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小孤山大孤山

八月一日,过烽火矶。

南朝自武昌至京口,列置烽燧,此山当是其一也。

自舟中望山,突兀而已。

及抛江过其下,嵌岩窦穴,怪奇万状,色泽莹润,亦与它石迥异。

又有一石,不附山,杰然特起,高百余尺,丹藤翠蔓,罗络其上,如宝装屏风。

是日风静,舟行颇迟,又秋深潦缩,故得尽见。

杜老所谓“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也。

过澎浪矶、小孤山,二山东西相望。

小孤属舒州宿松县,有戍兵。

凡江中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之类,皆名天下,然峭拔秀丽皆不可与小孤比。

自数十里外望之,碧峰巉然孤起,上干云霄,已非它山可拟,愈近愈秀,冬夏晴雨,姿态万变,信造化之尤物也。

但祠宇极于荒残,若稍饰以楼观亭榭,与江山相发挥,自当高出金山之上矣。

庙在山之西麓,额曰“惠济”,神曰“安济夫人”。

绍兴初,张魏公自湖湘还,尝加营葺,有碑载其事。

又有别祠在澎浪矶,属江州彭泽县,三面临江,倒影水中,亦占一山之胜。

舟过矶,虽无风,亦浪涌,盖以此得名也。

昔人诗有“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句,传者因谓小孤庙有彭郎像,澎浪庙有小姑像,实不然也。

晚泊沙夹,距小孤一里。

微雨,复以小艇游庙中,南望彭泽、都昌诸山,烟雨空蒙,鸥鹭灭没,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

方立庙门,有俊鹘抟水禽,掠江东南去,甚可壮也。

庙祝云,山有栖鹘甚多。

二日早,行未二十里,忽风云腾涌,急系缆。

俄复开霁,遂行泛彭蠡口,四望无际,乃知太白“开帆入天镜”之句为妙。

始见庐山及大孤。

大孤状类西梁,虽不可拟小姑之秀丽,然小孤之旁,颇有沙洲葭苇,大孤则四际渺弥皆大江,望之如浮水面,亦一奇也。

江自湖口分一支为南江,盖江西路也。

江水浑浊,每汲用,皆以杏仁澄之,过夕乃可饮。

南江则极清澈,合处如引绳,不相乱。

晚抵江州。

州治德化县,即唐之浔阳县,柴桑、栗里,皆其地也。

南唐为奉化军节度,今为定江军。

岸土赤而壁立,东坡先生所谓“舟人指点岸如赪”者也。

泊湓浦,水亦甚清,不与江水乱。

自七月二十六日至是,首尾才六日,其间一日阻风不行,实以四日半溯流行七百里云。


抒情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八月一日,(船)经过烽火矶。南朝以来,从武昌(今鄂城)到京口,依次设置了很多(报警的)烽火台,这座山应该是其中之一。从船上看山,只是见到高耸的山峰罢了。等到抛锚停船后,(我)走过山下,(看到)裂缝的岩石和各式的洞穴,奇形怪状,色彩光亮润泽,也和别的石头不大一样。又有一块巨石,与烽火矶不相连。高峻雄伟地拔地而起,高约一百多尺,有红藤绿蔓蒙络在它上面,像宝石镶嵌的屏风。这一天,风平浪静,船走得很慢,又因为深秋,江水较浅,所以能看到这里的一切美景,(正像)杜甫所说的“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 经过澎浪矶、小孤山,(这)两座山东西相望。小孤山属于舒州宿松县,山上有兵戍守着。所有江中的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山之类,都是名闻天下的,但从峭拔秀丽上看,都不能和小孤山相比。从几十里外看去,小孤山碧绿的山峰高高耸立着,直插云霄,已经不是别的山可以相比的了。越近(看)越秀丽,冬天,夏天,晴天,雨天,姿态变化万千,确实是自然界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只是(山上的)庙宇太荒凉残破了,如果再增加些楼台亭榭,与山光水色互相辉映,自然会比金山更漂亮了。庙在西边山脚下,匾额上写着“惠济”二字,(里面供奉的)神叫“安济夫人”。绍兴初年,魏国公张浚从湖南回来,曾经修缮过,有座碑记载了这件事。又有另一座庙在澎浪矶,在江州彭泽县境内,三面临着长江,山的倒影映在水中,也是一处名山胜景。船过澎浪矶,即使无风,浪也很大,澎浪矶大概因此而得名吧。古人有诗:“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传说的人说小孤山的庙里有彭郎像,澎浪矶庙里有小姑像,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天晚上,(我的船)就停在沙夹,距小孤山大约一里远。天下着雨,(我)又乘小艇到小孤山的庙中浏览。向南远望,彭泽、都昌一带山峦,烟雨迷茫,沙鸥和白鹭隐没了踪迹。登山临水浏览名胜可算登峰造极了,徘徊了很长时间才回去。刚到庙门口站着,(就看到)有一只健美的老鹰正在追逐水鸟,掠过江面东南方向飞去,非常壮观。守庙的人说,山上栖息着很多老鹰。 第二天早晨,(船)行不到二十里,忽然风起云涌,(于是)急忙系上缆绳。不一会儿,天又转晴,(船又)继续前行。泛舟到彭蠡口,四面望去,没有边际,这时我才领会李白“开帆入天镜”这句诗的妙处。这时才看到庐山和大孤山。大孤山的样子像西梁山,虽然比不上小孤山那样秀丽,但是小孤山的旁边,很有几块沙洲和初生的芦苇;大孤山的四周却是茫茫无际的江水,远望它像浮在水面上一样,也是一种奇观呀!长江从湖口分出一支成为南江,是江西路一带水域。(这一段)长江的水很浑浊,每逢要汲用江水时,都需用杏仁来澄清,过一个晚上才能喝。南江的水却很清,两江的水合流处像用绳尺划分过一样,不相混淆。晚上到达江州,州府设在德化县,就是唐代的浔阳县。柴桑、栗里,都属于江州地面;南唐时由奉化军管辖,现在是定江军。岸上的土是红色的,像墙一样起直立着,东坡先生所说的“舟人指点岸如赪”,说的就是这个。(船)停泊在湓浦口,水也是很清的,不和江水相混。从七月二十六日到今天,前后才六天,其中有一天因为风阻(船)不能行,实际用了四天半的时间,逆水而上,航行了七百里。


注释

《过小孤山大孤山》选自《陆游集·入蜀记》,题目是编者加的。小孤山,在今江西彭泽北,安徽宿松东,与南岸彭浪矶相对,俗讹小姑山。大孤山,在今江西九江市南鄱阳湖出口处,与小孤山遥遥相对。 烽火矶:设置烽火台的江边小山。矶,水边突出的岩石。 烽燧:也称烽火台、烽台、烟墩、烟火台。如有敌情,春秋时白天燃烟叫烽,夜晚放火叫燧;而唐时白天燃烟叫燧,夜晚放火叫烽,是古代传递军事信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抛江:抛锚停船于江中。 嵌岩窦穴:裂缝的岩石和各式岩洞。嵌,形容山石如张口的样子。窦,孔,洞。 杰然特起:高俊雄伟地拔地而起。杰然,形容高大的样子。特起,拔地而起。 宝装屏风:宝石镶嵌的屏风。 潦缩:水位下降。潦,积水。 杜老,指杜甫。 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引自杜甫《次空灵岸》。意思是幸而船只行驶缓慢,因此能尽情欣赏所经历的一切美景。 巉:险峻陡峭。 信造化之尤物:诚然是自然界风景最优美的地方。造化,这里指天地、自然界。尤物,特异之物,这里指风景最美的地方。 与江山相发挥:楼观亭榭与山光水色互相辉映。 昔人诗:指北宋文学家苏轼的诗。 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引自苏轼《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估客,贩货的行商。漫狂,纵情、放荡。世俗将彭浪转称彭郎,将小孤转称转称小姑,并传说彭郎小姑婿。 徙倚:徘徊不忍去。 抟:持,抓。这里指俊鹘用利爪抓住水禽。 庙祝:庙堂里管香火的人。 开帆入天镜:引自李白《下寻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意思是开船进入明亮如镜、水天一色的鄱阳湖。 沙洲葭苇:沙洲,江河边上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大片地面。葭苇,初生的芦苇,这里即指芦苇。 渺弥:形容水势浩淼,广阔无边。 州治:州的官署所在地。治,旧时称地方政府所在地为“治”。 奉化军节度:奉化军管辖。军,南唐至宋朝时的区划名称。节度,这里是管辖的意思。 赪:红色。



效孟郊体

〔谢翱〕 〔宋〕

闲庭生柏影,荇藻交行路。

忽忽如有人,起视不见处。

牵牛秋正中,海白夜疑曙。

野风吹空巢,波涛在孤树。

撼庭竹·宰太和日吉州城外作

〔黄庭坚〕 〔宋〕

呜咽南楼吹落梅。

闻鸦树惊栖。

梦中相见不多时。

隔城今夜也应知。

坐久水空碧,山月影沉西。

买个宅儿住着伊。

刚不肯相随。

如今果被天瞋作,永落鸡群被鸡欺。

空恁可怜伊。

风日损花枝。

满江红·送吴叔永尚书

〔吴潜〕 〔宋〕

举世悠悠,何妨任、流行坎止。

算是处、鲜鱼羹饭,吃来都美。

暇日扁舟清_上,倦时一枕薰风里。

试回头、堆案省文书,徒劳尔。

南浦路,东溪水。

离索恨,飘零意。

况星星鬓影,近来如此。

万事尽由天倒断,三才自有人撑抵。

但多吟、康节醉中诗,频相寄。

春叹

〔舒岳祥〕 〔宋〕

春色三分二,人生七十稀。

蝶魂归蚁冢,花瓣泊鱼衣。

梦中作四首

〔林景熙〕 〔宋〕

【其一】 珠亡忽震蛟龙睡,轩敝宁忘犬马情。

亲拾寒琼出幽草,四山风雨鬼神惊。

【其二】 一抔自筑珠丘土,双匣亲传竺国经。

独有春风知此意,年年杜宇哭冬青。

【其三】 昭陵玉匣走天涯,金粟堆寒起暮鸦。

水到兰亭转呜咽,不知真帖落谁家。

【其四】 珠凫玉雁又成埃,斑竹临江首重回。

犹忆年时寒食节,天家一骑奉香来。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四·后周纪五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屠维协洽,凡二年。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五年(戊午,公元九五八年)春,正月,乙酉,废匡国军。

唐改元中兴。

丁亥,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权扬州军府事。

上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渡。

欲凿楚州西北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

上自往视之,授以规画,发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

巨舰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

壬辰,拔静海军,始通吴越之路。

先是帝遣左谏议大夫长安尹日就等使吴越,语之曰:“卿今去虽泛海,比还,淮南已平,当陆归耳。

”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

蜀主问奸佞为谁,指李昊、王昭远以对。

蜀主怒,以九龄为毁斥大臣,贬维州录事参军。

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下。

乙巳,帝自督诸将攻之,宿于城下。

丁未,克之。

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犹帅众拒战,矢刃皆尽,彦卿举绳床以斗而死,所部千馀人,至死无一人降者。

高保融遣指挥使魏璘将战船百艘东下会伐唐,至于鄂州。

庚戌,蜀置永宁军于果州,以通州隶之。

唐以天长为雄州,以建武军使易文赟为刺史。

二月,甲寅,文赟举城降。

戊午,帝发楚州。

丁卯,至扬州,命韩令坤发丁夫万馀,筑故城之东南隅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黄州刺史司超奏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节度使真定杨廷璋奏败北汉兵于隰州城下。

时隰州刺史孙议暴卒,廷璋谓都监、闲厩使李谦溥曰:“今大驾南征,泽州无守将,河东必生心。

若奏请待报,则孤城危矣!

”即牒谦溥权隰州事,谦溥至则修守备。

未几,北汉兵果至,诸将请速救之。

廷璋曰:“隰州城坚将良,未易克也。

”北汉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困无备,潜与谦溥约,各募死士百馀夜袭其营,北汉兵惊溃,斩首千馀级,北汉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后凡十表辞位,且言:“今国危不能扶,请出就籓镇。

燕王弘冀嫡长有军功,宜为嗣,谨奉上太弟宝册。

”齐王景达亦以败军辞元帅。

唐主乃立景遂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督都、太尉、尚书令,以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

景达以浙西方用兵,固辞,改抚州大都督。

立弘冀为皇太子,参决庶政。

弘冀为人猜忌严刻,景遂左右有未出东宫者,立斥逐之。

其弟安定公从嘉畏之,不敢预事,专以经籍自娱。

辛卯,上如迎銮镇,屡至江口,遣水军击唐兵,破之。

上闻唐战舰数百艘泊东氵布州,将趣海口扼苏、杭路,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将步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循江而下。

甲午,延钊奏大破唐兵于东氵布州。

上遣李重进将兵趣庐州。

唐主闻上在江上,恐遂南渡,又耻降号称籓,乃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弘冀,使听命于中国。

时淮南惟庐、舒、蕲、黄未下。

丙申,觉至迎銮,见周兵之盛,白上,请遣人度江取表,献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指甚哀。

上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

”觉拜谢而退。

丁酉,觉请遣其属閤门承旨刘承遇如金陵,上赐唐主书,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纳之。

戊戌,吴越奏遣上直都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秀州刺史路彦铢以战舰四百艘、士卒万七千人屯通州南岸。

唐主复遣刘承遇奉表称唐国主,请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

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

庚子,上赐唐主书,谕以:“缘江诸军及两浙、湖南、荆南兵并当罢归,其庐、蕲、黄三道,亦令敛兵近外。

俟彼将士及家属皆就道,可遣人召将校以城邑付之。

江中舟舰有须往来者,并令就北岸引之。

”辛丑,陈觉辞行,又赐唐主书,谕以不必传位于子。

壬寅,上自迎銮复如扬州。

癸卯,诏吴越、荆南军又归本道。

赐钱弘亻叔犒军帛三万匹,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置保信军于庐州,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唐主遣冯延己献银、绢、钱、茶、谷共百万以犒军。

己酉,命宋延渥将水军三千溯江巡警。

庚戌,敕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墓并量给守户。

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长吏以时检校。

辛亥,唐主遣其临汝公徐辽代己来上寿。

是月,浚汴口,导河流达于淮,于是江、淮舟楫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扬州北还。

新作太庙成。

庚申,神主入庙。

辛酉夜,钱唐城南火,延及内城,官府庐舍几尽。

壬戌旦,火将及镇国仓。

吴越王弘亻叔久疾,自强出救火。

火止,谓左右曰:“吾疾因灾而愈。

”众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乘虚入寇。

壬申,帝至大梁,命镇宁节度使张永德将兵备御北边。

五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诏赏劳南征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领忠武节度使,徙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攻契丹东城,拔之,以报其入寇也。

唐主避周讳,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凡天子仪制皆有降损,去年号,用周正朔,仍告于太庙。

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罢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罢守本官。

初,冯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说唐主,由是有宠。

延己尝笑烈祖戢兵为龌龊,曰:“安陆所丧才数千兵,为之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识量耳,安足与成大事!

岂如今上暴师数万于外,而击球宴乐无异平日,真英主也!

”延己与其党谈论,常以天下为己任,更相唱和。

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延己等浮诞,不可信,唐主不听。

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

”及臣服于周,延己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欲致君尧、舜,何意今日自为小朝邪!

”众默然。

自唐主内附,帝止因其使者赐书,未尝遣使至其国。

己酉,始命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使于唐,赐以御衣、玉带等及犒军帛十万,并今年《钦天历》。

刘承遇之还自金陵也,唐主使陈觉白帝,以江南无卤田,愿得海陵盐监南属以赡军。

帝曰:“海陵在江北,难以交居,当别有处分。

”至是,诏岁支盐三十万斛以给江南,所俘获江南士卒,稍稍归之。

六月,壬子,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石会关,拔其六寨。

乙卯,晋州奏都监李谦溥击北汉,破孝义。

高保融遣使劝蜀主称籓于周,蜀主报以前岁遣胡立致书于周而不答。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统》。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图》遍赐诸道。

闰月,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遣牙将蔡仲赟衣商人服,以绢表置革带中,间道来称籓。

唐江西元帅晋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时方用兵,启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

征古傲很专恣,景遂虽宽厚,久而不能堪,常欲斩征古,自拘于有司,左右谏而止,景遂忽忽不乐。

太子弘冀在东宫多不法,唐主怒,尝以球杖击之曰:“吾当复召景遂。

”昭庆宫使袁从范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或谮从范之子于景遂,景遂欲杀之,从范由是怨望。

弘冀闻之,密遣从范毒之。

八月,庚辰,景遂击球渴甚,从范进浆,景遂饮之而卒。

未殡,体已溃。

唐主不之知,赠皇太弟,谥曰文成。

辛巳,南汉中宗殂,长子卫王继兴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宝。

鋹年十六,国事皆决于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及女侍中卢琼仙等,台省官备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进奏院于大梁。

壬辰,命西上阁门使灵寿曹彬使于吴越,赐吴越王弘亻叔骑军钢甲二百,步军甲五千及他兵器。

彬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

尽籍其数,归而献之。

帝曰:“曏之奉使者,乞丐无厌,使四方轻朝命,卿能如是,甚善。

然彼以遗卿,卿自取之。

”彬始拜受,悉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辛丑,冯延鲁、钟谟来自唐,唐主手表谢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谢父,人何报天!

惟有赤心,可酬大造。

“又乞比籓方,赐诏书。

又称:“有情事令钟谟上奏,乞令早还。

”唐主复令谟白帝,欲传位太子。

九月,丁巳,以延鲁为刑部侍郎、谟为给事中。

己未,先遣谟还,赐书谕以“未可传位”之意。

唐主复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来贺天清节。

帝谋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帝归冯延鲁及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稹、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于唐。

唐主以文稹等皆败军之俘,弃不复用。

高保融再遗蜀主书,劝称臣于周,蜀主集将相议之,李昊曰:“从之则君父之辱,违之则周师必至,诸将能拒周乎?

”诸将皆曰:“以陛下圣明,江山险固,岂可望风屈服!

秣马厉兵,正为今日。

臣等请以死卫社稷!

