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十二本纪·项羽本纪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

初起时,年二十四。

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剪所戮者也。

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

项梁怒之。

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

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

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

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

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

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

籍曰:「彼可取而代也。

」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

」梁以此奇籍。

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

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

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

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

」是时桓楚亡在泽中。

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

」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

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

」守曰:「诺。

」梁召籍入。

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

」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

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

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

一府中皆慑伏,莫敢起。

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

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

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

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

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

」众乃皆伏。

于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

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

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

」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

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

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

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

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

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

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

今暴得大名,不祥。

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

」婴乃不敢为王。

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

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

我倚名族,亡秦必矣。

」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

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

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

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

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

」乃进兵击秦嘉。

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

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

景驹走死梁地。

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

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

馀樊君死。

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

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

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

已拔,皆坑之。

还报项梁。

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

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

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

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

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

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

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于东阿。

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

假亡走楚。

假相田角亡走赵。

角弟田闲故齐将,居赵不敢归。

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

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

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

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闲,乃发兵。

」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

」赵亦不杀田角、田闲以市于齐。

齐遂不肯发兵助楚。

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

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

沛公、项羽乃攻定陶。

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大破秦军,斩李由。

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西,(北)[比]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

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

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

」项梁弗听。

乃使宋义使于齐。

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

」曰:「然。

」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

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

」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

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

」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

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

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

章邯令王离、涉闲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

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

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

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

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

」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

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

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

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

」宋义曰:「不然。

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

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

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

故不如先斗秦赵。

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

坐而运策,公不如义。

」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

」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

天寒大雨,士卒冻饥。

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

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

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

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

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

」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

」当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枝梧。

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

今将军诛乱。

」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

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

使桓楚报命于怀王。

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

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

战少利,陈馀复请兵。

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

涉闲不降楚,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

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

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

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

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

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

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

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

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

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

战不能胜,不免于死。

愿将军孰计之。

」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

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

何者?

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

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

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

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

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

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

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

」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

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

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污水上,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

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

」军吏皆曰:「善。

」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

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

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

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到新安。

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

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

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

」诸侯微闻其计,以告项羽。

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

」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行略定秦地。

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

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

项羽遂入,至于戏西。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

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

急击勿失。

」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

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

曰:「毋从俱死也。

」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

」良乃入,具告沛公。

沛公大惊,曰:「为之柰何?

」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

」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

故听之。

」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

」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柰何?

」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

」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

」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

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沛公曰「孰与君少长?

」良曰:「长于臣。

」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张良出,要项伯。

项伯即入见沛公。

沛公奉巵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

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

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

」项伯许诺。

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

」沛公曰:「诺。

」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

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

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

」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

」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至此。

」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

项王、项伯东向坐。

亚父南向坐。

亚父者,范增也。

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圭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

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

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

」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王曰:「诺。

」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

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

」良曰:「甚急。

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

」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

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

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

」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项王曰:「壮士,赐之巵酒。

」则与斗巵酒。

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项王曰:「赐之彘肩。

」则与一生彘肩。

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

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

」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辞!

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

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

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

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

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

」项王未有以应,曰:「坐。

」樊哙从良坐。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

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柰何?

」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于是遂去。

乃令张良留谢。

良问曰:「大王来何操?

」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

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

」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

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闲行。

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

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闲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

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

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

」项王曰:「沛公安在?

」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

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

竖子不足与谋。

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收其货宝妇女而东。

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

」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项王闻之,烹说者。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

怀王曰:「如约。

」乃尊怀王为义帝。

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

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

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

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

」诸将皆曰:「善。

」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

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

」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

」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

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

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

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于项梁。

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

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

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

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

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

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

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

徙赵王歇为代王。

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

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

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

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

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

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

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

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

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

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

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

」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

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

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

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

田都走楚。

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

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

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杀击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

荣与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

陈馀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

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

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愿大王资馀兵,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捍蔽。

」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

陈馀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

张耳走归汉。

陈馀迎故赵王歇于代,反之赵。

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

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

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令萧公角等击彭越。

彭越败萧公角等。

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

」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

」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徵兵九江王布。

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

项王由此怨布也。

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

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

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

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

齐人相聚而叛之。

于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

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

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

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

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

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杀汉卒十馀万人。

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

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围汉王三匝。

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

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

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

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乃载行。

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

如是者三。

曰:「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

」于是遂得脱。

求太公、吕后不相遇。

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闲行,求汉王,反遇楚军。

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闲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

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复大振。

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闲,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

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

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

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

项王欲听之。

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

」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

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闲项王。

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

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

」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

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

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

愿赐骸骨归卒伍。

」项王许之。

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闲出。

」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

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

」楚军皆呼万岁。

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

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

」曰:「汉王已出矣。

」项王烧杀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

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

」乃共杀魏豹。

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

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

」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

」项王怒,烹周苛,井杀枞公。

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

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

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修武,从张耳、韩信军。

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

楚遂拔成皋,欲西。

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

项王乃自东击彭越。

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

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

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

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

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

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

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

」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项王怒,欲杀之。

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只益祸耳。

」项王从之。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

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

」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项王令壮士出挑战。

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

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

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

汉王使人闲问之,乃项王也。

汉王大惊。

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闲而语。

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

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

汉王伤,走入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

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

韩信因自立为齐王。

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淮阴侯。

淮阴侯弗听。

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

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

」乃东,行击陈留、外黄。

外黄不下。

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坑之。

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

大王至,又皆坑之,百姓岂有归心?

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

」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

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

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

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

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

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于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

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

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

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

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

军皆呼万岁。

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

匿弗肯复见。

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

」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

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

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

」汉王听之。

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

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

楚击汉军,大破之。

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

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

」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

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

即不能,事未可知也。

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

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

」汉王曰:「善。

」于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

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

」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

」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

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

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

是何楚人之多也!

」项王则夜起,饮帐中。

有美人名虞,常幸从。

骏马名骓,常骑之。

于是项王乃悲歌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

」歌数阕,美人和之。

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

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

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

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

左,乃陷大泽中。

以故汉追及之。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

汉骑追者数千人。

项王自度不得脱。

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

汉军围之数重。

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

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

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

乃谓其骑曰:「何如?

」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

乌江亭长舣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

愿大王急渡。

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

」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

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

」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

项王身亦被十馀创。

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

」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

」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乃自刎而死。

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

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五人共会其体,皆是。

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

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

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

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

乃封项伯为射阳侯。

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

羽岂其苗裔邪?

何兴之暴也?

