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六·宋纪八

起重光单阏,尽玄黓执徐,凡二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八年(辛卯,公元四五一年)春,正月,丙戌朔,魏主大会群臣于瓜步山上,班爵行赏有差。

魏人缘江举火。

太子石卫率尹弘言于上曰:“六夷如此,必走。

”丁亥,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故诞世之反也,江夏王义恭等奏彭城王义康数有怨言,摇动民听,故不逞之族因以生心,请徙义康广州。

上将徙义康,先遣使语之,义康曰:“人生会死,吾岂爱生!

必为乱阶,虽远何益!

请死于此,耻复屡迁。

”竟未及往。

魏师之瓜步,人情忷惧。

上虑不逞之人复奉义康为乱。

太子劭及武陵王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屡启宜早为之所。

上乃遣中书舍人严龙赍药赐义康死。

义康不肯服,曰:“佛教不许自杀。

愿随宜处分。

”使者以被掩杀之。

江夏王义恭以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谟还历城。

魏人追击败之,遂取碻磝。

初,上闻魏将入寇,命广陵太守刘怀之逆烧城府、船乘,尽帅其民渡江。

山阳太守萧僧珍悉敛其民入城,台送粮仗诣盱眙及滑台者,以路不通,皆留山阳。

蓄陂水令满,须魏人至,决以灌之。

魏人过山阳,不敢留,因攻盱眙。

魏主就臧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

魏主怒,筑长围,一夕而合。

运东山土石以填堑,作浮桥于君山,绝水陆道。

魏主遗质书曰:“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

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

胡死,减并州贼。

氐、羌死,减关中贼。

卿若杀之,无所不利。

”质复书曰:“省示,具悉奸怀。

尔自恃四足,屡犯边境。

王玄谟退于东,申坦散于西,尔知其所以然邪?

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

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

冥期使然,非复人事。

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

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有桑干哉!

尔有幸得为乱兵所杀,不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

我本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之,粉之,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

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邪!

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勿遽走!

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相贻。

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邪!

”魏主大怒,作铁床,于其上施铁镵,曰:“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

”质又与魏众书曰:“尔语虏中诸士庶:佛狸见与书,相待如此。

尔等正朔之民,何为自取縻灭,岂可不知转祸为福邪!

”并写台格以与之云:“斩佛狸首,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匹。

”魏人以钩车钩城楼,城内系以驱縆,数百人唱呼引之,车不能退。

既夜,缒桶悬卒出,截其钩,获之。

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颓落不过数升。

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

凡攻之三旬,不拔。

会魏军中多疾疫,或告以建康遣水军自海入淮,又敕彭城断其归路。

二月,丙辰朔,魏主烧攻具退走。

盱眙人欲追之,沈璞曰:“今兵不多,虽可固守,不可出战。

但整舟楫,示若欲北渡者,以速其走,计不须实行也。

”臧质以璞城主,使之上露板,璞固辞,归功于质。

上闻,益嘉之。

魏师过彭城,江夏王义恭震惧不敢击。

或告“虏驱南口万馀,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

”诸将皆请行,义恭禁不许。

明日,驿使至,上敕义恭悉力急追。

魏师已远,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

魏人先已闻之。

尽杀所驱者而去。

程天祚逃归。

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

所过郡县,赤地无馀,春燕归,巢于林木。

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

上每命将出师,常授以成律,交战日时,亦待中诏,是以将帅趑趄,莫敢自决。

又江南白丁,轻进易退,此其所以败也。

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

癸酉,诏赈恤郡县民遭寇者,蠲其税调。

甲戌,降太尉义恭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寅,魏主济河。

辛巳,降镇军将军武陵王骏为北中郎将。

壬午,上如瓜步。

是日,解严。

初,魏中书学生卢度世,玄之子也,坐崔浩事亡命匿高阳郑罴家。

吏囚罴子,掠治之。

罴戒其子曰:“君子杀身成仁,虽死不可言。

”其子奉父命,吏以火爇其体,终不言而死。

及魏主临江,上遣殿上将军黄延年使于魏,魏主问曰:“卢度世亡命,已应至彼。

”延年曰:“都下不闻有度世也。

”魏主乃赦度世及其族逃亡籍没者。

度世自出,魏主以为中书侍郎。

度世为其弟娶郑罴妹以报德。

三月,乙酉,帝还宫。

己亥,魏主还平城,饮至告庙,以降民五万馀家分置近畿。

初,魏主过彭城,遣人语城中曰:“食尽且去,须麦熟更来。

”及期,江夏王义恭议欲芟麦剪苗,移民堡聚。

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曰:“虏不能复来,既自可保。

如其更至,此议亦不可立。

百姓闭在内城,饥馑日久,方春之月,野采自资。

一入堡聚,饿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

虏若必来,芟麦无晚。

”四坐默然,莫之敢对。

长史张畅曰:’孝孙之议,实有可寻。

”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武陵王骏之侧,进曰:“王录事议不可夺。

”别驾王子夏曰:“此论诚然。

”畅敛板白骏曰:“下官欲命孝孙弹子夏。

”骏曰:“王别驾有何事邪?

”畅曰:“芟麦移民,可谓大议,一方安危,事系于此。

子夏亲为州端,曾无同异。

及闻元嗣之言,则欢笑酬答。

阿意左右,何以事君!

”子夏、元嗣皆大惭,义恭之议遂寝。

初,鲁宗之奔魏,其子轨为魏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

常思南归,以昔杀刘康祖及徐湛之之父,故不敢来。

轨卒,子爽袭父官爵。

爽少有武干,与弟秀皆有宠于魏主,秀为中书郎。

既而兄弟各有罪,魏主诘责之。

爽、秀惧诛,从魏主自瓜步还,至湖陆,请曰:“奴与南有仇,每兵来,常恐祸及坟墓。

乞共迎丧还葬平城。

”魏主许之,爽至长社,杀魏戍兵数百人,帅部曲及愿从者千馀家奔汝南。

夏,四月,爽遣秀诣寿阳,奉书于南平王铄以请降。

上闻之,大喜,以爽为司州刺史,镇义阳。

秀为颍川太守,馀弟侄并授官爵,赏赐甚厚。

魏人毁其坟墓。

徐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里。

不许。

青州民司马顺则自称晋室近属,聚众号齐王。

梁邹戍主崔勋之诣州,五月,乙酉,顺则乘虚袭据梁邹城。

又有沙门自称司马百年,亦聚众号安定王以应之。

壬寅,魏大赦。

己巳,以江夏王义恭领南兗州刺史,徙镇盱眙。

增督十二州诸军事。

戊申,以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仆射、护军将军。

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每事推之。

诏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

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

六月,壬戌,魏改元正平。

魏主命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更定律令,多所增损,凡三百九十一条。

魏太子晃监国,颇信任左右,又营园田,收其利。

高允谏曰:“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容养。

今殿下国之储贰,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

谤声流布,不可追掩。

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乃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之利乎!

昔虢之将亡,神赐之土田,汉灵帝私立府藏,皆有颠覆之祸。

前鉴若此,甚可畏也。

武王爱国、邵、齐、华,所以王天下。

殷纣受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

今东宫俊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选。

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贩卖之物,以时收散。

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矣。

”不听。

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恶之。

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宠于太子,颇用事,皆与爱不协。

爱恐为道盛等所纠,遂构告其罪,魏主怒,斩道盛等于都街,东宫官属多坐死,帝怒甚。

戊辰,太子以忧卒。

壬申,葬金陵,谥曰景穆。

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

秋,七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青、冀二州刺史萧斌遣振武将军刘武之等击司马顺则、司马百年,皆斩之。

癸亥,梁邹平。

萧斌、王玄谟皆坐退败免官。

上问沈庆之曰:“斌欲斩玄谟而卿止之,何也?

”对曰:“诸将奔退,莫不惧罪。

自归而死,将至逃散,故止之。

”九月,癸巳,魏主还平城。

冬,十月,庚申,复如阴山。

上遣使至魏,魏遣殿中将军郎法祐来修好。

己巳,魏上党靖王长孙道生卒。

十二月,丁丑,魏主封景穆太子之子濬为高阳王。

既而以皇孙世嫡,不当为籓王,乃止。

时濬生四年,聪达过人,魏主爱之,常置左右。

徙秦王翰为东平王,燕王谭为临淮王,楚王建为广阳王,吴王余为南安王。

帝使沈庆之徙彭城流民数千家于瓜步,征北参军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数千家于姑孰。

帝以吏部郎王僧绰为侍中。

僧绰,昙首之子也,幼有大成之度,众皆以国器许之。

好学,有思理,练悉朝典。

尚帝女东阳献公主。

在吏部,谙悉人物,举拔咸得其分。

及为侍中,年二十九,沉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

帝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

帝之始亲政事也,委任王华、王昙首、殷景仁、谢弘微、刘湛,次则范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后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僧绰,凡十二人。

康和入朝于魏,魏主厚礼之。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九年(壬辰,公元四五二年)春,正月,魏所得宋民五千馀家在中山者谋叛,州军讨诛之。

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坐与叛者通谋。

赐死。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爱惧诛,二月,甲寅,弑帝,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发丧。

延、疋以皇孙濬冲幼,欲立长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

提以濬嫡皇孙,不可废。

议久不决。

宗爱知之,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而素恶秦王翰,善南安王余,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禁中,矫称赫连皇后令召延等。

延等以爱素贱,不以为疑,皆随入。

爱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于禁中,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之。

杀秦王翰于永巷而立余。

大赦,改元承平,尊皇后为皇太后,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庚午,立皇子休仁为建安王。

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庙号世祖。

上闻魏世祖殂,更谋北伐,鲁爽等复劝之。

上访于群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为:“淮、泗数州疮痍未复,不宜轻动。

”上不从。

偃,尚之之子也。

夏,五月,丙申,诏曰:“虐虏穷凶,著于自昔。

未劳资斧,已伏天诛。

拯溺荡秽,今其会也。

可符骠骑、司空二府,各部分所统,东西应接。

归义建绩者,随劳酬奖。

”于是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督冀州刺史张永等向碻磝,鲁爽、鲁秀、程天祚将荆州甲士四万出许、洛,雍州刺史臧质帅所领趣潼关。

永,茂度之子也。

沈庆之固谏北伐。

上以其异议,不使行。

青州刺史刘兴祖上言,以为:“河南阻饥,野无所掠。

脱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

稽留大众,转输方劳。

应机乘势,事存急速。

今伪帅始死,兼逼暑时,国内猜扰,不暇远赴。

愚谓宜长驱中山,据其关要。

冀州以北,民人尚丰,兼麦已向熟,因资为易,向义之徒,必应响赴。

若中州震动,黄河以南,自当消溃。

臣请发青、冀七千兵,遣将领之,直入其心腹。

若前驱克胜,张永及河南众军宜一时济河,使声实兼举,并建司牧,抚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军都,因事指麾,随宜加授,畏威欣宠,人百其怀。

若能成功,清壹可待。

若不克捷,不为大伤。

并催促装束,伏听敕旨。

”上意止存河南,亦不从。

上又使员外散骑侍郎琅邪徐爰随军向碻磝,衔中旨授诸将方略,临时宣示。

尚书令何尚之以老请致仕,退居方山。

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

既而诏书敦谕数四,六月,戊申朔,尚之复起视事。

御史中丞袁涉录自古隐士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以嗤之。

秋,七月,张永等至碻磝,引兵围之。

壬辰,徙汝阳王浑为武昌王,淮阳王彧为湘东王。

初,潘淑妃生始兴王濬。

元皇后性妒,以淑妃有宠于上,恚恨而殂,淑妃专总内政。

由是太子劭深恶淑妃及濬。

濬惧为将来之祸,乃曲意事劭,劭更与之善。

吴兴巫严道育,自言能辟谷服食,役使鬼物。

因东阳公主婢王鹦鹉出入主家。

道育谓主曰:“神将有符赐主。

”主夜卧,见流光若萤,飞入书笥,开视,得二青珠。

由是主与劭、濬皆信惑之。

劭、濬并多过失,数为上所诘责。

使道育诉请,欲令过不上闻。

道育曰:“我已为上天陈请,必不泄露。

”劭等敬事之,号曰:“天师”。

其后遂与道育、鹦鹉及东阳主奴陈天与、黄门陈庆国共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

劭补天与为队主。

东阳主卒,鹦鹉应出嫁,劭、濬虑语泄,濬府佐吴兴沈怀远。

素为濬所厚,以鹦鹉嫁之为妾。

上闻天与领队,以让劭曰:“汝所用队主副,并是奴邪?

”劭惧,以书告濬。

濬复书曰:“彼人若所为不已,正可促其馀命,或是大庆之渐耳。

”劭、濬相与往来书疏,常谓上为“彼人”,或曰:“其人”,谓江夏王义恭为“佞人”。

鹦鹉先与天与私通,既适怀远,恐事泄,白劭使密杀之。

陈庆国惧,曰:“巫蛊事,唯我与天与宣传往来。

今天与死,我其危哉!

”乃具以其事白上。

上大惊,即遣收鹦鹉。

封籍其家,得劭、濬书数百纸,皆咒诅巫蛊之言。

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穷治其事。

道育亡命,捕之不获。

先是,濬自扬州剌史出镇京口,及庐陵王绍以疾解扬州,意谓己必复得之。

既而上用南谯王义宣,濬殊不乐,乃求镇江陵。

上许之。

濬入朝,遣还京口,为行留处分,至京口数日而巫蛊事发。

上惋叹弥日,谓潘淑妃曰:“太子图富贵,更是一理,虎头复如此,非复思虑所及。

汝母子岂可一日无我邪!

”遣中使切责劭、濬,劭、濬惶惧无辞,惟陈谢而已。

上虽怒甚,犹未忍罪也。

诸军攻碻磝,治三攻道:张永等当东道,济南太守申坦等当西道,扬武司马崔训当南道。

攻之累旬,不拔。

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潜出,烧崔训营及攻具。

癸丑夜,又烧东围及攻具。

寻复毁崔训攻道。

张永夜撤围退军,不告诸将,士卒惊扰。

魏人乘之,死伤涂地。

萧思话自往,增兵力攻旬馀,不拔。

是时,青、徐不稔,军食乏。

丁卯,思话命诸军皆退屯历城,斩崔训,系张永、申坦于狱。

鲁爽至长社,魏戍主秃髡幡弃城走。

臧质顿兵近郊,不以时发,独遣冠军司马柳元景帅后军行参军薛安都等向潼关,元景等进据洪关。

梁州刺史刘秀之遣司马马汪与左军中兵参军萧道成,将兵向长安。

道成,承之之子也。

魏冠军将军封礼自浢津南渡,赴弘农。

九月,司空高平公儿乌干屯潼关,平南将军黎公辽屯河内。

吐谷浑王慕利延卒,树洛干之子拾寅立,始居伏罗川。

遣使来请命,亦请命于魏。

丁亥,以拾寅为安西将军、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

魏以拾寅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

庚寅,鲁爽与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战于大索,破之,进攻虎牢。

闻碻磝败退,与柳元景皆引兵还。

萧道成、马汪等闻魏救兵将至,还趣仇池。

己丑,诏解萧思话徐州,更领冀州刺史,镇历城。

上以诸将屡出无功,不可专责张永等,赐思话诏曰:“虏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脱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当之耳。

言及增愤!

可以示张永、申坦。

”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以白刃驱之。

今者悔何所及!

”义恭寻奏免思话官,从之。

魏南安隐王余自以违次而立,厚赐群下,欲以收众心。

旬月之间,府藏虚竭。

又好酣饮及声乐、畋猎,不恤政事。

宗爱为宰相,录三省,总宿卫,坐召公卿,专恣日甚。

余患之,谋夺其权。

爱愤怒。

冬,十月,丙午朔,余夜祭东庙,爱使小黄门贾周等就弑余,而秘之,唯羽林郎中代人刘尼知之。

尼劝爱立皇孙濬,爱惊曰:“君大痴人!

皇孙若立,岂忘正平时事乎!

”尼曰:“若尔,今当立谁?

”爱曰:“待还宫,当择诸王贤者立之。

”尼恐爱为变,密以状告殿中尚书源贺。

贺时与尼俱典兵宿卫,乃与南部尚书陆丽谋曰:“宗爱既立南安,还复杀之。

今又不立皇孙,将不利于社稷。

”遂与丽定谋,共立皇孙。

丽,俟之子也。

戊申,贺与尚书长孙渴侯严兵守卫宫禁,使尼、丽迎皇孙于苑中。

丽抱皇孙于马上,入平城,贺、渴侯开门纳之。

尼驰还东庙,大呼曰:“宗爱弑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还宫!

”众咸呼万岁。

遂执宗爱、贾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孙即皇帝位。

登永安殿,大赦,改元兴安。

杀爱、周,皆具五刑,夷三族。

西阳五水群蛮反,自淮、汝至于江、沔,咸被其患。

诏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督江、豫、荆、雍四州兵讨之。

魏以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

十一月,寿乐、渴侯坐争权,并赐死。

癸未,魏广阳简王建、临淮宣王谭皆卒。

甲申,魏主母闾氏卒。

魏南安王余之立也,以古弼为司徒,张黎为太尉。

及高宗立,弼、黎议不合旨,黜为外都大官。

坐有怨言,且家人告其为巫蛊,皆被诛。

壬寅,庐陵昭王绍卒。

魏追尊景穆太子为景穆皇帝,皇妣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陇西屠各王景文叛魏,署置王侯。

魏统万镇将南阳王惠寿、外都大官于洛拔督四州之众讨平之,徙其党三千馀家于赵、魏。

十二月,戊申,魏葬恭皇后于金陵。

魏世祖晚年,佛禁稍弛,民间往往有私习者。

及高宗即位,群臣多请复之。

乙卯,诏州郡县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

民欲为沙门者,听出家。

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

于是向所毁佛图,率皆修复。

魏主亲为沙门师贤等五人下发,以师贤为道人统。

丁巳,魏以乐陵王击忸为太尉,南部尚书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

丽以迎立之功,受心膂之寄,朝臣无出其右者,赐爵平原王。

丽辞曰:“陛下,国之正统,当承基绪。

效顺奉迎,臣子常职,不敢慆天之功以干大赏。

”再三不受,魏主不许。

丽曰:“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

今年逼桑榆,愿以臣爵授之。

”帝曰:“朕为天下主,岂不能使卿父子为二王邪!

”戊午,进其父建业公俟爵为东平王。

又命丽妻为妃,复其子孙。

丽力辞不受,帝益嘉之。

以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并进爵为王。

帝班赐群臣,谓源贺曰:“卿任意取之。

”贺辞曰:“南北未宾,府库不可虚也。

”固与之,乃取戎马一匹。

高宗之立也,高允预其谋,陆丽等皆受重赏,而不及允,允终身不言。

甲子,周忸坐事赐死。

时魏法深峻,源贺奏:“谋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预谋者,宜免死没官。

”从之。

江夏王义恭还朝。

辛未,以义恭为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录尚书如故。

初,魏入中原,用《景初历》,世祖克沮渠氏,得赵匪攵《玄始历》,时人以为密,是岁,始行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七·宋纪九

〔司马光〕 〔宋〕

昭阳大荒落,一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四五三年)春,正月,戊寅,以南谯王义宣为司徒、扬州刺史。

萧道成等帅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镇将苟莫于将突骑二千救之。

道成等引还南郑。

壬午,以征北将军始兴王濬为荆州刺史。

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

既除荆州,乃听入朝。

戊子,诏江州刺史武陵王骏统诸军讨西阳蛮,军于五洲。

严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

道育变服为尼,匿于东宫,又随始兴王濬至京口,。

或出止民张旿家。

濬入朝,复载还东宫,欲与俱往江陵。

丁巳,上临轩,濬入受拜。

是日,有告道育在张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云道育随征北还都。

上谓濬与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闻其犹与往来,惆怅惋骇,乃命京口送二婢,须至检覆,乃治劭、濬之罪。

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诅事发,犹冀能刻意思愆。

何意更藏严道育!

上怒甚,我叩头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为!

可送药来,当先自取尽,不忍见汝祸败也。

”濬奋衣起曰:“天下事寻自当判,愿小宽虑,必不上累!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宝坐谋反诛。

建宁王崇及其子济南王丽皆为元宝所引,赐死。

帝欲废太子劭,赐始兴王濬死,先与侍中王僧绰谋之。

使僧绰寻汉魏以来废太子、诸王典故,送尚书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书江湛。

武陵王骏素无宠,故屡出外籓,不得留建康。

南平王铄、建平王宏皆为帝所爱。

铄妃,江湛之妹。

随王诞妃,徐湛之之女也。

湛劝帝立铄,湛之意欲立诞。

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

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

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

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虎表,取笑千载。

”帝曰:“卿可谓能断大事。

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

且彭城始亡。

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

”僧绰曰:“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

”帝默然。

江湛同侍坐,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太伤切直!

”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铄自寿阳入朝,既至,失旨。

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议久不决。

每夜与湛之屏人语,或连日累夕。

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

帝以其谋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驰报劭。

劭乃密与腹心队主陈叔儿、斋帅张超之等谋为逆。

初,帝以宗室强盛,虑有内难,特加东宫兵,使与羽林相若,至有实甲万人。

劭性黠而刚猛,帝深倚之。

及将作乱,每夜飨将士,或亲自行酒。

王僧绰密以启闻,会严道育婢将至,癸亥夜,劭诈为帝诏云:“鲁秀谋反,汝可平明守阙,帅众入。

”因使张超之等集素所畜养兵士二千馀人,皆被甲。

召内外幢队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讨。

夜,呼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左卫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并入宫。

劭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

内省无过,不能受枉。

明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

”因起,遍拜之。

众惊愕,莫能对。

久之,淑、斌皆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

”劭怒,变色。

斌惧,与众俱曰:“当竭身奉命。

”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

殿下幼尝患风,或是疾动耳。

”劭愈怒,因眄淑曰:“事当克不?

”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恐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

假有此谋,犹将可息。

”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罢乎!

”淑还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

甲子,宫门未开,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入朝之仪。

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

淑徐起,至车后。

劭使登车,又辞不上,劭命左右杀之。

守门开,从万春门入。

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

劭以伪诏示门卫曰:“受敕,有所收讨。

”令后队速来。

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门及斋阁,拔刀径上合殿。

帝其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门阶户席直卫兵尚寝未起。

帝见超之入,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之。

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兵人杀之。

劭进至合殿中阁,闻帝已殂,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直,呼中书舍人顾嘏,嘏震惧,不时出,既至,问曰:“欲共见废,何不早启?

”嘏未及答,即于前斩之。

江湛直上省,闻喧噪声,叹曰:“不用王僧绰言,以至于此!

”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杀之。

宿卫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

左细仗主、广威将军吴兴卜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

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

”天与骂曰:“殿下常来,云何于今乃作此语!

只汝是贼!

”手射劭于东堂。

几中之。

劭党击之,断臂而死。

队将张泓之、硃道钦、陈满与天与俱战死。

左卫将军尹弘惶怖通启,求受处分。

劭使人从东阁入,杀潘淑妃及太祖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兴王使帅众屯中堂。

濬时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台内喧噪,宫门皆闭,道上传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

”濬阳惊曰:“今当奈何?

”法瑜劝入据石头。

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济不,骚扰不知所为。

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当投袂赴难。

凭城自守,非臣节也。

”濬不听,乃从南门出,径向石头,文武从者千馀人。

时南平王铄戍石头,兵十亦千馀人。

俄而劭遣张超之驰马召濬,濬屏人问状,即戎服乘马而去。

硃法瑜固止濬,濬不从。

出中门,王庆又谏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愤。

明公但当坚闭城门,坐食积粟,不过三日,凶党自离。

公情事如此,今岂宜去!

”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复言者斩!

”既入,见劭,劭谓濬曰:“潘淑妃遂为乱兵所害。

”濬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

”劭诈以太祖诏召大将军义恭、尚书令何尚之入,拘于内。

并召百官,至者才数十人。

劭遽即位。

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

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毕,亟称疾还永福省,不敢临丧。

以白刃自守,夜则列灯以防左右。

以萧斌为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以何尚之为司空,前右卫率檀和之戍石头,征虏将军营道侯义綦镇京口。

义綦,义庆之弟也。

乙丑,悉收先给诸处兵还武库,杀江、徐亲党尚书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

凝之。

焘之孙也。

以殷仲素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陈叔儿等皆拜官、赏赐有差。

辅国将军鲁秀在建康,劭谓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为卿除之矣。

”使秀与屯骑校尉庞秀之对掌军队。

劭不知王僧绰之谋,以僧绰为吏部尚书,司徒左长史何偃为侍中。

武陵王骏屯五洲,沈庆之自巴水来,咨受军略。

三月,乙亥,典签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杀逆,骏使元嗣以告僚佐。

沈庆之密谓腹心曰:“萧斌妇人,其馀将帅,皆易与耳。

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

此外屈逼,必不为用。

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

”壬午,魏尊保太后为皇太后,追赠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为会州,省扬州,立司隶校尉,以其妃父殷冲为司隶校尉。

冲,融之曾孙也。

以大将军义恭为太保,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为太尉,始兴王濬为骠骑将军,雍州刺史臧质为丹阳尹,会稽太守随王诞为会州刺史。

劭料检文帝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王僧绰所启飨士并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绰,杀之。

僧绰弟僧虔为司徒左西属,所亲咸劝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

若得同归九泉,犹羽化也。

”劭因诬北第诸王侯,云与僧绰谋反,杀长沙悼王瑾、瑾弟临川哀王烨、桂阳孝侯觊、新渝怀侯玠,皆劭素所恶也。

瑾义欣之子。

义华,义庆之子。

玠,义庆之弟子也。

劭密与沈庆之手书,令杀武陵王骏。

庆之求见王,王惧,辞以疾。

庆之突入,以劭书示王,王泣求入内与母诀,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视。

殿下何见疑之深!

”王起再拜曰:“家国安危,皆在将军。

”庆之即命内外勒兵。

府主簿颜竣曰:“今四方未知义师之举,劭据有天府,若首尾不相应,此危道也。

宜待诸镇协谋,然后举事。

”庆之厉声曰:“今举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得参预,何得不败!

宜斩以徇众!

”王令竣拜谢庆之,庆之曰:“君但当知笔札事耳!

”于是专委庆之处分。

旬日之间,内外整办,人以为神兵。

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严誓众。

以沈庆之领府司马。

襄阳太守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为咨议参军,领中兵。

江夏内史硃修之行平东将军。

记室参军颜设为咨议参军,领录事,兼总内外。

以咨议参军刘延孙为长史、寻阳太守,行留府事。

延孙,道产之子也。

南谯王义宣及臧质皆不受劭命,与司州刺史鲁爽同举兵以应骏。

质、爽俱诣江陵见义宣,且遣使劝进于王。

辛卯,臧质子敦等在建康者闻质举兵,皆逃亡。

劭欲相慰悦,下诏曰:“臧质,国戚勋臣,方赞翼京辇,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叹。

可遣宣譬令还,咸复本位。

”劭寻录得敦,使大将军义恭行训杖三十,厚给赐之。

癸巳,劭葬太祖于长宁陵,谥曰景皇帝,庙号中宗。

乙未,武陵王发西阳。

丁酉,至寻阳。

庚子,王命颜竣移檄四方,使共讨劭。

州郡承檄,翕然响应。

南谯王义宣遣臧质引兵诣寻阳,与骏同下,留鲁爽于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萧思话为徐、兗二州刺史,起张永为青州刺史。

思话自历城引部曲还平城,起兵以应寻阳。

建武将军垣护之在历城,亦帅所领赴之。

南谯王义宣版张永为冀州刺史。

永遣司马崔勋之等将兵赴义宣。

义宣虑萧思话与永不释前憾,自为书与思话,使长史张畅为书与永,劝使相与坦怀。

随王诞将受劭命,参军事沈正说司马顾琛曰:“国家此祸,开辟未闻。

今以江东骁锐之众,唱大义于天下,其谁不响应!

岂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伪宠乎!

”琛曰:“江东忘战日久,虽逆顺不同,然强弱亦异,当须四方有义举者,然后应之,不为晚也。

”正曰:“天下未尝有无父无君之国,宁可自安仇耻而责义于馀方乎!

今正以弑逆冤丑,义不同天,举兵之日,岂求必全邪!

冯衍有言:‘大汉之贵臣,将不如荆、齐之贱士乎!

’况殿下义兼臣子,事实国家者哉!

”琛乃与正共入说诞,诞从之。

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谓素习武事,语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旅。

若有寇难,吾自当之,但恐贼虏不敢动耳。

”及闻四方兵起,始忧惧,戒严,悉召下番将吏,迁淮南岸居民于北岸,尽聚诸王及大臣于城内,移江夏王义恭处尚书下舍,分义恭诸子处侍中下省。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统宁朔将军薛安都等十二军发湓口,司空中兵参军徐遗宝以荆州之众继之。

丁未,武陵王发寻阳,沈庆之总中军以从。

劭立妃殷氏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书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颜延之曰:“彼谁笔也?

”延之曰:“竣之笔也。

”劭曰:“言辞何至于是!

”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安能顾陛下!

”劭怒稍解。

悉拘武陵王子于侍中下省,南谯王义宣子于太仓空舍。

劭欲尽杀三镇士民家口,江夏王义恭、何尚之皆曰:“凡举大事者不顾家。

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室累,正足坚彼意耳。

”劭以为然,乃下书一无所问。

劭疑朝廷旧臣皆不为己用,乃厚抚鲁秀及右军参军王罗汉,悉以军事委之。

以萧斌为谋主,殷冲掌文符。

萧斌劝劭勒水军自上决战,不尔则保据梁山。

江夏王义恭以南军仓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战,乃进策曰:“贼骏小年未习军旅,远来疲弊,宜以逸待之。

今远出梁山,则京都空弱,东军乘虚,或能为患。

若分力两赴,则兵散势离。

不如养锐待期,坐而观衅。

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不忧贼不破也。

”劭善之。

斌厉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岂复可量!

三方同恶,势据上流。

沈庆之甚练军事,柳元景、宗悫屡尝立功。

形势如此,实非小敌。

唯宜及人情未离,尚可决力一战。

端坐台城,何由得久!

今主,咸无战意,岂非天也!

”邵不听。

或劝劭保石头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头城者,俟诸侯勤王耳。

我若守此,谁当见救!

唯应力战决之。

不然,不克。

”日日自出行军,慰劳将士,亲督都水治船舰。

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内船舫,悉驱民家渡水北。

立子伟之为皇太子。

以始兴王濬妃父褚湛之为丹阳尹。

湛之,裕之之兄子也。

濬为侍中、中书监、司徒、录尚书六条事,加南平王铄开府仪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为江州刺史。

太尉司马宠秀之自石头先众南奔,人情由是大震。

以营道侯义綦为湘州刺史,檀和之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军于鹊头。

宣城太守王僧达得武陵王檄,未知所从。

客说之曰:“方今衅逆滔天,古今未有。

为君计,莫若承义师之檄,移告傍郡。

苟在有心,谁不响应!

此上策也。

如其不能,可躬帅向义之徒,详择水陆之便,致身南归,亦其次也。

”僧达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于鹊头。

王即以为长史。

僧达,弘之子也。

王初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

”人问其故,庆之曰:“吾见其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

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柳元景以舟舰不坚,惮于水战,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宁步上,使薛安帅铁骑曜兵于淮上,移书朝士,为陈逆顺。

劭加吴兴太守汝南周峤冠军将军。

随王诞檄亦至,峤素恇怯,回惑不知所从。

府司马丘珍孙杀之,举郡应诞。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属。

乙未,军于溧洲。

王自发寻阳,有疾,不能见将佐,唯颜竣出入卧内,拥王于膝,亲视起居。

疾屡危笃,不任咨禀,竣皆专决。

军政之外,间以文教书檄,应接遐迩,昏晓临哭,若出一人。

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潜至新亭,依山为垒。

新降者皆劝元景速进,元景曰:“不然。

理顺难恃,同恶相济,轻进无防,实启寇心。

”元景营未立,劭龙骧将军詹叔儿觇知之,劝劭出战,劭不许。

甲子,劭使萧斌统步军,褚湛之统水军,与鲁秀、王罗汉、刘简之等精兵合万人,攻新亭垒,劭自登硃雀门督战。

元景宿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

但衔枚疾战,一听吾鼓声。

”劭将士怀劭重赏,皆殊死战。

元景水陆受敌,意气弥强,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数人宣传。

劭兵势垂克,鲁秀击退鼓,劭众遽止。

元景乃开垒鼓噪以乘之,劭众大溃,坠淮死者甚多。

劭更帅馀众,自来攻垒,元景复大破之,所杀伤过于前战,士卒争赴死马涧,涧为之溢。

劭手斩退者,不能禁。

刘简之死,萧斌被创,劭仅以身免,走还宫。

鲁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宁。

丁卯,江夏王义恭单骑南奔。

劭杀义恭十二子。

劭、濬忧迫无计,以辇迎蒋侯神像置宫中,稽颡乞恩,拜为大司马,封钟山王。

拜苏侯神为骠骑将军。

以濬为南徐州刺史,与南平王铄并录尚书事。

戊辰,武陵王军于新亭,大将军义恭上表劝进。

散骑侍郎徐爱在殿中诳劭,云自追义恭,遂归武陵王。

时王军府草创,不晓朝章。

爰素所谙练。

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仪注。

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

文武赐爵一等,从军者二等。

改谥大行皇帝曰文,庙号太祖。

以大将军义恭为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州刺史。

是日,劭亦临轩拜太子伟之,大赦,唯刘骏、义恭、义宣、诞不在原例。

庚子,以南谯王义宣为中书监、丞相、录尚书六条事、扬州刺史,随王诞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藏质为东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沈庆之为领军将军,萧思话为尚书左仆射。

壬申,以王僧达为右仆射,柳元景为侍中、左卫将军,宗悫为右卫将军,张畅为吏部尚书,刘延孙、颜竣并为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质以雍州兵二万至新亭。

豫州刺史刘遵考遣其将夏侯献之帅步骑五千军于瓜步。

先是,世祖遣宁朔将军顾彬之将兵东入,受随王诞节度。

诞遣参军刘季之将兵与彬之俱向建康,诞自顿西陵,为之后继。

劭遣殿中将军燕钦等拒之,相遇于曲阿奔牛塘,钦等大败。

劭于是缘淮树栅以自守,又决破岗、方山埭以绝东军。

时男丁既尽,召妇女供役。

甲戌,鲁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

王罗汉闻官军已渡,即放仗降,缘渚幢队以次奔散,器仗鼓盖充塞路衢。

是夜,劭闭守六门,于门内凿堑立栅。

城中沸乱,丹阳尹尹弘等文武将吏争逾城出降。

劭烧辇及兗冕服于宫庭。

萧斌宣令所统,皆使解甲,自石头戴白幡来降。

诏斩斌于军门。

濬劝劭载宝货逃入海,劭以人情离散,不果行。

乙亥,辅国将军硃修之克东府,丙子,诸军克台城,各由诸门入会于殿庭,获王正见,斩之。

张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

为军士所杀,刳肠割心,诸将脔其肉,生啖之。

建平等七王号哭俱出。

劭穿西垣,入武库井中,队副高禽执之。

劭曰:“天子何在?

”禽曰:“近在新亭。

”至殿前,臧质见之恸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为见器?

”又谓质曰:“可得为启乞远徙不?

”质曰:“主上近在航南,自当有处分。

”缚劭于马上,防送军门。

时不见传国玺,以问劭,劭曰:’在严道育处。

”就取,得之。

斩劭及四子于牙下。

濬帅左右数十人挟南平王铄南走,遇江夏王义恭于越城。

濬下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

”义恭曰:“上已君临万国。

”又曰:“虎头来得无晚乎?

”义恭曰:“殊当恨晚。

”又曰:“故当不死邪?

”义恭曰:“可诣行阙请罪。

”又曰:“未审犹疑赐一职自效不?

”义恭又曰:“此未可量。

”勒与俱归,于道斩之,及其三子。

劭、濬父子首并枭于大航,暴尸于市。

劭妃殷氏及劭、濬诸女、妾媵,皆赐死于狱。

污潴劭所居斋。

殷氏且死,谓狱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残,何以枉杀无罪人?