”丁酉,蜀主命昊草书,极言拒绝之。

诏左散骑常侍须城艾颍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

庚子,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

帝留心农事,刻木为耕夫、蚕妇,置之殿庭。

命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以水军巡江。

高保融奏,闻王师将伐蜀,请以水军趣三峡,诏褒之。

十一月,庚戌,敕窦俨编集《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南汉葬文武光明孝皇帝于昭陵,庙号中宗。

乙丑,唐主复遣礼部侍郎钟谟入见。

李玉至长安,或言“蜀归安镇在长安南三百馀里,可袭取也。

”玉信之,牒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兵二百,彦超以为归安道阻隘难取,玉曰:“吾自奉密旨。

”彦超不得已与之。

玉将以往,十二月,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据险邀之,斩玉,其众皆没。

乙酉,蜀主以右卫圣步军都指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以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军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将兵六万,分屯要害以备周。

丙戌,诏凡诸色课户及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初,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多树朋党,欲以专固朝权,躁进之士争附之,推奖以为国之元老。

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恃齐丘之势,尤骄慢。

及许文稹等败于紫金山,觉与齐丘、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忷惧。

唐主尝叹曰:“吾国家一朝至此!

”因泣下。

征古曰:“陛下当治兵以扞敌,涕泣何为!

岂饮酒过量邪,将乳母不至邪?

”唐主色变,而征古举止自若。

会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

”唐主乃曰:“祸难方殷,吾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谁可以托国者?

”征古曰:“宋公,造国手也,陛下如厌万机,何不举国授之!

”觉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而已。

”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舍人豫章陈乔草诏行之。

乔惶恐请见,曰:“陛下一署此诏,臣不复得见矣!

”因极言其不可。

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

”乃止。

由是因晋王出镇,以征古为之副,觉自周还,亦罢近职。

钟谟素与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齐丘。

及奉使归唐,言于唐主曰:“齐丘乘国之危,遽谋篡窃,陈觉、李征古为之羽翼,理不可容。

”陈觉之自周还,矫以帝命谓唐主曰:“闻江南连岁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为我斩之。

”唐主知觉素与续有隙,固未之信。

钟谟主覆之于周。

唐主乃因谟复命,上言:“久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

”帝闻之,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教人杀忠臣乎!

”谟还,以白唐主。

唐主欲诛齐丘等,复遣谟入禀于帝。

帝以异国之臣,无所可否。

己亥,唐主命知枢密院殷崇义草诏暴齐丘、觉、征古罪恶,听齐丘归九华山旧隐,官爵悉如故。

觉责授国子博士,宣州安置。

征古削夺官爵,赐自尽。

党与皆不问。

遣使告于周。

丙午,蜀以峡路巡检制置使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仆夫安友进与其嬖妾通,妾恐事泄,与友进谋杀审琦,友进不可,妾曰:“不然,我当反告汝。

”友进惧而从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春,正月,癸丑,审琦醉熟寝,妾取审琦所枕剑授友进而杀之,仍尽杀侍婢在帐下者以灭口。

后数日,其子守忠始知之,执友进等C061之。

初,有司将立正仗,宿设乐县于殿庭,帝观之,见钟磬有设而不击者,问乐工,皆不能对。

乃命窦俨讨论古今,考正雅乐。

王朴素音律,帝以乐事询之,朴上疏,以为:“礼以检形,乐以治心。

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是以礼乐修于上,而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

夫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既成,复能感人之心。

昔者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

十二律旋相为宫以生七调,为一均。

凡十二均,八十四调而大备。

遭秦灭学,历代治乐者罕能用之。

唐太宗之世,祖孝孙、张文收考正大乐,备八十四调。

安、史之乱,器与工什亡八九。

至于黄巢,荡尽无遗。

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按《考工记》,铸镈钟十二,编钟二百四十。

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今之在县者是也。

虽有钟磬之状,殊无相应之和,其镈钟不问音律,但循环而击,编钟、编磬徒悬而已。

丝、竹、匏、土仅有七声,名为黄钟之宫,其存者九曲。

考之三曲协律,六曲参涉诸调。

盖乐之废缺,无甚于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礼乐,以臣尝学律吕,宣示古今乐录,命臣讨论。

臣谨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长九寸径三分为黄钟之管,与今黄钟之声相应,因而推之,得十二律。

以为众管互吹,用声不便,乃作律准,十有三弦,其长九尺,皆应黄钟之声,以次设柱,为十一律,及黄钟清声,旋用七律以为一均。

为均之主者,宫也,征、商、羽、角、变宫、变征次焉。

发其均主之声,归于本音之律,迭应不乱,乃成其调,凡八十一调。

此法久绝,出臣独见,乞集百官校其得失。

”诏从之,百官皆以为然,乃行之。

唐宋齐丘至九华山,唐主命锁其第,穴墙给饮食。

齐丘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帝族于泰州,宜其及此!

”乃缢而死。

谥曰丑缪。

初,翰林学士常梦锡知宣政院,参预机政,深疾齐丘之党,数言于唐主曰:“不去此属,国必危亡。

”与冯延己、魏岑之徒日有争论。

久之,罢宣政院,梦锡郁郁不得志,不复预事,日纵酒成疾而卒。

及齐丘死,唐主曰:“常梦锡平生欲杀齐丘,恨不使见之!

”赠梦锡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朴如河阴按行河堤,立斗门于汴口。

壬午,命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廷祚,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水。

甲申,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大梁城东导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陈、颍之漕,命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发畿内及滑、亳丁夫数千以供其役。

丁亥,开封府奏田税旧一十万二千馀顷,今按行得羡田四万二千馀顷,敕减三万八千顷。

诸州行田使还,所奏羡田,减之仿此。

淮南饥,上命以米贷之。

或曰:“民贫,恐不能偿。

”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

安在责其必偿也!

”庚申,枢密使王朴卒。

上临其丧,以玉钺卓地,恸哭数四,不能自止。

朴性刚而锐敏,智略过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诏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命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吴廷祚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权大内都部署。

丁卯,命侍卫亲军都虞侯韩通等将水陆军先发。

甲戌,上发大梁。

夏,四月,庚寅,韩通奏自沧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栅于乾宁军南,补坏防,开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发沧州,直趋契丹之境。

河北州县非车驾所过,民间皆不之知。

壬辰,上至乾宁军,契丹宁州刺史王洪举城降。

乙未,大治水军,分命诸将水陆俱下,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

丁酉,上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

己亥,至独流口,溯流而西。

辛丑,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以城降。

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

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

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举城降,上入瓦桥关。

内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举城降。

正月,乙巳朔,侍卫亲军都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始引兵继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举城降。

彦晖,蓟州人也。

于是关南悉平。

丙午,宴诸将于行宫,议取幽州。

诸将以为:“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

”上不悦。

是日,趣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先发,据固安。

上自至安阳水,命作桥,会日暮,还宿瓦桥,是日,上不豫而止。

契丹主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诣晋阳,命北汉主发兵挠周边,闻上南归,乃罢兵。

戊申,孙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钦,献之,斩于军市。

己酉,以瓦桥关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隶之。

以益津关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隶之。

发滨、棣丁夫数千城霸州,命韩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进将兵出土门,击北汉。

辛亥,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将部兵以戍之。

壬子,上自雄州南还。

己巳,李重进奏败北汉兵于北井,斩首二千馀级。

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拔辽州,获其刺史张丕。

丙子,郑州奏河决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发近县二万馀夫塞之。

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遣使入贡,请置进奏院于京师,直隶中朝。

戊寅,诏报以“江南近服,方务绥怀,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图。

若置邸上都,与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于朕。

卿远修职贡,足表忠勤,勉事旧君,且宜如故。

如此,则于卿笃始终之义,于朕尽柔远之宜,惟乃通方,谅达予意,”唐主遣其子纪公从善与钟谟俱入负,上问谟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备乎?

”对曰:“既臣事大国,不敢复尔。

”上曰:“不然,曏时则为仇敌,今日则为一家,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

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世,则事不可知。

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

”谟归,以告唐主。

唐主乃城金陵,凡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问臣: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世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

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

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为高郁所夺。

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

”郁,马氏之良佐也。

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

盖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曾不数年,外内离叛,置身无所。

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

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赡以坚守蒙褒,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覆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疏。

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

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

《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

”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出北汉,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宗让为燕王,领左骁卫上将军。

上欲相枢密使魏仁浦,议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为相。

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为辅佐,岂尽由科第邪!

”己丑,加王溥门下侍郎,与范质皆参知枢密院事。

以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

仁浦虽处权要而能谦谨,上性严急,近职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归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

故虽起刀笔吏,致位宰相,时人不以为忝。

又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枢密使。

加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并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点检。

上尝问大臣可为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

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

”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

昔晋高祖之世,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疏请诛之,以为不杀必为国患。

汉隐帝之世,涛亦上疏请解先帝兵权。

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荐之。

”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

”涛喜诙谐,不修边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幼体,上以是薄之。

上以翰林学士单父王著幕府旧僚,屡欲相之,以其嗜酒无检而罢。

癸巳,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

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当相之。

”质等出,相谓曰:“著终日游醉乡,岂堪为相!

慎毋泄此言。

”是日,上殂。

上在籓,多务韬晦,及即位,破高平之寇,人始服其英武。

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攻城对敌,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动容。

应机决策,出人意表。

又勤于为治,百司簿籍,过目无所忘。

发奸擿伏,聪察如神。

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

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养成王峻、王殷之恶,致君臣之分不终,故群臣有过则面质责之,服则赦之,有功则厚赏之。

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无不畏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

然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

登遐之日,远迩哀慕焉。

甲午,宣遗诏,命梁王宗训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戌,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领天平节度使,太祖皇帝领归德节度使。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

庚申,加拱兼侍中。

拱,即向训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险固居上游,集群臣议徙都之。

群臣多不欲徙,惟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劝之,乃命经营豫章为都城之制。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于周,岁时贡献,府藏空竭,钱益少,物价腾贵。

礼部侍郎钟谟请铸大钱,一当五十。

中书舍人韩熙载请铸铁钱。

唐主始皆不从,谟陈请不已,乃从之。

是月,始铸当十大钱,文曰“永通泉货”,又铸当二钱,文曰“唐国通宝”,与开元钱并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

”蜀主曰:“昊家多冗费,以厚禄优之耳。

”起,邛州人,性婞直,李昊尝语之曰:“以子之才,苟能慎默,当为翰林学士。

”起曰:“俟无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让为曹王,更名熙让。

熙谨为纪王,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唐太子弘冀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谥曰武宣。

句容尉全椒张洎上言:“太子之德,主于孝敬,今谥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

”乃更谥曰文献,擢洎为上元尉。

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数奉使入周,传世宗命于唐主,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骄横于其国,三省之事皆预焉。

文献太子总朝政,谟求兼东宫官不得,乃荐其所善阎式为司议郎,掌百司关启。

李德明之死也,唐镐预其谋,谟闻镐受赇,尝面诘之,镐甚惧。

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善,数于弘第屏人语至夜分,镐谮诸唐主曰:“谟与峦气类不同,而过相亲狎,谟屡使上国,峦北人,恐其有异谋。

”又言:“永通大钱民多盗铸,犯法者众。

”及文献太子卒,唐主欲方其母弟郑王从嘉,谟尝与纪公从善同奉使于周,相厚善,言于唐主曰:“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

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

”唐主由是怒。

寻徙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

冬,十月,谟请令张峦以所部兵巡徼都城。

唐主乃下诏暴谟侵官之罪,贬国子司业,流饶州,贬张峦为宣州副使,未几,皆杀之。

废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于庆陵,庙号世宗。

南汉主以中书舍人钟允章,籓府旧僚,擢为尚书右丞、参政事,甚委任之。

允章请诛乱法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从,宦官闻而恶之。

南汉主将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帅礼官登坛,四顾指挥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之曰:“此谋反也!

”即带剑登坛,允章叱之。

彦真驰入宫,告允章欲于郊祀日作乱。

南汉主曰:“朕待允章厚,岂有此邪!

”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证之,以彦真言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楼下,命宦者与礼部尚书薛用丕杂治之。

用丕素与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执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犹机上肉耳,分为仇人所烹。

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长也,公为我语之。

”彦真闻之,骂曰:“反贼欲使其子报仇邪!

”复白南汉主曰:“允章与二子共登坛,潜有所祷。

”俱斩之。

自是宦官益横。

李托,封州人也,辛亥,南汉主祀圜丘,大赦。

未几,以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皆取决焉。

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或僧道可与谈者,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亦有自宫以求进者,亦有免死而宫者,由是宦者近二万人。

贵显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谓士人为门外人,不得预事,卒以此亡国。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凤也、蜀中忷惧。

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负才略,仕不得志,阴结党与,谋奉前蜀高祖之孙少府少监王令仪为主以作乱,会周兵退而止。

至是,其党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杀。

十二月,甲午,赐令仪死。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使于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诏于庑下。

仪曰:“使者奉诏而来,不敢失旧礼。

若雪沾服,请俟它日。

”唐主乃拜诏于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于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刺客使杀之。

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

久不返,视之,失其首矣。

自是契丹与唐绝。

罕儒,冀州人也。

臣光言:先奉敕编集历代君臣事迹,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今已了毕者。

伏念臣性识愚鲁,学术荒疏,凡百事为,皆出人下。

独于前史,粗尝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

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遍,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

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

使先后有伦,精粗不杂,私家力薄,无由可成。

伏遇英宗皇帝,资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历览古事,用恢张大猷,爱诏下臣,俾之编集。

臣夙昔所愿,一朝获伸,踊跃奉承,惟惧不称。

先帝仍命自选辟官属,于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秘阁书籍,赐以御府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受,眷遇之荣,近臣莫及。

不幸书未进御,先帝违弃群臣。

陛下绍膺大统,钦承先志,宠以冠序,锡之嘉名,每开经筵,常令进读。

臣虽顽愚,荷两朝知待如此其厚,陨身丧元,未足报塞,苟智力所及,岂敢有遗!

会差知永兴军,以衰疾不任治剧,乞就冗官。

陛下俯从所欲,曲赐容养,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嵩山崇福宫,前后六任,仍听以书局自随,给之禄秩,不责职业。

臣既无他事,得以研精极虑,穷竭所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

遍阅旧史,旁采小说,简牍盈积,浩如烟海,抉擿幽隐,校计豪厘。

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

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备检寻,为目录三十卷。

又参考群书,评其同异,俾归一涂,为《考异》三十卷。

合三百五十四卷。

自治平开局,迨今始成,岁月淹久,其间抵牾,不敢自保,罪负之重,固无所逃。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重念臣违离阙庭,十有五年,虽身处于外,区区之心,朝夕寤寐,何尝不在陛下之左右!

顾以驽蹇,无施而可,是以专事铅椠,用酬大恩,庶竭涓尘,少裨海岳。

臣今赅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目前所为,旋踵遗忘。

臣之精力,尽于此书。

伏望陛下宽其妄作之诛,察其愿忠之意,以清闲之燕,时赐有览,监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得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

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则臣虽委骨九泉,志愿永毕矣!

谨奉表陈进以闻。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三·后周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三月,尽强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显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三月,甲午朔,上行视水寨,至淝桥,自取一石,马上持之至寨以供砲,从官过桥者人赍一石。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寿春壕中,城上发连弩射之,矢大如屋椽。

牙将馆陶张琼遽以身蔽之,矢中琼髀,死而复苏。

镞着骨不可出,琼饮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

流血数升,神色自若。

唐主复以右仆射孙晟为司空,遣与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入见,称:“自天祐以来,海内分崩,或跨据一方,或迁革异代,臣绍袭先业,奄有江表,顾以瞻乌未定,附凤何从!

今天命有归,声教远被,愿比两浙、湖南,仰奉正朔,谨守土疆,乞收薄伐之威,赦其后服之罪,首于下国,俾作外臣,则柔远之德,云谁不服!

”又献金千两,银十万两,罗绮二千匹。

晟谓冯延己曰:“此行当在左相,晟若辞之,则负先帝。

”既行,知不免,中夜,叹息谓崇质曰:“君家百口,宜自为谋。

吾思之熟矣,终不负永陵一培土,馀无所知。

”南汉甘泉宫使林延遇,阴险多计数,南汉主倚信之。

诛灭诸弟,皆延遇之谋也。

乙未卒,国人相贺。

延遇病甚,荐内给事龚澄枢自代,南汉主即日擢澄枢知承宣院及内侍省。

澄枢,番禺人也。

光、舒、黄招安巡检使、行光州刺史何超以安、随、申、蔡四州兵数万攻光州。

丙申,超奏唐光州刺史张绍弃城走,都监张承翰以城降。

丁酉,行舒州刺史郭令图拔舒州。

唐蕲州将李福杀其知州王承巂,举州来降。

遣六宅使齐藏珍攻黄州。

彰武留后李彦頵,性贪虐,部民与羌胡作乱,攻之。

上召彦頵还朝。

秦、凤之平也,上赦所俘蜀兵以隶军籍,从征淮南,复亡降于唐。

癸卯,唐主表献百五十人。

上悉命斩之。

舒州人逐郭令图,铁骑都指挥使洛阳王审琦选轻骑夜袭舒州,复取之,令图乃得归。

马希崇及王延政之子继沂皆在扬州,诏抚存之。

丙午,孙晟等至上所。

庚戌,上遣中使以孙晟诣寿春城下,示刘仁赡,且招谕之。

仁赡见晟,戎服拜于城上。

晟谓仁赡曰:“君受国厚恩,不可开门纳寇。

”上闻之,甚怒,晟曰:“臣为唐宰相,岂可教节度使外叛邪!

”上乃释之。

唐主使李德明、孙晟言于上,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

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

上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将捷奏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

德明见周兵日进,奏称:“唐主不知陛下兵力如此之盛,愿宽臣五日之诛,得归白唐主,尽献江北之地。

”上乃许之。

晟因奏遣王崇质与德明俱归。

上遣供奉官安弘道送德明等归金陵,赐唐主诏,其略曰:“但存帝号,何爽岁寒!

倘坚事大之心,终不迫人于险。

”又曰:“俟诸郡之悉来,即大军之立罢。

言尽于此,更不烦云,苟曰未然,请从兹绝。

”又赐其将相书,使熟议而来。

唐主复上表谢。

李德明盛称上威德及甲兵之强,劝唐主豁江北之地,唐主不悦。

宋齐丘以割地为无益,德明轻佻,言多过实,国人亦不之信。

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素恶德明与孙晟,使王崇质异其言,因谮德明于唐主曰:“德明卖国求利。

”唐主大怒,斩德明于市。

吴程攻常州,破其外郭,执唐常州团练使赵仁泽,送于钱唐,仁泽见吴越王弘亻叔不拜,责以负约。

弘亻叔怒,抉其口至耳。

元德昭怜其忠,为傅良药,得不死。

唐主以吴越兵在常州,恐其侵逼润州,以宣、润大都督燕王弘冀年少,恐其不习兵,征还金陵。

部将赵鐸言于弘冀曰:“大王元帅,众心所恃,逆自退归,所部必乱。

”弘冀然之,辞不就征,部分诸将,为战守之备。

龙武都虞候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产,虽典宿卫,日与宾客博奕饮酒,未尝言兵,时人以为非将帅才。

至是,有言克宏久不迁官者,唐主以为抚州刺史。

克宏请效死行陈,其母亦表称克宏有父风,可为将,苟不胜任,分甘孥戮。

唐主乃以克宏为右武卫将军,使将兵会袁州刺史陆孟俊救常州。

时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将数千人皆羸老,枢密使李征古复以铠仗之朽蠹者给之。

克宏诉于征古,征古慢骂之,众皆愤恚,克宏怡然。

至润州,征古遣使召还,以神卫统军硃匡业代之。

燕王弘冀谓克宏:“君但前战,吾当论奏。

”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将。

克宏引兵径趣常州,征古复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计日破贼,汝来召吾,必奸人也!