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

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

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索隐述赞】亡秦鹿走,伪楚狐鸣。

云郁沛谷,剑挺吴城。

勋开鲁甸,势合砀兵。

卿子无罪,亚父推诚。

始救赵歇,终诛子婴。

违约王汉,背关怀楚。

常迁上游,臣迫故主。

灵壁大振,成皋久拒。

战非无功,天实不与。

嗟彼盖代,卒为凶竖。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项籍是下相人,字羽。开始起兵时二十四岁。他的叔父是项梁,项梁的父亲就是楚将项燕,被秦将王剪所杀的那个人。项氏世代为楚将,封于项,所以姓项氏。 项籍小时候,学习认字写字,没有学成。放弃了学字,改学击剑,又没有学成。项梁很生他的气。项籍说:“字只不过用来记记姓名而已。剑也只能抵敌一人,不值得学,要学能抵抗万人的。”于是项梁就教项籍兵法,项籍非常高兴,粗略地知道了兵法大意,但又不肯认真学完。项梁曾因栎阳罪案受到牵连,就请蕲县狱掾曹咎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因此事情得到了结。项梁杀了人,和项籍到吴中躲避仇家。吴中有才能的士大夫都比不上项梁。每当吴中有大规模的繇役和丧葬,项梁常常主持办理,暗中用兵法部署调度宾客和子弟,因此了解了每个人的能力。秦始皇帝巡游会稽,渡过浙江,项梁和项籍一同去观看。项籍说:“那个皇帝,我可以取而代之。”项梁捂住他的嘴,说:“不许胡说八道,当心全族要杀头啊!”项梁因此觉得项籍不同于一般人。项籍身高八尺有余,力能举鼎,才气过人,吴中子弟都已经敬畏他了。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人在大泽乡起义。这一年九月,会稽郡守殷通对项梁说“江西都造**了,这也是上天灭亡秦朝的时候。我听说先发则能制人,后发则为人所制。我想发兵,派你和桓楚带领。”当时桓楚逃亡在湖泽之中。项梁说:“桓楚亡匿在外,人们不知道他的下落,只有项籍知道。”项梁走出来,吩咐项籍持剑在外面等候。项梁又走进去,与郡守一块儿坐着。项梁说:“请允许我叫项籍进来,让他接受命令召回桓楚。”郡守说:“好吧。”项梁招呼项籍进来。不一会儿,项梁使眼色给项籍说:“可以行动了!”于是项籍拔出剑来砍掉了郡守的脑袋。项梁拿着郡守的脑袋,身上系着郡守的官印。郡守的侍从护卫大为惊慌,一片混乱,项籍杀死了百十来人。全府中的人都慌惧畏服,没有人敢动手反抗。项梁就召集昔日所熟悉的有胆识的府吏,把所要做的起兵反秦这件事情向大家讲清楚,于是征集吴中士卒起义。派人搜罗下属各县丁壮,得到精兵八千人。项梁安排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没有得到任用,自己去向项梁申述。项梁说:“前些时候有一丧事,让你主办一件事,你不能办,因此不任用你。”于是大家都很佩服项梁。项梁为会稽郡守,项籍为裨将。镇抚下属县邑。 广陵人召平这时为陈王略地广陵,没有降服。听说陈王战败逃走,秦兵又将要到达,就渡江假托陈王的命令,拜项梁为楚王的上柱国。召平说:“江东已经平定,赶快引兵西进攻打秦军。”项梁就以八千人渡江向西进发。他听说陈婴已经攻下东阳,便派遣使者,想要与陈婴联合西进。陈婴这个人,原来是东阳令史,在县里一向诚实谨慎,人们称之为忠厚长者。东阳的青年杀死了他们的县令,聚合了几千人,想要选置一个首领,没有找到可用的人,就请陈婴来担任。陈婴推辞说不能胜任,大家就强行推立他做首领,县中随从的有二万人。青年们打算推举陈婴就便称王,士兵为了同其他各路军队相区别,头上裹以青巾,表示异军突起。陈婴的母亲对陈婴说:“自从我做了你家的媳妇,未曾听说你的前辈有过高官贵爵。现在突然得到很大的名声,不是好兆头。不如有所归属,事情成功了,犹能得到封侯,事情失败了,也容易逃脱,因为不是社会上指名道姓的人。”因此陈婴不敢为王。对他的军吏说:“项家世代为将,有名于楚。现在想要干成大事,将帅不得其人不行。我们依附名门大族,一定能使秦朝灭亡。”于是大家听从他的话,把军队归属项梁。项梁渡过淮水,黥布、蒲将军也率军归附。项梁共有六七万人,驻扎在下邳。 这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驻扎彭城东面,想要抵挡项梁。项梁对军吏说:“陈王首先起事,作战不利,不知道下落。现在秦嘉背叛陈王而立景驹,大逆不道。”项梁就进兵攻打秦嘉。秦嘉的军队败逃,项梁追到胡陵。秦嘉回军打了一天,秦嘉阵亡,士卒投降。景驹逃走,死在梁地。项梁已经合并了秦嘉的军队,驻扎在胡陵,将要引军西进。章邯的军队到达栗县,项梁派别将朱鸡石、余樊君和他交战。余樊君战死,朱鸡石军败,逃跑到钥陵。项梁便带兵进入薛县,杀了朱鸡石。项梁在这之前派项羽另率一军攻打襄城,襄城坚守不降。攻克以后,全部坑杀了守城军民,回来报告项梁。项梁听说陈王确实死了,召集各路将领会合到薛县商讨大事。这时沛公也起兵于沛,前往薛县。 居鄛人范增,七十岁了,一向住在家里,喜欢奇策妙计。他去游说项梁说:“陈胜失败本来是应该的。秦灭六国,楚国最没有过错。自从楚怀王入秦不返,楚人至今还想念他。所以楚南公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今陈胜首先起事,没有立楚国的后裔而自立为王,他的局面不会长久。现在你起兵江东,楚地将领有如群蜂纵横,都争先恐后地归附你的缘故,是因为项家世代为楚将,能够再立楚国的后裔。”项梁认为他说的对,就在民间寻访到了楚怀王的孙子心,他在给人放羊,项梁立他为楚怀王,顺从人民的愿望。陈婴为楚上柱国,封地有五个县,和楚怀王一起,建都盱台。项梁自称为武信君。 过了几个月,项梁带兵攻打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的军队一起援救东阿,在东阿大败秦军。田荣率军回到旧地,赶跑了齐王田假。田假逃到楚国。田假的相国田角逃到赵国。田角的弟弟田间原来是齐国的将领,留在赵国不敢回去。田荣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项梁已经打垮了东阿方面的秦军,就(乘胜)追击。屡次派遣使者催促齐国军队,打算与它联兵西进。田荣说:“楚国杀了田假,赵国杀了田角、田间,我就出兵。”项梁说:“田假是楚国友好国家的国王,走投无路才来依附我,不忍心杀他。”赵国也不杀田角、田间作为与齐交换的条件。于是齐国不肯发兵帮助楚国。项梁派沛公和项羽另率一支军队攻打城阳,屠毁了县城。向西在濮阳东面击破了秦军,秦军收兵进入濮阳。沛公、项羽就攻打定陶。没有攻下定陶,率军离去,西进略地,到达雍丘,大破秦军,杀了李由。回军攻打外黄,没有攻下来。 项梁自东阿出发,向西进军,等到到达定陶,又一次打败秦军,项羽等又杀了李由,因此,项梁越来越轻视秦军,面有骄色。宋义就劝告项梁说:“打了胜仗而将领骄傲、士卒懈怠的就要失败。现在士卒稍有懈怠,秦兵日益增多,我替你担心。”项梁不听劝告。就派宋义出使齐国。路上遇到齐国使者高陵君显,问他:“你将要去见武信君吗?”回答说:“是的。”宋义说:“我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你慢走就可以免死,快走就要遭殃。”秦果然发动全部兵力增援章邯,攻打楚军,大破楚军于定陶,项梁战死。沛公、项羽离开外黄攻打陈留,陈留坚兵固守,不能攻下。沛公、项羽互相商量说:“如今项梁的军队垮了,士卒恐惧。”于是就领兵同吕臣的军队一起向东进发。吕臣驻扎在彭城东面,项羽驻扎在彭城西面,沛公驻扎在砀。 章邯已经打垮了项梁的军队,以为楚地的敌人不用担心了,就渡过黄河攻打赵地,大破赵军。这个时候,赵歇为赵王,陈余为将,张耳为相,都跑进了巨鹿城。章邯命令王离、涉间围攻巨鹿,章邯驻扎在巨鹿南面,修筑甬道输送粮食。陈余作为将领,统率士卒数万人驻扎在巨鹿的北面,这就是所说的河北之军。 楚军在定陶打了败仗,楚怀王很恐惧,从盱台前往彭城,合并了项羽、吕臣的军队亲自统率。以吕臣为司徒,用他的父亲叶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军队。 以前宋义所遇到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还在楚国的军队里,他见到楚怀王说:“宋义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过了几天,他的军队果然失败了。军队没有开战而先看到了失败的征兆,这可说是懂得军事了。”楚怀王召见宋义,和他商量事情,大为高兴,因此委任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担任次将,范增为末将,去援救赵国。各路别将都统属于宋义,宋义号为卿子冠军。 走到安阳,停留四十六天不前进。项羽说:“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围在巨鹿,赶快带兵渡河,楚军从外面攻打,赵军在内响应,一定能打垮秦军。”宋义说:“不是的。咬牛的牛虻不能伤害虱子,现在秦军攻打赵军,打胜了则兵疲力尽,我们乘秦军疲惫(发动进攻);打不胜,我们就率领军队鸣鼓西进,一定打垮秦军。所以不如先让秦、赵相斗。身披甲胄,手执利器,冲锋陷阵,宋义不如你;坐下来运筹划策,你不如宋义。”因此向军中下令说:“凶猛如虎,狠戾如羊,贪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人,一律斩首。”宋义又派遣他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国,亲自送他到无盐,摆酒设筵,大会宾客。(当时,)天寒大雨,士卒冻饿交加。项羽说:“本来打算并力攻秦,却长期停留不进。现在年荒岁饥,人民贫困,士卒只吃半升豆子,(食不果腹,)军中没有存粮,宋义却还设酒宴,会宾客,不率领军队渡河就地取用赵国的粮食,而说什么‘等待秦军疲惫’。以秦那样强大的兵力,进攻新建立的赵国,形势发展的结果必定是秦军打垮赵国的军队。赵国的军队被打垮了,而秦军更加强大,还有什么疲惫的机会可乘!而且楚军最近被打败,国王坐不安席,把国内的所有兵力都集中起来统属于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如今不体恤士卒,而徇情营私,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之臣。”项羽早晨参见上将军宋义,就在他的帐幕中割下了宋义的脑袋,出来发令军中说:“宋义和齐国阴谋反楚,楚王秘密命令我杀死他。”这时,将领们都恐惧屈服,没有敢抗拒的。都说:“创建楚国的,是将军一家。现在又是将军处死了叛乱的人。”将领们就共同推立项羽为假上将军。派人去追宋义的儿子,在齐国赶上了,杀死了他。项羽派桓楚向楚怀王报告。楚怀王就让项羽做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都归项羽节制。 项羽已经杀了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他便派遣当阳君、蒲将军带领两万士卒渡河,援救巨鹿。战事稍有胜利,陈余又向项羽请求救兵。项羽就率领全军渡河,凿沉船只,砸破炊具,烧毁营舍,携带三天口粮,用以表示士卒拼死决战,没有一个有活着回来的打算。军队一到就围困了王离,与秦军遭遇,打了九仗,截断了秦军的甬道,大破秦军。杀了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间不向楚军投降,自焚而死。诸侯将领都在营垒上观战。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喊声震天,诸侯军人人胆战心惊。已经打垮了秦军,项羽召见各诸侯将领,他们进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不敢抬头仰视。项羽从此成为诸侯军的上将军,各路诸侯隶属于他。 章邯驻扎在棘原,项羽驻扎在漳水南岸,两军相持,没有交战。秦军多次退却,二世派人责让章邯。章邯恐惧,派长史司马欣去请示。到了咸阳,留在司马门三天,赵高不接见,有不信任之意。长史司马欣心里害怕,急忙逃回军中。(他怕有人来追杀,)没有敢走原路,赵高果然派人追赶他,没有追上。司马欣到了军中,向章邯报告说:“赵高居中用事,下面的人不可能有所作为。如今仗能打赢,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仗打不赢,免不了被处死。希望将军深恩熟虑。”陈余也送给章邯一封信说:“白起为秦将,向南攻拔鄢、郢,向北坑杀马服,攻城咯地,不可胜数,而最后竟然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最终竟然斩于阳周。为什么呢?功劳太多,秦不能按功行封,因此(罗织罪名,)用法来杀死他们。现在将军为秦将三年了,所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而诸侯军同时并起,越来越多。那个赵高一向谄谀,为时已久,眼下形势危急,也怕二世杀他,所以打算用法杀死将军,借以推卸责任,别外派人替代将军,以此来摆脱祸患。将军在外时日已久,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况且天要亡秦,无论是愚笨的人还是聪明的人全都知道。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在外为即将灭亡的国家的将领,子身孤立而想长期存在,岂不可哀!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签订和约,共同攻秦,割地为王,南向而坐,称孤道寡;这同自己伏砧受戮,妻子被杀,哪个比较好一些呢?”章邯犹豫不决,暗中派军候始成到项羽营中,想要签署和约。和约没有商妥,项羽让蒲将军昼夜领兵渡过三户津,扎营漳水南岸,与秦军交战,又一次打败了秦军。项羽率领全军士卒在汗水上攻击秦军,把秦军打得大败。 章邯派人去见项羽,打算订立和约。项羽召集军吏商量说:“军中粮少,想允许他签订和约。”军吏都说:“好。”项羽就与章邯订期在洹水南岸殷墟相见。已经缔结了盟约,章邯见到项羽,涕泪交下,向项羽诉说赵高的种种行径。项羽就立章邯为雍王,安置在楚军营中。使长史司马欣为上将军,率领秦军为先行部队。 到达了新安。诸侯军的官兵以前曾因服徭役、屯戍边地路过秦中,秦中官兵对他们多有凌辱。等到秦军投降了诸侯军,诸侯军的官兵乘战争胜利的机会,像对待奴隶和俘虏一样地驱使他们,随便折磨侮辱秦军官兵。秦军官兵多在私下议论说:“章将军等欺骗我们投降诸侯军。如今能够入关破秦,(当然)很好;如果不能,诸侯军俘虏我们东去;秦势必把我们的父母妻子全部处死。”诸侯军的将领们暗中听到了他们的打算,报告了项羽。项羽就找来黥布、蒲将军商量说:“秦军官兵还很多,他们心里不服,到了关中不听从命令,事情必然岌岌可危,不如杀掉他们,而只与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一起入秦。”于是楚军夜间把秦军士卒二十多万人处死掩埋在新安城南。 项羽将要攻取秦关中地带。函谷关有兵把守,不能进去。又听说沛公已经攻破咸阳,项羽大怒,派当阳君等扣关。项羽便进入了函谷关,到达戏水西岸。沛公驻军霸上,没有能够和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对项羽说:“沛公想称王关中,使子婴为相,占有了全部珍宝。”项羽怒气冲天他说:“明天早晨饱餐士卒,将击溃沛公的军队!”这时,项羽有兵四十万,驻扎在新丰鸿门,沛公有兵十万,驻扎在霸上。范增劝告项羽说:“沛公在山东时,贪财好货,喜爱美女。现在进了关,不收财物,不亲近妇女,由此看来,他的志向不小。我叫人观望他上空的云气,都呈龙虎形状,五颜六色,这是天子之气。赶快进击,不要失掉机会。” 楚国左尹项伯这个人,是项羽的叔父,一向和留侯张良相友好。张良这时跟随着沛公,项伯就夜间骑马跑到沛公军营,私下见到张良,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打算叫张良和他一起离去。他说:“不要跟他们一起死掉。”张良说:“我为韩王护送沛公,现在沛公的事情发生了危急,逃走是不道义的,不能不说一声。”张良就走了进去,把情况全部告诉了沛公。沛公大吃一惊,说:“怎么办呢?”张良说:“谁给大王出的这个主意?”沛公说:“一个小子劝我说‘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秦地可以全部占为己有,在这里称王’。我听信了他的话。”张良说:“估计大王的军力足以抵挡项王吗?”沛公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军力当然不如项羽,又该怎么办呢?”张良说:“请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沛公说:“你怎么与项伯有交情?”张良说:“秦未灭六国时,项伯和我交游,他杀了人,我救了他。现在事有危急,幸亏他来告诉我。”沛公说:“项伯与你相比,谁年纪大?谁年纪小?”张良说:“他比我大。”沛公说:“你替我叫他进来,我要对他兄长相待。”张良走出来,邀请项伯。项伯就进去见沛公。沛公向项伯举杯敬酒,约为儿女亲家。沛公说:“我入了关,丝毫利益不敢有所接近,造册登记吏民,封存府库,等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出入和意外事件。我日日夜夜盼望将军到来,哪里敢反叛!请伯兄向将军详细说明我是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对沛公说:“明天早晨不可不早来向项王道歉。”沛公说:“是的。”于是项伯又当夜离去,回到军中,把沛公的话原原本本报告了项王。随即向项羽说:“沛公不先攻破关中,你难道敢进来吗?如今人家立有大功而去攻打他,是不道义的,不如借他来请罪的机会好好对待他。”项王答应了。 次日早晨,沛公带着一百多名骑兵来见项王,到了鸿门,向项羽谢罪说:“我和将军并力攻秦,将军在河北作战,我在河南作战,然而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先入关攻破秦地,能在这里又见到将军。现在有小人之言,使将军和我有了隔阂。”项王说:“这是你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何至于如此。”项王当天就留沛公一同饮酒。项王、项伯面朝东坐,亚父面朝南坐。亚父就是范增。沛公面朝北坐,张良面朝西陪坐。范增向项王多次使眼色,再三举起佩带的玉玦向项王示意,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身出去找来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不狠,你进去上前祝酒,祝酒完了,请求舞剑,乘机在座上袭击沛公,杀死他。不然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将被他俘虏。”项庄便进去祝酒。祝酒完了说:“君王和沛公饮酒,军中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请允许我舞剑助乐。”项王说:“好吧。”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身体掩蔽沛公,项庄得不到刺杀机会。这时张良来到军门,看见了樊哙。樊哙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张良说:“极为危急。此刻项庄正在舞剑,他的用意时时在沛公身上。”樊哙说:“这可紧急了,请让我进去,与沛公同生共死。”樊哙立即带着剑,手拥盾牌,进入军门。交乾守门的卫士打算阻拦,不让他进去,樊哙侧过他的盾牌撞击,卫士倒在地上,樊哙就进入了大帐,揭开帷帐,向西而立,圆睁怒目,看着项王,头发上指,眼眶破裂。项王按剑长跪说;“来客是干什么的?”张良说:“这是沛公的参乘樊哙。”项王说:“壮士!赏赐他一杯酒。”左右就给他一大杯酒。樊哙拜谢后起来,站着一饮而尽。项王说:“赏给他猪腿。”左右就给一只生猪腿。樊哙覆盾于地,把猪腿放在盾上,拔出剑来切肉吃。项王说:“壮士!能再喝酒吗?”樊哙说:“我死都不怕,一杯酒哪里值得推辞!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唯恐杀不尽,用刑唯恐刑不重,天下人都反叛他。楚怀王和将领们约定说‘先攻破秦地进入咸阳的做关中王’。现在沛公先攻破了秦地进入咸阳,丝毫利益不敢有所接近,封闭宫室,回军霸上,等待大王到来。所以遣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和意外事件。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而听信闲言细语,要杀有功的人。这是继承了已经灭亡的秦朝的道路,以我私见,大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项王无辞以对,只说:“坐。”樊啥在张良旁边坐下来。坐了不一会儿,沛公起来上厕所,乘机招呼樊哙出来。 沛公出去后,项王派都尉陈平去叫沛公回来。沛公(对樊哙)说:“我们现在出去,没有辞行,怎么办呢?”樊哙说:“做大事不顾忌细枝节,行大礼不讲究小谦让。如今人家为刀俎,我们为鱼肉,还辞别什么!”于是就不辞而去。(临走时,)叫张良留下道谢。张良问:“大王来时带了什么?”沛公说:“我带来一只白壁,想献给项王,一只玉斗,想送给亚父,正碰上他们生气,不敢进献。你替我献给他们。”张良说:“遵命。”