”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

”殷氏曰:“此权时耳,当以鹦鹉为后。

”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与褚妃离绝,故免于诛。

严道育、王鹦鹉并都街鞭杀,焚尸,扬灰于江。

殷冲、尹弘、王罗汉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诛。

庚辰,解严,辛巳,帝如东府,百官请罪,诏释之。

甲申,尊帝母路淑媛为皇太后。

太后,丹阳人也。

乙酉,立妃王氏为皇后。

后父偃,导之玄孙也。

戊子,以柳元景为雍州刺史。

辛卯,追赠袁淑为太尉,谥忠宪公。

徐湛之为司空,谥忠烈公。

江湛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忠简公。

王僧绰为金紫光禄大夫,谥简侯。

壬辰,以太尉义恭为扬、南徐二州刺史,进位太傅,领大司马。

初,劭以尚书令何尚之为司空、领尚书令,子征北长史偃为侍中,父子并居权要。

及劭败,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黄阁。

殷冲等既诛,人为之寒心。

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誉,且居劭朝用智将迎,时有全脱,故特免之,复以尚之为尚书令,偃为大司马长史,任遇无改。

甲午,帝谒初宁、长宁陵。

追赠卜天与益州刺史,谥壮侯,与袁叔等四家,长给禀禄。

张泓之等各赠郡守。

戊戌,以南平王铄为司空,建平王宏为尚书左仆射,萧思话为中书令、丹阳尹。

六月,丙午,帝还宫。

初,帝之讨西阳蛮也,臧质使柳元景将兵会之。

及质起兵,欲奉南谯王义宣为主,潜使元景帅所领西还,元景即以质书呈帝,语其信曰:“臧冠军当是未知殿下义举耳。

方应伐逆,不容西还。

”质以此恨之。

及元景为雍州,质虑其为荆、江后患,建议元景当为爪牙,不宜远出。

帝重违其言,戊申,以元景为护军将军,领石头戍事。

己酉,以司州刺史鲁爽为南豫州刺史。

庚戌,以卫军司马徐遗宝为兗州刺史。

庚申,诏有司论功行赏,封颜竣等为公、侯。

辛未,徙南谯王义宣为南郡王,随王诞为竟陵王,立义宣次子宜阳侯恺为南谯王。

闰月,壬申,以领军将军沈庆之为南兗州刺史,镇盱眙。

癸酉,以柳元景为领军将军。

乙亥,魏太皇太后赫连氏殂。

丞相义宣固辞内任及子恺王爵。

甲午,更以义宣为荆、湘二州刺史,恺为宜阳县王,将佐以下并加赏秩。

以竟陵王诞为扬州刺史。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甲寅,诏求直言。

辛酉,诏省细作并尚方雕文涂饰。

贵戚竞利,悉皆禁绝。

中军录事参军周朗上疏,以为:“毒之在体,必割其缓处。

历下、泗间,不足戍守。

议者必以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于胡矣。

今空守孤城,徒费财役。

使虏但发轻骑三千,更互出入,春来犯麦,秋至侵禾,水陆漕输,居然复绝。

于贼不劳而边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尽,可跷足而待也。

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车弱卒与肥与悍胡相逐,其不能济固宜矣。

又,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

汉氏节其臣则可矣,薄其子则乱也。

凡法有变于古而刻于情,则莫能顺焉。

至乎败于礼而安于身,必遽而奉之。

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谬。

又,举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给?

一体炫金,不及百两,一岁美衣,不过数袭。

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目岂常视,身未时亲,是椟带宝、笥着衣也,何糜蠹之剧,惑鄙之甚邪!

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

而市造华怪,即传于民。

如此,则迁也,非罢也。

凡阙庶民,制度日侈,见车马不辩贵贱,视冠服不知尊卑。

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

宫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学。

侈丽之源,实先宫阃。

又,设官者宜官称事立,人称官置。

王侯识未堪务,不应强仕。

且帝子未官,人谁谓贱?

但宜详置宾友,茂择正人,亦何必列长史、参军、别架从事,然后为贵哉!

又,俗好以毁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毁。

以誉进人,不知测其所以致誉。

毁徒皆鄙,则宜擢其毁者。

誉党悉庸,则宜退其誉者。

如此,则毁誉不妄,善恶分矣。

凡无世不有言事,无时不有下令。

然升平不至,昏危相继,何哉?

设令之本非实故也。

”书奏,忤旨,自解去职。

朗,峤之弟也。

侍中谢庄上言:“诏云:‘贵戚竞利,悉皆禁绝。

’此实允惬民听。

若有犯违,则应依制裁纠。

若废法申恩,便为明诏既下而声实乘爽也。

臣愚谓大臣在禄位者,尤不宜与民争利。

不审可得在此诏不?

”庄,弘微之子也。

上多变易太祖之制,郡县以三周为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乙丑,魏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仁皆坐谋叛,仁赐死于长安,若文伏诛。

南平穆王铄素负才能,意当轻上。

又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

上潜使人毒之,己巳,铄卒,赠司徒,以商臣之谥谥之。

南海太守萧简据广州反。

简,斌之弟也。

诏新南海太守南昌邓琬、始兴太守沈法系讨之。

法系,庆之之从弟也。

简诳其众曰:“台军是贼劭所遣。

”众信之,为之固守。

琬先至,止为一攻道。

法系至,曰:“宜四面并攻。

若守一道,何时可拔!

”琬不从。

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

”日尽又不克,乃从之。

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

九月,丁卯,斩简,广州平。

法系封府库付琬而还。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军将军鲁秀为司州刺史。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以将置东宫,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减旧员之半。

甲午,魏主还平城。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八·宋纪十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尽著雍阉茂,凡五年。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元年(甲午,公元四五四年)春,正月,己亥朔,上祀南郊,改元,大赦。

甲辰,以尚书令何尚之为左光禄大夫、护军将军,以左卫将军颜竣为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

壬戌,更铸孝建四铢钱。

乙丑,魏以侍中伊馛为司空。

丙子,立皇子子业为太子。

初,江州刺史臧质,自谓人才足为一世英雄。

太子劭之乱,质潜有异图,以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庸暗易制,欲外相推奉,因而覆之。

质于义宣为内兄,既至江陵,即称名拜义宣。

义宣惊愕问故,质曰:“事中宜然。

”时义宣已奉帝为主,故其计不行。

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义恭,曰:“天下屯危,礼异常日。

”劭既诛,义宣与质功皆第一,由是骄恣,事多专行,凡所求欲,无不必从。

义宣在荆州十年,财富兵强。

朝廷所下制度,意有不同,一不遵承。

质自建康之江州,舫千馀乘,部伍前后百馀里。

帝方自揽威权,而质以少主遇之,政刑庆赏,一不咨禀。

擅用湓口、钩圻米,台符屡加检诘,渐致猜惧。

帝淫义宣诸女,义宣由是恨怒。

质乃遣密信说义宣,以为:“负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自古能全者有几?

今万物系心于公,声迹已著。

见几不作,将为它人所先。

若命徐遗宝、鲁爽驱西北精兵来屯江上,质帅九江楼船为公前驱,已为得天下之半。

公以八州之众,徐进而临之,虽韩、白更生,不能为建康计矣。

且少主失德,闻于道路。

沈、柳诸将,亦我之故人,谁肯为少主尽力者?

夫不可留者年也,不可失者时也。

质常恐溘先朝露,不得展其旅力,为公扫除,于时悔之何及。

”义宣腹心将佐咨议参军蔡超、司马竺超民等咸有富贵之望,欲倚质威名以成其业,共劝义宣从其计。

质女为义宣子采之妇。

义宣谓质无复异同,遂许之。

超民,夔之子也。

臧敦时为黄门侍郎,帝使敦至义宣所,道经寻阳,质更令敦说诱义宣,义宣意遂定。

”豫州刺史鲁爽有勇力,义宣、质素与之相结。

义宣密使人报爽及兗州刺史徐遗宝,期以今秋同举兵。

使者至寿阳,爽方饮醉,失义宣指,即日举兵。

爽弟瑜在建康,闻之,逃叛。

爽使其众戴黄标,窃造法服,登坛,自号建平元年。

疑长史韦处穆、中兵参军杨元驹、治中庾腾之不与己同,皆杀之。

遗宝亦勒兵向彭城。

二月,义宣闻爽已反,狼狈举兵。

鲁瑜弟弘为质府佐,帝敕质收之,质即执台使,举兵。

义宣与质皆上表,言为左右所谗疾,欲诛君侧之恶。

义宣进爽号征北将军。

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使征北府户曹版义宣等,文曰:“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

东骑臧,今补丞相,名质。

平西硃,今补车骑,名修之。

皆版到奉行。

”义宣骇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不听进。

质加鲁弘辅国将军,下戍大雷。

义宣遣咨议参军刘谌之将万人就弘,召司州刺史鲁秀,欲使为谌之后继。

秀至江陵见义宣,出,拊膺曰:“吾兄误我,乃与痴人作贼,今年败矣!

”义宣兼荆、江、兗、豫四州之力,威震远近。

帝欲奉乘舆法物迎之,竟陵王诞固执不可,曰:“奈何持此座与人!

”乃止。

己卯,以领军将军柳元景为抚军将军。

辛卯,以左卫将军王玄谟为豫州刺史。

命元景统玄谟等诸将以讨义宣。

癸巳,进据梁山洲,于两岸筑偃月垒,水陆待之。

义宣自称都督中外诸军事,命僚佐悉称名。

甲午,魏主诣道坛受图箓。

丙申,以安北司马夏侯祖欢为兗州刺史。

三月,己亥,内外戒严。

辛丑,以徐州刺史萧思话为江州刺史,柳元景为雍州刺史。

癸卯,以太子左卫率庞秀之为徐州刺史。

义宣移檄州郡,加进位号,使同发兵。

雍州刺史硃修之伪许之,而遣使陈诚于帝。

益州刺史刘秀之斩义宣使者,遣中兵参军韦崧将万人袭江陵。

戊申,义宣帅众十万发江津,舳舻数百里。

以子慆为辅国将军,与左司马竺超民留镇江陵。

檄硃修之使发兵万人继进,修之不从。

义宣知修之贰于己,乃以鲁秀为雍州刺史,使将万馀人击之。

王玄谟闻秀不来,喜曰:“臧质易与耳!

”冀州刺史垣护之妻,徐遗宝之姊也,遗宝邀护之同反,护之不从,发兵击之。

遗宝遣兵袭徐州长史明胤于彭城,不克。

胤与夏侯祖欢、垣护之共击遗宝于湖陆,遗宝弃众焚城,奔鲁爽。

义宣至寻阳,以质为前锋而进,爽亦引兵直趣历阳,与质水陆俱下。

殿中将军沈灵赐将百舸,破质前军于南陵,擒军主徐庆安等。

质至梁山,夹陈两岸,与官军相拒。

夏,四月,戊辰,以后将军刘义綦为湘州刺史。

甲申,以硃修之为荆州刺史。

上遣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南阳宗越等戍历阳,与鲁爽前锋杨胡兴等战,斩之。

爽不能进,留军大岘,使鲁瑜屯小岘。

上复遣镇军将军沈庆之济江,督诸将讨爽。

爽食少,引兵稍退,自留断后。

庆之使薛安都帅轻骑追之,丙戌,及爽于小岘。

爽将战,饮酒过醉,安都望见爽,即跃马大呼,直往刺之,应手而倒,左右范双斩其首。

爽众奔散,瑜亦为部下所杀。

遂进攻寿阳,克之。

徐遗宝奔东海,东海人杀之。

李延寿论曰:“凶人之济其身,非世乱莫由焉。

鲁爽以乱世之情,而行之于平日,其取败也宜哉!

南郡王义宣至鹊头,庆之送爽首示之,并与书曰:仆荷任一方,而衅生所统。

近聊帅轻师,指往剪扑,军锋裁及,贼爽授首。

公情契异常,或欲相见,及其可识,指送相呈。

”爽累世将家,骁猛善战,号万人敌。

义宣与质闻其死,皆骇惧。

柳元景军于采石。

王玄谟以臧质众盛,遣使来求益兵,上使元景进屯姑孰。

太傅义恭与义宣书曰:“往时仲堪假兵,灵宝寻害其族。

孝伯推诚,牢之旋踵而败。

臧质少无美行,弟所具悉。

今藉西楚之强力,图济其私。

凶谋若果,恐非复池中物也。

”义宣由此疑之。

五月,甲辰,义宣至芜湖,质进计曰:“今以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

万人缀梁山,则玄谟必不敢动。

下官中流鼓棹,直趣石头,此上策也。

”义宣将从之。

刘谌之密言于义宣曰:“质求前驱,此志难测。

不如尽锐攻梁山,事克然后长驱,此万安之计也。

”义宣乃止。

冗从仆射胡子反等守梁山西垒,会西南风急,质遣其将尹周之攻西垒。

子反方渡东岸就玄谟计事,闻之,驰归。

周之攻垒甚急,偏将刘季之帅水军殊死战,求救于玄谟,玄谟不遣。

大司马参军崔勋之固争,乃遣勋之与积弩将军垣询之救之。

比至,城已陷,勋之、询之皆战死。

询之,护之之弟也。

子反等奔还东岸。

质又遣其将庞法起将数千兵趋南浦,欲自后掩玄谟,游击将军垣护之引水军与战,破之。

硃修之断马鞍山道,据险自守。

鲁秀攻之不克,屡为修之所败,乃还江陵,修之引兵蹑之。

或劝修之急追,修之曰:“鲁秀,骁将也。

兽穷则攫,不可迫也。

”王玄谟使垣护之告急于柳元景曰:“西城不守,唯馀东城万人。

贼军数倍,强弱不敌。

欲退还姑孰,就节下协力当之,更议进取。

”元景不许,曰:“贼势方盛,不可先退,吾当卷甲赴之。

”护之曰:“贼谓南州用三万人,而将军麾下裁十分之一,若往造贼垒,则虚实露矣。

王豫州必不可来,不如分兵援之。

”元景曰:“善!

”乃留赢弱自守,悉遣精兵助玄谟,多张旗帜。

梁山望之如数万人,皆以为建康兵悉至,众心乃安。

质请自攻东城。

咨议参军颜乐之说义宣曰:“质若复克东城,则大功尽归之矣。

宜遣麾下自行。

”义宣乃遣刘谌之与质俱进。

甲寅,义宣至梁山,顿兵西岸,质与刘谌之进攻东城。

玄谟督诸军大战,薛安都帅突骑先冲其陈之东南,陷之,斩谌之道,刘季之、宗越又陷其西北,质等兵大败。

垣护之烧江中舟舰,烟焰覆水,延及西岸,营垒殆尽。

诸军乘势攻之,义宣兵亦溃。

义宣单舸迸走,闭户而泣,荆州人随之者犹百馀舸。

质欲见义宣计事,而义宣已去。

质不知所为,亦走,其众皆降散。

己未,解严。

癸亥,以吴兴太守刘延孙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丙寅,魏主如阴山。

臧质至寻阳,焚烧府舍,载妓妾西走。

使嬖人何文敬领馀兵居前,至西阳。

西阳太守鲁方平绐文敬曰:“诏书唯捕元恶,馀无所问。

不如逃之。

”文敬弃众亡去。

质先以妹夫羊冲为武昌郡,质往投之。

冲已为郡丞胡庇之所杀,质无所归,乃逃于南湖。

掇莲实啖之,追兵至,以荷覆头,自沉于水,出其鼻。

戊辰,军主郑俱儿望见,射之,中心,兵刃乱至,肠胃萦水草,斩首送建康,子孙皆弃市,并诛其党豫章太守乐安任荟之、临川内史刘怀之、鄱阳太守杜仲儒。

仲儒,骥之兄子也。

功臣柳元景等封赏各有差。

丞相义宣走至江夏,闻巴陵有军,回向江陵,众散且尽,与左右十许人徙走,脚痛不能前,僦民露车自载,缘道求食。

至江陵郭外,遣人报竺超民,超民具羽仪兵众迎之。

时荆州带甲尚万馀人,左右翟灵宝诫义宣使抚慰将佐,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

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

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

”而义宣忘灵宝之言,误云“项羽千败”,众咸掩口。

鲁秀、竺超民等犹欲收馀兵更图一决。

而义宣惛沮,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左右腹心稍稍离叛。

鲁秀北走,义宣不能自立,欲随秀去,乃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着男子服相随。

城内扰乱。

白刃交横,义宣惧,坠马,遂步进。

竺超民送至城外,更以马与之,归而城守。

义宣求秀不得,左右尽弃之,夜,复还南郡空廨。

旦日,超民收送刺奸。

义宣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

”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

”鲁秀众散,不能去,还向江陵,城上人射之,秀赴水死,就取其首。

诏右仆射刘延孙使荆、江二州,旌别枉直,就行诛赏。

且分割二州之地,议更置新州。

初,晋氏南迁,以扬州为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

以荆、江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常使大将居之。

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上恶其强大,故欲分之。

癸未,分扬州浙东五郡置东扬州,治会稽。

分荆、湘、江、豫州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

罢南蛮校尉,迁其营于建康。

太傅义恭议使郢州治巴陵,尚书令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实为津要。

由来旧镇,根基不易,既有见城,浦大容舫,于是为便。

”上从之。

既而荆、扬因此虚耗,尚之请复合二州,上不许。

戊子,省录尚书事。

上恶宗室强盛,不欲权在臣下。

太傅义恭知其指,故请省之。

上使王公、八座与荆州刺史硃修之书,令丞相义宣自为计。

书未达,庚寅,修之入江陵,杀义宣,并诛其子十六人,及同党竺超民、从事中郎蔡超、咨议参军颜乐之等。

超民兄弟应从诛,何尚之上言:“贼既遁走,一夫可擒。

若超民反覆昧利,即当取之,非唯免愆,亦可要不义之赏。

而超民曾无此意,微足观过知仁。

且为官保全城府,谨守库藏,端坐待缚。

今戮及兄弟,则与其馀逆党无异,于事为重。

”上乃原之。

秋,七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庚子,魏皇子弘生。

辛丑,大赦,改元兴光。

丙辰,大赦。

八月,甲戌,魏赵王深卒。

乙亥,魏主还平城。

冬,十一月,戊戌,魏主如中山,遂如信都。

十二月,丙子,还,幸灵丘,至温泉宫。

庚辰,还平城。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二年(乙未,公元四五五年)春,正月,魏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拔有罪,赐死。

镇北大将军、南兗州刺史沈庆之请老。

二月,丙寅,以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庆之固让,表疏数十上,又面自陈,乃至稽颡泣涕。

上不能夺,听以始兴公就第,厚加给奉。

顷之,上复欲用庆之,使何尚之往起之。

尚之累陈上意,庆之笑曰:“沈公不效何公,往而复返。

”尚之惭而止。

辛巳,以尚书右仆射刘延孙为南兗州刺史。

夏,五月,戊戌,以湘州刺史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壬戌,魏改元太安。

甲子,大赦。

甲申,魏主还平城。

秋,七月,癸巳,立皇弟休祐为山阳王,休茂为海陵王,休业为鄱阳王。

丙辰,魏主如河西。

雍州刺史武昌王浑与左右作檄文,自号楚王,改元永光,备置百官,以为戏笑。

长史王翼之封呈其手迹。

八月,庚申,废浑为庶人,徙始安郡。

上遣员外散骑侍郎东海戴明宝诘责浑,因逼令自杀,时年十七。

丁亥,魏主还平城。

诏祀郊庙,初设备乐,从前殿中曹郎荀万秋之议也。

上欲削弱王侯。

冬,十月,己未,江夏王义恭、竟陵王诞奏裁损王、侯车服、器用、乐舞制度,凡九事。

上因讽有司奏增广为二十四条,听事不得南向坐,施帐。

剑不得为鹿卢形。

内史、相及封内官长止称下官,不得称臣,罢官则不复追敬。

诏可。

庚午,魏以辽西王常英为太宰。

壬午,以太傅义恭领扬州刺史,竟陵王诞为司空、领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宠为尚书令。

是岁,以故氐王杨保宗子元和为征虏将军,杨头为辅国将军。

头,文德之从祖兄也。

元和虽杨氏正统,朝廷以其年幼才弱,未正位号,部落无定主,头先戍葭芦,母妻子弟并为魏所执,而头为宋坚守无贰心。

雍州刺史王玄谟上言:“请以头为假节、西秦州刺史,用安辑其众。

俟数年之后,元和稍长,使嗣故业。

若元和才用不称,便应归头,头能籓扞汉川,使无虏患,彼四千户荒州殆不足惜。

若葭芦不守,汉川亦无立理。

”上不从。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三年(丙申,公元四五六年)春,正月,庚寅,立皇弟休范为顺阳王,休若为巴陵王。

戊戌,立皇子子尚为西阳王。

壬子,纳右卫将军何瑀女为太子妃。

瑀,澄之曾孙也。

甲寅,大赦。

乙卯,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

后,辽西郡公朗之女也。

朗为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诛,后由是没入宫。

二月,丁巳,魏主立子弘为皇太子,先使其母李贵人条记所付托兄弟,然后依故事赐死。

甲子,以广州刺史宗悫为豫州刺史。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置典签以主之。

宋世诸皇子为方镇者多幼,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

至是,虽长王临籓,素族出镇,典签皆出纳教命,执其枢要,刺史不得专其职任。

及悫为豫州,临安吴喜为典签。

悫刑政所施,喜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为国竭命,正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之!

”喜稽颡流血,乃止。

丁零数千家匿井陉山中为盗,魏选部尚书陆真与州郡合兵讨灭之。

闰月,戊午,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丹阳尹。

癸酉,鄱阳哀王休业卒。

太傅义恭以南兗州刺史西阳王子尚有宠,将避之,乃辞扬州。

秋,七月,解义恭扬州。

丙子,以子尚为扬州刺史。

时荧惑守南斗,上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治东城以厌之。

扬州别驾从事沈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

”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

”不从。

怀文,怀远之兄也。

八月,魏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击伊吾,克其城,大获而还。

九月,壬戌,以丹阳尹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冬,十月,甲申,魏主还平城。

丙午,太傅义恭进位太宰,领司徒。

十一月,魏以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更赐爵陇西王。

贺上言:“今北虏游魂,南寇负险,疆场之间,犹须防戍。

臣愚以为,自非大逆、赤手杀人,其坐赃盗及过误应入死者,皆可原宥,谪使守边。

则是已断之体受更生之恩,徭役之家蒙休息之惠。

”魏高宗从之。

久之,谓群臣曰:“吾用贺言,一岁所活不少,增戍兵亦多。

卿等人人如贺,朕何忧哉!

”会武邑人石华告贺谋反,有司以闻,帝曰:“贺竭诚事国,朕为卿等保之,无此明矣。

”命精加讯验。

华果引诬,帝诛之,因谓左右曰:“以贺忠诚,犹不免诬谤,不及贺者可无慎哉!

”十二月,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自伦帅吏民弃郡奔魏。

上欲移青、冀二州并镇历城,议者多不同。

青、冀二州刺史垣护之曰:“青州北有河、济,又多陂泽,非虏所向。

每来寇掠,必由历城。

二州并镇,此经远之略也。

北又近河,归顺者易。

近息民患,远申王威,安边之上计也。

”由是遂定。

元嘉中,官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无利,故民不盗铸。

及上即位,又铸孝建四铢,形式薄小,轮郭不成。

于是盗铸者众,杂以铅、锡。

剪凿古钱,钱转薄小。

守宰不能禁,坐死、免者相继。

盗铸益甚,物价踊贵,朝廷患之。

去岁春,诏钱薄小无轮郭者悉不得行,民间喧扰。

是岁,始兴郡公沈庆之建议,以为:“宜听民铸钱,郡县置钱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平其准式,去其杂伪。

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依此格。

万税三千,严检盗铸。

”丹阳尹颜竣驳之,以为:“五铢轻重,定于汉世,魏、晋以降,莫之能改。

诚以物货既均,改之伪生故也。

今云去春所禁一时施用。

若巨细总行而不从公铸,利己既深,情伪无极,私铸、剪凿尽不可禁,财华未赡,大钱已竭,数岁之间,悉为尘土矣。

今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须臾自止,不足以垂圣虑。

唯府藏空匮,实为重忧。

今纵行细钱,官无益赋之理。

百姓虽赡,无解官乏。

唯简费去华,专在节俭,求赡之道,莫此为贵耳。

”议者又以为“铜转难得,欲铸二铢钱。

”竣曰:“议者以为官藏空虚,宜更改铸。

天下铜少,宜减钱式以救交弊,赈国舒民。

愚以为不然。

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民间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

空严立禁,而利深难绝,不一二年,其弊不可复救。

民惩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间,必生纷扰。

远利未闻,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民困窘,此皆其不可者也。

”乃止。

魏定州刺史高阳许宗之求取不节,深泽民马超谤毁宗之,宗之殴杀超,恐其家人告状,上超诋讪朝政。

魏高宗曰:“此必妄也。

朕为天下主,何恶于超而有此言!

必宗之惧罪诬超。

”案验,果然,斩宗之于都南。

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卒。

延之子竣贵重,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布衣茅屋,萧然如故。

常乘赢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住道侧。

常语竣曰:“吾平生不憙见要人,今不幸见汝!

”竣起宅,延之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

”延之尝早诣竣,见宾客盈门,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粪土之中,升云霞之上。

遽骄傲如此,其能久乎!

”竣丁父忧,裁逾月,起为右将军,丹阳尹如故。

竣固辞,表十上。

上不许,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竣登车,载之郡舍,赐以布衣一袭,絮以彩纶,遣主衣就衣诸体。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元年(丁酉,公元四五七年)春,正月,辛亥朔,改元,大赦。

壬戌,魏主畋于崞山。

戊辰,还平城。

魏以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二月,魏人寇兗州,向无盐,败东平太守南阳刘胡。

诏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将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将水军,向彭城以御之,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

比至,魏兵已去。

先是,群盗聚任城荆榛中,累世为患,谓之“任榛”。

申坦请回军讨之,上许之。

任榛闻之,皆逃散。

时天旱,人马渴乏,无功而还。

安都、法系坐白衣领职。

坦当诛,群臣为请,莫能得。

沈庆之抱坦哭于市曰:“汝无罪而死。

我哭汝于市,行当就汝矣!

”有司以闻,上乃免之。

三月,庚申,魏主畋于松山。

己巳,还平城。

魏主立其弟新成为阳平王。

上自即吉之后,奢淫自恣,多所兴造。

丹阳尹颜竣以籓朝旧臣,数恳切谏争,无所回避,上浸不悦。

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居中永执朝政。

而所陈多不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上意。

夏,六月,丁亥,诏以竣为东扬州刺史,竣始大惧。

癸卯,魏主如阴山。

雍州所统多侨郡县,刺史王玄谟上言:“侨郡县无有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请皆土断。

”秋,七月,辛未,诏并雍州三郡十六县为一郡。

郡县流民不愿属籍,讹言玄谟欲反。

时柳元景宗强,群从多为雍部二千石,乘声皆欲讨玄谟。

玄谟令内外晏然以解众惑,驰使启上,具陈本末。

上知其虚,遣主书吴喜抚慰之,且报曰:“七十老公,反欲何求!

君臣之际,足以相保,聊复为笑,伸卿眉头耳。

”玄谟性严,未尝妄笑,故上以此戏之。

八月,己亥,魏主还平城。

甲辰,徙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诞为南兗州刺史,以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

初,高祖遗诏,以京口要地,去建康密迩,自非宗室近亲,不得居之。

延孙之先虽与高祖同源,而高祖属彭城,延孙属莒县,从来不序昭穆。

上既命延孙镇京口,仍诏与延孙合族,使诸王皆序长幼。

上闺门无礼,不择亲疏、尊卑,流闻民间,无所不至。

诞宽而有礼,又诛太子劭、丞相义宣皆有大功,人心窃向之。

诞多聚才力之士,蓄精甲利兵,上由是畏而忌之,不欲诞居中,使出镇京口。

犹嫌其逼,更徙之广陵。

以延孙腹心之臣,故使镇京口以防之。

魏主将东巡,冬,十月,诏太宰常英起行宫于辽西黄山。

十二月,丁亥,更以顺阳王休范为桂阳王。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二年(戊戌,公元四五八年)春,正月,丙午朔,魏设酒禁,酿、酤、饮者皆斩之。

吉凶之会,听开禁,有程日。

魏主以士民多因酒致斗及议国政,故禁之。

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曹及州、镇,或微服杂乱于府寺间,以求百官过失,有司穷治,讯掠取服。

百官赃满二丈者皆斩。

又增律七十九章。

乙卯,魏如广宁温泉宫,遂巡平州。

庚午,至黄山宫。

二月,丙子,登碣石山,观沧海。

戊寅,南如信都,畋于广川。

乙酉,以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丙戌,建平宣简王宏以疾解尚书令。

三月,丁未,卒。

丙辰,魏高宗还平城,起太华殿。

是时,给事中郭善明,性倾巧,说帝大起宫室。

中书侍郎高允谏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况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

纵有修广,亦宜驯致,不可仓猝。

今计所当役凡二万人,老弱供饷,又当倍之,期半年可毕。

一夫不耕,或受之饥,况四万人之劳费,可胜道乎!

此陛下所宜留心也。

”帝纳之。

允好切谏,朝廷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帝常屏左右以待之。

或自朝至幕,或连日不出。

群臣莫知其所言。

语或痛切,帝所不忍闻,命左右扶出,然终善遇之。

时有上事为激讦者,帝省之,谓群臣曰:“君、父一也。

父有过,子何不作书于众中谏之!

而于私室屏处谏者,岂非不欲其父之恶彰于外邪!

至于事君,何独不然!

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乎!

如高允者,乃真忠臣也。

朕有过,未尝不面言,至有朕所不堪闻者,允皆无所避。

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

”允所与同征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部下吏至刺史、二千石者亦数十百人,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

帝谓群臣曰:“汝等虽执弓刀在朕左右,徒立耳,未尝有一言规正。

唯伺朕喜悦之际,祈官乞爵,今皆无功而至王公。

允执笔佐我国家数十年,为益不少,不过为郎,汝等不自愧乎!

”乃拜允中书令。

时魏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以自给。

司徒陆丽言于帝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妻子不立。

”帝曰:“公何不先言?

今见朕用之,乃言其贫乎!

”即日,至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

帝叹息,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长子悦为长乐太守,允固辞,不许。

帝重允,常呼为令公而不名。

游雅常曰:“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

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为不诬耳。

高子内文明而外柔顺,其言呐呐不能出口。

昔崔司徒尝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

’余亦以为然。

及司徒得罪,起于纤微,诏指临责,司徒声嘶股栗,殆不能言。

宗钦已下,伏地流汗,皆无人色。

高子独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

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此非所谓矫矫者乎!

宗爱方用事,威振四海。

尝召百官于都坐,王公已下皆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

由此观之,汲长孺可以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

此非所谓风节者乎!

夫人固未易知。

吾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此乃管仲所以致恸于鲍叔也。

”乙丑,魏东平成王陆俟卒。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绥为安陆王。

帝不欲权在臣下,六月,戊寅,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顾觊之为之。

又省五兵尚书。

初,晋世,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

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

上欲重其选,乃用当时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为之。

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为轻重,人心岂可变邪!

”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

觊,琳之之孙。

彧,谧之兄孙。

兴宗,廓之子也。

裴子野论曰:“官人之难,先王言之,尚矣。

周礼,始于学校,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于王庭。

其在汉家,州郡积其功能,五府举为掾属,三公参其得失,尚书奏之天子。

一人之身,所阅者众,故能官得其才,鲜有败事。

魏、晋易是,所失弘多。

夫厚貌深衷,险如溪壑,择言观行,犹惧弗周,况今万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专断于一司,于是嚣风遂行,不可抑止。

干进务得,兼加谄渎。

无复廉耻之风,谨厚之操。

官邪国败,不可纪纳,假使龙作纳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也,况后之官人者哉!

孝武虽分曹为两,不能反之于周、汉,朝三暮四,其庸愈乎!

丙申,魏主畋于松山。

秋,七月,庚午,如河西。

南彭城民高阇、沙门昙标以妖妄相扇,与殿中将军苗允等谋作乱,立阇为帝。

事觉,甲辰,皆伏诛,死者数十人。

于是下诏沙汰诸沙门,设诸条禁,严其诛坐。

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

而诸尼多出入宫掖,此制竟不能行。

中书令王僧达,幼聪警能文,而跌荡不拘。

帝初践祚,擢为仆射,居颜、刘之右。

自负才地,谓当时莫及,一二年间,即望宰相。

既而迁护军,怏怏不得志,累启求出。

上不悦,由是稍稍下迁,五岁七徙,再被弹削。

僧达既耻且怨,所上表奏,辞旨抑扬,又好非议时政,上已积愤怒。

路太后兄子尝诣僧达,趋升其榻,僧达令舁弃之。

太后大怒。

固邀上令必杀僧达。

会高阇反,上因诬僧达与阇通谋,八月,丙戌,收付廷尉,赐死。

沈约论曰:“夫君子、小人,类物之能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

是以太公起屠钓为周师,傅说去板筑为殷相,明扬幽仄,唯才是与。

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

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非若晚代分为二途也。

魏武始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

而都正俗士,随时俯仰,凭藉世资,用相陵驾。

因此相沿,遂为成法。

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矣。

裴子野论曰:“古者,德义可尊,无择负贩。

苟非其人,何取世族!

名公子孙,还齐布衣之伍。

士庶虽分,本无华素之隔。

有晋以来,其流稍改,草泽奇士,犹显清途。

降及季年,专限阀阅。

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黄散之孙,蔑令长之室。

转相骄矜,互争铢两,唯论门户,不问贤能。

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才华轻躁,使生自寒宗,犹将覆折。

重以怙其庇廕,召祸宜哉。

九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丙寅,魏大赦。

冬,十月,甲戌,魏主北巡,欲伐柔然,至阴山,会雨雪,魏主欲还,太尉尉眷曰:“今动大众以威北敌,去都不远而车驾遽还,虏必疑我有内难。

将士虽寒,不可不进。

”魏主从之,辛卯,军于车仑山。

积射将军殷孝祖筑两城于清水之东。

魏镇西将军封敕文攻之,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拒破之。

孝祖,羡之曾孙也。

上遣虎贲主庞孟虬将兵救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遣中兵参军苟思达助之,败魏兵于沙沟。

师伯,竣之族兄也。

上遣司空参军卜天生将兵会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击魏兵,屡破之,斩魏将窟瑰公等数人。

十一月,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将三万骑助封敕文寇青州,颜师伯御之,辅国参军焦度刺豹子坠马,获其铠槊具装,手杀数十人。

度,本南安氐也。

魏主自将骑十万、车十五万两击柔然,度大漠,旌旗千里。

柔然处罗可汗远遁,其别部乌硃驾颓等帅数千落降于魏。

魏主刻石纪功而还。

初,上在江州,山阴戴法兴、戴明宝、蔡闲为典签。

及即位,皆以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

是岁,三典签并以初举兵预密谋,赐爵县男。

闲已卒,追赐之。

时上亲览朝政,不任大臣。

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

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

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涉猎文史,为上所知,亦以为中书通事舍人。

凡选授迁徙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

内外杂事,多委明宝。

三人权重当时,而法兴、明宝大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

吏部尚书顾觊之独不降意于法兴等。

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太峻,觊之曰:“辛毘有言:‘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

’觊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

而阇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

”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论》以释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九·宋纪十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阏逢执徐,凡六年。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公元四五九年)春,正月,己巳朔,兗州兵与魏皮豹子战于高平,兗州兵不利。

己丑,以骠骑将军柳元景为尚作令,右仆射刘遵考为领军将军。

己酉,魏河南公伊馛卒。

三月,乙卯,以扬州六郡为王畿,更以东扬州为扬州,徙治会稽,犹以星变故也。

三月,庚寅,以义兴太守垣阆为兗州刺史。

阆,遵之子也。

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为京兆王。

竟陵王诞知上意忌之,亦潜为之备。

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粮治仗。

诞记室参军江智渊知诞有异志,请假先还建康,上以为中书侍郎。

智渊,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

沈怀文每称之曰:“人所应有尽有,人所应无尽无者,其唯江智渊乎!

”是时,道路皆云诞反。

会吴郡民刘成上书称:“息道龙昔事诞,见诞在石头城修乘舆法物,习唱警跸。

道龙忧惧,私与伴侣言之,诞杀道龙。

”又豫章民陈谈之上书称:“弟咏之在诞左右,见诞疏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祝诅,咏之密以启闻,诞诬讠永之乘酒骂詈,杀之。

”上乃令有司奏诞罪恶,请收付廷尉治罪。

乙卯,诏贬诞爵为侯,遣之国。

诏书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兗州刺史垣阆,使以之镇为名。

与给事中戴明宝袭诞。

阆至广陵,诞未悟也。

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使明晨开门为内应。

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宗之入告诞。

诞惊起,呼左右及素所畜养数百人执蒋成,勒兵自卫。

天将晓,明宝与阆帅精兵数百人猝至,而门不开。

诞已列兵登陴,自在门上斩蒋成,赦作徒、系囚,开门击阆,杀之,明宝从间道逃还。

诏内外纂严。

以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将兵讨诞。

甲子,上亲总禁兵顿宣武堂。

司州刺史刘季之,诞故将也,素与都督宗悫有隙,闻诞反,恐为悫所害,委官,间道自归朝廷。

至盱眙,盱眙太守郑瑗疑季之与诞同谋,邀杀之。

沈庆之至欧阳,诞遣庆之宗人沈道愍赍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

庆之遣道愍返,数以罪恶。

诞焚郭邑,驱居民悉使入城,闭门自守,分遣书檄,邀结远近,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诞执其妻子,遣使邀旷,旷斩使拒之。

诞怒,灭其家。

诞奉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谗言,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

不任枉酷,即加诛剪。

雀鼠贪生,仰违诏敕。

今亲勒部曲,镇扞徐、兗。

先经何福,同生皇家?