”命斩之。

使者曰:“受李枢密命而来。

”克宏曰:“李枢密来,吾亦斩之!

”初,鲍修让、罗晟在福州,与吴程有隙,至是,程抑挫之,二人皆怨。

先是,唐主遣中书舍人乔匡舜使于吴越,壬子,柴克宏至常州,蒙其船以幕,匿甲士于其中,声言迎匡舜。

吴越逻者以告,程曰:“兵交,使在其间,不可妄以为疑。

”唐兵登岸,径薄吴越营,罗晟不力战,纵之使趣程帐,程仅以身免。

克宏大破吴越兵,斩首万级。

硃匡业至行营,克宏事之甚谨。

吴程至钱唐,吴越王弘亻叔悉夺其官。

甲寅,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珪为左右卫圣诸军马步都指挥使,仍分卫圣、匡圣步骑为左右十军,以武定节度使吕彦琦等为使,廷珪总之,如赵廷隐之任。

初,柴克宏为宣州巡检使,始至,城堑不修,器械皆阙,吏云:“自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继叛,后人无敢治之者。

”克宏曰:“时移事异,安有此理!

”悉缮完之。

由是路彦铢攻之不克,闻吴程败,乙卯,引归。

唐主以克宏为奉化节度使,克宏复请将兵救寿州,未至而卒。

河阳节度使白重赞以天子南征,虑北汉乘虚入寇,缮完守备,且请兵于西京。

西京留守王晏初不之与,又虑事出非常,乃自将兵赴之。

重赞以晏不奉诏而来,拒不纳,遣人谓之曰:“令公昔在陕服,已立大功,河阳小城,不烦枉驾!

”晏惭怍而还。

孟、洛之民,数日惊扰。

唐主命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景达将兵拒周,以陈觉为监军使,前武安节度使边镐为应援都军使。

中书舍人韩熙载上书曰:“信莫信于亲王,重莫重于元帅,安用监军使为!

”唐主不从。

遣鸿胪卿潘承祐诣泉、建召募骁勇,承祐荐前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建州人郑彦华、林仁肇。

唐主以文稹为西面行营应援使,彦华、仁肇皆为将。

仁肇,仁翰之弟也。

夏,四月,甲子,以侍卫新军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为庐、寿等州招讨使,以武宁节度使武行德为濠州城下都部署。

唐右卫将军陆孟俊自常州将兵万馀人趣泰州,周兵遁去,孟俊复取之,遣陈德诚戍泰州。

孟俊进攻扬州,屯于蜀冈,韩令坤弃扬州走。

帝遣张永德将兵救之,令坤复入扬州。

帝又遣太祖皇帝将兵屯六合。

太祖皇帝令曰:“扬州兵有过六合者,折其足!

”令坤始有固守之志。

帝自至寿春以来,命诸军昼夜攻城,久不克。

会大雨,营中水深数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颇多,粮运不继,李德明失期不至,乃议旋师。

或劝帝东幸濠州,声言寿州已破,从之。

己巳,帝自寿春循淮而东,乙亥,至濠州。

韩令坤败唐兵于城东,擒陆孟俊。

初,孟俊之废马希萼立希崇也,灭故舒州刺史杨昭恽之族而取其财。

杨氏有女美,献于希崇。

令坤入扬州,希崇以杨氏遗令坤,令坤嬖之。

既获孟俊,将械送帝所。

杨氏在帘下,忽抚膺恸哭。

令坤惊问之,对曰:“孟俊昔在潭州,杀妾家二百口。

今见之,请复其冤。

”令坤乃杀之。

唐齐王景达将兵二万自瓜步济江,距六合二十馀里,设栅不进。

诸将欲击之,太祖皇帝曰:“彼设栅自固,惧我也。

今吾众不满二千,若往击之,则彼见吾众寡矣。

不如俟其来而击之,破之必矣!

”居数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奋击,大破之,杀获近五千人,馀众尚万馀,走渡江,争舟溺死者甚众,于是唐之精卒尽矣。

是战也,士卒有不致力者。

太祖皇帝阳为督战,以剑斫其皮笠。

明日,遍阅其皮笠,有剑亦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先是,唐主闻扬州失守,命四旁发兵取之。

己卯,韩令坤奏败楚州兵万馀人于湾头堰,获涟州刺史秦进崇。

张永德奏败泗州兵万馀人于曲溪堰。

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淮南节度使兼沿江招讨使。

涡口奏新作浮梁成。

丁亥,帝自濠州如涡口。

帝锐于进取,欲自至扬州,范质等以兵疲食少,泣谏而止。

帝尝怒翰林学士窦仪,欲杀之,范质入救之。

帝望见,知其意,即起避之。

质趋前伏地,叩头谏曰:“仪罪不至死,臣为宰相,致陛下枉杀近臣,罪皆在臣。

”继之以泣。

帝意解,乃释之。

北汉葬神武帝于交城北山,庙号世祖。

五月,壬辰朔,以涡口为镇淮军。

丙申,唐永安节度使陈诲败福州兵于南台江,俘斩千馀级。

唐主更命永安曰忠义军。

诲,德诚之父也。

戊戌,帝留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等围寿州,自涡口北归,乙卯,至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诸州系囚,除李氏非理赋役,事有不便于民者,委长吏以闻。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彰信节度使李继勋营于寿州城南,唐刘仁赡伺继勋无备,出兵击之,杀士卒数百人,焚其攻具。

唐驾部员外郎硃元因奏事论用兵方略,唐主以为能,命将兵复江北诸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

行逢既兼总湖、湘,乃矫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赋,贪吏猾民为民害者皆去之,择廉平吏为刺史、县令。

朗州民、夷杂居,刘言,王逵旧将卒多骄横,行逢壹以法治之,无所宽假,众怨怼且惧。

有大将与其党十馀人谋作乱,行逢知之,大会诸将,于座中擒之。

数曰:“吾恶衣粝食,充实府库,正为汝曹,何负而反!

今日之会,与汝诀也!

”立挝杀之,座上股栗。

行逢曰:“诸君无罪,皆宜自安。

”乐饮而罢。

行逢多计数,善发隐伏,将卒有谋乱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觉,擒杀之,所部凛然。

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诇诸州事,其之邵州者,无事可复命,但言刺史刘光委多宴饮。

行逢曰:“光委数聚饮,欲谋我邪!

”即召还,杀之。

亲卫指挥使、衡州刺史张文表恐获罪,求归治所,行逢许之。

文表岁时馈献甚厚,及谨事左右,由是得免。

行逢妻郧国夫人邓氏,陋而刚决,善治生,尝谏行逢用法太严,人无亲附者。

行逢怒曰:“汝妇人何知!

”邓氏不悦,因请之村墅视田园,遂不复归府舍。

行逢屡遣人迎之,不至。

一旦,自帅僮仆来输税,行逢就见之,曰:“吾为节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

”邓氏曰:“税,官物也。

公为节度使,不先输税,何以率下!

且独不记为里正代人输税以免楚挞时邪?

”行逢欲与之归,不可,曰:“公诛杀太过,常恐一旦有变,村墅易为逃匿耳。

”行逢惭怒,其僚属曰:“夫人言直,公宜纳之。

”行逢婿唐德求补吏,行逢曰:“汝才不堪为吏,吾今私汝则可矣。

汝居官无状,吾不敢以法贷汝,则亲戚之恩绝矣。

”与之耕牛、农具而遣之。

行逢少时尝坐事黥,隶辰州铜坑,或说行逢:“公面有文,恐为朝廷使者所嗤,请以药灭之。

”行逢曰:“吾闻汉有黥布,不害为英雄,吾何耻焉!

”自刘言、王逵以来,屡举兵,将吏积功及所羁縻蛮夷,检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数。

前天策府学士徐仲雅,自马希广之废,杜门不仕,行逢慕之,署节度判官。

仲雅曰:“行逢昔趋事我,奈何为之幕吏!

”辞疾不至。

行逢迫胁固召之,面授文牒,终辞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还。

会行逢生日,诸道各遣使致贺,行逢有矜色,谓仲雅曰:“自吾兼镇三府,四邻亦畏我乎?

”仲雅曰:“侍中境内,弥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邻那得不畏!

”行逢复放之邵州,竟不能屈。

有僧仁及,为行逢所信任,军府事皆预之,亦加检校司空,娶数妻,出入导从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后符氏殂。

唐将硃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图弃城走。

李平取蕲州。

唐主以元为舒州团练使,平为蕲州刺史。

元又取和州。

初,唐人以茶盐强民而征其粟帛,谓之博征,又兴营田于淮南,民甚苦之。

及周师至,争奉牛酒迎劳。

而将帅不之恤,专事俘掠,视民如土芥。

民皆失望,相聚山泽,立堡壁自固,操农器为兵,积纸为甲,时人谓之“白甲军”。

周兵讨之,屡为所败,先所得唐诸州,多复为唐有。

唐之援兵营于紫金山,与寿春城中烽火相应。

淮南节度使向训奏请以广陵之兵并力攻寿春,俟克城,更图进取,诏许之。

训封府库以授扬州主者,命扬州牙将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扬州民感悦,军还,或负糗Я以送之。

滁州守将亦弃城去,皆引兵趣寿春。

唐诸将请据险以邀周师,宋齐丘曰:“如此,则怨益深,不如纵之,以德于敌,则兵易解也。

”乃命诸将各自守,毋得擅出击周兵。

由是寿春之围益急。

齐王景达军于濠州,遥为寿州声援,军政皆出于陈觉,景达署纸尾而已。

拥兵五万,无决战意,将吏畏觉,无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学士王朴、司天少监王处讷撰《显德钦天历》,上之。

诏自来岁行之。

殿前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屯下蔡,唐将林仁肇以水陆军援寿春。

永德与之战,仁肇以船实薪刍,因风纵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风回,唐兵败退。

永德为铁绠千馀尺,距浮梁十馀步,横绝淮流,系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学士、左散骑常侍、权知开封府事王朴为户部侍郎,充枢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进奏唐人寇盛唐,铁骑都指挥使王彦升等击破之,斩首三千馀级。

彦升,蜀人也。

丙子,上谓侍臣:“近朝征敛谷帛,多不俟收获、纺绩之毕。

”乃诏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征,民间便之。

山南东道节度使、守太尉兼中书令安审琦镇襄州十馀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师,遣还镇。

既行,上问宰相:“卿曹送之乎?

”对曰:“送至城南,审琦深感圣恩。

”上曰:“近朝多不以诚信待诸侯,诸侯虽有欲效忠节者,其道无由。

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诸侯不归心哉!

”壬午,张永德奏败唐兵于下蔡。

是时唐复以水军攻永德,永德夜令善游者没其船下,縻以铁锁,纵兵击之,船不得进退,溺死者甚众。

永德解金带以赏善游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

太祖皇帝表渭州军事判官赵普为节度推官。

张永德与李重进不相悦,永德密表重进有二心,帝不之信。

时二将各拥重兵,众心忧恐。

重进一日单骑诣永德营,从容宴饮,谓永德曰:“吾与公幸以肺腑俱为将帅,奚相疑若此之深邪?

”永德意乃解,众心亦安。

唐主闻之,以蜡书遗重进,诱以厚利。

其书皆谤毁及反间之语,重进奏之。

初,唐使者孙晟、钟谟从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会,班于中书省官之后。

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

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

”及得唐蜡书,帝大怒,召晟,责以所对不实。

晟正色抗辞,请死而已。

问以唐虚实,默不对。

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于右军巡院,更以帝意问之。

翰与之饮酒数行,从容问之,晟终不言。

翰乃谓曰:“有敕,赐相公死。

”晟神色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国!

”乃就刑。

并从者百馀人皆杀之,贬钟谟耀州司马。

既而帝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卫尉少卿。

帝召华山隐士真源陈抟,问以飞升、黄白之术。

对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

”戊申,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

十二月,壬申,以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

分命中使发陈、蔡、宋、亳、颍、兗、曹、单等州丁夫数万城下蔡。

是岁,唐主诏淮南营田害民尤甚者罢之。

遣兵部郎中陈处尧持重币,浮海如契丹乞兵。

契丹不能为之出兵,而留处尧不遣。

处尧刚直有口辩,久之,忿怼,数面责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荣州獠叛,弓箭库使赵季文讨平之。

吴越王弘亻叔括境内民捕,劳扰颇多,判明州钱弘亿手疏切谏,罢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显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春,正月,己丑朔,北汉大赦,改元天会。

以翰林学士卫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内客省使段恒为枢密使。

宰相屡请立皇子为王,上曰:“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独先朕子,皆自安乎!

”周兵围寿春,连年未下,城中食尽。

齐王景达自濠州遣应援使、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都军使边镐、北面招讨使硃元将兵数万,溯淮救之,军于紫金山,列十馀寨如连珠,与城中烽火晨夕相应,又筑甬道抵寿春,欲运粮以馈之,绵亘数十里。

将及寿春,李重进邀击,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夺其二寨。

丁未,重进以闻。

戊申,诏以来月幸淮上。

刘仁赡请以边镐守城,自帅众决战,齐王景达不许,仁赡愤邑成疾。

其幼子崇谏夜泛舟渡淮北,为小校所执,仁赡命腰斩之,左右莫敢救,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以救之,仁赡不许。

廷构复使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于崇谏非不爱也,然军法不可私,名节不可亏,若贷之,则刘氏为不忠之门,妾与公何面目见将士乎!

”趣命斩之,然后成丧。

将士皆感泣。

议者以唐援兵尚强,多请罢兵,帝疑之。

李谷寝疾在第。

二月,丙寅,帝使范质、王溥就与之谋,谷上疏,以为:“寿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銮驾亲征,则将士争奋,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

”上悦。

庚午,诏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国子博士聂崇义讨论制度,为之图。

甲戌,以王朴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巡检,以侍卫都虞候韩通为京城内外都巡检。

乙亥,帝发大梁。

先是周与唐战,唐水军锐敏,周人无以敌之,帝每以为恨。

返自寿春,于大梁城西汴水侧造战舰数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战,数月之后,纵横出没,殆胜唐兵。

至是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将水军数千自闵河沿颍入淮,唐人见之大惊。

乙酉,帝至下蔡。

三月,己丑夜,帝渡淮,抵寿春城下。

庚寅旦,躬擐甲胄,军于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击唐先锋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斩获三千馀级,断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

至暮,帝分兵守诸寨,还下蔡。

唐硃元恃功,颇违元帅节度。

陈觉与元有隙,屡表元反覆,不可将兵,唐主以武昌节度使杨守忠代之。

守忠至濠州,觉以齐王景达之命,召元至濠州计事,将夺其兵。

元闻之,愤怒,欲自杀,门下客宋垍说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贵,何必为妻子死乎!

”辛卯夜,元与先锋壕寨使硃仁裕等举寨万馀人降,裨将时厚卿不从,元杀之。

帝虑其馀众沿流东溃,遽命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将水军数千沿淮而下。

壬辰旦,帝军于赵步,诸将击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杀获万馀人,擒许文稹、边镐、杨守忠。

馀众果沿淮东走,帝自赵步将骑数百循北岸追之,诸将以步骑循南岸追之,水军自中流而下,唐兵战溺死及降者殆四万人,获船舰粮仗以十万数。

晡时,帝驰至荆山洪,距赵步二百馀里。

是夜,宿镇淮军,癸酉,从官始至。

刘仁赡闻援兵败,扼吭叹息。

甲午,发近县丁夫数千城镇淮军,为二城,夹淮水,徙下蔡浮梁于其间,扼濠、寿应援之路。

会淮水涨,唐濠州都监彭城郭廷谓以水军溯淮,欲掩不备,焚浮梁。

右龙武统军赵匡赞觇知之,伏兵邀击,破之。

唐齐王景达及陈觉皆自濠州奔归金陵,惟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全军而还。

戊戌,以淮南节度使向训为武宁节度使、淮南道行营都监,将兵戍镇淮军。

己亥,上自镇淮军复如下蔡。

庚子,赐刘仁赡诏,使自择祸福。

唐主议自督诸将拒周,中书舍人乔匡舜上疏切谏,唐主以为沮众,流抚州。

唐主问神卫统军硃匡业、刘存忠以守御方略,匡业诵罗隐诗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存忠以匡业言为然。

唐主怒,贬匡业抚州副使,流存忠于饶州。

既而竟不敢自出。

甲辰,帝耀兵于寿春城北。

唐清淮节度使兼侍中刘仁赡病甚,不知人,丙午,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作仁赡表,遣使奉之来降。

丁未,帝赐仁赡诏,遣阖门使万年张保续入城宣谕,仁赡子崇让复出谢罪。

戊申,帝大陈甲兵,受降于寿春城北,廷构等舁仁赡出城,仁赡卧不能起,帝慰劳赐赉,复令入城养疾。

庚戌,徙寿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

州民受唐文书聚山林者,并召令复业,勿问罪。

有尝为其杀伤者,毋得仇讼。

曏日政令有不便于民者,令本州条奏。

辛亥,以刘仁赡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制辞略曰:“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堪比!