当时,项王的军队在鸿门,沛公的军队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丢下车骑,一人骑马脱身而去,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等四人握剑持盾步行,从郦山下取道芷阳,抄行小路。沛公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不过二十里而已。估计我到了军中,你再进去。”沛公走后,张良估计抄小路已经到达军中,就进去道谢说:“沛公经受不了杯盏,不能亲自来辞行。谨使张良奉上白壁一只,拜献大王;玉斗一只,拜送大将军。”项玉说:“沛公在哪里?”张良说:“听说大王有意责备他,独自脱身而去,已经回到军中了。”项王接过王壁,放在坐席上。亚父接过玉斗,放在地上,拔剑一击而碎,说:“唉!这小子不足以共谋大事。夺取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我们这些人就要被他俘虏了。”沛公回到军中,立刻杀了曹无伤。 过了几天,项羽带兵西进,屠毁咸阳,杀死了秦朝已经投降的国王子婴,焚烧秦朝宫室,大火三个月不灭;搜罗了秦朝的财宝和妇女,率军东去。有人劝项王说:“关中阻山带河,四面关塞,土地肥饶,可在这里建都,以定霸业。”项王看见秦朝宫室都已烧毁,残破不堪,又怀念故乡,心欲东归,就说:“富贵了不回故乡,如同衣绣夜行,有谁能知道!”劝项王的人说,“人们说楚国人是猕猴戴帽子,果然如此。”项王听到了这话,烹杀了劝说他的那个人。 项王派人向楚怀王报告请示。楚怀王说:“按照约定办。”项羽就尊楚怀王为义帝。项王想自己称王,就先封诸侯将相为王。对他们说:“天下最初发难的时候,暂时拥立诸侯后裔为王,以便讨伐秦朝。然而亲自身穿铠甲,手执兵器,率先起义,三年来风餐露宿,消灭秦朝,平定天下的,都是各位将相和我项籍的力量。只有义帝没有功劳,本来应该瓜分他的土地,封大家为王。”将领们都说:“好。”项王就分割天下,封将领们为侯王。 项王、范增疑心沛公将来占有天下。(不想让他称王关中,)但既已和解,又怕违背原约,诸侯反叛,他们就暗中商量说:“巴、蜀道路险恶,秦朝被迁徙的罪人都居住蜀地。”于是就(扬言)说:“巴、蜀也是关中地区。”所以封沛公为汉王,称王于巴、蜀、汉中,建都南郑。而把关中分为三部分,封给秦朝降将为王,阻挡汉王,(防止他将来向东方出兵。) 项王封章邯为雍王,称王于咸阳以西,建都废丘。长史司马欣,从前做栎阳狱掾,曾对项梁有过恩德;都尉董翳,最初劝说章邯降楚,所以封司马欣为塞王,称王于咸阳以东到黄河一带,建都栎阳;封董翳为翟王,称王于上郡,建都高奴。徙封魏王豹为西魏王,称王于河东,建都平阳。瑕丘申阳是张耳的宠臣,先攻下河南,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所以立申阳为河南王,建都雒阳。韩王成仍以旧都城为都,建都阳翟。赵将司马印平定河内,屡立战功,所以封司马印为殷王,称王于河内,建都朝歌。徒封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一向贤能,又随从项王入关,所以封张耳为常山王,称王于赵地,建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军将领,常常勇冠全军,所以封黥布为九江王,建都于六。鄱君吴芮率领百越兵协助诸侯军,又随从入关,所以封吴芮为衡山王,建都于邾。义帝的柱国共敖率兵攻打南郡,功劳很多,于是封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徙封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茶曾随楚军救赵,遂又跟从入关,所以封臧荼为燕王,建都于蓟。徒封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曾随从项王共同救赵,遂又跟着入关,所以立田都为齐王,建都临淄。原来被秦朝灭亡的齐王建的孙子田安,正在项羽渡河救赵时,攻下济水北边几座城邑,率领他的军队投降了项羽,所以封田安为济北王,建都博阳。田荣多次有负项梁,又不愿率军随楚击秦,因此没有封王。成安君陈余丢弃将印离去,没有随从入关,然而一向听说他贤能,有功于赵,知道他在南皮,所以把环绕南皮的三个县封给他。番君的将领梅捐战功很多,所以封为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封有九郡,建都彭城。 汉元年四月,在项王硅麾之下诸侯罢兵散归,各自回到封国。项王也出关回到封国,派人迁徙义帝,说:“古代做帝王的拥有千里见方的土地,必须住在上游。”于是就派遣使者把义帝迁往长沙郴县。项王催促义帝快些动身,义帝群臣渐渐背叛了他,项王就暗中命令衡山王、临江王把义帝击杀在江中。韩王成没有军功,项王不让他就国,一起到了彭城,废去王号,改封为侯,不久又杀死了。臧荼到了封国,就驱逐韩广去辽东,韩广不服从,臧茶在无终击杀了韩广,兼并了他的封地。 田荣听说项羽把齐王市徒封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十分气愤,不愿让齐王去胶东,就据齐反叛,迎击田都。田都逃往楚国。齐工市害怕项王,就潜往胶东就国。田荣大为生气,派兵追击,在即墨杀死了他。田荣便自立为齐王,向西进兵,击杀了济北王田安,兼并了三齐。田荣把将军印授予彭越,让他在梁地反楚。陈余秘密派遣张同、夏说劝告齐王田荣说:“项羽为天下的主宰,(分封侯王)不公平。如今把原来的诸侯王都封在坏地方称王,而他的群臣诸将都封在好地方称王。(因为要)赶走原来的诸侯王,赵王就(只好)到北方居住代地,我以为这样是不能答应的。听说大王已经起兵,而且不接受不道义的命令,希望大王援助我一些兵马,允许我用以攻打常山,恢复赵王的地位,愿把赵国作为齐国的屏障。”齐王答应了,就遣兵赴赵。陈余调动了三县的全部士卒,与齐军并力攻打常山,打垮了常山的军队。张耳逃走归服了汉王。陈余去代地迎接原来的赵王歇返归赵地。赵王就立陈余为代王。 这时,汉王回军平定了三秦。项羽听说汉王已经兼并了关中,将要东进,齐、赵又反叛了他,非常愤怒。就以从前的吴令郑昌为韩王,来阻挡汉军。命令萧公角等人攻击彭越。彭越打败了萧公角等人。汉王派张良巡行招抚韩地,张良就给项王写信说:“汉王(没有如约称王关中),有失职守,打算取得关中,实现了原来的约定就停止进军,不敢继续东进。”张良又把齐、梁的反叛文告送给项王,说:“齐想和赵并力灭楚。”楚军因此无意西进,而向北攻打齐国。项王向九江王黥布征调兵力。黥布称病不往,派将领率兵几千人前去。项王从此怨恨黥布。 汉二年冬,项羽北上到达城阳,田荣也率军到此与项羽会战。田荣兵败,逃到平原,平原百姓杀死了他。楚军北进,烧毁齐国房屋,夷平齐国城郭,坑杀田荣降卒,掳掠老弱妇女。在齐攻城略地,直至北海,到处烧杀掠夺。齐国人联合起来反抗项羽。田荣的弟弟田横收集齐国逃散的士卒,得到几万人,反于城阳。项王因此留下来,连续攻打几次都没有攻下城阳。 春天,汉王统率五路诸侯的军队,共五十六万人,东进伐楚。项王听到这个消息,即令诸将攻打齐国,而自己带领精兵三万人南下,由鲁越过胡陵。四月,汉军都已进入彭城,搜掠财物珍宝和美女,天天设筵会饮,项王向西进发,到达萧县,早晨攻击汉军,向东进发,到达彭城,中午,把汉军打得大败。汉军溃退,相继逃入谷水、泗水,楚军杀死了十多万汉军士卒。汉军向南往山里逃跑,楚军又追击到灵壁东面的睢水上。汉军退却,为楚军所逼,拥挤在一起,多被杀伤,汉军十多万人落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楚军把汉王包围了三层。这时大风从西北刮起,吹断了树木,掀毁了房屋,飞沙走石,天色昏昏沉沉,(狂风夹杂着沙石)向楚军迎面扑来。楚军大乱,阵形溃散,汉王才得以和几十个骑兵逃走。打算经过沛县,接取家眷西行;楚军也派人追往沛县,掠取汉王家眷。家眷都已逃亡,没有和汉王相见。汉王在路上遇到了孝惠、鲁元,就用车拉着一块儿走。楚军骑兵追赶汉王,汉王着急了,把孝惠、鲁元推下车去,膝公便下车把他们抱上来,这样推下抱上了好几次。滕公说:“事虽危急,不是可以把车赶得快一些!怎么能丢弃他们!”汉王终于脱身而出。他寻找太公、吕后,没有找到。审食其跟随太公、吕后从小路潜行,寻找汉王,反而碰上了楚军。楚军就带他们回到军营,报告了项王,项王把他们拘留在军营里。 这时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率兵驻扎在下邑,汉王抄小路来到周吕侯那里,稍稍收集了一些逃散的士卒。到了荥阳,各路败军都会合在一起,萧何也征发关中没有著籍的老弱全部来到荥阳,声势又振作起来。楚军从彭城出发,常常乘胜追击败兵,与汉军在荥阳南面的京、索之间交战,汉军打败了楚军,楚军因此不能越过荥阳西进。 项王解救彭城,追赶汉王到达荥阳,田横乘机收复了齐国,立田荣子田广为齐王。汉王在彭城战败,诸侯又都向楚背汉。汉军驻扎在荥阳,修筑了一条甬道,与黄河相连,以便运取敖仓的粮食。 汉三年,项王屡次侵夺汉军的甬道,汉王粮食缺乏,恐慌起来,请求讲和,划分荥阳以西归汉。项王想要答应他。历阳侯范增说:“汉军容易对付,现在放掉他们,不予以消灭,以后一定要懊悔。”项王就和范增加紧围攻荥阳。汉王深为忧虑,就采用陈平的计策离间项王和范增。项王的使者来了,给他准备了牛、羊、了齐全的丰盛筵席,打算端上去。端饭菜的人一看使者,假装惊愕他说:“我以为是亚父的使者,没想到反而是项王的使者。”把饭菜又端了下去,拿粗菜恶饭给项王的使者吃。使者回来报告了项王,项王就怀疑范增私通汉军,渐渐剥夺他的权力。范增大怒,说:“天下的形势,大局已定,君王好自为之。请赐还我的躯体,让我成为一个普通的士卒。”项王答应了他。范增走了,还没有到彭城,因背上长毒疮死去了。 汉军将领纪信劝汉王说:“形势已经很危急了,请让我假装成大王替你去蒙骗楚军,大王可以乘机逃出城去。”于是汉王夜间从荥阳东门放出两千名身穿铠甲的妇女,楚军四面围击。纪信乘坐黄屋车,左边的车衡上竖立着大纛旗,(卫士大声地)说:“城中粮食吃光了,汉王投降。”楚军都高呼万岁。汉王和几十名骑兵从西门出城,奔向成皋。项王见到纪信,问他:“汉王在哪里?”纪信说:“汉王已经出城了。”项王烧死了纪信。 汉王派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卫荥阳。周苛、机公商量说:“魏豹这个叛国之王,很难和他共守城池。”就一起杀死了魏豹。楚军攻下荥阳城,活捉了周苛。项王对周苛说:“做我的将领,我以你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着说:“你不赶快投降汉军,汉军就要俘虏你,你不是汉军的对手。”项王大怒,烹死了周苛,并杀了枞公。 汉王逃出荥阳,南走宛、叶,收服了九江王黥布,一边走一边收集士卒,又进入成皋固守。汉四年,项王围攻成皋。汉王逃走了,单身一人与滕公出了成皋北门,渡河奔向修武,到了张耳、韩信军营。诸将陆续逃出成皋,追随汉王。楚军攻下成皋,想要向西进军。汉王派兵在巩县阻击,使楚军不能西进。 这时,彭越渡河在东阿攻击楚军,杀死了楚将军薛公。项王就亲自东去攻打彭越。汉王得到淮阻侯的军队,打算渡河南下,郑忠劝阻汉王,汉王就停留在河内筑起营垒。派刘贾领兵协同彭越,烧掉楚军的粮食。项王东进打败了刘贾和彭越,彭越逃走了。汉王率军渡河,又夺取了成皋,驻扎在广武,取食敖仓。项王已经平定了东海,率军回来,向西进发,与汉军都在广武驻扎,相持了好几个月。 当时,彭越在梁地多次反击楚军,断绝楚军的粮食,项王很忧虑。他设置了一个高大的砧板,把太公放在上面,告诉汉王说:“现在不快快投降,我就烹杀太公。”汉王说:“我和你项羽都是北面称臣,受命于怀王,说是‘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一定要烹杀你的老子,那么希望你分给我一杯肉羹。”项王十分气愤,打算杀死太公。项伯说:“天下大事还不能预料,而且打天下的人不顾念家眷,虽然杀了大公也没有好处,只能增加祸患。”项王听从了项伯的话。 楚、汉长期相持,未决胜负,年青力壮的苦干行军作战,年老体弱的疲于水陆运输。项王对汉王说:“几年来天下扰攘不安。只是由于我们两个人的缘故,愿意与你挑战,一决雌雄,不要使天下百姓空受痛苦。”汉王笑着拒绝说:“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项王叫壮士出去挑战。汉军有个善长骑马射箭的人叫楼烦,楚军派壮士挑战三次,楼烦都把壮士射死了。项王大怒,就亲自披甲持戟出来挑战。楼烦想要射他,项王怒目呵叱,楼烦(被吓得)眼不敢正视,手不敢发箭,跑回营垒,不敢再出来。汉王派人暗中打听,才知道挑战的人原来是项王。汉王大为震惊。于是项王靠近汉王军营,和他隔着广武涧对话,汉王历数项王的罪状,项王非常气愤,要求决战。汉王没有答应,项王埋伏的弓弩射中了汉王,汉王受伤跑回成皋。 项王听说淮阴侯已经攻下河北,打垮了齐、赵军队,而且将要进攻楚军,就派龙且前往迎击。淮阴侯与龙旦交战,骑兵将领灌婴也出击龙且,大破楚军,杀死了龙且。韩信就自立为齐王。项王听说龙且的军队垮了,大为恐慌,派遣盱台人武涉去游说淮阴侯。淮阴侯不肯听从。这时,彭越又起来反楚,攻下梁地,断绝楚军的粮道。项王就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人说:“小心守卫成皋,即使汉军挑战,千万不要和它交战,不要让它东进就行了。我十五天一定杀掉彭越,平定梁地,再与将军会合。”于是项王率军东去,进军过程中攻打陈留、外黄。 外黄没有攻下。过了几天,外黄投降了,项王很生气,命令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到城东,准备坑杀他们,外黄令门客的儿子才十三岁,前去劝告项王说:“彭越用武力逼迫外黄百姓,外黄百姓很害怕,所以暂时投降,等待大王到来。大王到了,又都坑杀他们,难道百姓还有归顺之心吗?从这儿往东,梁地十多个城邑都心怀恐惧,没有肯投降的了。”项王赞成他的话,就赦免了外黄应当坑杀的那些人。从外黄往东直至睢阳,听到这个消息,都争先恐后地向项王投降。 汉军果然屡次向楚军挑战,楚军不出来应战。汉军派人在阵前辱骂楚军,骂了五六天,大司马十分气愤,让士卒渡过汜水,(迎击汉军。)士卒刚渡过一半,汉军出击,大败楚军,缴获了楚国全部物资。大司马曹咎、长史欣都自刎在汜水上。大司马曹咎原来是蕲县的狱掾,长史司马欣原来是栎阳的狱吏,两人曾对项梁有过恩德,因此项王信任他们。当时,项王在睢阳,听说海春侯的军队失败了,就率军返回。汉军正在荥阳东面围攻钟离眛,项王一到,汉军害怕楚军,全部撤走到险阻地带。 这时,汉军兵多粮足,项王兵疲粮绝。汉王派遣陆贾劝说项王,请求释放太公,项王没有答应。汉王又派遣侯公前去劝说项王,项王就和汉约定,平分天下,划鸿沟以西归汉,鸿沟以东归楚。项王答应了侯公的要求,就把汉王的父母妻子送了回来。汉军都高呼万岁。汉王封侯公为平国君。侯公隐匿起来,不肯再见汉王。汉王说:“这个人是天下善辩之士,所到之处,可以使人国家覆灭,所以封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经订立和约,就解除了军事对峙,率军东归。 汉王准备西归,张良、陈平劝汉王说:“汉占领了大半个天下,而诸侯都归服了我们。楚军兵疲粮尽,这是上天让楚灭亡的时候,不如乘这个机会消灭它。现在放走项王不去攻打他,这就是所谓‘养虎自遗患’。”汉王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汉五年,汉王追击项王到了阳夏南面,军队驻扎下来,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约期会合进攻楚军。到达固陵,而韩信、彭越的军队不来会合。楚军攻击汉军,把汉军打得大败。汉王又进入营垒,挖深沟堑,自为固守。汉王对张子房说:“诸侯不遵守约定,怎么办呢?”张子房回答说:“楚军即将崩溃,韩信、彭越没有分到一块封地,他们不来会合是很自然的。君王能和他们共分天下,眼下可以使他们立刻前来。如果不能这样,局势的发展很难预料。君王能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的地区,全部划给韩信,睢阳以北到谷城,分给彭越,使他们各自为战,那么楚军是容易打败的。”汉王说:“好。”于是就派遣使者告诉韩信、彭越说:“合力攻打楚军。楚军崩溃后,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给予齐王,睢阳以北到谷城给予彭相国。”使者一到,韩信、彭越都回话说:“请让我们立刻进兵。”韩信就从齐地出发,刘贾的军队从寿春出发并行,屠毁了城父,到达垓下。大司马周殷背叛了楚国,利用舒地的兵力屠毁了六县,调动全部九江士卒,随同刘贾、彭越都会集在垓下,来到项王阵前。 项王的军队筑垒垓下,兵少粮尽,汉军和各路诸侯军队把它重重包围起来。夜晚听到四面的汉军都是唱的楚地歌曲,项王大为震惊他说:“汉军已经全部占领了楚国吗?为什么楚国人如此众多啊?”项王就夜间起来,在帐幕里饮酒。有一个名字叫虞的美人,得到项王的宠爱,常常带在身边。有一匹叫骓的骏马,项王经常骑着它。于是项王慷慨悲歌,自己作诗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唱了好几遍,美人跟着他一起唱。项王悲泣,泪下数行,左右侍从也都俯首哭泣,(悲痛得)不能抬头仰视。 于是项王上马(突围),部下壮士骑马随从的有八百多人,当夜冲破包围,向南飞驰而去。天亮,汉军才发觉,派骑兵将领灌婴率五千骑兵追赶项王。项王渡过淮水,能够跟从的骑兵只有一百多人,项王到阴陵,迷失了道路,询问一个种田的人,种田的人欺骗他说“往左”。项王往左去,结果陷入了一大片沼泽中。因此,汉军追上了项王。项王就又带兵向东,到了东城,只有二十八个骑兵了。追赶的汉军骑兵有几千人。项王自己估计不能脱身了,对他的骑兵说:“我起兵到现在八年了,亲身打过七十多次仗,谁抵挡我,我就打垮谁,我攻击谁,准就降服,未曾打过败仗,因而霸有天下。然而现在终于被围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打仗的过错。今天固然要决心战死,愿意力各位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一定要三次取胜,力各位突破重围,斩杀敌将,砍倒敌人军旗,让各位知道是上天灭亡我,不是我打仗的过错。”项王就把他的骑兵分为四队,面向四方。汉军把项王包围了好几层。项王对他的骑兵说:“我为你们斩他一个将领。”项王命令骑兵四面疾驰而下,约定在山的东面会合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声呼喊着,飞奔直下,汉军惊惶溃乱,项王就斩了一个汉军将领。当时,赤泉侯做骑兵将领,追赶项王,项王怒目大吼,赤泉侯人马俱惊,倒退了好几里。项王和他的骑兵会合为三处。汉军不知道项王在哪里,就把军队分为三部分,又把项王包围起来,项王骑马冲驰,又斩了汉军的一个都尉,杀死了百十来人,再把他的骑兵集合起来,只丧失了两个骑兵。项王就对他的骑兵说:“怎么样?”骑兵都佩服他说:“正像大王所说的那样。” 项王想要向东渡过乌江。乌江亭长把船靠在岸边等待着项王。他对项王说:“江东虽小,地方也纵横上千里,民众数十万,也足以称王。希望大王赶快渡江。现在只有我有船只,汉军来到这,没有船只渡江。”项王笑着说:“上天要灭亡我,我渡江干什么呢!况且我和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进,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即使江东父兄怜悯我,让我称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即使他们不说什么,我项籍难道不干心有愧吗?”(最后)项王对亭长说:“我知道你是个忠厚长者。我骑这匹马五年了,所向无敌,曾经一天奔驰一千里,不忍心杀了它,把它送给你吧。”就叫骑兵都下马步行,甲短兵接战。单单项籍一人就杀死汉军几百人。项王身上也受了十多处伤。他回头看见汉军的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吕马童背对项王,指给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王说:“我听说汉军用一千斤黄金、一万户封邑来悬赏我的头,我给你做件好事吧。”就自刎而死。王翳割了项王的头,其他骑兵自相蹂躏践踏,争夺项王的尸体,互相残杀了几十人。最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自得到了项王的一段肢体。五个人把肢体合拢起来,都确实是项王的。所以把准备封赏的土地分为五部分: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死后,楚国各地都投降了汉军,只有鲁城不肯投降。汉王就带领天下士卒打算屠毁鲁城,因为他们坚守礼义,为主人以死守节,就拿项王的头给鲁城人看,鲁城父兄才投降了。最初,楚怀王曾封项籍为鲁公,等到项籍死了,鲁城又最后投降,所以用鲁公的礼仪把项王理葬在谷城。汉王为项王举哀,哭了一场,然后离开了鲁城。 各支项氏宗族,汉王都不诛杀。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景侯、玄武侯都是项氏宗族,赐姓刘。 太史公说:我听周生说“舜的眼睛大概是两个瞳孔”,又听说项羽也是两个瞳孔。项羽难道是舜的后裔吗?为什么兴起得这么迅速啊!秦朝政治腐败,陈涉首先发难,豪杰蜂起,相互争夺,不可胜数。然而项羽毫无凭借,乘势起于民间,三年时间,就率领五路诸侯军消灭了秦朝,分割天下,封王建侯,政自己出,号为“霸王”,虽然没有始终保持他的地位,但近古以来,还未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恋楚地,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抱怨王侯背叛自己,这时已经难以控制局势了。自我夸耀功勋,逞一己私智,不效法古人,以为创立霸王的事业,需要用武力来经营天下,终于五年时间覆灭了他自己的国家,身死东城,还没有觉悟,不自我谴责,这就不对了。竟然用“上天灭亡我,不是我用兵打仗的过错”为借口,难道不是太荒谬了吗!