今有何愆,便成胡、越?

陵锋奋戈,万没岂顾。

荡定之期,冀在旦夕。

”又曰:“陛下宫帷之丑,岂可三缄!

”上大怒,凡诞左右、腹心、同籍、期亲在建康者并诛之,死者以千数,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内出奔者。

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来此!

”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耳。

”上虑诞奔魏,使庆之断其走路。

庆之移营白土,去城十八里,又进军新亭。

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史刘道隆并帅众来会。

兗州刺史沈僧明,庆之兄子也,亦遣兵助庆之。

先是诞诳其众,云“宗悫助我”。

悫至,绕城曜马呼曰:“我,宗悫也!

”诞见众军大集,欲弃城北走,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守广陵,自将步骑数百人,亲信并自随,声云出战,邪趋海陵道。

庆之遣龙骧将军武念追之。

诞行十馀里,众皆不欲去,互请诞还城。

诞曰:“我还易耳,卿能为我尽力乎?

”众皆许诺,诞乃复还,筑坛歃血以誓众,凡府州文武皆加秩。

以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

琨之,遵考之子也,辞曰:“忠孝不得并。

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

”诞囚之十馀日,终不受,乃杀之。

右卫将军垣护之、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击魏还,至广陵,上并使受庆之节度。

庆之进营,逼广陵城。

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馀人,出自北门。

庆之不开视,悉焚之。

诞于城上授函表,请庆之为送,庆之曰:“我受诏讨贼,不得为汝送表。

汝必欲归死朝廷,自应开门遣使,吾为汝护送。

”东扬州刺史颜竣遭母忧,送丧还都,上恩待犹厚,竣时对亲旧有怨言,或语及朝廷得失。

会王僧达得罪,疑竣谮之。

将死,具陈竣前后怨望诽谤之语。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劾奏,免竣官。

竣愈惧,上启陈谢,且请生命。

上益怒,诏答曰:“卿讪讦怨愤,已孤本望。

乃复过烦思虑,惧不自全,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

”及竟陵王诞反,上遂诬竣与诞通谋,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后赐死。

妻子徙交州,至宫亭湖,复沉其男口。

六月,戊申,魏主如阴山。

上命沈庆之为三烽于桑里,若克外城,举一烽,克内城,举两烽,擒刘诞,举三烽。

玺书督趣,前后相继。

庆之焚其东门,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

上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奏免庆之官,诏勿问,以激之。

自四月至于秋七月,雨止,城犹未拔。

上怒,命太史择日,将自济江讨诞。

太宰义恭固谏。

乃止。

诞初闭城拒使者,记室参军山阴贺弼固谏,诞怒,抽刀向之,乃止。

诞遣兵出战,屡败,将佐多逾城出降。

或劝弼宜早出,弼曰:“公举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从。

荷公厚恩,又义无违背,唯当以死明心耳!

”乃饮药自杀。

参军何康之等谋开门纳官军,不果,斩关出降。

诞为高楼,置康之母于其上,暴露之,不与食。

母呼康之,数日而死。

诞以中军长济阳范义为左司马。

义母妻子皆在城内,或谓义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

”义曰:“吾,人吏也。

子不可以弃母,吏不可以叛君。

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为也。

”沈庆之帅众攻城,身先士卒,亲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

乘胜而进,又克小城。

诞闻兵入,走趋后园,队主沈胤之等追及之,击伤诞,坠水,引出,斩之。

诞母、妻皆自杀。

上闻广陵平,出宣阳门,敕左右皆呼万岁。

侍中蔡兴宗陪辇,上顾曰:“卿何独不呼?

”兴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皆称万岁!

”上不悦。

诏贬诞姓留氏,广陵城中士民,无大小悉命杀之。

沈庆之请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馀男子皆死,女子以为军赏。

犹杀三千馀口。

长水校尉宗越临决,皆先刳肠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创,然后斩之,越对之,欣欣若有所得。

上聚其首于石头南岸为京观,侍中沈怀文谏,不听。

初,诞自知将败,使黄门吕昙济与左右素所信者将世子景粹匿于民间,谓曰:“事若不济,思相全脱。

如其不免,可深埋之。

”各分以金宝赍送。

既出门,并散走。

唯昙济不去,携负景粹十馀日,捕得,斩之。

临川内史羊璿坐与诞素善,下狱死。

擢梁旷为后将军,赠刘琨之给事黄门侍郎。

蔡兴宗奉旨慰劳广陵。

兴宗与范义素善,收敛其尸,送丧归豫章。

上谓曰:“卿何敢故触王宪?

”兴宗抗言对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

”上有惭色。

宗越治军严,善为营陈。

每数万人止顿,越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

辛未,大赦。

丙子,以丹阳尹刘秀之为尚书右仆射。

丙戌,以南兗州刺史沈庆之为司空,刺史如故。

八月,庚戌,魏主如云中。

壬戌,还平城。

九月,壬辰,筑上林苑于玄武湖北。

初,晋人筑南郊坛于巳位,尚书右丞徐爰以为非礼。

诏徙于牛头山西,直宫城之午位。

及废帝即位,以旧地为吉,复还故处。

帝又命尚书左丞荀万秋造五路,依金根车,加羽葆盖。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四年(庚子,公元四六零年)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己卯,诏祀郊庙,初乘玉路。

庚寅,立皇子子勋为晋安王,子房为寻阳王,子顼为历阳王,子鸾为襄阳王。

魏散骑侍郎冯阐来聘。

二月,魏卫将军乐安王良讨河西叛胡。

三月,魏人寇北阴平,硃提太守杨归子击破之。

甲申,皇后亲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

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

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于鸣鸡山。

丙戌,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卒。

吐谷浑王拾寅两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拟于王者,魏人忿之。

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若分军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人畜乏食,可一举而定。

”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新成等督统万、高平诸军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凉州诸军出北道,以击吐谷浑。

魏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

河西叛胡诣长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秋,七月,遣使如魏。

甲戌,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卒。

壬午,魏主如河西。

魏军至西平,吐谷浑王拾寅走保南山。

九月,魏军济河追之,会疾疫,引还,获杂畜二十馀万。

庚午,魏主还平城。

丁亥,徒襄阳王子鸾为新安王。

十月,庚寅,诏沈庆之讨缘江蛮。

前庐陵内史周郎,言事切直,上衔之。

使有司奏郎居母丧不如礼,传送宁州,于道杀之。

朗之行也,侍中蔡兴宗方在直,请与朗别。

坐白衣领职。

十一月,魏散骑侍郎卢度世等来聘。

是岁,上征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为侍中。

师伯以谄佞被亲任,群臣莫及,多纳货贿,家累千金。

上尝与之樗蒲,上掷得雉,自谓必胜。

师伯次掷,得卢,上失色。

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

”是日,师伯一输百万。

柔然攻高昌,杀沮渠安周,灭沮渠氏,以阚伯周为高昌王。

高昌称王自此始。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五年(辛丑,公元四六一年)春,正月,戊午朔,朝贺。

雪落太宰义恭衣,有六出,义恭奏以为瑞,上悦。

义恭以上猜暴,惧不自容,每卑辞逊色,曲意祗奉。

由是终上之世,得免于祸。

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

丙午,至鄴,遂如信都。

三月,遣使如魏。

魏主发并、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猎道。

辛巳,还平城。

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阳王子尚为豫章王。

庚子,诏经始明堂,直作大殿于丙、己之地,制如太庙,唯十有二间为异。

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马新野庾深之行府事。

休茂性急,欲自专处决,深之及主帅每禁之,常怀忿恨。

左右张伯超有宠,多罪恶,主帅屡责之。

伯超惧,说休茂曰:“主帅密疏官过失,欲以启闻,如此恐无好。

”。

休茂曰:“为之奈何?

”伯超曰:“唯有杀行事及主帅,举兵自卫。

此去都数千里,纵大事不成,不失入虏中为王。

”休茂从之。

丙午夜,休茂与伯超等帅夹毂队,杀典签杨庆于城中,出金城,杀深之及典签戴双。

征集兵众,建牙驰檄,使佐吏上己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黄钺。

侍读博士荀诜谏,休茂杀之。

伯超专任军政,生杀在己,休茂左右曹万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休茂出城行营,咨议参军沈畅之等帅众闭门拒之。

休茂驰还,不得入。

义成太守薛继考为休茂尽力攻城,克之,斩畅之及同谋数十人。

其日,参军尹玄庆复起兵攻休茂,生擒,斩之,母、妻皆自杀,同党伏诛。

城中扰乱,莫相统摄。

中兵参军刘恭之,秀之之弟也,众共推行府州事。

继考以兵胁恭之,使作启事,言“继考立义”,自乘驿还都。

上以为北中郎咨议参军,赐爵冠军侯。

事寻泄,伏诛。

以玄庆为射声校尉。

上自即位以来,抑黜诸弟。

既克广陵,欲更峻其科。

沈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

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

”及襄阳平,太宰义恭探知上旨,复上表请裁抑诸王,不使任边州,及悉输器甲,禁绝宾客。

沈怀文固谏,以为不可,乃止。

上畋游无度,尝出,夜还,敕开门。

侍中谢庄居守,以棨信或虚,执不奉旨,须墨敕乃开。

上后因燕饮,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

”对曰:“臣闻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节。

今陛下晨往宵归,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矫诈。

是以伏须神笔,乃敢开门耳。

”魏大旱,诏:“州郡境内,神无大小,悉洒扫致祷。

俟丰登,各以其秩祭之。

”于是群祀之废者皆复其旧。

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为济阳王,加征东大将军,镇平原。

天赐为汝阴王,加征南大将军,镇虎牢。

万寿为乐浪王,加征北大将军,镇和龙。

洛侯为广平王。

壬午,魏主巡山北。

八月,丁丑,还平城。

戊子,立皇子子仁为永嘉王,子真为始安王。

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沈庆之固让司空,柳元景固让开府仪同三司。

诏许之,仍命庆之朝会位次司空,俸禄依三司,元景在从公之上。

庆之目不知书,家素富,产业累万金,童奴千计。

再献钱千万,谷万斛。

先有四宅,又有园舍在娄湖。

庆之一夕携子孙及中表亲戚徙居娄湖,以四宅输官。

庆之多蓄妓妾,优游无事,尽意欢娱,非朝贺不出门。

车马率素,从者不过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三公也。

甲戌,移南豫州治于湖。

丁丑,以浔阳王子房为南豫州刺史。

闰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谥曰献妃。

壬寅,更以历阳王子顼为临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刘延孙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刘秀之为雍州刺史。

乙卯,以新安王子鸾为南徐州刺史。

子鸾母殷淑仪,宠倾后宫,子鸾爱冠诸子,凡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鸾之府。

及为南徐州,割吴郡以属之。

初,巴陵王休若为北徐州刺史,以山阴令张岱为咨议参军,行府、州、国事。

后临海王子顼为广州,豫章王子尚为扬州,晋安王子勋为南兗州,岱历为三府咨议、三王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不相失。

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

”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

’我为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

明暗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

”及子鸾为南徐州,复以岱为别驾、行事。

岱,永之弟也。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明根,雅之从祖弟也。

魏广平王洛侯卒。

十二月,壬申,以领军将军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甲戌,制民户岁输布四匹。

是岁,诏士族杂婚者皆补将吏。

士族多避役逃亡,乃严为之制,捕得即斩之,往往奔窜湖山为盗贼。

沈怀文谏,不听。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六年(壬寅,公元四六二年)春,正月,癸未,魏乐浪王万寿卒。

辛卯,上初祀五帝于明堂,大赦。

丁未,策秀、孝于中堂。

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刑全。

躬化易于上风,体训速于草偃。

”上览之,恶其谅也,投策于地。

二月,乙卯,复百官禄。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为邵陵王。

初,侍中沈怀文,数以直谏忤旨。

怀文素与颜竣、周朗善,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

”怀文嘿然。

侍中王彧,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

颜师伯以白上,上益不悦。

上尝出射雉,风雨骤至。

怀文与王彧、江智渊约相与谏。

会召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

”彧曰:“怀文所启,宜从。

”智渊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竣邪,何以恒知人事!

”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

”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谑无度。

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调,上谓故欲异己。

谢庄尝戒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

”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

非欲异物,性所得耳。

”上乃出怀文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领广陵太守。

怀文诣建康朝正,事毕遣还,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犹未发,为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

怀文卖宅,欲还东,上闻之,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赐怀文死。

怀文三子澹、渊、冲,行哭为怀文请命,见者伤之。

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上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

愿陛下速正其罪。

”上竟杀之。

夏,四月,淑仪殷氏卒。

追拜贵妃,谥曰宣。

上痛悼不已,精神为之罔罔,颇废政事。

五月,壬寅,太宰义恭解领司徒。

六月,辛酉,东昌文穆公刘延孙卒。

庚午,魏主如阴山。

魏石楼胡贺略孙反,长安镇将陆真讨平之。

魏主命真城长蛇镇。

氐豪仇傉檀反,真讨平之,卒城而还。

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乙未,立皇子子云为晋陵王。

是日卒,谥曰孝。

初,晋庾冰议使沙门敬王者,桓玄复述其议,并不果行。

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猷靡爽。

唯浮图为教,反经提传,拘文蔽道,在末尔扇。

夫佛以谦卑自牧,忠虔为道,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

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

礼敬之容,依其本俗。

”九月,戊寅,制沙门致敬人主。

及废帝即位,复旧。

乙未,以尚书右仆射刘遵考为左仆射,丹阳尹王僧朗为右仆射。

僧朗,彧之父也。

冬,十月,壬申,葬宣贵妃于龙山。

凿冈通道数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众。

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

又为之别立庙。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辛巳,加尚书令柳元景司空。

壬寅,魏主还平城。

南徐州从事史范阳祖冲之上言,何承天《元嘉历》疏舛犹多,更造新历,以为:“旧法,冬至日有定处,未盈百载,辄差二度。

今令冬至日度,岁岁微差,将来久用,无烦屡改。

又,子为辰首,位在正北,虚为北方列宿之中。

今历,上元日度,发自虚一。

又,日辰之号,甲子为先。

今历,上元岁在甲子。

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

今法,交会、迟疾悉以上元岁首为始。

”上令善历者难之,不能屈。

会上晏驾,不果施行。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七年(癸卯,公元四六三年)春,正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僧朗为太常,卫将军颜师伯为尚书仆射。

上每因宴集,好使群臣自相嘲讦以为乐。

吏部郎江智渊素恬雅,渐不会旨。

尝使智渊以王僧郎戏其子彧。

智渊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

”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

”僧安,智渊之父也。

智渊伏席流涕,由此恩宠大衰。

又议殷遗妃谥曰怀,上以为不尽美,甚衔之。

它日,与群臣乘马至贵妃墓,举鞭指墓前石柱,谓智渊曰:“此上不容有‘怀’字!

”智渊益惧,竟以忧卒。

己丑,以尚书令柳元景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甲寅,上南巡豫、南兗二州。

丁卯,校猎于乌江。

壬戌,大赦。

甲子,如瓜步山。

壬申,还建康。

夏,四月,甲子,诏:“自非将军战陈,并不得专杀。

其罪应重辟者,皆先上须报。

违犯者以杀人论。

”五月,丙子,诏曰:“自今刺史、守宰,动民兴军,皆须手诏施行。

唯边隅外警及奸衅内发,变起仓猝者,不从此例。

”戊辰,以左民尚书蔡兴宗、左卫将军袁粲为吏部尚书。

粲,淑之兄子也。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

常呼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为老伧,仆射刘秀之为老悭,颜师伯为齴。

其馀短、长、肥、瘦,皆有称目。

黄门侍郎宗灵秀体肥,拜起不便,每至集会,多所赐与,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

又宠一昆仑奴,令以杖击群臣,尚书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

唯惮蔡兴宗方严,不敢侵媟。

颜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

”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

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

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壬寅,魏主如阴山。

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刘德愿为豫州刺史。

德愿,怀慎之子也。

上既葬殷贵妃,数与群臣至其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悲者当厚赏。

”德愿应声恸哭,抚膺擗踊,涕泗交流。

上甚悦,故用豫州刺史以赏之。

上又令医术人羊志哭贵妃,志亦呜咽极悲。

他日有问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泪?

”志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上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又善骑射,而奢欲无度。

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

晋孝武末,始作清暑殿。

宋兴,无所增改。

上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妾幸臣,赏赐倾府藏。

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

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

侍中袁顗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

上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

”顗,淑之兄子也。

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为淮南王,子产为临贺王。

丙寅,魏主畋于河西。

九月,辛巳,还平城。

庚寅,以新安王子鸾兼司徒。

丙申,立皇子子嗣为东平王。

冬,十月,癸亥,以东海王祎为司空。

己巳,上校猎姑孰。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长者,礼之有加。

十一月,癸巳,上习水军于梁山。

十二月,丙午,如历阳。

甲寅,大赦。

己未,太宰义恭加尚书令。

癸亥,上还建康。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八年(甲辰,公元四六四年)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为任城王。

戊子,以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鸾领司徒。

夏,闰五月,壬寅,太宰义恭领太尉。

上末年尤贪财利,刺史、二千石罢还,必限使献奉,又以蒲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

终日酣饮,少有醒时,常凭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肃然整容,无复酒态。

由是内外畏之,莫敢弛惰。

庚申,上殂于玉烛殿。

遗诏:“太宰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

以骠骑将军、南兗州刺史柳元景领尚书令,入居城内。

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始兴公沈庆之参决。

若有军旅,悉委庆之。

尚书中事,委仆射颜师伯。

外临所统,委领军将军王玄谟。

”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

大赦。

吏部尚书蔡兴宗亲奉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

兴宗出,告人曰:“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

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甲子,诏复以太宰义恭录尚书事,柳元景加开府仪同三司,领丹阳尹,解南兗州。

六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秋,七月,己亥,以晋安王子勋为江州刺史。

柔然处罗可汗卒,子予成立,号曰受罗部真可汗,改元永康。

部真帅众侵魏。

辛丑,魏北镇游军击破之。

壬寅,魏主如河西。

高车五部相聚祭天,众至数万。

魏主亲往临视之,高车大喜。

丙午,葬孝武皇帝于景宁陵,庙号世祖。

庚戌,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乙卯,罢南北二驰道,及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

尚书蔡兴宗于都座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终。

三年无改,古典所贵。

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

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

”太宰义恭素畏戴法兴、巢尚之等,虽受遗辅政,而此身避事,由师伯不从。

是政归近习。

法兴等专制朝权,威德近远,诏敕皆出其手。

尚书事无大小,咸取决焉,义恭与颜师伯但守空名而已。

蔡兴宗自以职管铨衡,每至上朝,辄为义恭陈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

义恭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闻兴宗言,辄战惧无答,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国回换,仅有在者。

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

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知是何天子意!

”数与义恭等争选事,往复论执。

义恭、法兴皆恶之。

左迁兴宗新昌太守。

既而以其人望,复留之建康。

丙辰,追立何妃曰献皇后。

乙丑,新安王子鸾解领司徒。

戴法兴等恶王玄谟刚严,八月,丁卯,以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

帝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

”太后怒,谓侍者:“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

”己丑,太后殂。

九月,辛丑,魏主还平城。

癸卯,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

乙卯,葬文穆皇后于景宁陵。

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诸郡为扬州,以扬州为东扬州。

癸巳,以豫章王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

是岁,青州移治东阳。

宋之境内,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县千二百九十九,户九十四万有奇。

东方诸郡连岁旱,饥,米一升钱数百,建康亦至百馀钱,饿死者什六七。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宋纪十二

〔司马光〕 〔宋〕

旃蒙大荒落,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巳,公元四六五年)春,正月,乙未朔,废帝改元永光,大赦。

丙申,魏大赦。

二月,丁丑,魏主如楼烦宫。

自孝建以来,民间盗铸滥钱,商货不行。

庚寅,更铸二铢钱,形式转细。

官钱每出,民间即模效之,而更薄小,无轮郭,不磨鑢,谓之“耒子。

”三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癸卯,魏高宗殂。

初,魏世祖经营四方,国颇虚耗,重以内难,朝野楚楚。

高宗嗣之,与时消息,静以镇之,怀集中外,民心复安。

甲辰,太子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日皇太后。

显祖时年十二,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专权,矫诏杀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于禁中。

侍中、司徒、平原王陆丽治疾于代郡温泉,乙浑使司卫监穆多侯召之。

多侯谓丽曰:“浑有无君之心。

今宫车晏驾,王德望素重,奸臣所忌,宜少淹留以观之。

朝廷安静,然后入,未晚也。

”丽曰:“安有闻君父之丧,虑患而不赴者乎!

”即驰赴平城。

乙浑所为多不法,丽数争之。

戊申,浑又杀丽及穆多侯。

多侯,寿之弟也。

己酉,魏以浑为太尉、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代人和其奴为司空。

殿中尚书顺阳公郁谋诛乙浑,浑杀之。

壬子,魏以淮南王它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凉州。

六月,魏开酒禁。

壬午,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加颜师伯丹阳尹。

秋,七月,癸巳,魏以太尉乙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上。

事无大小,皆决于浑。

废帝幼而狷暴。

及即位,始犹难太后、大臣及戴法兴等,未敢自恣。

太后既殂,帝年渐长,欲有所为,法兴辄抑制之,谓帝曰:“官所为如此,欲作营阳邪!

”帝稍不能平。

所幸阉人华愿儿,赐与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恨之。

帝使愿儿于外察听风谣,愿儿言于帝曰:“道路皆言‘宫中有二天子:法兴为真天子,官为赝天子。

’且官居深宫,与人物不接,法兴与太宰、颜、柳共为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莫不畏服。

法兴是孝武左右,久在宫闱。

今与它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有。

”帝遂发诏免法兴,遣还田里,仍徙远郡。

八月,辛酉,赐法兴死,解巢尚之舍人。

员外散骑侍郎东海奚显度,亦有宠于世祖。

常典作役,课督苛虐,捶扑惨毒,人皆苦之。

帝常戏曰:“显度为百姓患,比当除之。

”左右因唱诺,即宣旨杀之。

尚书右仆射、领卫尉卿、丹阳尹颜师伯居权日久,海内辐凑,骄奢淫恣,为衣冠所疾。

帝欲亲朝政,庚午,以师伯为尚书左仆射,解卿、尹,以吏部尚书王彧为右仆射,分其权任。

师伯始惧。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过从。

世祖殂,太宰义恭等皆相贺曰:“今日始免横死矣!

”甫过山陵,义恭与柳元景、颜师伯等声乐酣饮,不舍昼夜。

帝内不能平。

既杀戴法兴,诸大臣无不震慑,各不自安。

于是元景、师伯密谋废帝,立义恭,日夜聚谋,而持疑不能决。

元景以其谋告沈庆之。

庆之与义恭素不厚,又师伯常专断朝事,不与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预政事!

”庆之恨之,乃发其事。

癸酉,帝自帅羽林兵讨义恭,杀之,并其四子。

断绝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谓之“鬼目粽”。

别遣使者称诏召柳元景,以兵随之。

左右奔告“兵刃非常”。

元景知祸至,入辞其母,整朝服乘车应召。

弟车骑司马叔仁戎服,帅左右壮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

既出巷,军士大至。

元景下车受戮,容色恬然。

并其八子、六弟及诸侄。

获颜帅伯于道,杀之,并其六子。

又杀廷尉刘德愿。

改元景和,文武进位二等。

遣使诛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

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隶矣。

初,帝在东宫,多过失,世祖欲废之而立新安王子鸾,侍中袁觊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世祖乃止。

帝由是德之。

既诛群公,欲引进觊,任以朝政,迁为吏部尚书,与尚书左丞徐爰皆以诛义恭等功,赐爵县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颇涉书传,自元嘉初,入侍左右,豫参顾问。

既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为太祖所任遇。

大明之世,委寄尤重。

时殿省旧人多见诛逐,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迕。

废帝待之益厚,群臣莫及。

帝每出,常与沈庆之及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山阴公主,帝姊也,适驸马都尉何戢。

戢,偃之子也。

公主尤淫恣,尝谓帝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

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太不均。

”帝乃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

吏部郎褚渊貌美,公主就帝请以自侍,帝许之。

渊侍公主十日,备见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

渊,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庙别画祖考之像,帝入庙,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数天子。

”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恶,但末年不免儿斫去头。

”指世祖像曰:“渠大齄鼻。

如何不齄?

”立召画工令齄之。

以建安王休仁为雍州刺史,湘东王彧为南豫州刺史,皆留不遣。

甲戌,以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领尚书令。

乙亥,以始兴公沈庆之为侍中、太尉。

庆之固辞。

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谟为领军将军。

魏葬文成皇帝于金陵,庙号高宗。

九月,癸巳,帝如湖熟,戊戌,还建康。

新安王子鸾有宠于世祖,帝疾之。

辛丑,遣使赐子鸾死,又杀其母弟南海王子师及其母妹,发殷贵妃墓。

又欲掘景宁陵,太史以为不利于帝,乃止。

初,金紫光禄大夫谢庄为殷贵妃《诔》曰:“赞轨尧门。

”帝以庄比贵妃于钩弋夫人,欲杀之。

或说帝曰:“死者人之所同,一往之苦,不足为困。

庄生长富贵,今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也。

”帝从之。

徐州刺史义阳王昶,素为世祖所恶,民间每讹言昶当反。

是岁,讹言尤甚。

废帝常谓左右曰:“我即大位以来,遂未尝戒严,使人邑邑!

”昶使典签蘧法生奉表诣建康,求入朝,帝谓法生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正欲讨之。

今知求还,甚善!

”又屡诘问法生:“义阳谋反,何故不启?

”法生惧,逃还彭城。

帝因此用兵。

己酉,下诏讨昶,内外戒严。

帝自将兵渡江,命沈庆之统诸军前驱。

法生至彭城,昶即聚兵反。

移檄统内诸郡,皆不受命,斩昶使,将佐文武悉怀异心。

昶知事不成,弃母、妻,携爱妾,夜与数十骑开北门奔魏。

昶颇涉学,能属文。

魏人重之,使尚公主,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赐爵丹阳王。

吏部尚书袁觊,始为帝所宠任,俄而失指,待遇顿衰,使有司纠奏其罪,白衣领职。

觊惧,诡辞求出。

甲寅,以觊为督雍、梁等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觊舅蔡兴宗谓之曰:“襄阳星恶,何可往?

”觊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

’今者之行,唯愿生出虎口耳。

且天道辽远,何必皆验!

”是时,临海王子顼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剌史,朝廷以兴宗为子顼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兴宗辞不行。

觊说兴宗曰:“朝廷形势,人所共见。

在内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陕西,为八州行事,觊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流通。

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岂比受制凶狂、临不测之祸乎?

今得间不去,后复求出,岂可得邪!

”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

宫省内外,人不自保,会应有变。

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

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祸,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觊于是狼狈上路,犹虑见追,行至寻阳,喜曰:“今始免矣。

”邓琬为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觊与之款狎过常,每清闲,必尽日穷夜。

觊与琬人地本殊,见者知其有异志矣。

寻复以兴宗为吏部尚书。

戊午,解严。

帝因自白下济江至瓜步。

沈庆之复启听民私铸钱,由是钱货乱败。

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

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

贯之以缕,入水不沉,随手破碎。

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

冬,十月,丙寅,帝还建康。

帝舅东阳太守王藻尚世祖女临川长公主。

公主妒,谮藻于帝。

己卯,藻下狱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有政绩。

以忤犯近臣,近臣谮之,帝遣使鞭杀灵符,并诛其二子。

宁朔将军何迈,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长公主。

帝纳公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嫔。

诈言公主薨,杀宫婢,送迈等殡葬,行丧礼。

庚辰,拜贵嫔为夫人。

加鸾辂龙旂,出警入跸。

迈素豪侠,多养死士。

谋因帝出游,废之,立晋安王子勋。

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将兵诛迈。

初,沈庆之既发颜、柳之谋,遂自昵于帝,数尽言规谏,帝浸不悦。

庆之惧祸,杜门不接宾客。

尝遣左右范羡至吏部尚书蔡兴宗所,兴宗使羡谓庆之曰:“公闭门绝客,以避悠悠请托者耳。

如兴宗,非有求于公者也,何为见拒!

”庆之使羡邀兴宗。

兴宗往见庆之,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

率德改行,无可复望。

今所忌惮,唯在于公。

百姓喁喁,所瞻赖者,亦在公一人而已。

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

今举朝遑遑,人怀危怖。

指麾之日,谁不响应!

如犹豫不断,欲坐观成败,岂推旦暮及祸,四海重责将有所归!

仆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公详思其计。

”庆之曰:“仆诚知今日忧危,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当委任天命耳。

加老退私门,兵力顿阙,虽欲为之,事亦无成。

”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欲邀功赏富贵,正求脱朝夕之死耳!

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

况公统戎累朝,旧日部曲,布在宫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辈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从!

且公门徒、义附,并三吴勇士。

殿中将军陆攸之,公之乡人,今入东讨贼,大有铠仗,在青溪未发。

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陆攸之帅以前驱,仆在尚书中,自当帅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

又,朝廷诸所施为,民间传言公悉豫之。

公今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从之祸。

闻车驾屡幸贵第,酣醉淹留。

又闻屏左右,独入阁内。

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庆之曰:“感君至言。

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

事至,固当抱忠以没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庆之弟子也,将之镇,帅部曲出屯白下,亦说庆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一门受其宠任,万物皆谓与之同心。

且若人爱憎无常,猜忍特甚,不测之祸,进退难免。

今因此众力,图之易于反掌。

机会难值,不可失也。

”再三言之,至于流涕,庆之终不从。

文秀遂行。

及帝诛何迈,量庆之必当入谏,先闭青溪诸桥以绝之。

庆之闻之,果往,不得进而还。

帝乃使庆之从父兄子直阁将军攸之赐庆之药。

庆之不肯饮,攸之以被掩杀之,时年八十。

庆之子侍中文叔欲亡。

恐如太宰义恭被支解,谓其弟中书郎文季曰:“我能死,尔能报。

”遂饮庆之之药而死。

弟秘书郎昭明亦自经死。

文季挥刀驰马而去。

追者不敢逼,遂得免。

帝诈言庆之病薨,赠侍中、太尉,谥曰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流涕谏帝以刑杀过差,帝大怒。

玄谟宿将,有威名,道路讹言玄谟已见诛。

蔡兴宗尝为东阳太守,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玄谟使法荣至兴宗所。

兴宗谓法荣曰:“领军殊当忧惧。

”法荣曰:“领军比日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己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曰:“领军忧惧,当为方略,那得坐待祸至!

”因使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使法荣谢曰:“此亦未易可行,期当不泄君言。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任,专典禁兵。

兴宗尝与之俱从帝夜出,道隆过兴宗车后,兴宗曰:“刘君!

比日思一闲写。

”道隆解其意,掐兴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庆之女也。

帝畏忌诸父,恐其在外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内,殴捶陵曳,无复人理。

湘东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皆肥壮,帝为竹笼,盛而称之,以彧尤肥,谓之“猪王”,谓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

以三王年长,尤恶之,常录以自随,不离左右。

东海王祎性凡劣,谓之“驴王”。

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并得从容。

尝以木槽盛饭,并杂食搅之,掘地为坑,实以泥水,裸彧内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为欢笑。

前后欲杀三王以十数。

休仁多智数,每以谈笑佞谀说之,故得推迁。

少府刘曚妾孕临月,帝迎入后宫,俟其生男,欲立为太子。

彧尝忤旨,帝裸之,缚其手足,贯之以杖,使人提付太官,曰:“今日屠猪!

”休仁笑曰:“猪未应死。

”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其肝肺。

”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

”一宿,释之。

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为之大赦,赐为父后者爵一级。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数皆第三,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亦第三,故恶之,因何迈之谋,使左右硃景云送药赐子勋死。

景云至湓口,停不进。

子勋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闻之,驰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

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期当以死报效。

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

今便指帅文武,直造京邑,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耳。

”戊申,琬称子勋教,令所部戒严。

子勋戎服出听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谕之。

四座未对,录事参军陶亮首请效死前驱,众皆奉旨。

乃以亮为咨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

功曹张沈为咨议参军,统作舟舰。

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初,帝使荆州录送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至湓口,琬称子勋命,释其桎梏,迎以所乘车,以为司马。

悦,畅之弟也。

琬、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遣将军俞伯奇帅五百人断大雷,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

遣使上诸郡民丁,收敛器械。

旬日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顿大雷,于两岸筑垒。

又以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咨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

戊午,帝召诸妃、主列于前,强左右使辱之。

南平王铄妃江氏不从。

帝怒,杀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渊,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间讹言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二州以厌之。

明旦,欲先诛湘东王彧,然后发。

初,帝既杀诸公,恐群下谋己,以直阁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牣其家。

赵等久在殿省,众所畏服,皆为帝尽力。

帝恃之,益无所顾惮,恣为不道,中外骚然。

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越等,不敢发。

时三王久幽,不知所为,湘东王彧主衣会稽阮佃夫、内监吴兴王道隆、学官令临淮李道儿与直阁将军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阴谋弑帝。

帝以立后故,假诸王阉人。

彧左右钱蓝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动止。

先是,帝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人倮相逐,一人不从命,斩之。

夜,梦在竹林堂,有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

”帝于宫中求得一人似所梦者斩之。

又梦所杀者骂曰:“我已诉上帝矣!

”于是巫觋言竹林堂有鬼。

是日晡时,帝出华林园。

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益忧惧。

帝素恶主衣吴兴寿寂之,见辄切齿,阮佃夫以其谋告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硃幼、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细铠将晋陵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

寂之等闻之,皆响应。

幼豫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休仁、休祐。

时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并听出外装束,唯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

柳光世与僧整,乡人,因密邀之。

僧整即受命。

凡同谋十馀人。

阮佃夫虑力少不济,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

”其夕,帝悉屏侍卫,与群巫及彩女数百人射鬼于竹林堂。

事毕,将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随其后。

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祐曰:“事作矣!

”相随奔景阳山。

帝山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

彩女皆迸走。

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

寂之追而弑之。

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除征主,今已平定。

”殿省惶惑,未知所为。

休仁就秘书省见湘东王,即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

于时事起仓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犹著乌帽。

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

令备羽仪,虽未即位,凡事悉称令书施行。

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

及时,宗越等始入,湘东王抚接甚厚。

废帝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顽悖有兄风,己未,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子尚及会稽公主死。

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

释谢庄之囚。

废帝犹横尸太医阁口。

蔡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彧曰:“此虽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

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乃葬之秣陵县南。

初,湘东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养之。

王事太后甚谨,太后爱王亦笃。

王既弑废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为黄门侍郎,茂之为中书侍郎。

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东海王祎为中书监、太尉。

进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癸亥,以建安王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

乙丑,徙安陆王子绥为江夏王。

丙寅,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其废帝时昏制谬封,并皆刊削。

庚午,以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

道隆昵于废帝,尝无礼于建安太妃。

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职,明帝乃赐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为上所抚接,内不自安。

上亦不欲使居中,从容谓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劳日久,应得自养之地。

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

”越等素已自疑,闻之,皆相顾失色,因谋作乱。

以告沈攸之,攸之以闻。

上收越等,下狱死。

攸之复入直阁。

辛未,徙临贺王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子舆为庐陵王。

壬申,以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

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宁。

初,豫州刺史山阳王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陈郡殷琰行府州事。

及休祐徙荆州,即以琰为督豫、司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号,移居外宫。

上不许。

戊寅,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不异旧日。

立妃王氏为皇后。

后,景文之妹也。

罢二铢钱,禁鹅眼、綖环钱,馀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书,皆喜,共造邓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阁,实为公私大庆。

”琬以晋安王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与世祖同符,谓事必有成,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阁是吾徒事耳!