朕之伐叛,得尔为多。

”是日,卒,追赐爵彭城郡主。

唐主闻之,亦赠太师。

帝复以清淮军为忠正军,以旌仁赡之节,以右羽林统军杨信为忠正节度使、同平章事。

前许州司马韩伦,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令坤之父也。

令坤领镇安节度使,伦居于陈州,干预政事,贪污不法,为公私患,为人所讼,令坤屡为之泣请。

癸丑,诏免伦死,流沙门岛。

伦后得赦还,居洛阳,与光禄卿致仕柴守礼及当时将相王溥、王晏、王彦超之父游处,恃势恣横,洛阳人畏之,谓之十阿父。

帝既为太祖嗣,人无敢言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梁。

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帝知而不问。

诏开寿州仓振饥民。

丙辰,帝北还,夏,四月,己巳,至大梁。

诏修永福殿,命宦官孙延希董其役。

丁丑,帝至其所,见役徒有削柿为匕,瓦中啖饭者,大怒,斩延希于市。

帝之克秦、凤也,以蜀兵数千人为怀恩军。

乙亥,遣怀恩指挥使萧知远等将士八百馀人西还。

壬午,李谷扶疾入见,帝命不拜,坐于御坐之侧。

谷恳辞禄位,不许。

甲申,分江南降卒为六军、三十指挥,号怀德军。

乙酉,诏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齐、鲁舟楫皆达于大梁。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领义成节度使。

诏以律令文古难知,格敕烦杂不壹,命侍御史知杂事张湜等训释,详定为《刑统》。

唐郭迁谓将水军断涡口浮梁,又袭败武宁节度使武行德于定远,行德仅以身免。

唐主以廷谓为滁州团练使,充上淮水陆应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卫圣马步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为将败覆,不应复典兵,廷珪亦自请罢去。

六月,乙丑,蜀主加廷珪检校太尉,罢军职。

李太后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谓蜀主曰:“吾昔见庄宗跨河与梁战,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诸将非有大功,无得典兵,故士卒畏服。

今王昭远出于厮养,伊审征、韩保贞、赵崇韬皆膏粱乳臭子,素不习兵,徒以旧恩置于人上,平时谁敢言者!

一旦疆场有事,安能御大敌乎!

以吾观之,惟高彦俦太原旧人,终不负汝,自馀无足任者。

”蜀主不能从。

丁丑,以前华州刺史王祚为颍州团练使。

祚,溥之父也。

溥为宰相,祚有宾客,溥常朝服侍立。

客坐不安席,祚曰:“犭屯犬不足为起。

”秋,七月,丁亥,上治定远军及寿春城南之败,以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武行德为左卫上将军,河阳节度使李继勋为右卫大将军。

北汉主初立七庙。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谷卧疾二年,凡九表辞位,八月,乙亥,罢守本官,令每月肩舆一诣便殿议政事。

以枢密副使、户部侍郎王朴检校太保,充枢密使。

怀恩军至成都,蜀主遣梓州别驾胡立等八十人东还,且致书为谢,请通好。

癸未,立等至大梁。

帝以蜀主抗礼,不之答。

蜀主闻之,怒曰:“朕为天子郊祀天地时,尔犹作贼,何敢如是!

”九月,中书舍人窦俨上疏请令有司讨论古今礼仪,作《大周通礼》,考正钟律,作《大周正乐》。

又以:“为政之本,莫大择人。

择人之重,莫先宰相。

自有唐之末,轻用名器,始为辅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

故其未得之也,则以趋竞为心。

既得之也,则以容默为事。

但思解密勿之务,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

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宫三品、两省给、舍以上,各举所知。

若陛下素知其贤,自可登庸。

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权知政事。

期岁之间,察其职业,若果能堪称,其官已高,则除平章事。

未高,则稍更迁官,权知如故。

若有不称,则罢其政事,责其举者。

又,班行之中,有员无职者太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试之于事,还则以旧官登叙,考其治状,能者进之,否者黜之。

”又请:“令盗贼自相纠告,以其所告赀产之半赏之。

或亲戚为之首,则论其徒侣而赦其所首者。

如此,则盗不能聚矣。

又,新郑乡村团为义营,各立将佐,一户为盗,累其一村。

一户被盗,罪其一将。

每有盗发,则鸣鼓举火,丁壮云集,盗少民多,无能脱者。

由是邻县充斥而一境独清。

请令他县皆效之,亦止盗之一术也。

又,累朝已来,屡下诏书,听民多种广耕,止输旧税,及其既种,则有司履亩而增之,故民皆疑惧而田不加辟。

夫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苟著矣,则田无不广,田广则谷多,谷多则藏之民犹藏之官也。

”又言:“陛下南征江、淮,一举而得八州,再驾而平寿春,威灵所加,前无强敌。

今以众击寡,以治伐乱,势无不克。

但行之贵速,则彼民免俘馘之灾,此民息转输之困矣。

”帝览而善之。

俨,仪之弟也。

冬,十月,戊午,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等科。

癸亥,北汉麟州刺史杨重训举城降,以为麟州防御使。

己巳,以王朴为东京留守,听以便宜从事。

以三司使张美充大内都点检。

壬申,帝发大梁。

十一月,丙戌,至镇淮军,是夜五鼓,济淮。

丁亥,至濠州城西。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滩,唐人栅于其上,环水自固,谓周兵必不能涉。

戊子,帝自攻之,命内殿直康保裔帅甲士数百,乘橐驼涉水,太祖皇帝帅骑兵继之,遂拔之。

李重进破濠州南关城。

癸巳,帝自攻濠州,王审琦拔其水寨。

唐人屯战船数百于城北,又植巨木于淮水以限周兵。

帝命水军攻之,拔其木,焚战船七十馀艘,斩首二千馀级,又攻拔其羊马城,城中震恐。

丙申夜,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上表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为唐所种族,请先遣使诣金陵禀命,然后出降。

”帝许之。

辛丑,帝闻唐有战船数百艘在泗水东,欲救濠州。

自将兵夜发水陆击之。

癸卯,大破唐兵于洞口,斩首五千馀级,降卒二千馀人,因鼓行而东,所至皆下。

乙巳,至泗州城下,太祖皇帝先攻其南,因焚城门,破水寨及月城。

帝居于月城楼,督将士攻城。

北汉主自即位以来,方安集境风,未遑外略。

是月,契丹遣其大同节度使、侍中崔勋将兵来会北汉,欲同入寇。

北汉主遣其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存瑰将兵会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还。

北汉主知契丹不足恃而不敢遽与之绝,赠送勋甚厚。

十二月,乙卯,唐泗州守将范再遇举城降,以再遇为宿州团练使。

上自至泗州城下,禁军中刍荛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悦,争献刍粟。

既克泗州,无一卒敢擅入城者。

帝闻唐战船数百艘泊洞口,遣骑诇之,唐兵退保清口。

戊午旦,上自将亲军自淮北进,命太祖皇帝将步骑自淮南进,诸将以水军自中流进,共追唐兵。

时淮滨久无行人,葭苇如织,多泥淖沟堑,士卒乘胜气茇涉争进,皆忘其劳。

庚申,追及唐兵,且战且行,金鼓声闻数十里。

辛酉,至楚州西北,大破之。

唐兵有沿淮东下者,帝自追之,太祖皇帝为前锋,行六十里,擒其保义节度使、濠、泗、楚、海都应援使陈承昭以归。

所获战船烧沉之馀得三百馀艘,士卒杀溺之馀得七千馀人。

唐之战船在淮上者,于是尽矣。

郭廷谓使者自金陵还,知唐不能救,命录事参军鄱阳李延邹草降表。

延邹责以忠义,廷谓以兵临之,延邹掷笔曰:“大丈夫终不负国为叛臣作降表!

”廷谓斩之,举濠州降,得兵万人,粮数万斛。

唐主赏李延邹之子以官。

壬戌,帝济淮,至楚州,营于城西北。

乙丑,唐雄武军使、知涟水县事崔万迪降。

丙寅,以郭廷谓为亳州防御使。

戊辰,帝攻楚州,克其月城。

庚午,郭廷谓见于行宫,帝曰:“朕南征以来,江南诸将败亡相继,独卿能断涡口浮梁,破定远寨,所以报国足矣。

濠州小城,使李璟自守,能守之乎!

”使将濠州兵攻天长。

帝遣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将骑数百趋扬州,至高邮。

唐人悉焚扬州官府民居,驱其人南渡江。

后数日,周兵至,城中馀癃病十馀人而已。

癸酉,守琦以闻。

帝闻泰州无备,遣兵袭之,丁丑,拔泰州。

南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膺卒。

南汉主闻唐屡败,忧形于色,遣使入贡于周,为湖南所闭,乃治战舰,修武备。

既而纵酒酣饮,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虑后世哉!

”唐使者陈处尧在契丹,白契丹主请南游太原,北汉主厚礼之。

留数日,北还,竟卒于契丹。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二·后周纪三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摄提格五月,尽柔兆执徐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下显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迁于朗州。

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为岳州团练使。

丙子,帝至晋阳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

杨兗疑北汉代州防御使郑处谦贰于周,召与计事,欲图之。

处谦知之,不往。

兗使胡骑数十守其城门,处谦杀之,因闭门拒兗。

兗奔归契丹。

契丹主怒其无功,囚之。

处谦举城来降。

丁丑,置静塞军于代州,以郑处谦为节度使。

契丹数千骑屯欣、代之间,为北汉之援,庚辰,遣符彦卿等将步骑万馀击之。

彦卿入欣州,契丹退保欣口。

丁亥,置宁化军于汾州,以石、沁二州隶之。

代州将桑珪、解文遇杀郑处谦,诬奏云潜通契丹。

符彦卿奏请益兵,癸巳,遣李筠、张永德将兵三千赴之。

契丹游骑时至欣州城下,丙申,彦卿与诸将陈以待之。

史彦超将二十骑为前锋,遇契丹,与战,李筠引兵继之,杀契丹二千人。

彦超恃勇轻进,去大军浸远,众寡不敌,为契丹所杀,筠仅以身免,周兵死伤甚众。

彦卿退保欣州,寻引兵还晋阳。

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将州兵来朝。

辛丑,复置永安军于府州,以德扆为节度使。

时大发兵夫,东自怀、孟,西及薄、陕,以攻晋阳,不克。

会久雨,士卒疲病,及史彦超死,乃议引还。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围晋阳,留止代州。

及桑珪杀郑处谦,囚得中,送于周军。

帝释之,赐以带、马,问,“虏兵何时当至?

”得中曰:“臣受命送杨衮,他无所求。

”或谓得中曰:“契丹许公发兵,公不以实告,契丹兵即至,公得无危乎?

”得中太息曰:“吾食刘氏禄,有老母在围中,若以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之。

如此,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

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得多矣!

”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缢杀之。

乙巳,帝发晋阳。

匡国节度使药元福言于帝曰:“进军易,退军难。

”帝曰:“朕一以委卿。

”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

北汉果出兵追蹑,元福击走之。

然军还匆遽,刍粮数十万在城下者,悉焚弃之。

军中讹言相惊,或相剽掠,军须失亡不可胜计。

所得北汉州县,周所置刺史等皆弃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汉,又不敢归周,婴城自守,北汉遣兵攻拔之。

乙酉,帝至潞州。

甲子,至郑州。

丙寅,谒嵩陵。

庚午,至大梁。

帝违众议破北汉,自是政事无大小皆亲决,百官受成于上而已。

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谏,以为:“四海之广,万机之众,虽尧舜不能独治,必择人而任之。

今陛下一以身亲之,天下不谓陛下聪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举不信群臣也。

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相,能爱民听讼者以为守令,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陛下但垂拱明堂,视其功过而赏罚之,天下何忧不治!

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位而亲贱事,无乃失为政之本乎!

”帝不从。

锡,河中人也。

北汉主忧愤成疾,悉以国事委其子侍卫都指挥使承钧。

河西节度使申师厚不俟诏,擅弃镇入朝,署其子为留后。

秋,七月,癸酉朔,责授率府副率。

丁丑,加吴越王钱弘亻叔天下兵马都元帅。

癸巳,加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质守司徒,以枢密直学士、工部侍郎长山景范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加枢密使、同平章事郑仁诲兼侍中。

乙未,以枢密副使魏仁浦为枢密使。

范质既为司徒,司徒窦贞固归洛阳,府县以民视之,课役皆不免。

贞固诉于留守向训,训不听。

初,帝与北汉主相拒于高平,命前泽州刺史李彦崇将兵守江猪岭,遏北汉主归路。

彦崇闻樊爱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汉主果自其路遁去。

八月,己酉,贬彦崇率府副率。

己巳,废镇国军。

初,太祖以建雄节度使王晏有拒北汉之功,其乡里有滕县,徙晏为武宁节度使。

晏少时尝为群盗,至镇,悉召故党,赠之金帛、鞍马,谓曰:“吾乡素名多盗,昔吾与诸君皆尝为之,想后来者无能居诸君之右。

诸君幸为我语之,使勿复为,为者吾必族之。

”于是一境清肃。

九月,徐州人请为之立衣锦碑。

许之。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坐纳稿税,场官扰民,多取耗馀,赐死。

有司奏汉卿罪不至死。

上曰:“朕知之,欲以惩众耳!

”己酉,废安远、永清军。

初,宿卫之士,累朝相承,务求姑息,不欲简阅,恐伤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

但骄蹇不用命,实不可用,每遇大敌,不走即降。

其所以失国,亦多由此。

帝因高平之战,始知其弊。

癸亥,谓侍臣曰:“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泽,养此无用之物乎!

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

”乃命大简诸军,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

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诸籓镇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太祖皇帝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帅选之。

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选练之力也。

戊辰,帝谓侍臣曰:“诸道盗贼颇多,讨捕终不能绝,盖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检,致籓侯、守令皆不致力。

宜悉召还,专委节镇、州县,责其清肃。

”河自杨刘至于博州百二十里,连年东溃,分为二派,汇为大泽,弥漫数百里。

又东北坏古堤而出,灌齐、棣、淄诸州,至于海涯,漂没民田庐不可胜计,流民采菰稗、捕鱼以给食,朝廷屡遣使者不能塞。

十一月,戊戌,帝遣李谷诣澶、郓、齐按视堤塞,役徒六万,三十日而毕。

北汉主疾病,命其子承钧监国,寻殂。

遣使告哀于契丹。

契丹遣骠骑大将军、知内侍省事刘承训册命承钧为帝,更名钧。

北汉孝和帝性孝谨,既嗣位,勤于为政,爱民礼士,境内粗安。

每上表于契丹主称男,契丹主赐之诏,谓之“儿皇帝”。

马希萼之帅群蛮破长沙也,府库累世之积,皆为溆州蛮酋苻彦通所掠,彦通由是富强,称王于溪洞间。

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抚之,募能往者,其将王虔朗请行。

既至,彦通盛侍卫而见之,礼貌甚倨。

虔朗厉声责之曰:“足下自称苻秦苒裔,宜知礼义,有以异于群蛮。

昔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

今王公尽得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来,又不接之以礼,异日得无悔乎!

”彦通惭惧,起,执虔朗手谢之。

虔朗知其可动,因说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为州县,著在图籍。

今足下上无天子之诏,下无使府之命,虽自王于山谷之间,不过蛮夷一酋长耳!

曷若去王号,自归于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节度使,与中国侯伯等夷,岂不尊荣哉!

”彦通大喜,即日去王号,因虔朗献铜鼓数枚于王逵。

逵曰:“虔朗一言胜数万兵,真国士也!

”承制以彦通为黔中节度使,以虔朗为都指挥使,预闻府政。

虔朗,桂州人也。

逵虑西界镇遏使、锦州刺史刘瑫为边患,表为镇南节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讨使。

是岁,湖南大饥,民食草木实。

武清节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开仓以赈之,全活甚众。

行逢起于微贱,知民间疾苦,励精为治,严而无私,辟署僚属,皆取廉介之士,约束简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

或讥其太俭,行逢曰:“马氏父子穷奢极靡,不恤百姓,今子孙乞食于人,又足效乎!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下显德二年(乙卯,公元九五五年)春,正月,庚辰,上以漕运自晋、汉以来不给斗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

定难节度使李彝兴以折德扆亦为节度使,与己并列,耻之,塞路不通周使。

癸未,上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向来每加优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轻,旦宜抚谕彝兴,庶全大体。

”上曰:“德扆数年以来,尽忠戮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

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彼何能为!

”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招书责之,彝兴惶恐谢罪。

戊子,蜀置威武军于凤州。

辛卯,初令翰林学士、两省官举令、录。

除官之日,仍署举者姓名,若贪秽败官,并当连坐。

契丹自晋、汉以来屡寇河北,轻骑深入,无籓篱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杀掠。

言事者称深、冀之间有胡卢河,横亘数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

是月,诏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彰信节度使韩通将兵夫浚胡卢河,筑城于李晏口,留兵戍之。

帝召德州刺史张藏英,问以备边之策,藏英具陈地形要害,请列置戍兵,募边人骁勇者,厚其禀给,自请将之,随便宜讨击。

帝皆从之,以藏英为沿边巡检招收都指挥使。

藏英到官数月,募得千馀人。

王彦超等行视役者,尝为契丹所围。

藏英引所募兵驰击,大破之。

自是契丹不敢涉胡卢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壬戌,诏群臣极言得失,其略曰:“朕于卿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略之浅深,知任用之当否!

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

苟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唐主以中书侍郎、知尚书省严续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为静安军。

帝常愤广明以来中国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会秦州民夷有诣大梁献策请恢复旧疆者,帝纳其言。

蜀主闻之,遣客省使赵季札案视边备。

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还,奏称:“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凤州刺史王万迪非将帅才,不足以御大敌。

”蜀主问:“谁可往者?

”季札自请行。

丙申,以季札为雄武监军使,仍以宿卫精兵千人为之部曲。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

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廨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丙辰,蜀主命知枢密院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寨及甲兵。

上谓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令不忘。

又自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朕将览焉。

”比部郎中王朴献策,以为:“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

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

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

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

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

恩隐诚信,所以结其心也。

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

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也。

时使薄敛,所以阜其民也。

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

彼之人观我有必取之势,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知其山川者愿为乡导,民心既归,天意必从矣。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

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

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

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

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

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

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

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

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

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

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

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

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

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边患。

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

今士卒精练,甲兵有备,群下畏法,诸将效力,期年之后可以出师,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

”上欣然纳之。

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凡所规画,皆称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识。

未几,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上谋取秦、凤,求可将者。

王溥荐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

上命训与凤翔节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润偕行。

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关趣秦州。

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之。

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

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

禁僧俗舍身、断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

令两京及诸州每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皆随时开落。

是岁,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见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

王景拔黄牛等八寨。

戊寅,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李廷珪为北路行营都统,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武宁节度使吕彦珂副之,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

蜀赵季札至德阳,闻周师入境,惧不敢进,上书求解边任还奏事,先遣辎重及妓妾西归。

丁亥,单骑驰入成都,众以为奔败,莫不震恐。

蜀主问以机事,皆不能对。

蜀主怒,系之御史台,甲午,斩之于崇礼门。

六月,庚子,上亲录囚于内苑。

有汝州民马遇,父及弟为吏所冤死,屡经覆按,不能自伸,上临问,始得其实,人以为神。

由是诸长吏无不亲察狱讼。

壬寅,西师与蜀李廷珪等战于威武城东,不利,排陈使濮州刺史胡立等为蜀所擒。

丁未,蜀主遣间使如北汉及唐,欲与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汉主、唐主皆许之。

己酉,以彰信节度使韩通充西南行营马步军都虞候。

戊午,南汉主杀祯州节度使通王弘政,于是高祖之诸子尽矣。

壬戌,以枢密院承旨清河张美为右领军大将军、权点检三司事。

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隶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为供副。

太祖闻之怒,恐伤帝意,但徙美为濮州马步都虞候。

美治财精敏,当时鲜及,故帝以利权授之。

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其在澶州所为,终不以公忠待之。

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

宰相以景等久无功。

馈运不继,固请罢兵。

帝命太祖皇帝往视之,还,言秦、凤可取之状,帝从之。

八月,丁未,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罢判三司,寻以父丧罢政事。

王景等败蜀兵,获将卒三百。

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枢密院、武泰节度使伊审征如行营慰扶,仍督战。

帝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磐钹鐸之类听留外,自馀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

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

上谓侍臣曰:“卿辈勿以毁佛为疑。

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

彼铜像岂所谓佛邪!