简介

《项羽本纪》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出于《史记》中第七卷,是关于楚霸王项羽的本纪,它记录了秦末项羽光辉壮烈的一生。



史记·十二本纪·吕太后本纪

〔司马迁〕 〔汉〕

吕太后者,高祖微时妃也,生孝惠帝、女鲁元太后。

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

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

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

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

如意立为赵王后,几代太子者数矣,赖大臣争之,及留侯策,太子得毋废。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

吕后兄二人,皆为将。

长兄周吕侯死事,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

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

高祖十二年四月甲辰,崩长乐宫,太子袭号为帝。

是时高祖八子:长男肥,孝惠兄也,异母,肥为齐王。

余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为赵王,薄夫人子恒为代王,诸姬子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子长为淮南王,子建为燕王。

高祖弟交为楚王,兄子濞为吴王。

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长沙王。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

使者三反,赵相建平侯周昌谓使者曰:“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

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

王且亦病,不能奉诏。

”吕后大怒,乃使人召赵相。

赵相征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

王来,未到。

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与赵王起居饮食。

太后欲杀之,不得闲。

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

赵王少,不能蚤起。

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鸩饮之。

犁明,孝惠还,赵王已死。

于是乃徙淮阳王友为赵王。

夏,诏赐郦侯父追谥为令武侯。

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

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

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

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

”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皆来朝。

十月,孝惠与齐王燕饮太后前,孝惠以为齐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礼。

太后怒,乃令酌两卮酖,置前,令齐王起为寿。

齐王起,孝惠亦起,取卮欲俱为寿。

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卮。

齐王怪之,因不敢饮,详醉去。

问,知其酖,齐王恐,自以为不得脱长安,忧。

齐内史士说王曰:“太后独有孝惠与鲁元公主。

今王有七十余城,而公主乃食数城。

王诚以一郡上太后,为公主汤沐邑,太后必喜,王必无忧。

”于是齐王乃上城阳之郡,尊公主为王太后。

吕后喜,许之。

乃置酒齐邸,乐饮,罢,归齐王。

三年,方筑长安城,四年就半,五年六年城就。

诸侯来会。

十月朝贺。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

发丧,太后哭,泣不下。

留侯子张辟彊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

”丞相曰:“何解?

”辟彊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

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

”丞相乃如辟彊计。

太后说,其哭乃哀。

吕氏权由此起。

乃大赦天下。

九月辛丑,葬。

太子即位为帝,谒高庙。

元年,号令一出太后。

太后称制,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王陵。

王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今王吕氏,非约也。

”太后不说。

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

勃等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

”太后喜,罢朝。

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

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从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地下?

”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

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

”王陵无以应之。

十一月,太后欲废王陵,乃拜为帝太傅,夺之相权。

王陵遂病免归。

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

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

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皆因而决事。

乃追尊郦侯父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四月,太后欲侯诸吕,乃先封高祖之功臣郎中令无择为博城侯。

鲁元公主薨,赐谥为鲁元太后。

子偃为鲁王。

鲁王父,宣平侯张敖也。

封齐悼惠王子章为朱虚侯, 以吕禄女妻之。

齐丞相寿为平定侯。

少府延为梧侯。

乃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

太后欲王吕氏,先立孝惠后宫子彊为淮阳王,子不疑为常山王,子山为襄城侯,子朝为轵侯,子武为壶关侯。

太后风大臣,大臣请立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许之。

建成康侯释之卒,嗣子有罪,废,立其弟吕禄为胡陵侯,续康侯后。

二年,常山王薨,以其弟襄城侯山为常山王,更名义。

十一月,吕王台薨,谥为肃王,太子嘉代立为王。

三年,无事。

四年,封吕嬃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及诸侯丞相五人。

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

孝惠崩,太子立为帝。

帝壮,或闻其母死,非真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

我未壮,壮即为变。

”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为乱,乃幽之永卷中,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

太后曰:“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

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代之。

”群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首奉诏。

”帝废位,太后幽杀之。

五月丙辰,立常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

不称元年者,以太后制天下事也。

以轵侯朝为常山王。

置太尉官,绛侯勃为太尉。

五年八月,淮阳王薨,以弟壶关侯武为淮阳王。

六年十月,太后曰吕王嘉居处骄恣,废之,以肃王台弟吕产为吕王。

夏,赦天下。

封齐悼惠王子兴居为东牟侯。

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友。

友以诸吕女为受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妒,怒去,谗之于太后,诬以罪过,曰:“吕氏安得王!

太后百岁后,吾必击之”。

太后怒,以故召赵王。

赵王至,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

其群臣或窃馈,辄捕论之,赵王饿,乃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彊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

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

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丁丑,赵王幽死,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次。

己丑,日食,昼晦。

太后恶之,心不乐,乃谓左右曰:“此为我也。

” 二月,徙梁王恢为赵王。

吕王产徙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

立皇子平昌侯太为吕王。

更名梁曰吕,吕曰济川。

太后女弟吕嬃有女为营陵侯刘泽妻,泽为大将军。

太后王诸吕,恐即崩后刘将军为害,乃以刘泽为琅邪王,以慰其心。

梁王恢之徙王赵,心怀不乐。

太后以吕产女为赵王后。

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微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

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酖杀之。

王乃为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

王悲,六月即自杀。

太后闻之,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

宣平侯张敖卒,以子偃为鲁王,敖赐谥为鲁元王。

秋,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

代王谢,愿守代边。

太傅产、丞相平等言,武信侯吕禄上侯,位次第一,请立为赵王。

太后许之,追尊禄父康侯为赵昭王。

九月,燕灵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后使人杀之,无后,国除。

八年十月,立吕肃王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通弟吕庄为东平侯。

三月中,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忽弗复见。

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

高后遂病掖伤。

高后为外孙鲁元王偃年少,蚤失父母,孤弱,乃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寿为乐昌侯,以辅鲁元王偃。

及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

诸中宦者令丞皆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

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

吕王产居南军。

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

今吕氏王,大臣弗平。

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

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

”辛巳,高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

大赦天下。

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

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朱虚侯刘章有气力,东牟侯兴居其弟也。

皆齐哀王弟,居长安。

当是时,诸吕用事擅权,欲为乱,畏高帝故大臣绛、灌等,未敢发。

朱虚侯妇,吕禄女,阴知其谋。

恐见诛,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诛诸吕而立。

朱虚侯欲从中与大臣为应。

齐王欲发兵,其相弗听。

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召平乃反,举兵欲围王,王因杀其相,遂发兵东,诈夺琅邪王兵,并将之而西。

语在齐王语中。

齐王乃遗诸侯王书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王齐。

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为齐王。

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为四。

忠臣进谏,上惑乱弗听。

今高后崩,而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

而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

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汉闻之,相国吕产等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

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权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

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

”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

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

吕禄、吕产欲发乱关中,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

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名为少帝弟,及鲁元王吕后外孙,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

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

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

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

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

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

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

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

足下何不归印,以兵属太尉?

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

”吕禄信然其计,欲归将印,以兵属太尉。

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

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

过其姑吕嬃,嬃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

”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左丞相食其免。

八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

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子产曰:“王不蚤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

”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乃趣产急入宫。

平阳侯颇闻其语,乃驰告丞相、太尉。

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

襄平侯通尚符节。

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

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

”吕禄以为郦兄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

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襢,为刘氏左襢。

”军中皆左襢为刘氏。

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

然尚有南军。

平阳侯闻之,以吕产谋告丞相平,丞相平乃召朱虚侯佐太尉。

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

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

”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得入,裴回往来。

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

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讼言诛之,乃遣朱虚侯谓曰:“急入宫卫帝。

”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

入未央宫门,遂见产廷中。

日哺时,遂击产。

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

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

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

朱虚侯欲夺节信,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

还,驰入北军,报太尉。

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

”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

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偃。

壬戌,以帝太傅食其复为左丞相。

戊辰,徙济川王王梁,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

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

灌婴兵亦罢荥阳而归。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

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彊吕氏。

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

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

”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适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适长孙,可立也”。

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钧),驷钧,恶人也。

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

”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

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

太后家薄氏谨良。

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于天下,便。

”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

代王使人辞谢。

再反,然后乘六乘传。

后九月晦日己酉,至长安,舍代邸。

大臣皆往谒,奉天子玺上代王,共尊立为天子。

代王数让,群臣固请,然后听。

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吾无功,请得除宫。

”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不当立。

”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

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泽谕告,亦去兵。

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

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

”滕公曰“出就舍。

”舍少府。

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

报曰:“宫谨除。

”代王即夕入未央宫。

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

”代王乃谓太尉。

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

代王遂入而听政。

夜,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常山王及少帝于邸。

代王立为天子。

二十三年崩,谥为孝文皇帝。

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

刑罚罕用,罪人是希。

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史记·十二本纪·孝文本纪

〔司马迁〕 〔汉〕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

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陈豨军,定代地,立为代王,都中都。

太后薄氏子。

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

九月,诸吕吕产等欲为乱,以危刘氏,大臣共诛之,谋召立代王,事在吕后语中。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

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

张武等议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

今已诛诸吕,新啑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

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

”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

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

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彊,二矣。

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

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

此乃天授,非人力也。

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

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彊。

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

”代王报太后计之,犹与未定。

卜之龟,卦兆得大横。

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

”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王?

”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

”于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

薄昭还报曰:“信矣,毋可疑者。

”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

”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诣长安。

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

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

宋昌还报。

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

代王下车拜。

太尉勃进曰:“愿请闲言。

”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

所言私,王者不受私。

”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

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

”遂驰入代邸。

群臣从至。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当奉宗庙。

臣谨请(与)阴安侯列侯顷王后与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议曰:‘大王高帝长子,宜为高帝嗣。

’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

寡人不佞,不足以称宗庙。

愿请楚王计宜者,寡人不敢当。

”群臣皆伏固请。

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

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帝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以为宜。

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

愿大王幸听臣等。

臣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

”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辞。

”遂即天子位。

群臣以礼次侍。

乃使太仆婴与东牟侯兴居清宫,奉天子法驾,迎于代邸。

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宫。

乃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

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

还坐前殿。

于是夜下诏书曰:“闲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

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谒高庙。

右丞相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

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

壬子,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

皇帝曰:“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将军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弗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

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

朱虚侯刘章首先捕吕产等。

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

典客刘揭身夺赵王吕禄印。

益封太尉勃万户,赐金五千斤。

丞相陈平、灌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

朱虚侯刘章、襄平侯通、东牟侯刘兴居邑各二千户,金千斤。

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

今犯法已论,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朕甚不取。

其议之。

”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为法以禁之。

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从来远矣。

如故便。

”上曰:“朕闻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

且夫牧民而导之善者,吏也。

其既不能导,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于民为暴者也。

何以禁之?

朕未见其便,其孰计之。

”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

请奉诏书,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

请立太子。

”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

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

谓天下何?

其安之。

”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

”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于国家之大体。

吴王于朕,兄也,惠仁以好德。

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

岂为不豫哉!

