年,愍公弟阏路弑愍公代立,是为哀公。

哀公立十年卒,愍公子敕立,是为出公。

出公十二年卒,子简公春立。

立一年,楚惠王之四十四年,灭杞。

杞后陈亡三十四年。

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

舜之后,周武王封之陈,至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

禹之后,周武王封之杞,楚惠王灭之,有世家言。

契之后为殷,殷有本纪言。

殷破,周封其后于宋,齐愍王灭之,有世家言。

后稷之后为周,秦昭王灭之,有本纪言。

皋陶之后,或封英、六,楚穆王灭之,无谱。

伯夷之后,至周武王复封于齐,曰太公望,陈氏灭之,有世家言。

伯翳之后,至周平王时封为秦,项羽灭之,有本纪言。

垂、益、夔、龙,其后不知所封,不见也。

右十一人者,皆唐虞之际名有功德臣也。

其五人之后皆至帝王,馀乃为显诸侯。

滕、薛、驺,夏、殷、周之闲封也,小,不足齿列,弗论也。

周武王时,侯伯尚千馀人。

及幽、厉之后,诸侯力攻相并。

江、黄、胡、沈之属,不可胜数,故弗采著于传(上)。

太史公曰:舜之德可谓至矣!

禅位于夏,而后世血食者历三代。

及楚灭陈,而田常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苗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

至禹,于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

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勾践兴。

史记·三十世家·管蔡世家

〔司马迁〕 〔汉〕

管叔鲜、蔡叔度者,周文王子而武王弟也。

武王同母兄弟十人。

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

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处,次曰康叔封,次曰厓季载。

厓季载最少。

同母昆弟十人,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

及文王崩而发立,是为武王。

伯邑考既已前卒矣。

武王已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

于是封叔鲜于管,封叔度于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

封叔旦于鲁而相周,为周公。

封叔振铎于曹,封叔武于成,封叔处于霍。

康叔封、厓季载皆少,未得封。

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专王室。

管叔、蔡叔疑周公之为不利于成王,乃挟武庚以作乱。

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迁之,与车十乘,徒七十人从。

而分殷馀民为二:其一封微子启于宋,以续殷祀。

其一封康叔为卫君,是为卫康叔。

封季载于厓。

厓季、康叔皆有驯行,于是周公举康叔为周司寇,厓季为周司空,以佐成王治,皆有令名于天下。

蔡叔度既迁而死。

其子曰胡,胡乃改行,率德驯善。

周公闻之,而举胡以为鲁卿士,鲁国治。

于是周公言于成王,复封胡于蔡,以奉蔡叔之祀,是为蔡仲。

馀五叔皆就国,无为天子吏者。

蔡仲卒,子蔡伯荒立。

蔡伯荒卒,子宫侯立。

宫侯卒,子厉侯立。

厉侯卒,子武侯立。

武侯之时,周厉王失国,奔彘,共和行政,诸侯多叛周。

武侯卒,子夷侯立。

夷侯十一年,周宣王即位。

二十八年,夷侯卒,子釐侯所事立。

釐侯三十九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周室卑而东徙。

秦始得列为诸侯。

四十八年,釐侯卒,子共侯兴立。

共侯二年卒,子戴侯立。

戴侯十年卒,子宣侯措父立。

宣侯二十八年,鲁隐公初立。

三十五年,宣侯卒,子桓侯封人立。

桓侯三年,鲁弑其君隐公。

二十年,桓侯卒,弟哀侯献舞立。

哀侯十一年,初,哀侯娶陈,息侯亦娶陈。

息夫人将归,过蔡,蔡侯不敬。

息侯怒,请楚文王:“来伐我,我求救于蔡,蔡必来,楚因击之,可以有功。

”楚文王从之,虏蔡哀侯以归。

哀侯留九岁,死于楚。

凡立二十年卒。

蔡人立其子肸,是为缪侯。

缪侯以其女弟为齐桓公夫人。

十八年,齐桓公与蔡女戏船中,夫人荡舟,桓公止之,不止,公怒,归蔡女而不绝也。

蔡侯怒,嫁其弟。

齐桓公怒,伐蔡。

蔡溃,遂虏缪侯,南至楚邵陵。

已而诸侯为蔡谢齐,齐侯归蔡侯。

二十九年,缪侯卒,子庄侯甲午立。

庄侯三年,齐桓公卒。

十四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

二十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二十五年,秦穆公卒。

三十三年,楚庄王即位。

三十四年,庄侯卒,子文侯申立。

文侯十四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

十五年,楚围郑,郑降楚,楚复醳之。

二十年,文侯卒,子景侯固立。

景侯元年,楚庄王卒。

四十九年,景侯为太子般娶妇于楚,而景侯通焉。

太子弑景侯而自立,是为灵侯。

灵侯二年,楚公子围弑其王郏敖而自立,为灵王。

九年,陈司徒招弑其君哀公。

楚使公子弃疾灭陈而有之。

十二年,楚灵王以灵侯弑其父,诱蔡灵侯于申,伏甲饮之,醉而杀之,刑其士卒七十人。

令公子弃疾围蔡。

十一月,灭蔡,使弃疾为蔡公。

楚灭蔡三岁,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为平王。

平王乃求蔡景侯少子庐,立之,是为平侯。

是年,楚亦复立陈。

楚平王初立,欲亲诸侯,故复立陈、蔡后。

平侯九年卒,灵侯般之孙东国攻平侯子而自立,是为悼侯。

悼侯父曰隐太子友。

隐太子友者,灵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杀隐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东国攻平侯子而代立,是为悼侯。

