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写人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我再也见不到你所乘坐的油壁香车,没想到,我们是这么无缘,像那巫峡的彩云倏忽飘散,我在西,你向东。 你是否记得,盛开着梨花的小院里,似水的月光照着我们相逢;柳絮飞扬的池塘边,我们曾相偎着,在微风里倾吐着情衷。 唉,往事如烟,我喝着酒打发走一天又一天,是那么的伤怀寂寞;眼前凄凉的寒食节,怎不令我加倍地思念你的芳踪。 我的心,你知道么?想寄封信儿告诉你,这层层的山,道道的水,又怎能到得了你的手中?


注释

油壁香车:古代妇女所坐的车子,因车厢涂刷了油漆而得名。这里指代女子。 峡云:巫山峡谷上的云彩。宋玉《高唐赋》记有巫山神女,与楚王相会,说自己住在巫山南,「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常以巫峡云雨指男女爱情。 溶溶:月光似水一般地流动。 淡淡:轻微的意思。 伤酒:饮酒过量导致身体不舒服。 萧索:缺乏生机。 禁烟:在清明前一天或二天为寒食节,旧俗在那天禁火,喫冷食。 鱼书:古乐府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句,后因以「鱼书」指书信。 何由达:即无法寄达。 水远山长:形容天各一方,重重阻隔。


简介

这是一首情歌。诗人与情人由于某种原因被迫分离,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相思。面对寒食春景,他思绪起伏,写了这首勾心摄魄的感叹诗。 首联飘忽传神。一开始出现的便是两个瞬息变幻的恃写镜头:「油壁香车」奔驰而来,又骤然消逝;一片彩云刚刚出现而又倏忽散去。写的都是物像,却半隐半露,寄寓了一段爱情周折,揭示主旨。车是这样的精美,则车中人的雍容妍丽,可以想见。然而这样一位美人却如巫山之云,来去无踪,重逢难再,怎不令作者怅惘。「映云」暗用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相会的美丽传说,渲染浓密的爱情气氛。但「云雨巫山枉断肠」,毕竟是一场虚妄。前句写人间,写现实;后句写天上,写梦幻。首联写得兴象玲珑,清新流丽。 颔联景中有情。「梨花院落」、「柳絮池塘」,描写了一个华丽精致的庭院。宋·葛懶真《韵语阳秋·卷一》评:「此自然有富贵气。」反映出诗人的高贵身份。「溶溶月」、「淡淡风」,是诗人着意渲染的自然景象。这两句互文见义:院子里、池塘边,梨花和柳絮都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之中。阵阵微风吹来,梨花擂曳,柳条轻拂,飞絮蒙回,是一个意境清幽、情致缠绵的境界。大概是诗人相思入骨,一腔幽怨无处抒写,又适值春暮,感时伤别,借景寄情;或是诗人触景生情,面对春宵花月,情思悠悠,过去一段幽情再现。这里展现的似乎是实景,又仿佛是一个幻觉、诗人以神取景,神余象外。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表圣《诗品》)。 颈联「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写眼前苦况,欲遣不能。多少日子以来只凭杯酒解闷,由于饮得过最,形容憔悴,心境凄凉。「伤酒」两字,诗人颓唐、沮丧的形象可见。眼前又是寒食禁烟之际,更添萧索之感。 末联宕开一笔,由设问自答作结,深化了主题。诗人似乎想从悱恻的感伤中挣脱出来,探索寄书的途径,去寻觅失去了的爱情。但问得深切,答得无情。「水远山长处处同」一句,乃斩钉截铁之语,如瓶落井,一去不回。原来摆在诗人面前的不是一般险阻,而是永远冲不破的障碍。这两句看似寻常平直,却是全诗中决绝语,最为沉痛哀怨。晏元献在《鹊踏枝》词中有「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说的情景与本诗类似,都有一种难言之隐。但这首诗寓意更深。「知何处」,一切尚在不解之中,使人感到怅惘;「处处同」则已无疑可置,只有绝望之情。这种情绪在首联已暗暗流露,然后曲折道出,由结句点破,情长怨深。「处处同」三字弦外有音,寻绎其意,乃人事阻隔,才处处有碍,无路可通。此联「妙在能使人思」(鍾退谷《古诗归》)。 此诗通篇运用含蓄手法,「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司马温公《迂叟诗话》)「怨别」乃全诗主旨。字面上不著一「怨」字,怨在语言最深处。「不再逢」、「任西东」,怨也;「溶溶月」、「淡淡风」,怨也;「寂寥」、「萧素」、「水远山长」,无一不怨。「处处同」则是怨的高潮。章节之间起承转合,首尾呼应也都以「怨」贯串,此其一。其二,含蓄又通过比拟手法表现出来。「油壁香车」、「峡云无迹」、「水远山长」,托物寓意,言近旨遥,「婉转附物,怊怅情切沙(《文心雕龙》)。其三,写景寄兴,「梨花」、「柳絮」二句出之以景语,却渗透、融汇了诗人的主观情绪,蕴藉传神。 晏元献这首诗一名《无题》,在风格上学李义山的无题诗,运用含蓄的手法,表现自己伤别的哀思。诗在表现上,则将思想藏在诗的深处,通过景语来表达,然后在景语中注入强烈的主观色彩,这样,诗便显得幽迷怨旷。与李义山诗风不同的是,晏元献这首诗清而不丽,也没有堆砌典故,所以呈现出一派淡雅与疏宕。



