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村育斋偕游滇南四首其四

问津槟榔江，取路橄榄坡。

橄榄有正味，槟榔消烦屙。

瘴云黑如墨，况值黄茅多。

蛮乡足魑魅，客子慎所过。

滇女白如雪，但令对酒歌。

酒阑遣之去，勿纵伐性柯。

万里涂遥遥，所历尽诗境。

夜吟箄船联，晓咏笋舆并。

当其得意时，僮仆亦生敬。

淫哇一以放，险语各相竞。

遥想银生乡，自此文雅盛。

书筒勿我疏，竹节一丈硬。

久为齐东客，又问滇南程。

为有主人贤，不惜万里行。

归装望日卸，别酒朔日倾。

男儿剧可怜，衣食困此生。

水村多良田，隐业何日成。

离堂烛屡跋，拍翅头鸡鸣。

客舟疾于鸟，帆受好风送。

行穿丹阳城，恍入小有洞。

群鸡叫花篱，乱犬吠柳巷。

沿流伐画鼓，匝市张锦幪。

水面龙争嬉，舷侧桨齐弄。

叶叶朱旗翻，扇扇白羽羾。

蜿蜒牙角奋，拿攫之而动。

正如玉京子，帖耳任搏控。

童夸帅戎装，伶效蛮职贡。

枹停互退缩，棹转竞喧鬨。

城窥塞睥睨，桥觇踏螮蝀。

步者道骈肩，骑者岸接鞚。

箔影䰅垂虾，舸采翅团凤。

生质美而艳，炫服妖且众。

仍簪五色符，还解九子粽。

棱梅致邓尉，脆李压朱仲。

镂姜芼水鸡，剥蒜和冰鯼。

风俗斗华奢，那复畏嘲讽。

孰衔孝女悲，谁抱贞臣痛。

且挂蒲六幅，共倒酒一瓮。

正拟张帆行，江豚拱鬐鬣。

船头愕篙师，船尾噤渔妾。

千堆雪浪卷，一片墨云压。

偃岸草靡靡，摧樯风猎猎。

急收木兰桨，退入荻花夹。

厄脱江面宽，力竞汊口狭。

缆䯳尚掀簸，碇下乃妥怗。

噪如蒐合围，欢若兵战捷。

缚柱支危篷，拭舱整乱箧。

烟中望金焦，两点翠注睫。

遥遥瞩铁瓮，齿齿排粉堞。

开头失前猛，放脚鼓后怯。

树颠弹风乌，沙际拾石?。

言寻瓜步城，游览性所惬。

问途款门门，对客语喋喋。

丛筱遮重关，断港唤小艓。

迎神匝阛阓，填路轧肩胁。

士女纷倚观，楼阁递相接。

径尺拢高髻，扶寸露香屧。

擪金衫攒花，罨画裙簇蝶。

岂乏窈窕姿，所惜粉涴颊。

回舟穿绿杨，凉气透白袷。

叩天笺一通，凭易蓍四揲。

画爻得既济，诘朝庶利涉。

因叹廿年来，尔我落尘劫。

燕市击短筑，齐门抚长铗。

空嗟鬓双蓬，剩有装一叶。

独行笑狼狈，共命比鹣鲽。

怀归心方殷，水陆旬已浃。

酾酒劳长年，亟起勇持楫。

我昔云中望五老，急呼烟艇渡九江。

骡车掀簸不可坐，数钱更顾篮舆扛。

萦纡一?入浓翠，东林古寺晨钟撞。

马耳峰尖云滃滃，㺅溪桥厎泉淙淙。

三笑颓墙黯遗照，六朝老树撑空腔。

店旁虎踪大于碗，爱山不掩黄昏窗。

匡庐虽然落吾手，真面未睹心难降。

花宫五百劳梦寐，悔不著屐凌崆谾。

上人十年遍行脚，谓我欲识庐山庞。

鸭头水绿鸭脚黄，宫亭湖面浮轻艭。

红藤七尺拄绝顶，青鞋一緉趟危矼。

禅门迩来颇衰歇，纵有文字从纷哤。

翁山归儒澹归死，香林如尔今无双。

我才邾莒小国耳，敢埒齐鲁称大邦。

新诗推与亦太过，杰句未免惊愚憃。

投名入社傥相许，春头为我沽村缸。

轻装附楚艄，远役逼岁暮。