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

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忧天下也。

朕甚不取也。

”有司皆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馀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道也。

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

高帝亲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

诸侯王及列侯始受国者皆亦为其国祖。

子孙继嗣,世世弗绝,天下之大义也,故高帝设之以抚海内。

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

更议不宜。

子某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

”上乃许之。

因赐天下民当代父后者爵各一级。

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三月,有司请立皇后。

薄太后曰:“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为皇后。

”皇后姓窦氏。

上为立后故,赐天下鳏寡孤独穷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儿九岁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数。

上从代来,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抚诸侯四夷皆洽欢,乃循从代来功臣。

上曰:“方大臣之诛诸吕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劝朕,朕以得保奉宗庙。

已尊昌为卫将军,其封昌为壮武侯。

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 上曰:“列侯从高帝入蜀、汉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户,故吏二千石以上从高帝颍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户,淮阳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四百户。

封淮南王舅父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父驷钧为清郭侯。

”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

人或说右丞相曰:“君本诛诸吕,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赏,处尊位,祸且及身。

”右丞相勃乃谢病免罢,左丞相平专为丞相。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复以绛侯勃为丞相。

上曰:“朕闻古者诸侯建国千余(岁),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欢欣,靡有遗德。

今列侯多居长安,邑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驯其民。

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望,日又食。

上曰:“朕闻之,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

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菑孰大焉!

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朕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

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

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思之所不及,丐以告朕。

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因各饬其任职,务省繇费以便民。

朕既不能远德,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

今纵不能罢边屯戍,而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

太仆见马遗财足,馀皆以给传置。

” 正月,上曰:“农,天下之本,其开籍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上曰:“赵幽王幽死,朕甚怜之,已立其长子遂为赵王。

遂弟辟彊及齐悼惠王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

”乃立赵幽王少子辟彊为河间王,以齐剧郡立朱虚侯为城阳王,立东牟侯为济北王,皇子武为代王,子参为太原王,子揖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

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

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

其除之。

民或祝诅上以相约结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

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

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

” 九月,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竹使符。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上曰:“前日(计)[诏]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

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

”绛侯勃免丞相就国,以太尉颍阴侯婴为丞相。

罢太尉官,属丞相。

四月,城阳王章薨。

淮南王长与从者魏敬杀辟阳侯审食其。

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为寇。

帝初幸甘泉。

六月,帝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毋使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

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来近塞,捕杀吏卒,驱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甚敖无道,非约也。

其发边吏骑八万五千诣高奴,遣丞相颍阴侯灌婴击匈奴。

”匈奴去,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

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

举功行赏,诸民里赐牛酒。

复晋阳中都民三岁。

留游太原十馀日。

济北王兴居闻帝之代,欲往击胡,乃反,发兵欲袭荥阳。

于是诏罢丞相兵,遣棘蒲侯陈武为大将军,将十万往击之。

祁侯贺为将军,军荥阳。

七月辛亥,帝自太原至长安。

乃诏有司曰:「济北王背德反上,诖误吏民,为大逆。

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地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

与王兴居去来,亦赦之。

」八月,破济北军,虏其王。

赦济北诸吏民与王反者。

[1]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毋度,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遣人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欲以危宗庙社稷。

群臣议,皆曰「长当弃市」帝不忍致法于王,赦其罪,废勿王。

群臣请处王蜀严道、邛都,帝许之。

长未到处所,行病死,上怜之。

后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长谥为厉王,立其子三人为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十三年夏,上曰:“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

百官之非,宜由朕躬。

今秘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

其除之。

” 五月,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诏狱逮徙系长安。

太仓公无男,有女五人。

太仓公将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

”其少女缇萦自伤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

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

妾愿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

”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

何则?

至治也。

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

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

吾甚自愧。

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

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

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

朕甚怜之。

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

其除肉刑。

” 上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

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毋以异,其于劝农之道未备。

其除田之租税。

” 十四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那塞,杀北地都尉昂。

上乃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骑卒十万。

帝亲自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军吏卒。

帝欲自将击匈奴,群臣谏,皆不听。

皇太后固要帝,帝乃止。

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赤为内史,栾布为将军,击匈奴。

匈奴遁走。

春,上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历日(县)[绵]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

其广增诸祀墠场珪币。

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后己,至明之极也。

今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

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

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

” 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

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时,土德应黄龙见,当改正朔服色制度。

天子下其事与丞相议。

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

十五年,黄龙见成纪,天子乃复召鲁公孙臣,以为博士,申明土德事。

于是上乃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

朕亲郊祀上帝诸神。

礼官议,毋讳以劳朕。

”有司礼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亲礼祀上帝于郊,故曰郊。

”于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礼焉。

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

欲出周鼎,当有玉英见。

十六年,上亲郊见渭阳五帝庙,亦以夏答礼而尚赤。

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

于是天子始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其岁,新垣平事觉,夷三族。

后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

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而不能远达也。

闲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吾内志,以重吾不德也。

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

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怛惕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轶于道,以谕朕意于单于。

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亲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

和亲已定,始于今年。

” 后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

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

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

将军张武屯北地。

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

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

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

数月,胡人去,亦罢。

[1] 天下旱,蝗。

帝加惠:令诸侯毋入贡,弛山泽,减诸服御狗马,损郎吏员,发仓庾以振贫民,民得卖爵。

孝文帝从代来,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

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

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上常衣绨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帏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

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欲为省,毋烦民。

南越王尉佗自立为武帝,然上召贵尉佗兄弟,以德报之,佗遂去帝称臣。

与匈奴和亲,匈奴背约入盗,然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恶烦苦百姓。

吴王诈病不朝,就赐几杖。

群臣如袁盎等称说虽切,常假借用之。

群臣如张武等受赂遗金钱,觉,上乃发御府金钱赐之,以愧其心,弗下吏。

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

后七年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宫。

遗诏曰:“朕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

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

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

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离寒暑之数,哀人之父子,伤长幼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

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年矣。

赖天地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

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

维年之久长,惧于不终。

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

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悲之有!

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

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者。

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

绖带无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男女哭临宫殿。

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

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

已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

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归夫人以下至少使。

”令中尉亚夫为车骑将军,属国悍为将屯将军,郎中令武为复土将军,发近县见卒万六千人,发内史卒万五千人,藏郭穿复土属将军武。

乙巳,群臣皆顿首上尊号曰孝文皇帝。

太子即位于高庙。

丁未,袭号曰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制诏御史:“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礼乐各有由。

闻歌者,所以发德也。

舞者,所以明功也。

高庙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

孝惠庙酎,奏文始、五行之舞。

孝文皇帝临天下,通关梁,不异远方。

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独,以育群生。

减嗜欲,不受献,不私其利也。

罪人不帑,不诛无罪。

除(肉)[宫]刑,出美人,重绝人之世。

朕既不敏,不能识。

此皆上古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亲行之。

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焉。

明象乎日月,而庙乐不称。

朕甚惧焉。

其为孝文皇帝庙为昭德之舞,以明休德。

然后祖宗之功德著于竹帛,施于万世,永永无穷,朕甚嘉之。

其与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礼官具为礼仪奏。

”丞相臣嘉等言:“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

皆臣嘉等愚所不及。

臣谨议:世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高皇庙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庙宜为帝者太宗之庙。

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

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

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岁献祖宗之庙。

请著之竹帛,宣布天下。

”制曰:“可。

”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后仁。

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

诚哉是言!

汉兴,至孝文四十有馀载,德至盛也。

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谦让未成于今。

呜呼,岂不仁哉!

史记·十二本纪·孝景本纪

〔司马迁〕 〔汉〕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

母窦太后。

孝文在代时,前后有三男,及窦太后得幸,前后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

乙巳,赐民爵一级。

五月,除田半租,为孝文立太宗庙。

令群臣无朝贺。

匈奴入代,与约和亲。

二年春,封故相国萧何孙系为武陵侯。

男子二十而得傅。

四月壬午,孝文太后崩。

广川、长沙王皆之国。

丞相申屠嘉卒。

八月,以御史大夫开封陶青为丞相。

彗星出东北。

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

荧惑逆行,守北辰。

月出北辰间。

岁星逆行天廷中。

置南陵及内史、祋祤为县。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

长星出西方。

天火燔雒阳东宫大殿城室。

吴王濞、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反,发兵西乡。

天子为诛晁错,遣袁盎谕告,不止,遂西围梁。

上乃遣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将兵诛之。

六月乙亥。

赦亡军及楚元王子蓺等与谋反者。

封大将军窦婴为魏其侯。

立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

立皇子端为胶西王,子胜为中山王。

徙济北王志为菑川王,淮阳王馀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

齐王将庐、燕王嘉皆薨。

四年夏,立太子。

立皇子彻为胶东王。

六月甲戌,赦天下。

后九月,更以阳为阳陵。

复置津关,用传出入。

冬,以赵国为邯郸郡。

五年三月,作阳陵、渭桥。

五月,募徙阳陵,予钱二十万。

江都大暴风从西方来,坏城十二丈。

丁卯,封长公主子蟜为隆虑侯。

徙广川王为赵王。

六年春,封中尉绾为建陵侯,江都丞相嘉为建平侯,陇西太守浑邪为平曲侯,赵丞相嘉为江陵侯,故将军布为鄃侯。

梁楚二王皆薨。

后九月,伐驰道树,殖兰池。

七年冬,废栗太子为临江王。

十月晦,日有食之。

春,免徒隶作阳陵者。

丞相青免。

二月乙巳,以太尉条侯周亚夫为丞相。

四月乙巳,立胶东王太后为皇后。

丁巳,立胶东王为太子。

名彻。

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孙平为绳侯,故御史大夫周昌左车为安阳侯,四月乙巳,赦天下,赐爵一级。

除禁锢。

地动。

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亲。

三月,召临江王来。

即死中尉府中。

夏,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子寄为胶东王。

封四侯。

九月甲戌,日食。

中三年冬,罢诸侯御史中丞。

春,匈奴王二人率其徒来降,皆封为列侯。

立皇子方乘为清河王。

三月,彗星出西北。

丞相周亚夫,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

四月,地动。

九月戊戌晦,日食。

军东都门外。

中四年三月,置德阳宫。

大蝗。

秋,赦徒作阳陵者。

中五年夏,立皇子舜为常山王。

封十侯。

六月丁巳,赦天下,赐爵一级。

天下大潦。

更命诸侯丞相曰相。

秋,地动。

中六年二月己卯,行幸雍,郊见五帝。

三月,雨雹。

四月,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皆薨。

立梁孝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阴王。

梁分为五。

封四侯。

更命廷尉为大理,将作少府为将作大匠,主爵中尉为都尉,长信詹事为长信少府,将行为大长秋,大行为行人,奉常为太常,典客为大行,治粟内史为大农。

以大内为二千石,置左右内官,属大内。

七月辛亥,日食。

八月,匈奴入上郡。

后元年冬,更命中大夫令为卫尉。

三月丁酉,赦天下,赐爵一级,中二千石、诸侯相爵右庶长。

四月,大酺。

五月丙戌,地动,其蚤食时复动。

上庸地动二十二日,坏城垣。

七月乙巳,日食。

丞相刘舍免。

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绾为丞相,封建陵侯。

后二年正月,地一日三动。

郅将军击匈奴。

酺五日。

令内史郡不得食马粟,没入县官。

令徒隶衣七緵布。

止马舂。

为岁不登,禁天下食不造岁。

省列侯遣之国。

三月,匈奴入雁门。

十月,租长陵田。

大旱。

衡山国、河东、云中郡民疫。

后三年十月,日月皆赤五日。

十二月晦,袴。

日如紫。

五星逆行守太微。

月贯天廷中。

正月甲寅,皇太子冠。

甲子,孝景皇帝崩。

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后爵一级,天下户百钱。

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

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

三月,封皇太后弟蚡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

置阳陵。

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

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

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史记·十二本纪·孝武本纪

〔司马迁〕 〔汉〕

孝武皇帝者,孝景中子也。

母曰王太后。

孝景四年,以皇子为胶东王。

孝景七年,栗太子废为临江王,以胶东王为太子。

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为孝武皇帝。

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乂安,荐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

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

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

后六年,窦太后崩。

其明年,上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明年,上初至雍,郊见五畤。

后常三岁一郊。

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

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于先后宛若。

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

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

及武帝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

少君者,故深泽侯入以主方。

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

其游以方遍诸侯。

无妻子。

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帛衣食。

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

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

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年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行,识其处,一坐尽惊。

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

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

”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

一宫尽骇,以少君为神,数百岁人也。

少君言于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

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

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于是天子始亲祠灶,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

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

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

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

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用太牢具,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

”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

其后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

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忌泰一坛上,如其方。

后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

冥羊用羊。

祠马行用一青牡马。

泰一、皋山山君、地长用牛。

武夷君用乾鱼。

阴阳使者以一牛”。

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于忌泰一坛旁。

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

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

”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

赐诸侯白金,以风符应合于天地。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

天子受之,更以他县偿之。

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于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

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

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

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

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

”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

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

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

乃为帛书以饭牛,详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

杀而视之,得书,书言其怪,天子疑之。

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书。

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

游水发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

”上召置祠之甘泉。

及病,使人问神君。

神君言曰:“天子毋忧病。

病少愈,强与我会甘泉。

”于是病愈,遂幸甘泉,病良已。

大赦天下,置寿宫神君。

神君最贵者,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

非可得见,闻其音,与人言等。

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也。

居室帷中。

时昼言,然常以夜。

天子祓,然后入。

因巫为主人,关饮食。

所欲者言行下。

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

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

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毋绝殊者,而天子独喜。

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

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毋祀,则礼不答也。

”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天地牲角茧栗。

今陛下亲祀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

”于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如宽舒等议。

上亲望拜,如上帝礼。

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

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

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

”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于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

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

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毋子。

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

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

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

天子既诛文成,后悔恨其早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悦。

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

大言曰:“臣尝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

顾以为臣贱,不信臣。

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予方。

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

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

”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

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

”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

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

神人尚肯邪不邪。

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

”于是上使先验小方,斗旗,旗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

居月馀,得四金印,佩天士将军、地土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印。

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

间者河溢皋陆,隄繇不息。

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

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意庶几与焉。

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

”赐列侯甲第,僮千人。

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

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

天子亲如五利之第。

使者存问所给,连属于道。

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

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

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

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

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

其后治装行,东入海,求其师云。

大见数月,佩六印,贵振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

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毋款识,怪之,言吏。

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

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

至中山,晏温,有黄云盖焉。

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

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

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

今年丰庑未有报,鼎曷为出哉?

”有司皆曰:“闻昔大帝兴神鼎一,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

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也。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 烹上帝鬼神。

遭圣则兴,迁于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伏而不见。

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

鼐鼎及鼒,不虞不骜,胡考之休’。

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

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飨。

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

鼎宜见于祖祢,藏于帝廷,以合明应。

”制曰:“可。

”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

上乃遣望气佐侯其气云。

其秋,上幸雍,且郊。

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

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

上疑未定。

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

”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问于鬼臾区。

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

’于是黄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

黄帝仙登于天。

”卿因所忠欲奏之。

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

”卿因嬖人奏之。

上大说,召问卿。

对曰:“受此书申功,申功已死。

”上曰:“申功何人也?