梦玉人引·送行人去

〔范成大〕 〔宋〕

送行人去,犹追路、再相觅。

天末交情,长是合堂同席。

从此尊前,便顿然少个,江南羁客。

不忍匆匆,少驻船梅驿。

酒斟虽满,尚少如、别泪万千滴。

欲语吞声,结心相对呜咽。

灯火凄清,笙歌无颜色。

从别后,尽相忘,算也难忘今夕。

鹧鸪天·雪照山城玉指寒

〔刘著〕 〔宋〕

雪照山城玉指寒,一声羌管怨楼间。

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

星点点,月团团。

倒流河汉入杯盘。

翰林风月三千首,寄与吴姬忍泪看。

少年游·朝云漠漠散轻丝

〔周邦彦〕 〔宋〕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

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

不似当时,小楼冲雨,幽恨两人知。

上人书

〔王安石〕 〔宋〕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

其书诸策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

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

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

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

韩子尝语人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

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

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自得之,则居安。

居之安,则资之深。

资之深,则取诸左右逢其原。

”独谓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

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

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

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

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

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

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

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

否也。

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

某学文久,数挟此说以自治。

始欲书之策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

其为是非耶?

未能自定也。

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材论

〔王安石〕 〔宋〕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

不患士之不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

夫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

然上之人不欲其众﹑不使其为者,何也?

是有三蔽焉。

其敢蔽者,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绝危,终身无天下之患,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败乱危辱,此一蔽也。

又或以谓吾之爵禄贵富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我,可以坐骄天下之士,而其将无不趋我者,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

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材,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

此三蔽者,其为患则同。

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

盖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

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

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

故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则虽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异于众,况其下者乎?

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故未有有实而不可见者也。

”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睹夫马之在厩也。

驽骥杂处,其所以饮水、食刍,嘶鸣、蹄啮,求其所以异者盖寡。

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

当是之时,使驽马并驱,则虽倾轮绝勒,败筋伤骨,不舍昼夜而追之,辽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

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材,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耳,试之之道,在当其所能而已。

夫南越之修簳,镞以百炼之精金,羽以秋鹗之劲翮,加强驽之上而彍之千步之外,虽有犀兕之捍,无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决胜觌武之所宝也。

然而不知其所宜用,而以敲扑,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梃也。

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

古之人君,知其如此,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使大者小者、长者短者、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

其如是则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奋其所知以效小事,况其贤能、智力卓荦者乎?

呜呼!

后之在位者,盖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材,亦未之思而已矣。

或曰:“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

”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先,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

如能用天下之材,则能复先王之法度。

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

” 噫!

今天下盖尝患无材。

吾闻之,六国合从,而辩说之材出。

刘、项并世,而筹划战斗之徒起。

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

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盖未尝有也。

人君苟欲之,斯至矣。

今亦患上之不求之、不用之耳。

天下之广,人物之众,而曰果无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祭欧阳文忠公文

〔王安石〕 〔宋〕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

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

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

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

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

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

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

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

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

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

既压复起,遂显于世。

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

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

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

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颖水之湄。

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

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

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狼山观海

〔王安石〕 〔宋〕

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

晓寒云雾连穷屿,春暖鱼龙化蛰雷。

阆苑仙人何处觅?

灵槎使者几时回?

遨游半在江湖里,始觉今朝眼界开。

读《孟尝君传》

〔王安石〕 〔宋〕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

嗟乎!

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

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

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答司马谏议书

〔王安石〕 〔宋〕

某启: 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

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

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覆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争,尤在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

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徵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

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

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

为天下理财,不为徵利。

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

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

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

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

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

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

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伤仲永

〔王安石〕 〔宋〕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

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

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

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

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

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

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

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

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

曰:“泯然众人矣。

“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

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

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

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

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