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

不爱其身而爱民。

若周世宗,可谓明矣!

不以无益废有益。

蜀李廷珪遣先锋都指挥使李进据马岭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涧,又分兵出凤州之北唐仓镇及黄花谷,绝周粮道。

闰月,王景遣裨将张建雄将兵二千抵黄花,又遣兵千人趣唐仓,扼蜀归路。

蜀染院使王峦将兵出唐仓,与建雄战于黄花,蜀兵败,奔唐仓,遇周兵,又败,虏峦及其将士三千人。

马岭、白涧兵皆溃,李廷珪、高彦俦等退保青泥岭。

蜀雄武节度使兼侍中韩继勋弃秦州,奔还成都、观察判宫赵玭举城降,斜谷援兵亦溃。

成、阶二州皆降,蜀人振恐。

玭,澶州人也。

帝欲以玭为节度使,范质固争以为不可,乃以为郢州刺史。

壬子,百官入贺,帝举酒属王溥曰:“边功之成,卿择帅之力也!

”甲子,上与将相食于万岁殿,因言:“两日大寒,朕于宫中食珍膳,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于禄,既不能躬耕而食,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

冬,十月,壬申,伊审征至成都请罪。

皆释之。

蜀主致书于帝请和,自称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礼,不答。

蜀主愈恐,聚兵粮于剑门、白帝,为守御之备,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铸铁钱,榷境内铁器,民甚苦之。

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顺己,由是谄谀之臣多进用,政事日乱。

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骄,有吞天下之志。

李守贞、慕容彦超之叛,皆为之出师,遥为声援。

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

值中国多事,未暇与之校。

先是,每冬淮水浅涸,唐人常发兵戍守,谓之“把浅”。

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场无事,坐费资粮,悉罢之。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固争,不能得。

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行府事,以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副之,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以伐唐。

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汴水自唐末溃决,自埇桥东南悉为污泽。

上谋击唐,先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发民夫,因故堤疏导之,东至泗上。

议者皆以为难成,上曰:“数年之后,必获其利。

”丁未,上与侍臣论刑赏,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赏人。

”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为舍,通大车者盖寡,上悉命直而广之,广者至三十步。

又迁坟墓于标外。

上曰:“近广京城,于存殁扰动诚多。

怨谤之语,朕自当之,他日终为人利。

”王景等围凤州,韩通分兵城固镇以绝蜀之援兵。

戊申,克凤州,擒蜀威武节度使王环及都监赵崇溥等将士五千人。

崇溥不食而死。

环,真定人也。

乙卯,制曲赦秦、凤、阶、成境内,所获蜀将士,愿留者优其俸赐,愿去者给资装而遣之。

诏曰:“用慰众情,免违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税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诸色科徭,悉罢之。

”唐人闻周兵将至而惧,刘仁赡神气自若,部分守御,无异平日,众情稍安。

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将兵二万趣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援都监,将兵三万屯定远。

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还金陵,谋国难,以翰林承旨、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知枢密院。

李谷等为浮梁,自正阳济淮。

十二月,甲戌,谷奏王彦超败唐兵二千馀人于寿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败唐兵千馀人于山口镇。

丙戌,枢密使兼侍中韩忠正公郑仁诲卒。

上临其丧,近臣奏称岁道非便,上曰:“君臣义重,何日时之有!

”往哭尽哀。

吴越王弘亻叔遣元帅府判官陈彦禧入贡,帝以诏谕弘亻叔,使出兵击唐。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下显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春,正月,丙午,以王环为右骁卫大将军,赏其不降也。

丁酉,李谷奏败唐兵千馀人于上窑。

戊戌,发开封府、曹、滑、郑州之民十馀万筑大梁外城。

庚子,帝下诏亲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彰信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

命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将亲兵三千屯颍上。

壬寅,帝发大梁。

李谷攻寿州,久不克。

唐刘彦贞引兵救之,至来远镇,距寿州二百里,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为攻浮梁之势。

李谷畏之,召将佐谋曰:“我军不能水战,若贼断浮梁,则腹背受敌,皆不归矣!

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

”上至圉镇,闻其谋,亟遣中使乘驿止之。

比至,已焚刍粮,退保正阳。

丁未,帝至陈州,亟遣李重进引兵趣淮上。

辛亥,李谷奏:“贼舰中淮而进,弩砲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则众心动摇,须至退军。

今贼舰日进,淮水日涨,若车驾亲临,万一粮道阻绝,其危不测。

愿陛下且驻跸陈、颍,俟李重进至,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闻。

但若厉兵秣马,春去冬来,足使贼中疲弊,取之未晚。

”帝览奏,不悦。

刘彦贞素骄贵,无才略,不习兵,所历籓镇,专为贪暴,积财巨亿,以赂权要,由是魏岑等争誉之,以为治民如龚、黄,用兵如韩、彭,故周师至,唐主首用之。

其裨将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闻李谷退,喜,引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数百里,刘仁赡及池州刺史张全约固止之。

仁赡曰:“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是畏公之威声也,安用速战!

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

”彦贞不从。

既行,仁赡曰:“果遇,必败。

”乃益兵乘城为备。

李重进度淮,逆战于正阳东,大破之,斩彦贞,生擒咸师朗等,斩首万馀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馀万。

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恐,张全约收馀众奔寿州,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

皇甫晖、姚凤退保清流关。

滁州刺史王绍颜委城走。

壬子,帝至永宁镇,谓侍臣曰:“闻寿州围解,农民多归村落,今闻大军至,必复入城。

怜其聚为饿殍,宜先遣使存抚,各令安业。

”甲寅,帝至正阳,以李重进代李谷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以谷判寿州行府事。

丙辰,帝至寿州城下,营于淝水之阳,命诸军围寿州,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

丁巳,征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昼夜不息。

唐兵万馀人维舟于淮,营于涂山之下。

庚申,帝命太祖皇帝击之,太祖皇帝遣百馀骑薄其营而伪遁,伏兵邀之,大败唐兵于涡口,斩其都监何延锡等,夺战舰五十馀艘。

诏以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使攻唐之鄂州。

逵引兵过岳州,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谨。

逵左右求取无厌,不满望者谮叔嗣于逵,云其谋叛,逵怒形于词色,叔嗣由是惧不自安。

唐主闻湖南兵将至,命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为固守之计。

敬洙不从,使除地为战场,曰:“敌至,则与兵民俱死于此耳!

”唐主善之。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视之。

戊辰,庐、拜、光、黄巡检使元城司超奏败唐兵三千馀人于盛唐,擒都监高弼等,获战舰四十馀艘。

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袭清流关。

皇甫晖等陈于山下,方与前锋战,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

晖等大惊,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

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

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

”太祖皇帝笑而许之。

晖整众而出,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晖,他人非吾敌也!

”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

后数日,宣祖皇帝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传呼开门。

太祖皇帝曰:“父子虽至亲,城门王事也,不敢奉命!

”明旦,乃得入。

上遣翰林学士窦仪籍滁州帑藏,太祖皇帝遣亲吏取藏中绢。

仪曰:“公初克城时,虽倾藏取之,无伤也。

今既籍为官物,非有诏书,不可得也。

”太祖皇帝由是重仪。

诏左金吾卫将军马崇祚知滁州。

初,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僚蓟人赵普有才可用。

会滁州平,范质荐普为滁州军事判官,太祖皇帝与语,悦之。

时获盗百馀人,皆应死,普请先讯鞫然后决,所活什七八。

太祖皇帝益奇之。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临陈,必以繁缨饰马,铠仗鲜明。

或曰:“如此,为敌所识。

”太祖皇帝曰:“吾固欲其识之耳!

”唐主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赍书抵徐州,称:“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息兵修好,愿以兄事帝,岁输货财以助军费。

”甲戌,徐州以闻。

帝不答。

戊寅,命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攻寿州水寨,决其壕之西北隅,导壕水入于淝。

太祖皇帝遣使献皇甫晖等,晖伤甚,见上,卧而言曰:“臣非不忠于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

臣曏日屡与契丹战,未尝见兵精如此。

”因盛称太祖皇帝之勇。

上释之,后数日卒。

帝诇知扬州无备,己卯,命韩令坤等将兵袭之,戒以毋得残民。

其李氏陵寝,遣人与李氏人共守护之。

唐主兵屡败,惧亡,乃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来请平,献御服、茶药及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壬午,至寿州城下。

谟、德明素辩口,上知其欲游说,盛陈甲兵而见之,曰:“尔主自谓唐室苗裔,宜知礼义,异于他国。

与朕止隔一水,未尝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华事夷,礼义安在?

且汝欲说我令罢兵邪?

我非六国愚主,岂汝口舌所能移邪!

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则无事矣。

不然,朕欲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

”谟、德明战栗不敢言。

吴越王弘亻叔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

苏州营田指挥使陈满言于丞相吴程曰:“周师南征,唐举国惊扰,常州无备,易取也。

”会唐主有诏抚安江阴吏民,满告程云:“周诏书已至。

”程为之言于弘亻叔,请亟发兵从其策。

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国,未可轻也。

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谁与并力,能无危乎!

请姑俟之。

”程固争,以为时不可失,弘亻叔卒从程议。

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鲍修让、中直都指挥使罗晟趣常州。

程谓将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师。

”将士怒,流言欲击德昭。

弘亻叔匿德昭于府中,令捕言者,叹曰:“方出师而士卒欲击丞相,不祥甚哉!

”乙酉,韩令坤奄至扬州。

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数百骑驰入城,城中不之觉。

令坤继至,唐东都营屯使贾崇焚官府民舍,弃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冯延鲁髡发被僧服,匿于佛寺,军士执之。

令坤慰抚其民,使皆安堵。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长山寨,执其将陈泽等,献之。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长制置使耿谦降,获刍粮二十馀万。

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迁吴让皇之族于润州。

延范以道路艰难,恐杨氏为变,尽杀其男子六十人,还报,唐主怒,腰斩之。

韩令坤攻唐泰州,拔之,刺史方讷奔金陵。

唐主遣人以蜡丸求救于契丹。

壬辰,静安军使何继先获而献之。

以给事中高防权知泰州。

癸巳,吴越王弘亻叔遣上直都指挥使路彦铢攻宣州,罗晟帅战舰屯江阴。

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帅兵民万人奔吴越。

潘叔嗣属将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乃信谗疑怒,军还,必击我。

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辈能与我俱西乎?

”众愤怒,请行,叔嗣帅之西袭朗州。

逵闻之,还军追之,及于武陵城外,与叔嗣战,逵败死,或劝叔嗣遂据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

宜以督府归潭州太尉,岂不以武安见处乎!

”乃归岳州,使团练判官李简帅朗州将吏迎武安节度使周行逢。

众谓行逢:“必以潭州授叔嗣。

”行逢曰:“叔嗣贼杀主帅,罪当族。

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

若遽用为节度使,天下谓我与之同谋,何以自明!

宜且以为行军司马,俟逾年,授以节钺可也。

”乃以衡州刺史莫弘万权知潭州,帅众入朗州,自称武平、武安留后,告于朝廷,以叔嗣为行军司马。

叔嗣怒,称疾不至。

行逢曰:“行军司马,吾尝为之,权与节度使相埒耳,叔嗣犹不满望,更欲图我邪!

”或说行逢:“授叔嗣武安节钺以诱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机上肉耳!

”行逢从之。

叔嗣将行,其所亲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亲善,遂行不疑。

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既至,自出效劳,相见甚欢。

叔嗣入谒,未至听事,遣人执之,立于庭下,责之曰:“汝为小校无大功,王逵用汝为团练使,一旦反杀主帅。

吾以畴昔之情,未忍斩汝,以为行军司马,乃敢违拒吾命而不受乎!

”叔嗣知不免,以宗族为请。

遂斩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一·后周纪二

〔司马光〕 〔宋〕

起玄黓困敦九月,尽阏逢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广顺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九月,甲寅朔,吴越丞相裴坚卒。

以台州刺史吴延福同参相府事。

庚午,敕北边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

契丹将高谟翰以苇筏渡胡卢河入寇,至冀州,成德节度使何福进遣龙捷都指挥使刘诚诲等屯贝州以拒之。

契丹闻之,遽引兵北渡。

所掠冀州丁壮数百人,望见官军,争鼓噪,欲攻契丹,官军不敢应,契丹尽杀之。

蜀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奏周人聚兵关中,请益兵为备。

蜀主遣奉銮肃卫都虞候赵进将兵趣利州,既而闻周人聚兵以备北汉,乃引还。

唐武安节度使边镐,昏懦无断,在湖南,政出多门,不合众心。

吉水人欧阳广上书,言:“镐非将帅才,必丧湖南,宜别择良帅,益兵以救其败。

”不报。

唐主使镐经略朗州,有自朗州来者,多言刘言忠顺,镐由是不为备。

唐主召刘言入朝,言不行,谓王逵曰:“唐必伐我,奈何?

”逵曰:“武陵负江湖之险,带甲数万,安能拱手受制于人!

边镐抚驭无方,士民不附,可一战擒也。

”言犹豫未决,周行逢曰:“机事贵速,缓则彼为之备,不可图也。

”言乃以逵、行逢及牙将何敬真、张仿、蒲公益、硃全琇、宇文琼、彭万和、潘叔嗣、张文表十人皆为指挥使,部分发兵。

叔嗣、文表,皆朗州人也。

行逢能谋,文表善战,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须成功,情款甚昵。

诸将欲召溆州酋长苻彦通为援,行逢曰:“蛮贪而无义,前年从马希萼入潭州,焚掠无遗。

吾兵以义举,往无不克,乌用此物,使暴殄百姓哉!

”乃止。

然亦畏彦通为后患,以蛮酋土团都指挥使刘瑫为群蛮所惮,补西境镇遏使以备之。

冬,十月,逵等将兵分道趣长少,以孙朗、曹进为先锋使,边镐遣指挥使郭再诚等将兵屯益阳以拒之。

戊子,逵等克沅江,执都监刘承遇,裨将李师德帅众五百降之。

壬辰,逵等命军士举小舟自蔽,直造益阳,四面斧寨而入,遂克之,杀戍兵二千人。

边镐告急于唐。

甲午,逵等克桥口及湘阴,乙未,至潭州。

边镐婴城自守,救兵未至,城中兵少。

丙申夜,镐弃城走,吏民俱溃。

醴陵门桥折,死者万馀人,道州刺史廖偃为乱兵所杀。

丁酉旦,王逵入城,自称武平节度副使、权知军府事,以何敬真为行军司马。

遣敬真等追镐,不及,斩首五百级。

薄公益攻岳州,唐岳州刺史宋德权走,刘言以公益权知岳州。

唐将守湖南诸州者,闻长沙陷,相继遁去。

刘言尽复马氏岭北故地,惟郴、连入于南汉。

契丹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数十万口,契丹州县亦不之禁。

诏所在赈给存处之,中国民先为所掠,得归者什五六。

丁未,谷以病臂久未愈,三表辞位,帝遣中使谕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难其人,苟事功克集,何必朝礼!

朕今于便殿待卿,可暂入相见。

”谷入见于金祥殿,面陈悃款,帝不许。

谷不得已复视事。

谷未能执笔,诏以三司务繁,令刻名印用之。

辛亥,敕:“民有诉讼,必先历县州及观察使处决,不直,乃听诣台省,或自不能书牒,倩人书者,必书所倩姓名、居处。

若无可倩,听执素纸。

所诉必须己事,毋得挟私客诉。

” 庆州刺史郭彦钦性贪,野鸡族多羊马,彦钦故扰之以求赂,野鸡族遂反,剽掠纲商。

帝命宁、环二州合兵讨之。

刘言遣使奉表来告,称:“湖南世事朝廷,不幸为邻寇所陷,臣虽不奉诏,辄纠合义兵,削平旧国。

” 唐主削边镐官爵,流饶州。

初,镐以都虞候从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获皆全之,建人谓之“边佛子”。

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谓之“边菩萨”。

既而为节度使,政无纲纪,惟日设斋供,盛修佛事,潭人失望,谓之“边和尚”矣。

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右仆射同平章事孙晟上表请罪,皆释之。

晟陈请不已,乃与延己皆罢守本官。

唐主以比年出师无功,乃议休兵息民。

或曰:“愿陛下数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

”唐主曰:“将终身不用,何数十年之有!

”唐主思欧阳广之言,拜本县令。

十一月,辛未,徙保义节度使折从阮为静难节度使,讨野鸡族。

癸酉,敕:“约每岁民间所输牛皮,三分减二。

计田十顷,税取一皮,馀听民自用及卖买,惟禁卖于敌国。

”先是,兵兴以来,禁民私卖买牛皮,悉令输官受直。

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偿以盐。

晋天福中,并盐不给。

汉法,犯私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间日用实不可无。

帝素知其弊,至是,李谷建议,均于田亩,公私便之。

十二月,丙戌,河决郑、滑,遣使行视修塞。

甲午,前静难节度使侯章献买宴绢千匹,银五百两。

帝不受,曰:“诸侯入觐,天子宜有宴犒,岂待买邪!