”卿曰:“申功,齐人也。

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

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

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

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

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

申功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矣。

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

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

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

黄帝且战且学仙。

患百姓非其道,乃断斩非鬼神者。

百馀岁然后得与神通。

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

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

其后于黄帝接万灵明廷。

明廷者,甘泉也。

所谓寒门者,谷口也。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荆山下。

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

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馀人,乃上去。

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黄帝之弓。

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珣号。

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于是天子曰:“嗟乎!

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

”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于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

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坛放薄忌泰一坛,坛三垓。

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

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犛牛以为俎豆牢具。

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

其下四方地,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

已祠,胙馀皆燎之。

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

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

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

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泰一。

朝朝日,夕夕月,则揖。

而见泰一如雍礼。

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

”而衣上黄。

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

有司云“祠上有光焉”。

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

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

”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

令太祝领,及腊间祠。

三岁天子一郊见。

”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一三星,为泰一锋,名曰“灵旗”。

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

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上使人微随验,实无所见。

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

上乃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若雉,往来城上。

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

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

”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求之。

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

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

”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其年,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

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今郊祠而无乐,岂称乎?

”公卿曰:“古者祀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

”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于是塞南越,祷祠泰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

”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

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

”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

”即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泰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

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

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

秦皇帝不得上封。

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

”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

数年,至且行。

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

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敢骋。

上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于是上绌偃、霸,尽罢诸儒弗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

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

问上,上不言。

问下,下不言。

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

东上泰山,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颠。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

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

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

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一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

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

上既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

宿留海上,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高。

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

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

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

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

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

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

其事皆禁。

明日,下阴道。

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

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

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

五色土益杂封。

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祠。

兕旄牛犀象之属弗用。

皆至泰山然后去。

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天子从封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

于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弗任。

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

修祀泰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依依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

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

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毋出今年租税。

其赦天下,如乙卯赦令。

行所过毋有复作。

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

”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

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 天子既已封禅泰山,无风雨菑,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

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

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

五月,返至甘泉。

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

后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

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其星出如瓠,食顷复入焉。

”有司言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嘒”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

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

寿星仍出,渊耀光明。

信星昭见,皇帝敬拜泰祝之飨。

”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见天子”。

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

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毋所见,见大人迹。

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

是岁旱。

于是天子既出毋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

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

使二卿将卒塞决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是时既灭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

昔东瓯王敬鬼,寿至百六十岁。

后世谩怠,故衰秏”。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

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焉。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

今陛下可为观,如缑氏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

且仙人好楼居。

”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仙之属。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

夏,有芝生殿防内中。

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有光云,乃下诏曰:“甘泉防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 其明年,伐朝鲜。

夏,旱。

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

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

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

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

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

北至琅邪,并海上。

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

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

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

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

及五年修封,则祠泰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

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

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

礼毕,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有祕祠其颠。

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

泰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

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修封禅。

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复始。

皇帝敬拜泰一。

”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

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

临渤海,将以望祠蓬莱之属,冀至殊庭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

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庭。

明庭,甘泉也。

”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

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

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

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

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馀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

因为太初元年。

是岁,西伐大宛。

蝗大起。

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

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五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

独五帝用驹,行亲郊用驹。

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

行过,乃用驹。

他礼如故。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

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

上亲礼祠上帝,衣上黄焉。

公玊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钜、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

”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

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

夏,遂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

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还过祭常山。

今天子所兴祠,泰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修封。

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

凡六祠,皆太祝领之。

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祀,去则已。

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弗主。

他祠皆如其故。

今上封禅,其后十二岁而还,遍于五岳、四渎矣。

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

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迹为解,无其效。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冀遇其真。

自此之后,方士言祠神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

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

后有君子,得以览焉。

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

  孝武纂极,四海承平。

志尚奢丽,尤敬神明。

坛开八道,接通五城。

朝亲五利,夕拜文成。

祭非祀典,巡乖卜征。

登嵩勒岱,望景传声。

迎年祀日,改历定正。

疲秏中土,事彼边兵。

日不暇给,人无聊生。

俯观嬴政,几欲齐衡。

史记·十表·三代世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

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着。

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

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

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

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

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

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

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

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张夫子问褚先生曰:“诗言契、后稷皆无父而生。

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秋?

” 案:喾是黄帝曾孙,而契、弃是玄孙,故云也。

褚先生曰:“不然。

诗言契生于卵,后稷人夡者,欲见其有天命精诚之意耳。

鬼神不能自成,须人而生,柰何无父而生乎!

一言有父,一言无父,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两言之。

尧知契、稷皆贤人,天之所生,故封之契七十里,后十余世至汤,王天下。

尧知后稷子孙之后王也,故益封之百里,其后世且千岁,至文王而有天下。

诗传曰:‘汤之先为契,无父而生。

契母与姊妹浴于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

契生而贤,尧立为司徒,姓之曰子氏。

子者兹。

兹,益大也。

诗人美而颂之曰“殷社芒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商者质,殷号也。

文王之先为后稷,后稷亦无父而生。

后稷母为姜嫄,出见大人迹而履践之,知于身,则生后稷。

姜嫄以为无父,贱而□之道中,牛羊避不践也。

抱之山中,山者养之。

又捐之大泽,鸟覆席食之。

姜嫄怪之,于是知其天子,乃取长之。

尧知其贤才,立以为大农,姓之曰姬氏。

姬者,本也。

诗人美而颂之曰“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

’孔子曰:‘昔者尧命契为子氏,为有汤也。

命后稷为姬氏,为有文王也。

大王命季历,明天瑞也。

太伯之吴,遂生源也。

天命难言,非圣人莫能见。

舜、禹、契、后稷皆黄帝子孙也。

黄帝策天命而治天下,德泽深后世,故其子孙皆复立为天子,是天之报有德也。

人不知,以为泛从布衣匹夫起耳。

夫布衣匹夫安能无故而起王天下乎?

其有天命然。

” “黄帝后世何王天下之久远邪?

” 曰:“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

黄帝是也。

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

蜀王,黄帝后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于汉,非以其先之有德,泽流后世邪?

行道德岂可以忽秋哉!

人君王者举而观之。

汉大将军霍子孟名光者,亦黄帝后世也。

此可为博闻远见者言,固难为浅闻者说也。

何以言之?

古诸侯以国为姓。

霍者,国名也。

武王封弟叔处于霍,后世晋献公灭霍公,后世为庶民,往来居平阳。

平阳在河东,河东晋地,分为韂国。

以诗言之,亦可为周世。

周起后稷,后稷无父而生。

以三代世传言之,后稷有父名高辛。

高辛,黄帝曾孙。

黄帝终始传曰:‘汉兴百有余年,有人不短不长,出之乡,持天下之政,时有婴儿主,欲行车。

’霍将军者,本居平阳。

臣为郎时,与方士考功会旗亭下,为臣言。

岂不伟哉!

史记·十二本纪·秦始皇本纪

〔司马迁〕 〔汉〕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

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

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

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

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

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

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

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

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

李斯为舍人。

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

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

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

王齮死。

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畼、有诡。

岁大饥。

四年,拔畼、有诡。

三月,军罢。

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

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

天下疫。

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

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

初置东郡。

冬雷。

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

秦出兵,五国兵罢。

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

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

将军骜死。

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

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

夏太后死。

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

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嫪毐封为长信侯。

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

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

事无小大皆决于毐。

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九年,彗星见,或竟天。

攻魏垣、蒲阳。

四月,上宿雍。

己酉,王冠,带剑。

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

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

毐等败走。

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

杀之,五十万。

尽得毐等。

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

车裂以徇,灭其宗。

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

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

是月寒冻,有死者。

杨端和攻衍氏。

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

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

桓齮为将军。

齐、赵来置酒。

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

”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

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

韩王患之。

与韩非谋弱秦。

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疆,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

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

”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

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

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

不可与久游。

”乃亡去。

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

而李斯用事。

十一年,王剪、桓齮、杨端和攻邺,取九城。

王剪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

剪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

取邺安阳,桓齮将。

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

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

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

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

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

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王之河南。

正月,彗星见东方。

十月,桓齮攻赵。

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

桓齮定平阳、武城。

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

韩王请为臣。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邺,一军至太原,取狼孟。

地动。

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

初令男子书年。

魏献地于秦。

秦置丽邑。

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

地动。

华阳太后卒。

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剪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

十九年,王剪、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

引兵欲攻燕,屯中山。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

始皇帝母太后崩。

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

大饥。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

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剪、辛胜攻燕。

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

二十一年,王贲攻(蓟)。

乃益发卒诣王剪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

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

王剪谢病老归。

新郑反。

昌平君徙于郢。

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剪,强起之,使将击荆。

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

秦王游至郢陈。

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

二十四年,王剪、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

还攻代,虏代王嘉。

王剪遂定荆江南地。

降越君,置会稽郡。

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

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曰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

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

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

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

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

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

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

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

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

其议帝号。

”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

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

’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

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他如议。

”制曰:“可。

”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

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

自今已来,除谥法。

朕为始皇帝。

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

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

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

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

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德之数。

于是急法,久者不赦。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

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始皇下其议于群臣,群臣皆以为便。

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

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

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

置诸侯不便。

”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

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廷尉议是。

”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更名民曰“黔首”。

大酺。

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

车同轨。

书同文字。

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

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

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衤复道周阁相属。

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

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

筑甬道,自咸阳属之。

是岁,赐爵一级。

治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

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

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

禅梁父。

刻所立石,其辞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

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

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

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

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

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

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

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于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

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

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

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

曰: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

端平法度,万物之纪。

以明人事,合同父子。

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东抚东土,以省卒士。

事已大毕,乃临于海。

皇帝之功,劝劳本事。

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普天之下,抟心揖志。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

匡饬异俗,陵水经地。

忧恤黔首,朝夕不懈。

除疑定法,咸知所辟。

方伯分职,诸治经易。

举错必当,莫不如画。

皇帝之明,临察四方。

尊卑贵贱,不逾次行。

奸邪不容,皆务贞良。

细大尽力,莫敢怠荒。

远迩辟隐,专务肃庄。

端直敦忠,事业有常。

皇帝之德,存定四极。

诛乱除害,兴利致福。

节事以时,诸产繁殖。

黔首安宁,不用兵革。

六亲相保,终无寇贼。

欢欣奉教,尽知法式。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功盖五帝,泽及牛马。

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

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

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

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

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

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

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

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 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

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

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

浮江,至湘山祠。

逢大风,几不得渡。

上问博士曰:“湘君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

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

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登之罘,刻石。

其辞曰: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

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

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

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

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

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

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

烹灭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

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

大矣哉!

宇县之中,承顺圣意。

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其东观曰: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

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

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

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

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

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

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

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

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

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

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

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

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年,无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

赐黔首里六石米,二羊。

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

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

刻碣石门。

坏城郭,决通堤防。

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

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

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

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

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

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

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

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

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

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

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

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

西北斥逐匈奴。

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十四县,城河上为塞。

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

徙谪,实之初县。

禁不得祠。

明星出西方。

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

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

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始皇悦。

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

”始皇下其议。

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

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

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

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

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

禁之便。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

以古非今者族。

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制曰:“可。

”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

于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

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

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

表南山之颠以为阙。

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

阿房宫未成。

成,欲更择令名名之。

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

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

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

于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

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

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

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

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

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

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

”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

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

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

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

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

”案问莫服。

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

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听事,群臣受决事,悉于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

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

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

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于上。

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

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

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

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

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贪于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

”于是乃亡去。

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

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

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

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

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

”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

益发谪徙边。

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

唯上察之。

”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

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

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

”因言曰:“今年祖龙死。

”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

使者奉璧具以闻。

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

”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

”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

于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

迁北河榆中三万家。

拜爵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

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

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

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

过丹阳,至钱唐。

临浙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

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其文曰: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

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

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

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

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

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

六王专倍,贪戾泬猛,率众自强。

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

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

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

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

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

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

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

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

防隔内外,禁止淫逸,男女絜诚。

夫为寄鑶,杀之无罪,男秉义程。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

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

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

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还过吴,从江乘渡。

并海上,北至琅邪。

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原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

”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

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

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

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

遂并海西。

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

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

”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

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

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

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

语具在李斯传中。

行,遂从井陉抵九原。

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

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

九月,葬始皇骊山。

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

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

”皆令从死,死者甚众。

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

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

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

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

二世下诏,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

令群臣议尊始皇庙。

群臣皆顿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

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成备,毋以加。

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

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

自襄公已下轶毁。

所置凡七庙。

群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

皇帝复自称‘朕’。

” 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

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

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

”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

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着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

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

”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

臣昧死请。

”制曰:“可。

”遂至辽东而还。

于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

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

”高曰:“臣固愿言而未敢也。

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

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

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

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

今时不师文而决于武力,原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

明主收举余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

”二世曰:“善。

”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

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

”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

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

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

何谓不臣?

原闻罪而死。

”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

”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

吾无罪!

”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

宗室振恐。

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

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

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

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

”复作阿房宫。

外抚四夷,如始皇计。

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

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

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

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

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

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

二世怒,下吏。

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

”上悦。

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

沛公起沛。

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

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

”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

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

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

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于钜鹿。

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

今陛下富于春秋,初即位,柰何与公卿廷决事?

事即有误,示群臣短也。

天子称朕,固不闻声。

”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

其后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

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

盗多,皆以戌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

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戌转。

”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

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

’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

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

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

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

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

”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

去疾、劫曰:“将相不辱。

”自杀。

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

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

夏,章邯等战数却,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

赵高弗见,又弗信。

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

欣见邯曰:“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

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

”二世笑曰:“丞相误邪?

谓鹿为马。

”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

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

后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却,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

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

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

卜曰:“泾水为祟。

”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

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

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宗。

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

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

”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

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

”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

”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

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

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

乃至于此!

”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

”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

”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

”乐曰:“不可。

”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

”弗许。

又曰:“愿为万户侯。

”弗许。

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

”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

”麾其兵进。

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

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

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

宜为王如故,便。

”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

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王玺。

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

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

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

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

”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

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

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

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

居月余,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

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

灭秦之后,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

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

后五年,天下定于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

及殷夏之间微散。

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

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竞成始皇。

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

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

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

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寤。

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

其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

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也。

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

案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

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

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

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

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

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shào)滑、楼缓、翟(zhái)景、苏厉、乐(yùe)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qū

)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zú)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huī)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dí),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yǒu)绳枢之子,氓(mé

g)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耰(yōu)棘矜(qí

),非铦(xiā

)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duó)长絜(xié)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

一夫作难(

à

)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

天下之士,斐然向风。

若是,何也?

