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

已讶游何远,仍嗟别太频。

离容君蹙促,赠语我殷勤。

迢遰天南面,苍茫海北漘。

诃陵国分界,交趾郡为邻。

蓊郁三光晦,温暾四气匀。

阴晴变寒暑,昏晓错星辰。

瘴地难为老,蛮陬不易驯。

土民稀白首,洞主尽黄巾。

战舰犹惊浪,戎车未息尘。

红旗围卉服,紫绶裹文身。

面苦桄榔裛,浆酸橄榄新。

牙樯迎海舶,铜鼓赛江神。

不冻贪泉暖,无霜毒草春。

云烟蟒蛇气,刀剑鳄鱼鳞。

路足羁栖客,官多谪逐臣。

天黄生飓母,雨黑长枫人。

回使先传语,征轩早返轮。

须防杯里蛊,莫爱橐中珍。

北与南殊俗,身将货孰亲。

尝闻君子诫,忧道不忧贫。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已经惊讶于你的旅行如此遥远,但仍然惋惜我们的离别如此频繁。 你离开时面容紧皱,赠送给我言语充满殷勤。 迢遰天南,面朝苍茫的北海。 诃陵国与交趾郡相邻,它们是两个不同的地界。 郁郁葱葱的三光被昏暗的四气所遮蔽。 阴晴交替,寒暑交错,昏暗与黎明错乱星辰。 瘴地难以老去,蛮陬难以被驯服。 土地上的人们稀少,却有白发,洞主都披着黄巾。 战舰仍然受惊浪涌扰,戎车未能停止尘埃。 红旗围绕在卉服之上,紫绶裹着文身。 嚼着苦桄榔,喝着酸溜溜的橄榄。 牙樯迎接来自远方的海船,铜鼓奏响欢迎江神。 那里没有冻结的贪泉,没有霜冻的毒草,只有春天的活力。 云烟中弥漫着蟒蛇的气息,刀剑闪烁着鳄鱼的鳞甲。 道路上走着牵挂家乡的客人,官员们多被贬谪。 天空变黄时,飓风的母亲降临,雨水变黑时,枫叶长者出现。 回程的使者先传递信息,征轩应早日返航。 要提防杯中的蛊惑,不要迷恋腰包中的珍宝。 北方与南方的风俗不同,个人将如何权衡财富和亲情。 曾经听到过君子的规劝,忧虑前途而不是贫困。


注释

题注:因叙岭南方物以谕之,並拟微之《送崔二十二》之作。 戎车未息尘:自注「时黄家贼方动」。 桄榔裛:一作「桄榔製」。 天黄生飓母:自注「飓母如断虹,欲大风即见」。 雨黑长枫人:自注「枫人因夜雷雨辄闇长数丈」。  须防杯里蛊:自注「南方蛊毒多置酒中」。



饯席重送从叔余之梓州

〔李商隐〕 〔唐〕

莫叹万重山,君还我未还。

武关犹怅望,何况百牢关。

赠韦穆十八

〔王维〕 〔唐〕

与君青眼客,共有白云心。

不相东山去,日令春草深。

峡口送友人

〔司空曙〕 〔唐〕

峡口花飞欲尽春,天涯去住泪沾巾。

来时万里同为客,今日翻成送故人。

望赋

〔刘禹锡〕 〔唐〕

邈不语兮临风,境自外兮感从中。

晦明转续兮,八极鸿蒙。

上下交气兮,群生异容。

发孤照于寸眸,骛遐情乎太空。

物乘化兮多象,人遇时兮不同。

嗟乎!

有目者必骋望以尽意,当望者必缘情而感时。

有待者瞿瞿,忘怀者熙熙。

虑深者瞠然若丧,乐极者冲然无违。

外徙倚其如一,中纠纷兮若斯。

望如何其?

望最乐。

希庆霄兮溯阿阁。

如云兮天颜咫尺,如草兮臣心踊跃。

扇交翟兮葳蕤,旗升龙兮蠖略。

日转黄道,天开碧落。

凝瑞景于庭树,掬非烟于殿幕。

望如何其?

望且欢!

登灞岸兮见长安。

纷扰扰兮红尘合,郁葱葱兮佳气盘。

池象汉兮昭回,城依斗兮阑干。

避御史之骢马,逐幸臣之金丸。

望如何其?

望攸好。

宗万灵兮越四隩。

汉帝仙台兮,秦皇海峤。

霓裳踊于河上,马迹穷乎越徼。

紫气度关而斐,神光属天而照耀。

完眷眷以驰情,耸专专而观妙。

望如何其?