自今如此比者,皆勿受。

” 王逵将兵及洞蛮五万攻郴州,南汉将潘崇彻救之,遇于蚝石。

崇彻登高望湖南兵,曰:“疲而不整,可破也。

”纵击,大破之,伏尸八十里。

翰林学士徐台符请诛诬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冯道以为屡更赦,不许。

王峻嘉台符之义,白于帝,癸卯,收延遇、澄,诛之。

刘言表称潭州残破,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请贡献、卖茶,悉如马氏故事。

许之。

唐江西观察使楚王马希萼入朝,唐主留之,后数年,卒于金陵,谥曰恭孝。

初,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

信卒,子重训嗣,以州降北汉。

至是,为群羌所围,复归款,求救于夏、府二州。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广顺三年(癸丑,公元九五三年) 春,正月,丙辰,以武平留后刘言为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同平章事。

以王逵为武安节度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

诏折从阮:“野鸡族能改过者,拜官赐金帛,不则进兵讨之。

”壬戌,从阮奏:“酋长李万全等受诏立誓外,自馀犹不服,方讨之。

” 前世屯田皆在边地,使戍兵佃之。

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营田以耕旷土。

其后又募高赀户使输课佃之,户部别置官司总领,不隶州县,或丁多无役,或容庇奸盗,州县不能诘。

梁太祖击淮南,掠得牛以千万计,给东南诸州农民,使岁输租。

自是历数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

帝素知其弊,会阖门使、知青州张凝上便宜,请罢营田务,李谷亦以为言。

乙丑,敕:“悉罢户部营田务,以其民隶州县。

其田、庐、牛、农器,并赐见佃者为永业,悉除租牛课。

”是岁,户部增三万馀户。

民既得为永业,始敢葺屋植木,获地利数倍。

或言:“营田有肥铙者,不若鬻之,可得钱数十万缗以资国。

”帝曰:“利在于民,犹在国也,朕用此钱何为!

” 莱州刺史叶仁鲁,帝之故吏也,坐赃绢万五千匹,钱千缗。

庚午,赐死。

帝遣中使赐以酒食曰:“汝自抵国法,吾无如之何。

当存恤汝母。

”仁鲁感泣。

帝以河决为忧,王峻请自往行视,许之。

镇宁节度使荣屡求入朝,峻忌其英烈,每沮止之。

闰月,荣复求入朝,会峻在河上,帝乃许之。

契丹寇定州,围义丰军,定和都指挥使杨弘裕夜击其营,大获,契丹遁去。

又寇镇州,本道兵击走之。

丙申,镇宁节度使荣入朝。

故李守贞骑士马全乂从荣入朝,帝召见,补殿前指挥使,谓左右曰:“全乂忠于所事,昔在河中,屡挫吾军,汝辈宜效之。

”王峻闻荣入朝,遽自河上归,戊戌,至大梁。

雄武节度使高允权卒,其子牙内指挥使绍基谋袭父位,诈称允权疾病,表己知军府事。

观察判官李彬切谏,绍基怒,斩之,辛丑,以彬谋反闻。

王峻固求领籓镇,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卢节度使。

高绍基屡奏杂虏犯边,冀得承袭,帝遣六宅使张仁谦诣延州巡检,绍基不能匿,始发父丧。

戊申,折从阮奏降野鸡二十一族。

唐草泽邵棠上言:“近游淮上,闻周主恭俭,增修德政。

吾兵新破于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为之备。

” 初,王逵既克潭州,以指挥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副使,硃全琇为武安节度副使,张文表为武平节度副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

敬真、全琇各置牙兵,与逵分厅视事,吏民莫知所从。

每宴集,诸将使酒,纷拿如市,无复上下之分,唯行逢、文表事逵尽礼,逵亲爱之。

敬真与逵不协,辞归朗州,又不能事刘言,与全琇谋作乱。

言素忌逵之强,疑逵使敬真伺己,将讨之,逵闻之,甚惧。

行逢曰:“刘言素不与吾辈同心,何敬真、硃全琇耻在公下,公宜早图之。

”逵喜曰:“与公共除凶党,同治潭、朗,夫复何忧!

”会南汉寇全、道、永州,行逢请:“身至朗州说言,遣敬真、全琇南讨,俟至长沙,以计取之,如掌中物耳。

”逵从之。

行逢至朗州,言以敬真为南面行营招讨使,全琇为先锋使,将牙兵百馀人会潭州兵以御南汉。

二人至长沙,逵出郊迎,相见甚欢,宴饮连日,多以美妓饵之,敬真因淹留不进。

朗州指挥使李仲迁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敬真使之先发,趣岭北,都头符会等因士卒思归,劫仲迁擅还朗州。

逵乘敬真醉,使人诈为言使者,责敬真以“南寇深侵,不亟捍御而专务荒宴,太师命械公归西府。

”因收系狱。

全琇逃去,遣兵追捕之。

二月,辛亥朔,斩敬真以徇。

未几,获全琇及其党十馀人,皆斩之。

癸丑,镇宁节度使荣归澶州。

初,契丹主德光北还,以晋传国宝自随。

至是,更以玉作二宝。

王逵遣使以斩何敬真告刘言,言不得己,庚申,斩符会等数人。

枢密使、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节益狂躁,奏请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代范质、李谷为相,帝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朕更思之。

”峻力论列,语浸不逊,日向中,帝尚未食,峻争之不已。

帝曰:“今方寒食,俟假开,如卿所奏。

”峻乃退。

癸亥,帝函召宰相、枢密使入,幽峻于别所。

帝见冯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尽逐大臣,剪朕羽翼。

朕惟一子,专务间阻,暂令诣阙,已怀怨望。

岂有身典枢机,复兼宰相,又求重镇!

观其志趣,殊未盈厌。

无君如此,谁则堪之!

”甲子,贬峻商州司马,制辞略曰:“肉视群后,孩抚朕躬。

”帝虑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诲诣殷,谕以峻得罪之状。

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犹愍之,命其妻往视之,未几而卒。

帝命折从阮分兵屯延州,高绍基始惧,屡有贡献。

又命供奉官张怀贞将禁兵两指挥屯鄜、延,绍基乃悉以军府事授副使张匡图。

甲戌,以客省使向训权知延州。

三月,甲申,以镇宁节度使荣为开封尹、晋王。

丙戌,以枢密副使郑仁诲为镇宁节度使。

初,杀牛族与野鸡族有隙,闻官军讨野鸡,馈饷迎奉,官军利其财畜而掠之。

杀牛族反,与野鸡合,败宁州刺史张建武于包山。

帝以郭彦钦扰群胡,致其作乱,黜废于家。

初,解州刺史浚仪郭元昭与榷盐使李温玉有隙,温玉婿魏仁浦为枢密主事,元昭疑仁浦庇之。

会李守贞反,温玉有子在河中,元昭收系温玉,奏言其叛,事连仁浦。

帝时为枢密使,知其诬,释不问。

至是,仁浦为枢密承旨,元昭代归,甚惧,过洛阳,以告仁浦弟仁涤,仁涤曰:“吾兄平生不与人为怨,况肯以私害公乎!

”既至,丁亥,仁浦白帝,以元昭为庆州刺史。

己丑,以棣州团练使太原王仁镐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唐主复以左仆射冯延己同平章事。

周行逢恶武平节度副使张仿,言于王逵曰:“何敬真,仿之亲戚,临刑以后事属仿,公宜备之。

”夏,四月,庚申,逵召仿饮,醉而杀之。

丙寅,归德节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戊辰,徙平卢节度使。

将行,奏曰:“臣在宋州,举丝四万馀两在民间,谨以上进,请征之。

”帝颔之。

五月,丁亥,敕榜宋州,凡常思所举丝悉蠲之,已输者复归之,思亦无怍色。

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

蜀主从之。

由是蜀中文学复盛。

六月,壬子,沧州奏契丹知户台军事范阳张藏英来降。

初,唐明宗之世,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刻板印卖,朝廷从之。

丁巳,板成,献之。

由是,虽乱世,《九经》传布甚广。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自将兵袭朗州,克之,杀指挥使郑珓,执武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刘言,幽于别馆。

秋,七月,王殷三表请入朝,帝疑其不诚,遣使止之。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饥民度淮而北者相继,濠、寿发兵御之,民与兵斗而北来。

帝闻之曰:“彼我之民一也,听籴米过淮。

”唐人遂筑仓,多籴以供军。

八月,己未,诏唐民以人畜负米者听之,以舟车运载者勿予。

王逵遣使上表,诬“刘言谋以朗州降唐,又欲攻潭州,其众不从,废而囚之,臣已至朗州抚安军府讫。

”且请复移使府治潭州。

甲戌,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诣湖南宣抚,从其所请。

逵还长沙,以周行逢知朗州事,又遣潘叔嗣杀刘言于朗州。

九月,己亥,武成节度使白重赞奏塞决河。

契丹寇乐寿,齐州戍兵右保宁都头刘彦章杀都监杜延熙,谋应契丹,不克,并其党伏诛。

南汉主立其子继兴为卫王,璇兴为桂王,庆兴为荆王,保兴为祯王,崇兴为梅王。

东自青、徐,南至安、复,西至丹、慈,北至贝、镇,皆大水。

帝自入秋得风痹疾,害于食饮及步趋,术者言宜散财以禳之。

帝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来,郊祀常在洛阳,疑之。

执政曰:“天子所都则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阳!

”于是,始筑圜丘、社稷坛,作太庙于大梁。

癸亥,遣冯道迎太庙社稷神主于洛阳。

南汉大赦。

冬,十一月,己丑,太常请准洛阳筑四郊诸坛,从之。

十二月,丁未朔,神主至大梁,帝迎于西郊,祔享于太庙。

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专横,凡河北镇戍兵应用敕处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敛民财。

帝闻之不悦,使人谓曰:“卿与国同体,鄴都帑庾甚丰,卿欲用则取之,何患无财!

”成德节度使何福进素恶殷,甲子,福进入朝,密以殷阴事白帝,帝由是疑之。

乙丑,殷入朝,诏留殷充京城内外巡检。

戊辰,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奏北汉将乔赟入寇,击走之。

王殷每出入,从者常数百人。

殷请量给铠仗以备巡逻,帝难之。

时帝体不平,将行郊祀,而殷挟震主之势在左右,众心忌之。

壬申,帝力疾御滋德殿,殷入起居,遂执之。

下制诬殷谋以郊祀日作乱,流登州,出城,杀之,命镇宁节度使郑仁诲诣鄴都安抚。

仁诲利殷家财,擅杀殷子,迁其家属于登州。

唐祠部朗中、知制诰徐铉言贡举初设,不宜遽罢,乃复行之。

先是,楚州刺史田敬洙请修白水塘溉田以实边,冯延己以为便。

李德明因请大辟旷土为屯田,修复所在渠塘堙废者。

吏因缘侵扰,大兴力役,夺民田甚众,民愁怨无诉。

徐铉以白唐主,唐主命铉按视之,铉籍民田悉归其主。

或谮铉擅作威福,唐主怒,流铉舒州。

然白水塘竟不成。

唐主又命少府监冯延鲁巡抚诸州,右拾遗徐锴表延鲁无才多罪,举措轻浅,不宜奉使。

唐主怒,贬锴校书郎、分司东都。

锴,铉之弟也。

道州盘容洞蛮酋盘崇聚众自称盘容州都统,屡寇郴、道州。

乙亥,帝朝享太庙,被兗冕,左右掖以登阶,才及一室,酌献,俯首不能拜而退,命晋王荣终礼。

是夕,宿南郊,疾尤剧,几不救,夜分小愈。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中显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春,正月,丙子朔,帝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进爵奠币皆有司代之。

大赦,改元。

听蜀境通商。

戊寅,罢鄴都,但为天雄军。

庚辰,加晋王荣兼侍中,判内外兵马事。

时群臣希得见帝,中外恐惧,闻晋王典兵,人心稍安。

军士有流言郊赏薄于唐明宗时者,帝闻之,壬午,召诸将至寝殿,让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恶衣菲食,专以赡军为念。

府库蓄积,四方贡献,赡军之外,鲜有赢馀,汝辈岂不知之!

今乃纵凶徒腾口,不顾人主之勤俭,察国之贫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赏,惟知怨望,于汝辈安乎!

”皆惶恐谢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初,帝在鄴都,奇爱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晋王荣。

荣镇澶州,以为牙将。

荣入为开封尹,未别召翰,翰自至,荣怪之。

翰请间言曰:“大王,国之储嗣,今主上寝疾,大王当入侍医药,奈何犹决事于外邪!

”荣感悟,即日入止禁中。

丙戌,帝疾笃,停诸司细务皆勿奏,有大事,则晋王荣禀进止宣行之。

以镇宁节度使郑仁诲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戊子,以义武留后孙行友、保义留后韩通、朔方留后冯继业皆为节度使。

通,太原人也。

帝屡戒晋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此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

我死,当衣以纸衣,敛以瓦棺。

速营葬,勿久留宫中。

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

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

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

勿修下宫,勿置守陵宫人,勿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

’汝或吾违,吾不福汝!

”又曰:“李洪义当与节钺,魏仁浦勿使离枢密院。

” 庚寅,诏前登州刺史周训等塞决河。

先是,河决灵河、鱼池、酸枣、阳武、常乐驿、河阴、六明镇、原武凡八口。

至是分遣使者塞之。

帝命趣草制,以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壬辰,宣制毕,左右以闻,帝曰:“吾无恨矣!

”以枢密副使王仁镐为永兴节度使,以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武信节度使,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领武定节度使,步军都指挥使何徽领昭武节度使。

重进年长于晋王荣,帝召入禁中,属以后事,仍命拜荣,以定君臣之分。

是日,帝殂于滋德殿,秘不发丧。

乙未,宣遗制。

丙申,晋王即皇帝位。

初,静海节度使吴权卒,子昌岌立。

昌岌卒,弟昌文立。

是月,始请命于南汉,南汉以昌文为静海节度使兼安南都护。

北汉主闻太祖晏驾,甚喜,谋大举入寇,遣使请兵于契丹。

二月,契丹遣其武定节度使、政事令杨兗将万馀骑如晋阳。

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以义成节度使白从晖为行军都部署,武宁节度使张元徽为前锋都指挥使,与契丹自团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圣马步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安思谦谮杀张业,废赵廷隐,蜀人皆恶之。

蜀主使将兵救王景崇,思谦逗桡无功,内惭惧,不自安。

自张业之诛,宫门守卫加严,思谦以为疑己,言多不逊。

思谦典宿卫,多杀士卒以立威。

蜀主阅卫士,有年尚壮而为思谦所斥者,复留隶籍,思谦杀之,蜀主不能平。

思谦三子,扆、嗣、裔,倚父势暴横,为国人患。

翰林使王藻屡言思谦怨望,将反,丁巳,思谦入朝,蜀主命壮士击杀之,及其三子。

藻亦坐擅启边奏,并诛之。

北汉兵屯梁侯驿,昭义节度使李筠遣其将穆令均将步骑二千逆战,筠自将大军壁于太平驿。

张元徽与令均战,阳不胜而北,令均逐之,伏发,杀令均,俘斩士卒千馀人。

筠遁归上党,婴城自守。

筠,即李荣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闻北汉主入寇,欲自将兵御之,群臣皆曰:“刘崇自平阳遁走以来,势蹙气沮,必不敢自来。

陛下新即位。

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轻动,宜命将御之。

”帝曰:“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

”冯道固争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

”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唐太宗否?

”帝曰:“以吾兵力之强,破刘崇如山压卵耳!

”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山否?

”帝不悦。

惟王溥劝行,帝从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孙汉韶武信节度使,赐爵乐安郡王,罢军职。

蜀主惩安思谦之跋扈,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汉乘胜进逼潞州。

丁丑,诏天雄节度使符彦卿引兵自磁州固镇出北汉军后,以镇宁节度使郭崇副之。

又诏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引兵自晋州东出邀北汉军,以保义节度使韩通副之。

又命马军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清淮节度使何徽、义成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将兵先趣泽州,宣微使向训监之。

重赞,宪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以郑仁诲为东京留守。

乙酉,帝发大梁。

庚寅,至怀州。

帝欲兼行速进,控鹤都指挥使真定赵晁私谓通事舍人郑好谦曰:“贼势方盛,宜持重以挫之。

”好谦言于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

必为人所使,言其人则生,不然必死,”好谦以实对,帝命并晁械于州狱。

壬辰,帝过泽州,宿于州东北。

北汉主不知帝至,过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军于高平之南。

癸巳,前锋与北汉兵遇,击之,北汉兵却。

帝虑其遁去,趣诸军亟进。

北汉主以中军陈于巴公原,张元徽军其东,杨兗军其西,众颇严整。

时河阳节度使刘词将后军未至,众心危惧,而帝志气益锐,命白重赞与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将禁兵卫帝。

帝介马自临陈督战。

北汉主见周军少,悔召契丹,谓诸将曰:“吾自用汉军可破也,何必契丹!

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

”诸将皆以为然。

杨兗策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勍敌也,未可轻进!

”北汉主奋髯,曰:“时不可失,请公勿言,试观我战。

”兗默然不悦。

时东北风方盛,俄而忽转南风,北汉副枢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监李义白北汉主云:“时可战矣。

”北汉主从之。

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扣马谏曰:“义可斩也!

风势如此,岂助我者邪!

”北汉主曰:“吾计已决,老书生勿妄言,且斩汝!

”麾东军先进,张元徽将千骑击周右军。

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

步兵千馀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

帝见军势危,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

太祖皇帝时为宿卫将,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

”又谓张永德曰:“贼气骄,力战可破也!

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请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我引兵为右翼以击之。

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永德从之,各将二千人进战。

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

内殿直夏津马仁瑀谓众曰:“使乘舆受敌,安用我辈!