”众皆骇愕。

琬更与陶亮等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阳,即与咨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驰檄,奉表劝子勋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阳王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即留本任。

先是,废帝以邵陵王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至鹊头,闻寻阳兵起,不敢进。

琬遣数百人劫迎之,令子勋建牙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

”又谓上“轿害明茂,篡窃天宝,干我昭穆,寡我兄弟。

藐孤同气,犹有十三,圣灵何辜,而当乏飨。

”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缓承子勋初檄,欲攻废帝。

闻废帝已陨,即解甲下标。

既而闻江、雍犹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遣咨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帅军驰下,并送军粮。

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子房,皆举兵以应子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一·宋纪十三

〔司马光〕 〔宋〕

柔兆敦牂,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下泰始二年(丙午,公元四六六年)春,正月,己丑朔,魏大赦,改元天安。

癸巳,征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为抚军将军,以巴陵王休若代之。

甲午,中外戒严。

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车骑将军、江州刺史王玄谟副之。

休仁军于南州,以沈攸之为寻阳太守,将兵屯虎槛。

时玄谟未发,前锋凡十军,络绎继至。

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

攸之谓诸将曰:“今众军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取败之道也。

请就一军取号。

”众咸从之。

邓琬称说符瑞,诈称受路太后玺书,帅将佐上尊于晋安王子勋。

乙未,子勋即皇帝位于寻阳,改元义嘉。

以安陆王子绥为司徒、扬州刺史。

寻阳王子房、临海王子顼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以邓琬为尚书右仆射,张悦为吏部尚书,袁顗加尚书左仆射。

自馀将佐及诸州郡,除官进爵号各有差。

丙申,以征虏司马申令孙为徐州刺史。

令孙,坦之子也。

置司州于义阳,以义阳内史庞孟虬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皆举兵应寻阳。

上征兵于青州刺史沈文秀,文秀遣其将平原刘弥之等将兵赴建康。

会薛安都遣使邀文秀,文秀更令弥之等应安都。

济阴太守申阐据睢陵应建康,安都遣其从子直阁将军索儿、太原太守清河傅灵越等攻之。

阐,令孙之弟也。

安都婿裴祖隆守下邳,刘弥之至下邳,更以所领应建康,袭击祖隆。

祖隆兵败,与征北参军垣崇祖奔彭城。

崇祖,护之之从子也。

弥之族人北海太守怀恭、从子善明皆举兵以应弥之,薛索儿闻之,释睢陵,引兵击弥之。

弥之战败,走保北海。

申令孙进据淮阳,请降于索儿。

庞孟虬亦不受命,举兵应寻阳。

帝召寻阳王长史行会稽郡事孔觊为太子詹事,以平西司马庾业代之。

又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

璪说凯以“建康虚弱,不如拥五郡以应袁、邓。

”觊遂发兵,驰檄奉寻阳。

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皆据郡应之。

上又以庾业代延熙为义兴,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

益州刺史萧惠开,闻晋安王子勋举兵,集将佐谓之曰:“湘东,太祖之昭。

晋安,世祖之穆。

其于当璧,并无不可。

但景和虽昏,本是世祖之嗣。

不任社稷,其次犹多。

吾荷世祖之眷,当推奉九江。

”乃遣巴郡太守费欣寿将五千人东下。

于是湘州行事何慧文、广州刺史袁昙远、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阳太守程天祚皆附于子勋。

元怙,元景之从兄也。

是岁,四方贡计皆归寻阳,朝廷所保,唯丹阳、淮南等数郡,其间诸县或应子勋。

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

上集群臣以谋成败。

蔡兴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异志。

宜镇之以静,至信待人。

叛者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士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

物情既定,人有战心,六军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习之兵,其势相万耳。

愿陛下勿忧。

”上善之。

建武司马刘顺说豫州刺史殷琰使应寻阳,琰以家在建康,未许。

右卫将军柳光世自省内出奔彭城,过寿阳,言建康必不能守。

琰信之,且素无部曲,为土豪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所制,不得已而从之。

琰以叔宝为长史,内外军事,皆叔宝专之。

上谓蔡兴宗曰:“诸处未平,殷琰已复同逆。

顷日人情云何?

事当济不?

”兴宗曰:“逆之与顺,臣无以辨。

今商旅断绝,米甚丰贱,四方云合,而人情更安。

以此卜之,清荡可必。

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

’”上曰:“诚如卿言。

”上知琰附寻阳非本意,乃更厚抚其家以招之。

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兵于悬瓠以应建康。

袁顗诱矜司马汝南常珍奇执矜,斩之,以珍奇代为太守。

上使冗从仆射垣荣祖还徐州说薛安都,安都曰:“今京都无百里地,不论攻围取胜,自可拍手笑杀。

且我不欲负孝武。

”荣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馀殃,今虽天下雷同,正是速死,无能为也。

”安都不从,因留荣祖使为将。

荣祖,崇祖之从父兄也。

兗州刺史殷孝祖之甥司法参军颍川葛僧韶,请殷孝祖入朝,上遣之。

时薛索儿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

朝野危极,假命漏刻。

主上夷山剪暴,更造天地,国乱朝危,宜立长君。

而群迷相煽,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望。

使天道助逆,群凶事申,则主幼时艰,权柄不一,兵难互起,岂有自容之地!

舅少有立功之志,若能控济主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

”孝祖具问朝廷消息,僧韶随方酬譬,并陈兵甲精强,主上欲委以前驱之任。

孝祖即日委妻子于瑕丘,帅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建康。

时四方皆附寻阳,朝廷唯保丹阳一郡。

而永世令孔景宣复叛,义兴兵垂至延陵,内外忧危,咸欲奔散。

孝祖忽至,众力不少,并伧楚壮士,人情大安。

甲辰,进孝祖号抚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遣向虎槛,宠赉甚厚。

初,上遣东平毕众敬诣兗州募人,至彭城,薛安都以利害说之,矫上命以众敬行兗州事,众敬从之。

殷孝祖使司马刘文石守瑕丘,众敬引兵击杀之。

安都素与孝祖有隙,使众敬杀孝祖诸子。

州境皆附之,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不从。

纂,钟之曾孙也。

丙午,上亲总兵,出顿中堂。

辛亥,以山阳王休祐为豫州刺史,督辅国将军彭城刘勔、宁朔将军广陵吕安国等诸军西讨殷琰。

巴陵王休若督建威将军吴兴沈怀明、尚书张永、辅国将军萧道成等诸军东讨孔凯。

时将士多东方人,父兄子弟皆已附凯。

上因送军,普加宣示曰:“朕方务德简刑,使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助顺同逆者,一以所从为断。

卿等当深达此怀,勿以亲戚为虑也。

”众于是大悦。

凡叛者亲党在建康者,皆使居职如故。

壬子,路太后殂。

孔觊遣其孙昙瓘等军于晋陵九里,部陈甚盛。

沈怀明至奔牛,所令寡弱,乃筑垒自固。

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

百姓惊扰,永退还延陵,就巴陵王休若,诸将帅咸劝休若退保破冈。

其日,大寒,风雪甚猛,塘埭决坏,众无固心。

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

”众小定,乃筑垒息甲。

寻得怀明书,贼定未进,军主刘亮又至,兵力转盛,人情乃安。

亮,怀慎之从孙也。

殿中御史吴喜以主书事世祖,稍迁至河东太守。

至是,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

上假喜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

议者以“喜刀笔主者,未尝为将,不可遣。

”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昔随沈庆之,屡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陈。

若能任之,必有成绩。

诸人纷纭,皆是不别才耳。

”乃遣之。

喜先时数奉使东吴,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

百姓闻吴河东来,皆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

永世人徐崇之攻孔景宣,斩之,喜版崇之领县事。

喜至国山,遇东军,进击,大破之。

自国山进屯吴城,刘延熙遣其将杨玄等拒战。

喜兵力甚弱,玄等众盛。

喜奋击,斩之,进逼义兴。

延熙栅断长桥,保郡自守,喜筑垒与之相持。

庾业于长塘湖口夹岸筑城,有众七千人,与延熙遥相应接。

沈怀明、张永与晋陵军相持,久不决。

外监硃幼举司徒参军督护任农夫骁果有胆力,上以四百人配之,使助东讨。

农夫自延陵出长塘,农夫驰往攻之,力战,大破之,庾业弃城走义兴。

农夫收其船仗,进向义兴,助吴喜。

二月,己未朔,喜渡水攻郡城,分兵击诸垒,登高指麾,若令四面俱进者。

义兴人大惧,诸垒皆溃。

延熙赴水死,遂克义兴。

魏丞相太原王乙浑专制朝权,多所诛杀。

安远将军贾秀掌吏曹事,浑屡言于秀,为其妻求称公主,秀曰:“公主岂庶姓所宜称!

秀宁取死今日,不可取笑后世!

”浑怒,骂曰:“老奴官,悭!

”会侍中拓跋丕告浑谋反,庚申,冯太后收浑,诛之。

秀,彝之子。

丕,烈帝之玄孙也。

太后临朝称制,引中书令高允、中书侍郎渔阳高闾及贾秀共参大政。

沈怀明、张永、萧道成等军于九里西,与东军相持。

东军闻义兴败,皆震恐。

上遣积射将军济阳江方兴、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东军形势。

孔凯将孙昙扞、程扞宗等列五城,互相连带。

扞宗城犹未固,王道隆与诸将谋曰:“扞宗城既未立,可以藉手,上副圣旨,下成众气。

”辛酉,道隆帅所领急攻,拔之,斩扞宗首。

永等因乘胜进击昙瓘等,壬戌,昙瓘等兵败,与袁村俱弃城走,遂克晋陵。

吴喜军至义乡。

孔璪屯吴兴南亭,太守王昙生诣璪计事。

闻台军已近,璪大惧,堕床,曰:“悬赏所购,唯我而已。

今不遽走,将为人擒!

”遂与昙生奔钱唐。

喜入吴兴,任农夫引兵向吴郡,顾琛弃郡奔会稽。

上以四郡既平,乃留吴喜使统沈怀明等诸将东击会稽,召张永等北击彭城,江方兴等南击寻阳。

以吏部尚书蔡兴宗为左仆射,侍中褚渊为吏部尚书。

丁卯,吴喜至钱唐,孔璪、王昙生奔浙东。

喜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引兵向黄山浦。

东军据岸结寨,农夫等击破之。

喜自柳浦渡,取西陵,击斩庚业。

会稽人大惧,将士多奔亡,孔凯不能制。

戊寅,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凯逃奔嵴山。

车骑从事中郎张绥封府库以待吴喜。

己卯,王晏入城,杀绥,执寻阳王子房于别署。

纵兵大掠,府库皆空。

获孔璪,杀之。

庚辰,嵴山民缚孔凯送晏,晏谓之曰:“此事孔璪所为,无预卿事,可作首辞,当相为申上。

”凯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

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

”晏乃斩之。

顾琛、王昙生、袁标等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

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陈斩十七人,其馀皆原宥。

薛索儿攻申阐,久不下。

使申令孙入睢陵说阐,阐出降,索儿并令孙杀之。

山阳王休祐在历阳,辅国将军刘勔进军小岘。

殷琰所署南汝阴太守裴季之以合肥来降。

邓琬性鄙暗贪吝,既执大权,父子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

酣歌博弈,日夜不休。

大自矜遇,宾客到门,历旬不得前。

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横恣,竞为威福。

于是士民仇怨,内外离心。

琬遣孙冲帅龙骧将军薛常宝、陈绍宗、焦度等兵一万为前锋,据赭圻。

冲之于道与晋安王子勋书曰:“舟楫已办,器械亦整,三军踊跃,人争效命。

便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

愿速遣陶亮众军兼行相接,分据新亭、南州,则一麾定矣。

”子勋加冲左卫将军。

以陶亮变右卫将军,统郢、荆、湘、梁、雍五州兵合二万人,一时俱下。

陶亮本无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屯军鹊洲。

殷孝祖负其诚节,陵轹诸将,台军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悉欲推治。

由是人情乖离,莫乐为用。

宁朔将军沈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众并赖之。

孝祖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殷统军可谓死将矣!

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显,若善射者十人共射之,欲不毙,得乎?

”三月,庚寅,众军水陆并进,攻赭圻。

陶亮等引兵救之,孝祖于陈为流矢所中,死。

军主范潜帅五百人降于亮。

人情震骇,并谓沈攸之宜代孝祖为统。

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遣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襄阳刘灵遗各将三千人赴赭圻。

攸之以为孝祖既死,亮等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

方兴各位相亚,必不为己下。

军政不壹,致败之由也。

乃帅诸军主诣方兴曰:“今四方并反,国家所保,无复百里之地。

唯有殷孝祖为朝廷所委赖,锋镝裁交,舆尸而反,文武丧气,朝野危心。

事之济否,唯在时旦一战。

战若不捷,则大事去矣。

诘朝之事,诸人或谓吾应统之,自卜懦薄,干略不如卿。

今辄相推为统,但当相与戮力耳。

”方兴甚悦,许诺。

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

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

共济艰难,岂可自措同异也!

”孙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

”亮不从。

辛卯,方兴帅诸军进战,建安王休仁又遣军主郭季之、步兵校尉杜幼文、屯骑校尉垣恭祖、龙骧将军济地顿生京兆段佛荣等三万人往会战,自寅及午,大破之,追奔至姥山而还。

幼文,骥之子也。

孙冲子于湖、白口筑二城,军主竟陵张兴世攻拔之。

壬辰,诏以沈攸之为辅国将军、假节,代殷孝祖督前锋诸军事。

陶亮闻湖、白二城不守,大惧,急召孙冲之还鹊尾,留薛常宝等守赭圻。

先于姥山及诸冈分立营寨,亦悉散还,共保浓湖。

时军旅大起,国用不足,募民上钱谷者,赐荒县、荒郡,或五品至三品散官有差。

军中食少,建安王休仁抚循将士,均其丰俭,吊死问伤,身亲隐恤。

故十万之众,莫有离心。

邓琬遣其豫州刺史刘胡帅众三万、铁骑二千,东屯鹊尾,并旧兵凡十馀万。

胡,宿将,勇健多权略,屡有战功,将士畏之。

司徒中兵参军冠军蔡那,子弟在襄阳,胡每战,悬之城外。

那进战不顾。

吴喜既定三吴,帅所领五千人,并运资实,至于赭圻。

薛索儿将马步万馀人自睢陵渡淮,进逼青、冀二州刺史张永营。

丙申,诏南徐州刺史桂阳王休范统北讨诸军事,进据广陵。

又诏萧道成将兵救永。

戊戌,寻阳王子房至建康,上宥之,贬爵为松滋侯。

庚子,魏以陕西王源贺为太尉。

上遣宁朔将军刘怀珍帅龙骧将军王敬则等步骑五千,助刘勔讨寿阳,斩庐江太守刘道蔚。

怀珍,善明之从子也。

中书舍人戴明宝启上,遣军主竟陵黄回募兵击斩寻阳所署马头太守王广元。

前奉朝请寿阳郑黑,起兵于淮上以应建康,东扞殷琰,西拒常珍奇。

乙巳,以黑为司州刺史。

殷琰将刘顺、柳伦、皇甫道烈、庞天生等马步八千人东据宛唐。

刘勔帅众军并进,去顺数里立营。

时琰所遣诸军,并受顺节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伦台之所遣,顺本卑微,唯不使经督二军。

勔始至,堑垒未立。

顺欲击之,道烈,伦不同,顺不能独进,乃止。

勔营既立,不可复攻,因相持守。

壬子,断新钱,专用古钱。

沈攸之帅诸军围赭圻。

薛常宝等粮尽,告刘胡求救。

胡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之。

沈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

丙辰,刘胡帅步卒一万,夜,斫山开道,以布囊运米饷赭圻。

平旦,至城下,犹隔小堑,未能入。

沈攸之帅诸军邀之,殊死战,胡众大败,舍粮弃甲,缘山走,斩获甚众。

胡被疮,仅得还营。

常宝等惶惧,夏,四月,辛酉,开城突围,走还胡军。

攸之拔赭圻城,斩其宁朔将军沈怀宝等,纳降数千人。

陈绍宗单舸奔鹊尾。

建安王休仁自虎槛进屯赭圻。

刘胡等兵犹盛。

上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渊至虎槛,选用将士。

时以军功除官者众,版不能供,始用黄纸。

邓琬以晋安王子勋之命,征袁顗下寻阳,顗悉雍州之众驰下。

琬以黄门侍郎刘道宪行荆州事。

侍中孔道存行雍州事。

上庸太守柳世隆乘虚袭襄阳,不克。

世隆,元景之弟子也。

散骑侍郎明僧暠为青州刺史。

平原、乐安二郡太守王玄默据琅邪,清河、广川二郡太守王玄邈据盘阳城,高阳、勃海二郡太守刘乘民据临济城,并起兵以应建康。

玄邈,玄谟之从弟。

乘民,弥之之从子也。

沈文秀遣军主解彦士攻北海,拔之,杀刘弥之。

乘民从弟伯宗,合帅乡党,复取北海,因引兵向青州所治东阳城。

文秀拒之,伯宗战死。

僧暠、玄默、玄邈、乘民合兵攻东阳城,每战,辄为文秀所破,离而复合,如此者十馀,卒不能克。

杜淑宝谓台军住历阳,不能遽进。

及刘勔等至,上下震恐。

刘顺等始行,唯赍一月粮,既与勔久相持,粮尽。

叔宝发车千五百乘,载米饷顺,自将五千精兵送之。

吕安国闻之,言于刘勔曰:“顺精甲八千,而我众不能居半。

相持既久,强弱势殊,更复推迁,则无以自立。

所赖者,彼粮行竭,我食有馀耳。

若使叔宝米至,非唯难可复图,我亦不能持久。

今唯有间道袭其米车,出彼不意,若能制之,当不战走矣。

”勔以为然,以疲弱守营,简精兵千人配安国及龙骧将军黄回,使从间道出顺后,于横塘抄之。

安国始行,赍二日熟食。

食尽,叔宝不至,将士欲还,安国曰:“卿等旦已一食。

今晚米车不容不至。

若其不至,夜去不晚。

”叔宝果至,以米车为函箱陈,叔宝于外为游军。

幢主杨促怀将五百人居前,安国、回等击斩之,及其士卒皆尽。

叔宝至,回欲乘胜击之,安国曰:“彼将自走,不假复击。

”退三十里,止宿。

夜遣骑参候,叔宝果弃米车走。

安国复夜往烧米车,驱牛二千馀头而还。

五月,丁亥朔,夜,刘顺众溃,顺走淮西就常珍奇。

于是刘勔鼓行,进向寿阳。

叔宝敛居民及散卒,婴城自守。

勔与诸军分营城外。

山阳王休祐与殷琰书,为陈利害,上又遣御史王道隆赍诏宥琰罪。

勔与琰书,并以琰兄瑗子邈书与之。

琰与叔宝等皆有降意,而众心不壹,复婴城固守。

弋阳西山蛮田益之起兵应建康,诏以益之为辅国将军。

督弋阳西山事。

壬辰,以辅国将军沈攸之为雍州刺史。

丁未,以尚书左仆射王景文为中军将军。

庚戌,以宁朔将军刘乘民为冀州刺史。

甲寅,葬昭太后修宁陵。

张永、萧道成等与薛索儿战,大破之,索儿退保石梁。

食尽而溃,走向乐平,为申令孙子孝叔所斩。

薛安都子道智走向合肥,诣裴季之降。

傅灵越走至淮西,武卫将军沛郡王广之生获之,送诣勔。

勔诘其叛逆,灵越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

薛公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此其所以败也。

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

”送诣建康。

上欲赦之,灵越辞终不改,乃杀之。

邓琬以刘胡与沈攸之等相持,久不决,乃加袁顗督征讨诸军事。

六月,甲戌,顗帅楼船千艘,战士二万,来入鹊尾。

顗本无将略,性又怯桡,在军中未尝戎服,语不及战陈,唯赋诗谈义而已,不复抚接诸将。

刘胡每论事,酬对甚简。

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齿恚恨。

胡以南运米未至,军士匮乏,就顗借襄阳之资,顗不许,曰:“都下两宅未成,方应经理。

”又信往来之言,云“建康米贵,斗至数百”,以为将不攻自溃,拥甲以待之。

田益之帅蛮众万馀人围义阳,邓琬使司州刺史庞孟虬帅精兵五千救之,益之不战溃去。

安成太守刘袭,始安内史王识之,建安内史赵道生,并举郡来降。

袭,道怜之孙也。

萧道成世子赜为南康赣令,邓琬遣使收系之。

门客兰陵桓康担赜妻裴氏及其子长懋、子良逃于山中,与赜族人萧欣祖等结客得百馀人,攻郡,破狱出赜。

南康相沈肃之帅将吏追赜,赜与战,擒之。

赜自号宁朔将军,据郡起兵,与刘袭等相应。

琬以中护军殷孚为豫章太守,督上流五郡以防袭等。

衡阳内史王应之起兵应建康,袭击湘州行事何慧文于长沙。

应之与慧文舍军身战,斫慧文八创,慧文斫应之断足。

杀之。

始兴人刘嗣祖等据郡起兵应建康,广州刺史袁昙远遣其将李万周等讨之。

嗣祖诳万周云“寻阳已平”。

万周还袭番禺,擒昙远,斩之。

上以万周行广州事。

初,武都王杨元和治白水,微弱不能自立,弃国奔魏。

元和从弟僧嗣复自立,屯葭芦。

费欣寿至巴东,巴东人任叔儿据白帝,自号辅国将军,击欣寿,斩之,叔儿遂阻守三峡。

萧惠开复遣治中程法度将兵三千出梁州,杨僧嗣帅群氐断其道,间使以闻。

秋,七月,丁酉,以僧嗣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诸军与袁顗相拒于浓湖,久未决。

龙骧将军张兴世建议曰:“贼据上流,兵强地胜。

我虽持之有馀,而制之不足。

若以奇兵数千潜出其上,因险而壁,见利而动,使其首尾周遑,进退疑阻,中流既梗,粮运自艰,此制贼之奇也。

钱溪江岸最狭,去大军不远,下临洄洑,船下必来泊岸,又有横浦可以藏船,千人守险,万人不能过。

冲要之地,莫出于此。

”沈攸之、吴喜并赞其策。

会庞孟虬引兵来助殷琰,刘勔遣使求援甚急,建安王休仁欲遣兴世救之。

沈攸之曰:“孟虬蚁聚,必无能为,遣别将马步数千,足以相制。

兴世之行,是安危大机。

必不可辍。

”乃遣段佛荣将兵救勔,而选战士七千、轻舸二百配兴世。

兴世帅其众溯流稍上,寻复退归,如是者累日。

刘胡闻之,笑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扬州,张兴世何物人,欲轻据我上!

”不为之备。

一夕,四更,值便风,兴世举帆直前,渡湖、白,过鹊尾。

胡既觉,乃遣其将胡灵秀将兵于东岸翼之而进。

戊戌夕,兴世宿景洪浦,灵秀亦留。

兴世潜遣其将黄道标帅七十舸径趣钱溪,立营寨。

己亥,兴世引兵进据之,灵秀不能禁。

庚子,刘胡自将水步二十六军来攻钱溪。

将士欲迎击据之,兴世禁之曰:“贼来尚远,气盛而矢骤。

骤既易尽,盛亦易衰,不如待之。

”令将士治城如故。

俄而胡来转近,船入洄洑。

兴世命寿寂之、任农夫帅壮士数百击之,众军相继并进,胡败走,斩首数百,胡收兵而下。

时兴世城寨未固,建安王休仁虑袁觊并力更攻钱溪,欲分其势。

辛丑,命沈攸之、吴喜等以皮舰进攻浓湖,斩获千数。

是日,刘胡帅步卒二万、铁马一千,欲更攻兴世。

未至钱溪数十里,袁觊以浓湖之急,遽追之,钱溪城由此得立。

胡遣人传唱“钱溪已平”,众并惧,沈攸之曰:“不然。

若钱溪实败,万人中应有一人逃亡得还者。

必是彼战失利,唱空声以惑众耳。

”勒军中不得妄动。

钱溪捷报寻至。

攸之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浓湖,袁觊骇惧。

攸之日幕引归。

龙骧将军刘道符攻山阳,程天祚请降。

庞孟虬进至弋阳,刘勔遣吕安国等迎击于蓼潭,大破之,孟虬走向义阳。

王玄谟之子昙善起兵据义阳以应建康,孟虬走死蛮中。

刘胡遣辅国将军薛道标袭合肥,杀汝阴太守裴季,刘勔遣辅国将军垣闳击之。

闳,阆之弟。

道标,安都之子也。

淮西人郑叔举起兵击常珍奇以应郑黑。

辛亥,以叔举为北豫州刺史。

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闭门自守。

上遣使宣慰,道固请降。

甲寅,复以道固为徐州刺史。

八月,皇甫道烈等闻庞孟虬,并开门出降。

张兴世既据钱溪,浓湖军乏食。

邓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进。

刘胡帅轻舸四百,由鹊头内路欲攻钱溪,既而谓长史王念叔:“吾少习步战,未闲水斗。

若步战,恒在数万人中。

水战在一舸之上,舸舸各进,不复相关,正在三十人中,此非万全之计,吾不为也。

”乃托疟疾,住鹊头不进,遣龙骧将军陈庆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

张兴世吾之所悉,自当走耳。

”陈庆至钱溪,军于梅根。

胡遣别将王起将百舸攻兴世,兴世击起,大破之。

胡帅其馀舸驰还,谓顗曰:“兴世营寨已立,不可猝攻。

昨日小战,未足为损。

陈庆已与南陵、大雷诸军共遏其上,大军在此,鹊头诸将又断其下流。

已堕围中,不足复虑。

”觊怒胡不战,谓曰:“粮运鲠塞,当如此何?

”胡曰:“彼尚得溯流越我而上,此运何以不得沿流越彼而下邪!

”乃遣安北府司马沈仲玉将千人步趣南陵迎粮。

仲玉至南陵,载米三十万斛,钱布数十舫,竖榜为城,规欲突过。

行至贵口,不敢进,遣间信报胡,令遣重军援接。

张兴世遣寿寂之、任农夫等将三千人至贵口击之,仲玉走还顗营,悉虏其资实。

胡众骇惧,胡将张喜来降。

镇东中兵参军刘亮进兵逼胡营,胡不能制。

袁顗惧曰:“贼入人肝脾里,何由得活!

”胡阴谋遁去,己卯,诳觊云:“欲更帅步骑二万,上取钱溪,兼下大雷馀运。

”令觊悉选马配之。

其日,胡委觊去,径趣梅根。

先令薛常宝办船,悉发南陵诸军,烧大雷诸城而走。

至夜,觊方知之,大怒,骂曰:“今年为小子所误!

”呼取常所乘善马“飞燕”谓其众曰:“我当自出追之!

”因亦走。

庚辰,建安王休仁勒兵入觊营,纳降卒十万,遣沈攸之等追顗。

顗走至鹊头,与戍主薛伯珍并所领数千人偕去,欲向寻阳。

夜,止山间,杀马以劳将士,顾谓伯珍曰:“我非不能死。

且欲一至寻阳,谢罪主上,然后自刎耳。

”因慷慨叱左右索节,无复应者。

及旦,伯珍请屏人言事,遂斩顗首,诣钱溪马军主襄阳俞湛之。

湛之因斩伯珍,并送首以为己功。

刘胡帅二万人向寻阳,诈晋安王子勋云:“袁觊已降,军皆散,唯己帅所领独返。

宜速处分,为一战之资。

当停据湓城,誓死不贰。

”乃于江外夜趣沔口。

邓琬闻胡去,忧惶无计,呼中书舍人褚灵嗣等谋之,并不知所出。

张悦诈称疾,呼琬计事,令左右伏甲帐后,戒之:“若闻索酒,便出。

”琬既至,悦曰:“卿首唱此谋,今事已急,计将安出!

”琬曰:“正当斩晋安王,封府库,以谢罪耳。

”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

”因呼酒。

子洵提刀出,斩琬。

中书舍人潘欣之闻琬死,勒兵而至。

悦使人语之曰:“邓琬谋反,今已枭戮。

”欣之乃还。

取琬子,并杀之。

悦因单舸赍琬首驰下,诣建安王休仁降。

寻阳乱。

蔡那之子道渊在寻阳被系作部,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等诸军至寻阳,斩晋安王子勋,传首建康,时年十一。

初,邓琬遣临川内史张淹自鄱阳峤道入三吴,军于上饶,闻刘胡败,军副鄱阳太守费晔斩淹以降。

淹,畅之子也。

废帝之世,衣冠惧祸,咸欲远出。

至是流离外难,百不一存,众乃服蔡兴宗之先见。

九月,壬辰,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

癸巳,解严,大赦。

庚子,司徒休仁至寻阳,遣吴喜、张兴世向荆州,沈怀明向郢州,刘亮及宁朔将军南阳张敬儿向雍州,孙超之向湘州,沈思仁、任农夫向豫章,平定馀寇。

刘胡逃至石城,捕得,斩之。

郢州行事张沈变形为沙门,潜走,追获,杀之。

荆州行事刘道宪闻浓湖平,散兵,遣使归罪。

荆州治中宗景等勒兵入城,杀道宪,执临海王子顼以降。

孔道存知寻阳已平,遣使请降。

寻闻柳世隆、刘亮当至,众悉逃溃,道存及三子皆自杀。

上以何慧文才兼将吏,使吴喜宣旨赦之。

慧文曰:“既陷逆节,手害忠义,何面见天下之士!

”遂自杀。

安陆王子绥、临海王子顼、邵陵王子无并赐死,刘顺及馀党在荆州者皆伏诛。

诏追赠诸死节之臣,及封赏有功者各有差。

己酉,魏初立郡学,置博士、助教、生员,从中书令高允、相州刺史李讠斤之请也。

讠斤,崇之子也。

上既诛晋安王子勋等,待世祖诸子犹如平日。

司徒休仁还自寻阳,言于上曰:“松滋侯兄弟尚在,将来非社稷计,宜早为之所。

”冬,十月,乙卯,松滋侯子房、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产、庐陵王子舆、子趋、子期、东平王子嗣、子悦并赐死,及镇北咨议参军路休之、司徒从事中郎路茂之、兗州刺史刘祗、中书舍人严龙皆坐诛。

世祖二十八子于此尽矣。

祗,义欣之子也。

刘勔围寿阳,垣闳攻合肥,俱未下。

勔患之,召诸将会议。

马队主王广之曰:“得将军所乘马,判能平合肥。

”幢主皇甫肃怒曰:“广之敢夺节下马,可斩!

”勔笑曰:“观其意,必能立功。

”即推鞍下马与之。

广之往攻合肥,三日,克之。

薛道标突围奔淮西归常珍奇,勔擢广之为军主。

广之谓肃曰:“节下若从卿言,何以平贼!

卿不赏才,乃至于此!

”肃有学术,及勔卒,更依广之,广之荐于齐世祖为东海太守。

沈灵宝自庐江引兵攻晋熙,晋熙太守阎湛之弃城走。

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并遣使乞降。

上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乙亥,命镇军将军张永、中领军沈攸之将甲士五万迎薛安都。

蔡兴宗曰:“安都归顺,此诚非虚,正须单使尺书。

今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

或能招引北虏,为患方深。

若以叛臣罪重,不可不诛,则向之所宥亦已多矣。

况安都外据大镇,密迩边陲,地险兵强,攻围难克,考之国计,尤宜驯养。

如其外叛,将为朝廷旰食之忧。

”上不从,谓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萧道成曰:“吾今因此北讨,卿意以为何如?

”对曰:“安都狡猾有馀,今以兵逼之,恐非国之利。

”上曰:“诸军猛锐,何往不克!

卿勿多言!

”安都闻大兵北上,惧,遣使乞降于魏,常珍奇亦以悬瓠降魏,皆请兵自救。

戊寅,立皇子昱为太子。

薛安都以其子为质于魏,魏遣镇东大将军代人尉元、镇东将军魏郡孔伯恭等帅骑一万出东道,救彭城。

镇西大将军西河公石、都督荆、豫、南雍州诸军事张穷奇出西道,救悬瓠。

以安都为都督徐、雍等五州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河东公。

常珍奇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

兗州刺史申纂诈降于魏,尉元受之,而阴为之备。

魏帅至无盐,纂闭门拒守。

薛安都之召魏兵也,毕众敬不与之同,遣使来请降。

上以众敬为兗州刺史。

众敬子元宾在建康,先坐它罪诛。

众敬闻之,怒,拔刀斫柱曰:“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独生!

”十一月,壬子,魏师至瑕丘,众敬请降于魏。

尉元遣部将先据其城,众敬悔恨,数日不食。

元长驱而进,十二月,己未,军于秺。

西河公石至上蔡,常珍奇帅文武出迎。

石欲顿军汝,北即入城,中书博士郑羲曰:“今珍奇虽来,意未可量。

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制其腹心,策之全者也。

”石遂策马入城,因置酒嬉戏。

羲曰:“观珍奇之色甚不平,不可不为之力求。

”乃严兵设备。

其夕,珍奇使人烧府屋,欲为变,以石有备而止。

羲,豁之曾孙也。

淮西七郡民多不愿属魏,连营南奔。

魏遣建安王陆馛宣慰新附民。

有陷军为奴婢者,馛悉免之,新民乃悦。

乙丑,诏坐依附寻阳削官爵禁锢者,皆从原荡,随才铨用。

刘勔围寿阳,自首春至于末冬,内攻外御,战无不捷,以宽厚得将士心。

寻阳既平,上使中书为诏谕殷琰,蔡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过之日。

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以相慰引。

今直中书为诏,彼必疑谓非真,非所以速清方难也。

”不从。

琰得诏,谓刘辄诈为之,不敢降。

杜叔宝闭绝寻阳败问,有传者即杀之,守备益固。

凡有降者,上辄送寿阳城下,使与城中人语,由是众情离沮。

琰欲请降于魏,主簿谯郡夏侯详说琰曰:“今日之举,本效忠节。

若社稷有奉,便当归身朝廷,何可北面左衽乎!

且今魏军近在淮次,官军未测吾之去就,若遣使归款,必厚相慰纳,岂止免罪而已。

”琰乃使详出见刘勔”详说勔曰:“今城中士民知困而犹固守者,畏将军之诛,皆欲自归于魏。

愿将军缓而赦之。

则莫不相帅而至矣。

”勔许诺,使详至城下,呼城中人,谕以勔意。

丙寅,琰帅将佐面缚出降,勔悉加慰抚,不戮一人。

入城,约勒将士,士民赀财,秋毫无所失,寿阳人大悦。

魏兵至师水,将救寿阳。

闻琰已降,乃掠义阳数千人而去。

久之,琰复仕至少府而卒。

萧惠开在益州,多任刑诛,蜀人猜怨。

闻费欣寿败没,程法度不得前,于是晋原一郡反,诸郡皆应之,合兵围成都。

城中东兵不过二千,惠开悉遣蜀人出,独与东兵拒守。

蜀人闻寻阳已平,争欲屠城,众至十馀万人。

惠开每遣兵出战,未尝不捷。

上遣其弟惠基自陆道使成都,赦惠开罪。

惠基至涪,蜀人遏留惠基,不听进。

惠基帅部曲击之,斩其渠帅,然后得前。

惠开奉旨归降,城围得解。

上遣惠开宗人宝首自水道慰劳益州。

宝首欲以平蜀为己功,更奖说蜀人,使攻惠开。

于是处处蜂起,凡诸离散者一时还合,与宝首进逼成都,众号二十万。

惠开欲击之,将佐皆曰:“今慰劳使至而拒之,何以自明?

”惠开曰:“今表启路绝,不战则何以得通使京师?

”乃遣宋宁太守萧惠训等将万兵与战,大破之,生擒宝首,囚于成都,遣使言状。

上使执送宝首,召惠开还建康。

既至,上问以举兵状。

惠开曰:“臣唯知逆顺,不识天命。

且非臣不乱,非臣不平。

”上释之。

是岁,侨立兗州,治淮阴。

徐州治钟离。

青、冀二州共一刺史,治郁洲,郁洲在海中,周数百里,累石为城,高八九尺,虚置郡县,荒民无几。

张永、沈攸之进兵逼彭城,军于下盖,分遣羽林监王穆之将卒五千守辎重于武原。

魏尉元至彭城,薛安都出迎。

元遣李璨与安都先入城,收其管籥。

别遣孔伯恭以精甲二千安抚内外,然后入。

其夜,张永攻南门,不克而退。

元不礼于薛安都,安都悔降,复谋叛魏。

元知之,不果发。

安都重赂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而杀之。

元使李璨与安都守彭城,自将兵击张永,绝其粮道,又破王穆之于武原。

穆之帅馀众就永,元进攻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五·宋纪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尽上章摄提格,凡四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四年(丁亥,公元四四七年)春,正月,甲戌,大赦。

魏吐京胡及山胡曹仆浑等反。

二月,征东将军武昌王提等讨平之。

癸未,魏主如中山。

魏师之克敦煌也,沮渠牧犍使人斫开府库,取金玉及宝器,因不复闭。

小民争入盗取之,有司索盗不获。

至是,牧犍所亲及守藏者告之,且言牧犍父子多蓄毒药,潜杀人前后以百数。

姊妹皆学左道。

有司索牧犍家,得所匿物。

魏主大怒,赐沮渠昭仪死,并诛其宗族,唯沮渠祖以先降得免。

又有告牧犍犹与故臣民交通谋反者,三月,魏主遣崔浩就第赐牧犍死,谥曰哀王。

魏人徙定州丁零三千家于平城。

六月,魏西征诸将扶风公处真等八人,坐盗没军资及虏掠赃各千万计,并斩之。

初,上以货重物轻,改铸四铢钱。

民多剪凿古钱,取铜盗铸。

上患之。

录尚书事江夏王义恭建议,请以大钱一当两。

右仆射何尚之议曰:“夫泉贝之兴,以估货为本,事存交易,岂假多铸!