望有形。

视蠢蠢兮穷冥冥。

楚塞氛恶兮,萧关燧明。

晕笼孤月兮,角奋长庚。

沙多似雪,碛有疑城。

烟云非女子之气,草木尽王者之兵。

审曳柴之虚警,破来骑之先声。

信有得于风鸟,示无言于旆旌。

望如何其?

望且慕。

恩意隔兮年光度。

雕辇已辞兮,金屋何处。

长信草生兮,长门日暮。

徯翠华之傥来,仰玄天以自诉。

况复湘水无还,漳河空注。

泪染枝叶,香馀纨素。

风萧萧兮北渚波,烟漠漠兮西陵树。

夫不归兮江上石,子可见兮秦原墓。

拍琴翻朔塞之音,挟瑟指邯郸之路。

望如何其?

望最伤。

俟环玦兮思帝乡。

龙门不见兮,云雾苍苍。

乔木何许兮,山高水长。

春之气兮悦万族,独含颦兮子里目。

秋之景兮悬清光,偏结愤兮九回肠。

羡环拱于白榆,借驰晖于落棠。

谅冲斗兮谁见,伊戴盆兮何望!

岂止苏武在胡,管宁浮海。

送飞鸿之灭没,附阴火之光彩。

鹤颈长引,乌头未改。

恨已极兮平原空,起何时兮东山在。

永望如何,伤怀孔多。

降将有依风之感,宫人成亿月之歌。

歌曰: 张衡侧身愁思久,王粲登楼日回首。

不作谓滨垂钓臣,羞为洛阳拜尘友。

送东林廉上人归庐山

〔王昌龄〕 〔唐〕

石溪流已乱,苔径人渐微。

日暮东林下,山僧还独归。

昔为庐峰意,况与远公违。

道性深寂寞,世情多是非。

会寻名山去,岂复望清辉。

鸡鸣曲

〔陈陶〕 〔唐〕

鸡声春晓上林中,一声惊落虾蟆宫。

二声唤破枕边梦,三声行人烟海红。

平旦慵将百雏语,蓬松锦绣当阳处。

愧君饮食长相呼,为君昼鸣下高树。

题所赁宅牡丹花

〔王建〕 〔唐〕

赁宅得花饶,初开恐是妖。

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

且愿风留着,惟愁日炙燋。

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

牡丹

〔皮日休〕 〔唐〕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史通·内篇·序传第三十二

〔刘知几〕 〔唐〕

盖作者自叙,其流出于中古乎?

屈原《离骚经》,其首章上陈氏族,下列祖考。

先述厥生,次显名字。

自叙发迹,实基于此。

降及司马相如,始以自叙为传。

然其所叙者,但记自少及长,立身行事而已。

逮于祖先所出,则蔑尔无闻。

至马迁又征三闾之故事,放文园之近作,模楷二家,勒成一卷。

于是扬雄遵其旧辙,班固酌其余波,自叙之篇,实烦于代。

虽属辞有异,而兹体无易。

寻马迁《史记》,上自轩辕,下穷汉武,疆宇修阔,道路绵长。

故其自叙,始于氏出重黎,终于身为太史。

虽上下驰骋,终不越《史记》之年。

班固《汉书》,止叙西京二百年事耳。

其自叙也,则远征令尹,起楚文王之世。

近录《宾戏》,当汉明帝之朝。

包括所及,逾于本书远矣。

而后来叙传,非止一家,竞学孟坚,从风而靡。

施于家谍,犹或可通,列于国史,多见其失者矣。

然自叙之为义也,苟能隐己之短,称其所长,斯言不谬,即为实录。

而相如《自序》,乃记其客游临邛,窃妻卓氏,以《春秋》所讳,持为美谈。

虽事或非虚,而理无可取。

载之于传,不其愧乎!

又王充《论衡》之《自纪》也,述其父祖不肖,为州闾所鄙,而己答以瞽顽舜神,鲧恶禹圣。

夫自叙而言家世,固当以扬名显亲为主,苟无其人,阙之可也。

至若盛矜于己,而厚辱其先,此何异证父攘羊,学子名母?

