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第七则

「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宋祁《玉楼春》词中有「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句子,仅仅是使用了一个「闹」字,整首词的境界就全都出来了。张先《天仙子》词中有「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句子,仅仅是使用了一个「弄」字,整首词的境界也就全都出来了。


注释

宋祁《玉楼春·春景》:「东城渐觉风光好,毂皱波纹迎客楫。绿扬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张先《天仙子·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人间词话·第八则

〔王国维〕 〔清〕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人间词话·第九则

〔王国维〕 〔清〕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故其妙处,透澈玲珑,不可凑拍,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

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人间词话·第十则

〔王国维〕 〔清〕

太白纯以气象胜。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

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人间词话·第十一则

〔王国维〕 〔清〕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

刘融斋谓“飞卿精艳绝人”,差近之耳。

人间词话·第十二则

〔王国维〕 〔清〕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

“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

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

人间词话·第六则

〔王国维〕 〔清〕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

否则谓之无境界。

人间词话·第五则

〔王国维〕 〔清〕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

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

故写实家亦理想家也。

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律。

故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人间词话·第四则

〔王国维〕 〔清〕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

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人间词话·第三则

〔王国维〕 〔清〕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有我之境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无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着我之色彩。

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人间词话·第二则

〔王国维〕 〔清〕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

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