数少则币重,数多则物重,多少虽异,济用不殊。

况复以一当两,徒崇虚价者邪?

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使之均壹也。

”上卒从义恭议。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阳文王义季卒。

义季自彭城王义康之贬,遂纵酒不事事。

帝以书诮责,且戒之,义季犹酣饮自若,以至成疾而终。

魏乐安宣王范卒。

冬,十月,壬午,胡籓之子诞世杀豫章太守桓隆之,据郡反,欲奉前彭城王义康为主。

前交州刺史檀和之去官归,过豫章,击斩之。

十一月,甲寅,封皇子浑为汝阴王。

十二月,魏晋王伏罗卒。

杨文德据葭芦城,招诱氐、羌,武都等五郡氐皆应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五年(戊子,公元四四八年)春,正月,魏仇池镇将皮豹子帅诸军击之。

文德兵败,弃城奔汉中。

豹子收其妻子、僚属、军资及杨保宗所尚魏公主而还。

初,保宗将叛,公主劝之。

或曰:“奈何叛父母之国?

”公主曰:“事成,为一国之母,岂比小县公主哉!

”魏主赐之死。

杨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

二月,癸卯,魏主如定州,罢塞围役者。

遂如上党,诛潞县叛民二千馀家,徙河西离石民五千馀家于平城。

闰月,己酉,帝大蒐于宣武场。

初,刘湛既诛,庾炳之遂见宠任,累迁吏部尚书,势倾朝野。

炳之无文学,性强急轻浅。

既居选部,好诟詈宾客,且多纳货赂,士大夫皆恶之。

炳之留令史二人宿于私宅,为有司所纠。

上薄其过,欲不问。

仆射何尚之因极陈炳之之短曰:“炳之见人有烛盘、佳驴,无不乞匄。

选用不平,不可一二。

交结朋党,构扇是非,乱俗伤风,过于范晔,所少,贼一事耳。

纵不加罪,故宜出之。

”上欲以炳之为丹阳尹。

尚之曰:“炳之蹈罪负恩,方复有尹京赫赫之授,乃更成其形势也。

古人云:‘无赏无罚,虽尧、舜不能为治。

’臣昔启范晔,亦惧犯颜,苟曰愚怀,九死不悔。

历观古今,未有众过藉藉,受货数百万,更得高官厚禄如炳之者也。

”上乃免炳之官,以徐湛之为丹阳尹。

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抚临州事。

”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骏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

五月,甲戌,魏以交趾公韩拔为鄯善王,镇鄯善,赋役其民,比之郡县。

当两大钱行之经时,公私不以为便。

己卯,罢之。

六月,丙寅,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进位司空。

辛酉,魏主如广德宫。

秋,八月,甲子,封皇子彧为淮阳王。

西域般悦国去平城万有馀里,遣使诣魏,请与魏东西合击柔然。

魏主许之,中外戒严。

九月,辛未,以尚书右仆射何尚之为左仆射,领军将军沈演之为吏部尚书。

丙戌,魏主如阴山。

魏成周公万度归击焉耆,大破之,焉耆王鸠尸卑那奔龟兹。

魏主诏唐和与前部王车伊洛帅所部兵会度归讨西域。

和说降柳驴等六城,因共击波居罗城,拔之。

冬,十月,辛丑,魏弘农昭王奚斤卒,子它观袭。

魏主曰:“斤关西之败,罪固当死。

朕以斤佐命先朝,复其爵邑,使得终天年,君臣之分亦足矣。

”乃降它观爵为公。

癸亥,魏大赦。

十二月,魏万度归自焉耆西讨龟兹,留唐和镇焉耆。

柳驴戍主乙直伽谋叛,和击斩之,由是诸胡咸附,西域复平。

魏太子朝于行宫,遂从伐柔然。

至受降城,不见柔然,因积粮于城内,置戍而还。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六年(己丑,公元四四九年)春,正月,戊辰朔,魏主飨群臣于漠南。

甲戌,复伐柔然。

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西道,魏主与太子出涿邪山,行数千里。

柔然处罗可汗恐惧,远遁。

二月,己亥,上如丹徒,谒京陵。

三月,丁巳,大赦。

募诸州乐移者数千家以实京口。

庚寅,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壬午,帝还建康。

庚寅,魏主如阴山。

帝欲经略中原,群臣争献策以迎合取宠。

彭城太守王玄谟尤好进言,帝谓侍臣曰:“观玄谟所陈,令人有封狼居须意。

”御史中丞袁淑言于上曰:“陛下今当席卷赵、魏,检玉岱宗。

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

”上悦。

淑,耽之曾孙也。

秋,七月,辛未,以广陵王诞为雍州刺史。

上以襄阳外接关、河,欲广其资力,乃罢江州军府,文武悉配雍州。

湘州入台租税,悉给襄阳。

九月,魏主伐柔然。

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中道。

柔然处罗可汗悉国中精兵围那数十里。

那掘堑坚守,相持数日。

处罗数挑战,辄为那所败。

以那众少而坚,疑大军将至,解围夜去。

那引兵追之,九日九夜。

处罗益惧,弃辎重,逾穹隆岭远遁。

那收其辎重,引军还,与魏主会于广泽。

略阳王羯儿收柔然民畜凡百馀万。

自是柔然衰弱,屏迹不敢犯魏塞。

冬,十二月,戊申,魏主还平城。

沔北诸山蛮寇雍州,建威将军沈庆之帅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二万人讨之,八道俱进。

先是,诸将讨蛮者皆营于山下以迫之,蛮得据山发矢石以击,官军多不利。

庆之曰:“去岁蛮田大稔,积谷重岩,不可与之旷日相守也。

不若出其不意,冲其腹心,破之必矣。

”乃命诸军斩木登山,鼓噪而前,群蛮震恐。

因其恐而击之,所向奔溃。

太祖文皇帝中之下元嘉二十七年(庚寅,公元四五零年)春,正月,乙酉,魏主如洛阳。

沈庆之自冬至春,屡破雍州蛮。

因蛮所聚谷以充军食,前后斩首三千级,虏二万八千馀口,降者二万五千馀户。

幸诸山大羊蛮凭险筑城,守御甚固。

庆之击之,命诸军连营于山中,开门相通,各穿池于营内,朝夕不外汲。

顷之,风甚,蛮潜兵夜来烧营。

诸军以池水沃火,多出弓弩夹射之,蛮兵散走。

蛮所据险固,不可攻,庆之乃置六戍以守之。

久之,蛮食尽,稍稍请降。

悉迁于建康以为营户。

魏主将入寇。

二月,甲午,大猎于梁川。

帝闻之,敕淮、泗诸郡:“若魏寇小至,则各坚守。

大至,则拔民归寿阳。

”边戍侦候不明,辛亥,魏主自将步骑十万奄至。

南顿太守郑琨、颍川太守郭道隐并弃城走。

是时,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镇寿阳,遣左军行参军陈宪行汝南郡事,守悬瓠,城中战士不满千人,魏主围之。

三月,以军兴,减内外百官俸三分之一。

魏人昼夜攻悬瓠,多作高楼,临城以射之,矢下如雨。

城中负户以汲,施大钩于冲车之端以牵楼堞,坏其南城。

陈宪内设女墙,外立木栅以拒之。

魏人填堑,肉薄登城,宪督厉将士苦战,积尸与城等。

魏人乘尸上城。

短兵相接,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百,杀伤万计,城中死者亦过半。

魏主遣永昌王仁将步骑万馀,驱所掠六郡生口北屯汝阳。

时徐州刺史武陵王骏镇彭城,帝遣间使命骏发骑,赍三日粮袭之。

骏发百里内马得千五百匹,分为五军,遣参军刘泰之帅安北骑兵行参军垣谦之、田曹行参军臧肇之、集曹行参军尹定、武陵左常侍杜幼文、殿中将军程天祚等将之,直趋汝阳。

魏人唯虎救兵自寿阳来,不备彭城。

丁酉,泰之等潜进击之,杀三千馀人,烧其辎重,魏人奔散,诸生口悉得东走。

魏人侦知泰之等兵无后继,复引兵击之。

垣谦之先退,士卒惊乱,弃仗走。

泰之为魏人所杀,肇之溺死,天祚为魏所擒,谦之、定、幼文及士卒免者九百馀人,马还者四百匹。

魏主攻悬瓠四十二日,帝遣南平内史臧质诣寿阳,与安蛮司马刘康祖共将兵救悬瓠。

魏主遣殿中尚书任城公乞地真逆拒之。

质等击斩乞地真。

康祖,道锡之从兄也。

夏,四月,魏主引兵还。

癸卯,至平城。

壬子,安北将军武陵王骏降号镇军将军,垣谦之伏诛,尹定、杜幼文付尚方。

以陈宪为龙骧将军、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魏主遗帝书曰:“前盖吴反逆,扇动关、陇。

彼复使人就而诱之,丈夫遗以弓矢,妇人遗以环钏。

是曹正欲谲诳取赂,岂有远相服从之理!

为大丈夫,何不自来取之,而以货诱我边民?

募往者复除七年,是赏奸也。

我今来至此土所得多少,孰与彼前后得我民邪?

“彼若欲存刘氏血食者,当割江以北输之,摄守南渡。

如此,当释江南使彼居之。

不然,可善敕方镇、剌史、守宰严供帐之具,来秋当往取扬州。

大势已至,终不相纵。

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结赫连、沮渠、吐谷浑,东连冯私、高丽。

凡此数国,我皆灭之。

以此而观,彼岂能独立!

“蠕蠕吴提、吐贺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

彼若不从命,来秋当复往取之。

以彼无足,故不先讨耳。

我往之日,彼作何计,为握堑自守,为筑垣以自障也?

我当显然往取扬州,不若彼翳行窃步也。

彼来侦谍,我已擒之,复纵还。

其人目所尽见,委曲善问之。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

有臣如此尚杀之,乌得与我校邪!

彼非我敌也。

彼常欲与我一交战,我亦不痴,复非苻坚,何时与彼交战?

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外宿。

吴人正有斫营伎,彼募人以来,不过行五十里,天已明矣。

彼募人之首,岂得不为我有哉!

“彼公时旧臣虽老,犹有智策,知今已杀尽,岂非天资我邪!

取彼亦不须我兵刃,此有善咒婆罗门,当使鬼缚以来耳。

”侍中、左卫将军江湛迁吏部尚书。

湛性公廉,与仆射徐湛之并为上所宠信,时称“江徐”。

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及魏主所宠任,专制朝权,尝荐冀、定、相、幽、并五州之士数十人,皆起家为郡守。

太守晃曰:“先征之人,亦州郡之选也。

在职已久,勤劳未答,宜先补郡县,以新征者代为郎吏。

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

”浩固争而遣之。

中书侍郎、领著作郎高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

苟遂其非而校胜于上,将何以堪之!

”魏主以浩监秘书事,使与高允等共撰《国记》,曰:“务从实录。

”著作令史闵湛、郗标,性巧佞,为浩所宠信。

浩尝注《易》及《论语》、《诗》、《书》,湛、标上疏言:“马、郑、王、贾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班浩所注,令天下习业。

并求敕浩注《礼传》,令后生得观正义。

”浩亦荐湛、标有著述才。

湛、标又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以彰直笔。

高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湛、标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噍类矣!

”浩竟用湛、标议,刊石立于郊坛东,方百步,用功三百万。

浩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列于衢路,往来见者咸以为言。

北人无不忿恚,相与谮浩于帝,以为暴扬国恶。

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及秘书郎吏等罪状。

初,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帝,奉使并州,受布千匹。

事觉,黑子谋于高允曰:“主上问我,当以实告,为当讳之?

”允曰:“公帷幄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也。

”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曰:“若首实,罪不可测,不如讳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诱人就死地!

”入见帝,不以实对,帝怒,杀之。

帝使允授太子经。

及崔浩被收,太子召允至东宫,因留宿。

明旦,与俱入朝,至宫门,谓允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

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

”允曰:“为何等事也?

”太子曰:“人自知之。

”太子见帝言“高允小心真密旦微贱。

制由崔浩,请赦其死。

”帝召允,问曰:“《国书》皆浩所为乎?

”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为。

《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共为之。

然浩所领事多,总裁而已。

至于著述,臣多于浩。

”帝怒曰:“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生!

”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迷乱失次耳。

臣向问,皆云浩所为。

”帝问允:“信如东官所言乎?

”对曰:“臣罪当灭族,不敢虚妄。

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欲匄其生耳,实不问臣,臣亦无此言,不敢迷乱。

”帝顾谓太子曰:“直哉!

此人情所难,而允能为之!

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

宜特除其罪以旌之。

”遂赦之。

于是召浩前,临诘之。

浩惶惑不能对。

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

帝命允为诏,诛浩及僚属宗钦、段承根等,下至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

允持疑不为。

帝频使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

帝引使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馀衅,非臣敢知。

若直以触犯,罪不至死。

”帝怒,命武士执允。

太子为之拜请,帝意解,乃曰:“无斯人,当更有数千口死矣。

”六月,己亥,诏诛清河崔氏与浩同宗者无远近,及浩姻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并夷其族,馀皆止诛其身。

执浩置槛内,送城南,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

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

”它日,太子让允曰:“人亦当知机。

吾欲为卿脱死,既闻端绪,而卿终不从,激怒帝如此。

每念之,使人心悸。

”允曰:“夫史者,所以记人主善恶,为将来劝戒,故人主有所畏忌,慎其举措。

崔浩孤负圣恩,以私欲没其廉洁,爱憎蔽其公直,此浩之责也。

至于书朝廷起居,言国家得失,此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

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

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所愿也。

”太子动容称叹。

允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

”初,冀州刺史崔赜,武城男崔模,与浩同宗而别族。

浩常轻侮之,由是不睦。

及浩诛,二家独得免。

赜,逞之子也。

辛丑,魏主北巡阴山。

魏主既诛崔浩而悔之,会北部尚书宣城公李孝伯病笃,或传已卒,魏主悼之曰:“李宣城可惜!

”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孝伯,顺之从父弟也,自浩之诛,军国谋议皆出孝伯,宠眷亚于浩。

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服于魏,魏拜伊洛平西将军,封前部王。

伊洛将入朝,沮渠无讳断其路,伊洛屡与无讳战,破之。

无讳卒,弟安周夺其子乾寿兵,伊洛遣人说乾寿,乾寿遂帅其民五百馀家奔魏。

伊洛又说李宝弟钦等五十馀人下之,皆送于魏。

伊洛西击焉耆,留其子歇守城。

沮渠安周引柔然兵间道袭之,攻拔其城。

歇走就伊洛,共收馀众,保焉耆镇,遣使上书于魏主,言:“为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百姓饥穷,无以自存。

臣今弃国出奔,得免者才三分之一,已至焉耆东境,乞垂赈救!

”魏主诏开焉耆仓以赈之。

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上许之。

慕利延竟不至。

上欲伐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劝之。

左军将军刘康祖以为“岁月已晚,请待明年。

”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

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

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

今料王玄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

”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道济美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

虏所恃者唯马。

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

克此二城,馆谷吊民,虎牢、洛阳,自然不固。

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虏马过河,即成擒也。

”庆之又固陈不可。

上使徐港之、江湛难之。

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

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

”上大笑。

太子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从。

魏主闻上将北伐,复与上书曰:“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无厌,诱我边民。

今春南巡,聊省我民,驱之使还。

今闻彼欲自来,设能至中山及桑干川,随意而行,来亦不迎,去亦不送。

若厌其区宇者,可来平城居,我亦往扬州,相与易。

彼年已五十,未尝出户,虽自力而来,如三岁婴儿,与我鲜卑生长马上者果如何哉!

更无馀物可以相与,今送猎马十二匹并氈、药等物。

彼来道远,马力不足,可乘。

或不服水土,药可自疗也。

”秋,七月,庚午,诏曰:“虏近虽摧挫,兽心靡革。

比得河朔、秦、雍华戎表疏,归诉困棘,跂望绥拯,潜相纠结以候王师。

芮芮亦遣间使远输诚款,誓为掎角。

经略之会,实在兹日。

可遣宁朔将军王玄谟帅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水军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

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径造许、洛。

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骏、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各勒所部,东西齐举。

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震荡汧、陇。

太尉江夏王义恭出次彭城,为众军节度。

”坦,钟之曾孙也。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

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兗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暂行,符到十日装束。

缘江五郡集广陵,缘淮三郡集盱眙。

又募中外有马步众艺武力之士应科者,皆加厚赏。

有司又奏军用不充,扬、南徐、兗、江四州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趋碻磝。

乙亥,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走。

萧斌遣将军崔猛攻乐安,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亦弃城走。

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进围滑台。

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中兵参军柳元景、振威将军尹显祖、奋武将军曾方平、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将兵出弘农。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年七十馀,自以关中豪右,请入长安招会夷、夏,诞许之。

乃自赀谷入卢氏,卢氏民赵难纳之。

季明遂诱说士民,应之者甚众,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

元景引兵继进。

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遣中兵参军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长社。

魏荆州刺史鲁爽镇长社,弃城走。

爽,轨之子也。

幢主王阳儿击魏豫州刺史仆兰,破之,仆兰奔虎牢。

铄又遣安蛮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

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

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

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

国人本著羊皮裤,何用绵帛!

展至十月,吾无忧矣。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备柔然,吴王余守平城。

庚子,魏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

而玄谟贪愎好杀。

初围滑台,城中多茅屋,众请以火箭烧之。

玄谟曰:“彼吾财也,何遽烧之!

”城中即撤屋穴处。

时河、洛之民竞出租谷、操兵来赴者日以千数,玄谟不即其长帅而以配私昵。

家付匹布,责大梨八百。

由是众心失望。

攻城数月不下,闻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玄谟不从。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头,使关内侯代人陆真夜与数人犯围,潜入滑台,抚慰城中,且登城视玄谟营曲折还报。

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

玄谟惧,退走。

魏人追击之,死者万馀人,麾下散亡略尽,委弃军资器械山积。

先是,玄谟遣钟离太守垣护下以百舸为前锋,据石济,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

护之闻魏兵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广固,死没者甚众。

况今事迫于曩日,岂得计士众伤疲!

愿以屠城为急。

”玄谟不从。

及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

魏人以所得玄谟战舰,连以铁锁三重,断河以绝护之还路。

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

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魏不能禁。

唯失一舸,馀皆完备而返。

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庆之曰:“玄谟士众疲老,寇虏已逼,得数万人乃可进。

小军轻往,无益也。

”斌固遣之。

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

且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

”斌乃止。

斌欲固守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清东非国家有也。

碻敖磝孤绝,复作未修之滑台耳。

”会诏使至,不听斌等退师。

斌复召诸将议之,江并谓宜留。

庆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得以专之。

诏从远来,不知事势。

节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空议何施!

”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

”庆之厉声曰:“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

”斌乃使王玄谟戍碻磝申坦,垣护之据清口,自帅诸军还历城。

闰月,庞法起等诸军入卢氏,斩县令李封,以赵难为卢氏令,使帅其众为乡导。

柳元景自百丈崖从诸军于卢氏。

法起等进攻弘农,辛未,拔之,擒魏弘农太守李初古拔。

薛安都留屯弘农。

丙戌,庞法起进向潼关。

魏主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仁自洛阳趋寿阳,尚书长孙真趣马头,楚王建趣钟离,高凉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东平趣邹山。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邹山,鲁郡太守崔邪利为魏所擒。

魏主见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以太牢祠孔子。

楚王建自清西进,屯萧城。

步尼公自清东进,屯留城。

武陵王骏遣参军马文恭将兵向萧城,江夏王义恭遣军主嵇玄敬将兵向留城。

文恭为魏所败。

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桥,欲渡清西。

沛县民烧苞桥,夜于林中击鼓,魏以为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溺死者殆半。

诏以柳元景为弘农太守。

元景使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就庞法起等于陕,元景于后督租。

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

魏洛州刺吏张是连提帅众二万度崤救陕,安都等与战于城南,魏人纵突骑,诸军不能敌。

安都怒,脱兜鍪,解铠,唯著绛纳两当衫,马亦去具装,瞋目横矛,单骑突陈。

所向无前,魏人夹射不能中。

如是数四,杀伤不可胜数。

会日暮,别将鲁元保引兵自函谷关至,魏兵乃退。

元景遣军副柳元怙将步骑二千救安都等,夜至,魏人不之知。

明日,安都等陈于城西南。

曾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

卿若不进,我当斩卿。

我若不进,卿斩我也!

”安都曰:“善,卿言是也!

”遂合战。

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众惊骇。

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肘,矛折,易之更入,诸军齐奋。

自旦至日昃,魏众大溃,斩张是连提及将卒三千馀级。

其馀赴河堑死者甚众,生降二千馀人。

明日,元景至,让降者曰:“汝辈本中国民,今为虏尽力,力屈乃降,何也?

”皆曰:““虏驱民使战,后出者灭族,以骑蹙步,未战先死,此将军所亲见也。

”诸将欲尽杀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当令仁声先路。

”尽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

甲午,克陕城。

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戍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

关中豪桀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

上以王玄谟败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

元景使薛安都断后,引兵归襄阳。

诏以元景为襄阳太守。

魏永昌王仁攻悬瓠、项城,拔之。

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

癸卯,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

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欲依山险间行取至,康祖怒曰:“临河求敌,遂无所见。

幸其自送,奈何避之!

”乃结车营而进,下令军中曰:“顾望者斩首,转步者斩足!

”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战。

自旦至晡,杀魏兵万馀人,流血没踝,康祖身被十创,意气弥厉。

魏分其众为三,且休且战。

会日暮风急,魏以骑负草烧车营,康祖随补其阙。

有流矢贯康祖颈,坠马死,馀众不能战,遂溃,魏人掩杀殆尽。

南平王铄使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戍尉武。

魏兵至,众欲南依卑林以自固,罗汉以受命居此,不去。

魏人攻而擒之,锁其颈,使三郎将掌之。

罗汉夜断三郎将首,抱锁亡奔盱眙。

魏永昌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钟离,南平王铄婴城固守。

魏军在萧城,支彭城十馀里。

彭城兵虽多,而食少,太尉江夏王义恭欲弃彭城南归。

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以为历城兵少食多,欲为函箱车陈,以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

分兵配护军萧思话,使留守彭城。

太尉长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京师。

义恭去意已判。

唯二议弥日未决。

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张畅曰:“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

今城中乏食,百姓咸有走志,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

一旦动足,则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

今军食是寡,朝夕犹未窘罄。

岂有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

若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公马蹄。

”武陵王骏谓义恭曰:“阿父既为总统,去留非所敢干,道民忝为城主,而委镇奔逃,实无颜复奉朝廷。

必与此城共其存没,张长史言不可异也。

”义恭乃止。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氈屋于戏马台以望城中。

马文恭之败也,队主蒯应没于魏。

魏主遣应至小市门求酒及甘蔗。

武陵王骏与之,仍就求橐驼。

明日,魏主使尚书李孝伯至南门,饷义恭貂裘,饷骏橐驼及骡,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暂出见我。

我亦不攻此城,何为劳苦将士,备守如此!

”骏使张畅开门出见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迟面写,但以人臣无境外之交,恨不暂悉。

备守乃边镇之常,悦以使之,则劳而无怨耳。

”魏主求甘橘及借博具,皆与之。

复饷氈及九种盐胡豉。

又借乐器,义恭应之曰:“受任戎行,不赍乐具。

”孝伯问畅:“何为匆匆闭门绝桥?

”畅曰:“二王以魏主营垒未立,将士疲劳。

此精甲十万,恐轻相陵践,故闭城耳。

待休息士马,然后共治战场,刻日交戏。

”孝伯曰:“宾有礼,主则择之。

”畅曰:“昨见众宾至门,未为有礼。

”魏主使人来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所?

彼此之情,虽不可尽。

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小,观我为人。

若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幹来。

”畅以二王命对曰:“魏主形状才力,久为来往所具。

李尚书亲自衔命,不患彼此不尽,故不复遣使。

”孝伯又曰:“王玄谟亦常才耳,南国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败?

自入此境七百馀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

邹山之险,君家所凭,前锋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诸将倒曳出之。

魏主赐其馀生,今从在此。

”畅曰:“王玄谟南土偏将,不谓为才,但以之为前驱,大军未至,河冰向合,玄谟因夜还军,致戎马小乱耳。

崔邪利陷没,何损于国!

魏主自以数十万众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

知入境七百里无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镇军圣略,用兵有机,不用相语。

”孝伯曰:“魏主当不围此城,自帅众军直造瓜步。

南事若办,彭城不待围。

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须也。

我今当南饮江湖以疗渴耳。

”畅曰:“去留之事,自适彼怀。

若虏马遂得饮江,便为无复天道。

”先是童谣云:“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

”故畅云然。

畅音容雅丽,孝伯与左右皆叹息。

孝伯亦辩赡,且去,谓畅曰:“长史深自爱,相去步武,恨不执手。

”畅曰:“君善自爱,冀荡定有期,相见无远。

君若得还宋期,今为相识之始”。

上起杨文德为辅国将军,引兵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

文德宗人杨高帅阴平、平武群氐拒之。

文德击高,斩之,阴平、平武悉平。

梁、南秦二州刺史刘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执送荆州。

使文德从祖兄头戍葭芦。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

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书郎鲁秀出广陵,高凉王那出山阳,永昌王仁出横江,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

戊午,建康纂严。

己未,魏兵至淮上。

上使辅国将军臧质将万人救彭城。

至盱眙,魏主已过淮。

质使冗从仆射胡崇之、积弩将军臧澄之营东山,建威将军毛熙祚据前浦,质营于城南。

乙丑,魏燕王谭攻崇之等三营,皆败没,质案兵不敢救。

澄之,焘之孙。

熙祚,修之之兄子也。

是夕,质军亦溃,质弃辎重器械,单将七百人赴城。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王玄谟犹在滑台,江淮无警。

璞以郡当冲要,乃缮城浚隍,积财谷,储矢石,为城守之备。

僚属皆非之,朝廷亦以为过。

及魏兵南向,守宰多弃城走。

或劝璞宜还建康,璞曰:“虏若以城小不顾,夫复何惧!

若肉薄来攻,此乃吾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也,奈何去之!

诸君尝见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败者乎?

昆阳、合肥,前事之明验也。

”众心稍定。

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

”及臧质向城,众谓璞曰:“虏若不攻城,则无所事众。

若其攻城,则城中止可容见力耳。

地狭人多,鲜不为患。

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质众能退敌完城者,则全功不在我。

若避罪归都,会资舟楫,必更相蹂践。

正足为患,不若闭门勿受。

”璞叹曰:“虏必不能登城,敢为诸君保之。

舟楫之计,固已久息,虏之残害,古今未有,屠剥之苦,众所共见,其中幸者,不过得驱还北国作奴婢耳。

彼虽乌合,宁不惮此邪!

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一心’者也。

今兵多则虏退速,少则退缓。

吾宁可欲专功而留虏乎!

”乃开门纳质。

质见城中丰实,大喜,众皆称万岁,因与璞共守。

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粮用,唯以抄掠为资。

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

闻盱眙有积粟,欲以为北归之资。

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即留其将韩元兴以数千人守盱眙,自帅大众南向。

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备。

庚午,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

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

壬午,内外戒严,丹阳统内尽户发丁,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

命领军将军刘遵考等将兵分守津要,游逻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陈舰列营,周亘江滨。

自采石至于暨阳,六七百里。

太子劭出镇石头,总统水军,丹杨尹徐湛之守石头仓城,吏部尚书江湛兼领军,军事处置悉以委焉。

上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

今日士民劳怒,不得无惭。

贻大夫之忧,予之过也。

”又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

”上又登莫府山,观望形势,购魏主及王公首,许以封爵、金帛。

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伤。

魏主凿瓜步山为蟠道,于其上设氈屋。

魏主不饮河南水,以橐驼负河北水自随。

饷上橐驼、名马,并求和,请婚。

上遣奉朝请田奇饷以珍羞异味。

魏主得黄甘,即啖之,并大进酃酒。

左右有附耳语者,疑食中有毒。

魏主不应,举手指天,以其孙示奇曰:“吾远来至此,非欲为功名,实欲继好息民,永结姻援。

宋若能以女妻此孙,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马不复南顾。

”奇还,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议之。

众并谓宜许,江湛曰:“戎狄无亲,许之无益。

”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厄,讵宜苟执异议!

”声色甚厉。

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排湛,湛几至僵仆。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徐湛之可以谢天下。

”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异耳。

”由是太子与江、徐不平,魏亦竟不成婚。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四·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十九年(壬午,公元四四二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备法驾,诣道坛受符箓,旗帜尽青。

自是每帝即位皆受箓。

谦之又奏作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犬,欲以上接天神。

崔浩劝帝为之,功费万计,经年不成。

太子晃谏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

今虚耗府库,疲弊百姓,为无益之事,将安用之!

必如谦之所言,请因东山万仞之高,为功差易。

”帝不从。

夏,四月,沮渠无讳将万馀家,弃敦煌西就沮渠安周。

未至,鄯善王比龙畏之,将其众奔且末,其世子降于安周。

无讳遂据鄯善,其士卒经流沙,渴死者太半。

李宝自伊吾帅众二千入据敦煌,缮修城府,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凉州人阚爽据高昌,自称太守。

唐契为柔然所逼,拥众西趋高昌,欲夺其地。

柔然遣其将阿若追击之,契败死。

契弟和收馀众奔车师前部王伊洛。

时沮渠安周屯横截城,和攻拔之,又拔高宁、白力二城,遣使请降于魏。

甲戌,上以疾愈,大赦。

五月,裴方明等至汉中,与刘真道分兵攻武兴、下辩、白水,皆取之。

杨难当遣建节将军符弘祖守兰皋,使其子抚军大将军和将重兵为后继。

方明与弘祖战于浊水,大破之,斩弘祖。

和退走,追至赤亭,又破之。

难当奔上邽。

获难当兄子建节将军保炽。

难当以其子虎为益州刺史,守阴平,闻难当走,引兵还,至下辩。

方明使其子肃之邀击之,擒虎,送建康,斩之。

仇池平。

以辅国司马胡崇之为北秦州刺史,镇其地。

立杨保炽为杨玄后,使守仇池。

魏人遣中山王辰迎杨难当诣平城。

秋,七月,以刘真道为雍州刺史,裴方明为梁、南秦二州刺史。

方明辞不拜。

丙寅,魏主使安西将军古弼督陇右诸军,及殿中虎贲与武都王杨保宗自祁山南入,征西将军渔阳皮豹子与琅邪王司马楚之,督关中诸军自散关西入,俱会仇池。

又使谯王司马文思督洛、豫诸军南趋襄阳,征南将军刁雍东趋广陵,移书徐州,称为杨难当报仇。

甲戌晦,日有食之。

唐契之攻阚爽也,爽遣使诈降于沮渠无讳,欲与之共击契。

八月,无讳将其众趋高昌。

比至,契已死,爽闭门拒之。

九月,无讳将卫兴奴夜袭高昌,屠其城,爽奔柔然。

无讳据高昌,遣其常侍汜俊奉表诣建康。

诏以无讳为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河西王。

冬,十月,己卯,魏立皇子伏罗为晋王,翰为秦王,谭为燕王,建为楚王,余为吴王。

甲申,柔然遣使诣建康。

十二月,辛已,魏襄城孝王卢鲁元卒。

丙申,诏鲁郡修孔子庙及学舍,蠲墓侧五户课役以供洒扫。

李宝遣其弟怀达、子承奉表诣平城。

魏人以宝为都督西垂诸军事、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四品以下听承制假授。

雍州刺史晋安襄侯刘道产卒。

道产善为政,民安其业,小大丰赡,由是民间有《襄阳乐歌》。

山蛮前后不可制者皆出,缘沔为村落,户口殷盛。

及卒,蛮追送至沔口。

未几,群蛮大动,征西司马硃修之讨之,不利。

诏建威将军沈庆之代之,杀虏万馀人。

魏主使尚书李顺差次群臣,赐以爵位。

顺受贿,品第不平。

是岁,凉州人徐桀告之,魏主怒,且以顺保庇沮渠氏,面欺误国,赐顺死。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年(癸未,公元四四三年)春,正月,魏皮豹子等进击乐乡,将军王奂之等败没。

魏军进至下辩,将军强玄明等败死。

二月,胡崇之与魏战于浊水,崇之为魏所擒,馀众走还汉中。

将军姜道祖兵败,降魏,魏遂取仇池。

杨保炽走。

丙午,魏主如恒山之阳。

三月,庚申,还宫。

壬戌,乌洛侯国遣使如魏。

初,魏之居北荒也,凿石为庙,在乌洛侯西北,以祀其先,高七十尺,深九十步。

及乌洛侯使者至魏,言石庙具在,魏主遣中书侍郎李敞诣石庙致祭,刻祝文于壁而还,去平城四千馀里。

魏河间公齐与武都王杨保宗对镇雒谷,保宗弟文德说保宗,令闭险自固以叛魏。

或以告齐,夏,四月,齐诱执保宗,送平城,杀之。

前镇东司符达、征西从事中郎任朏等遂举兵立杨文德为主,据白崖,分兵取诸戍,进围仇池,自号征西将军、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

甲午,立皇子诞为广陵王。

丁酉,魏大赦。

己亥,魏主如阴山。

五月,魏古弼发上邽、高平、岍城诸军击杨文德,文德退走。

皮豹子督关中诸军至下辩,闻仇池解围,欲还。

弼遣人谓豹子曰:“宋人耻败,必将复来。

军还之后,再举为难,不如练兵蓄力以待之。

不出秋冬,宋师必至。

以逸待劳,无不克矣。

”豹子从之。

魏以豹子为仇池镇将。

杨文德遣使来求援。

秋,七月,癸丑,诏以文德为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文德屯葭芦城,以任朏为左司马。

武都、阴平氐多归之。

甲子,前雍州刺史刘真道、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坐破仇池减匿金宝及善马,下狱死。

九月,辛巳,魏主如漠南。

甲辰,舍辎重,以轻骑袭柔然。

分军为四道:乐安王范、建宁王崇各统十五将出东道,乐平王丕督十五将出西道,魏主出中道,中山王辰督十五将为后继。

魏主至鹿浑谷,遇敕连可汗。

太子晃言于魏主曰:“贼不意大军猝至,宜掩其不备,速进击之。

”尚书令刘絜固谏,以为贼营中尘盛,其众必多,出至平地,恐为所围。

不如须诸军大集,然后击之。

晃曰:“尘之盛者,由军士惊怖扰乱故也,何得营上而有此尘乎!

”魏主疑之,不急击。

柔然遁去。

追至石水,不及而还。

既而获柔然候骑曰:“柔然不觉魏军至,上下惶骇,引众北走,经六七日,知无追者,始乃徐行。

”魏主深恨之。

自是军国大事,皆与太子谋之。

司马楚之别将兵督军粮,镇北将军封沓亡降柔然,说柔然令击楚之以绝军食。

俄而军中有告失驴耳者,诸将莫晓其故。

楚之曰:“此必贼遣奸人入营觇伺,割驴耳以为信耳。

贼至不久,宜急为之备。

”乃伐仰为城,以水灌之,令冻。

城立而柔然至,冰坚滑,不可攻,乃散走。

十一月,将军姜道盛与杨文德合众二万攻魏浊水戍,魏皮豹子、河间公齐救之,道盛败死。

甲子,魏主还,至朔方,下诏令皇太子副理万机,总统百揆。

且曰:“诸功臣勤劳日久,皆当以爵归第,随时朝请,飨宴朕前,论道陈谟而已,不宜复烦以剧职。

更举贤俊以备百官。

”十二月,辛卯,魏主还平城。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一年(甲申,公元四四四年)春,正月,己亥,帝耕藉田,大赦。

壬寅,魏太子始总百揆,命侍中、中书监穆寿、司徒崔浩、侍中张黎、古弼辅太子决庶政,上书者皆称臣,仪与表同。

古弼为人,忠慎质直。

尝以上谷苑囿太广,乞减太半以赐贫民,入见魏主,欲奏其事。

帝方与给事中刘树围棋,志不在弼。

弼侍坐良久,不获陈闻。

忽起,扌卒树头,掣下床,搏其耳,殴其背,曰:“朝廷不治,实尔之罪!

”帝失容,舍棋曰:“不听奏事,朕之过也,树何罪!

置之!

”弼具以状闻,帝皆可其奏。

弼曰:“为人臣无礼至此,其罪大矣!

”出诣公车,免冠徒跣请罪。

帝召入,谓曰:“吾闻筑社之役,蹇蹶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

然则卿有何罪!