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

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

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

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

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

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

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

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

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

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

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

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不能纪。

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

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

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

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

是二世之过也。

襄公立,享国十二年。

初为西畤。

葬西垂。

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宫。

五十年死,葬西垂。

生静公。

静公不享国而死。

生宪公。

宪公享国十二年,居西新邑。

死,葬衙。

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国六年,居西陵。

庶长弗忌、威累、参父三人,率贼贼\\出子鄙衍,葬衙。

武公立。

武公享国二十年。

居平阳封宫。

葬宣阳聚东南。

三庶长伏其罪。

德公立。

德公享国二年。

居雍大郑宫。

生宣公、成公、缪公。

葬阳。

初伏,以御蛊。

宣公享国十二年。

居阳宫。

葬阳。

初志闰月。

成公享国四年,居雍之宫。

葬阳。

齐伐山戎、孤竹。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

天子致霸。

葬雍。

缪公学着人。

生康公。

康公享国十二年。

居雍高寝。

葬竘社。

生共公。

共公享国五年,居雍高寝。

葬康公南。

生桓公。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

居雍太寝。

葬义里丘北。

生景公。

景公享国四十年。

居雍高寝,葬丘里南。

生毕公。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

葬车里北。

生夷公。

夷公不享国。

死,葬左宫。

生惠公。

惠公享国十年。

葬车里(康景)。

生悼公。

悼公享国十五年。

葬僖公西。

城雍。

生剌龚公。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

葬入里。

生躁公、怀公。

其十年,彗星见。

躁公享国十四年。

居受寝。

葬悼公南。

其元年,彗星见。

怀公从晋来。

享国四年。

葬栎圉氏。

生灵公。

诸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昭子子也。

居泾阳。

享国十年。

葬悼公西。

生简公。

简公从晋来。

享国十五年。

葬僖公西。

生惠公。

其七年。

百姓初带剑。

惠公享国十三年。

葬陵圉。

生出公。

出公享国二年。

出公自杀,葬雍。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

葬嚣圉。

生孝公。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

葬弟圉。

生惠文王。

其十三年,始都咸阳。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

葬公陵。

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

葬茝阳。

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国一年。

葬寿陵。

生庄襄王。

庄襄王享国三年。

葬茝阳。

生始皇帝。

吕不韦相。

献公立七年,初行为市。

十年,为户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

时桃李冬华。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二年,初行钱。

有新生婴儿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四年,初为田开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

立二年,取太原地。

庄襄王元年,大赦,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于民。

东周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不韦诛之,尽入其国。

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

葬郦邑。

生二世皇帝。

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

葬宜春。

赵高为丞相安武侯。

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岁。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

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

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于后王。

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攻驱除,距之称始皇。

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

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

诛斯、去疾,任用赵高。

痛哉言乎!

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

小人乘非位,莫不恍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却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

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

郑伯茅旗鸾刀。

严王退舍。

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

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

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

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

纪季以酅,《春秋》不名。

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

婴死生之义备矣。

六国陵替,二周沦亡。

并一天下,号为始皇。

阿房云构,金狄成行。

南游勒石,东瞰浮梁。

滈池见遗,沙丘告丧。

二世矫制,赵高是与。

诈因指鹿,灾生噬虎。

子婴见推,恩报君父。

下乏中佐,上乃庸主。

欲振穨纲,云谁克补。

史记·十二本纪·秦本纪

〔司马迁〕 〔汉〕

造父受封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

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

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

已成,帝锡玄圭。

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

”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

尔后嗣将大出。

”乃妻之姚姓之玉女。

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

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

二曰若木,实费氏。

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

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

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

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

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jue),在西戎,保西垂。

生蜚廉。

蜚廉生恶来。

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

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

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

死,遂葬于霍太山。

蜚廉复有子曰季胜。

季胜生孟增。

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

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骥、温骊、骅骝、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

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

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

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

赵衰其后也。

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

有子曰女防。

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

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

位列诸侯 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

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闲,马大蕃息。

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

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

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

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

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

王其图之。

”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

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

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

秦嬴生秦侯。

秦侯立十年,卒。

生公伯。

公伯立三年,卒。

生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

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

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

西戎杀秦仲。

秦仲立二十三年,死于戎。

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

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

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

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

”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

襄公为太子。

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

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

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

岁余,复归世父。

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数欺诸侯,诸侯叛之。

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

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

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

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

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与誓,封爵之。

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

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

生文公。

秦晋之好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

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

四年,至汧渭之会。

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

”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

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

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

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

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

十九年,得陈宝。

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

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

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

竫公之长子为太子,是文公孙也。

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

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

遣兵伐荡社。

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

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

十二年,伐荡氏,取之。

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

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

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

生出子。

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

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

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

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

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

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

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

十一年,初县杜、郑。

灭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

晋灭霍、魏、耿。

齐雍廪杀无知、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

齐、晋为强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

齐桓公伯于鄄。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

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

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

立其弟德公。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

以牺三百牢祠鄜畤。

卜居雍。

后子孙饮马于河。

梁伯、芮伯来朝。

二年,初伏,以狗御蛊。

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

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

长子宣公立。

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

三年,郑伯、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

四年,作密畤。

与晋战河阳,胜之。

十二年,宣公卒。

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

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

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称霸西戎 缪公(秦穆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

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

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

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

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

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

”。

楚人遂许与之。

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

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

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

”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

”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

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

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

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

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

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

事虞君,蹇叔止臣。

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

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

”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

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奔。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卒。

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

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

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

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

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

”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

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

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郄芮之计也。

愿君以利急召吕、郄,吕、郄至,则更入重耳便。

”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郄。

吕、郄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

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

”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

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

”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

晋旱,来请粟。

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

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

”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

”于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

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于晋。

晋君谋之群臣。

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

”晋君从之。

十五年,兴兵将攻秦。

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

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

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騺。

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

晋击缪公,缪公伤。

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

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

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

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

”乃皆赐酒而赦之。

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

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

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

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

”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

”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

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

秦妻子圉以宗女。

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

二十年,秦灭梁、芮。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

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后,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

”子圉乃亡归晋。

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

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

重耳初谢,后乃受。

缪公益礼厚遇之。

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

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

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

文公使人杀子圉。

子圉是为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

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于晋、秦。

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

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

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

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

晋之强,秦之忧也。

”缪公乃罢兵归。

晋亦罢。

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于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

”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

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

不可。

”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

”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

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

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

”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

军行,臣子与往。

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

”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于肴阨矣。

”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

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

”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

”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

”灭滑。

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

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

”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于肴,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

虏秦三将以归。

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于骨髓,愿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

”晋君许之,归秦三将。

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

子其悉心雪耻,毋怠。

”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缪公于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

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于秦。

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

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

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

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

使人为之,亦苦民矣。

”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

”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

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

及其后世,日以骄淫。

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

夫戎夷不然。

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

”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

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

”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

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

为由余请,以疏其间。

留而莫遣,以失其期。

戎王怪之,必疑由余。

君臣有间,乃可虏也。

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

”缪公曰:“善。

”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察,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

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

于是秦乃归由余。

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

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肴之役。

晋人皆城守不敢出。

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肴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

乃誓于军曰:“嗟士卒!

听无哗,余誓告汝。

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

”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

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

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

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

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

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

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

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

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

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

”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为康公。

东进受阻 康公元年。

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

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

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

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

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

四年,晋伐秦,取少梁。

六年,秦伐晋,取羁马。

战于河曲,大败晋军。

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

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

三年,楚庄王强,北兵至雒,问周鼎。

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

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于河上。

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

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

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

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

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偏安一隅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

十五年,救郑,败晋兵于栎。

是时晋悼公为盟主。

十八年,晋悼公强,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

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

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

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

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

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

”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后世乃归。

”三十九年,楚灵王强,会诸侯于申,为盟主,杀齐庆封。

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

后子复来归秦。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

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

至国,女好而自娶之。

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

伍子胥奔吴。

晋公室卑而六卿强,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

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

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

于是秦乃发五百乘救楚,败吴师。

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

哀公立三十六年卒。

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

五年,晋卿中行、范氏反晋,晋使智氏、赵简子攻之,范、中行氏亡奔齐。

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

六年,吴败齐师。

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

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于黄池,卒先吴。

吴强,陵中国。

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

十三年,楚灭陈。

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

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

十六年,堑河旁。

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

二十一年,初县频阳。

晋取武成。

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

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

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

三十四年,日食。

厉共公卒,子躁公立。

躁公二年,南郑反。

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

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

灵公,怀公孙也。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

十三年,城籍姑。

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

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三晋伐秦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

堑洛。

城重泉。

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

十三年,伐蜀,取南郑。

惠公卒,出子立。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

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

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强,夺秦河西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

二年,城栎阳。

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

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

”十六年,桃冬花。

十八年,雨金栎阳。

二十一年,与晋战于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黼黻。

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

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商鞅变法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与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侯并。

淮泗之间小国十余。

楚、魏与秦接界。

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

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

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

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

孝公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

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

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

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

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于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

甘龙、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

卒用鞅法,百姓苦之。

居三年,百姓便之。

乃拜鞅为左庶长。

其事在商君语中。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

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

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

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

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

为田开阡陌。

东地渡洛。

十四年,初为赋。

十九年,天子致伯。

二十年,诸侯毕贺。

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昂。

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秦伯称王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

是岁,诛卫鞅。

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

鞅曰:“法之不行,自于贵戚。

君必欲行法,先于太子。

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

”于是法大用,秦人治。

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

二年,天子贺。

三年,王冠。

四年,天子致文武胙。

齐、魏为王。

五年,阴晋人犀首为大良造。

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

七年,公子昂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

八年,魏纳河西地。

九年,渡河,取汾阴、皮氏。

与魏王会应。

围焦,降之。

十年,张仪相秦。

魏纳上郡十五县。

十一年,县义渠。

归魏焦、曲沃。

义渠君为臣。

更名少梁曰夏阳。

十二年,初腊。

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

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十四年,更为元年。

二年,张仪与齐、楚大臣会啮桑。

三年,韩、魏太子来朝。

张仪相魏。

五年,王游至北河。

七年,乐池相秦。

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

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

八年,张仪复相秦。

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

伐取赵中都、西阳。

十年,韩太子苍来质。

伐取韩石章。

伐败赵将泥。

伐取义渠二十五城。

十一年,摢里疾攻魏焦,降之。

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

公子通封于蜀。

燕君让其臣子之。

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

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

张仪相楚。

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丐,斩首八万。

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

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

十四年,伐楚,取召陵。

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

韩、魏、齐、楚、越皆宾从。

武王元年,与魏襄王会临晋。

诛蜀相壮。

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

伐义渠、丹、犁。

二年,初置丞相,摢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

张仪死于魏。

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

南公揭卒,摢里疾相韩。

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

”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

四年,拔宜阳,斩首六万。

涉河,城武遂。

魏太子来朝。

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

王与孟说举鼎,绝膑。

八月,武王死。

族孟说。

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

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

昭襄母楚人,姓芈氏,号宣太后。

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于燕,燕人送归,得立。

昭王称霸 昭襄王元年,严君疾为相。

甘茂出之魏。

二年,彗星见。

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

悼武王后出归魏。

三年,王冠。

与楚王会黄棘,与楚上庸。

四年,取蒲阪。

彗星见。

五年,魏王来朝应亭,复与魏蒲阪。

六年,蜀侯辉反,司马错定蜀。

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

泾阳君质于齐。

日食,昼晦。

七年,拔新城。

摢里子卒。

八年,使将军芊戎攻楚,取新市。

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

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

魏公子劲、韩公子长为诸侯。

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

奂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

十年,楚怀王入朝秦,秦留之。

薛文以金受免。

楼缓为丞相。

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

秦与韩、魏河北及封陵以和。

彗星见。

楚怀王走之赵,赵不受,还之秦,即死,归葬。

十二年,楼缓免,穰侯魏冉为相。

予楚粟五万石。

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

左更白起攻新城。

五大夫礼出亡奔魏。

任鄙为汉中守。

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公孙喜,拔五城。

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

攻楚,取宛。

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

冉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冉陶,为诸侯。

十七年,城阳君入朝,及东周君来朝。

秦以垣为蒲阪、皮氏。

王之宜阳。

十八年,错攻垣、河雍,决桥取之。

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

吕礼来自归。

齐破宋,宋王在魏,死温。

任鄙卒。

二十年,王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

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

魏献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赦罪人迁之。

泾阳君封宛。

二十二年,蒙武伐齐。

河东为九县。

与楚王会宛。

与赵王会中阳。

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燕伐齐,破之济西。

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

二十四年,与楚王会鄢,又会穰。

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赵救之,秦军去。

魏冉免相。

二十五年,拔赵二城。

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

二十六年,赦罪人迁之穰。

侯冉复相。

二十七年,错攻楚。

赦罪人迁之南阳。

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

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邓,赦罪人迁之。

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

周君来。

王与楚王会襄陵。

白起为武安君。

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

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

楚人反我江南。

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大梁,破暴鸢,斩首四万,鸢走,魏入三县请和。

三十三年,客卿胡阳攻魏卷、蔡阳、长社,取之。

击芒卯华阳,破之,斩首十五万。

魏入南阳以和。

三十四年,秦与魏、韩上庸地为一郡,南阳免臣迁居之。

三十五年,佐韩、魏、楚伐燕。

初置南阳郡。

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

三十八年,中更胡阳攻赵阏与,不能取。

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

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

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

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

九月,穰侯出之陶。

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

四十四年,攻韩南阳,取之。

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

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

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

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

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

秦军分为三军。

武安君归。

王龁将伐赵武安、皮牢,拔之。

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

正月,兵罢,复守上党。

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

四十九年正月,益发卒佐陵。

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

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

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

张唐攻郑,拔之。

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

武安君白起有罪,死。

龁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余。

攻晋军,斩首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

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

初作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

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

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

于是秦使将军摎攻西周。

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

秦王受献,归其君于周。

五十二年,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

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来宾。

魏后,秦使摎伐魏,取吴城。

韩王入朝,魏委国听令。

五十四年,王郊见上帝于雍。

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

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于先王。

韩王衰绖入吊祠,诸侯皆使其将相来吊祠,视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褒厚亲戚,弛苑囿。

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

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

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

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

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

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

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

四月日食。

王龁攻上党。

初置太原郡。

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却于河外。

蒙骜败,解而去。

五月丙午,庄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

秦灭六国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

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

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

子婴立月余,诸侯诛之,遂灭秦。

其语在始皇本纪中。

史家评论 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

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修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

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

史记·十二本纪·周本纪

〔司马迁〕 〔汉〕

周后稷,名弃。

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

姜原为帝喾元妃。

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欣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

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

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迁之。

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

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

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弃为儿时,屹如巨人之志。

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

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

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

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

”封弃于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

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

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

不窋卒,子鞠立。

鞠卒,子公刘立。

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

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

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

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

庆节卒,子皇仆立。

皇仆卒,子差弗立。

差弗卒,子毁隃立。

毁隃卒,子公非立。

公非卒,子高圉立。

高圉卒,子亚圉立。

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

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

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

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

已复攻,欲得地与民。

民皆怒,欲战。

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

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

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

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

”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于岐下。

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

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

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

作五官有司。

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

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

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

”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

公季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

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

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

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

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崇侯虎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

”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

闳夭之徒患之。

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

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

”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

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

”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格之刑。

纣许之。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

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

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

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

”遂还,俱让而去。

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

明年,伐密须。

明年,败耆国。

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

纣曰:“不有天命乎?

是何能为!

”明年,伐邘。

明年,伐崇侯虎。

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

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

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

后十年而崩,谥为文王。

改法度,制正朔矣。

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修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

东观兵,至于盟津。

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

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

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

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

”遂兴师。

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

”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

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

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

诸侯皆曰:“纣可伐矣。

”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

”乃还师归。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

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

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

”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

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

曰:“孳孳无怠!

”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

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

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曰:“远矣西土之人!