”跃马引弓大呼,连毙数十人,士气益振。

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乂言于帝曰:“贼势极矣,将为我擒,愿陛下按辔勿动,徐观诸将破之。

”即引数百骑进陷陈。

北汉主知帝自临陈,褒赏张元徽,趣使乘胜进兵。

元徽前略陈,马倒,为周兵所杀。

元徽,北汉之骁将也,北军由是夺气。

时南风益盛,周兵争奋,北汉兵大败,北汉主自举赤帜以收兵,不能止。

杨兗畏周兵之强,不敢救,且恨北汉主之语,全军而退。

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辎重,役徒惊走,失亡甚多。

帝遣近臣及亲军校追谕止之,莫肯奉诏,使者或为军士所杀,扬言:“契丹大至,官军败绩,馀众已降虏矣。

”刘词遇爱能等于涂,爱能等止之,词不从,引兵而北。

时北汉主尚有馀众万馀人,阻涧而陈,薄暮,词至,复与诸军击之,北汉兵又败,杀王延嗣,追至高平,僵尸满山谷,委弃御特及辎重、器械、杂畜不可胜纪。

是夕,帝宿于野次,得步兵之降敌者,皆杀之。

樊爱能等闻周兵大捷,与士卒稍稍复还,有达曙不至者。

甲午,休兵于高平,选北汉降卒数千人为效顺指挥,命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将之,使戍淮上,馀二千馀人赐资装纵遣之。

李谷为乱兵所迫,潜窜山谷,数日乃出。

丁酉,帝至潞州。

北汉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赠黄骝,帅百馀骑由雕窠岭遁归,宵迷,俘村民为导,误之晋州,行百馀里,乃觉之,杀导者。

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

北汉主衰老力惫,仗于马上,昼夜驰骤,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

帝欲诛樊爱能等以肃军政,犹豫未决。

己亥,昼卧行宫帐中,张永德侍侧,帝以其事访之,对曰“爱能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

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

”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

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馀人。

责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

今望风奔遁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

”悉斩之。

帝以何徽先守晋州有功,欲免之,既而以法不可废,遂并诛之,而给槥归葬。

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

庚子,赏高平之功,以李重进兼忠武节度使,向训兼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节度使。

张永德盛称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以马仁瑀为控鹤弓箭直指挥使,马全乂为散员指挥使。

自馀将校迁拜者凡数十人,士卒有自行间擢主军厢者。

释赵晁之囚。

北汉主收散卒,缮甲兵,完城堑以备周。

杨兗将其众北屯代州,北汉王遣王得中送兗,因求救于契丹,契丹主遣得中还报,许发兵救晋阳。

壬寅,以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训为都监,李重进为马步都虞候,史彦超为先锋都指挥使,将步骑二万发潞州。

仍诏王彦超、韩通自阴地关入,与彦卿合军而进,又以刘词为随驾部署,保大节度使白重赞副之。

汉昭圣皇太后李氏殂于西宫。

夏,四月,北汉盂县降。

符彦卿军晋阳城下,王彦超攻汾州,北汉防御使董希颜降。

帝遣莱州防御使康延沼攻辽州,密州防御使田琼攻沁州,皆不下。

供备库副使太原李谦溥单骑说辽州刺史张汉超,汉超即降。

乙卯,葬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于嵩陵,庙号太祖。

南汉主以高王弘邈为雄武节度使,镇邕州。

弘邈以齐、镇二王相继死于邕州,固辞,求宿卫,不许。

至镇,委政僚佐,日饮酒,祷鬼神。

或上书诬弘邈谋作乱,戊午,南汉主遣甘泉宫使林延遇赐鸩杀之。

初,帝遣符彦卿等北征,但欲耀兵于晋阳城下,未议攻取。

既入北汉境,其民争以食物迎周师,泣诉刘氏赋役之重,愿供军须,助攻晋阳,北汉州县继有降者。

帝闻之,始有兼并之意。

遣使往与诸将议之,诸将皆言“刍粮不足,请且班师以俟再举。

”帝不听。

既而诸军数十万聚于太原城下,军士不免剽掠,北汉民失望,稍稍保山谷自固。

帝闻之,驰诏禁止剽掠,安抚农民,止征今岁租税,及募民入粟拜官有差,仍发泽、潞、晋、绛、慈、隰及山东近便诸州民运粮以馈军。

己未,遣李谷诣太原计度刍粮。

庚申,太师、中书令瀛文懿王冯道卒。

道少以孝谨知名,唐庄宗世始贵显,自是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为人清俭宽弘,人莫测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尝著《长乐老叙》,自述累朝荣遇之状,时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欧阳修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礼义,治人之大法。

廉耻,立人之大节。

况为大臣而无廉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

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

得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

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欤?

予尝闻五代时有王凝者,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疾卒于官。

凝家素贫,一子尚幼,妻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纳。

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

李氏仰天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所执邪!

”即引斧自断其臂,见者为之嗟泣。

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呜呼!

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臣光曰:天地设位,圣人则之,以制礼立法,内有夫妇,外有君臣。

妇之从夫,终身不改。

臣之事君,有死无贰。

此人道之大伦也。

苟或废之,乱莫大焉!

范质称冯道厚德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

臣愚以为正女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君。

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纴之巧,不足贤矣。

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

何则?

大节已亏故也。

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

或以为自唐室之亡,群雄力争,帝王兴废,远者十馀年,近者四三年,虽有忠智,将若之何!

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

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

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

今道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苟免,迎谒劝进。

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

或谓道能全身远害于乱世,斯亦贤已。

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远害为贤哉!

然则盗跖病终而子路醢。

果谁贤乎?

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时君亦有责焉,何则?

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

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

彼相前朝,语其忠则反君事仇,语其智则社稷为墟。

后来之君,不诛不弃,乃复用以为相,彼又安肯尽忠于我而能获其用乎!

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时君之责也!

辛酉,符彦卿奏北汉宪州刺史太原韩光愿、岚州刺史郭言皆举城降。

初,符彦卿有女适李守贞之子崇训,相者言其贵当为天下母。

守贞喜曰:“吾妇犹母天下,况我乎!

”反意遂决。

及败,崇训先自刃其弟妹,次及符氏。

符氏匿帏下,崇训仓猝求之不获,遂自刭。

乱兵既入,符氏安坐堂上,叱乱兵曰:“吾父与郭公为昆弟,汝曹勿无礼!

”太祖遣使归之于彦卿。

及帝镇澶州,太祖为帝娶之。

壬戌,立为皇后。

后性和惠而明决,帝甚重之。

王彦超、韩通攻石州,克之,执刺史安彦进。

癸亥,沁州刺史李廷诲降。

庚午,帝发潞州,趣晋阳。

癸酉,北汉欣州监军李勍杀刺史赵皋及契丹通事杨耨姑,举城降。

以勍为欣州刺史。

王逵表请复徙使府治朗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后周纪一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八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元年(辛亥,公元九五一年) 春,正月,丁卯,汉太后下诰,授监国符宝,即皇帝位。

监国自皋门入宫,即位于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后,国号宜曰周。

”改元,大赦。

杨邠、史弘肇、王章等皆赠官,官为敛葬,仍访其子孙叙用之。

凡仓场、库务掌纳官吏,无得收斗馀、称耗。

旧所羡馀物,悉罢之。

犯窃盗及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无得诛及亲族,籍没家赀。

唐庄宗、明宗、晋高祖各置守陵十房,汉高祖陵职员、宫人,时月荐享及守陵户并如故。

初,唐衰,多盗,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窃盗赃三匹者死。

晋天福中,加至五匹。

奸有夫妇人,无问强、和,男女并死。

汉法,窃盗一钱以上皆死。

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诛、籍没,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初,杨邠以功臣、国戚为方镇者多不闲吏事,乃以三司军将补都押牙、孔目官、内知客,其人自恃敕补,多专横,节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罢之。

帝命史弘肇亲吏上党李崇矩访弘肇亲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

”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赀之籍,由是尽得其产,皆以授弘福。

帝贤之,使隶皇子荣帐下。

戊辰,以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权武宁节度使。

汉李太后迁居西宫,己巳,上尊号曰昭圣皇太后。

开封尹兼中书令刘勋卒。

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以卫尉卿刘皞主汉隐帝之丧。

初,河东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崇闻隐帝遇害,欲举兵南向,闻迎立湘阴公,乃止,曰:“吾儿为帝,吾又何求!

”太原少尹李骧阴说崇曰:“观郭公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

不然,且为所卖。

”崇怒曰:“腐儒,欲离间吾父子!

”命左右曳出斩之。

骧呼曰:“吾负经济之才而为愚人谋事,死固甘心!

家有老妻,愿与之同死。

”崇并其妻杀之,且奏于朝廷,示无二心。

及赟废,崇乃遣使请赟归晋阳。

诏报以“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京师,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忧。

公能同力相辅,当加王爵,永镇河东。

”巩廷美、杨温闻湘阴公赟失位,奉赟妃董氏据徐州拒守,以俟河东援兵,帝使赟以书谕之。

廷美、温欲降而惧死,帝复遗赟书曰:“爰念斯人尽心于主,足以赏其忠义,何由责以悔尤,俟新节度使入城,当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 契丹之攻内丘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契丹主惧,不敢深入,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

会汉亡,安国节度使刘词送其使者诣大梁,帝遣左千牛卫将军硃宪报聘,且叙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带赠之。

帝以鄴都镇抚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处之。

乙亥,以宁江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王殷为鄴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领军如故,仍以侍卫司从赴镇。

丙子,帝帅百官诣西宫,为汉隐帝举哀成服,皆如天子礼。

慕容彦超遣使入贡,帝虑其疑惧,赐诏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亿兆。

” 戊寅,杀湘阳公于宋州。

是日,刘崇即皇帝位于晋阳,仍用乾祐年号,所有者并、汾、欣、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

以节度判官郑珙为中书侍郎,观察判官荥阳赵华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次子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节度副使李存瑰为代州防御使,裨将武安张元徽为马步军都指挥使,陈光裕为宣徽使。

北汉主谓李存瑰、张元徽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

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

”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馀薄有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

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尝为直省官,颇谙故事,北汉朝廷制度,皆出于光美。

北汉主闻湘阴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

”为李骧立祠,岁时祭之。

己卯,以太师冯道为中书令,加窦贞固侍中,苏禹珪司空。

王彦超奏遣使赍敕诣徐州,巩廷美等犹豫不肯启关,诏进兵攻之。

帝谓王峻曰:“朕起于寒微,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王,岂敢厚自奉养以病下民乎!

”命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庚辰,下诏悉罢之。

其诏略曰:“所奉止于朕躬,所损被于庶。

”又曰:“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

”又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咸宜直书,勿事辞藻。

”帝以苏逢吉之第赐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

”辞而不处。

初,契丹主北归,横海节度使潘聿撚弃镇随之,契丹主以聿撚为西南路招讨使。

及北汉主立,契丹主使聿撚遗刘承钧书。

北汉主使承钧复书,称:“本朝沦亡,绍袭帝位,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

”契丹主大喜。

北汉主发兵屯阴地、黄泽、团柏。

丁亥,以承钧为招讨使,与副招讨使白从晖、都监李存瑰将步骑万人寇晋州。

从晖,吐谷浑人也。

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内都指挥使荣为镇宁节度使,选朝士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为节度判官,右补阙崔颂为观察判官,校书郎王朴为掌书记。

颂,协之子。

朴,东平人也。

戊戌,北汉兵五道攻晋州,节度使王晏闭城不出。

刘承钧以为怯,蚁附登城。

晏伏兵奋击,北汉兵死伤者千馀人。

承钧遣副兵马使安元宝焚晋州西城,元宝来降。

承钧乃移军攻隰州。

癸卯,隰州刺史许迁遣步军都指挥使耿继业迎击北汉兵于长寿村,执其将程筠等,杀之。

未几,北汉兵攻州城,数日不克,死伤甚众,乃引去。

迁,郓州人也。

甲辰,楚王希萼遣掌书记刘光辅入贡于唐。

帝悉出汉宫中宝玉器数十,碎之于庭,曰:“凡为帝王,安用此物!

闻汉隐帝日与嬖宠于禁中嬉戏,珍玩不离侧,兹事不远,宜以为鉴!

”仍戒左右,自今珍华悦目之物,无得入宫。

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袅骨支与硃宪偕来,贺即位。

戊申,敕前资官各听自便居外州。

陈思让未至湖南,马希萼已克长沙。

思让留屯郢州,敕召令还。

丁巳,遣尚书左丞田敏使契丹。

北汉主遣通事舍人李巩言使于契丹。

乞兵为援。

诏加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中书令,遣翰林学士鱼崇谅诣兗州谕指。

崇谅,即崇远也。

彦超上表谢。

三月,壬戌朔,诏报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谗,仓猝之间,召卿赴阙。

卿即奔驰应命,信宿至京,救国难而不顾身,闻君召而不俟驾。

以至天亡汉祚,兵散梁郊,降将败军,相继而至,卿即便回马首,径返龟阴。

为主为时,有终有始。

所谓危乱见忠臣之节,疾风知劲草之心。

若使为臣者皆能如兹,则有国者谁不欲用!

所言朕潜龙河朔之际,平难浚郊之时,缘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阙。

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

若或二三于汉朝,又安肯忠信于周室!

以此为惧,不亦过乎!

卿但悉力推心,安民体国,事朕之事,如事故君,不惟黎庶获安,抑亦社稷是赖。

但坚表率,未议替移。

由衷之诚,言尽于此。

” 唐以楚王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节度使兼中书令、楚王,以右仆射孙忌、客省使姚凤为册礼使。

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陈思让将兵戍磁州,扼黄泽路。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旧怨,杀戮无度,昼夜纵酒荒淫,悉以军府事委马希崇。

希崇复多私曲,政刑紊乱。

府库既尽于乱兵,籍民财以赏赍士卒,或封其门而取之,士卒犹以不均怨望。

虽朗州旧将佐从希萼来者,亦皆不悦,有离心。

刘光辅之入贡于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辅密言:“湖南民疲主骄,可取也。

”唐主乃以营屯都虞候边镐为信州刺史,将兵屯袁州,潜图进取。

小门使谢彦颙,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宠于希萼,至与妻妾杂坐,恃恩专横。

常肩随希崇,或拊其背,希崇衔之。

故事,府宴,小门使执兵在门外。

希萼使彦颙预坐,或居诸将之上,诸将皆耻之。

希萼以府舍焚荡,命朗州静江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帅所部兵千馀人治之,执役甚劳,又无犒赐,士卒皆怨,窃言曰:“囚免死则役作之。

我辈从大王出万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

且大王终日酣歌,岂知我辈之劳苦乎!

”逵、行逢闻多,相谓曰:“众怨深矣,不早为计,祸及吾曹。

”壬申旦,帅其众各执长柯斧、白梃,逃归朗州。

时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

癸酉,始白之。

希萼遣湖南指挥使唐师翥将千馀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

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纵击,士卒死伤殆尽,师翥脱归。

逵等黜留后马光赞,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

光惠,希振之子也。

寻奉光惠为节度使,逵等与何敬真及诸军指挥使张亻放参决军府事。

希萼具以状言于唐,唐主遣使以厚赏招谕之。

逵等纳其赏,纵其使,不答其诏,唐亦不敢诘也。

王彦超奏克徐州,杀巩廷美等。

北汉李巩言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里报之。

丙子,敕:“朝廷与唐本无仇怨,缘淮军镇,各守疆域,无得纵兵民擅入唐境。

商旅往来,无得禁止。

” 己卯,潞州送涉县所获北汉将卒二百六十馀人,各赐衫袴巾履遣还。

加吴越王弘亻叔诸道兵马都元帅。

夏,四月,壬辰朔,滨淮州镇上言:“淮南饥民过淮籴谷,未敢禁止。

”诏曰:“彼之生民,与此何异,宜令州县津铺无得禁止。

” 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辞知枢密院,丁未,以前云安榷盐使太原伊审征为通奏使,知枢密院事。

审征,蜀高祖妹褒国公主之子也,少与蜀主相亲狎,及知枢密,政之大小悉以咨之。

审征亦以经济为己任,而贪侈回邪,与王昭远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吴越王弘亻叔徙废王弘倧居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圃,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

契丹主遣使如北汉,告以周使田敏来,约岁输钱十万缗。

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契丹,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

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将军姚汉英等使于契丹,契丹留之。

辛未,北汉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珙卒于契丹。

甲戌,义武节度使孙方简避皇考讳,更名方谏。

定难节度使李彝殷遣使奉表于北汉。

六月,辛亥,以枢密使、同平章事王峻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枢密副使、兵部侍郎范质、户部侍郎、判三司李谷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谷仍判三司。

司徒兼侍中窦贞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禹珪并罢守本官。

癸丑,范质参知枢密院事。

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枢密副使。

初,帝讨河中,已为人望所属。

李谷时为转运使,帝数以微言讽之,谷但以人臣尽节为对,帝以是贤之。

即位,首用为相。

时国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尽心,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裨益。

范质明敏强记,谨守法度。

李谷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议论,辞气慷慨,善譬谕以开主意。

武平节度使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诸将,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谋以辰州刺史庐陵刘言骁勇得蛮夷心,欲迎以为副使。

言知逵等难制,曰:“不往,将攻我。

”乃单骑赴之。

既至,众废光惠,送于唐,推言权武平留后,表求旄节于唐,唐人未许。

亦称籓于周。

吴越王弘亻叔以前内外马步都统军使仁俊无罪,复其官爵。

契丹遣燕王述轧等册命北汉王为大汉神武皇帝,妃为皇后。

北汉主更名旻。

秋,七月,北汉主遣翰林学士博兴卫融等诣契丹谢册礼,且请兵。

八月,壬戌,葬汉隐帝于颍陵。

义武节度使孙方谏入朝,壬子,徙镇国节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为义武留后。

又徙建雄节度使于晏镇徐州,以武宁节度使王彦超代之。

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为皇后。

九月,北汉主遣招讨使李存瑰将兵自团柏入寇。

契丹欲引兵会之,与酋长议于九十九泉。

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强之。

癸亥,行至新州之西火神淀,燕王述轧及伟王之子太宁王沤僧作乱,弑契丹主而立述轧。

契丹主德光之子齐王述律逃入南山,诸部奉述律以攻述轧、沤僧,杀之,并其族党。

立述律为帝,改元应历。

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汉,北汉主遣枢密直学士上党王得中如契丹,贺即位,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

契丹主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

后更名明。

壬申,蜀以吏部尚书、御史中丞范仁恕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楚王希萼既克长沙,不赏许可琼,疑可琼怨望,出为蒙州刺史。

遣马步都指挥使徐威、左右军马步使陈敬迁、水军都指挥使鲁公馆、牙内侍卫指挥使陆孟俊帅部兵立寨于城西北隅,以备朗兵。

不存抚役者,将卒皆怨怒,谋作乱。

希崇知其谋,戊寅,希萼宴将吏,徐威等不预,希崇亦辞疾不至。

威等使人先驱踶啮马十馀入府,自帅其徒执斧斤、白梃,声言絷马,奄至座上,纵横击人,颠踣满地。

希萼逾垣走,威等执囚之。

执谢彦颙,自顶及踵剉之。

立希崇为武安留后,纵兵大掠。

幽希萼于衡山县。

刘言闻希崇立,遣兵趣潭州,声言讨其篡夺之罪。

壬午,军于益阳之西。

希崇惧,癸未,发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请为邻籓。

掌书记桂林李观象说言曰:“希萼旧将佐犹在长沙,此必不欲与公为邻。

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后图湖南,可兼有也。

”言从之。

希崇畏言,即断都军判官杨仲敏、掌书记刘光辅、牙内指挥使魏师进、都押牙黄勍等十馀人首,遣前辰阳县令李翊赍送朗州。

至则腐败,言与王逵等皆以为非仲敏等首,怒责翊,翊惶恐自杀。

希崇既袭位,亦纵酒荒淫,为政不公,语多矫妄,国人不附。

初,马希萼入长沙,彭师暠虽免死,犹杖背黜为民。

希崇以为师暠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实欲师暠杀之。

师暠曰:“欲使我为弑君之人乎!