其冠履就职。

苟有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为之,勿顾虑也。

”太子课民稼穑,使无牛者借人牛以耕种,而为之芸田以偿之,凡耕种二十二亩而芸七亩,大略以是为率。

使民各标姓名于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饮酒游戏者。

于是垦田大增。

戊申,魏主诏:“王、公以下至庶人,有私养沙门、巫觋于家者,皆遣诣官曹。

过二月十五日不出,沙门、巫觋死,主人门诛。

”庚戌,又诏:“王、公、卿、大夫之子皆诣太学,其百工、商贾之子,当各习父兄之业,毋得私立学校。

违者,师死,主人门诛。

”二月,辛未,魏中山王辰、内都坐大官薛辨、尚书奚眷等八将坐击柔然后期,斩于都南。

初,魏尚书令刘絜,久典机要,恃宠自专,魏主心恶之。

及将袭柔然,絜谏曰:“蠕蠕迁徙无常,前者出师,劳而无功。

不如广农积谷以待其来。

”崔浩固劝魏主行,魏主从之。

絜耻其言不用,欲败魏师。

魏主与诸将期会鹿浑谷,絜矫诏易其期。

帝至鹿浑谷,欲击柔然,絜谏止之,使待诸将。

帝留鹿浑谷六日,诸将不至,柔然遂远遁,追之不及。

军还,经漠中,粮尽,士卒多死。

絜阴使人惊魏军,劝帝委军轻还,帝不从。

絜以军出无功,请治崔浩之罪。

帝曰:“诸将失期,遇贼不击,浩何罪也!

”浩以絜矫诏事白帝,帝至五原,收絜,囚之。

帝之北行也,絜私谓所亲曰:“若车驾不返,吾当立乐平王。

”絜闻尚书右丞张嵩家有图谶,问曰:“刘氏应王,继国家后,吾有姓名否?

嵩曰:“有姓无名。

”帝闻之,命有司穷冶,索嵩家,得谶书。

事连南康公锹邻,絜、嵩、邻皆夷三族,死者百馀人。

絜在势要,好作威福,诸将破敌,所得财物皆与分之。

既死,籍其家,财巨万。

帝每言之,则切齿。

癸酉,乐平戾王丕以忧卒。

初,魏主筑白台,高二百馀尺。

丕梦登其上,四顾不见人,命术士董道秀筮之,道秀曰:“大吉。

”丕默有喜色。

及丕卒,道秀亦坐弃市。

高允闻之,曰:“夫筮者皆当依附爻象,劝以忠孝。

王之问道秀也,道秀宜曰:“穷高为亢。

《易》曰:“亢龙有悔。

”又曰:“高而无民。

”皆不祥也,王不可以不戒。

’如此,则王安于上,身全于下矣。

道秀反之,宜其死也。

”庚辰,魏主幸庐。

己丑,江夏王义恭进位太尉,领司徒。

庚寅,以侍中、领右卫将军沈演之为中领军,左卫将军范晔为太子詹事。

辛卯,立皇子宏为建平王。

三月,甲辰,魏主还宫。

癸丑,魏主遣司空长孙道生镇统万。

夏,四月,乙亥,魏侍中、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帐下所杀。

六月,魏北部民杀立义将军衡阳公莫孤,帅五千馀落北走。

遣兵追击之,至漠南,杀其渠帅,馀徙冀、相、定三州为营户。

吐谷浑王慕利延兄子纬世与魏使者谋降魏,慕利延杀之。

是月,纬世弟叱力延等八人奔魏,魏以叱力延为归义王。

沮渠无讳卒,弟安周代立。

魏入中国以来,虽颇用古礼祀天地、宗庙、百神,而犹循其旧俗,所祀胡神甚众。

崔浩请存合于祀典者五十七所,其馀复重及小神悉罢之。

魏主从之。

秋,七月,癸卯,魏东雍州刺史沮渠秉谋反,伏诛。

八月,乙丑,魏主畋于河西,尚书令古弼留守。

诏以肥马给猎骑,弼悉以弱者给之。

帝大怒曰:“笔头奴敢裁量朕!

朕还台,先斩此奴!

”弼头锐,故帝常以笔目之。

弼官属惶怖,恐并坐诛。

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畋,其罪小。

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

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以肥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虽死何伤!

且吾自为之,非诸君之忧也。

”帝闻之,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

”赐衣一袭,马二匹,鹿十头。

它日,魏主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

诏尚书发牛车五百乘以运之。

诏使已去,魏主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自以马运之。

”遂还。

行百馀里,得弼表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

鸟雁侵费,风雨所耗,朝夕三倍。

乞赐矜缓,使得收载。

”帝曰:“果如吾言,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魏主使员外散骑常侍高济来聘。

戊辰,以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衮州刺史,以南谯王义宣为荆州刺史。

初,帝以义宣不才,故不用。

会稽公主屡以为言,帝不得已用之。

先赐中诏敕之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今欲听许,以汝代之。

师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声著西土,为士庶所安,论者乃未议迁之。

今之回换,更为汝与师护年时一辈,欲各试其能。

汝往,脱有一事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

此事亦易勉耳,无为使人复生评论也!

”义宣至镇,勤自课厉,事亦修理。

庚辰,会稽长公主卒。

吐谷浑叱力延等请师于魏以讨吐谷浑王慕利延,魏主使晋王伏罗督诸军击之。

九月,甲辰,以沮渠安周为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河西王。

丁未,魏主如漠南,将袭柔然,柔然敕连可汗远遁,乃止。

敕连寻卒,子吐贺真立,号处罗可汗。

魏晋王伏罗至乐都,引兵从间道袭吐谷浑,至大母桥。

吐谷浑王慕利延大惊,逃奔白兰,慕利延兄子拾寅奔河西。

魏军斩首五千馀级,慕利延从弟伏念等帅万三千落降于魏。

冬,十月,己卯,以左军将军徐琼为衮州刺史,大将军参军申恬为冀州刺史。

徙衮州镇须昌,冀州镇历下,恬,谟之弟也。

十二月,丙戌,魏主还平城。

是岁,沙州牧李窦入朝于魏,魏人留之,以为外都大官。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嘉新历》,表上之。

以月食之冲知日所在。

又以中星检之,知尧时冬至日在须女十度,今在斗十七度。

又测景校二至,差三日有馀,知今之南至日应在斗十三四度。

于是更立新法,冬至徙上三日五时,日之所在,移旧四度。

又月有迟疾,前历合朔,月食不在朔望。

今皆以盈缩定其小馀,以正朔望之曰。

诏付外详之。

太史令钱乐之等奏:皆如承天所上,唯月有频三大,频二小,比旧法殊为乖异,谓宜仍旧。

诏可。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二年(乙酉,公元四四五年)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历。

初,汉京房以十二律中吕上生黄钟,不满九寸,更演为六十律。

钱乐之复演为三百六十律,日当一管。

何承天立议,以为上下相生,三分损益其一,盖古人简易之法,犹如古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

而京房不悟,谬为六十。

乃更设新率,林钟长六寸一厘,则从中吕还得黄钟,十二旋宫,声韵无失。

壬辰,以武陵王骏为雍州刺史。

帝欲经略关、河,故以骏镇襄阳。

魏主使散骑常侍宋愔来聘。

二月,魏主如上党,西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县。

甲戌,立皇祎为东海王,昶为义阳王。

三月,庚申,魏主还宫。

魏诏:“诸疑狱皆付中书,以经义量决。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等,击吐谷浑王慕利延于白兰,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远将军乙乌头击慕利延兄子什归于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与魏邻,大惧,曰:“通其使人,知我国虚实,取亡必速。

”乃闭断道,使者往来,辄抄劫之。

由是西域不通者数年。

魏主使散骑常侍万度归发凉州以西兵击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帝谋伐魏,罢南豫州入豫州。

辛亥,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铄为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书仆射孟顗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武陵王骏将之镇,时缘沔诸蛮犹为寇,水陆梗碍。

骏分军遣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掩击,大破之。

骏至镇,蛮断驿道,欲攻随郡。

随郡太守河东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击,大破之。

遂平诸蛮,获七万馀口。

涢山蛮最强,沈庆之讨平之,获三万馀口,徙万馀口于建康。

吐谷浑什归闻魏军将至,弃城夜遁。

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还上邽,留乙乌头守枹罕。

万度归至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度流沙,袭鄯善。

壬辰,鄯善王真达面缚出降。

度归留军屯守,与真达诣平城,西域复通。

魏主如阴山之北,发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严,以须后命。

徙诸种杂民五千馀家于北边,令就北畜牧,以饵柔然。

壬寅,魏高凉王那军至宁头城,吐谷浑王慕利延拥其部落西度流沙。

吐谷浑慕璝之子被囊逆战,那击破之。

被囊遁走,中山公杜丰帅精骑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浑什归、乞伏炽磐之子成龙,皆送平城。

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杀其王,据其地,死者数万人。

九月,癸酉,上饯衡阳王义季于武帐冈。

上将行,敕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设馔。

日旰,不至,有饥色。

上乃谓曰:“汝曹少长丰佚,不见百姓艰难。

今使汝曹识有饥苦,知以节俭御物耳。

”裴子野论曰:善乎太祖之训也!

夫侈兴于有馀,俭生于不足。

欲其隐约,莫若贫贱。

习其险限,利以任使。

达其情伪,易以躬临。

太祖若能率此训也,难其志操,卑其礼秩,教成德立,然后授以政事,则无怠无荒,可播之于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崇树襁褓。

后世遵守,迭据方岳。

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绝咽于衾衽者动数十人。

国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诲也。

魏民间讹言“灭魏者吴”,卢水胡盖吴聚众反于杏城,诸种胡争应之,有众十馀万,遣其党赵绾来上表自归。

冬,十月,戊子,长安镇副将拓跋纥帅众讨吴,纥败死。

吴众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

魏主发高平敕勒骑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领摄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魏发冀州民造浮桥于碻磝津。

盖吴遣别部帅白广平西掠新平,安定诸胡皆聚众应之。

又分兵东掠临晋巴东,将军章直击破之,溺死于河者三万馀人。

吴又遣兵西掠至长安,将军叔孙拔与战于渭北,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

河东蜀薛永完聚众以应吴,袭击闻喜。

闻喜县无兵仗,令忧惶无计。

县人裴骏帅厉乡豪击之,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谨之子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以断二寇往来之路。

庚午,魏主使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将二万骑讨薛永宗,殿中尚书乙拔将三万骑讨盖吴,西平公寇提将万骑讨白广平。

吴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还宫。

魏选六州骁骑二万,使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分将之,为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实河北。

癸未,魏主西巡。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有纵横才志。

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愤愤不得志。

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获罪,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为救解,得免。

及义康迁豫章,熙先密怀报效。

且以为天文、图谶,帝必以非道晏驾,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

以范晔志意不满,欲引与同谋,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

太子中舍人谢综,晔之甥也,熙先倾身事之。

综引熙先与晔相识。

熙先家饶于财,数与晔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

晔既利其财,又爱其文艺,由是情好款洽。

熙先乃从容说晔曰:“大将军英断聪敏,人神攸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

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大将军之德。

顷人情骚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

若顺天人之心,结英豪之士,表里相应,发于肘腋,然后诛除异我,崇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小人请以七尺之躯,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君子,太人以为何如?

”晔甚愕然。

熙先曰:“昔毛玠竭节于魏武,张温毕议于孙权,彼二人者,皆国之俊乂,岂言行玷缺,然后至于祸辱哉!

皆以廉直劲正,不得久容。

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间雅誉,过于两臣,谗夫侧目,为日久矣,比肩竞逐,庸可遂乎!

近者殷铁一言而刘班碎首,彼岂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

所争不过荣名势利先后之间耳。

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发之不早。

戮及百口,犹曰未厌。

是可为寒心悼惧,岂书籍远事也哉!

今建大勋,奉贤哲,图难地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鸿名,一旦包举而有之,岂可弃置而不取哉!

”晔犹疑未决。

熙先曰:“又有过于此者,愚则未敢道耳。

”晔曰:“何谓也?

”熙先曰:“丈人弈叶清通,而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及相遇,而丈人曾不耻之,欲为之死,不亦惑乎!

”晔门无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

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

晔与沈演之并为帝所知,晔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以此为怨。

晔累经义康府佐,中间获罪于义康。

谢综及父述,皆为义康所厚,综弟约聚义康女。

综为义康记室参军,自豫章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有宠于义康,闻熙先有谋,密相结纳。

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

道人法略、尼法静,皆感义康旧恩,并与熙先往来。

法静妹夫许曜,领队在台,许为内应。

法静之豫章,熙先付以笺书,陈说图谶。

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

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称:“贼臣赵伯符肆兵犯跸,祸流储宰。

湛之、晔等投命奋戈,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

今遣护军将军臧质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极。

”熙先以为举大事宜须以义康之旨谕众,晔又诈作义康与湛之书,令诛君侧之恶,宣示同党。

帝之燕武帐冈也,晔等谋以其日作乱。

许曜侍帝,扣刀目晔,晔不敢仰视。

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济,密以其谋白帝。

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书,选署姓名,上之。

帝乃命有司收掩穷治。

其夜,呼晔置客省,先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皆款服。

帝遣使诘问晔,晔犹隐拒。

熙先闻之,笑曰:“凡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所造,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踏邪?

”帝以晔墨迹示之,乃具陈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桡。

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

”又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

”熙先于狱中上书谢恩,且陈图谶,深戒上以骨肉之祸,曰:“愿且勿遗弃,存之中书。

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录,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

”晔在狱,为诗曰:“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晔本意谓入狱即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

狱吏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

”晔闻之,惊喜。

综、熙先笑之曰:“詹事畴昔攘袂瞋目,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

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

设令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晔、综、熙先及其子弟、党与皆伏诛。

晔母至市,涕泣责晔,以手击晔颈,晔色不怍。

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

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

”晔收泪而止。

谢约不预逆谋,见兄综与熙先游,常谏之曰:“此人轻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锐无检,未可与狎。

”综不从而败。

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

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矣。

”收籍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不胜珠翠。

母居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

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籍。

裴子野论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

盖俗之量,则愤常均之下。

其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礼,殆为鲜乎!

刘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贪权,矜才以徇逆,累叶风素,一朝而陨。

向之所谓智能,翻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辞所连引,上赦不问。

臧质,熹之子也,先为徐、衮二州刺史,与晔厚善。

晔败,以为义兴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义康爵,收付廷尉治罪。

丁酉,诏免义康及其男女皆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

以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相,领兵防守。

邵,璞之兄也。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为宜也。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

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无乐,宗庙虽有登歌,亦无二舞。

是岁,南郊始设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书衮州,以南国侨置诸州多滥北境名号。

又欲游猎具区。

衮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则彼立徐、扬,岂有其地?

复知欲游猎具区,观化南国。

开馆饰邸,则有司存。

呼韩入汉,厥仪未泯,馈饩之秩,每存丰厚。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三年(丙戌,公元四四六年)春,正月,庚申,尚书左仆射孟顗罢。

戊辰,魏主军至东雍州,临薛永宗垒,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众心纵弛。

今北风迅疾,宜急击之。

”魏主从之,庚午,围其垒。

永宗出战,大败,与家人皆赴汾水死。

其族人安都先据弘农,弃城来奔。

辛未,魏主南如汾阴,济河,至洛水桥。

闻盖吴在长安北,帝以渭北地无谷草,欲渡渭南,循渭而西。

以问崔浩,对曰:“夫击蛇者先击其首,首破则尾不能掉。

今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轻骑趋之,一日可到,到则破之必矣。

破吴,南向长安亦不过一日,一日之乏,未至有伤。

若从南道,则吴徐入北山,猝未可平。

”帝不从,自渭南向长安。

庚辰,至戏水。

吴众闻之,悉散入北地山,军无所获。

帝悔之。

二月,丙戌,帝至长安,丙申,如雍城,历陈仓,还,如雍城。

所过诛民、夷与盖吴通谋者。

乙拔等诸军大破盖吴于杏城,吴复遣使上表求援。

诏以吴为都督关、陇诸军事、雍州刺史、北地公。

使雍、梁二州发兵屯境上,为吴声援。

遣使赐吴印一百二十一纽,使吴随宜假授。

初,林邑王范阳迈,虽遣使入贡,而寇盗不绝,所贡亦薄陋。

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讨之。

南阳宗悫,家世儒素,悫独好武事,常言“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及和之伐林邑,悫自奋请从军。

诏以悫为振武将军,和之遣悫为前锋。

阳迈闻军出,遣使上表,请还所掠日南民,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

帝诏和之:“若阳迈果有款诚,亦许其归顺”和之至硃梧戍,遣府户曹参军姜仲基等诣阳迈,阳迈执之。

和之乃进军围林邑将范扶龙于区粟城。

阳迈遣其将范毘沙达救之,宗悫潜兵迎击毘沙达,破之。

魏主与崔浩皆信重寇谦之,奉其道。

浩素不喜佛法,每言于魏主,以为佛法虚诞,为世费害,宜悉除之。

及魏主讨盖吴,至长安,入佛寺,沙门饮从官酒。

从官入其室,见大有兵器,出以白帝。

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通谋,欲为乱耳!

”命有司案诛阖寺沙门,阅其财产,大得酿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以万计,又为窟室以匿妇子。

浩因说帝悉诛天下沙门,毁诸经像,帝从之。

寇谦之与浩固争,浩不从。

先尽诛长安沙门,焚毁经像,并敕留台下四方,令一用长安法。

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尝有此。

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

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九服之内,鞠为丘墟。

朕承天绪,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

其一切荡除,灭其踪迹。

自今已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铜人者硃。

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

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浮图形像及胡经,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太子晃素好佛法,屡谏不听,乃缓宣诏书,使远近豫闻之,得各为计。

沙门多亡匿获免,或收藏经像,唯塔庙在魏境者无复孑遗。

魏主徙长安工巧二千家于平城。

还,至洛水,分军诛李闰叛羌。

太原颜白鹿私入魏境,为魏人所得,将杀之,诈云青州刺史杜骥使其归诚。

魏人送白鹿诣平城,魏主喜曰:“我外家也。

”使崔浩作书与骥,且命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将兵迎骥,攻冀州刺史申恬于历城。

杜骥遣其府司马夏侯祖欢等将兵救历城。

魏人遂寇衮、青、冀三州,至清东而还。

杀掠甚众,北边骚动。

帝以魏寇为忧,咨访群臣。

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以为:“凡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

今若欲追踪卫、霍,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赢储,野有积谷,然后发精卒十万,一举荡夷,则不足为也。

若但欲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则彼必轻骑奔走,不肯会战。

徒兴巨费,不损于彼,报复之役,将遂无已。

斯策之最末者也。

安边固守,于计为长。

臣窃以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

何者?

斥候之郊,非耕牧之地,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弊。

保民全境,不出此涂。

要而归之,其策有四:一曰移远就近。

今青、兗旧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三万馀家,可悉徙置大岘之南,以实内地。

二曰多筑城邑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经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

寇至之时,一城千家,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馀羸弱,犹能登陴鼓噪,足抗群虏三万矣。

三曰纂偶车牛以载粮械。

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百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

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干,有急征发,信宿可聚。

四曰计丁课仗。

凡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铭刻由己,还保输之于库,出行请以自新。

弓簳利铁,民不得者,官以渐充之。

数年之内,军用粗备矣。

近郡之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

今因民所利,导而帅之,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优复队伍,坐食粮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魏金城边固、天水梁会,与秦、益杂民万馀户据上邽东城反,攻逼西城。

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却之。

氐、羌万馀人,休官、屠各二万馀人皆起兵应固、会,敕文击固,斩之,馀众推会为主,与敕文相攻。

夏,四月,甲申,魏主至长安。

丁未,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众,自言应王。

梁会求救于氐王杨文德,文德曰:“两雄不并立,若须我者,宜杀洪。

”会诱洪斩之,送首于文德。

五月,癸亥,魏主遣安丰公闾根帅骑赴上邽,未至,会弃东城走。

敕文先掘重堑于外,严兵守之,格斗从夜至旦。

敕文曰:“贼知无生路,致死于我,多杀伤士卒,未易克也。

”乃以白虎幡宣告会众,降者赦之,会众遂溃。

分兵追讨,悉平之。

略阳人王元达聚众屯松多川,敕文又讨平之。

盖吴收兵屯杏城,自号秦地王,声势复振。

魏主遣永昌王仁、高凉王那督北道诸军讨之。

檀和之等拔区粟,斩范扶龙,乘胜入象浦。

林邑王阳迈倾国来战,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

宗悫曰:“吾闻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

”乃制其形,与象相拒,象果惊走,林邑兵大败。

和之遂克林邑,阳迈父子挺身走。

所获未名之宝,不可胜计,宗悫一无所取,还家之日,衣栉萧然。

六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申,魏发冀、相、定三州兵二万人屯长安南山诸谷,以备盖吴窜逸。

丙戌,又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畿上塞围,起上谷,西至河,广纵千里。

帝筑北堤,立玄武湖,筑景阳山于华林园。

秋,七月,辛未,以散骑常侍杜坦为青州刺史。

坦,骥之兄也。

初,杜预之子耽,避晋乱,居河西,仁张氏。

前秦克凉州,子孙始还关中。

高祖灭后秦,坦兄弟从高祖过江。

时江东王、谢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番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皆不得践清涂。

上尝与坦论金日磾,曰:“恨今无复此辈人!

”坦曰:“日磾假生今世,养马不暇,岂办见知!

”上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

”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高族,晋氏丧乱,播迁凉土,世业相承,不殒其旧。

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隔。

日磾,胡人,身为牧圉,乃超登内侍,齿列名贤。

圣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也。

”上默然。

八月,魏高凉王那等破盖吴,获其二叔。

诸将欲送诣平城,长安镇将陆俟曰:“长安险固,风俗豪忮,平时犹不可忽,况承荒乱之馀乎!

今不斩吴,则长安之变未已也。

吴一身潜窜,非其亲信,谁能获之!

若停十万之众以追一人,又非长策。

不如私许吴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吴,擒之必矣。

”诸将咸曰:“今贼党众已散,唯吴一身,何所能至?

”俟曰:“诸君不见毒蛇乎!

不断其首,犹能为害。

吴天性凶狡,今若得脱,必自称王者不死,以惑愚民,为患愈大。

”诸将曰:“公言是也。

但得贼不杀,而更遣之,若遂往不返,将何以任其罪?

”俟曰:“此罪我为诸君任之。

”高凉王那亦以俟计为然,遂赦二叔,与刻期而遣之。

及期,吴叔不至,诸将皆咎俟,俟曰:“彼伺之未得其便耳,必不负也。

”后数日,吴叔果以吴首来。

传诣平城。

永昌王仁等讨吴馀党白广平、路那罗等,悉平之。

以陆俟为内都大官。

会安定卢水胡刘超等聚众万馀人反,魏主以俟威恩著于关中,复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镇长安。

谓俟曰:“关中奉化日浅,恩信未洽,吏民数为逆乱。

今朕以重兵授卿,则超等必同心协力,据险拒守,未易攻也。

若兵少,则不能制贼,卿当自以方略取之。

”俟乃单马之镇。

超等闻之,大喜,以俟为无能为也。

俟既至,谕以成败,诱纳超女,与为姻戚以招之。

超自恃其众,犹无降意。

俟乃帅其帐下亲往见超,超使人逆谓俟曰:“从者过三百人,当以弓马相待。

不及三百人,当以酒食相供。

”俟乃将二百骑诣超。

超设备甚严,俟纵酒尽醉而还。

顷之,俟复选敢死士五百人出猎,因诣超营,约曰:“发机当以醉为限。

”既饮,俟阳醉,上马大呼,手斩超首。

士卒应声纵击,杀伤千数,遂平之。

魏主征俟还,为外都大官。

是岁,吐谷浑复还旧土。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三·宋纪五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四三六年)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会。

甲寅,魏主还宫。

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贡于魏,请送侍子,魏主不许,将举兵讨之,壬辰,遣使才十馀辈诣东方高丽等诸国告谕之。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

帝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一日晏驾,道济不复可制。

”会帝疾笃,义康言于帝,召道济入朝。

其妻向氏谓道济曰:“高世之勋,自古所忌。

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

”既至,留之累月。

帝稍间,将遣还,已下渚,未发。

会帝疾动,义康矫诏召道济入祖道,因执之。

三月,己未,下诏称:“道济潜散金货,招诱剽猾,因朕寝疾,规肆祸心。

”收付廷尉,并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等十一人诛之,唯宥其孙孺。

又杀司空参军薛彤、高进之。

二人皆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人比之关、张。

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庚申,大赦。

以中军将军南谯王义宣为江州刺史。

辛未,魏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将精骑一万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婴帅辽西诸军会之。

氐王杨难当自称大秦王,改元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犹贡奉宋、魏不绝。

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

高丽遣其将葛卢孟光将众数万随阳伊至和龙迎燕王。

高丽屯于临川。

燕尚书令郭生因民之惮迁,开城门纳魏兵。

魏人疑之,不入。

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丽兵入自东门,与生战于阙下,生中流矢死。

葛卢孟光入城,命军士脱弊褐,取燕武库精仗以给之,大掠城中。

五月,乙卯,燕王帅龙城见户东徙,焚宫殿,火一旬不灭。

令妇人被甲居中,阳伊等勒精兵居外,葛卢孟光帅骑殿后,方轨而进,前后八十馀里。

古弼部将高苟子帅骑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

魏主闻之,怒,槛车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为门卒。

戊午,魏主遣散骑常侍封拨使高丽,令送燕王。

丁卯,魏主如河西。

六月,诏宁朔将军萧汪之将兵讨程道养。

军至郪口,帛氐奴请降。

道养兵败,还入郪山。

赫连定之西迁也,杨难当遂据上邽。

秋,七月,魏主遣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尚书令刘絜督河西、高平诸军以讨之,先遣平东将军崔赜赍诏书谕难当。

魏散骑侍郎游雅来聘。

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谥曰晋恭思皇后,葬以晋礼。

八月,魏主畋于河西。

魏主遣广平公张黎发定州兵一万二千通莎泉道。

九月,庚戌,魏乐平王丕等至略阳。

杨难当惧,请奉诏,摄上邽守兵还仇池。

诸将议,以为:“不诛其豪帅,军还之后,必相聚为乱。

又,大众远出,不有所掠,无以充军实,赏将士。

”丕将从之,中书侍郎高允参丕军事,谏曰:“如诸将之谋,是伤其向化之心。

大军既还,为乱必速。

”丕乃止,抚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陇遂安。

难当以其子顺为雍州刺史,守下辨。

高丽不送燕王于魏,遣使奉表,称“当与冯弘俱奉王化”。

魏主以高丽违诏,议击之,将发陇右骑卒。

刘絜曰:“秦、陇新民,且当优复,俟其饶实,然后用之。

”乐平王丕曰:“和龙新定,宜广修农桑以丰军实,然后进取,则高丽一举可灭也。

”魏主乃止。

癸丑,封皇子浚为始兴王,骏为武陵王。

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稒阳,驱野马于云中,置野马苑。

闰月,壬子,还宫。

初,高祖克长安,得古铜浑仪,仪状虽举,不缀七曜。

是岁,诏太史令钱乐之更铸浑仪,径六尺八分,以水转之,昏明中星与天相应。

柔然与魏绝和亲,犯魏边。

吐欲浑惠王慕璝卒,弟慕利延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四年(丁丑,公元四三七年)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长孙嵩卒。

辛卯,大赦。

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

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浑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和龙。

己卯,还宫。

帝遣散骑常侍刘熙伯如魏议纳币,会帝女亡而止。

夏,四月,赵广、张寻、梁显等各帅众降。

别将王道恩斩程道养,送首,馀党悉平。

丁未,以辅国将军周籍之为益州刺史。

魏主以民官多贪,夏,五月,己丑,诏吏民得举告守令不如法者。

于是奸猾专求牧宰之失,迫胁在位,横于闾里。

而长吏咸降心待之,贪纵如故。

丙申,魏主如云中。

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讨山胡白龙馀党于西河,灭之。

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

九月,甲申,还宫。

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冬,十月,癸卯,魏主如云中。

十一月,壬申,还宫。

魏主复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金帛,使西域,招抚九国。

琬等至乌孙,其王甚喜,曰:“破洛那、者舌二国皆欲称臣致贡于魏,但无路自致耳,今使君宜过抚之。

”乃遣导译送琬诣破落那,明诣者舌。

帝国闻之,争遣使者随琬等入贡,凡十六国。

自是每岁朝贡不绝。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诣平城谢,且问其母及公主所宜称。

魏主使群臣议之,皆曰:“母以子贵,妻从夫爵。

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

”魏主从之。

初,牧犍娶凉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与其母尹氏迁居酒泉。

顷之,李氏卒,尹氏抚之,不哭,曰:“汝国破家亡,今死晚矣。

”牧犍之弟无讳镇酒泉,谓尹氏曰:“后诸孙在伊吾,后欲就之乎?

”尹氏未测其意,绐之曰:“吾子孙漂荡,托身异域,馀生无几,当死此,不复为氈裘之鬼也。

”未几,潜奔伊吾。

无讳遣骑追及之,尹氏谓追骑曰:“沮渠酒泉许吾归北,何为复追!

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复还矣。

”追骑不敢逼,引还。

尹氏卒于伊吾。

牧犍遣将军沮渠旁周入贡于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并征世子封坛入侍。

是岁,牧犍遣封坛如魏,亦遣使诣建康,献杂书及敦煌赵匪攵所撰《甲寅元历》,并求杂书数十种,帝皆与之。

李顺自河西还,魏主问之曰:“卿往年言取凉州之策,朕以东方有事,未遑也。

今和龙己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

”对曰:“臣畴昔所言,以今观之,私谓不谬。

然国家戎车屡动,士马疲劳,西征之义,请俟它年。

”魏主乃止。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五年(戊寅,公元四三八年)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镇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陇西王。

三月,癸未,魏主诏罢沙门年五十已下者。

初,燕王弘至辽东,高丽王琏遣使劳之曰:“龙城王冯君,爱适野次,士马劳乎?

”弘惭怒,称制让之。

高丽处之平郭,寻徙北丰。

弘素侮高丽,政刑赏罚,犹如其国。

高丽乃夺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为质。

弘怨高丽,遣使来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驹等迎之,并令高丽资遣。

高丽王不欲使弘南来,遣将孙漱、高仇等杀弘于北丰,并其子孙十馀人,谥弘曰昭成皇帝。

白驹等帅所领七千馀人掩讨漱、仇,杀仇,生擒漱。

高丽王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

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下白驹等狱。

已而原之。

夏,四月,纳故黄门侍郎殷淳女为太子劭妃。

五月,戊寅,魏大赦。

丙申,魏主如五原。

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

命乐平王丕督十五将出东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将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

至浚稽山,复分中道为二:陈留王崇从大泽向涿邪山,魏主从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见柔然而还。

时漠北大旱,无水草,人马多死。

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豫章雷次宗好学,隐居庐山。

尝征为散骑侍郎,不就。

是岁,以处士征至建康,为开馆于鸡笼山,使聚徒教授。

帝雅好艺文,使丹阳尹庐江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并次宗儒学为四学。

元,灵运之从祖弟也。

帝数幸次宗学馆,令次宗以巾礻冓侍讲,资给甚厚。

又除给事中,不就。

久之,还庐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孔子曰:“辞达而已矣。

”然则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馀事。

至于老、庄虚无,固非所以为教也。

夫学者所以求道。

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哉!

帝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

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

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

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

闾阎之内,讲诵相闻。

士敦操尚,乡耻轻薄。

江左风俗,于斯为美。

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六年(己卯,公元四三九年)春,正月,庚寅,司徒义康进位大将军、领司徒,南衮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进位司空。

魏主如定州。

初,高祖遣诏,令诸子次第居荆州。

临川王义庆在荆州八年,欲为之选代,其次应在南谯王义宣。

帝以义宣人才凡鄙,置不用。

二月,己亥,以衡阳王义季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

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

”义季止马曰:“贤者也!

”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

”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

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镡长生弃郡走。

辛未,魏主还宫。

杨保宗与兄保显自童亭奔魏。

庚寅,魏主以保宗为都督陇西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镇上邽,妻以公主。

保显为镇西将军、晋寿公。

河西王牧犍通于其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

李氏与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医乘传救之,得愈。

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资给,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诣西域,常诏牧犍发导护送出流沙。

使者自西域还,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岁魏天子自来伐我,士马疫死,大败而还。

我擒其长弟乐平王丕。

’我君大喜,宣言于国。

又闻可汗遣使告西域诸国,称:‘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为强,若更有魏使,勿复供奉。

’西域诸国颇有贰心。

”使还,具以状闻。

魏主遣尚书贺多罗使凉州观虚实,多罗还,亦言牧犍虽外修臣礼,内实乖悖。

魏主欲讨之,以问崔浩。

对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

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

战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常岁羸死亦不减万匹。

而远方乘虚,遽谓衰耗不能复振。

今出其不意,大军猝至,彼必骇扰,不知所为,擒之必矣。

”魏主曰:“善!

吾意亦以为然。

”于是大集公卿议于西堂。

弘农王奚斤等三十馀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臣,然继父位以来,职贡不乏。

朝廷待以籓臣,妻以公主。

今其罪恶未彰,宜加恕宥。

国家新征蠕蠕,士马疲弊,未可大举。

且闻其土地卤瘠,难得水草,大军既至,彼必婴城固守。

攻之不拔,野无所掠,此危道也。

”初,崔浩恶尚书李顺,顺使凉州凡十二返,魏主以为能。

凉武宣王数与顺游宴,对其群下时为骄慢之语。

恐顺泄之,随以金宝纳于顺怀,顺亦为之隐。

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

及议伐凉州,顺与尚书古弼皆曰:“自温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

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馀,春夏消释,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

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必乏绝。

环城百里之内,地不生草,人马饥渴,难以久留。

斤等之议是也。

”魏主乃命浩与斤等相诘难。

众无复它言,但云“彼无水草”。

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畜何以蕃?

又,汉人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建郡县也。

且雪之消释,仅能敛尘,何得通渠溉灌乎!

此言大为欺诬矣。

”李顺曰:“耳闻不如目见,吾尝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受人金钱,欲为之游说,谓我目不见便可欺邪!

”帝隐听,闻之,乃出见斤等,辞色严厉,群臣不敢复言,唯唯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将军代人伊馛言于帝曰:“凉州若果无水草,彼何以为国?

众议皆不可用,宜从浩言。

”帝善之。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于西郊。

六月,甲辰,发平城。

使侍中宜都王穆寿辅太子晃监国,决留台事,内外听焉。

又使大将军长乐王稽敬、辅国大将军建宁王崇将二万人屯漠南以备柔然。

命公卿为书以让河西王牧犍,数其十二罪,且曰:“若亲帅群臣委贽远迎,谒拜马首,上策也。

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其次也。

若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

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己酉,改封陇西王吐谷浑慕利延为河南王。

魏主自云中济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属国城。

壬午,留辎重,部分诸军,使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尚书令刘絜与常山王素为前锋,两道并进。

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后继。

以平西将军源贺为乡导。

魏主问贺以取凉州方略,对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鲜卑,皆臣祖父旧民,臣愿处军前,宣国威信,示以祸福,必相帅归命。

外援既服,然后取其孤城,如反掌耳。

”魏主曰:“善!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获河西畜产二十馀万。

河西王牧犍闻有魏师,惊曰:“何为乃尔!

”用左丞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柔然。

遣其弟征南大将军董来将兵万馀人出战于城南,望风奔溃。

刘絜用卜者言,以为日辰不不利,敛兵不追,董来遂得入城。

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谕牧犍令出降。

牧犍闻柔然欲入魏边为寇,冀幸魏主东还,遂婴城固守。

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军围之。

源贺引兵招慰诸部下三万馀落,故魏主得专攻姑臧,无复外虑。

魏主见姑臧城外水草丰饶,由是恨李顺,谓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验矣。

”对曰:“臣之言不敢不实,类皆如此。

”魏主之将伐凉州也,太子晃亦以为疑。

至是,魏主赐太子诏曰:“姑臧城东、西门外,涌泉合于城北,其大如河。

自馀沟渠流入漠中,其间乃无燥地。

故有此敕,以释汝疑。

”庚子,立皇子铄为南平王。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万年帅所领降魏。

姑臧城溃,牧犍帅其文武五千人面缚请降,魏主释其缚而礼之。

收其城内户口二十馀万,仓库珍宝不可胜计。

使张掖王秃发保周、龙骑将军穆罢、安远将军源贺分徇诸郡,杂胡降者又数十万。

初,牧犍以其弟无讳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诸军事、领酒泉太守,宜得为秦州刺史、都督丹岭以西诸军事、领张掖太守,安周为乐都太守,从弟唐儿为敦煌太守。

及姑臧破,魏主遣镇南将军代人奚眷击张掖,镇北将军封沓击乐都。

宜得烧仓库,西奔酒泉。

安周南奔吐谷浑,封沓掠数千户而还。

奚眷进攻酒泉,无讳、宜得收遗民奔晋昌,遂就唐儿于敦煌。

魏主使弋阳公元絜守酒泉,及武威、张掖皆置将守之。

魏主置酒姑臧,谓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馀,吾不复以为奇。

伊馛弓马之士,而所见乃与崔公同,深可奇也!