此行有厎急，直以饥寒故。

同舟客未来，半月泊江步。

局促短篷中，有若鸡在笯。

掀掀鼋鼍娇，汹汹波涛怒。

遥想家中人，谓我已前路。

岂知蒜山下，日夕神魂怖。

伤㦲游子心，有口向谁诉。

陶有乞食诗，颜有乞米帖。

古来贤达人，亦为饥所胁。

低心向亲朋，未免口嚅嗫。

我徒拙治生，终岁行劫劫。

天寒风雪紧，波浪乃轻涉。

朝餐箸或停，夜枕梦屡魇。

冷披旧征衫，闷理破书箧。

何时足山资，不与人世接。

廿载身为南北客，呼船屡渡杨子江。

非徒行役有牵迫，涉险先已神魂?。

金山咫尺不敢上，但见突兀撑青谾。

平生恨事此其一，寸心耿耿何能降。

朅来沙头十日住，楚舠牢系枯杨桩。

新安大贾久不至，船头犹未支长杠。

朝来塔铃送好语，似欲招我凌苔矼。

兴来不暇顾性命，遂携瘦弟登轻舽。

须臾停橹泊山脚，老僧揖我言多哤。

僧旁沙弥健于鸟，相引不惜芒鞋双。

我来看山非佞佛，不用钟鼓交铮摐。

磴高层层踏白石，廊回曲曲开红窗。

花宫七级压巀嶪，粉亭四面流琤淙。

呀然石洞深且黑，白日火焰琉璃釭。

所惜山僧不好事，争结屋宇遮崆㟅。

惟馀东面露沙土，修竹百个攒鸡腔。

妙高台高径斗绝，耸身直上酸??。

坐久舂天怒浪作，赝泉何必倾罂缸。

长风万里巨鲸吼，峭壁千尺洪涛撞。

中流回顾翠欲滴，亭亭如建莲花幢。

天门屹然峙，江水流其中。

若非帝遣巨灵劈，即是大禹治水施神功。

不然一峰何为忽中断，断处铲削之迹还相同。

双崖壁立各千尺，遥遥竞长如争雄。

千艘晚泊估客棹，万鼓夜吼蛟人宫。

我昔买轻舠，放棹自皖公。

笺天乞风天已许，飞廉崛强不肯从。

微如虮虱敢径请，此子狂悖犹卢仝。

是时孟夏正暄暖，打头三日吹颠风。

阿香玉女乃其党，急电闪烁雷丰隆。

雨师空中亦助力，大点飒飒敲乌篷。

柁工生硬不解事，片帆斜挂如惊鸿。

飘翩不可住，直至天门东。

忽逢浅沙阁，始觉生气融。

仰看山顶上，万丈宛宛垂长虹。

仙人欲下众神散，恍忽旄节纷洪蒙。

云头渐露星数点，水面更浸月一弓。

山灵与我旧有分，兹焉瞥过何匆匆。

天门依然翠可挹，所恨鬓发同秋蓬。

两脚一月不踏地，好山过眼青崭崭。

如饥见食不得食，涎流口角心徒馋。

篷窗终日但兀坐，忧来意态真同獑。

四更起碇拽樯索，快风饱送双高帆。

篙工柁师互歌笑，苍鹰脱鞲马脱衔。

算程顷刻已百里，遥望湖口波黯黯。

石钟山忽落吾手，先登不用僮扶搀。

大石耽耽踞猛虎，小石帖帖眠神羬。

萦纡一径尽荦确，但有枳棘围枯欃。

女墙拦山去八九，止留一笠高巉嵓。

郭中人家占佳处，往往屋后多松杉。

兹山得名在音响，何必更论壑与岩。

迩来世人好筝笛，一聆古奏翻讥谗。

后夔伶伦不复作，有耳焉得闻韶咸。

急呼小艇?山脚，谺若鬼刻神雕劖。

噌吰鞺鞑亦何有，昔贤毋乃欺愚凡。

不知我来值冬仲，雨雪早已飞廉?。

江水落槽湖水缩，安得骇浪冲空嵌。

蒲萄绿涨理归楫，大乐岂肯终藏缄。

会须磨厓纪岁月，江波永作青瑶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