”奉事逾谨。

丙戌,至衡山。

衡山指挥使廖偃,匡图之子也,与其季父节度巡官匡凝谋曰:“吾家世受马氏恩,今希萼长而被黜,必不免祸,盍相与辅之!

”于是帅庄户及乡人悉为兵,与帅暠共立希萼为衡山王,以县为行府,断江为栅,编竹为战舰,以师暠为武清节度使,召募徒众,数日,至万馀人,州县多应之。

遣判官刘虚己求援于唐。

徐威等见希崇所为,知必无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丧败,俱及祸,欲杀希崇以自解。

希崇微觉之,大惧,密遣客将范守牧奉表请兵于唐,唐主命边镐自袁州将兵万人西趣长沙。

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检陈思让败北汉兵于虒亭。

唐边镐引兵入醴陵。

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军。

壬寅,遣天策府学士拓跋恒奉笺诣镐请降。

恒叹曰:“吾久不死,乃为小儿送降状!

”癸卯,希崇帅弟侄迎镐,望尘而拜,镐下马称诏劳之。

甲辰,希崇等从镐入城,镐舍于浏阳门楼,湖南将吏毕贺,镐皆厚赐之。

时湖南饥馑,镐大发马氏仓粟赈之,楚人大悦。

契丹遣彰国节度使萧禹厥将奚、契丹五万会北汉兵入寇。

北汉主自将兵二万自阴地关寇晋州,丁未,军于城北,三面置寨,昼夜攻之,游兵至绛州。

时王晏已离镇,王彦超未至,巡检使王万敢权知晋州,与龙捷都指挥使史彦超、虎捷指挥使何徽共拒之。

史彦超,云州人也。

癸丑,唐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帅战舰二百取岳州,抚纳降附,人忘其亡。

仁赡,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贺湖南平,起居郎高远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

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难耳!

”远,幽州人也。

司徒致仕李建勋曰:“祸其始此乎!

”唐主自即位以来,未尝亲祠郊庙,礼官以为请。

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后告谢。

”及一举取楚,谓诸国指麾可定。

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乐其风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

”唐主许之,岑趋下拜谢。

其主骄臣佞如此。

马希萼望唐人立己为潭帅,而潭人恶希萼,共请边镐为帅,唐主乃以镐为武安节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师厚,尝为兗州牙将,失职饥寒,望峻马拜谒于道。

会凉州留后折逋嘉施上表请帅于朝廷,帝以绝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愿行者,月馀,无人应募,峻荐师厚于帝。

丁巳,以师厚为河西节度使。

唐边镐趣马希崇帅其族入朝,马氏聚族相泣,欲重赂镐,奏乞留居长沙。

镐微晒曰:“国家与公家世为仇敌,殆六十年,然未尝敢有意窥公之国。

今公兄弟斗阋,困穷自归,若复二三,恐有不测之忧。

”希崇无以应,十一月,辛酉,与宗族及将佐千馀人号恸登舟,送者皆哭,响振川谷。

帝以北汉、契丹之兵犹在晋州,甲子,以王峻为行营都部署,将兵救之。

诏诸军皆受峻节度,听以便宜从事,得自选择将吏。

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饯之。

楚静江节度副使、知桂州马希隐,武穆王殷之少子也。

楚王希广、希萼兄弟争国,南汉主以内侍使吴怀恩为西北招讨使,将兵屯境上,伺间密谋进取。

希广遣指挥使彭彦晖将兵屯龙峒以备之。

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彦晖为桂州都监、在城外内巡检使、判军府事,希隐恶之,潜遣人告蒙州刺史许可琼。

可琼方畏南汉之逼,即弃蒙州,引兵趣桂州,与彦晖战于城中。

彦晖败,奔衡山,可琼留屯桂州。

吴怀恩据蒙州,进兵侵掠,桂管大扰,希隐、可琼不知所为,但相与饮酒对泣。

南汉主遗希隐书,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强安靖五十馀年。

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寻戈,自相鱼肉,举先人基业,北面仇雠。

今闻唐兵已据长沙,窃计桂林继为所取。

当朝世为与国,重以婚姻,睹兹倾危,忍不赴救!

已发大军水陆俱进,当令相公舅永拥节旄,常居方面。

”希隐得书,与僚佐议降之,支使潘玄珪以为不可。

丙寅,吴怀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隐、可琼帅其众,夜斩关奔全州,桂州遂溃。

怀恩因以兵略定宜、连、梧、严、富、昭、柳、象、龚等州,南汉始尽有岭南之地。

辛未,唐边镐遣先锋指挥使李承戬将兵如衡山,趣马希萼入朝。

庚辰,希萼与将佐士卒万馀人自潭州东下。

王峻留陕州旬日,帝以北汉攻晋州急,忧其不守,议自将由泽州路与峻会兵救之,且遣使谕峻。

十二月,戊子朔,下诏以三日西征。

使者至陕,峻因使者言于帝曰:“晋州城坚,未易可拔,刘崇兵锋方锐,不可力争。

所以驻兵,待其气衰耳,非臣怯也。

陛下新即位,不宜轻动。

若年驾出汜水,则慕容彦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

”帝闻之,自以手提耳曰:“几败吾事!

”庚寅,敕罢亲征。

初,泰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慕容彦超闻徐州平,疑惧愈甚,乃招纳亡命,畜聚薪粮,潜以书结北汉,吏获其书以闻。

又遣人诈为商人求援于唐。

帝遣通事舍人郑好谦就申慰谕,与之为誓。

彦超益不自安,屡遣都押牙郑麟诣阙,伪输诚款,实觇机事。

又献天平节度使高行周书,其言皆谤毁朝廷与彦超相结之意。

帝笑曰:“此彦超之诈也!

”以书示行周,行周上表谢恩。

既而彦超反迹益露,丙申,遣阁门使张凝将兵赴郓州巡检以备之。

庚子,王峻至绛州。

乙已,引兵趣晋州。

晋州南有蒙坑,最为险要,峻忧北汉兵据之。

是日,闻前锋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济矣!

” 慕容彦超奏请入朝,帝知其诈,即许之。

既而复称境内多盗,未敢离镇。

北汉主攻晋州,久不克。

会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无所掠,军乏食。

契丹思归,闻王峻至蒙坑,烧营夜遁。

峻入晋州,诸将请亟追之,峻犹豫未决。

明日,乃遣行营马军都指挥使仇弘超、都排陈使药元福、左厢排除使陈思让、康延沼将骑兵追之,及于霍邑,纵兵奋击,北汉兵坠崖谷死者甚众。

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汉兵得度。

药元福曰:“刘崇悉发其众,挟明骑而来,志吞晋、绛。

今气衰力惫,狼狈而遁。

不乘此剪扑,必为后患。

”诸将不欲进,王峻复遣使止之,遂还。

契丹比至晋阳,士马什丧三四。

萧禹厥耻于无功,钉大酋长一人于市,旬馀而斩之。

北汉主始息意于进取。

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众。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宋齐丘为太傅,以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守中书令,镇洪州,仍赐爵楚王。

以马希崇为永泰节度使、兼侍中,镇舒州。

湖南将吏,位高者拜刺史、将军、卿监,卑者以次拜官。

唐主嘉廖偃、彭师暠之忠,以偃为左殿直军使、莱州刺史,师暠为殿直都虞候,赐予甚厚。

湖南刺史皆入朝于唐,永州刺史王赟独后至,唐王毒杀之。

南汉主遣内侍省丞潘崇彻、将军谢贯将兵攻郴州,唐边镐发兵救之。

崇彻败唐兵于义章,遂取郴州。

边镐请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备南汉。

丙辰,唐主以廖偃为道州刺史,以黑云指挥使张峦知全州。

是岁,唐主以安化节度使鄱阳王王延政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更赐爵光山王。

初,蒙城镇将咸师朗将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为奉节都,从边镐平湖南。

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仓粟乃至舟舰、亭馆、花果之美者,皆徙于金陵,遣都官郎中杨继勋等收湖南租赋以赡戍兵。

继勋等务为苛刻,湖南人失望。

行营粮料使王绍颜减士卒粮赐,奉节指挥使孙朗、曹进怒曰:“昔吾从咸公降唐,唐待我岂如今日湖南将士之厚哉!

今有功不增禄赐,又减之,不如杀绍颜及镐,据湖南,归中原,富贵可图也!

” 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上广顺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春,正月,庚申,夜,孙朗、曹进帅其徒作乱,束稿潜烧府门,火不然。

边镐觉之,出兵格斗,且命鸣鼓角,朗、进等以为将晓,斩关奔朗州。

王逵问朗曰:“吾昔从武穆王,与淮南战屡捷,淮南兵易与耳。

今欲以朗州之众复取湖南,可乎?

”朗曰:“朗在金陵数年,备见其政事,朝无贤臣,军无良将,忠佞无别,赏罚不当,如此,得国存幸矣,何暇兼人!

朗请为公前驱,取湖南如拾芥耳!

”逵悦,厚遇之。

壬戌,发开封府民夫五万修大梁城,旬日而罢。

慕容彦超发乡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为战守之备。

又多以旗帜授诸镇将,令募群盗,剽掠邻境,所在奏其反状。

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复隶泰宁军。

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曹英为都部署,讨彦超,齐州防御使史延超为副部署,皇城使河内向训为都监,陈州防御使乐元福为行营马步都虞候。

帝以元福宿将,命英、训无得以军礼见之,二人皆父事之。

唐主发兵五千,军于下邳,以援彦超。

闻周兵将至,退屯沐阳。

徐州巡检使张令彬击之,大破唐兵,杀、溺死者千馀人,获其将燕敬权。

初,彦超以周室新造,谓其易摇,故北召北汉及契丹,南诱唐人,使侵边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后乘间而动。

及北汉、契丹自晋州北走,唐兵败于沐阳,彦超之势遂沮。

永兴节度使李洪信,自以汉室近亲,心不自安。

城中兵不满千人,王峻在陕,以救晋州为名,发其数百。

及北汉兵遁去,遣禁兵千馀人戍长安。

洪信惧,遂入朝。

壬申,王峻自晋州还,入见。

曹英等至兗州,设长围。

慕容彦超屡出战,药元福皆击败之,彦超不敢出。

十馀日,长围合,遂进攻之。

初,彦超将反,判官崔周度谏曰:“鲁,诗书之国,自伯禽以来不能霸诸侯,然以礼义守之,可以长世。

公于国家非有私憾,胡为自疑!

况主上开谕勤至,苟撤备归诚,则坐享泰山之安矣。

独不见杜中令、安襄阳、李河中竟何所成乎!

”彦超怒。

及官军围城,彦超括士民之财以赡军,坐匿财死者甚众。

前陕州司马阎弘鲁,宝之子也,畏彦超之暴,倾家为献。

彦超犹以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谓弘鲁曰:“君之死生,系财之丰约,宜无所爱。

”弘鲁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

”皆曰:“竭矣!

”周度以白彦超,彦超不信,收弘鲁夫妻系狱。

有乳母于泥中掊得金缠臂,献之,冀以赎其主。

彦超曰:“果然,所匿必犹多。

”榜掠弘鲁夫妻,肉溃而死。

以周度为阿庇,斩于市。

北汉遣兵寇府州,防御使折德扆败之,杀二千馀人。

二月,庚子,德扆奏攻拔北汉岢岚军,以兵戍之。

甲辰,帝释燕敬权等使归唐,谓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无非计乎!

”唐主大惭,先所得中国人,皆礼而归之。

唐之言事者犹献取中原之策,中书舍人韩熙载曰:“郭氏有国虽浅,为治已固,我兵轻动,必有害无益。

” 唐自烈祖以来,常遣使泛海与契丹相结,欲与之共制中国,更相馈遗,约为兄弟。

然契丹利其货,徒以虚语往来,实不为唐用也。

唐主好文学,故熙载与冯延己、延鲁、江文蔚、潘佐、徐铉之徒皆至美官。

佑,幽州人也。

当时唐之文雅于诸国为盛,然未尝设科举,多因上书言事拜官,至是,始命韩林学士江文蔚知贡举,进士庐陵王克贞等三人及第。

唐主问文蔚:“聊取士何如前朝?

”对曰:“前朝公举、私谒相半,臣专任至公耳。

”唐主悦。

中书舍人张纬,前朝登第,闻而衔之。

时执政皆不由科第,相与沮毁,竟罢贡举。

三月,戊辰,以内客省使、恩州团练使晋阳郑仁诲为枢密副使。

甲戌,改威胜军曰武胜军。

唐主以太弟太保、昭义节度使冯延己为左仆射,前镇海节度使徐景运为中书侍郎,及右仆射孙晟皆同平章事。

既宣制,户部尚书常梦锡众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

”晟素轻延己,谓人曰:“金杯玉碗,乃贮狗矢乎!

”延己言于唐主曰:“陛下躬亲庶务,故宰相不得尽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

”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

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书皆仰成胥史,军旅则委之边将。

顷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复自览之。

大理卿萧俨恶延己为人,数上疏攻之,会俨坐失入人死罪,钟谟、李德明辈必欲杀之,延己曰:“俨误杀一妇人,诸君以为当死,俨九卿也,可误杀乎?

”独上言:“俨素有直声,今所坐已会赦,宜从宽宥。

”俨由是得免。

人亦以此多之。

景运寻罢为太子少傅。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克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诏亲征,以李谷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郑仁诲权大内都点检,又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检。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将李建期屯益阳以图朗州,以知全州张峦兼桂州招讨使以图桂州,久之,未有功。

唐主谓冯延己、孙晟曰:“楚人求息肩于我,我未有以抚其疮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来苏之望。

吾欲罢桂林之役,敛益阳之戍,以旌节授刘言,何如?

”晟以为宜然。

延己曰:“吾出偏将举湖南,远近震惊。

一旦三分丧二,人将轻我。

请委边将察其形势。

”唐主乃遣统军使侯训将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与张峦合兵攻桂州。

南汉伏兵于山谷,峦等始至城下,罢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夹击之,唐兵大败,训死,峦收散卒数百奔归全州。

五月,庚申,帝发大梁。

戊辰,至兗州。

己巳,帝使人招谕慕容彦超,城上人语不逊。

庚午,命诸军进攻。

先是,术者绐彦超云:“镇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

”彦超乃立祠而祷之,令民家皆立黄幡。

彦超性贪吝,官军攻城急,犹瘗藏珍宝,由是人无斗志,将卒相继有出降者。

乙亥,官军克城,彦超方祷镇星祠,帅众力战,不胜,乃焚镇星祠,与妻赴井死。

子继勋出走,追获,杀之。

官军大掠,城中死者近万人。

初,彦超将反,募群盗置帐下,至者二千馀人,皆山林犷悍,竟不为用。

帝欲悉诛兗州将吏,翰林学士窦仪见冯道、范质,与之共白帝曰:“彼皆胁从耳。

”乃赦之。

丁丑,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权知兗州事。

壬午,赦兗州管内,彦超党与逃匿者期一月听自首,前已伏诛者赦其亲戚。

癸未,降泰宁军为防御州。

唐司徒致仕李建勋卒,且死,戒家人曰:“时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

勿封土立碑,听人耕种于其上,免为他日开发之标。

”及江南之亡也,诸贵人高大之冢无不发者,惟建勋冢莫知其处。

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谒孔子祠。

既尊,将拜。

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当以天子拜之。

”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师,敢不敬乎!

”遂拜之。

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采。

访孔子、颜渊之后,以为曲阜令及主簿。

丙戌,帝发兗州。

乙未,吴越顺德太夫人吴氏卒。

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没千馀家,溺死五千馀人,坏太庙四室。

戊戌,蜀大赦,赈水灾之家。

己亥,帝至大梁。

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陈留王冯晖卒,其子牙内都虞候继业杀其兄继勋,自知军府事。

太子宾客李涛之弟澣,在契丹为勤政殿学士,与幽州节度使萧海真善。

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

浣说海南内附,海真欣然许之。

澣因定州谍者田重霸赍绢表以闻,且与涛书,言:“契丹主童騃,专事宴游,无远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

不然,与和,必得。

二者皆利于速,度其情势,他日终不能力助河东者也。

”壬寅,重霸至大梁,会中国多事,不果从。

辛亥,以冯继业为朔方留后。

枢密使王峻,性轻躁,多计数,好权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为己任。

每言事,帝从之则喜,或时未允,辄愠怼,往往发不逊语。

帝以其故旧,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为人,每优容之。

峻年长于帝,帝即位,犹以兄呼之,或称其字,峻以是益骄。

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皆帝在籓镇时腹心将佐也,帝即位,稍稍进用。

峻心嫉之,累表称疾,求解机务,以诇帝意。

帝屡遣左右敦谕,峻对使者辞气亢厉。

又遗诸道节度使书求保证,诸道各献其书,帝惊骇久之,复遣左右慰勉,令视事,且曰:“卿倘不来,朕且自往。

”犹不至。

帝知枢密直学士陈观与峻亲善,令往谕指,观曰:“陛下但声言临幸其第,严驾以待之,峻必不敢不来。

”从之。

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劳令视事。

重进,沧州人,其母即帝妹福庆长公主也。

李谷足跌,伤右臂,在告月馀。

帝以谷职业繁剧,趣令入朝,辞以未任趋拜。

癸巳,诏免朝参,但令视事。

蜀工部尚书、判武德军邵延钧不礼于监押王承丕,承丕谋作乱。

辛丑,左奉圣都指挥使安次孙钦当以部兵戍边,往辞承丕,承丕邀与俱见府公。

钦不知其谋,从之。

承丕至,则令左右击杀延钧,屠其家,称奉诏处置军府,即开府库赏士卒,出系囚,发屯戍。

将吏毕集,钦谓承丕曰:“今延钧已伏辜,公宜出诏书以示众。

”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贵,勿问诏书。

”钦始知承丕反,因绐曰:“今内外未安,我请以部兵为公巡察。

”即跃马而出,承丕连呼之,不止。

钦至营,晓谕其众,帅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战,钦叱之,皆弃兵走,遂执承丕,斩之,并其亲党,传首成都。

天平节度使、守中书令高行周卒。

行周有勇而知义,功高而不矜,策马临敌,叱咤风生,平居与宾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赵季札如梓州,慰抚吏民。

汉法,犯私盐、麹,无问多少抵死。

郑州民有以屋税受盐于官,过州城,吏以为私盐,执而杀之,其妻讼冤。

癸丑,始诏犯盐、麹者以斤两定刑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