必责以名教,实三千之罪人也。

夫自媒自衒,士女之丑行。

然则人莫我知,君子不耻。

案孔氏《论语》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某之好学也。

”又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又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又曰:“吾之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则圣达之立言也,时亦扬露己才,或托讽以见其情,或选辞以显其迹,终不盱衡自伐,攘袂公言。

且命诸门人“各言尔志”,由也不让,见嗤无礼。

历观扬雄已降,其自叙也,始以夸尚为宗。

至魏文帝、傅玄、梅陶、葛洪之徒,则又逾于此者矣。

何则?

身兼自善,行有微能,皆剖析具言,一二必载。

岂所谓宪章前圣,谦以自牧者欤?

又近古人伦,喜称阀阅。

其荜门寒族,百代无闻,而骍角挺生,一朝暴贵,无不追述本系,妄承先哲。

至若仪父、振铎,并为曹氏之初。

淳维、李陵,俱称拓拔之始。

河内马祖,迁、彪之说不同。

吴兴沈先,约、烱之言有异。

斯皆不因真律,无假宁楹,直据经史,自成矛盾。

则知扬姓之寓西蜀,班门之雄朔野,或胄纂伯侨,或家传熊绎,恐自我作故,失之弥远者矣。

盖谄祭非鬼,神所不歆。

致敬他亲,人斯悖德。

凡为叙传,宜详此理。

不知则阙,亦何伤乎?

史通·内篇·覈才第三十一

〔刘知几〕 〔唐〕

夫史才之难,其难甚矣。

《晋令》云:“国史之任,委之著作,每著作郎初至,必撰名臣传一人。

”斯盖察其所由,苟非其才,则不可叨居史任。

历观古之作者,若蔡邕、刘峻、徐陵、刘炫之徒,各自谓长于著书,达于史体,然观侏儒一节,而他事可知。

案伯喈于朔方上书,谓宜广班氏《天文志》。

夫《天文》之于《汉史》,实附赘之尤甚者也。

必欲申以掎摭,但当锄而去之,安可仍其过失,而益其芜累?

亦奚异观河倾之患,而不遏以隄防,方欲疏而导之,用速怀襄之害。

述史如此,将非练达者欤?

孝标持论谈理,诚为绝伦。

而《自叙》一篇,过为烦碎。

《山栖》一志,直是文章。

谅难以偶迹迁、固,比肩陈、范者也。

孝穆在齐,有志梁史,及还江左,书竟不成。

嗟乎!

以徐公文体,而施诸史传,亦犹灞上儿戏,异乎真将军,幸而量力不为,可谓自卜者审矣。

光伯以洪儒硕学,而迍邅不遇。

观其锐情自叙,欲以垂示将来,而言皆浅俗,理无要害。

岂所谓“诵《诗》三百,虽多亦奚以为”者乎!

昔尼父有言:“文胜质则史。

”盖史者当时之文也,然朴散淳销,时移世异,文之与史,较然异辙。

故以张衡之文,而不闲于史。

以陈寿之史,而不习于文。

其有赋述《两都》,诗裁《八咏》,而能编次汉册,勒成宋典。

若斯人者,其流几何?

是以略观近代,有齿迹文章,而兼修史传。

其为式也,罗含、谢客宛为歌颂之文,萧绎、江淹直成铭赞之序,温子升尤工复语,卢思道雅好丽词,江总猖獗以沉迷,庾信轻薄而流宕。

此其大较也。

然向之数子所撰者,盖不过偏记、杂说、小卷、短书而已,犹且乖滥踳驳,一至于斯。

而况责之以刊勒一家,弥纶一代,使其始末圆备,表里无咎,盖亦难矣。

但自世重文藻,词宗丽淫,于是沮诵失路,灵均当轴。

每西省虚职,东观儜才,凡所拜授,必推文士。

遂使握管怀铅,多无铨综之识。

连章累牍,罕逢微婉之言。

而举俗共以为能,当时莫之敢侮。

假令其间有术同彪、峤,才若班、荀,怀独见之明,负不刊之业,而皆取窘于流俗,见嗤于朋党。

遂乃哺糟歠醨,俯同妄作,披褐怀王,无由自陈。

此管仲所谓“用君子而以小人参之,害霸之道”者也。

昔傅玄有云:“观孟坚《汉书》,实命代奇作。

及与陈宗、尹敏、杜抚、马严撰中兴纪传,其文曾不足观。

岂拘于时乎?

不然,何不类之甚者也。

是后刘珍、朱穆、卢植、杨彪之徒,又继而成之。

岂亦各拘于时,而不得自尽乎?

何其益陋也?

”嗟乎!

拘时之患,其来尚矣。

斯则自古所叹,岂独当今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