”馛善射,能曳牛却行,走及奔马,而性忠谨,故魏主特爱之。

魏主之西伐也,穆寿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吴提与牧犍相结素深,闻朕讨牧犍,吴提必犯塞,朕故留壮兵肥马,使卿辅佐太子。

收田既毕,即发兵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虏至。

引使深入,然后击之,无不克矣。

凉州路远,朕不得救,卿勿违朕言!

”寿顿首受命。

寿雅信中书博士公孙质,以为谋主。

寿、质皆信卜筮,以为柔然必不来,不为之备。

质,轨之弟也。

柔然敕连可汗闻魏主向姑臧,乘虚入寇,留其兄乞列归与嵇敬、建宁王崇相拒于北镇,自帅精骑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民争走中城。

穆寿不知所为,欲塞西郭门,请太子避保南山,窦太后不听而止。

遣司空长孙道生、征北大将军张黎拒之于吐颓山。

会嵇敬、建宁王崇击破乞列归于阴山之北,擒之,并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将帅五百人,斩首万馀级。

敕连闻之,遁去。

追至漠南而还。

冬,十月,辛酉,魏主东还,留乐平王丕及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凉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万户于平城。

癸亥,秃发保周帅诸部鲜卑据张掖叛魏。

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

劭美鬓眉,好读书,便弓马,喜延宾客。

意之所欲,上必从之,东宫置兵与羽林等。

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无大失亡,故穆寿等得不诛。

魏主犹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将军、河西王如故。

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礼。

为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凉州自张氏以来,号为多士。

沮渠牧犍尤喜文学,以敦煌阚骃为姑臧太守,张湛为兵部尚书,刘昞、索敞、阴兴为国师助教,金城宋钦为世子洗马,赵柔为金部郎,广平程骏、骏从弟弘为世子侍讲。

魏主克凉州,皆礼而用之,以阚骃、刘昞为乐平王丕从事中郎。

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从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谓程弘曰:“贵主居僻陋之国而淫名僭礼,以小事大而心不纯壹,外慕仁义而实无道德,其亡可翘足待也。

吾将择木,先集于魏。

与子暂违,非久阔也。

”遂适魏。

岁馀而牧犍败。

魏主以叟为先识,拜虎威将军,赐爵始复男。

河内常爽,世寓凉州,不受礼命,魏主以为宣威将军。

河西右相宋繇从魏主至平城而卒。

魏主以索敞为中书博士。

时魏朝方尚武功,贵游子弟以讲学为意。

敞为博士十馀年,勤于诱导,肃而有礼,贵游皆严惮之,多所成立,前后显达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

常爽置馆于温水之右,教授七百馀人。

爽立赏罚之科,弟子事之如严君。

由是魏之儒风始振。

高允每称爽训厉有方,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

”陈留江强,寓居凉州,献经、史、诸子千馀卷及书法,亦拜中书博士。

魏主命崔浩监秘书事,综理史职。

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典著作。

浩启称:“阴仲达、段承根,凉土美才,请同修国史。

”皆除著作郎。

仲达,武威人。

承根,晖之子也。

浩集诸历家,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食、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高允。

允曰:“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事。

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之讥今犹今之讥古也。

”浩曰:“所谬云何?

”允曰:“案《星传》:‘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

’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

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也。

”浩曰:“天文欲为变者,何所不可邪?

”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

”坐者咸怪允之言,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精于历数,当不虚也。

”后岁馀,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

乃更考究,果如君言。

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

”众乃叹服。

允虽明历,初不推步及为人论说,唯游雅知之。

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阴阳灾异,知之甚难。

既已知之,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

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

”雅乃止。

魏主问允:“为政何先?

”时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贱,唯知农事。

若国家广田积谷,公私有备,则饥馑不足忧矣。

”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赋百姓。

吐谷浑王慕利延闻魏克凉州,大惧,帅众西遁,逾沙漠。

魏主以其兄慕璝有擒赫连定之功,遣使抚谕之,慕利延乃还故地。

氐王杨难当将兵数万寇魏上邽,秦州人多应之。

东平吕罗汉说镇将拓跋意头曰:“难当众甚,今不出战,示之以弱,众情离沮,不可守也。

”意头遣罗汉将精骑千馀出冲难当陈,所向披靡,杀其左右骑八人,难当大惊。

会魏主以玺书责让难当,难当引还仇池。

南丰太妃司马氏卒,故营阳王之后也。

赵广、张寻等复谋反,伏诛。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春,正月,己酉,沮渠无讳寇魏酒泉,元絜轻之,出城与语。

壬子,无讳执絜以围酒泉。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颖来聘。

三月,沮渠无讳拔酒泉。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辰,沮渠无讳寇魏张掖,秃发保周屯删丹。

丙戌,魏主遣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督诸将讨之。

司徒义康专总朝权。

上羸疾积年,心劳辄发,屡至危殆。

义康尽心营奉,药食非口所亲尝不进,或连夕不寐,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

性好吏职,纠剔文案,莫不精尽。

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陈奏,入无不可。

方伯以下,并令义康选用,生杀大事,或以录命断之。

势倾远近,朝野辐凑,每旦府门常有车数百乘,义康倾身引接,未尝懈倦。

复能强记,耳目所经,终身不忘。

好于稠人广席,标题所忆以示聪明。

士之干练者,多被意遇。

尝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

坐取富贵,复那可解!

”然素无学术,不识大体,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无施及忤旨者乃斥为台官。

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而行,曾无猜防。

私置僮六千馀人,不以言台,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

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

”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义康之重以倾之。

义康权势已盛,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浸不能平。

湛初入朝,上恩礼甚厚。

湛善论治道,谙前代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

每入云龙门,御者即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

及晚节驱煽义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尝谓所亲曰:“刘班方自西还,吾与语,常视日早晚,虑其将去。

比入,吾亦视日早晚,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于上曰:“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宜少加裁抑。

”上阴然之。

司徒左长史刘斌,湛之宗也。

大将军从事中郎王履,谧之孙也。

及主簿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皆以倾谄有宠于义康。

见上多疾,皆谓“宫车一日晏驾,宜立长君。

”上尝疾笃,使义康具顾命诏。

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

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

”义康、景仁并不答。

而胤秀等辄就尚书义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

及上疾瘳,微闻之。

而斌等密谋,欲使大业终归义康,遂邀结朋党,伺察禁省,有不与己同者,必百方构陷之,又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

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义康欲以刘斌为丹阳尹,言次,启上陈其家贫。

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

”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启上曰:“养玄保欲还,不审以谁为会稽?

”上时未有所拟,仓猝曰:“我已用王鸿。

”自去年秋,上不复往东府。

五月,癸巳,刘湛遭母忧去职。

湛自知罪衅已彰,无复全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

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

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

”乙巳,沮渠无讳复围张掖,不克,退保临松。

魏主不复加讨,但以诏谕之。

六月,丁丑,魏皇孙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谦之《神书》云“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太子劭诣京口拜京陵,司徒义康、竟陵王诞等并从,南兗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自江都会之。

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击破秃发保周于番禾。

保周走,遣安南将军尉眷追之。

丙申,魏太后窦氏殂。

壬子,皇后袁氏殂。

癸丑,秃发保周穷迫自杀。

八月,甲申,沮渠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魏永昌王健请降,归酒泉郡及所虏将士元絜等。

魏主使尉眷留镇凉州。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上以司徒彭城王义康嫌隙已著,将成祸乱。

冬,十月,戊申,收刘湛付廷尉,下诏暴其罪恶,就狱诛之,并诛其子黯、亮、俨及其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

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等五人于广州,因大赦。

是日,敕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

其夕,分收湛等。

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遣人宣旨告义康以湛等罪状。

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义康为江州刺史,侍中、大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初,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咨之。

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

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晓其意。

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

景仁犹称脚疾,以小床舆就坐。

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初,檀道济荐吴兴沈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

刘湛为领军,尝谓之曰:“卿在省岁久,比当相论。

”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

”收湛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缚袴而入,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

”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

”上遣庆之收刘斌,杀之。

骁骑将军徐湛之,逵之之子也,与义康尤亲厚,上深衔之。

义康败,湛之被收,罪当死。

其母会稽公主,于兄弟为长嫡,素为上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

高祖征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

既贵,以付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可以此衣示之。

”至是,公主入宫见上,号哭,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纳衣掷地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所作。

今日得一饱餐,遽欲杀我儿邪!

”上乃赦之。

吏部尚书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简淡有美名,为上所重。

履性进利,深结义康及湛。

球屡戒之,不从。

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

”履怖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

”履怖惧不得答。

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忧!

”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废于家。

义康方用事,人争求亲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

檀道济尝为其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之,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

上闻而嘉之。

湛,夷之子也。

彭城王义康停省十馀日,见上奉辞,便下渚。

上唯对之恸哭,馀无所言。

上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

”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

”初,吴兴太守谢述,裕之弟也。

累佐义康,数有规益,早卒。

义康将南,叹曰:“昔谢述唯劝吾退,刘班唯劝吾进。

今班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

”上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以征虏司马萧斌为义康咨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

斌,摹之之子也。

使龙骧将军萧承之将兵防守。

义康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

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久之,上就会稽公主宴集,甚欢。

主起,再拜叩头,悲不自胜。

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

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命。

”因恸哭。

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

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

”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馀酒今封送。

”故终主之身,义康得无恙。

臣光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

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利之心无有厌已。

《诗》云:“贪人败类。

”其是之谓乎!

征南衮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

戊寅,以临川王义庆为南衮州刺史,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尚书如故。

义恭惩彭城之败,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上乃安之。

上年给相府钱二千万,它物称此。

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别给钱,年至千万。

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殷景仁既拜扬州,羸疾遂笃,上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车声。

癸丑,卒。

十二月,癸亥,以光禄大夫王球为仆射。

戊辰,以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

时浚尚幼,州事悉委后军长史范晔、主簿沈璞。

晔,泰之子。

璞,林子之子也。

晔寻迁左卫将军,以吏部郎沈演之为右卫将军,对掌禁旅。

又以庾炳之为吏部郎,俱参机密。

演之,劲之曾孙也。

晔有俊才,而薄情浅行,数犯名教,为士流所鄙。

性躁竞,自谓才用不尽,常怏怏不得志。

吏部尚书何尚之言于帝曰:“范晔志趋异常,请出为广州刺史。

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鈇钺。

鈇钺亟行,非国家之美也。

”帝曰:“始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谓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谗言。

但共知其如此,无能为害也。

”是岁,魏宁南将军王慧龙卒,吕玄伯留守其墓,终身不去。

魏主欲以伊馛为尚书,封郡公,馛辞曰:“尚书务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

”帝问其所欲,对曰:“中、秘二省多诸文士,若恩矜不已,请参其次。

”帝善之,以为中护国将军、秘书监。

大秦王杨难当复称武都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八年(辛巳,公元四四一年)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

彭城王义康至豫章,辞刺史。

甲辰,以义康都督江、交、广三州诸军事。

前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阙上表,称:“昔袁盎谏汉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杀弟之名。

’文帝不用,追悔无及。

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谬之愆,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远送南垂!

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

庐陵往事,足为龟鉴。

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

陛下徒知恶枝之宜伐,岂知伐枝之伤树!

伏愿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君臣辑睦,则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绝矣。

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置彭城王哉!

若臣所言于国为非,请伏重诛以谢陛下。

”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裴子野论曰:夫在上为善,若云行雨施,万物受其赐。

及其恶也,若天裂地震,万物所惊骇,其谁弗知,其谁弗见!

岂戮一人之身,钳一夫之口,所能禳逃,所能弭灭哉?

是皆不胜其忿怒而有增于疾疹也。

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于彭城之戮,自斯以后,谁易由言!

有宋累叶,罕闻直谅,岂骨鲠之气,俗愧前古?

抑时王刑政使之然乎?

张约陨于权臣,扶育毙于哲后,宋之鼎镬,吁,可畏哉!

魏新兴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为公。

俊母先得罪死,俊积怨望,有逆谋。

事觉,赐死。

辛亥,魏赐郁久闾乞列归爵为朔方王,沮渠万年为张掖王。

夏,四月,沮渠唐儿叛沮渠无讳。

无讳留从弟天周守酒泉,与弟宜得引兵击唐儿,唐儿败死。

魏以无讳终为边患,庚辰,遣镇南将军奚眷击酒泉。

秋,八月,辛亥,魏遣散骑侍郎张伟来聘。

九月,戊戌,魏永昌王健卒。

冬,十一月,戊子,王球卒。

己亥,以丹阳尹孟顗为尚书仆射。

酒泉城中食尽,万馀口皆饿死,沮渠天周杀妻以食战士。

庚子,魏奚眷拔酒泉,获天周,送平城,杀之。

沮渠无讳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谋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击郪善。

郪善王欲降,会魏使者至,劝令拒守。

安周不能克,退何东城。

氐王杨难当倾国入寇,谋据蜀土,遣其建忠将军苻冲出东洛以御梁州兵。

梁、秦二州刺史刘真道击冲,斩之。

真道,怀敬之子也。

难当攻拔葭萌,获晋寿太守申坦,遂围涪城。

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道锡婴城固守,难当攻之十馀日,不克,乃还。

道锡,道产之弟也。

十二月,癸亥,诏龙骧将军裴方明等帅甲士三千人,又发荆、雍二州兵以讨难当,皆受刘真道节度。

晋宁太守爨松子反,宁州刺史徐循讨平之。

天门蛮田向求等反,破溇中。

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曹孙念讨破之。

魏寇谦之言于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开古以来,未之有也。

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

”帝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二·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尽旃蒙大渊献,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八年(辛未,公元四三一年)春,正月,壬午朔,燕大赦,改元大兴。

丙申,檀道道济等自清水救滑台,魏叔孙建、长孙道生拒之。

丁酉,道济至寿张,遇魏安平公乙谢眷,道济帅宁塑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

转战至高梁亭,斩魏济州刺史悉烦库结。

夏主击秦将姚献,败之。

遂遣其叔父北平公韦伐帅众一万攻南安。

城中大饥,人相食。

秦侍中、征虏将军出连辅政,侍中、右卫将军乞伏延祚,吏部尚书乞伏跋跋,逾城奔夏。

秦王暮末穷蹙,舆榇出降,并沮渠兴国送于上邽。

秦太子司直焦楷奔广宁,泣谓其父遗曰:“大人荷国宠灵,居籓镇重任。

今本朝颠覆,岂得不率见众唱大义以殄寇仇!

”遗曰:“今主上已陷贼庭,吾非爱死而忘义,顾以大兵追之,是趣绝其命也。

不如择王族之贤者,奉以为主而伐之,庶有济也。

”楷乃筑誓众,二旬之间,赴者万馀人。

会遗病卒,楷不能独举事,亡奔河西。

二月,戊午,以尚书右仆射江夷为湘州刺史。

檀道济等进至济上,二十馀日间,前后与魏三十馀战,道济多捷。

军至历城,叔孙建等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

道济军乏食,不能进。

由是安颉、司马楚之等得专力攻滑台,魏主复使楚兵将军王慧龙助之。

硃修之坚守数月,粮尽,与士卒熏鼠食之。

辛酉,魏克滑台,执修之及东郡太守申谟,虏获万馀人。

谟,钟之曾孙也。

癸酉,魏主还平城,大飨,告庙,将帅及百官皆受赏,战士赐复十年。

于是魏南鄙大水,民多饿死。

尚书令刘絜言于魏主曰:“自顷边寇内侵,戎车屡驾。

天赞圣明,所在克殄。

方难既平,皆蒙优锡。

而郡国之民,虽不征讨,服勤农桑,以供军国,实经世之大本,府库之所资。

今自山以东,遍遭水害,应加哀矜,以弘覆育。

”魏主从之,复境内一岁租赋。

檀道济等食尽,自历城引还。

军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

魏人追之,众恟惧,将溃。

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馀少米覆其上。

及旦,魏军见之,谓道济资粮有馀,以降者为妄而斩之。

时道济兵少,魏兵甚盛,骑士四合。

道济命军士皆被甲,己白服乘舆,引兵徐出。

魏人以为有伏兵,不敢逼,稍稍引退,道济全军而返。

青州刺史萧思话闻道济南归,欲委镇保险,济南太守萧承之固谏,不从。

丁丑,思话弃镇奔平昌。

参军刘振之戍下邳,闻之,亦委城走。

魏军竟不至,而东阳积聚已为百姓所焚。

思话坐征,系尚方。

燕王立夫人慕容氏为王后。

庚戌,魏安颉等还平城。

魏主嘉硃修之守节,拜侍中,妻以宗女。

初,帝之遣到彦之也,戒之曰:“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

若其不动,留彭城勿进。

”及安颉得宋俘,魏主始闻其言。

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崔浩计为谬,惊怖固谏。

常胜之家,始皆自谓逾人,至于归终,乃不能及。

”司马楚之上疏,以为诸方已平,请大举伐宋,魏主以兵久劳,不许。

徽楚之为散骑常侍,以王慧龙为荥阳太守。

慧龙在郡十年,农战并修,大著声绩,归附者万馀家。

帝纵反间于魏,云“慧龙自以功高位下,欲引宋人入寇,因执司马楚之以叛。

”魏主闻之,赐慧龙玺书曰:“刘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

风尘之言,想不足介意。

”帝复遣客吕玄伯刺之,曰:“得慧龙首,封二百户男,赏绢千匹。

”玄伯诈为降人,求屏人有所论。

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得尺刀。

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耳。

”释之。

左右谏曰:“宋人为谋未已,不杀玄伯,无以制将来。

”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

我以仁义为扞蔽,又何忧乎!

”遂舍之。

夏五月,庚寅,魏主如云中。

六月,乙丑,大赦。

夏主杀乞伏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人。

夏主畏魏人之逼,拥秦民十馀万口,自治城济河,欲击河西王蒙逊而夺其地。

吐谷浑王慕璝遣益州刺史慕利延、宁州刺史拾虔帅骑三万,乘其半济,邀击之,执夏主定以归,沮渠兴国被创而死。

拾虔,树洛干之子也。

魏之边吏获柔然逻者二十馀人,魏主赐衣服而遣之,柔然悦。

闰月,乙未,柔然敕连可汗遣使诣魏,魏主厚礼之。

魏主遣散骑侍郎周绍来聘,且求昏。

帝依违答之。

荆州刺史江夏王义恭,年寝长,欲专政事,长史刘湛每裁抑之,遂与湛有隙。

帝心重湛,使人诘让义恭,且和解之。

是时,王华、王昙首皆卒,领军将军殷景仁素与湛善,白帝以时贤零落,征湛为太子詹事,加给事中,共参政事。

以雍州刺史张邵代湛为抚军长史、南蛮校尉。

顷之,邵坐在雍州营私畜聚,赃满二百四十五万,下廷尉,当死。

左卫将军谢述上表,陈邵先朝旧勋,蒙优贷。

帝手诏酬纳,免邵官,削爵土。

述谓其子综曰:“主上矜邵夙诚,特加曲恕,吾所言谬会,故特见酬纳耳。

若此迹宣布,则为侵夺主恩,不可之大者也。

”使综对前焚之。

帝后谓邵曰:“卿之获免,谢述有力焉。

”秋,七月,己酉,魏主如河西。

八月,乙酉,河西王蒙逊遣子安周入待于魏。

吐谷浑王慕璝遣侍郎谢太宁奉表于魏,请送赫连定。

己丑,魏以慕璝为大将军,封西秦王。

左仆射临川王义庆固求解职。

甲辰,以义庆为中书令,丹阳尹如故。

九月,癸丑,魏主还宫。

庚申,加太尉长孙嵩柱国大将军。

以左光禄大夫崔浩为司徒,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为司空。

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

魏主使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魏主欲选使者诣河西,崔浩荐尚书李顺,乃以顺为太常。

拜河西王蒙逊为侍中、都督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王武威、张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

册曰:“盛衰存亡,与魏升降。

北尽穷发,南极庸、昬,西被崐岭,东至河曲,王实征之,以夹辅皇室。

”置将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如汉初诸侯王故事。

壬申,魏主诏曰:“今二寇摧殄,将偃武修文,理废职,举逸民。

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河间邢颍、勃海高允、广平游雅、太原张伟等,皆贤俊之胄,冠冕州邦。

《易》曰:‘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

’如玄之比者,尽敕州郡以礼发遣。

”遂征玄等及州郡所遣至者数百人,差次叙用。

崔绰以母老固辞。

玄等皆拜中书博士。

玄,谌之曾孙。

灵,顺之从父兄也。

玄舅崔浩,每与玄言,辄叹曰:“对子真使我怀古之情更深。

”浩欲大整流品,明辨姓族。

玄止之曰:“夫创制立事,各有其时。

乐为此者,讵有几人!

宜加三思。

”浩不从,由是得罪于众。

初,魏昭成帝始制法令:“反逆者族。

其馀当死者听入金、马赎罪。

杀人者听与死家马牛、葬具以平之。

盗官物,一备五。

私物,一备十。

”四部大人共坐王庭决辞讼,无系讯连逮之苦,境内安之。

太祖入中原,患前代律令峻密,命三公郎王德删定,务崇简易。

季年被疾,刑罚滥酷。

太宗承之,吏文亦深。

冬,十月,戊寅,世祖命崔浩更定律令,除五岁、四岁刑,增一年刑。

巫蛊者,负羖羊、抱犬沉诸渊。

初令官阶九品者得以官爵除刑。

妇人当刑而孕,产后百日乃决。

阙左悬登闻鼓,以达冤人。

魏主如漠南,十一月,丙辰,北部敕勒莫弗库若干帅所部数万骑,驱鹿数百万头,诣魏主行在。

魏主大猎以赐从官。

十二月,丁丑,还宫。

是岁,凉王改元义和。

林邑王范阳迈寇九德,交州兵击却之。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九年(壬申,公元四三二年)春,正月,丙午,魏主尊保太后窦氏为皇太后,立贵人赫连氏为皇后,子晃为皇太子。

大赦,改元延和。

燕王立慕容后之子王仁为太子。

三月,庚戌,卫将军王弘进位太保,加中书监。

丁巳,征南大将军檀道济进位司空,还镇寻阳。

壬申,吐谷浑王慕璝送赫连定于魏,魏人杀之。

慕璝上表曰:“臣俘擒僭逆,献捷王府,爵秩虽崇而士不增廓,车旗既饰而财不周赏,愿垂鉴察。

”魏主下其议。

公卿以为:“慕璝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民皆为己有,而贪求无厌,不可许也。

”魏主乃诏曰:“西秦王所得金城、枹罕、陇西之地,朕即与之,乃是裂土,何须复廓。

西秦款至,绵绢随使疏数,临时增益,非一赐而止也。

”自是慕璝贡使至魏者稍简。

魏方士祁纤奏改代为万年,以代尹为万年尹,代令为万年令。

崔浩曰:“昔太祖应天受命,兼称代、魏以法殷商。

国家积德,当享年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

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复旧号。

”魏主从之。

夏,五月,壬申,华容文昭公王弘卒。

弘明敏有思致,而轻率少威仪,性褊隘,好折辱人,人以此少之。

虽贵显,不营财利。

及卒,家无馀业。

帝闻之,特赐钱百万,米千斛。

魏主治兵于南郊,谋伐燕。

帝遣使者赵道生聘于魏。

六月,戊寅,司徒、南徐州刺史彭城王义康改领扬州刺史。

诏分青州置冀州,治历城。

吐谷浑王慕璝遣其司马赵叔入贡,且来告捷。

庚寅,魏主伐燕。

命太子晃录尚书事,时晃才五岁。

又遣左仆射安原、建宁王崇等屯漠南以备柔然。

辛卯,魏主遣散骑常侍邓颖来聘。

乙未,以吐谷浑王慕璝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进爵陇西王,且命慕璝悉归南方将士先没于夏者,得百五十馀人。

又加北秦州刺史杨难当征西将军。

难当以兄子保宗为镇将军,镇宕昌。

以其子为秦州刺史,守上邽。

保宗谋袭难当,事泄,难当囚之。

壬寅,以江夏王义恭为都督南衮等六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南衮州刺史,临川王义庆为都督荆、雍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竟陵王义宣为中书监,衡阳王义秀为南徐州刺史。

初,高祖以刑州居上流之重,土地广远,资实兵甲居朝廷之半,故遗诏令诸子居之。

上以义庆宗室令美,且烈武王有大功于社稷,故特用之。

秋,七月,己未,魏主至濡水。

庚申,遣安东将军奚斤发幽州民及密云丁零万馀人,运攻具,出南道,会和龙。

魏主至辽西,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师。

己巳,魏主至和龙。

庚午,以领军将军殷景仁为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为领军将军。

益州刺史刘道济,粹之弟也,信任长史费谦、别驾张熙等,聚敛兴利,伤政害民,立官冶,禁民鼓铸而贵卖铁器,商贾失业,吁嗟满路。

流民许穆之,变姓名称司马飞龙,自云晋室近亲,往依氐王杨难当。

难当因民之怨,资飞龙以兵,使侵扰益州。

飞龙招合蜀人,得千馀人,攻杀巴兴令,逐阴平太守。

道济遣军击斩之。

道济欲以五城人制氐奴、梁显为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

氐奴等与乡人赵广构扇县人,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聚众得数千人,引向广汉。

道济参军程展会治中李抗之,将五百人击之,皆败死。

巴西人诏唐频聚众应之,赵广等进攻涪城,陷之。

于是涪陵、江阳、遂宁诸郡守皆弃城走,蜀土侨、旧俱反。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于魏。

魏主发其民三万穿围暂以守和龙。

崇,绩之子也。

八月,燕王使数万人出战,魏昌黎公丘等击破之,死者万馀人。

燕尚书高绍帅万馀家保羌胡固。

辛巳,魏主攻绍,斩之。

平东将军贺多罗攻带方,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攻建德,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攻冀阳,皆拔之。

九月,乙卯,魏主引兵西还,徙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民三万家于幽州。

燕尚书郭渊劝燕王送款献女于魏,乞为附庸。

燕王曰:“负衅在前,结忿已深,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图也。

”魏主之围和龙也,宿卫之士多在战陈,行宫人少。

云中镇将硃受之谋与南人袭杀魏主,因入和龙,浮海南归。

以告冠军将军毛修之,毛修之不从,乃止。

既而事泄,硃修之逃奔燕。

魏人数伐燕,燕王遣修之南归求救。

修之泛海至东莱,遂还建康,拜黄门侍郎。

赵广等进攻成都,刘道济婴城自守。

贼众顿聚日久,不见司马飞龙,欲散去。

广惧,将三千人及羽仪诣阳泉寺,诈云迎飞龙。

至则谓道人枹罕程道养曰:“汝但自言是飞龙,则坐享富贵。

不则断头!

”道养惶怖许诺。

广乃推道养为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改元泰始,备置百官。

以道养弟道助为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城。

赵广、帛氐奴、梁显及其党张寻、严遐皆为将军,奉道养还成都,众至十馀万,四面围城,使人谓道济曰:“但送费谦、张熙来,我辈自解去。

”道济遣中兵参军裴方明、任浪之各将千馀人出战,皆败还。

冬,十一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壬子,以少府中山甄法崇为益州刺史。

初,燕王嫡妃王氏,生长乐公崇,崇于兄弟为最长。

及即位,立慕容氏为王后,王氏不得立,又黜崇,使镇肥如。

崇母弟广平公朗、乐陵公邈相谓曰:“今国家将亡,人无愚智皆知之。

王复受慕容后谮,吾兄弟死无日矣!

”乃相与亡奔辽西,说崇使降魏,崇从之。

会魏主使给事郎王德招崇,十二月,己丑,崇使邈如魏,请举郡降。

燕王闻之,使其将封羽围崇于辽西。

魏主征诸名士之未仕者,州郡多逼遣之。

魏主闻之,下诏令守宰以礼申谕,任其进退,毋得逼遣。

初,帝以少子绍为庐陵孝献王嗣,以江夏王义恭子郎为营阳王嗣。

庚寅,封绍为庐陵王,郎为南丰县王。

裴方明等复出击程道养营,破之,焚其积聚。

贼党江阳杨孟子将千馀人屯城南,参军梁俊之统南楼,投书说谕孟子,邀使入城见刘道济,道济版为主簿,克期讨贼。

赵广知其谋,孟子惧,将所领奔晋原,晋原太守文仲兴与之同拒守。

赵广遣帛氐奴攻晋原,破之,仲兴、孟子皆死。

裴方明复出击贼,屡战,破之,贼遂大溃。

程道养收众得七千人,还广汉,赵广别将五千馀人还涪城。

先是,张熙说道济粜仓谷,故自九月末围城至十二月,粮储俱尽。

方明将二千人出城求食,为贼所败,单马独还,贼众复大集。

方明夜缒而上,道济为设食,涕泣不能食。

道济曰:“卿非大丈夫,小败何苦!

贼势既衰,台兵垂至,但令卿还,何忧于贼!

”即减左右以配之。

贼于城外扬言,云“方明已死”,城中大恐。

道济夜列炬火,出方明以示众,众乃安。

道济悉出财物于北射堂,令方明募人。

时城中或传道济已死,莫有应者。

梁俊之说道济遣左右给使三十馀人出外,且告之曰:“吾病小损,各听归家休息。

”给使既出,城中乃安,应募者日有千馀人。

初,晋谢混尚晋陵公主。

混死,诏公主与谢氏绝婚。

公主悉以混家事委混从子弘微。

混仍世宰辅,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年数岁,弘微为之纪理生业,一钱尺帛有文簿。

九年而高祖即位,公主降号东乡君,听还谢氏。

入门,室宇仓廪,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

东乡君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

仆射为不亡矣!

”亲旧见者为之流涕。

是岁,东乡君卒,公私咸谓赀财宜归二女,田宅、僮役应属弘微。

弘微一无所取,自以私禄葬东乡君。

混女夫殷睿好樗蒲,闻弘微不取财物,乃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

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

或讥之曰:“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戏责。

理之不允,莫此为大。

卿视而不言,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

设使立清名而令家内不足,亦吾所不取也。

”弘微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

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导之使争乎!

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也!

”秃发保周自凉奔魏,魏封保周为张掖公。

魏李顺复奉使至凉。

凉王蒙逊遣中兵校郎杨定归谓顺曰:“年衰多疾,腰髀不随,不堪拜伏。

比三五日消息小差,当相见。

”顺曰:“王之老疾,朝廷所知。

岂得自安,不见诏使!

”明日,蒙逊延顺入至庭中,蒙逊箕坐隐几,无动起之状。

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此!

今不忧覆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何用见之!

”握节将出。

凉王使定归追止之,曰:“太常既雅恕衰疾,传闻朝廷有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

”顺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天下赐胙,命无下拜,桓公犹不敢失臣礼,下拜登受。

今王虽功高,未如齐桓。

朝廷虽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诏。

而遽自偃蹇,此岂社稷之福邪!

”蒙逊乃起,拜授诏。

使还,魏主问以凉事。

顺曰:“蒙逊控制河右逾三十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绥集荒裔,群下畏服。

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

然礼者德之舆,敬者身之基也。

蒙逊无礼,不敬,以臣观之,不复年矣。

”魏主曰:“易世之后,何时当灭?

”顺曰:“蒙逊诸子,臣略见之,皆庸才也。

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继蒙逊者,必此人也。

然比之于父,皆云不及。

此殆天之所以资圣明也。

”魏主曰:“朕方有事东方,未暇西略。

如卿所言,不过数年之外,不为晚也。

”初,罽宾沙门昙无谶,自云能使鬼治病,且有秘术。

凉王蒙逊甚重之,谓之“圣人”,诸女及子妇皆往受术。

魏主闻之,使李顺往征之。

蒙逊留不遣,仍杀之。

魏主由是怒凉。

蒙逊荒淫猜虐,群下苦之。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年(癸酉,公元四三三年)春,正月,乙卯,魏主遣永昌王健督诸军救辽西。

己未,大赦。

丙寅,魏以乐安王范为都督秦、雍等五州诸军事、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长安镇都大将。

魏主以范年少,更选旧德平西将军崔徽、征北大将军雁门张黎为之副,共镇长安。

徽,宏之弟也。

范廉恭宽惠,徽务敦大体,黎清约公平,政刑简易,轻徭薄赋,关中遂安。

二月,庚午,魏主以冯崇为都督幽、平、东夷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幽、平二州牧,封辽西王,隶其国尚书事,食辽西十郡,承制假授尚书、刺史、征虏已下官。

魏平凉休屠征西将军金崖、羌泾州刺史狄子玉与安定镇将延普争权,崖、子玉举兵攻普,不克,退保胡空谷。

魏主以虎牢镇大将陆俟为安定镇大将,击崖等,皆擒之。

魏主征陆俟为散骑常侍,出为怀荒镇大将,未期岁,高车诸莫弗讼俟严急无恩,复请前镇将郎孤。

魏主征俟还,以孤代之。

俟既至,言于帝曰:“不过期年,郎孤必败,高车必叛。

”帝怒,切责之,使以建业公归第。

明年,诸莫弗果杀郎孤而叛。

帝大惊,立召俟问之曰:“卿何以知其然也?

”俟曰:“高车不知上下之礼,故臣临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渐训导,使知分限。

而诸莫弗恶臣所为,讼臣无恩,称孤之美。

臣以罪去,孤获还镇,悦其称誉,益收名声,专用宽恕待之。

无礼之人,易生骄慢,不过期年,无复上下,孤所不堪,必将复以法裁之。

如此,则众心怨怼,必生祸乱矣。

”帝笑曰:“卿身虽短,思虑何长也!

