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其一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低飞的雁群在傍晚时分出现在边城,芦苇正在努力地成长。 一群骆驼满载着货物伴着叮的驼铃声缓缓前进。西去的驼队应当还是驮运丝绸经由这条大道远去安西。
碛:读qì,戈壁、沙漠。 白练:白色热绢。这里泛指丝绸。 安西:地名。唐方镇有安西都护,其治所在今新疆库车,兼辖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贞元六年(790年),为吐蕃所陷。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珽曰:唐人乐府词,文昌可称独步。绝句中如《成都曲》、《春别曲》、《寒塘曲》、《凉州辞》、《吴楚歌》、《楚妃怨》、《秋思》等篇,俱跌瓿风逸,逼真齐梁乐府,中透彻之禅,非有相皈依之可到。 《唐诗笺要》:寓怆愤纳款意。 中华书局出版《唐人绝句选》把篇首的“边城”二字解释为凉州(治所在今甘肃武威),认为前二句是“写凉州春暮景色”。词家陈邦炎(12—6)认为:从同题的第三首诗看,张籍写这首诗时,凉州为吐蕃侵占已有六十年之久,不可能写于凉州。而《凉州词》只是流行于开元、天宝年间的一个乐曲名称,盛唐诗人王翰、王之涣等都有以《凉州词》为题的诗篇,只是按这个乐曲写的歌词,其内容不必是写凉州。再联系同题第二首诗“古镇城门白碛开,胡兵往往傍沙堆,巡边使客行应早,每待平安火到来”,这第一首诗写的“边城”,应当只是当时与吐蕃对峙处面向沙漠的一座城镇。
【其一】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其二】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其三】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其四】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其五】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
重以周,故不怠。
轻以约,故人乐为善。
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
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
」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
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
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
」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
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
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
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
」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
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
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
」取其一,不责其二。
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
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
」曰:「能善是,是亦足矣。
」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
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
详,故人难于为善。
廉,故自取也少。
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
」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
」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
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
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
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
」举其一,不计其十。
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
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
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
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
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
吾常试之矣,常试语于众曰:「某良士。
某良士。
」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
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
不然,则其畏也。
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
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
某非良士。
」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
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
不然。
则其畏也。
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
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
呜呼!
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
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右,臣伏以今年以来,京畿诸县,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种所收,十不存一。
陛下恩逾慈母,仁过春阳,租赋之间,例皆蠲免。
所徵至少,所放至多。
上恩虽宏,下困犹甚。
至闻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坼屋伐树,以纳税钱,寒馁道涂,毙踣沟壑。
有者,皆已输纳。
无者,徒被追徵。
臣愚以为此皆群臣之所未言。
陛下之所未知者也。
臣窃见陛下怜念黎元,同于赤子。
至或犯法当戮,犹且宽而宥之,况此无辜之人,岂有知而不救?
又京师者,四方之腹心,国家之根本,其百姓实宜倍加忧恤。
今瑞雪频降,来年必丰。
急之,则得少而人伤。
缓之,则事存而利远。
伏乞特敕京兆府,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内徵未得者,并且停徵,容至来年蚕麦,庶得少有存立。
臣至陋至愚,无所知识,受恩思效,有见辄言,无任恳款惭惧之至,谨录奏闻。
谨奏。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
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德,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高远,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
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
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馀乎?
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
不能默默,聊复自明。
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
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
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策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
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
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词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
退因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
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
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馀亦无甚愧焉。
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
夫所谓宏词者,岂今之所谓者乎?
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怀惭?
乃不自进而已耳。
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蒙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
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
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
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
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俟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者再克。
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
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
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为我戚戚也。
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
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
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宽间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
二者将必有一可。
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者果谁哉?
再克之刑信如何也?
士固信于知己,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
愈再拜。
愈白: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
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专于文学。
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
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
今又以罪黜于朝廷,远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
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高可以钓爵位,循次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
今乃乘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从问文章为事。
身勤而事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
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德,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
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
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
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
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
稇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