”武王曰:“嗟!

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

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昏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

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

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

不过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

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

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

”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

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

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

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

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

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

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

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于郊。

于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

”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

遂入,至纣死所。

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

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

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

武王已乃出复军。

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纣宫。

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

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

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

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

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

尹佚策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

”于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

”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

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

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

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

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

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

命闳夭封比干之墓。

命宗祝享祠于军。

乃罢兵西归。

行狩,记政事,作武成。

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

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

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

封尚父于营丘,曰齐。

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

封召公奭于燕。

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

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

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

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

”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于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

天不享殷,乃今有成。

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

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

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

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

”营周居于雒邑而后去。

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虚。

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已克殷,后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

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

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病。

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

后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

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

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

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

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

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

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

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

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

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

”作召诰、洛诰。

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

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

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

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

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

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于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

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

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

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

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

昭王之时,王道微缺。

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

其卒不赴告,讳之也。

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

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

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 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命。

复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

先王燿德不观兵。

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

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

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

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

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

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

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

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

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

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

于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

于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

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

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

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

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荒服者不至。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于王,作修刑辟。

王曰:“吁,来!

有国有土,告汝祥刑。

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

两造具备,师听五辞。

五辞简信,正于五刑。

五刑不简,正于五罚。

五罚不服,正于五过。

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简信有众,惟讯有稽。

无简不疑,共严天威。

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

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

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

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

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

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

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饹之。

其母曰:“必致之王。

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

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

夫粲,美之物也。

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

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

小丑备物,终必亡。

”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

共王崩,子懿王畑立。

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

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

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

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

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

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

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

所怒甚多,不备大难。

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

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

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

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

大雅曰‘陈锡载周’。

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

今王学专利,其可乎?

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

荣公若用,周必败也。

”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

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

”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

其谤鲜矣,诸侯不朝。

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鄣之也。

防民之口,甚于防水。

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

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

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

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

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王不听。

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

厉王出奔于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

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

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怼怒乎?

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怼,怨而不怒,况事王乎!

”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

太子静长于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

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

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宣王不修籍于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

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于太原。

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

”宣王不听,卒料民。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

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

伯阳甫曰:“周将亡矣。

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

若过其序,民乱之也。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

阳失而在阴,原必塞。

原塞,国必亡。

夫水土演而民用也。

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

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

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

川竭必山崩。

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

天之所弃,不过其纪。

”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

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

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

后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

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

”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

”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

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

于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

夏亡,传此器殷。

殷亡,又传此器周。

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

漦流于庭,不可除。

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

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后宫。

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

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

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于襃。

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

弃女子出于襃,是为襃姒。

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

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

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

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

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

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

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

又废申后,去太子也。

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

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

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

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

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

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

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

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

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

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

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

辛伯告王,王杀周公。

王子克饹燕。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

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

惠王二年。

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

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

惠王饹温,已居郑之栎。

立釐王弟穨为王。

乐及遍舞,郑、虢君怒。

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

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

襄王母蚤死,后母曰惠后。

惠后生叔带,有宠于惠王,襄王畏之。

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饹齐。

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

王以上卿礼管仲。

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

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

陪臣敢辞。

”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

”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

九年,齐桓公卒。

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

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

王怒,将以翟伐郑。

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

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

”王不听。

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

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

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

”王不听。

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

富辰曰:“吾数谏不从。

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怼乎?

”乃以其属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

襄王出饹郑,郑居王于氾。

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

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

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

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

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

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

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

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

十六年,楚庄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

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于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

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

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

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

猛为悼王。

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

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

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饹于晋。

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

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

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

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

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

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

桓公卒,子威公代立。

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于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

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

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

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

九年,致文武胙于秦孝公。

二十五年,秦会诸侯于周。

二十六年,周致伯于秦孝公。

三十三年,贺秦惠王。

三十五年,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

其后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

王赧时东西周分治。

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适立。

司马剪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

”左成曰:“不可。

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于周也。

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剪,剪请令楚之以地。

”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

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

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

言周之为秦甚于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

周知其不可解,必入于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

为王计者,周于秦因善之,不于秦亦言善之,以疏之于秦。

周绝于秦,必入于郢矣。

”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于韩,不借畏于秦。

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

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

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

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于秦也,周不敢不受’。

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于韩而听于秦。

”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于南阳?

周君将以为辞于秦。

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

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

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 王赧谓成君。

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于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

代曰:“君何患于是。

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

”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

”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

今相国乃徵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也。

”韩相国曰:“善。

使者已行矣。

”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

”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

”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于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

曷为不与?

”相国曰:“善。

”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

是善用兵,又有天命。

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

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

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

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

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

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

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

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

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

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

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

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

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

”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

犯请以九鼎自入于王,王受九鼎而图犯。

”梁王曰:“善。

”遂与之卒,言戍周。

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

王试出兵境以观之。

”秦果出兵。

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后可而复之。

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后举事且不信。

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

”梁王曰:“善。

”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

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

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

”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

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

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于齐。

兵弊于周。

合天下于齐,则秦不王矣。

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

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

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

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

秦欲知三国之情。

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

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

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

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

西周君饹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

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

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于黿狐。

后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

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

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

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

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

秦灭周。

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后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后稷居邰,太王作周。

丹开雀录,火降乌流。

三分既有,八百不谋。

苍兕誓众,白鱼入舟。

太师抱乐,箕子拘囚。

成康之日,政简刑措。

南巡不还,西服莫附。

共和之后,王室多故。

檿弧兴谣,龙漦作蠹。

穨带荏祸,实倾周祚。

史记·十二本纪·殷本纪

〔司马迁〕 〔汉〕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

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

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

”封于商,赐姓子氏。

契兴于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

契卒,子昭明立。

昭明卒,子相土立。

相土卒,子昌若立。

昌若卒,子曹圉立。

曹圉卒,子冥立。

冥卒,子振立。

振卒,子微立。

微卒,子报丁立。

报丁卒,子报乙立。

报乙卒,子报丙立。

报丙卒,子主壬立。

主壬卒,子主癸立。

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

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征诸侯。

葛伯不祀,汤始伐之。

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

”伊尹曰:“明哉!

言能听,道乃进。

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

勉哉,勉哉!

”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

”作汤征。

伊尹名阿衡。

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

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

汤举任以国政。

伊尹去汤适夏。

既丑有夏,复归于亳。

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

”汤曰:“嘻,尽之矣!

”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

欲右,右。

不用命,乃入吾网。

”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

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

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

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

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今夏多罪,天命殛之。

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

’女其曰:‘有罪,其柰何?

’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

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

予与女皆亡!

’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

女毋不信,朕不食言。

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

”以告令师,作汤誓。

于是汤曰:“吾甚武。

”号曰武王。

桀败于有娀之虚,桀奔于鸣条,夏师败绩。

汤遂伐三嵕,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

伊尹报。

于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垒作诰。

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于东郊。

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于民,勤力乃事。

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

’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

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

后稷降播,农殖百谷。

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

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

先王言不可不勉。

’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

’”以令诸侯。

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

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

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

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

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

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

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

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

帝沃丁之时,伊尹卒。

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

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

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

殷道衰,诸侯或不至。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

帝太戊立伊陟为相。

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

帝太戊惧,问伊陟。

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

帝其修德。

”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

伊陟赞言于巫咸。

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

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

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

帝中丁迁于隞。

河亶甲居相。

祖乙迁于邢。

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

仲丁书阙不具。

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

河亶甲时,殷复衰。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

帝祖乙立,殷复兴。

巫贤任职。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

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

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

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

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

帝阳甲之时,殷衰。

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

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

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

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

舍而弗勉,何以成德!

”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

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

帝小辛立,殷复衰。

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

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

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

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

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

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

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

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

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

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

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

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

”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

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

呜呼!

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

”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欢,殷道复兴。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

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

帝甲淫乱,殷复衰。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

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

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

殷复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

与之博,令人为行。

天神不胜,乃僇辱之。

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

武乙猎于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

子帝太丁立。

帝太丁崩,子帝乙立。

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

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

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

材力过人,手格猛兽。

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

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

好酒淫乐,嬖于妇人。

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

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

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

慢于鬼神。

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闲,为长夜之饮。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

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

九侯有好女,入之纣。

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

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

西伯昌闻之,窃叹。

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

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

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

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

而用费中为政。

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

纣又用恶来。

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

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

王子比干谏,弗听。

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

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

今王其柰何?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

”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

”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

诸侯皆曰:“纣可伐矣。

”武王曰:“尔未知天命。

”乃复归。

纣愈淫乱不止。

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

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

”乃强谏纣。

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

”剖比干,观其心。

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

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

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纣。

纣亦发兵距之牧野。

甲子日,纣兵败。

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

周武王遂斩纣头,县之(大)白旗。

杀妲己。

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

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

殷民大说。

于是周武王为天子。

其后世贬帝号,号为王。

而封殷后为诸侯,属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以续殷后焉。

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

契为子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

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

简狄吞乙,是为殷祖。

玄王启商,伊尹负俎。

上开三面,下献九主。

旋师泰卷,继相臣扈。

迁嚣圮耿,不常厥土。

武乙无道,祸因射天。

帝辛淫乱,拒谏贼贤。

九侯见醢,炮格兴焉。

黄钺斯杖,白旗是悬。

哀哉琼室,殷祀用迁!

史记·十二本纪·夏本纪

〔司马迁〕 〔汉〕

夏禹,名曰文命。

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

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

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

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

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

”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

”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

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

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

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

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

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

于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

”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

”舜曰:“嗟,然!

”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

”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

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 禹为人敏给克勤。

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

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

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

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薄衣食,致孝于鬼神。

卑宫室,致费于沟淢。

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

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溼。

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

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

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禹行自冀州始。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

既修太原,至于岳阳。

覃怀致功,至于衡漳。

其土白壤。

赋上上错,田中中,常、卫既从,大陆既为。

鸟夷皮服。

夹右碣石,入于海。

济、河维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沮会同,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

其土黑坟,草繇木条。

田中下,赋贞,作十有三年乃同。

其贡漆丝,其篚织文。

浮于济、漯,通于河。

海岱维青州:堣夷既略,潍、淄其道。

其土白坟,海滨广潟,厥田斥卤。

田上下,赋中上。

厥贡盐絺,海物维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为牧,其篚酓丝。

浮于汶,通于济。

海岱及淮维徐州:淮、沂其治,蒙、羽其艺。

大野既都,东原底平。

其土赤埴坟,草木渐包。

其田上中,赋中中。

贡维土五色,羽畎夏狄,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臮鱼,其篚玄纤缟。

浮于淮、泗,通于河。

淮海维扬州:彭蠡既都,阳鸟所居。

三江既入,震泽致定。

竹箭既布。

其草惟夭,其木惟乔,其土涂泥。

田下下,赋下上上杂。

贡金三品,瑶、琨、竹箭,齿、革、羽、旄,岛夷卉服,其篚织贝,其包橘、柚锡贡。

均江海,通淮、泗。

荆及衡阳维荆州:江、汉朝宗于海。

九江甚中,沱、涔已道,云土、梦为治。

其土涂泥。

田下中,赋上下。

贡羽、旄、齿、革,金三品,杶、干、栝、柏,砺、砥、砮、丹,维箘簬、楛,三国致贡其名,包匦菁茅,其篚玄纁玑组,九江入赐大龟。

浮于江、沱、涔、(于)汉,逾于雒,至于南河。

荆河惟豫州:伊、雒、瀍、涧既入于河,荥播既都,道菏泽,被明都。

其土壤,下土坟垆。

田中上,赋杂上中。

贡漆、丝、絺、纻,其篚纤絮,锡贡磬错。

浮于雒,达于河。

华阳黑水惟梁州:汶、嶓既艺,沱、涔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绩。

其土青骊。

田下上,赋下中三错。

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

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

漆、沮既从,沣水所同。

荆、岐已旅,终南、敦物至于鸟鼠。

原隰厎绩,至于都野。

三危既度,三苗大序。

其土黄壤。

田上上,赋中下。

贡璆、琳、琅玕。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

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序。

道九山:汧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

壶口、雷首至于太岳。

砥柱、析城至于王屋。

太行、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

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

熊耳、外方、桐柏至于负尾。

道嶓冢,至于荆山。

内方至于大别。

汶山之阳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道九川: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

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砥柱,又东至于盟津,东过雒汭,至于大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嶓冢道瀁,东流为汉,又东为苍浪之水,过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

汶山道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道沇水,东为济,入于河,泆为荥,东出陶丘北,又东至于荷,又东北会于汶,又东北入于海。

道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

道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北至于泾,东过漆、沮,入于河。

道雒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东北入于河。

于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

六府甚修,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

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 令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緫,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

侯服外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

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

天下于是太平治。

皋陶作士以理民。

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

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

”禹曰:“然,如何?

”皋陶曰:“于!

慎其身修,思长,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

”禹拜美言,曰:“然。

”皋陶曰:“于!

在知人,在安民。

”禹曰:“吁!

皆若是,惟帝其难之。

知人则智,能官人。

能安民则惠,黎民怀之。

能知能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

”皋陶曰:“然,于!

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

”乃言曰:“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章其有常,吉哉。

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

日严振敬六德,亮采有国。

翕受普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吏肃谨。

毋教邪淫奇谋。

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

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

吾言厎可行乎?

”禹曰:“女言致可绩行。

”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

”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

”禹拜曰:“于,予何言!

予思日孳孳。

”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

”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

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

与益予众庶稻鲜食。

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

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

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

众民乃定,万国为治。

”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 禹曰:“于,帝!

慎乃在位,安尔止。

辅德,天下大应。

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

”帝曰:“吁,臣哉,臣哉!

臣作朕股肱耳目。

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

余欲观古人之象。

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之。

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来始滑,以出入五言,女听。

予即辟,女匡拂予。

女无面谀。

退而谤予。

敬四辅臣。

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矣。

”禹曰:“然。

帝即不时,布同善恶则毋功。

” 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

予不能顺是。

”禹曰:“予(辛壬)娶涂山,(辛壬)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

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

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

”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

” 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

不如言,刑从之。

舜德大明。

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

帝用此作歌曰:“陟天之命,维时维几。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

”乃更为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舜)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帝拜曰:“然,往钦哉!

”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

十七年而帝舜崩。

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于阳城。

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

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

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

而后举益,任之政。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

以天下授益。

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

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

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

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

”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

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

启曰:“嗟!

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勦绝其命。

今予维共行天之罚。

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

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

”遂灭有扈氏。

天下咸朝。

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

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

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

胤往征之,作胤征。

中康崩,子帝相立。

帝相崩,子帝少康立。

帝少康崩,子帝予立。

帝予崩,子帝槐立。

帝槐崩,子帝芒立。

帝芒崩,子帝泄立。

帝泄崩,子帝不降立。

帝不降崩,弟帝扃立。

帝扃崩,子帝廑立。

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为帝孔甲。

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

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

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

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

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

龙一雌死,以食夏后。

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孔甲崩,子帝皋立。

帝皋崩,子帝发立。

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

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

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

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

桀走鸣条,遂放而死。

桀谓人曰:“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

”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

汤封夏之后后,至周封于杞也。

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氏)戈氏。

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

自虞、夏时,贡赋备矣。

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

会稽者,会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