”即日复以为散骑常侍。

壬午,魏主如河西,遣兼散骑常侍宋宣来聘,且为太子晃求婚。

帝依违答之。

刘道济卒,梁俊之、裴方明等密埋其尸于斋后,诈为道济教命以答签疏,虽其母、妻亦不知也。

程道养于毁金桥登坛郊天,方明将三千人出击之,道养等大败,退保广汉。

荆州刺史临川王义庆以巴东太守周籍之督巴西等五郡诸军事,将二千人救成都。

三月,亡人司马天助降于魏,自称晋会稽世子元显之子。

魏人以为青、徐二州刺史、东海公。

壬子,魏主还宫。

赵广等自广汉至郫,连营百数。

周籍之与裴方明等合兵攻郫,克之,进击广等于广汉,广等走还涪及五城。

夏,四月,戊寅,始发刘道济丧。

帝闻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护刑政不治,失氐、羌之和,乃自徒中起萧思话为梁、南秦二州刺史。

法护,法崇之兄也。

凉王蒙逊病甚,国人共议,以世子菩提幼弱,立菩提之兄敦煌太守牧犍为世子,加中外都督、大将军、录尚书事。

蒙逊卒,谥曰武宣王,庙号太祖。

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子封坛为世子,加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遣使请命于魏。

牧犍聪颖好学,和雅有度量,故国人立之。

先是,魏主遣李顺迎武宣王女为夫人。

会卒,牧犍称先王遗意,遣左丞宋繇送其妹兴平公主于魏,拜右昭仪。

魏主谓李顺曰:“卿言蒙逊死,今则验矣。

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

朕克凉州,亦当不远。

”于是赐绢千匹,厩马一乘,进号安西将军,宠待弥厚,政事无巨细,皆与之参议。

遣顺拜牧犍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河西王,以宋繇为河西王右相。

牧犍以无功受赏,留顺,上表乞安、平一号。

优诏不许。

牧犍尊敦煌刘昞为国师,亲拜之,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

五月,己亥,魏主如山北。

林邑王范阳迈遣使入贡,求领交州。

诏答以道远,不许。

裴方明进军向涪城,破张寻、唐频、擒程道助,斩严遐,于是赵广等皆奔散。

六月,魏永昌王健、左仆射安原督诸军击和龙,将军楼孛攵别将五千骑围凡城。

燕守将封羽以凡城降,收其三千馀家而还。

辛巳,魏人发秦、雍兵一万,筑小城于长安城内。

秋,八月,冯崇上表请说降其父,魏主不听。

九月,益州刺史甄法崇至成都,收费谦,诛之。

程道养、张寻将二千馀家逃入郪山,馀党各拥众藏窜山谷,时出为寇不绝。

戊午,魏主遣兼大鸿胪崔赜持节,拜氐王相难当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梁二州牧、南秦王。

赜,逞之子。

杨难当因萧思话未至,甄法护将下,举兵袭梁州,破白马,获晋昌太守张范,败法护参军鲁安期等。

又攻葭萌,获晋寿太守范延郎。

冬,十一月,丁未,法护弃城奔洋川之西城。

难当遂有汉中之地,以其司马赵温为梁、秦二州刺史。

甲寅,魏主还宫。

十二月,己巳,魏大赦。

辛未,魏主如阴山之北。

魏宁朔将军卢玄来聘。

前秘书监谢灵运,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

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

百姓惊扰,以为山贼。

会稽太守孟顗与灵运有隙,表其有异志,发兵自防。

灵运诣自陈,上以为临川内史。

灵运游放自若,废弃郡事,为有司所纠。

是岁,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

灵运执望生,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追讨,擒之。

廷尉奏灵运帅众反叛,论正斩刑。

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

袁城王义康坚执,谓不恕。

乃降死一等,徙广州。

久之,或告灵运令人买兵器,结健儿,欲于三江口篡取之,不果。

诏于广州弃市。

灵运恃才放逸,多所陵忽,故及于祸。

魏立徐州于外黄,以刁雍为刺史。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一年(甲戌,公元四三四年)春,正月,戊戌,燕王遣使请和于魏,魏主不许。

杨难当以克汉中告捷于魏,送雍州流民七千家于长安。

萧思话至襄阳,遣横野司马萧承之为前驱。

承之缘道收兵,得千人,进据磝头。

杨难当焚掠汉中,引众西还,留赵温守梁州。

又遣其魏兴太守薛健据黄金山。

思话遣阴平太守萧坦攻铁城戍,拔之。

二月,赵温、薛健与其冯翊太守蒲甲子合攻坦营,坦击破之,温等退保西水。

临川王义庆遣龙骧将军裴方明将三千人助承之,拔黄金戍而据之。

温弃州城,退据小城,健、甲子退保下桃城。

思话继至,与承之共击赵温等,屡破之。

行参军王灵济别将出洋川,攻南城,拔之,擒其守将赵英。

南城空无所资,灵济引兵还,与承之合。

魏主以西海公主妻柔然敕连可汗,又纳其妹为夫人,遣颍川王提往逆之。

丁卯,敕连遣其异母兄秃鹿傀送妹,并献马二千匹。

魏主以其妹为左昭仪。

提,曜之子也。

辛卯,魏主还宫。

三月,甲寅,复如河西。

杨难当遣其子和将兵与蒲甲子等共击萧承之,相拒四十馀日,围承之数十重,短兵接,弓矢无所复施。

氐悉衣犀甲,戈矛所不能入。

承之断槊长数尺,以大斧椎之,一槊辄贯数人。

氐不能当,烧营走,据大桃。

闰月,承之等追击之,至南城,氐败走,斩获甚众,悉收汉中故地,置戍于葭萌水。

初,桓希既败,氐王杨盛据汉中,梁州刺史范元之、傅歆皆治魏兴,唯得魏兴、上庸、新城三郡。

及索邈为刺史,乃治南城。

至是,南城为氐所焚,不可复固,萧思话徙镇南郑。

甲戌,赫连昌叛魏西走。

丙子,河西候将格杀之。

魏人并其群弟诛之。

己卯,魏主还宫。

辛巳,燕王遣尚书高颙上表称籓,请罪于魏,乞以季女充掖庭。

魏主乃许之,征其太子王仁入朝。

燕王送魏使者于什门还平城。

什门在燕二十一年,不屈节。

魏主下诏褒称,以比苏武,拜治书御史,赐羊千口,帛千匹,策告宗庙,颁示天下。

戊子,休屠金当川围魏阴密。

夏,四月,乙未,魏征西大将军常山王素击之。

丁未,魏主行如河西。

壬戌,获当川,斩之。

甄法护坐委镇,赐死于狱。

杨难当遣使奉表谢罪,帝下诏赦之。

河西王牧犍遣使上表,告嗣位。

戊寅,诏以牧犍为都督凉、秦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河西王。

六月,甲辰,魏主还宫。

燕王不遣太子质魏,散骑常侍刘滋谏曰:“昔刘禅有重山之险,孙皓有长江之阻,皆为晋擒。

何则?

强弱之势异也。

今吾弱于吴、蜀而魏强于晋,不从其欲,将有危亡之祸。

愿亟遣太子,而修政事,抚百姓,收离散,赈饥穷,劝农桑,省赋役,社稷犹庶几可保。

”燕王怒,杀之,辛亥,魏主遣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等伐燕,收其禾稼,徙民而还。

秋,七月,壬午,魏主如美稷,遂至隰城,命阳平王它督诸军击山胡白龙于西河。

它,熙之子也。

魏主轻山胡,日引数十骑登山临视之。

白龙伏壮士十馀处掩击之,魏主坠马,几为所擒。

内和行长代人陈建以身扞之,大呼奋击,杀胡数人,身被十馀疮,魏主乃免。

九月,戊子,大破胡众,斩白龙,屠其城。

冬,十月,甲午,魏人破白龙馀党于五原,诛数千人,以其妻子赐将士。

直一月,魏主还宫。

十二月,甲辰,复如云中。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二年(乙亥,公元四三五年)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辛酉,大赦。

辛未,上祀南郊。

燕王数为魏所攻,遣使诣建康称籓奉贡。

癸酉,诏封为燕王,江南谓之黄龙国。

甲申,魏大赦,改元太延。

有老父投书于敦煌东门,求之,不获。

书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

”河西王牧犍以问奉常张慎,对曰:“昔虢之将亡,神降于莘。

愿殿下崇德修政,以享三十年之祚。

若盘于游田,荒于酒色,臣恐七年将有大变。

”牧犍不悦。

二月,丁未,魏主还宫。

三月,癸亥,燕王遣大将汤烛入贡于魏,辞以太子王仁有疾,故未之遣。

领军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素善,湛之入也,景仁实引之。

湛既至,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愤愤。

俱被时遇,以景仁专管内任,谓为间己,猜隙渐生。

知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夺,时司徒义康专秉朝权,湛尝为义康上佐,遂委心自结,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上意,倾黜景仁,独当时务。

夏,四月,己巳,帝加景仁中书令、中护军,即家为府。

湛加太子詹事。

湛愈愤怒,使义康毁景仁于帝。

帝遇之益隆。

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令入,入便噬人!

”乃称疾解职,表疏累上。

帝不许,使停家养病。

湛议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为帝虽知,当有以解之,不能伤义康至亲之爱。

帝微闻之,迁护军府于西掖门外,使近宫禁,故湛谋不行。

义康僚属及诸附丽湛者,潜相约勒,无敢历殷氏之门。

彭城王主簿沛郡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

敬文遽往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

由敬文暗浅,上负生成,阖门惭惧,无地自处。

”唯后将军司马庾炳之游二人之间,皆得其欢心,而密输忠于朝廷。

景仁卧家不朝谒,帝常使炳之衔命往来,湛不疑也。

炳之,登之之弟也。

燕王遣右卫将军孙德来乞师。

五月,庚申,魏主进宜都公穆寿爵为王,汝阴公长孙道生为上党王,宜城公奚斤为恒农王,广陵公楼伏连为广陵王。

加寿征东大将军。

寿辞曰:“臣祖父崇所以得效功前朝,流福于后者,由梁眷之忠也。

今眷元勋未录,而臣独弈世受赏,心实愧之。

”魏主悦,求眷后,得其孙,赐爵郡公。

寿,观之子也。

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槃陁、鄯善、焉耆、车师、粟持九国入贡于魏。

魏主以汉世虽通西域,有求则卑辞而来,无求则骄慢不服。

盖自知去中国绝远,大兵不能至故也。

今报使往来,徒为劳费,终无所益,欲不遣使。

有司固请,以为:“九国不惮险远,慕义入贡,不宜拒绝,以抑将来。

”乃遣使者王恩生等二十辈使西域。

恩生等始度流沙,为柔然所执,恩生所敕连可汗,持魏节不屈。

魏主闻之,切责敕连,敕连乃遣恩生等还。

竟不能达西域。

甲戌,魏主如云中。

六月,甲午,魏主以时和年丰,嘉瑞沓臻,诏大酺五日,遍祭百神,用答天贶。

丙午,高句丽王琏遣使入贡于魏,且请国讳。

魏主使录帝系及讳以与之。

拜琏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辽东郡公、高句丽王。

琏,钊之曾孙也。

戊申,魏主命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镇东大将军徒河屈垣等帅骑四万伐燕。

扬州诸郡大水,己酉,运徐、豫、南兗谷以赈之。

扬州西曹主簿沈亮建议,以为酒糜谷而不足疗饥,请权禁止。

诏从之。

亮,林子之子也。

秋,七月,魏主畋于稒阳。

己卯,魏乐平王丕等至和龙。

燕王以牛酒犒军,献甲三千。

屈垣责其不送侍子,掠男女六千口而还。

八月,丙戌,魏主如河西。

九月,甲戌,还宫。

魏左仆射河间公安原,恃宠骄恣。

或告原谋为逆,冬,十月,癸卯,原坐族诛。

甲辰,魏主如定州。

十一月,乙丑,如冀州。

己巳,败于广州。

丙子,如鄴。

魏人数伐燕,燕日危蹙,上下忧惧。

太常杨昬复劝燕王速遣太子入侍。

燕王曰:“吾未忍为此。

若事急,且东依高丽以图后举。

”昬曰:“魏举天下以击一隅,理无不克。

高丽无信,始虽相亲,终恐为变。

”燕王不听,密遣尚书阳伊请迎于高丽。

丹阳尹萧摹之上言:“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

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为奢竞为重,材竹铜彩,糜损无极。

无关神祗,有累人事,不为之防,流遁未息。

请自今欲铸铜像及造塔寺者,皆当列言,须报乃得为之。

”诏从之。

摹之,思话从叔也。

魏秦州刺史薛谨击吐没骨,灭之。

杨难当释杨保宗之囚,使镇童亭。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一·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执徐,尽上章敦牂,凡三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五年(戊辰,公元四二八年)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黎卒。

荆州刺史、彭城王义康,性聪察,在州职事修治。

左光禄大夫范泰谓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权重难居。

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

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

”弘纳其言。

时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逊位,帝不许。

秦商州刺史领浇河太守姚浚叛,降河西,秦王炽磐以尚书焦嵩代浚,帅骑三千讨之。

二月,嵩为吐谷浑元绪所执。

魏改元神。

魏平北将军尉眷攻夏主于上邽,夏主退屯平凉。

奚斤进军安定,与丘堆、娥清军合。

斤马多疫死,士卒乏粮,乃深垒自固。

遣丘堆督租于民间,士卒暴掠,不设儆备。

夏主袭之,堆兵败,以数百骑还城。

夏主乘胜,日来城下钞掠,不得刍牧,诸将患之。

监军侍御史安颉曰:“受诏灭贼,今更为贼所困,退守穷城,若不为贼杀,当坐法诛,进退皆无生理。

而诸王公晏然曾不为计乎?

”斤曰:“今军士无马,以步击骑,必无胜理,当须京师救骑至,合击之。

”颉曰:“今猛寇游逸于外,吾兵疲食尽,不一决战,则殆在旦夕,救骑何可待乎!

等于就死,死战,不亦可乎!

”斤又以马少为辞。

颉曰:“今敛诸将所乘马,可得二百匹,颉请募敢死之士出击之,就不能破敌,亦可以折其锐。

且赫连昌狷而无谋,好勇而轻,每自出挑战,众皆识之。

若伏兵掩击,昌可擒也。

”斤犹难之。

颉乃阴与尉眷等谋,选骑待之。

既而夏主来攻城,颉出应之。

夏主自出陈前搏战,军士识其貌,争赴之。

会天大风,扬尘,昼昏,夏主财走,颉追之,夏主马蹶而坠,遂擒之。

夏大将军、领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馀众数万,奔还平凉,即皇帝位,大赦,改元胜光。

三月,辛巳,赫连昌至平城,魏主馆之于西宫,门内器用皆给乘舆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

假常忠将军,赐爵会稽公。

以安颉为建节将军,赐爵西平公。

尉眷为宁北将军,进爵渔阳公。

魏主常使赫连昌侍从左右,与之单骑共逐鹿,深入山涧。

昌素有勇名,诸将威以为不可。

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惧!

”亲遇如初。

奚斤自以为元帅,而昌为偏裨所擒,深耻之。

乃舍辎重,赍三日粮,追夏主于平凉。

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从,自北道邀其走路。

至马髦岭,夏军将遁,会魏小将有罪亡归于夏,告以魏军食少无水。

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后夹击之,魏兵大溃,斤及娥清、刘拔皆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丘堆守辎重在安定,闻斤败,弃辎重奔长安,与高凉王礼偕奔薄阪,夏人复取长安。

魏主大怒,命安颉斩丘堆,代将其众,镇薄阪以拒之。

夏,四月,夏主遣使请和于魏,魏主以诏谕之使降。

壬子,魏主西巡。

戊午,畋于河西。

大赦。

五月,秦文昭王炽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平陆令河南成粲复劝王弘逊位,弘从之,累表陈请。

帝不得已,六月,庚戌,以弘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甲寅,魏主如长川。

葬秦文昭王于武平陵,庙号太祖。

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为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镇军大将军、河州牧谦屯为骠骑大将军,征安北将军、凉州刺史段晖为辅国大将军、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将军千年为镇北将军、凉州牧,镇湟河,以征北将军木弈干为尚书令、车骑大将军,以征南将军吉毘为尚书仆射、卫大将军。

河西王蒙逊因秦丧,伐秦西平。

西平太守麹承谓之曰:“殿下若先取乐都,则西平必为殿下之有。

西平苟望风请服,亦明主之所疾也。

”蒙逊乃释西平,攻乐都。

相国元基帅骑三千救乐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

绝其水道,城中饥渴,死者太半。

东羌乞提从元基救乐都,阴与河西通谋,下绳引内其兵,登城者百馀人,鼓噪烧门。

元基帅左右奋击,河西兵乃退。

初,文昭王疾病,谓暮末曰:“吾死之后,汝能保境则善矣。

沮渠成都为蒙逊所亲重,汝宜归之。

”至是,暮末遣使诣蒙逊,许归成都以求和。

蒙逊引兵还,遣使入秦吊祭。

暮末厚资送成都,遣将军王伐送之。

蒙逊犹疑之,使恢武将军沮渠奇珍伏兵于扪天岭,执伐并其骑士三百人以归。

既而遣尚书郎王杼送伐还秦,并遗暮末马千匹及锦罽银缯。

秋,七月,暮末遣记室郎中马艾如河西报聘。

魏主还宫。

八月,复如广宁观温泉。

柔然纥升盖可汗遣其子将万馀骑寇魏边。

魏主自广宁还,追之,不及。

九月,还宫。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

壬子,畋于牛川。

秦凉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残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未遣使让之,千年惧,奔河西。

暮末以叔父光禄大夫沃陵为凉州牧,镇湟河。

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骑二千伐魏济阳、陈留。

魏主还宫。

魏定州丁零鲜于台阳第二千馀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讨。

闰月,魏主遣镇南将军叔孙建讨之。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魏主如西河校猎。

十二月,甲申,还宫。

河西王蒙逊伐秦,至磐夷,秦相国元基等将骑万五千拒之。

蒙逊还攻西平,征虏将军出连辅政等将骑二千救之。

秘书监谢灵运,自以名辈才能,应参时政。

上唯接以文义,每侍宴谈赏而已。

王昙首、王华、殷景仁名位素出灵运下,并见任遇,灵运意甚不平,多称疾不朝直。

或出郭游行,且二百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

上不欲伤大臣意,讽令自解。

灵运乃上表陈疾,上赐假,令还会稽。

而灵运游饮自若,为法司所纠,坐免官。

是岁,师子王刹利摩诃及天竺迦毘黎王月爱,皆遣使奉表入贡,表辞皆如浮屠之言。

魏镇远将军平舒侯燕凤卒。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六年(己巳,公元四二九年)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录,以授彭城王义康,帝优诏不许。

癸丑,以义康为侍中、都督扬、南徐、衮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领南徐州刺史。

弘与义康二府并置佐领兵,共辅朝政。

弘既多疾,且欲委远大权,每事推让义康,由是义康专总内外之务。

又以抚将军江夏王义恭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以待中刘湛为南蛮校尉,行府州事。

帝与义恭书,诫之曰:“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

隆替安危,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

汝性褊急,志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存,从物回改。

此最弊事,宜念裁抑。

卫表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

西门、安于,矫性齐美。

关羽、张飞,任偏同弊。

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

尔时天下安危,决汝二人耳。

“汝一月自用钱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府舍,略所谙究,计当不须改作,日求新异。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

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

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

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

昵近爵赐,尤应裁量。

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

以贵凌物,物不服。

以威加人,人不厌。

此易达事耳。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

蒲酒渔猎,一切勿为。

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

又宜数引见佐史。

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

不亲,无因得尽人情。

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

”夏酒泉公俊自平凉奔魏。

丁零鲜于台阳等请降于魏,魏主赦之。

秦出连辅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逊拔西平,执太守麹承。

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为王后,子万载为太子。

三月,丁巳,立丘子劭为太子。

戊午,大赦。

辛酉,以左卫将军殷景仁为中领军。

帝以章太后早亡。

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

苏氏卒,帝往临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议之。

景仁以为古典无之,乃止。

初,秦尚书陇西辛进从文昭王游陵霄观,弹飞鸟,误中秦王暮末之母,伤其面。

及暮末即位,问母面伤之由,母以状告。

暮末怒,杀进,并其五族二十七人。

夏,四月,癸亥,以尚书左射王敬弘为尚书令,临川王义庆为左仆射,吏部尚书济阳江夷为右仆射。

初,魏太祖命尚书郎邓渊撰《国记》十馀卷,未成而止。

世祖更命崔浩与中书侍郎邓颖等续成之,为《国书》三十卷。

颖,渊之子也。

魏主将击柔然,治兵于南郊,先祭天,然后部勒行陈。

内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独崔浩劝之。

尚书令刘絜等共推太史令张渊、徐辩使言于魏主曰:“今兹己巳,三阴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

虽克,不利于上。

”群臣因共赞之曰:“渊等少时尝谏苻坚南伐,坚不从而败,所言无不中,不可违也。

”魏主意不决,诏浩与渊等论难于前。

浩诘渊、辩曰:“阳为德,阴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

夫王者用刑,小则肆诸市朝,大则陈诸原野。

今出兵以讨有罪,乃所以修刑也。

臣窃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

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

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

愿陛下勿疑。

”渊、辩复曰:“蠕蠕,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

有何汲汲,而劳士马以伐之?

”浩曰:“渊、辩言天道,犹是其职,至于人事形势,尤非其所知。

此乃汉世常谈,施之于今,殊不合事宜。

何则?

蠕蠕本国家北边之臣,中间叛去。

今诛其元恶,收其良民,令复旧役,非无用也。

世人皆谓渊、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问之:属者统万未亡之前,有无败征?

若其不知,是无术也。

知而不言,是不忠也。

”时赫连昌在坐,渊等自以未尝有言,惭不能对。

魏主大悦。

既罢,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国隙,而舍之北伐。

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强寇,将何以待之?

”浩曰:“不然。

今不先破蠕蠕,则无以待南寇。

南人闻国家克统万以来,内怀恐惧,故扬声动众以卫淮北。

比吾破蠕蠕,往还之间,南寇必不动也。

且彼步我骑,彼能北来,我亦南往。

在彼甚困,于我未劳。

况南北殊俗,水陆异宜,设使国家与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

何以言之?

以刘裕之雄杰,吞并关中,留其爱子,辅以良将,精兵数万,犹不能守。

全军覆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

况义隆今日君臣非裕时之比!

主上英武,士马精强,彼若果来,譬如以驹犊斗虎狼也,何惧之有!

蠕蠕恃其绝远,谓国家力不能制,自宽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钞。

今掩其不备,必望尘骇散。

牡马护牝,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不过数日,必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也。

暂劳永逸,时不可失,患在上无此意。

今上意已决,奈何止之!

”寇谦之谓浩曰:“蠕蠕果可克乎?

”浩曰:“必克。

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先是,帝因魏使者还,告魏主曰:“汝趣归我河南地!

不然,将尽我将士之力。

”魏主方议伐柔然,闻之大笑,谓公卿曰:“龟鳖小竖,自救不暇,夫何能为!

就使能来,若不先灭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敌,非良策也。

吾行决矣。

”庚寅,魏主发平城,使北平王长孙嵩、广陵公楼伏连居守。

魏主自东道向黑山,使平阳王长孙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会柔然之庭。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王敬弘固让尚书令,表求还东。

癸巳,更以敬弘为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听其东归。

丁未,魏主至漠南,舍辎重,帅轻骑兼马袭击柔然,至栗水,柔然纥升盖可汗先不设备,民畜满野,惊怖散去,莫相收摄。

纥升盖烧庐舍,绝迹西走,莫知所之。

其弟匹黎先主东部,闻有魏寇,帅众欲就其兄。

遇长孙翰,翰邀击,大破之,杀其大人数百。

夏主欲复取统万,引兵东至侯尼城,不敢进而还。

河西王蒙逊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国元基守枹罕,迁保定连。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据罕幵谷以应河西,幕末击破之,进至治城。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据汧川以叛,暮末讨之,为幼眷所败,还于定连。

蒙逊至枹罕,遣世子兴国进攻定连。

六月,暮末逆击兴国于治城,擒之,追击蒙逊至谭郊。

吐谷浑王慕璝遣其弟没利延,将骑五千会蒙逊伐秦,暮末遣辅国大将军段晖等邀击,大破之。

柔然纥升盖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窜伏山谷,杂畜布野,无人收视。

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园水,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斩甚众。

高车诸部乘魏兵势,钞掠柔然。

柔然种类前后降魏者三十馀万落,获戎马百馀万匹,畜产、车庐,弥漫山泽,亡虑数百万。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诸将虑深入有伏兵,劝魏主留止,寇谦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从。

秋,七月,引兵东还。

至黑山,以所获班赐将士有差。

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闻魏兵至,不知所为,乃焚穹庐,以车自载,将数百人入南山。

民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统领,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

”后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

”魏主深悔之。

纥升盖可汗愤悒而卒,子吴提立,号敕连可汗。

武都孝昭王杨玄疾病,欲以国授其弟难当。

难当固辞,请立玄子保宗而辅之。

玄许之。

玄卒,保宗立。

难当妻姚氏劝难当自立,难当乃废保宗,自称都督雍、凉、秦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河西王蒙逊遣使送谷三十万斛以赎世子兴国于秦,秦王暮末不许。

蒙逊乃立兴国母弟菩提为世子。

暮末以兴国为散骑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八月,魏主至漠南,闻高车东部屯巳尼陂,人畜甚众,去魏军千馀里,遣左仆射安原等将万骑击之。

高车诸部迎降者数十万落,获马牛羊百馀万。

冬,十月,魏主还平城。

徙柔然、高车降附之民于漠南,东至濡源,西暨五原阴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贡赋。

命长孙翰、刘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镇抚之。

自是魏之民间马牛羊及氈皮为之价贱。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以赏其谋画之功。

浩善占天文,常置铜铤于酢器中,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

魏主每如浩家,问以灾异,或仓猝不及束带。

奉进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为之举箸,或立尝而还。

魏主尝引浩出入卧内,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渊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故朕引卿以自近。

卿宜尽忠规谏,勿有所隐。

朕虽或时忿恚,不从卿言,然终久深思卿言也。

”尝指浩以示新降高车渠帅曰:“汝曹视此人尪纤懦弱,不能弯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怀,乃过于兵甲。

朕虽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决,前后有功,皆此人所教也。

”又敕尚书曰:“凡军国大计,汝曹所不能决者,皆当咨浩,然后施行。

”秦王暮末之弟轲殊罗烝于文昭王左夫人秃发氏,暮末知而禁之。

轲殊罗惧,与叔父什寅谋杀暮末,奉沮渠兴国以奔河西。

使秃发氏盗门钥,钥误,门者以告暮末。

暮末悉收其党杀之,而赦轲殊罗。

执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负汝死,不负汝鞭!

”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

夏主少凶暴无赖,不为世祖所知。

是月,畋于阴槃,登苛蓝山,望统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星昼见,至晡方没,河北地暗。

魏主西巡,至柞山。

十二月,河西王蒙逊、吐谷浑王慕璝皆遣使入贡。

是岁,魏内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

先年九十五。

秦地震,野草皆自反。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七年(庚午,公元四三零年)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浑王慕璝为征西将军,沙州刺史、陇西公。

庚子,魏主还宫。

壬寅,大赦。

癸卿,复如广宁,临温泉。

二月,西卿,魏平阳威王长孙翰卒。

戊辰,魏主还宫。

帝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

三月,戊子诏简甲卒五万给右将军到彦之,统安北将军王仲德、衮州刺史竺灵秀舟师入河,又使骁骑将军段宏将精骑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刘德武将兵一万继进,后将军长沙王义欣将兵三万监征讨诸军事。

义欣,道怜之子也。

先遣殿中将军田奇使于魏,告魏主曰:“河南旧是宋土,中为彼所侵,今当修复旧境,不关河北。

”魏主大怒曰:“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地。

此岂可得!

必若进军,今当权敛戍相避,须冬寒地净,河冰坚合,自更取之。

”甲午,以前南广平太守尹冲为司州刺史。

长沙王义欣出镇彭城,为众军声援。

以游击将军胡籓戍广陵,行府州事。

壬寅,魏封赫连昌为秦王。

魏有新徒敕勒千馀家,苦于将吏侵渔,出怨言,期以草生牛马肥,亡归漠北。

尚书令刘絜、左仆射安原奏请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

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

魏主曰:“此曹习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则奔突,缓之自定。

吾区处自有道,不烦徙也。

”絜等固请不已,乃听分徙三万馀落于河西,西至白盐池。

敕勒皆惊骇,曰:“圈我于河西,欲杀我也!

”谋西奔凉州。

刘絜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悦拔城以备之。

癸卯,敕勒数千骑叛,北走,絜追讨之。

走者无食,相枕而死。

魏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

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

”因请悉诛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绝其乡导。

魏主使公卿议之,皆以为当然。

崔浩曰:“不可。

南方下湿,入夏之后,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气郁蒸,易生疾疠,不可行师。

且彼既严备,则城守必固,留屯久攻,则粮运不继。

分军四掠,则众力单寡,无以应敌。

以今击之,未见其利。

彼若果能北来,宜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此万全之计也。

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牛马成群。

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

”魏主乃止。

诸将复表:“南寇已至,所部兵少,乞简幽州以南劲兵助己戍守,乃就漳水造船严备以拒之。

”公卿皆以为宜如所请,并署司马楚之、鲁轨、延之等为将帅,使招诱南人。

浩曰:“非长策也。

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闻国家悉发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舰,随以轻骑,谓国家欲存立司马氏,诛除刘宗,必举国震骇,惧于灭亡,当悉发精锐,并心竭力,以死争之,则我南边诸将无以御之。

今公卿欲以威力却敌,乃所以速之也。

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

故楚之之徒,往则彼来,止则彼息,其势然也。

且楚之等皆纤利小才,止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国家兵连祸结而已。

昔鲁轨说姚兴以取荆州,至则败散,为蛮人掠卖为奴,终于祸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

”魏主未以为然。

浩乃复陈天时,以为南方举兵必不利,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一也。

庚午自刑,先发者伤,二也。

日食昼晦,宿值斗、牛,三也。

荧惑伏于翼、轸,主乱及丧,四也。

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

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万全。

今刘义隆新造之国,人事未洽。

灾变屡见,天时不协。

舟行水涸,地利不尽。

三者无一可,而义隆行之,必败无疑。

”魏主不能违众言,乃诏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简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备之。

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将军白养、镇卫将军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杀之。

夏,四月,甲子,魏主如去中。

敕勒万馀落复叛走,魏主使尚书封铁追讨,灭之。

六月,己卿,以氐王杨难当为冠军将军、秦州刺史、武都王。

魏主使平南大将军、丹杨王大毘,屯河上,以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荆州刺史,封琅邪王,顿颍川以备宋。

吐谷浑王慕璝将其众万八千袭秦定连,秦辅国大将军段晖等击走之。

到彦之自淮入泗,水渗,日行才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须昌。

乃溯河西上。

魏主以河南四镇兵少,命诸军悉收众北渡。

戊子,魏碻磝戍兵弃城去。

戊戍,滑台戍兵亦去。

庚子,魏主以大鸿胪阳平公杜超为都督冀、定、相三州诸军事、太宰,进爵阳平王,镇鄴,为诸军节度。

超,密太后之兄也。

庚戌,魏洛阳、虎牢戍兵皆弃城去。

到彦之留硃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建武将军杜骥守金墉。

骥,预之玄孙也。

诸军进顿灵昌津,列守南岸,至于潼关。

于是司、衮既平,诸军皆喜,王仲德独有忧色,曰:“请贤不谙北土情伪,必堕其计。

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今敛戍北归,必并力完聚。

若河冰既合,将复南来,岂可不以为忧乎!

”甲寅,林邑王范阳迈遣使入贡,自陈与交州不睦,乞蒙恕宥。

八月,魏主遣冠军将军安颉督护诸军,击到彦之。

丙寅,彦之遣裨将吴兴姚耸夫渡河攻冶坂,与颉战。

耸夫兵败,死者甚众。

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会丹阳王大毘屯河上以御彦之。

燕太祖寝疾,召中书监申秀、侍中阳哲于内殿,属以后事。

九月,病甚,辇而临轩,命太子翼摄国事,勒兵听政,以备非常。

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恶翼听政,谓翼曰:“上疾将瘳,奈何遽欲代父临天下乎!

”翼性仁弱,遂还东宫,日三往省疾。

宋夫人矫诏绝内外,遣阍寺传问而已,翼及诸子、大臣并不得见,唯中给事胡福独得出入,专掌禁卫。

福虑宋夫人遂成其谋,乃言于司徒、录尚书事、中山公弘,弘与壮士数十人被甲入禁中,宿卫皆不战而散。

宋夫人命闭东閤,弘家僮库斗头劲捷有勇力,逾閤而入,至于皇堂,射杀女御一人。

太祖惊惧而殂。

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祸,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丧,疑有逆谋,社稷将危。

吾备介弟之亲,遂摄大位以宁国家,百官叩门入者,进陛二等。

”太子翼帅东宫兵出战而败,兵皆溃去,弘遣使赐翼死。

太祖有子百馀人,弘皆杀之。

谥太祖民皇帝,长谷陵。

己丑,夏主遣其弟谓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将军始平公隗归等击之,杀万馀人,谓以代遁去。

夏主自将数万人邀击隗归于鄜城东,留其弟上谷公社干、广阳公度洛孤守平凉,遣使来求和,约合兵灭魏,遥分河北:自恒山以东属宋,以西属夏。

魏主闻之,治兵,将伐夏,群臣咸曰:“刘义隆兵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济河,则失山东矣。

”魏主以问崔浩,对曰:“义隆与赫连定遥相招引,以虚声唱和,共大国,义隆望定进,定徒义隆前,皆莫敢先入。

譬如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

臣始谓义隆军来,当屯止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讨之,不得徐行。

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形分势弱。

以此观之,儜儿情见,此不过欲固河自守,无北渡意也。

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

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

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勿疑。

”甲辰,魏主如统万,遂袭平凉,以卫兵将军王斤镇蒲坂。

斤,建之子也。

秦自正月不雨,至于九月,民流叛者甚众。

冬,十月,以竟陵王义宣为南徐州策史,独戍石头。

戊午,立钱署,铸四铢钱。

到彦之、王仲德沿河置守,还保东平。

乙亥,魏安颉自委粟津济河,攻金墉。

金墉城不治既久,又无粮食。

杜骥欲弃城走,恐获罪。

初,高祖灭秦,迁其钟虡于江南,有大钟没于洛水,帝使姚耸夫将千五百人往取之。

骥绐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粮食亦足,所乏者人耳。

今虏骑南渡,当相与并力御之。

大功既立,牵钟未晚。

”耸夫从之。

既至,见城不可守,乃引去,遂南遁。

丙子,安颉拔洛阳,杀将士五千馀人。

杜骥归,言于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及城遽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

”上大怒,诛耸夫于寿阳。

耸夫勇健,诸偏裨莫及也。

魏河北诸军会于七女津。

到彦之恐其南渡,遣裨将王蟠龙溯流夺其船,杜超等击斩之。

安颉与龙骧将军陆俟进攻虎牢,辛巳,拔之。

尹冲及荥阳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秦王暮末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恺、乌讷阗请迎于魏,魏人许以平凉、安定封之。

暮末乃焚城邑,毁宝器,帅户万五千,东如上邽。

至高田谷,给事黄门侍郎郭恒谋劫诅兴国以叛。

事觉,暮末杀之。

夏主闻暮末将至,发兵拒之。

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于吐谷浑。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凉,夏上谷公社干等婴城固守。

魏主使赫连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将军古弼等将兵趣安定。

夏主自鄜城还安定,将步骑二万北救平凉,与弼遇,弼伪退以诱之。

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车驰击之,夏兵大败,斩首数千级。

夏主还走,登鹑觚原,为方阵以自固,魏兵就围之。

壬辰,加征南大将军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帅众伐魏。

甲午,魏寿光侯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济河而南。

到彦之闻洛阳、虎牢不守,诸军相继奔败,欲引兵还。

殿中将军垣护之以书谏之,以为宜使竺灵秀硃修之守滑台,自帅大军进拟河北,且曰:“昔人有连年攻战,失众乏粮,犹张胆争前,莫肯轻退。

况今青州丰穰,济漕流通,士马饱逸,威力无损。

若空弃滑台,坐丧成业,岂朝廷受任之旨邪!

”彦之不从。

护之,苗之子也。

彦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阳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势也。

今虏去我犹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

当引舟入济,至马耳谷口,吏详所宜。

”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

且将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济。

南至历城,焚舟弃甲,步趋彭城。

竺灵秀弃须昌,南奔湖陆,表、衮大扰。

长沙王义欣在彭城,将佐恐魏兵大至,劝义欣委镇还都,义欣不从。

魏兵攻济南,济南太守武进萧承之帅数百人拒之。

魏众大集,承之使偃兵,开城门。

众曰:“贼众我寡,奈何轻敌之甚!

”承之曰:“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见强以待之耳。

”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魏军围夏主数日,断其水草,人马饥渴。

丁酉,夏主引众下鹑觚原。

魏武卫将军丘眷击之,夏众大溃,死者万馀人。

夏主中重创,单骑走,收其馀众,驱民五万,西保上邽。

魏人获夏主之弟丹阳公乌视拔、武陵公秃骨及公侯以下百馀人。

是日,魏兵乘胜进攻安定,夏东平公乙斗弃城奔长安,驱略数千家,西奔上邽。

戊戌,魏叔孙建攻竺灵秀于湖陆,灵秀大败,死者五千馀人。

建还顿城。

己亥,魏主如安定。

庚子,还,临平凉,掘堑围之。

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赐复七年。

夏陇西守将降魏。

辛丑,魏安颉督诸军攻滑台。

河西王蒙逊遣尚书郎宗舒等入贡于魏,魏主与之宴,执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闻崔公,此则是也。

才略之美,于今无比。

朕动止咨之,豫陈成败,若合符契,未尝失也。

”魏以叔孙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诸军事。

魏尚书库结帅骑五千迎秦王暮末。

秦卫将军吉毘以为不宜内徙,暮末从之,库结引还。

南安诸羌万馀人叛秦,推安南将军、督八郡诸军事、广宁太守焦遗为主,遗不从,乃劫遗族子长城护军亮为主,帅众攻南安。

暮未请救于氐王杨难当,难当遣将军苻南帅骑三千救之,暮末与之合击诸羌。

诸羌溃,亮奔还广宁,暮未进军攻之,以手令与焦遗使取亮。

十二月遗斩亮者出降,暮末进遗号镇国将军。

秦略阳太守弘农杨显以郡降夏。

辛酉,以长沙王义欣为豫州刺史,镇寿阳。

寿阳土荒民散,城郭颓败,盗贼公行。

义欣随宜经理,境内安业,道不拾遗,城府完实,遂为盛籓。

芍陂久废,义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万馀顷,无复旱灾。

丁卯,夏上谷公社干、广阳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凉。

关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献于魏主。

魏主以夏主之后赐代田,命斤膝行执酒以奉代田,谓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

”赐代田爵井陉侯,加散骑常侍、右卫将军,领内都幢将。

夏长安、临晋、武功守将皆走,关中悉入于魏。

魏主留巴东公延普镇安定,以镇西将军王斤镇长安。

壬申,魏主东还,以奚斤为宰士,使负酒食以从。

王斤骄矜不法,信用左右,调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汉川者数千家。

魏主案治得实,斩斤以徇。

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皆下狱免官,衮州刺史竺灵秀坐弃军伏诛。

上见垣护之书而善之,以为北高平太守。

彦之之北伐也,甲兵资实甚盛。

乃败还,委弃荡尽,府藏、武库为之空虚。

它日,上与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

上问尚书库部郎顾琛:“库中仗犹有几许?

”琛诡对:“有十万人仗。

”上既问而悔之,得琛对,甚喜。

琛,和之曾孙也。

彭城王义康与王弘并录尚书,义康意犹怏怏,欲得扬州,形于辞旨。

以弘弟昙首居中,为上所亲委,愈不悦。

弘以老病,屡乞骸骨,昙首自求吴郡,上皆不许。

义康谓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讵宜卧治!

”昙首劝弘减府中文武之半以授义康,上听割二千人,义康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