悼侯三年卒,弟昭侯申立。

昭侯十年,朝楚昭王,持美裘二,献其一于昭王而自衣其一。

楚相子常欲之,不与。

子常谗蔡侯,留之楚三年。

蔡侯知之,乃献其裘于子常。

子常受之,乃言归蔡侯。

蔡侯归而之晋,请与晋伐楚。

十三年春,与卫灵公会邵陵。

蔡侯私于周苌弘以求长于卫。

卫使史䲡言康叔之功德,乃长卫。

夏,为晋灭沈,楚怒,攻蔡。

蔡昭侯使其子为质于吴,以共伐楚。

冬,与吴王阖闾遂破楚入郢。

蔡怨子常,子常恐,奔郑。

十四年,吴去而楚昭王复国。

十六年,楚令尹为其民泣以谋蔡,蔡昭侯惧。

二十六年,孔子如蔡。

楚昭王伐蔡,蔡恐,告急于吴。

吴为蔡远,约迁以自近,易以相救。

昭侯私许,不与大夫计。

吴人来救蔡,因迁蔡于州来。

二十八年,昭侯将朝于吴,大夫恐其复迁,乃令贼利杀昭侯。

已而诛贼利以解过,而立昭侯子朔,是为成侯。

成侯四年,宋灭曹。

十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

十三年,楚灭陈。

十九年,成侯卒,子声侯产立。

声侯十五年卒,子元侯立。

元侯六年卒,子侯齐立。

侯齐四年,楚惠王灭蔡,蔡侯齐亡,蔡遂绝祀。

后陈灭三十三年。

伯邑考,其后不知所封。

武王发,其后为周,有本纪言。

管叔鲜作乱诛死,无后。

周公旦,其后为鲁,有世家言。

蔡叔度,其后为蔡,有世家言。

曹叔振铎,有后为曹,有世家言。

成叔武,其后世无所见。

霍叔处,其后晋献公时灭霍。

康叔封,其后为卫,有世家言。

厓季载,其后世无所见。

太史公曰:管蔡作乱,无足载者。

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赖同母之弟成叔、厓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是以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

曹叔振铎者,周武王弟也。

武王已克殷纣,封叔振铎于曹。

叔振铎卒,子太伯脾立。

太伯卒,子仲君平立。

仲君平卒,子宫伯侯立。

宫伯侯卒,子孝伯云立。

孝伯云卒,子夷伯喜立。

夷伯二十三年,周厉王奔于彘。

三十年卒,弟幽伯彊立。

幽伯九年,弟苏杀幽伯代立,是为戴伯。

戴伯元年,周宣王已立三岁。

三十年,戴伯卒,子惠伯兕立。

惠伯二十五年,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因东徙,益卑,诸侯畔之。

秦始列为诸侯。

三十六年,惠伯卒,子石甫立,其弟武杀之代立,是为缪公。

缪公三年卒,子桓公终生立。

桓公三十五年,鲁隐公立。

四十五年,鲁弑其君隐公。

四十六年,宋华父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

五十五年,桓公卒,子庄公夕姑立。

庄公二十三年,齐桓公始霸。

三十一年,庄公卒,子釐公夷立。

釐公九年卒,子昭公班立。

昭公六年,齐桓公败蔡,遂至楚召陵。

九年,昭公卒,子共公襄立。

共公十六年,初,晋公子重耳其亡过曹,曹君无礼,欲观其骈胁。

釐负羁谏,不听,私善于重耳。

二十一年,晋文公重耳伐曹,虏共公以归,令军毋入釐负羁之宗族闾。

或说晋文公曰:“昔齐桓公会诸侯,复异姓。

今君囚曹君,灭同姓,何以令于诸侯?

”晋乃复归共公。

二十五年,晋文公卒。

三十五年,共公卒,子文公寿立。

文公二十三年卒,子宣公彊立。

宣公十七年卒,弟成公负刍立。

成公三年,晋厉公伐曹,虏成公以归,已复释之。

五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其君厉公。

二十三年,成公卒,子武公胜立。

武公二十六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

二十七年,武公卒,子平公立。

平公四年卒,子悼公午立。

是岁,宋、卫、陈、郑皆火。

悼公八年,宋景公立。

九年,悼公朝于宋,宋囚之。

曹立其弟野,是为声公。

悼公死于宋,归葬。

声公五年,平公弟通弑声公代立,是为隐公。

隐公四年,声公弟露弑隐公代立,是为靖公。

靖公四年卒,子伯阳立。

伯阳三年,国人有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谋欲亡曹。

曹叔振铎止之,请待公孙彊,许之。

旦,求之曹,无此人。

梦者戒其子曰:“我亡,尔闻公孙彊为政,必去曹,无离曹祸。

”及伯阳即位,好田弋之事。

六年,曹野人公孙彊亦好田弋,获白雁而献之,且言田弋之说,因访政事。

伯阳大说之,有宠,使为司城以听政。

梦者之子乃亡去。

公孙彊言霸说于曹伯。

十四年,曹伯从之,乃背晋干宋。

宋景公伐之,晋人不救。

十五年,宋灭曹,执曹伯阳及公孙彊以归而杀之。

曹遂绝其祀。

太史公曰:余寻曹共公之不用僖负羁,乃乘轩者三百人,知唯德之不建。

及振铎之梦,岂不欲引曹之祀者哉?

如公孙彊不修厥政,叔铎之祀忽诸。

武王之弟,管、蔡及霍。

周公居相,流言是作。

狼跋致艰,鸱鸮讨恶。

胡能改行,克复其爵。

献舞执楚,遇息礼薄。

穆侯虏齐,荡舟乖谑。

曹共轻晋,负羁先觉。

伯阳梦社,祚倾振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